第661章:去见宁安王
和密若族的恩怨,夜摇光也是无可奈何,被含若诅咒并非她所愿,若是可以选择,没有紫灵珠没有诅咒,她宁可不要紫灵珠,可是含若没有给她选择的权利,和含幽已经是不死不休,为了生存,她只能把剑刺向含幽,以及含幽统治的密若族,她仅能够做的也只是除去含幽之外,尽可能的不殃及密若族太多的无辜。
“你就不怕把他的胃口养大,你制不住?”甩掉烦心事,夜摇光转而问道。
“摇摇对我这点信心都不曾有?”平淡的语气流露出无尽的狷狂,“我敢养,就不怕他敢反咬一口。”
打了一个哈欠,夜摇光朝着内室而去:“你的事儿,你自己看着办,我已经好几日未曾好生歇息,我去打个盹。”
从宁安王被抓走,她连夜追上来,再到想法子入城最后到进入密若族她就没有合过眼,加上之前在密若族紧绷的神经,她已经累得不行。所以,也不用午膳,自己倒在床榻上就睡着了。
这一睡,就是一整天,月上中天才缓缓的醒来,睁开朦胧的睡眼,就透过明亮的烛光,看到半透明屏风外伏案看书的温亭湛,夜摇光不由侧首,单手撑着脑袋,看着烛光之下,被屏风隔离的有些模糊的身影。
他的专注,他金色烛光映照的容颜,看着都是那样的养眼,这样一辈子看下去也未尝不是一件美事。
“摇摇难道光看为夫的容颜,也能够饥肠不辘?”温亭湛放下书,抬首望了过来,他的目光穿过了烛火,仿佛吸收了烛光的热,让夜摇光的脸不由一热。
温亭湛不说还好,一说她真的感觉到自己好饿,于是掀开被子,穿上不知道何时被脱下的外袍,刚刚穿好温亭湛就端着水走了进来,放在架子上:“快洗漱,我在饭堂等你。”
说完,就走了出去,等到夜摇光洗漱完,束好头发,打理好一切之后,出了内室到了偏殿的饭堂,饭菜都是温热的五菜一汤,摆放着两碗饭,所有的汤菜都是她的最爱。
“你也没吃啊?”刚刚走过来,在回廊看了看天,估摸着也是戌时末(21点)。
“一个人吃不香。”温亭湛端起碗先给夜摇光盛了一碗汤。
夜摇光回了一个明媚的笑容,就端起汤喝,之后两人没有多说一句话,期间时不时对视一眼,交流几个眼神,沉默的用完了晚膳。
吃饱之后,温亭湛才拉着夜摇光往外走。原本夜摇光只当温亭湛是拉着她例行饭后消食,可没有想到走到了半路,发现越来越远,且有时候还避着巡逻守卫,仿佛要去做什么不可告人的事一般。
一把抓住温亭湛,夜摇光问道:“你要带我去何处?”
“去见见宁安王。”温亭湛用了点力,拉着夜摇光接着前进。
“你知道宁安王被关押在何处?”金子都不能准确的找出宁安王的位置,只知道宁安王在王宫,不然这个时候只怕早就回来寻她了。
进了城之后,夜摇光去了密若族,就派了金子潜入王宫寻找宁安王。金子到现在还没有回来,很可能是没有寻到宁安王。
“我已经见过金子,让它暗中保护宁安王。”温亭湛解释了一句。
“呵,我的人和物都越发听你话了!”夜摇光一听,不乐意了。
从乾阳和连山,现在又到金子,真是一个比一个听话。
“我与摇摇何分彼此?”温亭湛一句话就把夜摇光心中的不满给打消。
“哼。”虽然赞同他的话,但是夜摇光觉得认了太没面子,所以非常傲娇的冷哼一声,一边由着温亭湛拉着她走,一边硬邦邦的问道,“你白日里给尚翔洗了脑,是不是打算这会儿又去给宁安王洗脑?”
洗脑这个词,夜摇光用多了,温亭湛也明白了其中的含义,他摇头否认:“我何曾给谁洗过脑?不过是互惠互利罢了,尚翔心中有贪念,我不过是将之点出,且是人都贪生怕死,尚翔如此实属常理。”
“难怪能够继承老和尚的衣钵……”夜摇光不由嘀咕了一声,就他这种看透人心的眼睛,还真是像极了出家人,夜摇光都觉得不去做高僧是浪费人才。
“嗯?摇摇你说什么?”夜摇光含糊的嘀咕,温亭湛还真的一点都没有听懂,就模糊听到了老和尚三个字,“源恩大师如何了?”
“我就是在想,以后对付密若族我要不要请老和尚。”夜摇光连忙解释,“你这么聪明,也难怪老和尚都夸你。”
温亭湛只是轻轻一笑,没有再说话。
转了一个弯,夜摇光不由好整以暇的看着温亭湛:“尚翔不想死,可宁安王就是个想死的,我倒要看看你如何把一个想死的人洗脑!”
被一个心怀愧疚的至亲鬼魂缠了二十多年,宁安王没有疯已经是意志力强大,但是再强的人,原本心里就矛盾,再因为这个缘由一再的被人利用和逼迫,作为皇子的骄傲受到践踏,宁安王只怕也对这样的生活厌倦不已,否则以他的聪明,就算有人威胁了他,夜摇光不相信宁安王没有对方的把柄反威胁回去。既然有,却依然选择了来,这证明宁安王是真的不想活了,尤其是这一来还能够将两个威胁他的人都一起拉入地狱,何乐而不为?换了她,恐怕也会如此选择。
“定不负摇摇所望。”温亭湛冲着夜摇光展颜一笑。
夜摇光正待回几句,却感觉到了凝重的气息,温亭湛也是一瞬间警觉将夜摇光拉到一边,夜摇光浑身五行之气散开,将两人给笼罩起来。
“族长竟然深夜将我们派来对付一个凡人,还是在王宫,这些俗世之事,我们本不应牵扯过甚。”两个深夜一前一后飘然而入,其中一个抱怨道。
“此次关系到我们三族,泰和族招来了一尊大佛,咱们惹不起,只能把屁股擦得干净些。”另一个人回答。
听了他们的话,夜摇光笃定这是琉球三大隐世家族之一的混元族。
第662章:你真是一个妖孽
于黑暗之中,夜摇光和温亭湛借着微弱的月光,交换了一个眼神,看来琉球三大家族不论发生了多大的摩擦,都会一致对外。这时候,夜摇光不得不佩服密若族大局为重的心胸,明知道泰合族不但利用了他们,甚至还生出了欲取而代之的野心,密若族依然可以在夜摇光还没有离开之前忍而不发。
夜摇光示意温亭湛在这里等着她,她一个纵身而起,半空之中几个翻飞,就飘然落在了两人面前,这是一个两侧都是宫墙的窄道,就在两人要走出去时,夜摇光拦在了前面。
两人对视了一眼,时局微妙,并且族长已经说过,那位大神就在琉球王宫,所以决定先礼后兵:“混元族元吉,元利,不知小公子是何来路,因何阻拦我二人去路。”
夜摇光伸出手,对着二人摊开了手掌,一物落了下来,却被夜摇光的五行之气包裹着,悬浮在半空之中,远处高楼摇曳的烛火,和天空之中投射下来的月光,将那东西清晰的照亮,那一点翠绿的光刺得人睁不开眼,蕴含着强盛的五行之气。
正是长延道尊送来的缘生观观主的信物。
两人眼睛一凸,心里真是要将祖宗十八代都问候一遍,刚刚还在嘀咕,怎么眨眼就让他们两给遇上了?
“见过夜姑娘。”两人行礼。
“怎么来的怎么回去。”夜摇光冷漠的说道,“我道是密若族想插手俗世之事,原来是混元族,你们族长是在责怪我远道而来,不曾上门问候他一番么?”
两人听得大滴冷汗都落了下来,元吉连忙道:“夜姑娘息怒,夜姑娘也知晓我们虽则是修道之人,可也在俗世之中历练游走,免不了也欠了恩情,此次我师兄弟二人前来,实在是为了还情分。”
“好,你们这般说了,我也就信了,可这个人是我要保之人,你们看着办吧。”夜摇光站在出口处,淡淡的看着两人。
面对夜摇光分外强势的态度,两人对视了好一会儿,交流了半晌眼神,才无奈的对夜摇光拱手:“既然是夜姑娘欲保之人,我等自然不敢冒犯夜姑娘,夜姑娘请。”
温亭湛这才缓步走过来,走到夜摇光的身边,转身欲走出窄道之时,夜摇光顿住了脚步:“因果还报,若为还恩情,而罪孽加深,不如做个背信弃义的小人。”
也不管两人是什么脸色,夜摇光和温亭湛转身进入了四方围墙围出来的院子,院子很空旷一个建筑物都没有,只有正正方方的围墙。
“关在这里?”夜摇光皱眉,一个守卫都没有,四周也没有可以关人的地方,也没有什么阵法。
“关在王宫的天牢,此处是天牢的必经之地,天牢还在后方。”温亭湛拉着夜摇光进入了院子里,在一个角落铺满稻草的地方,挥开了稻草,推开一块厚重的石头,竟然是一个大洞口,看着四周泥土的痕迹,这个洞应该时间还不长远。
“你这么快就挖了个密道?”夜摇光不由错愕。
“让金子挖的。”温亭湛冲着夜摇光一笑。
夜摇光默,她忏悔,真的。合着金子就是被叫来做苦力。
这里距离天牢并不远,而且挖的地方直通宁安王被关的房间,金子用了两天两夜,今日才挖好,温亭湛也是首次进入,所以天牢的地板还没有打通,站在地下的夜摇光为了不惊动天牢其他人,运足五行之气才将之撬开,被铁索捆住坐在床榻之上的宁安王听到动静,不由皱眉目光锐利看向松动的地板,直到地板被移开,温亭湛从下面冒出了头。
“淇奧公子的能耐,本王当真是小看了。”宁安王不由出声道。
温亭湛先上来,然后将夜摇光拉了上来,才转身看向宁安王:“王爷的能耐,学生可不敢小看。”
宁安王没有接温亭湛的话,而是转而问道:“淇奧公子大费周折来见本王,所为何事?”
“来给王爷递消息。”温亭湛走到宁安王的对面站定,“明日琉球王就要被杀,王爷的兄弟白日里不能出去,我特意来给王爷送信。”
宁安王的目光一沉,他冷冷的看着温亭湛。
“王爷听到这个消息不应该高兴么,怎地反而有些恼怒?”温亭湛扬了扬眉,做出费解的模样,“哦,王爷定然以为琉球王若是死了,王爷岂不是永无回朝之日?”
“温、允、禾!”宁安王几乎是一字一顿的咬出这三个字。
他是何等聪明,琉球王被杀,那么上位的就必然是尚翔,尚翔若是奉上大批朝贡向他的父皇请罪,直言琉球王才是一切的主谋,已经尘埃落定的事情,在还没有做好收服琉球充分准备之前,他的父皇才不会去深究琉球谁当家做主。这样的翻转,必然是温亭湛和尚翔通了气,等到尚翔掌握了大局,被动的就将会是他!就算他真的死在了这里,尚翔也有本事捏造出他和琉球王串谋,他才是盗尸案给琉球王大开方便之门的人!他如何敢死?死在这里,他一辈子都洗不清白,温亭湛反而成了叛乱的有功之臣,而真正将他逼迫到这里的人只要温亭湛伸出橄榄枝,难道还不顺势可着劲往他身上泼脏水?
“王爷,对待救命恩人便是如此态度?”温亭湛笑的云淡风轻,“亦或是王爷不屑于学生相救?”
救命之恩!宁安王险些要喷火,从这里走出去,宁安王欠温允禾一个救命之恩,将会天下皆知!然而,他敢说不要温亭湛救么?他现在就算是想死都不敢死!
“温允禾,你真是一个妖孽。”宁安王咬牙切齿道。
“内子曾言,妖孽一词多是卑微之人仰望一个无法企及之人的愤恨之言,学生深有同感,故而多谢王爷赞誉。”温亭湛完全不怕气不死宁安王,“王爷打算如何回报学生的救命之恩呢?”
深呼吸,宁安王努力的平息着怒火:“本王定然会让你满意!”
第663章:湛哥占便宜的理由
“王爷总是不会让学生失望。”温亭湛唇角一牵,似笑非笑,“那便再委屈王爷一日,后日学生定然亲自来迎接王爷出去。”
说完,温亭湛就留下眼眸可以喷火想要将他烧成灰烬的宁安王,和夜摇光原路返回,夜摇光临走前还瞄了前方一眼,她感觉到了金子的气息,这丫的也不知道发现什么好玩的,明知道她来了都没有黏上来。
出了暗道,绕过院子,一路往回走,夜摇光有些想不明白:“你为何要特意来这一趟,就是为了将这个消息递给宁安王?为何今日不把宁安王救走?”
“自然是等着看宁安王的诚意。”温亭湛侧首看来。
夜色已经深沉,他们又在窄道之中,月已经西移,唯有远处微弱的烛光投来,他的半张脸都笼罩在黑夜之中,显得格外的神秘与深不可测。
“你又在打什么主意?”夜摇光仔细想了想也没有想明白温亭湛的心思,宁安王的诚意?
“琉球王不会坐以待毙。”温亭湛的声音在夜风之中显得有些低沉,“他现在应当在犯难,要如何处置我,若非你今日到来,密若族昨日撤走了所有他们的人,让琉球王心中生出了恐慌,只怕他今日便要对我出手,现如今他进退维谷,举棋不定,若是这时候他听闻了尚翔要假戏真做,你说他会如何?”
“先发制人。”夜摇光立刻反应过来。
“嗯。”温亭湛颔首,“我便是逼他先发制人,如此才能将他暴露出来。陛下对琉球早有收服之心,若非如今朝局太乱,陛下只怕早已经和琉球开战,故而陛下在琉球定然有眼睛,只不过这一双眼睛尚未深入琉球,若是让尚翔先动了手,虽则尚翔胜了陛下也只能选择信了尚翔之言,可心里到底明白这背后有人捣鬼,大军压境琉球乃是我提议,若是有心人将之栽在我头上,所有一切不过是我一手主导的戏码,我早已经与尚翔串通一气,就算是陛下寻不到确凿的证据,也会怀疑于我。毕竟陛下并不知道琉球的三大世家,而我亦不想将你暴露,那么我们能够轻易的控制琉球王宫,就足以让陛下猜忌。”
只有让琉球王自己爆发出来隐藏的实力,局面才会不一样,琉球王的谎言不攻自破,既然有那么强盛的势力,还需要千辛万苦到朝中求救?那么很多东西又值得推敲,比如求救的那位郡主的来意,比如引荐这位郡主到陛下面前的人……等等一系列的问题都不需要温亭湛再多做什么,陛下自然回去彻查,而宁安王再在背后加以暗示做点手脚,那人总会暴露痕迹在陛下的眼里。
“如此一来,这一局就成了一个平局。”夜摇光瞬间明白,温亭湛表面获胜,暗地里却在皇上那里留下了不良记录,深深妨碍了他日后的官途,“你让宁安王做一个传信之人,提醒琉球王,尚翔有取而代之之心。”
“尚翔为人有些优柔寡断,若是琉球王不先动,且有杀他之心,即便我将他扶上去,他也很可能不会杀了琉球王,琉球王只要活着,便是被废黜了王位,依然会坏大事,我这是斩断尚翔的退路。”温亭湛进一步的解释,“等他杀了琉球王,他就有一个天大的把柄落在我手上。”
这一刻,夜摇光深深的体会到了温亭湛的心思,逼的尚翔不得不杀了琉球王,而宁安王就成了人证,尚翔若是想要扯上温亭湛,说一切都是温亭湛撺使他,可却无凭无证……尚翔只怕自己也明白,所以只要温亭湛不过分,尚翔日后都会成为温亭湛的一枚棋子,有一个听话的琉球王,加上温亭湛的智慧,一点点的削弱密若族。
难怪温亭湛对宁安王说了两个重点,一个是递消息,一个是救命之恩,想必聪明如同宁安王已经明白了温亭湛的意思。
夜摇光借着月光侧首看着温亭湛在夜色下有些朦胧的轮廓,这个以后会成为她枕边人的男人,深藏如水的心思,每当她以为她已经窥探到最深处的时候,她才发现原来她所看到的不过是浮光掠影。
“那我们是不是接下来只需要等?”夜摇光收回目光,伸手将被冷风吹乱的鬓发掠到耳后。
温亭湛侧首莞尔,虽然没有说话,可他的意思已经很明显。
带着夜摇光回了他们的宫殿,温亭湛就洗漱宽衣歇下,看着温亭湛躺在自己白日里所睡的床榻,那么明显意思,夜摇光不由蹙眉:“你竟然睡得着,按你所言,琉球王只怕今夜就要派人来暗杀你我。”
“他不敢。”温亭湛自动把半边位置空出来,“密若族定然将你的身份与他透了底,在失去了密若族的帮扶,他断然不敢对你出手,与其派人来刺杀你损兵折将,不如全力与尚翔一搏。”说到这里,温亭湛不由一脸无赖,“故而,为了高枕无忧,为夫只能来寻求娘子的庇护。摇摇,总不能看着我被琉球王派人暗杀吧?”
这理由……
夜摇光给跪了。
“琉球王虽则不敢暗杀摇摇,可未必不敢暗杀我。”温亭湛做出一副无可奈何的模样,漆黑明亮的眼眸还流露着一点可怜,“便是不敢暗杀我,若是他受了刺激,恶向胆边生,意图擒下我,威胁摇摇,我岂不是又陷入了险境,摇摇你忍心么?”
夜摇光翻了一个白眼,你是这么好擒拿的么?这借口真是一套一套的,偏偏夜摇光又不好反驳,虽然温亭湛不是那么容易被暗算,可横生枝节到底不好,反正又不是没有一起睡过。
她干脆利落的退了外袍,然后就平躺在了温亭湛的身旁,双眸看着床顶中间结下的香薰球,飘逸的浅蓝色轻纱从香薰球向四周铺散开。
温亭湛手一伸,将娇香温软的身躯抱入怀中,不等夜摇光挣扎,他把头埋在她的发间,就闭上眼睛进入梦乡。
第664章:思虑周全
这睡着的速度也是绝了,夜摇光明知道他是故意装睡,但到底没有挣开他,直到等到他真的熟睡之后,才动作轻缓的侧首,一只手撑着脑袋,静静的看着他的睡颜,伸手抚摸他的脸颊。
风过无痕,花落无声;月明星寂,岁月沉静。
夜摇光几乎是一夜未眠,并没有什么心事,就是那么安静的看着他,心就被一种莫名的情绪填满,仿佛天地间的一切都不在重要。即便远远的她听到了厮杀声,也还是目不转睛的专注看着沉睡的他。
这个夜晚琉球的王宫注定不平静,匆忙的脚步声,兵器相交的搏击声,哭喊声,惨叫声……来来回回的交缠,由远而近,由近而远,但无论如何,都没有任何一股势力,任何人杀入他们的住所。
枕着这样混乱的声音,他依然睡得那样的恬然。
不知道何时天亮,亦不知道那一重重声音何时消失,夜摇光的世界仿佛只有了温亭湛一人,直到他猛然睁开眼睛,正好与她四目相对。他的眼睛依然清澈幽黑沉静,而她的目光带着一些恍然。
“摇摇一夜未睡?”温亭湛唇角一勾。
“美人在怀,哪里睡得着?”夜摇光脱口而出。
说完夜摇光就后悔了,果然下一刻温亭湛就道:“美人在怀,任卿采撷,摇摇为何不动手?”
“美则美矣,就是稚嫩了些,若是早早采摘,岂不是享不了后福?”夜摇光翻身起床,穿上自己的衣衫。
温亭湛也随其后下榻穿衣,两人整理好自己走出王宫之后,晨光从天空之中投射下来,恰好照亮了大殿的门口,蔚蓝的天空明朗干净,温暖的日光却照不透萦绕在琉球王宫之上的阴霾。
仿佛没有感觉到琉球王宫之中弥漫的沉重气氛,温亭湛唇角始终含着一抹轻浅笑容,等他们用早膳的时候,宁安王被内侍送到了他们的面前,温亭湛和夜摇光自然是站起身恭恭敬敬的迎接:“学生二人见过王爷。”
宁安王目光一瞬不瞬的看着面上一派闲适的温亭湛,袖袍一拂就走进了内殿,被温亭湛从明诺身边带来的人自然是连忙招呼着寻找新的衣衫,服侍着宁安王沐浴,等到宁安王穿戴一新走出来之后,夜摇光和温亭湛已经用完膳好一会儿。
“温允禾,你可知何为木秀于林而风必摧?”宁安王走到温亭湛的身侧,他的语气平淡,可话却带着刺。
“多谢王爷提点,学生必然谨记于心。”温亭湛态度非常的谦逊,言辞却格外的倨傲,“学生是个无甚见识之人,没有遇过狂风暴雨,故而不知其中滋味,若是哪一日学生体味了,自然会告知王爷。”
“好,本王就看看这世间是不是当真无人能够折断你的傲骨。”宁安王说完,就带着几个侍卫走了,他的方向乃是琉球朝会的正殿。
夜摇光看着宁安王袖袍款摆,气势凌然而去的身影,她知道宁安王这是以天朝王爷的身份帮助尚翔压下大乱过后的乱局,这是他回报温亭湛救命之恩的诚意,同时他也需要从尚翔那里得到更多的将他逼到这里来之人与琉球王勾结的证据,这也是一个互惠互利。
夜摇光侧首看着温亭湛,他从来不动手,但他总能将所有人都化为两指之间的棋子,明知道是在被利用,却不得不心甘情愿的被利用,宁安王,尚翔,郭建廷,甚至包括聪明绝顶的单久辞……
“你就这么确定尚翔能够赢?”夜摇光不由问出了心底隐藏的疑问,毕竟这件事温亭湛从始至终没有插手,当真没有任何意外?
“这是琉球王自己弄出来的局面,他将尚翔的母亲妻儿全捏在手里,以为素来孝顺重情的尚翔就翻不出他的手掌心,加之有三大家族的势力加入,就更加大意的放权给尚翔,目的就是为了制造出尚翔谋逆的局面,我让你抽走了三大家族的人,就是釜底抽薪,琉球王败在此处,尚翔因此而赢,他定然会引以为戒,如此才能够让他更忌惮三大家族。”温亭湛细心的给夜摇光解释,“我也不是全然什么都不曾做,我让金子将尚翔的母亲救了出来,昨夜。”
对于男人而言,尤其是一个中年男人而言,妻子可以再娶,儿女可以再生,唯有母亲是唯一的牵绊,如果金子将尚翔的母亲救出来,再面对琉球王的主动相逼,以及之前迫为替罪羊的恨意,一旦爆发那是相当的可怕。
“湛哥儿,你可曾想过即便如是尚翔也败了又当如何?”夜摇光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执着于一个不可能再发生的局面,“这世间,万事无绝对,总会有意外。”
“这样的意外莫说我不会让之发生,便真的是出乎我意料发生了也无妨。”温亭湛站在白玉阶梯之上,他微微仰头看着远方的碧空,轻风掀起他的长发与衣摆,浩然之气油然而生,“琉球王不敢杀你,也不敢杀我,他只敢杀了宁安王意图连累我,可若是宁安王死而复生又当如何?”
夜摇光眼睛一瞪。
“宁安王的秘密应当只有我们知晓,将他逼迫来此之人应当只是掌握了宁安王的母妃生下双生子且谋害双生子的证据,否则他不会不知会琉球王一声,将他关在了琉球王宫。”温亭湛轻轻一笑,“宁安王想死,可他身体里另外一个人未必想死,虽则宁安王的死是对他的成全,可这么多年来他都不曾取而代之,绝非不能而是不愿,毕竟是一母双生的亲兄弟,一旦他成了宁安王,他会对害死宁安王之人如何?”
“不惜一切代价让其付出最惨痛的代价。”虽然没有怎么接触过,可夜摇光却莫名的能够了解宁安王身体里那位是个格外冷漠无情的鬼,他能够对宁安王手下留情,那是因为一母双生,是因为宁安王从不曾害过他,但若是对上曾经亲手将他杀害的所谓母亲,它恐怕不会有任何顾忌。
第665章:回去造儿子
没有顾忌,就不会被掣肘。
所以,温亭湛早已经将这个局所有可能出现的危机一一化解,无论局面如何演化,他都能够全身而退。
有宁安王当面指证前琉球王掳劫意图杀害他,琉球王庭内许多对尚翔口诛笔伐的大臣在面对澎湖明诺的几万大军以及十几门大炮的威胁之下纷纷偃旗息鼓,尚翔趁此大展身手将一些不忠于他的人统统贬斥,大力提拔任用新势力。
夜摇光却发现了一个弊端,尚翔从前根本没有为王的野心,所以他不敢也没有想过培养自己的势力,他如今排除异己,操之过急,新升上来的人未必稳得住大局,琉球很长一段时间都会出现一个磨合期,好在琉球的国土不大,出不了什么大乱子,不过这一乱也足够朝廷休养生息,尚翔还在心心念念大展手脚之际,已经一脚踏入了温亭湛挖下的坑中。
在琉球又呆了两日,尚翔借用够了宁安王的名头,就亲自备船将宁安王和温亭湛还有夜摇光等人送到了澎湖,随行的还有大批珍宝,明诺等人亲自来迎接,夜摇光和温亭湛并没有在澎湖逗留多久,他们提前一步离开赶往书院,已经十月初,开课半月有余。
等他们赶到书院之后,陌钦接到了信,才从密若族离开回了九陌宗。
从含幽的眼皮子底下走了一圈,夜摇光有种劫后余生的感觉。后续的事情她并没有去刻意打听,比如密若族如何收拾泰和族,比如尚翔给了陛下多少诚意,比如宁安王回朝之后又做了多少动作,夜摇光都不知道。
但她却知道泰和族的两位长老陨落,平安王没有几日就冲撞了陛下,陛下怒斥其不孝,将之罚去守皇陵。但这是明面上的说法,实际上和琉球勾结的正是这位隐藏极深的七皇子平安王。
夜摇光心里也给平安王记上一笔,当初截杀萧士睿就是在宁安王的封地,没有想到背后还是他在捣鬼。
“不是平安王。”温亭湛对夜摇光道。
“不是平安王?”夜摇光目光一凝,也意味着这人又金蝉脱壳,又把锅成功扔到了平安王的背上,“妖孽啊。”
可一点也不逊与温亭湛,琉球之事可以将宁安王逼到来送死,事情要败露之际,他竟然又把锅扔在了平安王身上。
“陛下并没有削了平安王的爵位。”温亭湛又道。
“皇爷爷心里明白,不是七皇叔,只不过寻不到证据,皇爷爷也还不确定是谁。”萧士睿叹了一口气道。
“宁安王在搞什么鬼?”夜摇光不解,“他竟然没有揭发对方。”
宁安王手上的证据绝对够充足。
“若是对方愿意和宁安王证据换证据,同归于尽和各取所需,宁安王自然选择后者。”温亭湛淡声道。
“……”夜摇光虽然郁结于心,但她却没有任何反驳的理由,站在宁安王的角度,他的选择没有任何不对。
“摇姐姐快别烦恼,想想开心的事儿,陛下可是给允禾进了爵位。”见此,萧士睿连忙岔开话题。
嫌弃的话在夜摇光的嘴边绕了一圈,最终咽了下去。
对于琉球的朝贡陛下龙心大悦,还赏了温亭湛一个子爵,不过这个爵位也就是中看不中用,虽然食邑三百,但没有食实封。不过本朝爵位被陛下撸的太多,就算温亭湛是个不起眼没有什么用处,名义上相当于正五品的子爵,可依然让很多人瞩目。毕竟温亭湛才十三岁。游说琉球有功,且救了宁安王,让朝廷不费一兵一卒打了一场漂亮的胜仗,加封的圣旨都是在书院颁发,禾山长觉得实在是太有面子,现如今温亭湛三个字彻底传遍整个大元朝,成为了白鹿书院的金字招牌。好处就是,温亭湛才去书院二十日,就向山长请了十日假期,并且是他和夜摇光两个人,禾山长竟然连问都没问请假的缘由,就大笔一挥准了。
果然学霸,在什么时代,都是老师校长的宠儿。
他们请假自然是为了十月二十九这个特殊的日子,给夜开阳重塑真身,原本夜摇光说她一个人赶回去就好,可偏偏温亭湛怎么也要跟着,言之凿凿拿她的话堵她,说夜开阳是他们两个人的儿子,哪儿儿子降生的时候,做父亲的不在场?
夜摇光拗不过他,只能在十月二十五这一日和温亭湛一道赶回温宅。
“小枢,你和允禾这又是去作甚?”陆永恬这才见到两人没有几天,又要分开他心里分外的不舒服。
“回去造儿子。”夜摇光想都不想便回答。
陆永恬顿时呆了,就连萧士睿和闻游都是满脸不自在。
夜摇光这才察觉气氛不对,于是白了几个人一眼:“亏你们还在读圣贤书,脑子一点也不正派。”
“小枢,这能怪我们不正派么?分明是你自个儿说……”陆永恬委屈的嘟囔。
“我说什么了?”夜摇光瞅了陆永恬一眼:“我又没有骗你们,还有五日便是月末休沐,从书院到我家快马加鞭大半日的功夫,你们几个做叔叔的给我备好礼,来参加我儿子的洗三礼。”
“啊?还有洗三?”三人都是一惊。
“怎么不洗三了?”夜摇光说的理所应当,“我儿子四日之后出生,等你们来了恰好可以洗三,记得给我备好礼,不然休想进我家门。”
说完,夜摇光翻身上马,那干净利落,英姿飒爽的模样,吓得一直用古怪目光盯着夜摇光小腹的陆永恬一愣:“这这这……这是有孕的模样?”
萧士睿和闻游还有秦敦默默的退开,拒绝和这个傻货站在一起。
“府中等你们。”温亭湛随后也翻身上马,对着几人说了一句,便扬鞭而去。
“你为何要告假十日?”奔在路上,夜摇光才问道。
她原本想着告假三日,二十八日再出发,二十九日就赶回去开坛做法,然后趁着三日休沐完后又赶回来。
“前面五日,是怕你劳累。”早些赶回去,可以有多余的时间来休养与筹备,“后面五日,是怕你舍不得。”
第666章:夜开阳重生
温亭湛早就发现夜摇光有一颗寂寞的心,需要很多的温暖,夜开阳虽然不是他们共同孕育,但却含着他们的血肉,又费了他们那么多的功夫,一旦真的重塑真身,只怕一时半刻夜摇光都撒不开手,不如多请五日假期,让他们母子好生相处。
“还是我们湛哥儿最是善解人意。”夜摇光完全没有想到这些。
温亭湛在阳光之下对着她轻柔一笑,两人便接着赶路,因为时间宽裕,故而他们一路慢行,还绕了一个圈,在第二日才赶回家中。
回到家中,自然迎来了乡情父老的热情接待,因为温亭湛有爵位了,即便这个爵位很低,没有食实封,也没有实权,更加不能世袭,但这对于杜家村,甚至是整个庐陵县都是一件大事儿。
不少大户人家都送来贺礼庆贺,这些贺礼幼离都仔细斟酌之后该收的收,该退的退。这也是一门学问,有些人情不得不收下,不然就寸步难行,有些人情却不能收下,不然温亭湛还没有踏上官途可能就背上了贪污受贿的不良名声。
“幼离啊,我若是没有了你,可如何是好?”看着幼离将这些事情办的井井有条,夜摇光一边喝着雪菊花茶,一边感叹道。
“幼离永远伴在姑娘身侧。”幼离毫不犹豫的说道。
“你总不能一生不嫁人吧?”夜摇光冲着幼离暧昧的眨了眨眼,“我可是看出来了,叶辅沿一家三兄妹都等着你过门呢。”
幼离手一顿,对夜摇光端端正正的行了一个礼:“姑娘,幼离对叶公子没有旁的心思,幼离只想长伴姑娘身侧,还望姑娘容幼离放肆一回,别把幼离许配出去。”
“你快起身。”夜摇光伸手将幼离扶起来,叹了一口气,“我是因为叶辅沿为人不错,才华样貌都不缺,且他如今的家境,你也不算高攀,他是个有能耐之人,总会有富贵的一日,你的年岁也到了,这才为你着想,若你实在是对他无心,我自然不会乱点鸳鸯谱。”
“多谢姑娘。”幼离对着夜摇光莞尔一笑。
“幼离,叶辅沿真的不错,你不考虑考虑?”夜摇光不死心的又问一遍,绝对是最后一遍。
“缘分未到。”幼离对夜摇光道。“姑娘莫要急着把幼离撵走,姑娘这般宽厚,待到幼离有嫁人之心时,定然会厚颜求姑娘许配。”
“好,我等着你亲自开口。”夜摇光便不再多说什么。
休息了两日,二十九这一日,夜摇光早早的吩咐闭门谢客,好在温亭湛英明提前回来,将所有人都给招待过,否则这一回来就关上门就显得温亭湛的品格有问题,因为选的是黄昏酉时。所以一大早整个府中都按照夜摇光的叮嘱忙碌了起来,将大部分人派出去,让连山在府外护法。
夜摇光用了午膳开始闭目养神,而后沐浴更衣,设香案告天。
这才缓步的走出去,夕阳的光芒艳红笼罩在大地之上。
夜摇光盘膝而坐,寻到了福神所在的方位,将夜开阳的肉身搬了出来,她指尖凝气,五行之气丝丝缕缕的扩散,肉眼看不到的情况下将夜开阳的肉身给包裹住,双手一变,手诀迅速的变化,夜开阳身体上的符纸瞬间一散消失不见。
夜摇光面色沉凝,她的指尖迅速的变化成不同的手诀,天地之间的流光开始飞窜,天边原本已经沉入海面的夕阳似乎被什么硬生生的拖住,红彤彤的光芒忽明忽灭。
指尖蓦然一阵翻飞,一束艳红的光芒仿佛自天边飞射而来,被夜摇光双手一拉,拉入指尖,凝聚成艳红如同鸽子蛋大小的一个小太阳,夜摇光手腕一翻,指尖轻弹,就将之前探入夜开阳的眉心。
这是阳气!
随着阳气的注入,夜开阳的面色开始红润,他没有光泽的眼眸也开始有了活气,只不过依然没有神彩,待到夜摇光将阳气注入的一瞬间,夕阳沉入海面,夜幕降临,天空一瞬间黑了下来。
夜摇光手腕又一转,天麟飞射而出悬浮在半空之中,夜摇光一手微微一抬,早已放在一旁的罗盘腾空而起,面朝下投射出一圈圈金辉,将从天麟身上分出来的夜开阳笼罩。
这时大风猝然而起,天空之中突然雷电交织,好在夜摇光的宅子里有几重大阵,阻挡了这些强劲的力量,可越发刚猛无孔不入的风却吹得夜开阳头上的罗盘隐隐晃动,夜开阳也变得寸步难行。
“儿子,坚持。”夜摇光双手五行之气一凝,全部注入在夜开阳的肉身之上,让其不被狂风刮走。
罗盘之中一波波不属于法器的灵气也荡漾而开,这是龙脉的灵气,有灵气相护,夜开阳行走变得不再艰难,依然缓慢,却无比坚定的走向肉身,夜摇光体内五行之气在大量的流失,她咬着牙齿坚持稳住肉身。
余光眼角看着旁边的返魂香,就快要燃尽,夜摇光便高喊:“儿子,要快!”
夜开阳也看到了返魂香,他拼尽了全力奔入了肉身之中,夜摇光迅速的手诀变幻不断,她的唇瓣之间溢出在场无人能够听懂的咒语,如同一道封印,将在肉身之中明显晃动不稳,不能融入的神魂给封入肉身之中,这时候一道天雷轰然炸响,从天空之中直直的劈下来,夜摇光反手一挥,紫灵珠飞射而去,堪堪在夜开阳的头顶挡下了雷劫。
苍白的雷光将整个宅子都照亮,紫灵珠自行急速运转,几乎是一眨眼的时间就将所有的雷光收入其中。交织的电光萦绕了紫灵珠好一会儿才散去。紫灵珠在半空之中颤了颤,仿佛打了一个饱嗝,夜摇光手一招将之抓入手中。
就在紫灵珠入手的一瞬间,站在夜摇光前方十步之远的夜开阳睁开了眼睛,幽亮漆黑如星辰却又无比澄澈的眼眸,看一眼仿佛就能够将人的心给融化。
“娘亲!”夜开阳张开嘴脆生生的喊了一声,就撒着小腿朝着夜摇光飞奔而来。
第667章:夜开阳的来历
“儿子。”夜摇光浑身的疲惫都一瞬间被那清脆的声音给散去,她展开双臂,将奔入怀里的夜开阳抱入怀中。
是真实的温热的触感,也许是因为他的身躯是她和温亭湛的血肉而铸成,夜摇光感觉到了那一种血脉相连的悸动,她的心口仿佛被什么一下下撞击着,心里有一种难以言喻的满足。
“娘亲。”
夜开阳的小胳膊堪堪能够圈住夜摇光的脖子,紧紧的抱着夜摇光,已经完全没有过去记忆的夜开阳,一直认为他就是夜摇光的孩子,他很早很早以前就想要如同这般抱一抱娘亲,感受一下娘亲怀抱的温暖,感受一下娘亲的馨香。
夜摇光也不在乎夜开阳的小胳膊将她勒得有些喘不过气,她闭眼回抱着夜开阳,这是她的儿子,她和温亭湛的第一个孩子。
“咳咳。”被丢弃的爹爹已经非常的不高兴,看着两母子卿卿我我,完全不把他这个也出了一份力的丈夫和父亲放在眼里,温亭湛的眸色变得有些隐晦。
夜摇光这才反应过来,一把抱起夜开阳,不等夜摇光说话,夜开阳对于温亭湛自然也是分外熟悉,每夜都教导他功课的爹爹,主动伸出短胳膊:“爹爹。”
温亭湛顿时身子一僵,他发誓除了夜摇光,他长这么大就没有抱过活人,聪明无比的温亭湛也有些手足无措,不知道该怎么伸手。
“抱啊。”夜摇光蹙眉看着温亭湛。
温亭湛这才慢吞吞的伸出僵硬的手,在半空之中比划了一下,被夜摇光看出了窘迫,夜摇光就将夜开阳直接扔到他的身上:“你怕什么,他又不是刚刚出生的婴孩,骨头是软的,你想怎么抱都行。”
被夜摇光突然来了这么一下,温亭湛下意识的赶紧稳稳的抱住夜开阳,夜开阳反手就吊住温亭湛的脖子,就挂在爹爹的身上,感觉到温亭湛浑身紧绷,不由咯咯咯咯咯的笑出声。
夜摇光看到温亭湛这副模样也是笑的不能自已。
一家三口的宁静还是被涌上门的邻居给打断,原来虽然他们没有看到雷劈下来,但是夜摇光的宅子突然白光大放,还是让他们担心不已,于是集合了几人就奔上门。
温亭湛灵机一动,就抱着夜开阳走了出去。
“湛哥儿,你们宅子里方才……”里正杜厚林正想问一问怎么回事,就见到温亭湛怀里的夜开阳,虽然如同夜摇光期待的那样五官变得圆润了一些,可他们都是看着夜摇光和温亭湛长大的人,如何看不出这个孩子简直就是温亭湛和夜摇光的结合版,若不是前几日亲眼看到夜摇光策马狂奔而回来,若不是这个孩子看起来已经二三岁的模样,他们都要怀疑……可这不是夜摇光和温亭湛的孩子,才更让他们惊悚,长得实在是太像!
“大伯,方才我和摇摇在院子里散步,突然天降白光,等到白光散去,这孩子就在我和摇摇的身侧。”温亭湛立刻给夜开阳一个正大光明的来历,并且将白光解释过去。
后赶来的夜摇光不由暗暗竖了一个大拇指,当初他们将夜开阳雕琢得太像他们纯属情不自禁,可现在想来却有很多隐忧,夜摇光和温亭湛尚且未婚,就算对外宣称是捡来,恐怕不但夜开阳遭人嫌弃,就连夜摇光也要被泼脏水。如此一解释,这么多人作见证,以后绝对没有人可以借此做文章。
“这才是天赐麟儿啊!”
“是啊,这孩子和你们多像,这是缘分。”
“湛哥儿和摇光丫头年纪也不小,做得父母,这孩子可得好生养着。”
里正和其他人都不由深信不疑,因为方才的白光他们很多人都亲眼所见,不然他们也不会涌上门。于是里正连夜开祠堂,要让夜开阳入族谱,在名字上险些起了争议,不过温亭湛这个大忽悠,以夜开阳见夜摇光就喊娘亲为由,说是天意,执意要夜开阳姓夜,且取名为开阳,最后村里人都认可了。
等到温亭湛在祠堂里折腾了大半夜,然后又被拉去告慰神明,祭拜父母之后,已经过了子时,大步走入房门,习惯性的去看一看夜摇光,却看到夜摇光搂着夜开阳睡得正香,顿时心里不平衡到了极点。
他折身回了房间,取来一块去乏的香点燃,等到夜摇光吸入了不少之后,才一把将夜开阳给拎了起来,也不管夜开阳惺忪的模样,拉到自己的房间里好好的给他上了一场教育课,男孩子应该如何如何,其中包含不能太黏娘亲,不能和娘亲一起睡觉等等一系列命令。
夜开阳都乖乖的答应了,可架不住夜摇光稀罕啊,她就是要和儿子黏在一起,她就是要和儿子一起睡,最后不但没有让温亭湛如意,还把碍手碍脚的金子扔来跟温亭湛一起,严令金子以后半夜不准爬她的床!
于是温亭湛和金子,一人一猴就这样进入了冷宫。
直到三日后萧士睿三人还带着卓敏妍依约前来,看到夜开阳纷纷骇了一跳,说这不是夜摇光和温亭湛的种,打死他们都不信,可是夜摇光大部分时间都和他们在一起,哪里有孕的时候?且也不可能突然就生了个两岁的孩子。
“我怎么觉得你越看越眼熟呢。”陆永恬抓着后脑勺,苦思冥想。
“陆叔叔,两个月前你险些摔碎了我。”夜开阳睁着酷似温亭湛的眼睛,笑的纯真无害。
记忆立刻倒回,陆永恬想到了秋收放假时,他搬了一个东西,然后还被夜摇光痛骂了一顿,顿时一股冷气从脚底蹿入身体,整个背脊都开始发冷,他哭着脸躲在了卓敏妍的身后,指着夜开阳:“你你你是人是鬼!”
“陆叔叔你可真笨,你见过鬼有影儿?你光天化日见过鬼?”夜开阳立刻飞了一个母亲招牌的白眼,在阳光灿烂的院子里蹦了一圈。
卓敏妍非常嫌弃的将陆永恬一把推开。
“妍儿你听我说,他他他两个月前真的不是人……”
“你才不是人,大白天说鬼话!”
第668章:己所不欲勿施于人
家里有了夜开阳整天都是欢声笑语,对于夜开阳的来历,除了当日被留在宅子里的幼离卫荆兄弟以外,温宅的下人都和村民以为的一样,夜摇光也没有解释,以免他们不太好接受。每日里村子里还有人特意变着花样送东西到宅子里来哄着夜开阳。
卓敏妍尤其是喜欢夜开阳,不过他们只在温宅歇息了一日,第二日又匆忙的赶回书院。即便有温亭湛多情了五日假,五日之后夜摇光依然死活抱着夜开阳不撒手。
“我不去书院了,左不过我又不参加科考,就直接跟山长摊牌。”夜摇光最后直接蹦出了这个念头,虽然夜摇光是女扮男装去书院,但没有惹出岔子,就算是言明,因着一直和温亭湛在一道,也不会有人多说什么,她没有参加过科考,又有褚帝师的举荐信,自然也没有什么罪过。
“摇摇。”温亭湛的声音略沉,漆黑幽深的目光变得隐晦。
当初死活要跟着他去书院的是夜摇光,如今死活不愿意去书院的还是夜摇光,当初她想去是因为贪图书院的新鲜,是因为不放心他一个人在外,如今却仅仅只是为了夜开阳,已经受够这五日夜摇光天天和夜开阳黏在一起的场面,温亭湛已经忍耐到了极致,却没有想到好不容易要去书院,夜摇光竟然说出了这样的话。
温亭湛知道这样是极其的狭隘,极其的幼稚,可他不得不承认他那一瞬间是非常的郁结。看着这一幕,温亭湛都在怀疑,日后他们需不需有亲生骨肉,若是夜摇光个个都这般对待,温亭湛可以预料他定然会发狂!
“我、我就随口一说。”夜摇光也知道温亭湛是不高兴了,连忙松开抓着大门的手,凑到温亭湛的面前,“再让我抱一会儿开阳,我保证乖乖跟你去书院。”
温亭湛沉着脸,抿唇不语,夜摇光冲着他笑了笑,就跑回去抱着院子里的夜开阳,狠狠的在夜开阳的小脸上亲了一口:“儿子,在家里要乖乖听幼离的话,娘亲和你爹爹再读二年的书以后就可以和你不分开啦。”
“孩儿一定会好好听话,每日完成爹爹布置的课业。”夜开阳乖乖的点头,蹭了蹭夜摇光的脸。
“我儿子真乖。”夜摇光又在另外一边亲了一口才松开,“娘亲很快就放年假。”
一边说着,夜摇光就一边往门外而去,还在门口探了三回头才真的坐上了马车,温亭湛早早的就坐在马车内,手里捧着一本书,全程低着头看书,面无表情。明明和往日也没有什么区别,但夜摇光就是很笃定这家伙在生气。
“我错了可好,莫生气啦。”夜摇光双手环着温亭湛的胳膊,微微的摇晃着,声音也刻意放的有些娇软。
温亭湛让她摇着,不拒绝但也没有反应。
“湛哥儿,你真生我气了?”夜摇光声音委屈的问道。
温亭湛翻了一页书,没有说话。
夜摇光看了他好一会儿,他都不理她,夜摇光蓦然用力甩开温亭湛的手,坐到临窗的一边,脚也踏在软座上,双手抱膝,倔强的把脸别向风中时不时掀起来的车帘子。
原本温亭湛还坚持了好一会儿,并且一再叮嘱自己不能心软,告诉自己夜摇光不是那么娇气的女子,她不会难过是故意装出来给他看。可无论如何他就是狠不下心,眼睛不由自主的往她的方向看,越看就越心软,最终还是叹了一口气,将书放下,也不管什么面子不面子的问题,起身坐在了她的身后。
夜摇光还傲娇了起来,倏地往前挪了一点位置,已经到了这个地步,温亭湛也不在乎这一点退让,又往前追了一截,夜摇光也就象征性的挪了两次位置,就没有再动,感觉到身后的温亭湛又贴上来,她背对着温亭湛的脸唇角抑制不住的上扬。
双手从她的身后伸出来,将她揽入怀中,下巴搁在她的头顶,嗅着她被桃夭晕染的清香:“你总能让我服软。”
“谁要你服软,你可以硬气。”努力压着唇角,夜摇光嘴硬道。
“若是硬气的代价是让你置气,我宁可低头,气坏了你,最疼的那个还是我。”温亭湛闭上眼睛轻声道,“一物降一物,宁安王想知晓这世间何人能够折断我的傲骨,殊不知我在你面前压根没有傲骨。由爱故生忧,由爱故生怖。”
“下一句是若离于爱者,无忧亦无怖。”夜摇光扭头斜眼看着温亭湛。
“可这个人是你,我做不到。”温亭湛睁开眼睛,对上她的目光,“故而,我会忧会佈亦会吃醋。”
“那也是你的儿子,你就这点心胸。”夜摇光心里是甜的,但却伸手捏了捏温亭湛的鼻子,“日后我们还有真正的亲生骨肉,这世间有哪个母亲不爱自己的孩子,哪个母亲割舍得了自己的孩子,我也是人之常情。”
“唔,人之常情。”温亭湛沉思的点了点。
夜摇光点着头,以为温亭湛是理解了,却不想听到了温亭湛接下来这一番话。
“那我们日后先生个女儿,如你一般,我定然将她捧在掌心,视若明珠。白日里逗她开心,哄她欢乐,晴空下放纸鸢,花园内捉迷藏;夜里为她说书,守着她安眠,冬日被她盖被,夏日为她摇扇。等她大些,便为她启蒙,教她知书识礼,若是这些她不喜也无妨,我的女儿只要快乐便好,她若是喜欢纵马草原,我们便迁居青海,她若是喜欢泛舟五湖,我们便以船为屋,她若是……”
“不行!”原本夜摇光听着也没什么,可不知怎地越听越发的恼火,尤其是那些画面浮现在脑海之中,合着他有了女儿就不要老婆,他的后半生都跟着女儿过了,“你休想有女儿!”
温亭湛垂下眼里,好一会儿他的肩膀开始抖动,抬起头笑的不可自抑,他长臂一伸,将夜摇光拉入怀中,紧紧的圈着她:“摇摇,己所不欲勿施于人。”
第669章:两年
“你戏弄我!”夜摇光怒。
“哪敢?”温亭湛伸手包裹住夜摇光拳头,“我不过是让摇摇易地而处,体会一番我心中的滋味,摇摇不过是听了听,而我却是亲身体会。”
夜摇光不由有些心虚,她方才还振振有词,因为被忽略的不是自己,故而她大道理一套一套的,可换了自己她就抑制不住的怒火。
“摇摇,我很高兴。”温亭湛的声音变得轻柔,在她的额头上落下一吻,“你会如我一般的反应,因为你心中也如我在意你一般在意着我,既然我们都是最在意彼此,那便成全彼此的私心,日后不要在为任何人任何物将我放在一边,我希望摇摇眼中的第一永远是我,无可取代。那日在昆仑山,你对我说父母终将会离我们而去,兄弟姐妹也迟早会各自成家,子女长大之后也会有自己的归属,唯有夫妻才是一辈子分不开,这番话我一直铭记于心,我盼着你我成为彼此的唯一。”
夜摇光身子一震,长翘蝶翼一般的睫毛颤了颤,微微掀开看着他。
漆黑幽深的眼眸含笑凝望回视。
挣开他的手,夜摇光张开手掌,指尖穿过他的指尖,他们十指相扣,她的声音无比的坚定:“好。”
彼此做出了承诺,心中的郁结一扫而空,回到书院之后,夜摇光虽然思念夜开阳,但每五日传信一次,十一月底的休沐日夜摇光也没有快马加鞭回来看夜开阳,而是到了放年假才回家,一家三口的相处模式也在无形的改变。夜摇光也开始越发顾及温亭湛的感受,不再自私的只一味的随心所欲,夜开阳的智力原本就不是两岁孩童,讲起道理来也非常容易,温亭湛在知晓夜开阳会和正常人一样逐步长大,就不再要求他读书习字,给了夜开阳这个年纪该有的生活。
新年的时候,陌钦如同往年一般登门与他们守岁,夜摇光早早的收到消息,于是将宣麟接了过来,陌钦仔细的看过之后都是大叹了一口气:“这是在与阎王抢人。”
这句话,只是言明宣麟身体有多糟糕。
“有劳神医。”宣麟听了也没有任何情绪波动,自己的身体自己知道,原本他或许已经撑不到现在,若非有夜摇光的酒以及雪菊,他恐怕早就已经去阎王殿报到,如今每活一日都是恩赐,他已经很感恩。
“倒也不是无法。”陌钦转而道,“你五脏俱损,损伤过重,若是能够得到翳鸟五灵之翼行针,少则两年,多则五年可康复。但此鸟极难寻,尚且无人得见,若是寄希望于此,实属渺茫。不过,摇光所修之法乃是五行之法,我独门有一套太乙五行针法,以此治疗,每月行针一次,再辅以培元膏,自然是比不上五灵之翼,可只要你不多思多虑,静心调养,少则五年,多则十年也可康复。”
“当真?”阿奇听闻不由激动不已,连忙跪下对着陌钦就是砰砰砰磕了几个头,“多谢神医,多谢神医,多谢神医……”
“哎哎哎,你快些起来,莫让我家少爷折寿。”牧童连忙一把将之拉了起来,看着堂堂七尺男儿眼眶泛红,到了嘴边的话又咽了下去。
宣麟也是闭上了眼睛,他紧握轮椅扶手的手,以及微微颤抖的身体泄露了他此刻的激动。
夜摇光也是高兴不已,她紧紧握着温亭湛的手。
好一会儿,等主仆二人的情绪都平复了一些,陌钦才又道;“只不过这行针一旦开始,便不能间断,须得每月一次。”
“这针法唯有夜姑娘可行?”宣麟便凝眉问道。
“迄今为止,就我所知唯有摇光可行。”陌钦道。
“我家还有个徒儿,也行。”连山也是五行修炼者,虽然他现在还没有筑基,“他已经快要筑基,明光日后就住在宅子里,我在书院之时,便由他为你行针,待我回来之后便我亲自为你行针。”
“连山的修为不够。”陌钦摇头否定,“太乙五行针法,金丹期行一次修为便会折损一次,他连针都行不完。”
“如此,夜姑娘为我行针可有碍?”宣麟一听便连忙问道。
温亭湛也是竖耳倾听,心里有些紧张。
“摇光也就是劳累一点,故而才一月行一次,待到摇光修为进入化神期,可月初月中各行一次。”陌钦道。
“明光你转入我们书院吧。”夜摇光便建议道。
她答应过温亭湛,要陪他一起度过书院的时光。
“那就要有劳夜姑娘。”宣麟点头。
于是,第二年夜摇光照旧跟着温亭湛去书院,自然还有闻名天下的麒麟公子转入白鹿书院,自此白鹿书院的名声一跃成为天下书院之首,学子们纷纷想涌入白鹿书院求学,以至于第二年白鹿书院报名的学子多的筛选不完。
当然,这些事自然不用夜摇光他们愁,她安心的陪着温亭湛读书。时间不知不觉的流失,中间也发生了一些风水上的事情,但凡是豫章郡的夜摇光都没有推辞,可出了豫章郡以外的夜摇光就没有去干预,除了给宣麟治病,闲暇之余便为他们一家三口做衣裳。朝廷之中因为琉球的事情,许多伸出来的爪子都缩了回去。
因为涉及的商家甚为广,几乎是与琉球来往的商家有牵扯的都遭到了陛下严厉的打压,经济那一块有仲尧凡在,也没有人威胁得到陛下。于是朝廷出现了一个短暂的安宁,新年陛下因此心情舒畅竟然连病都没有再发。这也更让那些蠢蠢欲动的人安分了不少。
时光匆匆,转眼便是两年,又是一年秋闱即将开始,温亭湛他们一伙人除了萧士睿,纷纷都要下场,夜摇光也向山长言明了身份休学回家,禾山长除了斥责一句胡闹,就是叹息了一声。毕竟夜摇光虽然不算顶尖,但也是优秀学员一枚,今年下场肯定能够考一个好成绩,举人稳拿,到时候再去国子监读个二三年,来年春闱高中未必不可能。
第670章:参加秋闱
当然,山长和老师们自然是不知道夜摇光每年的年考都是温亭湛在为她答题,真要去考试她别说是举人,秀才都未必考得上。
“湛哥儿,进了考场要好生照顾自己。”夜摇光看着站在自己面前,已经高了她一个头的少年,两年的时光,十五岁的少年,他的容颜已经完全长开,那一张清絶致雅的容颜,配上越发内敛幽深犹如藏匿在深潭之中只能看得见光芒的黑珍珠眼眸。
郎艳独绝,世无其二。
也只有眼前的少年,才担得起这八个字。
“摇摇放心,我省的。”温亭湛任由她细心的为他整理衣襟,垂下眼脸,目光温柔的看着她,在她要松手之际,一把拦住她的腰肢,唇瓣紧接着压了下来,将她的红唇狠狠一翻蹂躏,“等我。”
留下两个字,温亭湛不再眷恋的翻身上马,他怕再不干净利落一些,会不想离开她去考试,这两年来他们除了夜间几乎是寸步不离。温亭湛从来没有想过他可以和一个人这样朝夕相对无论多久都不会腻,哪怕每天都在重复着一样的生活,依然觉得不够,只要这个人站在身侧,其他什么都不在重要,也是这两年的平静安宁,反而让他越发的离不开她。
不过是去考个试,半个月的功夫,可他就是不想和她分开哪怕一日。
夜摇光站在火红的枫树之下,看着打马远去的温亭湛,他一袭天蓝色的长袍,骑在雪白的马儿之上,在金秋的阳光之下渐行渐远,她情不自禁的就追了上去。
追到了村口,看到他的身影绕过了山坳消失不见,才靠在一旁的树干上失神,她也从来没有想到有朝一日她会对一个人这样的牵肠挂肚,这样的放不下。
就在夜摇光准备转身回去之时,厚重的马蹄声再一次响起,她抬起头就看到策马远去的少年郎又飞奔回来,马儿朝着她直奔而来,完全没有要停下的意思,及至近前,那马上风姿清雅的少年才一手拉着缰绳,俯下身一手朝着她伸来。
夜摇光的眉眼立刻明媚起来,她毫不犹豫的伸出手,与他十指相扣,借助他的力道,一个飞跃,裙摆在半空之中花一般抛洒开来,落在了他的身后,而绝驰恰好一个转身,夜摇光在半空之中飘飞了一个半圆,双手扣住了他紧窄的腰身。
“姑娘接住。”这时候似乎早就准备好的幼离小跑而来,将她匆忙准备的属于夜摇光的包袱扔了过来。
夜摇光一把抓住,马儿就朝着前方绝尘而去,夜摇光转过头对着幼离挥了挥手:“家里就交给你了!”
秋收繁忙的事情,又扔给了幼离,有个得力助手就是省心。
“为何改主意?”夜摇光双手紧紧的抱住温亭湛的腰身,将脸贴在他的背上。
她曾说过要陪温亭湛去考试,就在考场的外面等着他,可温亭湛说什么都不同意,她虽然不知道为何,但这毕竟是温亭湛的考试,夜摇光也不想影响到他,所以才退了一步答应。若不然,温亭湛也不会拖到今日才出发,秋闱第一场考试在八月初九,如今已经八月初三,贡院在府城,布政使所辖之地。快马加鞭过去也要三日的时间,就连温亭湛的书童王一林都被先一步打发去了打点布置。
“对你,我何曾赢过?”温亭湛的声音从前方飘来,“我终究舍不得你挂心。”
“那你之前为何又不准我去?”夜摇光皱眉。
“等到了你便知。”温亭湛没有解释,而是加快了马速。
三日之后,夜摇光到达了贡院外,他们所住之处才知晓为何温亭湛不愿意她来。他们是趁着夜色到了此处,却没有想到他们的住所还得先穿过一条花街,看着花枝招展招揽恩客,不惜袒胸露背,淫词艳曲的各色ji女还有进进出出打扮三教九流,甚至不少读书人的明亮花楼,夜摇光眉头皱的死紧。
一看到王一林,她就劈头盖脸的骂了一句:“我让你寻了一个离贡院最近的地方,你就寻了这么个地方?”
“姑……”看着已经换了一身男装的夜摇光,王一林连忙诚惶诚恐道,“姑娘,这里距离贡院就一条街,往后边这条路,走上一盏茶的功夫就到。”
“什么?”夜摇光一惊。
“各地贡院皆是如此。”温亭湛执了夜摇光的手进入了他们的院子里,这个院子乃是两进的院子,规格比较小,却背对着花街,算是贡院周围最清净的院子,“院子不错。”
能够寻到这样的地方,并且拿下,已经是非常难得。
“为何贡院外竟然这么多的红楼!”在略做洗漱,等待晚膳的时候,夜摇光终于忍不住问。
温亭湛莞尔:“科考从秋闱到春闱一路周折考试放榜少说也是半年之久,有些学子为了以文会友更是提前半年或是一年赶往考场,考试前红袖添香,可减缓他们应考的压迫;考试后美人在侧,可打消他们等待放榜的寂寞,何乐不为?朝廷历来默许贡院外的花楼。”
夜摇光不可思议的瞪大眼睛,前世她没有去了解这些,因为毕竟是两个时代,这个时代她也是第一次到考场的附近,从来没有想到还有这样不成文的规定,这简直是歪理!
“这些人整日留恋酒色,哪还有应考之心!”
“摇摇,此举未尝不好。”温亭湛劝说道,“也算是大比之前的一个考验,若是这点美色都经不起,便是有再高的才华,也无所作为。这些花楼被朝廷所控,不少陛下的眼线,只是这些人尚且不知而已。”
听了这话,夜摇光的怒气才散了一些:“你便是因此不准我随你一道来?”
“我有美艳娇妻在怀,这些胭脂水粉哪能入我之眼?”温亭湛握住夜摇光的手,“此地乃是非圈,已经到了秋闱,朝廷多少双眼睛盯着,而我已经是不少人的眼中钉,我不想你因我卷入其中。”
第671章:考题泄露
“你现在不怕我卷入其中?”夜摇光没好气的白着他。
她又不是瓷娃娃,夫妻一体。他们不应该什么困难都共同面对么?
“我们夫妻一体,我并非不愿与你共担风雨,而是不想让你看到此间的场景。”温亭湛轻声解释着,他站起身,推开了窗门,过人的耳力远远的可以听到嬉笑调闹之声,“我并非是看不起这些女子,而是不想你看到她们。”
夜摇光心中一动,一股暖流涌入心口,她明白温亭湛的意思。在这个时代花楼的姑娘是最低贱的存在,这些人其中自甘堕落的怕并没有多少,大多迫于无奈,她们是可怜的人。温亭湛不想让她看到现实如此丑陋的一面,而且她还是女子,不想让她看到这世间对女子如此不公的场景,让她心里因此留下了惆怅。
“我又没有一颗玻璃心。”夜摇光不由笑道,“虽则我也同情她们,但每个人都有每个人的命,她们与我非亲非故,这种行业永远不可能杜绝,便是有一日男女平等,女子生来就比男子体弱,许多地方天生没有男子有优势,女子想要立足很难,只要有需求,它就会存在。”
就算是前世那样开明平等的时代,依然免不了,更何况是现在。
夜摇光上前一步,从身后抱住温亭湛:“湛哥儿,你无须将我保护得这么好,我所能够接受的比你想得多,我见过的也比你想得更残酷。”
生活在前世,她什么人情冷暖没有见到过?
“摇摇……”温亭湛正要说什么,猛然听到了脚步声,王一林带着两个临时请来的帮工上菜,“先用膳。”
夜摇光也不想继续这个话题,于是两人就用了晚膳,用到一半陆永恬和秦敦便登门了。
“这么晚了你们才回来?”一边吃着东西,夜摇光一边随意的问道。
“适才与他们一起去河边走了走,早知道你们今日到,我们自然是不会出去。”秦敦坐在饭桌旁边的靠背椅上。
“你们确定是去了河边?”离得不是很近,可夜摇光依然嗅到了脂粉味,于是皱了皱眉。别人她不管,可这两人,都已经是名花有主的人。
闻游和秦敦都已经定亲,尤其是闻游已经在准备成婚,据说是秋闱过后就回家成亲,他们尚且还没收到请柬,具体的日期还不知道,秦敦也是在前年订了亲,当时温亭湛趁着文赛,带着夜摇光去了嬴天书院游玩一遭,顺便看了看洛阳牡丹,秦敦原本是家中母亲又重病,他回去之后没有多久,家里说要冲喜,于是他就和让他心仪的姑娘订了亲。陆永恬这个丑女婿依然还没有去见岳父岳母,就等着此次拿个好名次。
“我们是去了河边。”陆永恬傻愣愣的回答,他们有欺骗小枢的必要么?
“河边有个花会,是附近几个花楼举办,我和小六去看了看。”秦敦怎么也比陆永恬开窍一些,于是连忙解释道。
“蚊子呢?”温亭湛岔开话题。
“蚊子啊,他此刻可快活着呢!”陆永恬挤眉弄眼道。
“怎么个快活法?”夜摇光阴测测的说道。
“小枢别误会,蚊子的未婚妻祖籍在此,恰好回乡,蚊子又来此,这四周又是这般模样,罗姑娘自然是要看紧点,蚊子这会儿陪着佳人呢。”秦敦连忙解释道。
夜摇光的脸色这才好了些:“你们快去洗洗。”
一身的脂粉味,嗅觉太好,有些受不了。
“一林。”温亭湛冲着外面扬声喊道,“让下人给他们两备水。”
“允禾,我还有话与你说……”
不等陆永恬说完,秦敦就拖着他快步走出去,有什么话洗了澡再说,再待下去指不定他们要被温亭湛给扔出来。
两个粗汉子,洗澡也不讲究,等到夜摇光和温亭湛吃完饭,消食散步回来,两人头发都绞干了。穿着宽松的衣袍,披着头发就凑到了夜摇光和温亭湛所坐的紫藤花架子下。
“允禾,我有话与你说。”一坐下,陆永恬就迫不及待的说道,“我方才和敦子在外面听到有人泄露试题!”
“这等传闻,历来科考屡见不鲜。”温亭湛淡声道。
科考之前,贡院周围人手一份考题,很多人即便明知道是假的,但依然不惜千金去买,这也是一种暴利,卖的人言辞多是不肯定语气,一个愿打一个愿挨,有些人也抱着侥幸心理,认为这些卖考题之人,多是常年在钻研,说不定就押对了宝……
“不,这是我去茅房亲耳所闻,说话的自称乃是此次秋闱副考官的小舅子。”陆永恬面色凝重道,“他们说的有鼻有眼,那家伙把副主考官家的人和事儿如数家珍,我觉着与外面糊弄人的一套全然不一样。”
“副主考官?”温亭湛目光一沉。
本朝的考官选拔自成一系,乡试的考试官员,包括内帘官和外帘官。所谓内帘官,即在考场内的主考官和同考官,所谓外帘官,即在考场外的提调官、监试官等官员,其中尤以内帘官为重要。
乡试主考官都用翰林院官员充任,副考官从儒官、儒士中聘取明经公正的人充当。因而,造成了不是朝廷的命官而多次协助主持乡试的情况。这证明了本朝科举一直是注重考官的休养,也算是夜摇光比较认可的一点,为了防止考生舞弊,主考官更是一入府城就进入了考场的锁官楼,不到考试之时除了布政使和提刑按察使以外根本无人知晓是谁,是防止有人提前知道了主考官的身份,通过研究这个人的习性猜出考题的方向。
副主考官乃是当地的布政使和提刑按察使联合保举,等到主考官到达之后,一起进入考场的锁官楼,科考没有结束之前,甚至必要时候没有放榜之前,他们都不得离开锁官楼,考题也是在进入锁官楼之后共同商议,这样的保密性恐怕是史上之最。
也就是说副主考官进入锁官楼之前是绝无可能知晓考题,除非他有本事把他的提议从主考官那里落实,这种可能太小。
第672章:事可以远
“考题当真泄露,此间牵扯甚大。”温亭湛沉默了片刻才道。
乡试的考题素来是主考官和副考官商定,但以主考官为主,毕竟主考官乃是翰林学士,有官职,且占着主。如果一个副考官能够稳稳的在进入贡院之前,就确定了自己所拟定的考题,要么就是他能够买通主考官,要么就是有人泄密了主考官是谁,他通过研究主考官这个人,在拟定考题的时候投其所好,即便另外一个副考官持相左意见,二比一也能够盖棺定论。如果这二者都不是,那就只能说明贡院外守卫的外帘官被买通,是考题拟定之后,这个副考官和外帘官联合又把消息递出来。
这三种情况,无论是那一种牵扯都很大。
“如此大费周折的将考题传递出去,怎么就被人给得到,而且还是如此不靠谱之人?”夜摇光有些费解。
本朝律例:凡夹带、代考、贿买、通关节等科考舞弊者,涉案之人皆处以死刑。
读了这么久的书,夜摇光还是记得一些律例,可谓历朝历代最严苛,因为太祖主张选拔人才,输入真正的新鲜血液,这是太祖修订的律例。夜摇光不相信这些人不怕死,不可能就把题目给泄露出来。
“百密难免有一疏。”秦敦道,“小枢你忘了,山长最后为我们讲的几堂课,不也有类似之事。”
其实今年从三月起所有要参加科举的学子,统一由山长授课,授课的不外乎一些考试技巧,以及他们几大书院联合预测出来的考题方向,最后着重讲了考试舞弊的事件与严重后果,其中一件山长没有点名是哪位历史人物,只道有一位主考官接受一位富户的贿赂,这位富户有亲生儿子和两个侄子下场,希望主考官开绿灯,就派了自己的下人按照一人一万两送了三万钱财,哪知道这个下人是个愣头青,悄悄的送来不知事,嚷嚷着要主考官给他们家老爷写个收了钱的回执,这件事就这么泄露出去,还没有开考主考官和贿赂人员就遭到了严惩。
“对,小枢,就如你所言,再精明的人背后都有一个猪队友。”陆永恬连忙道,这话是夜摇光拿来形容温亭湛和陆永恬,这会儿又被陆永恬学了去。
“你可听到考题是什么?”温亭湛转而看向陆永恬。
“我刚开始没有留心,只听到最后一道考题是什么……事可以远……”陆永恬有些不好意思的伸手挠了挠后脑勺。
温亭湛倏地皱了眉,秋闱三场,都有固定的模式,第一场必然是诗一首,赋一篇。第二场应该是考帖经,按古代圣贤立言来阐释义理。第三场极大可能是墨义,墨义:就是从经书中编出若干个问题,要求考生用经书原文回答。至于策论、论史和时政这一类一般要春闱考取进士之时才有,殿试的话基本就是看陛下自己的心意出题。
按照陆永恬所言,他应该是听到了第三场考试的题目。
“事可以远?”夜摇光想了半晌也没有想到这四个字从何处出来,这样如何立意,如果阐述,如何作答?“你是不是听错了?”
“我也不知……”陆永恬自己也不确定。
“子曰:‘小子何莫学夫诗?诗可以兴,可以观,可以群,可以怨。迩之事父,远之事君,多识于鸟兽草木之名。’应当出自于此。”温亭湛淡声回答。
“对对对。”陆永恬连忙道,“如此看来我是没有听错。”
“不然。”温亭湛摇头,“若是以此句出题‘事可以远’,稍显浅显,局限也大,并不是一个好题目,只怕送到陛下手中也会令陛下不满。”
“那要如何出题才不算落了下成?”夜摇光问道。
陆永恬和闻游也是一脸期待的看着温亭湛,温亭湛莞尔一笑:“事可以远不如诗可以怨。”
“妙!”秦敦连忙竖起大拇指,“诗可以怨,以诗怨刺上政,以诗歌对不公不正不平之事之象之举揭露,这道题目一出,可看出世间多少文人的心胸与胆气。”
“若是考题如是,泄露了也无妨。”温亭湛淡声笑道,“正如敦子所言,考的是心胸与胆气,有些人早早的拿到也未必敢直言,也或许其并无这份胆气与心胸。”
“事可以远,诗可以怨?”陆永恬都懵了,他都怀疑自己其实听到的是后面这句话。
“别多想,这便真的是考题,也考不到你。”秦敦打断陆永恬的纠结,陆永恬考的是武举,文考的题目相对简单,且考场与他们也不一样,只考一场,然后就要去武举考场考武试,“天色也不早,允禾与小枢一路赶来,我们便不打扰你们歇息。”
院子是两进,是因为他们约定好住在一起,原本闻游也是打算一起,不过遇到了未婚妻,妻族的人自然要招待他,这是推拒不了的事情,于是秦敦和陆永恬住在了外面一进,夜摇光和温亭湛住在二进。
确实是赶了三天的路,夜摇光有些困了,也懒得管他们的事情,于是就去洗漱躺床上。美美的睡了一夜,第二天养足了精神夜摇光用了早膳,距离进场考试还有两日的时间,温亭湛决定带着夜摇光四处走走。
白日里花楼都歇业,贡院附近除了花楼密集以外,商业自然也是发达,温亭湛自然是带着夜摇光去这些地方游玩,远的景点都已经没有时间。
“咦,湛哥儿,这里在押解元!”走到一个名叫解元楼的茶楼,里面人声鼎沸,押注的吆喝声传的老远,楼有三层,从上而下,一层比一层热闹,第一层大堂内是挤满了人,夜摇光虽然不喜欢凑热闹,但是她听到了温亭湛的名字。
“下面这位我们楼内定出最有可能夺得秋闱第一解元名号的乃是陛下钦封的淇奧公子,庐陵温亭湛,押注一赔一,后日就是入贡院之时,今日是最后一日押注,大家买定离手,快下注快下注。”
“湛哥儿,你真不值钱。”夜摇光不由笑道。
第673章:桃花刀
一赔一,赔率算是最低的了,看来温亭湛的名头还是很响亮。对此,温亭湛不置一词,这是一种风气,现在是解元,等到了来年春天就是押状元,会更加热闹,朝廷也是默许这样的赌博,目的自然是为了科考造势,越多的人关心科考,越能够正风气,不论是通过什么方式。
“唔,我也去买一点我们家湛哥儿。”夜摇光说着就冲了进去,然后也没有压多少,就押注一千两,赢了就变成两千两,在她心里温亭湛自然是稳赢,但她不缺钱,庄家又没有得罪她,她何必下狠手?纯属图个乐趣,顺便表达一下对温亭湛的支持。
“竟然还有第二名,第三名的押注……”从里面取得了押票夜摇光挤出来,对温亭湛道:“你的名字都在前三名,从第四名就没有你的名字了,我买了第一名,你可得努力,要是让我输了一千两,哼哼……”
“夫人如此厚爱,为夫哪敢让夫人失望。”温亭湛连忙点头。
夜摇光高兴了,然后拉着温亭湛准备寻一个不那么拥挤的酒楼用膳,才发现附近因为大批考生涌入,有些也是举家随行来支持,酒楼一到饭点简直是忙的小二都差点瘫在了门口。
“我们还是回去自力更生吧。”绕了一圈下来之后,夜摇光道。
“好。”温亭湛自然是听夜摇光的话。
“那不是蚊子么?”夜摇光转身之际,就看到了闻游,他身边有一个穿着浅粉色齐胸襦裙带着幕离的女子,被幕离的白纱遮挡了容颜。
闻游正带着这个女子朝着他们这个方向而来,很快就看到了她和温亭湛,不知道是不是夜摇光的错觉,在看到她的一瞬间,闻游眼神竟然有了闪烁,闻游对她又没有旁的心思,带着女人对她心虚个什么劲儿?
已经看到了,闻游自然是要来打招呼,他原本侧首对那女子说了什么,女子似乎不愿意,后来闻游带着女子一同上前:“允禾,小枢,我原本打算晚间去寻你们,不曾想在此处碰上了。”
“还以为你美人在侧,已经忘了我们呢?”夜摇光的目光扫过带着幕离的女子,她总觉得有些猫腻,他们又不是外人,闻游竟然丝毫没有介绍的打算。
“小女子骆浔见过温公子,夜姑娘。”站在闻游旁边的女子主动行礼。
这声音……
夜摇光蓦然抬头,目光利箭一般直戳向闻游,冷声道,“姑娘姓骆?而非姓罗?”
这声音分明是当年他们在龙虎山脚下陆永恬家别院里,追上闻游的浔儿姑娘,也就是被闻游拒绝的表妹,而非他的未婚妻罗氏。难怪闻游见到她一副心虚的模样,也难怪闻游明知道他们来了,也不肯带未婚妻上门引荐,原本只当是罗家的人盛情难却,现在才明白根本不是那么回事儿。
“小枢,你别误会,我现在带着表妹有事在身,晚间我去寻你们解释。”闻游匆忙的解释了一句,就带着骆浔离开了。
夜摇光看着他们离开的方向,不由皱了眉。
一只白玉般的手伸过来,轻轻抚平了她的眉宇:“蚊子不是拿的起放不下之人,况且他这位表妹早已经成婚,蚊子断没有染指有夫之妇的道理,中间定然有事,我们晚间听听蚊子解释再说。”
“你以为我是不了解他为人的人么?”夜摇光语气有些沉,她亲眼见过闻游拒绝骆浔,云英未嫁之时都舍得下,更何况是现在,蚊子是个很懂分寸,不会被儿女之情束缚之人。
“那你因何不快?”温亭湛拉着夜摇光往回走。
“我刚刚看到了蚊子头上悬了一把刀。”夜摇光面色凝重。
“色字头上一把刀?”温亭湛有些忍俊不禁。
“对。”夜摇光停下来,侧首肃然的看着温亭湛,“是桃花刀!”
见夜摇光不是因为情绪而愤然,温亭湛也正色的问道:“何为桃花刀?”
“桃花刀,便是桃花煞的一种。”夜摇光向温亭湛解释,“寅午戌见卯、已酉丑见午、申子辰见酉、亥卯未见子。即:寅、午、戌日出生的人,遇上卯年、或卯月、或卯时就是犯桃花煞;已、酉、丑日出生的人,遇上午年、或午月、或午时就是犯桃花煞;申、子、辰日出生的人,遇上酉年、或酉月、或酉时就是犯桃花煞;亥、卯、未日出生的人,遇上子年、或子月、或子时就是犯桃花煞。从正月至三月为阳春是桃花春;四至六月的桃花是桃树结果的时候,名为桃花扇;七至九月是金秋之时,为金当令,故名为桃花刀,如今正是八月!”顿了顿夜摇光又道,“蚊子生于庚寅年戊寅月庚寅日,若是我没有猜错,他身边那位表妹定然是出生在卯月。”
蚊子出生在正月初八,所以他们从来没有在一起给蚊子庆祝过生日,因为在年假之中。
“寅、午、戌日出生的人,遇上卯年、或卯月、或卯时就是犯桃花煞,蚊子是寅日出生,为何你笃定他的表妹是卯月,而非卯年或者卯时?”温亭湛虚心求教。
“因为桃花在年柱者,为头,为早年;处月柱者,为胸肩,为青年,为当令桃花;处日柱者为腹部,为中年;处时柱者,为脚,为晚年。闻游今年才刚刚及冠,正是青年,他的桃花煞必然在月柱,他那位表妹是卯月出生无疑。”夜摇光也耐心的给温亭湛解释,越解释脸色就越发的阴沉,“而桃花煞的位置在年支、月支上,叫做墙内桃花;煞的位置在时支上,叫做墙外桃花。”
“墙内桃花又是何意?”从字面上,温亭湛觉得一个有夫之妇成了一个男人的墙内桃花,似乎有些不大对劲,所以温亭湛问的有些迟疑。
“墙内桃花,如你所想也相去不远。”夜摇光大概能够明白温亭湛的意思,于是道,“墙里桃花,人不能采,遇之主夫妻恩爱,家庭和睦,但不宜逢冲,若逢冲逢破则凶,因子午卯酉为之门户,墙被冲破,易成yinluan之人。今年是己酉年,正是逢冲之年。”
第674章:盘问
“蚊子并非把持不住之人。”温亭湛脸色微变。
“若非把持得住如何会是桃花刀?”夜摇光反问。
“摇摇的意思是骆浔要给蚊子带来灾祸?”温亭湛顿时面色一冷。
若是闻游是把持得住之人,那么就不可能犯桃花煞,可如今偏偏不但犯了还是桃花刀,大凶之兆。证明有人刻意要陷害闻游。闻游定然是对骆浔有着不一样的情分,才会处处相帮,只不过不越举,可若是骆浔利用这份情分反过来加害闻游……
“未必是骆浔,但却是因着骆浔。”到底是骆浔刻意要陷害闻游,还是骆浔也是有人陷害闻游的一枚棋子,这一点夜摇光也不能断定。
“我们先回去,晚间等闻游来了再言。”
两人原本高高兴兴的出来玩,却是心情沉重的回去,今日没有出门的陆永恬和秦敦见到两人这副模样,都有些摸不着头脑,还以为是两人闹了矛盾,都不敢多言,害怕惹火烧身。
直到用了午膳,两人各自午休起来,看着两人还是有商有量,说话的时候也没有什么冷硬的言辞和不协调的气氛,于是两人就纳闷了,秦敦看着两人实在是不像是冷战或者争吵,便鼓起勇气问了一句。
夜摇光和温亭湛自然是不隐瞒,两人听得义愤填膺,原本当时闻游只是含糊的介绍骆姑娘,他们并不知道闻游有个姓骆的表妹,只知道闻游的未婚妻姓罗,且罗家的祖籍恰好就在这里,闻游明知道他们误会竟然也不解释。
“小枢,别管他,就让他自作自受!”秦敦愤然道。
“对,不让他疼一回,不知深浅!”陆永恬也举双手赞同。
夜摇光和温亭湛都没有接这话,谁都不是圣人,七情六欲不能杜绝,往往陷入一段情,不管是爱情、友情更甚是亲情,心都会偏,都会不由自主,只要不犯下原则上的错误,都值得去原谅去宽恕。
吃了午膳,夜摇光四人就在院子里喝茶闲聊,没有过多久闻游果然如约而至,夜摇光看着他的面相,桃花煞越发的浓烈。
见几人面色都不太好,闻游连忙坦白从宽:“表妹前年便出嫁,是我央求母亲做主,寻得是一户书香人家,家中略有薄产,我与表妹也已经两年未曾有联络,此次她的夫婿也要参加秋闱,我们在街上相遇,她的夫婿对秋闱心中没有底,我出生大家族,他们夫妻二人寻上我,希望我为其夫指点一番,分享一些平日里我们答题的要点,我如何能够推辞?我心怀坦荡,对表妹绝无非分之想。”
“你心怀坦荡,你还遮遮掩掩,让我们二人误会?”陆永恬不满道。
“我当时确然是另有要事在身,这才没有机会与你二人说明,是我的错,望你们二人大人大量宽恕我一回。”闻游态度诚恳。
“好,那我们便不与你计较。”秦敦点头,“你可知你现在即将大祸临头。”
闻游一愣,他连忙侧首看向小枢。
“头上悬着一把就要掉下来的桃花刀。”夜摇光端起水杯抿了一口茶水,将白日里说给温亭湛的话,又解释了一遍给闻游听。
闻游听完身子一颤,他有些失神的呢喃:“表妹确然生于卯月……”
“蚊子,女色祸人!”秦敦不由语重心长道,“你既然已经定亲,且准备冬日里大婚,便是心中并无罗姑娘,你总得对得起她。”
“我岂是那等人?”闻游怒声道。
“你不是那等人,你表妹也会把你变成那等人!”陆永恬反驳。
“表妹也绝不会行如此之事。”闻游不愿意相信,那个从小与他一道长大,一直被他藏在心间呵护,他眼中玲珑剔透的女子会是这样。
“那你是怀疑小枢信口胡诌?”秦敦又问道。
“你莫要挑拨离间。”闻游瞪了秦敦一眼,“我何曾有这番意思?小枢不也说,表妹可能遭人利用。”
“也只是可能。”夜摇光不得不无情的泼一盆冷水。
因为在她看来,一个女人对一个男人的执着会让其成魔,骆浔是个什么样的女人,从她可以不顾名节,从襄阳追到龙虎山,就是一个有勇气有魄力的执着女人,这样的女人必然是有傲骨的,可她偏偏对闻游说甘愿为妾,这说明她对闻游的执着很深。
根据夜摇光对人的分析,从骆浔的行为上来看,她是一个敢于挑战世俗的女人,这样的女人绝对不甘屈居人下,只怕成为闻游的妾只是她的第一步,好在闻游真心爱着她,处处为她着想,没有顺势纳了她,否者家宅定然不稳,而闻游情观上定然会偏袒她。
对此,夜摇光给骆浔的性格下了一个定论:一个为达目的不惜一切代价心机深沉,擅于隐忍蛰伏的女人。
这样的女人,可以两年不与闻游联系,绝对不是真的斩断过去,更不是不怕闻游忘了她,而是为了今日一举做准备。正如闻游所言,骆浔的婚姻是他央求母亲寻得,那么如果骆浔过得不好,或者夫家地位不高,只需要稍稍透露一点,闻游心中的愧疚就会油然而生,不出把力心里就永远放不下。
“我会小心谨慎。”沉默了一会儿,闻游道。
“你表妹夫妇除了让你指点文章,就没有旁的事情相求?”夜摇光继而追问道,她不得不谨慎些,闻游和他们关系匪浅,一个不慎就会牵扯到他们身上,就算不牵扯上来,难道闻游出事儿,他们能够坐视不管?
“没有旁的。”闻游很笃定。
倒是温亭湛心思一动:“你表妹夫为人如何?”
“是个有些小聪明,喜欢投机取巧之人,但本性不坏,对表妹也是有情分。”闻游很中肯的评价,“至于学问……恐怕此次极难上榜。”
听了闻游的话,温亭湛又问了一句:“他平日里都寻你问了些什么?”
“都是一些诗文,《四书》与《五经》义,近几日寻了些考题来问。”闻游回答。
第675章:落入陷阱
“考题?”温亭湛的目光微微一动。
“都是市面上流传的考题,前前后后让我给他解了十几道,故而我说他是个喜欢投机取巧之人。”闻游摇着头道。
“不是投机取巧,只怕是痴心妄想。”陆永恬嗤笑道,“市面上的考题能够做得数?要是如此,只怕不知道多人中了举。你还说他有点小聪明,就连我都不会费心思寻人去解市面上的题,试题一流出来,考官都要受到连坐,一经发现是掉脑袋的事儿。再则考试还有两日,考官出题从来不是一份,若是当真有人押出题来,临时再用备份题的先例也屡见不鲜,所以去解市面上的考题纯属瞎胡闹。”
“我也如此劝说过,不过他诚心求教,我也不好过于推拒,左不过我也不需再温书,便当做是给自己考前打发时间,也总比去外面闲逛来的好。”闻游给自己倒了一杯茶,坐下对陆永恬道。
见问不出什么疑点,秦敦就细声叮嘱:“你那表妹夫考前别再见了,这几天你也为他破了不少题,也算是仁至义尽,小枢的话不可不放在心上,你还是先让小枢帮你化解头上的桃花刀。”
“小枢,又要劳烦你了。”闻游这才想起这一茬。
夜摇光也不看他,站起身回了房间,没一会儿就折回来,将手中之物扔给他:“把这东西戴在身上。”
闻游身手敏捷的接住,竟然是个玉葫芦,玉葫芦的口端涂了朱砂,上面已经打了络子,可以直接佩戴,当即就把腰间的玉佩给取下来换上了玉葫芦。
“葫芦可收桃花煞,葫芦口涂朱砂,葫芦内需置粗盐就可去桃花煞。这个葫芦是我滋润出来的法器,对付你的桃花刀绰绰有余。”夜摇光解释道,“不过你的桃花煞不知道成了多久,有心算无心,我就算帮你去了桃花煞,若是要陷害你之人早已经做了局,而你陷入其中尚且不自知,我这个可不挡灾,所以你最好仔细想一想,到底还有没有做其他事,接触其他人。”
闻游听了之后又仔细的想了想,最后很肯定的摇了摇头:“我绝无接触旁的人和事儿。”
大家自然是相信话到这个份儿上,闻游绝对没有隐瞒的道理,于是都放下心,陆永恬就看向许久不言语的温亭湛:“允禾,你在想什么?”
“我在想,连小六都懂是无用功之事,一个被蚊子认为有些小聪明的人如何会这般执着的要耗费这个时日,平白消耗蚊子的情分?”温亭湛慢悠悠的说道。
他不说还好,一说几个人都陷入了沉思,诚然蚊子是无偿给他破题,但这都是看在骆浔的情分上,情分这种东西用一次就少一次。没有任何作用,既然这个又不是蠢笨之人,为何要如此做?闻游是闻家的继承人,且闻游自身颇有能力和才华,日后的建树绝对不小,又不是性命攸关大事儿,干嘛要这么早就消耗这份情分?
闻游和秦敦还有陆永恬三人都是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一时间都觉得不对劲,但有说不上来哪里不对劲。
“蚊子,你可还记得,他让你破解的题?”温亭湛站起身,往书房走去。
夜摇光等人也跟着他去了书房,亲手研好磨之后,温亭湛用眼神示意闻游:“将他让你破的题默给我。”
闻游连忙上前,他的记忆虽然不如温亭湛那么彪悍,但是也不差,亲手所做之题,有些还回来查阅过书籍,时间也不久远,自然是能够全部回想起来,题目正如闻游所说涉猎诗赋和《四书五经》义,还有一两道论题。
等到闻游写完,温亭湛上前一看,轻笑了一声,提笔圈了一道题,递给秦敦和陆永恬,二人一看眼睛都瞪大了,这道题目正是:诗可以怨。
“可有何不妥?”闻游见几人面色凝重,便问道。
“蚊子,你闯大祸了。”秦敦面色紧然,“这道题很有可能真的是此次秋闱考题。”
温亭湛转身,从书架上抽出几张纸递给几人:“这是酉时我的人收集出来的市面上以讹传讹的考题,你们看看。”
三人翻阅和闻游默出来的考题对比,大部分是一模一样,剩下的不一样的温亭湛又提笔将之全部圈出来,有诗一首,赋一篇,有帖经一道,墨义一道。
“对对对,我还听到了这句话:诸将擅命於畿内,贵戚纵横於都内!”当时陆永恬有点印象,只是这句话比较长,而且他没有留心,才不敢说出来,就连最后一道题诗可以怨他都听成了事可以远,好在两者都出自同一句,若不然只怕就连温亭湛也猜不出来。说完,他又将他听到考题的事情讲了一遍给闻游。
闻游顿时脸色一白,他果然如同夜摇光所言,已经一脚踏入了陷阱之中,就连温亭湛的人都收罗不来的题目,就绝对不是市面上流传的考题,他口中有点小聪明之人将每一道考题拆分融入到市面上人人张口就来的考题之中一道来问他,这算是用了心,越是如此就越发证明他这位表妹夫笃定这是真正的考题。如今他提前破解了考题,考题被泄露之事一旦被揭发,他根本就是百口莫辩,就算有萧士睿和闻家联合保举,只怕他也要落一个永远不能入仕的结果,而且这个污点将背负一生。
闻游越想越愤怒,他霍然转身,却被温亭湛强势的按住了肩膀:“你要去何处?去质问他为何要害你,去质问他如何得到考题?”
闻游抿唇不语。
温亭湛道:“他若打死不承认,尚且还未开考,你又是如何笃定考题泄露?”
闻游的怒火顿时被浇灭,他有些茫然:“那我该如何……”
“再等三年。”温亭湛很冷漠的说了四个字。
只要闻游这一次不考试,谁也咬不上他来,就算骆浔的夫婿被揭发,他咬着闻游不放,闻游不承认,他能够有什么证据?最重要的是闻游没有上场,若是知晓考题还故意不上场,这不是傻子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