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1章:夜摇光的身份
“不可能。”月大师摇着头,“这世间确然有天赋卓绝之人可以研透周易,如冬升这般不足为奇,然则修炼一途,若非有人从旁指点,绝无可能入道,即便是这世间的散修也如是,要催动圣光球,少说也要元婴修为以上,按照你说言,她只怕已经化神期。十六岁的化神期,整个世外都要惊动,我却从未听到传言,便是号称天下第一仙宗的飘渺仙踪天赋第一人云非离云公子也是二十又三才进入化神期。”
单久辞也凝眉,夜摇光很多东西其实被他查出来非常的矛盾,尤其是展露出能耐之前,无论是行事作风,还是言行举止都是判若两人。若非温亭湛一力相护,以温亭湛的聪明,绝无可能有人能够在他眼皮子底下冒充他的未婚妻,他都要怀疑夜摇光是一个从哪儿跑出来的假货。
蓦然,单久辞脑中灵光一闪:“月大师,我记得你曾说过,如你们这样之人,若是修为大限将至,不甘就此陨落可夺舍重生?”
“你怀疑那夜公子是夺舍重生?”月大师立刻领会单久辞的意思,他当即否定,“夺舍重生乃是邪魔之道,若是她当真夺舍重生,碰上了圣光球,就绝对不是这样的态度,圣光球是她梦寐以求之宝,前面之事冬升已经告知于我,她不要圣光球,是因为她是正统的修炼之人,不沾魔物,更不想被魔门之人窥觊。”
夺舍重生若非要堕入魔道,多少修炼者岂会无可奈何的陨落?
“可转变极大,我派人到了豫章郡杜家村调查,四年前她还是一个文弱贞静的女子……”
“等等。”不等单久辞说完,月大师打断他,“你是说那位夜公子是女子?”
“是女子,她是温允禾未婚妻。”单久辞颔首。
“她是不是唤名夜摇光!”月大师脸色一变,蓦然站起身。
“是,月大师她的身份不同寻常?”单久辞立刻慎重起来。
“何止不同寻常。”月大师面色焦急的对单久辞道,“三公子,你可千万不能开罪于她。”
“为何?”
“你可记得一年前我们被困在圣教魔宫之中,险些丧命最后突然获救之事?”月大师问道。
“记得。”那么深刻的绝望,他这辈子只此一次,岂能忘记,“月大师说,我们之所以获救,是因为有高人得道飞升成仙,故而所有邪祟都要避让。”
“是,我回来之后立刻托同门打听过,那飞升成仙的不是别人,正是活了五百多岁的虚谷真君。”月大师连忙急切的说道,“这位夜摇光是虚谷真君的亲生女儿。”
“亲生女儿?”单久辞有些接受无能,五百多岁的老头子有一个十几岁的女儿。
“三公子有所不知,我们修炼之人,几百岁成婚生子都是常事。”月大师简单的解释了一句,就接着夜摇光的话题道,“对外虚谷真君只言夜姑娘是他收的义女,可虚谷真君为了救这个义女不惜跌落岩浆火海,这会是对义女能够有的呵护之情?这位夜姑娘为何能够突然入道,且修炼如此神速,恐怕必然是因为虚谷真君寻到了她,有了虚谷真君的辅助,她才能够超越常人,且虚谷真君飞升之后,素来不问俗世一心修炼,号称修道第一人的千机真君,竟然对她以侄女相待,现如今夜摇光是虚谷真君之女的说法已经传遍整个修行界,因为她红尘未断,必然要在俗世之中牵绊,故而各大门派都下了死命令,见到这位姑娘要礼让,要谦卑,万不可得罪。”
“没有想到,一个被捡来的孤女竟然有这样大的来头。”单久辞不由眯了眯眼,“老天可真是厚待温允禾……”
“三公子,我们并未与他们结怨,暂且退避三舍吧。”月大师建议道。
“各为其主,我与温允禾势必要殊死相搏,既然这位夜姑娘动不得,那我便正大光明的与温允禾较量。”说着见月大师欲言又止,“大师放心,我不会让你帮我对付温允禾,不会让你为难。”
“三公子见谅,实在是此事无能为力。”月大师面露愧色。
他欠单久辞一个天大的恩情,原本允诺为他做三件事,如今才完成一件便遇上了夜摇光……
“大师无需介怀,大师只管修行,我会用俗世的办法。”单久辞宽慰了一句便告辞,“不打扰大师修行,告辞。”
而此时,夜摇光和温亭湛已经回到了仲家,他们前脚刚刚踏入房门,还没有来得及说上一句话,单久辞后脚就命人将平大爷给送了过来。
温亭湛和夜摇光被仲尧凡请了过去,平家大爷的脑袋上套着黑布,将黑布扯开,他不适应的虚了虚眼睛,看到夜摇光和温亭湛先是一阵茫然,转头看到仲尧凡吓得面无人色,若非他被捆绑的结实,险些跳了起来,他的嘴里卡着一个核桃,只能发出呜呜呜的声音。
夜摇光指尖运气,轻轻一叹,他嘴里的核桃就化作粉碎。
“把他送去衙门吧。”温亭湛淡声的说道。
“送去衙门,你不问他些什么?”夜摇光纳闷。
“问什么?”温亭湛反问道,“他确然是真凶无疑,所有的一切是单久辞在引导没有错,可并没有证据,而一个杀人犯的话是不能成为呈堂证供,单久辞敢送他来,自然是无可畏惧,既然他四肢健全,能言能语,那便交给柳大人审问。”
夜摇光哑口无言,好像是这样,即便他们明明知道背后的策划人是单久辞,也许平大爷的诈死也是单久辞所为,可却没有一丁点证据,单久辞跟这件事在外人来看压根扯不上边儿。
有些不甘心,有些郁闷,但是夜摇光却无能为力,怪只怪单久辞行事太不着痕迹,抓不到一点把柄。
和夜摇光走出了仲尧凡的院子,夜色下看着闷闷不乐的夜摇光,温亭湛握住她的手,轻声细语道:“别恼,好戏才刚刚开始。”
第602章:牢狱之灾
“这话怎么说?”夜摇光顿时一扫低落的情绪,振奋的看向温亭湛。
二月的晚风冰凉拂过脸颊如抹上了白霜,月光朦胧,繁星却璀璨无比,温亭湛一步迈过月亮门侧首恰好看到那一双艳丽灼人的桃花眼仿佛吸入了整个星空一般璀璨明亮美丽,不由心下一动。停下脚步,细长的手指穿过月色,伸到夜摇光的脸颊,将她垂落的一缕柔顺青丝撩到她的耳后,指尖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划过她圆润如珠玉,在转角灯笼火光之下可以看到细细血管的耳垂。
夜摇光的身子莫名一僵,然而她还没有反应过来,温亭湛的手已经快速的滑下,握住了她垂在袖口内的手。
“单久辞不会轻易罢手。”轻轻握着她的手,他的面色自然,拉着她缓步往前,“他这般大方的将人送给我,若是我没有猜错,明日平大爷会反咬一口。”
“反咬一口?”夜摇光蹙眉,“如何反咬?他不会要说是仲尧凡指使他杀了平二爷吧?”
也是这时,夜摇光才发现,就算平大爷被他们抓住,就算平大爷诈死,但也没有足够的证据来证明平大爷就是杀了平二爷的真凶。
“若是如此,那还好办。”温亭湛轻轻一笑,摇了摇头,“他会把他的诈死都推得一干二净。”
夜摇光满脸不可置信的看向温亭湛:“你是说他要说,他的诈死是被平二爷所逼,而平二爷逼迫他诈死,是因为当年平家的困境,他们兄弟都不足以摆平,若以平二爷以昔日对仲尧凡有恩为由在仲尧凡的面前示弱,挟恩图报。而只有他成为平家的当家人,仲尧凡才能没有别的办法,救整个平家于水火……然后仲尧凡发现平二爷的阴谋,才对平二爷起了杀心?”
说完,夜摇光自己也觉得不对劲,仲尧凡堂堂一个侯爷,就算平二爷真的这样做了,他要整治平二爷乃至整个平家是相当的容易,何须用冒险去杀人?太过于牵强,根本没有办法将仲尧凡给拉进去。
这时恰好已经走到了他们的院子夜摇光的房门口,温亭湛推开门:“早些休息,此事三言两语我无法向你解释清楚,明儿你自然便知。”
“好,明天我就瞪大眼睛,看看单久辞如何颠倒黑白。”夜摇光也没有纠缠,很爽快的点头,进了自己的房间,转过身对着温亭湛道,“早些歇息,明儿见。”
进了房间,已经有一大个浴桶冒着热烟,夜摇光试了试水温,就宽衣好生的洗了个澡,喊来府中的下人将水抬走之后,擦干头发就躺在了床上,已经是深夜,夜摇光很快就进入了梦乡。
第二日被生物钟叫醒开始盘膝而坐修炼,修炼完毕与众人一道用膳,吃饭前仲尧凡还不由调侃了一句:“今儿一早起来,我这眼皮直跳,是不是要遭无妄之灾?”
“噗嗤。”夜摇光忍不住乐了,“来来来,转过脸让我看看。”
仲尧凡立刻转过脸对上夜摇光,夜摇光还认真的看了看他的面相:“唔,天庭发灰,阴暗不明,这是有牢狱之灾的征兆。”
天庭就是脑壳,发迹之下,印堂之上,主管司空,中正,日月角。权贵之人,天庭稍微隆起,骨法圆融,侧面看,天庭饱满,犹如一叶猪肝一样,悬挂在脑门上。如果此处灰暗,官贵之人主刑狱之灾。寻常百姓家业破损,财业亏空,家运萧条破败。
夜摇光说的一本正经,吓得几人一愣,但却没有见夜摇光面色有多么严重,仲尧凡便问道:“我不会真有牢狱之灾吧?”
“放心吧,你天庭虽然发灰,可印堂隐隐有红光散出,这是遇上了贵人,必然逢凶化吉。”夜摇光说完就向仲尧凡伸出手。
仲尧凡有些不明白此举的意味。
“给钱啊。”夜摇光动了动手指,“我给你看了面相,道了天机,你难道不给酬劳?”
陆永恬赶紧捂着嘴不让自己笑出声,闻游低下头开始用早膳,那边乾阳早就已经大吃特吃上了。
“咳咳。”仲尧凡轻咳两声:“好好,我记下了,我定然备一份大礼给你。”
“这还差不多。”夜摇光收回手拿起筷子开始吃早膳。
她可没有信口胡说,仲尧凡的面相确然如此,然而事情的发展也印证了夜摇光的话,因为他们吃完早膳没有多久,衙门就派了人来请仲尧凡,来的人是柳居晏的心腹,态度还算恭敬。
“不知我们可否随侯爷一道?”温亭湛突然问道。
“大人只是有些疑问请侯爷去问上一问,是否带上二位公子,全凭侯爷做主。”来人回答。
“那便一道去。”仲尧凡自然是要带上温亭湛和夜摇光。
今日并没有开堂审案,柳居晏应该是私下审问了平大爷,只不过平大爷的供述如同温亭湛所预料的那般牵扯到了仲尧凡。
待到几人去了之后,柳居晏在后衙招待了他们,没有避讳的将平大爷的供词递给了仲尧凡:“侯爷请先看看。”
仲尧凡伸手接过来:“这是……”
“昨夜下官连夜审问平佑,平佑的供词。”柳居晏回答。
仲尧凡疑惑的展开,看了没有几句顿时脸色丕变,握着纸张的手也不由变紧,越快越怒不可遏,手背上爆起了青筋。
“胡说八道!”看完之后,仲尧凡极力忍住怒火。
“平佑乃是侯爷送来之人,下官自然是相信侯爷清白,可不但平佑改了口,就连平王氏也改了口。”柳居晏拿回供词,递给身后的心腹,“不仅如此,下官顺着二人的口供寻到之物,也足以证明他们所言非虚。”
仲尧凡深吸一口气:“允禾,我们此刻该如何是好?”
这一会儿就连仲尧凡都没有了注意,他没有想到将平佑缉拿归案,不但没有还清自己好友一个清白,救了他无辜的遗孀,反而加速将自己绕进去。
柳居晏见仲尧凡问了温亭湛,就对身边的点头,那人将供词给双手递给温亭湛。
第603章:仲尧凡被抓
“我非朝廷官员,于礼不合。”温亭湛没有接,而是淡声道,“单公子的手段阴狠而又切中要害,平佑胆小如鼠,惜命如金,他到了这个时候还乖乖听单公子的话,只能说明单公子让他供述之言,将自己摘了个一干二净,那就得从诈死开始狡辩。他是否说他的诈死乃是平二爷所迫?”
仲尧凡沉着脸点头。
“平二爷贪得无厌,故而一再的挟恩图报,最后么……甚至连自己的娇妻都舍得牺牲,侯爷看在平王氏的情份儿上一再容忍,平二爷最后以侯爷与平王氏私通的证据相要挟,侯爷才怒从心中起,与平王氏里应外合将平二爷给杀害。”温亭湛平淡的将平佑的供词全部说出来,不理会眸光变深的柳居晏,他接着道,“让我猜猜,平二太太所购置的桐油走了仲家的商船,因为侯爷与平二爷私交甚笃,这些桐油不是什么大事儿,平二太太有所需打个招呼,侯爷远在金矿,府中的管家自然是不会为此而拒绝平二太太,平二爷与平二太太应当鹣鲽情深,故而平二爷对平二太太从来不隐瞒与侯爷之间的私下往来,平二太太能够知晓平二爷的私章以及字迹也无可厚非,只怕柳大人去了平二太太的屋子里搜到了不少‘侯爷’在深山采矿之时寄给平二太太表达相思之情的信件,此信件便是侯爷自个儿看了,恐怕也认不出真伪。”
握着信件的师爷看向温亭湛的目光如同见了鬼一般的表情,木然的将其中一封递给仲尧凡,仲尧凡光是看了看信封上面的几个字就已经心沉入底,拆开信封看了之后更是面色忽青忽白。
“侯爷无需动肝火。”温亭湛伸手端起旁边的茶水,浅浅的抿了一口,“布局的乃是单久辞,这世间被单久辞所坑害之人当中,侯爷已经是他费了最多心思之人。”
“你这是在夸赞你自个儿。”仲尧凡不由苦笑,“若非你插手,早前我就被他套住,这会儿绕了一个圈子,我依然中了他的计。”
“单久辞这人与我不同,他喜欢万变不离其宗,早已经在你的四周布下无数的杀局,就算跳出一个圈子,自然还有第二个围上来。”温亭湛不急不缓的说着,他的目光落在柳居晏的身上,“在这一场杀局之内,柳大人一直是他定下的死棋,他这个人孤高自傲,他定下的死棋若是活了,那就便是人生一大奇耻,当年帝师幼子如是,今日的柳大人亦如是。”
“温公子此话何解?”柳居晏的师爷顿感大事不妙。
温亭湛缓缓站起身,他的目光望向门外:“侯爷适才问我,现下我们应当如何,若是侯爷与柳大人都想走一条活路,柳大人现在就应当将门外的衙役叫进来,将侯爷以嫌犯之名缉拿收押。”
仲尧凡和柳居晏包括夜摇光的目光都齐刷刷的望向温亭湛。
他此刻已经走到了门口,接近正午的阳光洒落下来,将他的身影投在地板之上,拉得极长,映衬得他整个身躯都伟岸如巍峨不倒的高山。
“江苏巡抚昨夜已经悄然入城,此时正在不远处等着侯爷从府尹衙门走出去。”温亭湛没有转过身,他扶着手,目光仿佛穿透了府衙落向某一个方向。
仲尧凡和柳居晏都是聪明之人,这一句话足够他们明白其中的意味,应天府隶属江苏,江苏巡抚可以说是柳居晏的顶头上司,虽然巡抚不属于地方官员,却节制三司(承宣布政使司、提刑按察使司、都指挥使司),就连江苏布政使都得听他的话,更遑论是柳居晏。
若是他掌握了与柳居晏同样的证据,在没有其他证据来证明这些证据是掺假的情况下,柳居晏没有拿下仲尧凡,足可以叛一个官官相护,结党营私之罪。
柳居晏为官这么多年,他经历的风浪大小无数,已经很少有人能够让他感觉到恐慌,距离上一次有现在这种被推到悬崖边上的感觉已经十多年,那时候眼前这个少年才刚刚出生,而对他布局的少年,也不过十岁稚龄,不过十年,他已经老了,而朝廷属于这些年轻的后辈。
这件事情由始至终都绕不过他,他自问和单家那位三公子不曾有交集,可对方却将他所有的一举一动算的清清楚楚。早一步猜到他会因为知晓仲尧凡并非幕后主使而私下寻仲尧凡,更加猜到为了让案子被侦破,他会将平佑的供词给仲尧凡看,然后会放仲尧凡走,以便多一个人查案,这一步步,算的精准无比。他自问没有私心,不过是想查明真相,可他的一片刚正之心,却成了一个天大的陷阱,而他险些一脚踩进去。
“来人。”柳居晏立刻面色严肃的对着外面高喝一声,很快六个带刀侍卫从门口沿着温亭湛的两边冲了进来,柳居晏对仲尧凡投去一个眼神,“将嫌犯拿下。”
“我们,也该走了。”温亭湛侧首,目光柔和的看向夜摇光。
“啊?我们就这样走了?”夜摇光看了看已经被押住的仲尧凡。
“是,我们该走了。”温亭湛非常有耐心的温柔重复一遍。
“哦,柳大人告辞。”夜摇光对柳居晏行了一个礼,就跟着温亭湛走了。
“将侯爷押入大牢,好生看管。”柳居晏对下面的人吩咐了一句,才走到门口,看着联袂而去的两个少年。
他的目光落在温亭湛的背影身上,明明是山野长大的孩子,可无论是气度,容颜还是通身的气派,便是顶尖高门的大家族嫡长子也难以望其项背。
“这个孩子,可惜了……”柳居晏不由轻声一叹。
“老爷,属下倒觉着这位表少爷乃是天纵奇才,是与生俱来的美玉,不需任何雕琢。”被温亭湛聪明的大脑震得现在还有些回不过神的师爷,站到柳居晏的旁边,同样看着恰好转过影壁消失不见的温亭湛,惊叹道。
第904章:谁中了谁的局
夜摇光和温亭湛自然没有听到柳居晏二人的话,出了府衙温亭湛的面色依然云淡风轻,他并没有上停在门口的仲家的马车,而是站在府衙目光看似随意的一扫,就捕捉到一抹刚刚转身不久,脚步轻快的灰色身影,提步就跟了上去。
一直跟到了一个非常奢华的茶楼,夜摇光从来没有见过的奢华茶楼,牌面都是金光闪闪纯金打造,见此夜摇光不由嘟囔:“也不怕半夜无人被盗。”
“夜公子若是喜欢,单某命人拆下来赠与夜公子如何?”二楼一道声音传来。
夜摇光抬眼就看到双手撑着美人靠栏杆的单久辞,他还真是很爱绿色,又穿了一袭浅碧色绣了竹子的长袍,金丝滚边,翻领的边缘还有腰带都非常考究的用金丝绣了大气复杂的花纹,少了昨夜的随意,浑身倒是充满了世家大公子的矜贵。水湖色的锦缎长带束发,风吹过,与青丝缠绕着微微飘动,瞧着他这副模样,夜摇光不无恶趣味的想,不知道这厮喜不喜欢绿帽子这种东西。
此时温亭湛已经带着夜摇光到了二楼上:“这天下第一茶,在下只闻其名,今日有幸路过此地,方知此乃单公子所有,不知可否讨一杯水喝?”
“淇奧公子大驾光临,岂敢怠慢,二位请坐。”单久辞也已经从美人靠前走了过来,对着夜摇光和温亭湛做了一个请的姿势,见两人坐下之后,才落座,“听闻淇奧公子不喜欢饮茶,可单某这茶楼,乃是独门秘方,淇奧公子难道不想尝一尝?”
“多谢单公子美意,茶再独特终究也是由水冲来,万事不离其本,何故穷折腾?”温亭湛淡淡一笑。
“人活一世,转眼百年,时光匆忙,自然是能行乐之时且行乐。”这时候已经有下人端上了精美的茶点,而温亭湛的面前也有一杯温热的白水,单久辞拎起茶壶给夜摇光倒了一杯茶,“若是不钻研,好东西自然会被埋没,单某心无大志,便对这世间的万事万物尤为好奇,总想看一看缺了何物,多了何物,这事这人是否依旧。”
“看来单公子所获颇丰。”温亭湛端起茶杯喝了一口。
“哪里哪里,不过是发现一些有趣的人与事罢了。”单久辞非常谦逊的说了一句,也喝了一口茶才道,“不过,淇奧公子却是单某发现的最为有趣之人。”
“深感荣幸。”温亭湛这样说着,脸上却没有一点表情。
“淇奧公子特意来见单某,不单单只为喝一杯水这般简单吧?”单久辞问道。
“公子聪明非凡,不如猜一猜。”温亭湛搁下手中的水杯,漆黑幽深的眼眸投向单久辞。
单久辞握着茶杯的手指微微动了动,才摇头失笑道:“若是换了旁人,单某自认还有几分识人之能,可若是换了淇奧公子,单某便索性不去费心思,请公子直言。”
“其实也没什么事儿。”温亭湛云淡风轻的说,目光若有似无的往室内的屏风外扫了一眼,那里有人温亭湛和夜摇光都知晓,“在下只是有一句话需要单公子传达。”
“不知是什么话,传达于何人?”单久辞笑问,“单某与公子不过第二次见面,公子所识之人,单某也识得的只怕唯有永福侯。”
“此人在下不识得,可与单公子却是交情匪浅。”温亭湛淡淡一笑,“单公子不久前才与之烹茶闲聊,可见深交已久。单公子只需为在下传达三个字:夜盲人。”
“砰。”温亭湛的三个字一落,室内就传来了一阵轻微的响动。
温亭湛缓缓勾唇:“在下等人出来已久,侯爷此刻陷入杀人命案之中,想必侯府正是慌乱之际,作为至交好友,在下少不得要回去看顾一二,告辞,单公子。”
“恕不远送。”单久辞脸色的笑容终于挂不住。
带着温亭湛离开茶楼,登上了马车,夜摇光才不由问道:“湛哥儿,夜盲人是什么意思,怎么把堂堂一个巡抚吓成这样,那单久辞的脸色也一下子变了,哎呦喂,终于不一副拽兮兮的模样了。”
“你就知道躲在茶室之内的是江苏巡抚?”温亭湛好笑的问道。
“这不明显么?”夜摇光怒,“你都说了这位巡抚就在外面等着抓柳居晏呢,且你还说你不识得,单久辞适才却与之烹茶,这不是江苏巡抚是谁?”
“是,江苏巡抚,夜盲人。”温亭湛笑道。
“你是说江苏巡抚是个夜盲人?”夜摇光不能淡定了,夜盲也是一种疾病,朝廷为官,尤其是大员有这样的疾病绝对不可能做到这个位置,因为夜盲人晚间是看不到东西,而一省巡抚,掌军政要务,突发事件数不胜数,因着其夜盲,可能一个不慎会酿造弥天大祸!“这是欺君之罪啊!”
“没错,欺君之罪。”温亭湛淡淡的点头。
“单久辞也真是胆大,他竟然重用了一个犯了欺君之罪的人!”夜摇光不可思议的想到。
“不是他想用,而是他不得不铤而走险。”温亭湛淡声的笑了笑,“从我救下平二太太打乱他的计划开始,我就已经在一步步套着他,他需要费时日去调查你我,可我已经将他看明白,昨夜无论如何我会想方设法让他将平大爷交给我,他自然也想顺水推舟,让我尝一尝费尽心思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是什么滋味,那时候我就在想若是他将平大爷交给我之后,他又该如何。唔,没有什么比让一个聪明人自作聪明却害死自己的好友至亲更令一个聪明人痛苦,所以他一定会让我在平大爷身上作茧自缚,那么他就要平大爷陷害仲尧凡,最好是能够将柳居晏我这个外祖父拖下水,所以这个局面是最完美的局面,我必须要寻一个突破口,那就是善加利用每一个人,布政使没有充足理由不能擅离职守,只有巡抚有权利在最快的时候拿下柳居晏,他花了一天把你我调查的清清楚楚,而我花了一天将他最重要的一枚棋子致命的弱点给挖出来。”
第605章:情人眼里出西施
“厉害。”夜摇光对着温亭湛竖起双手的大拇指,而后一副期待无比的目光看向温亭湛,“若是这位巡抚大人没有任何把柄,你又当如何?”
“不可能。”温亭湛断然摇头,“身在官场,浸淫几十载,谁都有把柄,只在于这个人藏得深不深,而挖的人狠不狠。”
“我就说如果他藏得够深,而就算你挖出来也只是些无关痛痒的事儿,你又如何?”夜摇光非常强势的问,然后见温亭湛欲张嘴,她忙道,“我是说假设,假设你懂不懂!”
“若当真如此,这个人就不会轻易的被单久辞利用。”温亭湛轻轻笑着,而后见夜摇光的脸色一绷,连忙道,“好好好,我假设这个人深藏不露,我抓不住把柄,而单久辞和他又有天大的利益纠葛,他不得不为单久辞出面。”
夜摇光脸色这才变好。
温亭湛却正色告诉夜摇光:“若当真如此,我会让单久辞这一个跟头栽得更狠。”
“快说说。”夜摇光觉得她越来越喜欢看温亭湛意气风发,运筹帷幄,任天崩地裂,他自有办法屹立不倒的模样。
“他们会制造伪证,难道我便不会?”温亭湛自信一笑,“便是不制造伪证,仲尧凡是陛下钦封的永福侯,也轮不到任何人来发落,在收押的这段时间变故太多,单久辞定然要选择速战速决,那便是不给陛下任何犹豫袒护仲尧凡的机会,他会想让平佑死在仲尧凡的手上,就连柳居晏的身边都有他的人,更遑论是府衙,要做到这一点并不难,最好是让柳大人也牵连其中,直接让巡抚大人掌握主审权,掌控整个府衙,再八百里加急人证物证俱全递交给陛下,而在罪状递上去的那一日,单久辞背后的人定然会在帝都制造一些事儿让陛下心情欠佳,更甚是怒火中烧,至于会不会以士睿为导火索,没有走到那一步我也不能妄断。单久辞是一个行事看似张狂,却步步为营之人,他应当不会同时动了仲尧凡又心大的拉士睿下水,极有可能会偷鸡不成蚀把米。陛下在暴怒之下,乍闻仲尧凡之事,旁边再站着一个煽风点火之人,陛下定然会大笔一挥,把仲尧凡的事儿变成了一个怒气发泄点,须知君无戏言。”
君无戏言,就算陛下事后想要缓一缓也不能打了自己的脸,这绝对不是面子问题,而是关系到了皇家的威严,帝王的威严,若是为君者出尔反尔,朝廷何人来树立榜样?
除非有人能够短时间收集到为仲尧凡平反的铁证,否则仲尧凡……
“的确心思缜密,狠辣切中要害。”夜摇光不由点头,望着温亭湛的目光越发的期待,“你既然看透了这个局,要如何破?”
“府衙有他的人,但更多的是柳居晏的人。”温亭湛细心的为夜摇光解惑,“纵使柳居晏被巡抚制衡,但强龙不压地头蛇。我既然已经洞悉了单久辞的心思,自然不会让他真正的杀了平佑,我还要让平佑亲眼看着单久辞的杀手如何将他的替身给杀死,如何嫁祸给仲尧凡。从而提审平佑,自然以单久辞的谨慎,平佑就算供了人,也绝对不会是他,但是平佑这个局是冲着仲尧凡而来,他用的人也绝对是极其信任的左膀右臂,断他一臂也够他痛上一段时日。只待掌握足够的证据,在他们公审仲尧凡之际,于大堂之上将平佑带出,揭发他们,让他们无可抵赖。”
“这个好啊。”夜摇光最喜欢这种感觉,在一个人最得意的时候,将之一脚从云端踢入泥泞内,那感觉真的是不要太爽,一把抓住温亭湛的胳膊,“那你为何不用这一招。”
“因为对付的是单久辞,牵扯的是仲尧凡的性命。”温亭湛拍了拍夜摇光的手背,“摇摇,我再聪明也不是神,不能什么都真的掌握在其中,若是没有牵扯到性命,再大的赌局我也奉陪到底,可牵扯到了好友的性命,我选择用稳妥的办法。单久辞这个人,我只能通过他的为人处世将他的性子摸透,但我却摸不透他的实力,不知他手中是否还有别的牌没有打出来,若是因我托大的缘故,明明可以救出仲尧凡,却选择了拿他的性命豪赌一次,赢了自然无话可说,若是输了呢?”
夜摇光一怔,她有些心疼的看着温亭湛,在她心里温亭湛早已经是神一般的存在,也是这一刻她才深切的体会,他也会有不敢果断出手的时候,正如他所言他只是一个人,一个有血有肉的人,他的弱点不在于他的谨慎,而是在于他对生命的尊重。
今时今日,若是单久辞和温亭湛对调了立场,她敢笃定单久辞会利用仲尧凡的命来豪赌这一局,因为赢了赢得精彩,输了死的也不是自己。尤其是温亭湛和仲尧凡同属于萧士睿的拥护者,两人看似应当守望相助,何尝不是一个竞争的关系?
“湛哥儿,单久辞比不上你。”夜摇光声音清越夹杂着女儿家少有的磁性,风从马车翻动的缝隙飘进来,将她的声音吹散,萦绕在整个车厢内。
“这是否情人眼里出西施?”温亭湛不由调侃一句。
“西施?”夜摇光艳丽的桃花眼带着一点轻佻,仔细端详一番温亭湛的容颜,“西施哪儿有我湛哥儿一二颜色?”
温亭湛也不恼,这里就只有他们两个人,索性学着夜摇光端着自己的脸:“感谢老天爷,赐了我一副好皮囊,不然怎么留得住我总喜欢以貌取人的娘子。”
夜摇光毫不客气的伸手,捏住送上门的脸颊:“的确,不但长得好看,手感也好,要努力呵护,永远貌美如花。”
“遵命,夫人。”温亭湛很配合的做出一副乖巧的模样。
这下是真的彻底的把夜摇光给取乐了,她忍不住就在温亭湛的脸上一边狠狠的亲了一口,心里那么一丁点的郁气也一扫而空。
第606章:两个错处
有那么一个人,不惜形象,不在乎自己尊严,愿意改变自己的性格扮丑插科打诨讨你欢心,这世间得夫如此,夫复何求?
等他们赶回去的时候,仲府内明显要忙碌了一些,夜摇光逮着一个下人问了一句才知道原来是萧士睿这个皇长孙来了,当即拉着温亭湛去寻萧士睿,恰好也到了用午膳的时候,他们都在饭厅等着人。
“怎么只有你们两人,永福侯呢?”萧士睿伸着脖子往后张望了几眼,才纳闷回过头问夜摇光。
“侯爷啊,侯爷觉着衙门饭菜好,打算在衙门住几日。”夜摇光大大咧咧的坐下来,拿起筷子看了看满桌的美食,思考着从哪一盘下手。
“在衙门住几日,不会是……”陆永恬想到早晨夜摇光说仲尧凡有牢狱之灾,这还当真是一去不复还了。
“没错,牢里呆着呢。”夜摇光终于夹了一片爱吃的鹅肉。
三个人顿时面面相觑,见夜摇光这一副云淡风轻的模样,想张口问些什么却又不知道该如何开口。
“用膳,用完膳再说。”温亭湛也坐下拿起筷子。
几人素来以温亭湛为首惯了,当下也压下满肚子的话吃起东西,吃完之后,萧士睿就迫不及待的问了:“允禾,到底是怎么回事?”
“事情很简单,就是我们都着了单久辞的道……”夜摇光替温亭湛把事情的经过全部说了一遍,当然只说了前面,没有说温亭湛去寻单久辞,也没有说温亭湛抓住了那位巡抚大人的把柄。
“简直是无耻之极。”陆永恬当即怒不可遏,紧紧握着拳头。
“各为其主,非你死即我亡,难道还要别人对你光明正大,提前知会你一声?”闻游掀开眼皮看着陆永恬,“谈不上无耻,我们技不如人罢了。”
闻游自己对待敌人也是不择手段,自然不介意别人对他亦或是他的朋友如此。
“哎,蚊子你这话我不爱听,这怎么不无耻了?他这是无中生有,是构害!”陆永恬性格耿直,他不太能够接受这样的手段。
“无中生有?”闻游目光紧盯着他,“你觉着单久辞无耻,那么昔日允禾不也是如此套住了窦刑?”
“那能一样么?”陆永恬霍然站起身,“窦刑先对允禾动了杀心,若非他对允禾心怀不轨,如何会中了允禾的圈套?是他心术不正在前,可是永福侯何其无辜?”
“无辜?”闻游嗤笑道,“陷入这个圈子里,就没有无辜之人,各凭本事,没有本事身首异处也是应当。窦刑会对允禾起杀心同样是允禾一步步引导而来,窦刑技不如人,落得如此下场理所当然,今日永福侯陷入此等困境,也是他自身大意所致,若非他对平家过于宽宥,行事少了谨慎,何来今日沦为阶下囚的局面?”
“你强词夺理。”陆永恬满面怒火的伸手指着闻游,“平二爷对侯爷有恩,若非平二爷,何来如今的侯爷?侯爷心怀感恩,不提防救命恩人难道是错?你竟然说他落入今日的局面是自讨苦吃,一个人若不能知恩图报那还是人么?你还污蔑允禾!你是不是也被单久辞施了摄魂术!”
“我何曾污蔑允禾?”闻游眉峰一皱,“你简直是顽固不化,榆木脑袋。你问一问允禾,就算窦英和没有被抓住把柄,允禾既然对郭家起了收拢之心,自然要除去窦家,没有窦英和也会有旁人,你是否依然觉着允禾同样卑鄙无耻?”
“你——”陆永恬一瞬间找不到话来反驳闻游,气得脖子都梗红了,最后一拂袖跑出去了。
夜摇光给乾阳使了一个颜色,才责难的看着闻游:“蚊子,你的话过了。”
夜摇光指的过了,并非是闻游说温亭湛那些话,其实闻游说的都没有错,陷入这个圈子,各自的利益不同,任何手段都已经没有对错可言,但是陆永恬心思单纯,她也知晓闻游是一片好意,陆永恬日后总是要为官,陆永恬的性子太执拗,就算给他寻了一个谋士,除非这个谋士是温亭湛,否则他很多事情会坚持己见,这对于陆永恬并不利,所以闻游才想提前点醒陆永恬。
“你们都太顾着他。”闻游并没有觉得自己有错。
“蚊子,你错了。”一直没有开口的温亭湛淡声道。
闻游没有说话,但是他面无表情,显示出他的不服气。
“蚊子,我说你错,不是你错在与小六争执,也不是你错在对我所作所为的定义,更非错在你反驳了摇摇。”温亭湛肃容道。
听了这话,闻游才面色软和的看向温亭湛:“我错*在*何*处?”
“你错有二,第一你强求。”温亭湛沉声道,“我且问你,若是小六达到了你的期望,抹去了自己的性情,变成了你所期望之人,他还是小六么?”
闻游身子一震,他抿唇不语。
“小六就是小六,他已经到了这个年岁,除非遭逢人事大变,以你的聪明可认为他会改了性情?”温亭湛又问,“既然他改不了,你为何要强行让他认为他所认为的对错,其实并不存在对错?我们这里聪明的人已经够多了,需要一个永远保持着赤子之心的小六,时刻提醒我们,不要沦为权利之奴。你担心小六日后吃亏,可比起你强行让他成长,让他变成一个不是小六之人,我宁可多花些心思看顾着他,让他一直是小六,只因你们是我的挚友,对小六如此,对你亦然。”
闻游霍然抬头,他目光闪动的看着温亭湛。
温亭湛坦然回视。
最终,闻游在那一双漆黑幽深珍珠般光华流转的眼眸之中败下阵来,他点了点头:“是,我错了。”
温亭湛轻轻闭上眼睛:“这世间个人有个人缘法,这世间何人无不足之处?我们自然要将勤补拙,但这是勉励我们自己,而非强迫他人。”
“受教。”闻游认真的颔首,由问道,“你说我错有二,其二呢?”
第607章:大爱无私
“其二么……”温亭湛顿了好一会儿,才睁开眼,目光直视着闻游,“你让小六问我,若是窦英和没有把柄,我会不会想其他办法除去窦家。我现在回答你,若是小六当真如此问我,我会回答,只要窦英和为官清廉,无大错,我不会用他来做筏子。”
温亭湛的话不但让闻游目光变得疑惑,就连萧士睿都投来了目光。
没有理会二人眼中的质疑,温亭湛的目光落在了夜摇光的身上,他轻轻的笑着:“你们都说是我教会了你们许多,可有一个人教会了我更多。她让我知晓这世间万物皆有善与恶,富贵荣华都是过眼云烟,唯有真善美才可以长存不朽。”顿了顿,温亭湛又把目光落在闻游的身上,“摇摇曾经问过我,为何为官。今日,我也想问一问你。”
为何为官?
闻游有些茫然,他出生在官宦世家,聪明又会读书,踏入仕途是理所当然。从他懂事起,他就以父亲,祖父为榜样,他就听着闻家先祖的光辉事迹,他的父亲和祖父告诉他,身为闻家的嫡孙,他享受了闻家给他带来的荣耀与富贵,那么维系闻家的富贵与长盛就是他的责任。
“太多的世家子弟,和你有同样的束缚。”即便闻游不说,可温亭湛依然能够明白他的意思,他略带着一丁点惋惜的说道,“其实很早以前,我也想不明白。直到摇摇对我说过一句话,这世间并不是每个人都有修行的天赋,既然上苍赐予了她常人不能拥有的能力,那么她就要学会感恩,除魔卫道就成了她的天职,所以即便她有时候明知不可为,明知敌人强盛于她,她亦不会因不敌而选择明哲保身,只因若是她退了,受损受害之人将会更多。她曾问我她是不是很傻,可却让我深觉惭愧。于是,我开始自省,上天给了我超越常人的聪慧,我又能回报它一些什么?摇摇,她在尽最大的力守住初心,坚持她的原则。我从她身上明白了何为真正的君子有所为,有所不为。我想用我的天赋,给更多的平凡之人造福,真正的做到与摇摇比肩:大爱无私。”
夜摇光听着眼眶突然有些湿润,她微微仰着头,不让自己落下眼泪。双手却紧紧的握住靠背椅的扶手,心如同滴落在油锅的水珠,噼里啪啦炸开着飞溅的热气,被一股股热浪紧紧的包裹。
大爱无私,她真的从来没有温亭湛想得那么高尚,她也是个诸多缺点,自私自利的人,她只是努力的做着一个不违背本心的奇葩。成为一个最傻最好管闲事的修行之人,她前世因为这些原则,被自己的亲戚嫌弃嘲弄,被同行讥讽孤立。
她一直以“世人笑我太疯癫,我笑他人看不穿”为座右铭,面上我行我素,故作潇洒,可夜深人静之时,毕竟她还有一颗凡人的心脏,她也曾经一遍遍的自责,自问,自疑……
“大爱无私……”萧士睿和闻游都愣愣的呢喃了这一句话。
“这四个字说来容易,做来却极其艰难。”温亭湛的声音很轻,但他的话却很沉,“活在这世间,我们总有牵绊,有时总能身不由己。我身为士睿的义弟,是他的谋士,我自然要为着他的利益为先。可这与我不枉害无辜的原则并不冲突,这世间太多人被私心所缚,我们也未必没有那一日,但我永远会坚守我的原则。我为官,只为造福天下苍生。故而,若是有朝一日我的对手,他做的比我好,让天下百姓更安乐,我愿退位让贤。”
闻游愣然的看着温亭湛,这一番话信息量太大,与他以往接受的家族理念完全不一样,他觉得自己一时间不太能够接受。
而是萧士睿陷入了沉思。
气氛一下子变得沉重而又静默,夜摇光便开口道:“士睿,你不用担忧永福侯,湛哥儿不会让他有事……”
接着夜摇光就将温亭湛的深思熟虑都说了一遍。
说完之后,夜摇光蓦然想到了一点:“湛哥儿,那江苏巡抚是个怎么样的人?”
“江苏巡抚,莫光祖,乃是难得的能臣。”不等温亭湛说话,萧士睿就蓦然反应过来。
能臣,也就是个非常有能力有本事的人。也难怪,若非有过人的本事,这位江苏巡抚恐怕做不到这个位置,将他的夜盲症隐瞒的如此深。
“所以,湛哥儿,你放了他一马?”夜摇光这一刻才明白,即便温亭湛因为不愿意拿仲尧凡的性命去博弈,可也没有必要这个时候就早早的去戳穿莫光祖的疤,且温亭湛说过为官之人,不可能没有把柄,那么这位莫光祖要么就是真的藏得深,要么就是真的为官这么多年,没有什么特别大的其他错,所以温亭湛才用了他的疾病。
“不可多得的人才。”温亭湛点了点头,“诚然他是个有权欲之人,但却是在凭着干实事专权,并且真正的做到了利国利民。”
这世间谁没有一点执念,爱权之人他从来不鄙夷,只要取之有道即可。这就是为何他没有利用这一点一下子将莫光祖打落在泥里,用莫光祖来震慑单久辞。
“可他是单家之人……”闻游的话说了一半就说不下去。
莫光祖的妻子乃是单家女,是单家二房嫡女,是单久辞的堂姑祖父,这一点闻游、萧士睿还有温亭湛都知道,夜摇光却是现在才知道。
“大爱无私,我并非只是说说而已。”温亭湛淡淡的扫过闻游。
对方是政敌又如何?莫光祖是被单久辞引诱而来,他并不知晓单久辞背后所为,他是一个有能耐有本事之人,比许多没有夜盲症的人更适合这个位置,更能够在这个位置之上发光发热造福一方百姓。
温亭湛也曾经犹豫过,也曾经想过要不要借此来将整个单家都连根拔起,也正是因此,所以单久辞的脸色才会猝然大变,但最后他选择了放弃。
第608章:单久辞认输
不是优柔寡断,也并非不懂养虎为患,可是每每看到夜摇光,想到她的坚持,想到她的为人处世。他害怕自己会一次放纵,从而泥足深陷,成为一个为权利奔走的政客。即便她会设身处地的站在他的位置去理解他,他依然会害怕,害怕她越来越干净,而他却越来肮脏……
“君子有所为,有所不为。”夜摇光目光灼灼的看着温亭湛,“湛哥儿,你做得对。”
“我赞同允禾的做法。”萧士睿表态,他的语气很认真。
闻游看了看萧士睿,又看了看温亭湛,他站起身:“容我想想。”
说完,闻游就目光有些茫然的离开。
“多谢你,士睿。”温亭湛冲着萧士睿笑了笑。
若单单作为萧士睿的谋士,他是不合格的,毕竟萧士睿这样的信任他,若非萧士睿将暗卫都交给了他,他也不可能这么快就查出这一点。单久辞是一个多么难对付之人,凭着这一次就能够看出来,这一个天大的把柄,足够将单家都狠狠打一棒的把柄,他并没有打算利用,站在萧士睿谋士的立场,他没有尽到本职。
便是萧士睿因此责难他,他也无从反驳。毕竟他的原则仅仅只是他的原则,他没有权利强迫萧士睿也去遵守。
“不,允禾,你不要对我说谢。”萧士睿摇了摇头,“若是在你没有说那些话之前,你让我知晓了你放过莫光祖,我或许心里会有些郁气,认为你并没有以我为先。”顿了顿,萧士睿洒脱一笑,“可我现在却想明白了,你问蚊子为何为官,我再问自己,为何为君?是为了享受那万人之上的万丈荣光?是为了握住君临天下的生杀大权?我不得不说,都有。可我更想成为一个明君,但这还是我的私心,和这些相比,还有萧家的江山,作为君王的责任。然,我与你又不同,我做不到若是有朝一日,我的几个叔叔比我更适合帝位,我便退让,因为我惜命。可我能够做到,若有朝一日我荣登九五,我可以不计前嫌,重用任何一个真心为我萧家江山,为天下百姓之人,无论他们今时今日是谁的人。”
温亭湛的眼中也闪过动容:“士睿,你,很好。”
“那是因为我遇见你们。”
若非遇见了他们,他不会有今日的局面,更不会有今日的胸襟。
“好了,你们就不要互相称赞了。”夜摇光心里虽然感动,但还是翻了一个白眼,“我就问你们,单久辞接下来会如何做,我们又要如何做?”
“我们什么都无需再做,很快单久辞就会把所有的事儿都摆平。”萧士睿笑的一脸轻松,“他是九州第一公子,最恨欠人情,而今允禾给他的这个天大的人情,他偏偏又无法推拒,为这他也不会再为难我以及我之人。”
“若当真如此,单久辞这个人狠辣狡诈归狠辣狡诈,但也不是那等龌蹉卑劣的小人。”夜摇光扬了扬眉。
单久辞那么聪明,不会不明白以温亭湛的为人手段,这个时候选择挑明,已经是打算不拿这件事做文章,就一定不会反悔,这是温亭湛个人的行为。他若无耻一点,可以想又不是他要温亭湛放过去,是温亭湛自己蠢,他依旧可以问心无愧的对萧士睿的人下狠手。
“摇摇,他是威国公府长子嫡孙,九州第一公子,这点傲气和骨气他还是有。”温亭湛哭笑不得,夜摇光都把人想得多么的不堪啊。
夜摇光耸了耸肩,不能怪她,这些古人迂腐有迂腐的好处,至少人品方面比前世可取之处比较多,当然奇葩无耻的人也不少,比如蚊子的姑父。
然而,单久辞比夜摇光想得更加的大气,他第二日便亲自将仲尧凡给送来,然后要求单独见一见温亭湛。
仲府的湖心亭建立在小花园之中,二月的桃花已经开始含苞待放,一阵清风吹来,将淡淡的桃花芬芳吹散,两个风华绝代的男子,立在湖心亭之中,他们面朝柳絮飘飞的碧绿湖面,亭子边缘的飞纱轻轻的飘扬,一如他们的墨发。
“这一次是我输了。”静默了许久,单久辞才先开口。
“承让。”温亭湛淡声的回应了一句。
“我可否知晓,你是如何这般快就查出这个秘密。”单久辞问。
莫光祖的夜盲症已经四十余年,那时候还是他曾祖父当家,曾祖父偏爱继室所出之子,对二房的子女格外的优待,当时刚刚出仕没有多久的莫光祖就被发现有了夜盲,曾祖父经不起姑祖母的哀求,选择了隐瞒下来,他的祖父当时也极力的配合,是因为知晓自己若没有一个二房致命的把柄攥在手里,很难继承爵位,为了国公府的大权。他的祖父埋下了这一个祸根,当他知晓之时就无时无刻不想将这个祸根给除去。然而,单家的人越来越松散,越来越骄矜,真正有实力的越来越少……
恰好这个寒门出身的姑祖父是个有本事又舍不得放权之人,有把柄在手又好用,他一直知道这是一柄双刃剑。为了不让之暴露出来,他费了不少心思,这么多年他自己都快忘了莫光祖这个弱点,却没有想到温亭湛这么快,这么轻易的就查了出来。
“我有一双天眼,单公子日后可要当心。”温亭湛似是而非的说道。
“哈哈哈哈,吃了一次亏,我自然要长记性。”单久辞朗笑,很久之后他沉默才问道,“温公子,因何如此做?”
温亭湛知晓单久辞问的是为何要这样轻易的放过这么一个把柄,他昨日回府之后,站在温亭湛的立场想了千百个理由都想不明白,他甚至都要怀疑是否温亭湛只是蒙对了,其实根本没有证据,但他不会这么幼稚。二十三年,他第一次彻夜难眠,辗转反侧,因为他想不明白。
若是换做是他,他定然会当做天赐良机,一定要将对手打得毫无还手之力。
第609章:聪明的让人害怕
春寒陡峭,清风吹拂,湖边杨柳轻轻飘动。
温亭湛今日着了一袭月白色的长袍,他披散的青丝额前的碎发轻轻舞动,扫过长翘的睫毛,那一双漆黑幽深珍珠般内敛光华流转的眼眸安静的倒影着碧绿的湖面,给他的瞳孔仿若染上了一丝浅碧。
“单公子,那是欺君大罪。”
“是,欺君大罪。”单久辞面无表情的点头。
“莫大人有此隐疾并非他所想,这是一件憾事。”温亭湛垂下眼帘,看着湖中畅游的锦鲤,“这么多年莫大人也不曾因此而疏忽职守,且他之与朝廷有功无过,罪不至死。”
“陛下是个宽厚之人。”言下之意,就算莫光祖被揭发,念在这么多年他劳心劳力的份儿上,也未必会被杀头。
“单公子认为莫大人能够幸免于难?”温亭湛唇角微扬,露出了一个清浅的酒窝。
单久辞没有说话,他们都是聪明的人,都知晓莫光祖做到今时今日这个地步,挡了多少人的道,踩下去多少人,一旦这件事爆发出来,可就不是皇上一个人想放过就放过,若是不严惩以儆效尤,就无法杜绝后面之人有样学样。
“仅仅因为如此?”单久辞侧首,狐狸一般的眼眸紧紧的盯着温亭湛。
“仅仅因此。”温亭湛颔首。
“呵……”单久辞忽而一阵冷笑,“温公子,我可否说你妇人之仁。”
“可以。”温亭湛面色坦然的应下,“单公子,我当真是妇人之仁么?”
“难道不是?”单久辞的眼眸一眯。
“若是,单公子此时便不会站在此处。”温亭湛同样侧首,对上单久辞的目光,“威国公府盘根几百年不倒,你亦说过陛下是个宽厚之人,便是莫大人难逃一死,对于威国公府陛下最多是严斥,自然我可以从中做手脚,让诸方势力对威国公府群起攻之,可饶是如此,最多也只能让威国公府伤筋动骨,却无法将威国公府连根拔除。届时局面会变成怎样?”
单久辞的目光越发的深不可测,却不发一言。
“穷途末路,已经失去荣耀的单家会恨我恨士睿入骨,会如同受伤的猛虎毫无理智可言,必要从士睿身上咬下一块肉,方能泄心头之恨。”温亭湛毫不避讳的直言,“这于我于士睿都不是最好的结果。”
“温公子,即便是褚詹我亦不曾说过这句话。”单久辞深吸一口气,他的目光带着足够的敬佩,“你,聪明的让人害怕。”
正如温亭湛所说的那般,犯事的乃是莫光祖,是单家的女婿,而非单家的人,就算温亭湛穷其智慧也最多在他还没有倒下之前给单家按上一个包庇之罪,这个罪最重也只能让单家伤筋动骨,而已经没有昔日荣耀,一朝从云端跌落泥里的单家,失去最引以为傲的尊严,就没有什么可以害怕失去,盘根数百年的单家瘦死的骆驼比马大,死咬着萧士睿和温亭湛不放,这将是一场灾难,就算温亭湛再聪明也只是杯水车薪。
温亭湛把这一切所有的后果都看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然而这一份冷静、远见、胸襟绝非常人能够有。要知道是他先对萧士睿的人动了手,面对他的步步紧逼,就算再聪明之人,若是抓到他这样惊天的把柄,不反击,不下狠手反击都不正常,包括他自己。没有温亭湛点出来,就连他自己都没有想到这一层,这样的理智真的让自诩聪明的他都害怕。
“多谢单公子夸奖。”对此,温亭湛显得很淡然。
收回目光,单久辞看着远处横跨在湖面上的石桥:“温公子,虽然这个恩你是有预谋的施,虽然我单久辞不愿受你这一个恩情,但这份情我单家,我单久辞不得不受。这人啊,能够好好的享受荣华富贵,谁愿意穷困潦倒?所以,为着今日你高抬贵手之情,从今日起五年内,我以及我单家不会对永淳王动一分心思。”
温亭湛目光微微一怔,才语气真挚的说道:“单公子,你是一个可敬可佩的对手。”
这五年,是单久辞不占他便宜给的空间,两年后他要参加秋闱,金榜题名,再用两年的时间他可以在朝廷站稳脚跟,到时候单久辞要对付他将会比今时今日更加困难,这一点他懂,单久辞也懂。
这个恩,回报的不可谓不大。
纵然温亭湛不惧单久辞挑战,可单久辞的身份,以及他拥有的势力,绝非温亭湛能够比拟,还有如今这么复杂的局面,单久辞要想给他制造麻烦,拖住他成长的速度实在是太容易。
“能得温公子一声称赞,单某不胜荣幸。”单久辞侧身,对着温亭湛拱手,“温公子,今日一别,我们五年后再见,我期待着你五年能够成长到怎样的高度,他日你我狭路相逢,莫怪单某不择手段。”
温亭湛同样回礼:“彼此彼此,期待与单公子五年后再遇。”
“温公子,单某有一句良言相劝。”单久辞抬眼,上挑的狐狸眼格外的认真,“人心险恶,这世间并非所有人都如同单某一般,把傲骨看得大于一切,温公子日后行事切莫妇人之仁。”
“多谢单公子金玉良言。”温亭湛从容一笑,“在下尚且有些识人之力,何人值得在下宽仁,何人不值得,在下自问看得透。”
“既然如此,单某便不再叨扰,温公子告辞。”
“单公子请。”
温亭湛亲自将单久辞送出湖心亭,谁也想不到前一刻还剑拔弩张,争锋相对的两个人,这一刻竟然能够如此心平气和,并肩同行。
看着他们走出来,夜摇光都觉得不可思议。平大爷的事情不需要温亭湛和夜摇光操心,一切由单久辞解决,最终平大爷和平大太太都俯首认罪,平二太太也清醒过来,平家遭受重创,平二太太把大半的家业托付给了仲尧凡,从此深居简出,一心在府中照料自己还有平大爷夫妇的几个孩子。
“退一步海阔天空,这真是最美的结局。”夜摇光不由弯了眉眼。
她这样的开怀,让温亭湛的心得到了无比的满足。
第610章:祖孙第二次谈话
剩下的日子里,仲尧凡就抛开了所有的事情,一心带着夜摇光和温亭湛等人在应天府游玩,秦敦传信家中母亲患病,他就留在家中做病榻前的孝子,打算开课的时候直接去书院。夜摇光再也没有见到过单久辞,仿佛他就是春天一股青碧的风,吹过就散去,甚至没有留下一丝痕迹。
在应天府玩了十来天,他们临行的前一夜,柳居晏竟然主动登门。
彼时他们刚刚用完晚膳,正围在院子里说说话,柳居晏上门,管家也不好让他在门外等着进来通报,只能将之先请了进来,院子里一群年轻人,不讲身份,只言交情,他们在嬉笑着,肆无忌惮的玩闹着。
站在回廊之上,柳居晏远远的看着火红的烛光之下,少年们鲜活洋溢,意气风发的模样,目光落在安静的坐在一边,明明年纪最少,却最显得沉稳,明明是身份最低微,可其他人言论之时,第一个看向的总是温亭湛,这是一种群体以某一人为首的不自觉反应。柳居晏的目光变得有些复杂,尤其是看到萧士睿之后……
柳居晏还未曾走近,所有人都有所察觉,顿时欢声笑语戛然而止,齐齐侧首看过来,柳居晏也只能加快脚步,走到他们的面前,先对萧士睿行礼:“下官应天府尹柳居晏拜见淳王殿下。”
“柳大人不必多礼。”萧士睿在外人的面前,那与生俱来的王者气派很自然的就流露出来。
“多谢王爷。”柳居晏直起身,对着仲尧凡拱手:“侯爷。”
“柳大人。”仲尧凡也颔首。
温亭湛既然齐齐作揖行礼:“学生等见过柳大人。”
一番互相行礼之后,柳居晏直接道明了来意:“王爷,下官有些私事想与温公子私下谈谈,请王爷恩准。”
萧士睿看向温亭湛,见温亭湛微微一点头,才道:“柳大人请便。”
“温公子,请借一步说话。”柳居晏对温亭湛的态度一直是如此的客气,仿若一个陌生人。
“柳大人请。”温亭湛也不介意,他回以同样的态度。
两人一前一后走出了这个院子,沿着幽径走到了一个八角亭内。
“柳大人深夜前来,不知有何吩咐?”温亭湛显然不想如同上一次那般与柳居晏比定力,一进入亭子内,他便开口问。
“你果然在为淳王殿下出谋划策。”柳居晏目光复杂的看着温亭湛,他轻轻叹了一口气,“你定要卷入这一场是是非非不可?”
“这是我与士睿的缘分。”温亭湛淡声道。
“须知未尝不是孽缘。”柳居晏几乎是冲口而出。
温亭湛轻嘲一笑:“人海茫茫,两个人能够相识,相知,相交于我而言是难能可贵,若要计较得与失,那便无真情可言。我只知道士睿与我乃是歃血结义的兄弟,无论前路如何,我都会与他一道风雨共济。”
“你竟然与永淳王歃血结义!”柳居晏的声音蓦然变得沉重,语气里充满着不可思议。
温亭湛眸子格外安静的盯着柳居晏,不言不语。
柳居晏目光变幻了几次,最后还是闭了闭眼才带着一点哀求的问道:“你到底要一个怎样的结果?你若恨柳家,我可以为你报复,直到你满意为止,你便不能就此收手?”
“我要为我娘讨一公道。”温亭湛淡声的说着,见柳居晏张口欲言,他接着道,“我现在立志成为一个为民请命,造福百姓的清官。”
“你!”柳居晏目光一滞,他似乎有了一些焦虑,“官场不适合你。”
“不适合我?”温亭湛唇角一扬,露出了一个深深的酒窝,他漆黑的眼眸华光流动。
可柳居晏却清清楚楚看到了他眼底的讽刺,他却无力反驳温亭湛的讽刺,若是说这个孩子都不适合官场,那么这世间只怕再没有适合官场之人,他如此年幼就能够看透一切,将在官宦世家中长大的人都看不透的弯弯绕绕看得一目了然……
“有些话,我不知该如何对你说……”柳居晏眼中有着深深的挣扎。
“柳大人不愿说,便无需赘言,时候到了,我自然会知晓。”温亭湛面色平静,他的好奇心随着他日渐渊博的学识已经渐渐的趋于无。这是一种无与伦比的自信,因为他总有办法知道所有的真相。
“天色不早了,我们明日要启程回书院,便不奉陪柳大人,告辞。”
没有等到柳居晏再开口,温亭湛行礼之后,转身离开。
柳居晏上前两步,却终究没有追上去。
这边柳居晏与温亭湛谈话之时,仲尧凡独自来寻了夜摇光。
“侯爷有事?”夜摇光和宜宁宜芳两人正在清点行李。
“明日你们便要启程回书院,我这是来奉上酬金。”仲尧凡说着,就从他身侧的随从手中接过一个正方形只有巴掌大小的镶金边雕花红木盒子,递给夜摇光。
夜摇光想到了之前给仲尧凡看面相,她有些好奇的接过,然后打开来,这么小肯定不是放着银票,里面是一个浅灰色锦织袋,袋子里竟然是一个小小的印章,印章的图案非常的复杂,中间是一个篆体的繁体尧字,夜摇光觉得这个印章很熟悉:“湛哥儿也有一个。”
她记忆极好,当初在东麓当铺寻找买走摇铃的人,温亭湛就将这个印章给了掌柜的看,才得以翻了购买人的详细资料。
“允禾那一枚,乃是我便于他行事相赠,这一枚与之印纹不一样,这枚印章可以到我仲家钱庄提取所有库存银两。”仲尧凡非常郑重的说道,“日后你和允禾缺银钱,只管去提,你们时常外出游历也方便。”
仲家的钱庄遍及各大府城。
夜摇光眼睛蓦然一亮,转动着手里的印章:“啧啧啧,这可是好东西,侯爷就不怕我把你的家业给败光?”
“夜姑娘虽然爱财,但喜欢明抢。”仲尧凡笑道。
“哼,总有一天我也会暗偷!”夜摇光哼哼道。
仲尧凡听到脚步声,见温亭湛回来,也就是离开了。
第611章:你行不行
二月十二日,他们打道回府,十五日一早抵达书院,当日好生休息了一日,十六日开始正式授课,因为春闱就是在十五日结束,虽然要三月才放榜,但是书院的气氛已经一扫去年的紧张与沉闷,就连他们的史学夫子上课都破天荒的讲了两个冷笑话。
夜摇光接着进行她的无根之水收集,春雨充沛,万物回春,生机之中自然带着灵气,收集起来比去年快了许多,她现在最重要的事情自然是让夜开阳还阳。
三月的时候,春闱成绩放榜,余长安作为白鹿书院这一次最优秀的参加考试的学生,乃是会试第六名,这个是相当牛逼的成绩,完全有望在殿试一鸣惊人金榜题名。
“我看过各地考生的实力,余长安这是意外,按照常理推算,他顶多在会试前二十名。”书院公布了这个大好消息,萧士睿等人也在学舍内讨论。
“他心中有情。”温亭湛莞尔,“他不仅仅是在为自己,为余家,更为已经超生的郭媛。”
“对对对。”陆永恬连忙赞同的点头,“若是为了妍儿,我定然也会拼命。”
因着夜摇光的桃花木牌,卓敏妍果然慢慢的发现陆永恬的好,渐渐的对他提前生出了好感,原本大家都不知晓,还是前不久卓敏妍竟然在书院与人大打出手,原因就是一个贵女讥讽了时常去给卓敏妍献殷勤的陆永恬几句话,卓敏妍当即就怒不可遏,卓敏妍的身份一直是保密,大家都不知晓,这一下子闹得她的身份也曝光了,陆永恬还傻傻的没有反应过来,还是夜摇光点醒了他,这傻子就不上课了,深更半夜的还翻墙去了女学,就是想看一看卓敏妍有没有事儿,若非卓敏妍和学舍的三人关系都极好,这家伙非得害惨卓敏妍不可。
不过傻人有傻福,当即就问明白了美人的芳心,因为没有了余长安的缘故,卓敏妍只好和陈臻儿打着来看望姨夫的旗号来了几次,还给陆永恬送了一个荷包,可差点把陆永恬美上了天。
现在是满心满眼满口都是妍儿。
闻游看着一脸幸福甜蜜的陆永恬,默默的挪了位置,靠近秦敦坐着,哪想他才刚刚坐下,就见秦敦低着头把玩着腰间悬挂的玉玦,上面的祥云结打得那叫一个精致,秦敦每天要看上三五遍,他们现在都知道秦敦这次年节遇上了一个温柔娴淑,知书达理的女子,一颗心已经在春天如桃花般绽放,于是乎还没有完全坐下去的闻游又默默的站起身,直接坐到了乾阳的旁边。
坐下之后,闻游不忘打击陆永恬:“就你这模样,你这辈子都别指望金榜题名。”
“我不能去考文试,还不能去考武举?”陆永恬大声的反驳。
太祖讲究文武并济,所以文试武举一样看重,圣祖也继承了太祖的思想,然而圣祖沈贵妃事件对他的打击太大,后来圣祖晚期又更重儒家文学,渐渐的几任皇帝也重文轻武,虽然武举一直没有被取消,直到先帝,先帝是个非常好武之人,所谓好武只是把武举当做了表演来看,他本身不是一个在武艺上有建树之人,可饶是如此,也大大的将武举复兴了不少,再到今上大力的扶持,朝廷现在武举虽然还是比不上太祖时期,但也绝对是以往不可比拟。
但是武举也不单单只有武比,也是要考文试,首先必须得有秀才的名头,这个秀才是统一的院试,考的都是文。这还不算完,之所以叫做武举,就是从举人开始分类,武举也是需要先文过关,只不过和文举的难度不同,相对要简单一些,考出来就是武举人,再到武贡生也是要先考文试,只不过武贡生考出来,头名就是武状元,没有殿试。
可绕是如此,陆永恬那一点墨水也很悬。
“拭目以待。”闻游点了点头,一副看好戏的模样。
陆永恬霍然站起身,萧士睿吓了一跳:“小六,你要干嘛?”
“我去用功!”陆永恬瞅了闻游一眼,就气哼哼的跑向书房去。
几人都是相视一笑,夜摇光对着陆永恬的背影喊着:“看来,我们书院很快就要出一个武状元。”
“哈哈哈哈……”几人无情的笑出声。
“你们因何笑的如此畅快?”终于从春天气息之中爬出来的秦敦一脸茫然的看着所有人。
众人:……
这人也真是够了,合着他们说了半天的话,他愣是一句也没有听下去。
“余长安这一次极有可能中头三甲。”萧士睿不去理会秦敦,猜测到。
“嗯。”温亭湛也认可的点了点头。
“先别去管那些,士睿你给我找个擅雕刻的能工巧匠来。”夜摇光岔开话题。
“摇姐姐,你为何要这样的人?”萧士睿忙问道。
“我要给我儿子雕像啊。”夜摇光回答得理所当然。
无根之水已经差不多,夜摇光已经打算开始给夜开阳塑造身体。
“咳咳。”萧士睿差点被自己的口水呛到,“摇姐姐,你的儿子?”
萧士睿等人现在都还不知道夜开阳的存在,只当夜摇光把兵器天麟当做自己的儿子。
“不是我的,难道是你的?”夜摇光翻了一个白眼,“那你也得问湛哥儿答不答应。”
萧士睿顿时觉得脖子一冷:“好好好,我立刻派人去寻。”
“无需去寻。”温亭湛抿着唇道,“我和摇摇的儿子,不需要旁人操心。”
萧士睿觉得这话真是怎么听怎么别扭……
不过他倒是灵机一动:“摇姐姐,你何必舍近求远,允禾的手艺就极好,再则你们二人不是更明白自己的儿子长什么模样么?”
温亭湛已经许久不曾雕刻东西,记忆之中还是上次及笄时送了她一个簪子,平日里根本没有看到他动刻刀,她都快要忘了他还有这个本事。
但是,她还是用非常怀疑的目光看着温亭湛:“你行不行?”
“噗!”正喝水的萧士睿瞬间喷了出来,然后觉得大事不妙,“我突然想到我还有些事儿,我先走了。”
闻游也立刻找借口脚底抹油,不忘将秦敦还有乾阳给拽走。
温亭湛那一双深邃的眼眸笑的有些阴凉:“给摇摇儿子,我不行谁行?”
第612章:一起造人吧
夜摇光顿时一囧,她是真的难得很单纯的问一问温亭湛的手艺行不行,可没有指那一方面,不过迟钝的她这会儿才反应过来,好似这句话不能对男人随便说。
“咳咳咳,那啥,湛哥儿,你的手艺肯定没有问题。”夜摇光连忙先发制人,一把抓着温亭湛朝着他们的学舍跑去,进入房间,“来吧,我们一起造人。”
说完,就去把所有的材料都弄出来,夜开阳的躯体,夜摇光打算用石头怪的石头辅佐从地宫之中得来的一种稀有灵物,这种东西有一个非常美的名字——玉冰机。这样的名字其实它并非一种美容品,而是一种修复肌肤的圣药,哪怕是被毁容到最惨目忍睹的模样,用了玉冰机也能够恢复,而且是恢复原样,它可以让肌体再生。
当初这东西她和陌钦在地宫之中就对半分,其他人也用不上。她虽然是用石头为主材料为夜开阳锻造躯体,但总不能让夜开阳真的像石头怪一样,拥有一看就是石头的模样。
“摇摇,你这是作何。”见夜摇光举起匕首要割自己的肉,温亭湛骇了一跳,一把将匕首抓住,目光沉冷的看着夜摇光。
“你不要担心,我只是割一点皮肉。”夜摇光连忙解释道,“必须得给开阳锻造如人一般的肌肤,我用五行之气催动玉冰机发散我的皮肉。”
“用我的。”温亭湛挽起衣袖,将解释的手臂伸给夜摇光。
“我的肌肤,你的血液或是你的肌肤,我的血液,你选一个。”夜摇光看向温亭湛,“没有第三种选择,你只能选择其一。”
女娲石只能锻造出类似于人身体的五脏六腑等等属于五行的机能,但是肌肤她可以用玉冰机催化,可血液,必须输入鲜活的血液入体,才是一具完整的身躯。
温亭湛抿着唇,事实上他希望全部用他的,可夜摇光很明显不同意,而他又不能撇开夜摇光独自完成给夜开阳塑造身体。
“都说了是你我的孩子,自然要有你我的发肤血脉才能够算作你我的孩子。”夜摇光看着沉默不言不语的温亭湛,为什么她带回夜开阳之后,就允许夜开阳叫她娘亲,就是因为早就知道,给夜开阳重塑真身,必须要经过这些程序。
身体发肤,受之父母,在任何情况下都是至理名言。
“你以为一个孩子,怎么容易就能够得到么?”夜摇光将温亭湛阻拦她匕首的手移开,“总要付出艰辛和疼痛,才能够拥有一个新的生命。日后我们定然会有属于自己的骨肉,到时候吃苦受累的就是我一个人,所以这一次开阳的血液就让你疼一疼,我就割点皮肉就好。”
温亭湛垂下手,看着夜摇光面不改色的举起匕首,朝着自己手背上割下去,他紧紧握着拳头,转过头不去看这一幕,心真的很疼很疼,害怕自己会忍不住握住匕刃。
夜摇光并没有割下多少皮肉,将皮肉放在早就准备好的特大玉盒里,迅速的运气用五行之气制住伤口的鲜血往外流,将一旁的白布一一取出来,一双结实的手伸过来,小心翼翼的为她上了药,温柔细心的给她包扎好。
“放心,这伤药里面用了玉冰机,很快就会好。”见温亭湛臭着脸,夜摇光不由对他晃了晃手,表示她没有事。
而后她将玉冰机取出一大块放在装着她皮肉的玉盒内,盖上玉盒,她用一道符纸封上,而后盘膝而坐,指尖运足五行之气,掐出一个复杂的诀,手诀变化极快,一道道虚影险些成了千手观音,半空之中形成了一个古老复杂的图案,夜摇光指尖轻点,将这个图案印在了玉盒的最中心,就有五行之气瞬间从图案流出,仿若电流一般将整个玉盒包裹。
做好这一切,夜摇光将玉盒放到书架最高的地方,然后将灵石块倒入玉盆之中,用五行之气将之震碎成粉末,在加入无根之水,用五行之气搅拌,最后成了不干不湿可塑性非常强的灰色泥巴。
“来,造儿子。”夜摇光用无根之水让温亭湛净手,然后伸手抓起一坨泥,就开始如同面团一般揉捏,从头、脖子、胳膊、腿、手,身体器官……
先是大致的捏出来,在撒上一层灵石灰,可以雕琢之后,温亭湛去房间将他自己打造的一套完整雕琢的工具取出来,看着拼接出来的人形,他看了看夜摇光,就对比着夜摇光雕刻了一双她的眼睛。
“湛哥儿,你这样会影响开阳还阳……”自然要雕琢成夜开阳本来的面貌才对。
“为何?”温亭湛顿住手,看向夜摇光。
“因为与开阳原本的样貌越神似越发容易引魂。”夜摇光解释。
“开阳原本的模样?”温亭湛笑了笑,“摇摇,你有多久没有见过开阳了?”
夜摇光顿时一愣,自从回来之后,她就一直忙着各种事情,把夜开阳丢给温亭湛,等到两父子讲完课业,她都已经睡了,白日里自然不能把夜开阳放出来,不说不知道,一说起来她还真的好久没有见过夜开阳。
“怎么了?”夜摇光问道。
“开阳的面目早已经模糊不清。”也正因如此,夜开阳是有意避着夜摇光,怕吓到夜摇光,只不过需要一个人掩护,否则夜摇光肯定会怀疑,能够糊弄住夜摇光的只有温亭湛,若非看到夜开阳这样的用心,温亭湛舍得夜摇光为他割肉,谁的皮肉不是皮肉?找个其他人,他不介意,“我记忆素来不错,可现如今我真的要去回想开阳的面貌,还真的完全想不起来。”
这绝对不是温亭湛的推脱之词,当他发现夜开阳的面貌开始模糊之后他就回想过,可令他震惊的是他引以为傲的记忆竟然唯独对此丧失了能力。
夜摇光听完之后,睫毛颤了颤才道:“是我想错了,开阳已经是天地间除名之人,他虽然是魂体,但却已经不属于天地生灵任何一种存在。”
第613章:化禄照入夫妻宫
“你随意吧。”夜摇光释然一笑。
既然已经不是任何一种存在,就理应没有任何原本的面貌。
温亭湛点了点头,就开始继续。不过这是一个大工程,并非一两日就能够完成,三天的休课只完成了一张脸,温亭湛险些是按照夜摇光的模子刻出来,要不是夜摇光极力阻拦,男孩子长得她这个模样像什么话,才挽救了夜开阳的样貌,虽然有着夜摇光桃花眼的形状,可眼眸却雕琢的如同温亭湛一般圆润如黑珍珠,鼻子也不似夜摇光这么秀气,如同温亭湛一把笔挺,唇瓣倒是和夜摇光一模一样,脸型两人险些没有争吵起来,最后折了中结合了二人的形状。
而后断断续续的完成其他细节。
四月的时候殿试,殿试成绩出来了,余长安成了探花郎,白鹿书院一片欢腾,太祖不主张不入翰林不入内阁的规定,但是大多考中的进士依然以能够留在翰林为荣,习俗如此并不是太祖一人能够更改。
余长安却在朝廷委派之时,跪在陛下的面前恳求外放保定府,并且不惜只求最偏远县城的县丞一职,连县令都不敢求……
“他想去看一看郭媛生长的地方,让郭媛的家乡变得更繁荣美丽。”听到消息的时候,夜摇光第一反应就明白了余长安的想法。
他求偏远的地方,并不是因为他害怕自己被陛下拒绝,而是偏远的县城才是最贫困的县城,才是最需要他去让之变化的地方。
“人间自是有情痴。”闻游看着秦敦和陆永恬两人,不由摇头一叹。
夜摇光看向闻游微微一愣,闻游面有桃花之色,她立刻伸出手掐指算了算,才无可奈何的笑道:“蚊子,你别羡慕,你的姻缘快到了。”
化禄照入夫妻宫,吉力增势,必有嫁娶的诱导。夜摇光这才发现闻游的红鸾星竟然动了,而且竟然是他们当中最先成婚的一个人。
“小枢,此话当真?”闻游被吓了一跳,面色一紧。
夜摇光顿时想到闻游的那一位表妹,很显然绝非嫡亲的表妹,庶出的姑姑嫁的肯定也不好,那位表妹的身份肯定配不上闻游。闻游是真心待她,才不愿娶她,因为无法许以正妻之位,索性不让她受委屈。
当初夜摇光就是佩服闻游这一份舍得割舍,若非真心相待,他大可以左拥右抱,纳其为妾。闻游还不是闻家的家主,很多事情他自己说了不算,所以他并非怯弱不肯争取,而是无能为力。
“蚊子,既然已经割舍,男子汉大丈夫断就要断的干干净净。”夜摇光不由叮嘱一声,闻游面相现在倒是没有什么桃花债。
“我明白。”闻游答应的很干脆,可他眼中依然有着一闪而逝的黯然。
“蚊子真的要成婚了?”陆永恬高兴的凑上前。
闻游今年也已经十八岁,后年他就可以参加科举,可是夜摇光若是没有猜错,今年闻游就必然要定下婚约。
“等到你成婚之时,再这般高兴。”闻游心里烦着呢。
陆永恬顿时脸就垮下来,他最近和卓敏妍感情飞速加温,卓敏妍已经将家中情况,包括她母亲的意思都告诉他,他的心顿时拔凉拔凉的,郡主岳母要求真不是一丁点高,他和士睿相差……
不比也罢。
在之后,大家都没有提到姻缘的话题,书院的日子也在有条不紊进行,五月的时候夜摇光和萧士睿的生辰,在书院好生的庆贺了一场。夜摇光当天夜里将苍廉矗那里打造的那一把软剑当做了生辰礼物送给了萧士睿。
“虽然不能为你做一件衣裳,可为你做了五条腰带。”夜摇光将裹着软剑的那一条腰带递给萧士睿,“试试看,喜不喜欢。”
腰带这种东西都是可大可小,尺寸什么的不需要太严苛。
萧士睿还是很高兴,他立刻换了一条,接过手也没觉得沉,要知道他原本的腰带上面嵌的都是真材实料美玉宝石,立刻就系在了腰间,臭美的跑到温亭湛的面前:“怎么样,允禾,可好看。”
微微将面前的书移开,温亭湛面无表情的瞥了一眼,而后伸手弹了弹他肩上不存在的灰尘。
萧士睿瞬间就能够读懂温亭湛的意思:不就是一条腰带么,我全身上下都是摇摇做的!
于是萧士睿垂头丧气的走到夜摇光的面前,夜摇光见此,真是有些哭笑不得,平日里多么成熟的两个人,这会儿幼稚得令人发指。
“这腰带可是藏着宝!”说着她出手如电,吓得萧士睿误以为她要一把拉开他的腰带,可是眼前寒光一闪,而后就见夜摇光抽出了一条银色的缎带,等到夜摇光手一抖,才发现是一柄软剑!
“这剑!”萧士睿看了看夜摇光手中的剑,又看了看自己腰间的完好无损的腰带,再见到夜摇光截了一根头发放在剑刃之上,轻轻一吹,头发就断成了两截,这是传说之中的吹毛断发!
“你的腰带,我用了寻无音要的神丝,自然不会被这剑刃划开,日后你每年生辰,我都会送你一条腰带。”夜摇光将手中的软剑递给他,“这剑柄上有一个机关,你看这里,按一下它就会朝着两边移开,变得扁平,我也用神丝缠绕起来,这样你戴在腰间,就没有人会注意。”
萧士睿把软剑拿在手里,而后快速的挽了两个剑花,觉得趁手无比,他心情激动的无以复加,夜摇光这样的用心,就算是他母妃都不曾这样对他,让他的心暖融融一片。
“摇姐姐……”
“既然叫一声姐姐,我岂能让你白叫?”夜摇光可不耐烦煽情。
“天色不早,明日还要上课。”这时候心里已经非常不爽的温亭湛站起身,直接赶人,他觉得萧士睿再待下去,只怕恨不得给他老婆一个紧紧的拥抱,虽然他相信萧士睿绝对是纯粹的感动,没有非分之想,可他依然会控制不住自己,会将萧士睿一脚踢出去。
所以,趁着什么事儿都没有,大家你好我好的散了最好。
第614章:四旺之日
萧士睿第一次觉得温亭湛这样的扫兴,但还是不敢去挑衅,于是默默的将自己准备的礼物递给夜摇光,而后离开。
等到萧士睿走了,夜摇光才扬了扬眉,忍住笑:“吃醋了?”
“醋?今晚的饭菜是酸了点。”温亭湛皮笑肉不笑的说道。
“噗哈哈哈。”夜摇光忍不住笑倒在床榻之上,非常没有形象的翻滚两下,才爬在床榻之上,“我说湛哥儿,你至于吗,我什么好东西不是先紧着你?今天是士睿的生辰,你也要吃醋。”
若非他生辰,早就被扔出去,温亭湛脸色微微有些不自然,不接夜摇光的话,一本正经的换了衣袍躺上床,然后闭上眼睛睡觉。
夜摇光侧着头看了看对面床榻上的温亭湛,唇角忍不住的上扬,就这样看着他不知不觉的进入了梦乡。
日子一天天的过去,到了六月最热的时候,夜开阳的身躯所有的细节都已经雕刻好,不得不说温亭湛还是很有本事,而从三月开始夜摇光每隔五日就要取温亭湛半碗血封存。
六月末休沐这三日,夜摇光决定完成夜开阳身躯的最后一道程序。
在学舍内布下了一重阵法,让乾阳护法,温亭湛将萧士睿等人都弄到闻游他们的学舍内,夜摇光盘膝而坐,她的对面是夜开阳被雕琢出来栩栩如生的身躯,她指尖微动,一缕缕五行之气萦绕而起,另一手虚空之中一划,女娲石浮现出来。
她一只手迅速变化着复杂的手诀,五行之气形成了一个神秘的图案,待到图案形成,另一手迅速的将女娲石拖入图案最中心,两手合十指尖飞速的转动,手诀变化的更加的快,女娲石的四周开始萦绕一层淡淡的光,有细碎的电光开始围绕着女娲石交织。
随着夜摇光目光蓦然一睁,眼中有烟火一般的光芒炸开,女娲石也无声的在那图案之中粉碎,一束束五彩的光芒迸溅开来,沿着图案一点点流过,将透明的图案填充完整,等到最后一点女娲石散去,半空之中就成了一个非常绚丽的五彩光亮犹如霓虹绘制的图案。
夜摇光手诀一收,那图案迅速从中间一点点断开,最后形成了一缕缕五彩不断闪烁的彩光,夜摇光指尖凝聚五行之气,将这些充满生机灵气的光一股股的注入夜开阳的身躯,随着一股股五行之气的注入,泥土塑造的身躯仿佛被光照亮了内部,如同人体的构造也是经过温亭湛精雕细琢之后一点点构架出来,女娲石化开的灵气将这些泥土构造的器官一寸寸的点亮,一寸寸的赋予生机,就连一根根经脉都被打通,女娲石的灵气所过之处,灰黑的泥土构造被扫开,仿佛黑白的画被染上了色彩。
将最后一缕女娲石的灵气渡入,夜开阳整个身体内部就只有心脏还是黑灰色,这里需要鲜血的注入才能够鲜活起来,温亭湛的血液积攒了一小盆,夜摇光指尖再度凝气,无形的五行之气将血液托了起来,紧接着女娲石最后流入的经脉涌入身躯,被夜摇光强行的用五行之气引导进入心脏,看着黑灰的心脏一点点的变得鲜红,明亮,夜摇光的目光也越来越明媚起来,她更加有干劲。
直到最后一滴血都不剩,全部用五行之气注入身躯,而后又快速变化手诀,将原本还在体内有些乱窜的女娲石之力分散到血管之中,等到夜摇光手诀一收之时,依然还透明的身躯血液开始流动,心脏也开始调动,身躯渐渐的变得不再透明,几乎是几个眨眼的功夫就变成了实质。
夜摇光抬手用衣袖擦了擦额头上的汗渍,才最后为这具身躯裹上属于她的发肤,一具完整的和真人没有差别的身躯就呈现在夜摇光的对面。只是它的眼睛依然还没有颜色,还呆滞着,大脑也是空的,因为缺乏夜开阳的神魂。
夜摇光伸手摸了摸塑造好的身躯,竟然比自己想的要小了那么一点,也许就两岁的样子,不过五官已经被温亭湛雕琢的太过于分明,两岁的孩子这个时候应该还没有完全张开,希望夜开阳的神魂注入之后能够再柔和一点,否则真的有些不真实。
用符纸将这具身躯保存好,现在还不是给夜开阳引魂的时候,她要给儿子弄个好的生辰八字,这样一忙就是一整日,等到夜摇光踏出房门的时候,天都已经暗下来,她随便收拾了一番,就去闻游他们的院子一道与众人用了晚膳。
完成了夜开阳的身躯,夜摇光的心里大石落下了一半。上课也变得认真了不少,得了夫子们不少夸赞。由于今年既没有文赛,也没有秋闱,从二月到了八月足足六个月,才盼来了秋收假期,八月十日先生们看着学子们离家半年,早早的放了假,一个月,九月十日开课。这让熬了半年的学子们都高兴不已,不论什么时代,放假永远是最受人欢迎。
闻游因为闻姑姑产子在即,所以回了家,秦敦有异性没人性的去看望他心头的朱砂,陆永恬也想跟着卓敏妍去帝都,可他还有点理智,知道不是时候,而卓敏妍自然不能如同男儿一般四处游玩,所以陆永恬是唯一一个不愿意放假的人,最后只能含泪挥别卓敏妍,跟着夜摇光带着萧士睿回了他们的老宅。
“小枢,这这这这……这是何物!”等他们回到家里,搬东西的时候,陆永恬不慎搬到了夜开阳的身躯,吓得险些将之扔到了地上。
夜摇光赶紧一把接过:“这是我儿子,你摔摔试试!”
夜开阳的身躯除了眼睛,其他无论是触感还是颜色都已经像活人,吓得陆永恬整个人都不好了。
夜摇光翻了一个白眼:“怕什么,我儿子过几日便能活蹦乱跳。”
夜摇光特意在等一个日子,那就是后天八月十五的中秋节。
丙午年丁酉月辛卯日子时!
子午卯酉乃是四旺,不是为了它的大富大贵,而是因为子藏癸水,卯藏乙木,午藏丁土和巳火,酉藏辛金,五行之气纯然。
第615章:八字相克
然而,夜摇光却没有想到给夜开阳引魂却有了波折,而且这个波折竟然来自于源恩老和尚。
“咦,旭日自西边升起了?老和尚你竟然亲自登我家大门。”夜摇光听说有个和尚拜访,亲自去开了门,看到源恩惊讶不已,还特意伸了伸脖子,看了看外面的天空。
“阿弥陀佛,老衲路经此地,记得小友家居于此,故而上门化缘,不知小友可否赏一碗饭菜。”源恩依然挂着温和无害看起来非常慈悲的笑容。
夜摇光自然是让道的:“老和尚,我也白吃了你不少好东西,今儿亲自回敬你一二。”
说完夜摇光就把源恩迎进去,让温亭湛和萧士睿来招待,自己亲自去了厨房,用素油做了三菜一汤,端到源恩的面前:“来,老和尚尝尝我的手艺,虽然比不上你寺里的御厨,但也不至于难以下咽。”
“多谢小友盛情相待。”源恩也不客气,他拿起筷子,就开始用膳。
其他人都是才用膳不久,现在正是午后,还不到饭点,其实源恩要是再晚来一步,夜摇光和温亭湛只怕都要午休了。
等到源恩吃完之后,夜摇光让宜芳他们收拾,便问道:“老和尚,你匆忙赶来,所为何事啊?”
源恩低下头看了看自己的僧袍,很干净整洁:“小友如何得知老衲是匆忙赶来?”
“切~~现在这个时辰,你若是从永安寺赶来,定然是用了午膳,难道堂堂的永安寺住持大师还会特意来蹭一顿饭不成?”夜摇光翻了个白眼,她只是不愿意动脑,不代表她真的不聪明好吧,“而老和尚你十天半月不吃也无碍,瞧瞧你一上门就化缘,只怕不知道从何处急忙赶来,一路上耽搁了少说半月以上,甚至连永安寺都来不及回,直奔我这里来。”分析完之后,夜摇光摸着下巴,无比好奇的看着源恩,“我倒是好奇,我是要倒多大的霉,才能让你这般什么都顾不上的赶来。”
“小友与温施主越发有夫妻相。”源恩也不由调侃一句。
温亭湛不由目光一动,柔和的望向夜摇光。
夜摇光却完全没有一丁点娇羞之色,反而不耐烦道:“老和尚,别扯远了,快说到底是何事把你惊动的日夜兼程。”
“确然有一要事,特来提点小友。”源恩也正色道,“小友明日子时之事不可为。”
夜摇光面色一肃,她要在明日子时为夜开阳重塑真身,这事儿连温亭湛都还没有来得及告诉,老和尚竟然知道了。
“为何不可为?”夜摇光什么都算的清清楚楚,没有任何纰漏。
“明日子时,令郎的八字将会与温施主相克。”源恩也不绕弯子。
“不可能。”夜摇光断然否决,温亭湛的生辰八字她了然于心,她给夜开阳排八字的时候,第一个想到的就是温亭湛的生辰八字,其次就是自己,两者间完全没有任何邢克,就连方位等等因素她都算得清清楚楚。
“阿弥陀佛,老衲言尽于此。”源恩多的话却不愿意说。
夜摇光张了张嘴却没有再说话,源恩也是修行之人,虽然因为出家人六根清净,又行善积德,对于泄露天机这样的事情没有比对他们严苛,但己所不欲勿施于人,夜摇光也不好追问。
尤其是源恩这样紧急的赶来,让她心里非常的感动,源恩说到这个份儿上已经是难得,她虽然万千疑惑在心头,可却只能压下去。
“好,我明日不做法。”
她相信源恩绝对不会欺骗她,若非一般的邢克,源恩不会这样的着急,温亭湛于源恩是不一般的存在,若是没有她,温亭湛会是源恩的嫡传弟子,所以源恩会格外的紧张温亭湛。
既然决定改日子,夜摇光立刻伸出手从新掐算,得到了另外一个四旺日,她便抬首问源恩:“若是换做十月二十九如何?”
丙午年庚子月癸卯日酉时。
“可。”源恩点头。
原本心里满怀期待的夜摇光,因为这一个插曲心情顿时跌落到了谷底,但却没有表现出来,依然和源恩嬉皮笑脸,源恩却没有呆多久,就坐了半个时辰,就连晚膳都没有用,便离开了,想来他还有很要紧的事儿要去做。
等到源恩走了,夜摇光的情绪就再也没有遮掩,一直心事重重的模样,萧士睿和陆永恬都感觉到了,吃完饭就自动的给温亭湛藤空间,让他去开导夜摇光。
“在烦心何事?”温亭湛拉着夜摇光一起坐在秋千之上,脚轻轻推动,双手抓着两边的绳索,侧首看着她。
“你。”夜摇光转过头,臭着脸看着温亭湛。
温亭湛的生辰八字不会有错,否则当初她穿越过来就不会伤了元气,因为温亭湛的八字虽然富贵,但却不是贵不可言。即便她没有修炼,也不至于让她吐血,所以是因为她成了夜摇光,和温亭湛有亲,才会如此,既然生辰八字没有错,那么温亭湛的生辰八字与夜开阳明日的八字就没有邢克的地方,但是源恩来去匆匆,要事缠身,就连传信都害怕有闪失的特意跑来一趟,就是要提醒她明日不可为夜开阳做法,绝对不是闹着玩,两者之间太过于矛盾,夜摇光怎么想也想不明白。
“我又惹摇摇不开心了?”温亭湛一脸无辜做呆萌状看向夜摇光。
夜摇光伸手捏了捏他的脸:“不要以为卖萌,我就不生气了。”
“那卖傻吧,我何处惹摇摇不高兴?”温亭湛立刻变成一副傻兮兮的模样。
“噗嗤。”夜摇光伸手一巴掌拍在他的肩膀上,“行了,别对我耍宝,不是你的错,是我自己想不明白一些事儿而已。”
“船到桥头自然直,既然想不明白,再费神也是徒增烦劳,不如顺其自然,该知晓之时自然也就会知晓。”温亭湛这下恢复了正经,“在应天府之时,我与柳居晏两次谈话……”
温亭湛细细的将他们之间的谈话说给夜摇光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