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67章:质问元奕
“士睿你和孔嬷嬷在这里等我,我想单独与太子妃说几句话。”夜摇光吩咐了萧士睿,就提起裙摆迈入佛堂,她的裙裾刚刚垂下,佛堂的门被关上。
她缓缓的走上前,在太子妃旁边的蒲团上跪下:“太子妃娘娘。”
太子妃将自己的经文念完,才搁下木鱼,侧首疑惑的看着她:“你来寻我,是为了睿王?”
夜摇光看着平和的太子妃,她心中所想开始动摇,太子妃这份镇定和温和绝对不作假:“我有几句话问太子妃娘娘,若有冒犯之处,娘娘还望见谅。”
“你问吧。”太子妃对她的态度一如既往的温柔慈和。
“我是您的女儿么?”夜摇光很直白。
太子妃一阵,旋即她笑得莫名:“孩子,我虽然觉着你亲近,但我只有士睿一个孩子。”
觉得她亲近的人太多,她修炼的是五行之气,很多人都会不自觉的和她亲近。
太子妃的反应不是演戏,哪怕温亭湛那样精湛的演技,都不可能这么不露痕迹:“那……除了您,明德太子殿下可还有旁的人孕育骨血?”
“放肆!”太子妃倏地面色一变,目光凌厉,“我一直当你是个知书达理的孩子,你怎能如此不知分寸,你可知你在说什么!”
对于太子妃的愤怒,夜摇光能够理解,若有一日有个人来问她,温亭湛有没有和别的女人生过孩子,她也会怒火中烧,这是不容人污蔑的深爱。
故此,夜摇光对太子妃深深一拜:“娘娘,冒犯您,我深感歉意,但这对于我而言太重要。”
太子妃被气得浑身发抖,好一会儿才平复:“我知道你在想什么,我与太子殿下,素来坦诚相对,我尚未嫁于他之前,我便知道他心中有人,那个人便是你已故的婆母。”
夜摇光抬眼对上太子妃气急败坏的目光,她能够看得出,太子妃提到柳氏还是忌讳的,但并没有刻骨的恨意。
她只是想知道,到底她和温亭湛谁才是明德太子的孩子。
曾经她总想不明白,若是没有孩子在柳家,明德太子作为一个倾慕柳氏的男人,便是双方已经把昔年的情意埋藏,明德太子情不自禁要登门,以柳氏刚烈的性格,也不可能放任。
柳氏的品格她绝对信任,那就只有一个理由能够让柳氏对明德太子大开方便之门,明德太子的孩子在柳家,以明德太子对柳氏的信任,若是要将孩子托付出去,必然是柳氏。
可又有说不清楚的地方,她只是个女孩子,明德太子就算要保护,也应该保护继承人萧士睿。
于是她想到了另外一个可能,那就是她不是明德太子和太子妃的女儿,明德太子担心自己过世后,太子妃对她不好,这才将她托付给了柳氏。
所以他知道柳氏生了个儿子才会那么高兴,因为他很可能从一开始就和柳氏更或者温长松约定好,结下儿女亲家,这样一来他对柳氏说,温亭湛也是他的孩子就说得过去。
也能够解释得通,为何柳氏就自小不由余力的栽培她。
后来太子妃知道了此事,她因此而嫉恨,嫉恨太子殿下和别的女人有了孩子,同时还将这个孩子安排在昔日朱砂痣身边,太子妃很可能对柳家动了手。
所以,她是明德太子的孩子,而柳氏收养了她,将她当做女儿一样培养,最后她却给柳家带来了致命的伤害,是她害死了柳氏夫妇和温亭湛出生的弟弟。
这样的真相才是最为合乎情理,但却是最为残忍,温亭湛对她开不了口,才会想要将所有对她隐瞒下去,他害怕她无法在面对他。
是啊,妻子成为了害死父母的罪魁祸首,他该是多么的痛苦和煎熬。
所以,他不可能再效忠萧家,也不愿再为萧家做任何事一件事。
他宁可背负弑君之名,也要将这个皇室血脉之谜掩盖下去,就是希望她一辈子都不知道真相。
想到这里,夜摇光捂住抽疼的心:“娘娘,我只想知晓,我和太子殿下是否有血缘关系。”
“我知道你救人心切,我也不知道为何会传出那等谣言,我相信殿下绝不是这等人,他是谦谦君子。温亭湛不会是他的骨肉,你也不是,除我之外,他绝无旁的女人!”太子妃回答的斩钉截铁,“我可以对着亡夫的灵位发誓。”
夜摇光静默的看着太子妃,她的目光那么的坦然,那么的坚定,缓缓站起身,夜摇光伸手扣住太子妃的手腕,指尖一拂,太子妃就倒在她的怀里。
她运足五行之气的手悬浮在太子妃的头顶,闭上眼睛去翻太子妃的记忆。
十分认真的翻了一遍,确定太子妃所言非虚。
她又陷入了困顿,既然太子妃没有对柳氏夫妇动手,那么动手的又是何人?
如果不是为了她,温亭湛何至于如此?
夜摇光将太子妃弄醒,松开了她,就在太子妃困惑的目光之中,打开了房门,有些麻木的走出去。
“摇姐姐……”萧士睿走上前,看着脸色苍白的夜摇光,“你要当心身子。”
这会儿他有些后悔通知夜摇光,也许就让温亭湛这样背负着罪名离开也好,从此他们萧家是真的没有颜面再打扰他们夫妻的生活。
似乎看出了萧士睿的心思,夜摇光勉强一笑:“我没事,士睿,我谢谢你,谢谢你告知我。”
她不能让温亭湛这么不明不白的离开,她现在心里有太多的疑惑需要去解开。
离开东宫,夜摇光去寻了元奕。
“我早就知道你会寻上我。”元奕似乎一直在等着夜摇光上门,“我还以为温亭湛能够做得多么天衣无缝,最终还是被你察觉。”
“几年前,你便已经查到,我才是明德太子之女对么?”夜摇光冷冷的质问。
当年她回来,元奕是那么嚣张的对她说,他终于寻到一个将温亭湛打败,将他们夫妻击退的法子,后来也是他带了那些证据,去寻温亭湛。
第2668章:皇女
“不,我由始至终都以为温亭湛才是皇家血脉。”元奕笑着摇头,“真相,只有你夫君知道,就连我也在他的鼓掌之中。当年我只是隐有猜测,你定然回去将此事告知于他,他也开始与我一起调查,毕竟他是当事人,比我快了许多,我所拿到的证据,如今想来其实未尝不是他一早为我准备好,也包括永福侯查到的那一份。”
若不是温亭湛牺牲到了这个地步,他都也不会幡然醒悟,在温亭湛下狱之前,他都始终认为,温亭湛才是皇孙,他用这个逼迫温亭湛离开,逼迫温亭湛为了夜摇光,和皇室断绝。
皇家子弟,除非及早退出权利的中心,否则与修炼者结合,随着他的权柄越大,对缔结连理的修炼者反噬的机会越多。
世俗的规则,修炼者的规则,是两个不可相叠加的圈子。
他家那位不可一世的祖上便是最好的例子,妄想以修炼者的能力,干扰世俗的秩序,不将世俗的人看在眼里,自以为自己拥有无上修为,便可以横行无忌。
最终落到了只能下咒在嫡亲血脉身上来保住神魂不散,企图以此重生的下场。
多么的可笑和可悲。
可温亭湛明明有很多法子和皇家断绝,远远不到牺牲到这个地步。
如果皇家的人是他的血亲,瞧瞧他对待柳家的狠辣和不留情,他断不会退让至此。
能够让他做到这一步,只有夜摇光。
温亭湛这个睿智无双的男人,只有为了夜摇光才会犯蠢,才会什么都不在乎,才会什么都可以牺牲。
“是你逼他断绝?”夜摇光敏锐捕捉到这两个字。
“必须断绝,不论他是皇子也好,你是皇女也罢,我不想和你们夫妻再争斗下去。”元奕背着手,“但我也没有为了你们夫妻等死的道理,皇陵我一定要去。”
只有去了皇陵,才能够在他那位祖父没有复活之前,将这该死的诅咒给解除。
温亭湛若是皇子,不与萧家断绝,他要斩断护国龙脉,就必须对温亭湛动手。夜摇光若是皇女,虽则不能传承萧家,对于护国龙脉没有任何影响,但夜摇光难道能够坐视自己祖宗的坟被他掘?
“原来如此……”夜摇光点了点头。
看来是她想得过于复杂。温亭湛的隐瞒和绝然,并没有牵扯到柳氏夫妻的死。
只是元奕的要求,那么元奕的话至少证明了一点,她才是那个和皇家血脉相连的人。
温亭湛早就知道她就是她,而不是别人,所以他知道她和皇家是骨肉至亲。
血脉亲缘,并不是不在身边长大,没有受过教育之恩,就可以不偿还。
所以,他用了他一身功绩,替她还了萧家的生育之恩。
从此他们夫妻再也和皇家没有关系。
“修炼之人不可涉世俗之事,皇家之人肩负天下兴衰。”元奕幽幽开口,“你是皇女,从未被正名,因而你尚且可以不被天道反噬,一旦你的身份被揭露,你的名字被记上皇家的玉蝶,享受到皇家的殊荣,得到了天下臣民的敬仰,拥有了属于皇家的权利,你的修炼之路就此终止,从此你便被束缚入牢,你不可再肆意用你的修为伤及一人,否则天道制裁,在所难免。”
这是温亭湛的牺牲之由。
虽然不知道温亭湛怎么知道这些,但温亭湛却是为了夜摇光做到了。
不让她左右为难,不让她被任何束缚。
尽了他的全力,为夜摇光撑起了一片自由自在的天空。
只要温亭湛这一走,他是皇子的身份就算没有名正言顺的说,也会烙印在所有人的心里,再也没有人去翻明德太子的过往,也一辈子不会有人查出一个夜摇光。
她一辈子不会被任何人认为是天家女,一生都不会被皇家认可,不会被记录到玉蝶。
她就永远只是,那个自由自在,无拘无束的夜摇光。
他以如此决裂的方式和萧家断绝,从此以后萧家不会有人再寻他,寻不上他,自然也就和夜摇光无关。
至于明德太子的生恩,那自然是温亭湛这些年为萧家鞠躬尽瘁填补。
这个弑君之罪,他背的心甘情愿。
自此再无人颂扬他的功绩,再无人以此敬仰信奉于他。
真正做到了全部还给了萧氏。
两行清泪蓦然从夜摇光的眼中滑落,她何德何能,承担着他这样的至深至真的情。
他曾经对她说,他欲为她遮风雨,挡忧虑,解苦难,化困厄,惟愿她一世长安,芳容永驻。
他曾对她说,他要天下之人都知道,盛世烟火为她绽放。
他曾对她说,他一定要造福天下,为她撑起这世间最大的功德,让她可以在他的庇护之下,无拘无束的翱翔于苍茫九州天下。
他曾对她说……
他这一生,对她说过太多刻骨铭心的情话,多到她根本记不清,她以为她都已经忘记。
可是此刻,这些话一句句的回响在她的耳畔。
他说的每一句话,都出自于真心,就连她都不过当做一时间情深的甜言蜜语。
但他却每一句都做到了。
为了她,他一步步走上权利的巅峰,积攒了万人称颂的功绩,造福黎民百姓。
为了她,他亲手将他辛辛苦苦赚来的美名摧毁,只为替她偿还那一份生恩。
从此可以理直气壮的和骨肉血亲划清界限。
不用去痛苦的抉择,她做个修炼之人,还是做个皇家公主。
不值得,真的不值得。
夜摇光痛心疾首多于感动。
这本就是她该面对的艰难,不应该由他一个人来牺牲。
“我不会让他这样做。”
“你若阻拦他,便是断了你的修炼之路。”元奕出声道,“你要救他,就必须让陛下放人,要陛下放人,你得向陛下证明你就是皇家血脉,一旦身份揭露,你不但从此不可再修炼施术,极有可能还会遭到反噬。”
“便是九天雷劫,也是我应该承受。”夜摇光目光坚定,“他是我的夫君,若此事只是他一个牺牲,大不了我日后加倍的爱他,我接受他对我的一片良苦用心和深情,可我不能让他日后无颜面对父母。”
第2669章:求助岳书意
为人子女,温亭湛没有亲口去污蔑自己的父母,但他这种误导人的做法,也是在往柳氏夫妻身上泼脏水,日后有多少人认为温亭湛是皇孙,就有多少人认为柳氏不贞洁。
此刻,夜摇光有点后悔,当年在百马寺,温亭湛入了心魔,她助他将之冲破。那一道心魔就是他心中最深的牵挂——柳氏。
在柳氏和她之间,当年在心魔作祟之下,他义无反顾的选择了她。对柳氏的惦念就会由此转薄,就像陌钦突破了心魔之后,无法与她在亲近,广明突破心魔之后,不会对她再依赖。
若知今日,她当初应该用别的法子将温亭湛唤醒,也许在面对这个抉择的时候,温亭湛不会只站在丈夫的立场,而忘记了他还是为人子。
她不能,不能这么心安理得的享受温亭湛对她的付出。
她知道她若站出来,必然是打乱了他全盘计划。
自他们相识以来,这是她第一次违背他的心愿。
不仅仅是不愿他背负骂名,对亡母不孝,她还想要知道关于她的一切。
她的生母,到底是何人。
至于日后她能不能再继续修炼,根本不重要。
至于身份揭穿,天道如何审判,她会承受什么后果,也不重要。
有些命是命中注定,逃得了一时也逃不了一辈子。
既然她生来就是这个命,那就该她去承受。
否则,终其一生,她都不可能是个明明白白的人。
走出元奕的府邸,夜摇光抬眼看着天空,盛夏的天,阳光格外的明媚,甚至扎得人眼睛生疼。夜摇光伸手挡了挡,适应了片刻才移开手,犹豫了片刻,夜摇光提步走向了岳府。
这个时候,敢帮她,愿意帮她,并且相信她的话,也有能力帮她的人只有岳书意。
岳书意身世清白,兴华帝不会忌惮他,这一点他比单久辞更适合。
再有便是岳书意到底是兴华帝的亲女婿,看在邑德公主的情分上,兴华帝都不会伤他性命。
月九襄的事情,让岳书意欠着她一份人情,岳书意不会拒绝她的求助。
“温夫人快请坐。”岳书意果然极其热情的招待夜摇光,和上次并没有差别。
“岳大人,我此次前来,是有一事望你相助,替我从中周旋。”夜摇光直截了当的开口。
“温夫人想来是为了温大人之事。”这个时候夜摇光登门,也没有别的事情,不过看夜摇光这副神色,好像还有其他的话,“是否其中有什么变故。”
“有,我们都被骗了,阿湛他不是明德太子的骨肉。”夜摇光直言不讳,“我才是。”
夜摇光一语既出,惊得稳如泰山的岳书意都浑身僵硬,他错愕不已的望着夜摇光:“温夫人,你适才说了什么?”
“岳大人,你没有听错,阿湛不是明德太子殿下的骨肉,我才是皇家女。”夜摇光一字一句的重复一遍。
岳书意有些消化不良,他捋了捋思路之后,才有些不解的询问:“温夫人你是,睿王知情否?”
“他知道,他什么都知道,没有人比他知道得更清楚。”夜摇光有些低喃的回答。
“这……”岳书意就更加糊涂,“温大人既知内情,为何他迟迟不站出来证明?他现在把自己陷在牢里,请恕我糊涂,实在是看不明白这是为哪般。”
“为我。”夜摇光回答,“我是修炼之人……”
夜摇光详细的将修炼之人不可与世俗皇权相叠的规矩说给岳书意听。
岳书意听完之后,目光略微古怪的看了夜摇光一眼,微微动了动唇,终是道:“温大人待夫人,情深义重,举世罕见。”
“岳大人,我告知你这些,是望你能助我一臂之力。”夜摇光垂着眼帘,“如今阿湛被关押,陛下便是担忧我会将人救走,我不知道阿湛他欲如何脱困。可我希望是陛下亲口开口,对天下人言明,他无罪。”
“温夫人,纵使你言之凿凿,但你须得拿出证据,才能证明的身份。”岳书意道,“我信得过温夫人的为人,温大人所作所为也的确有些匪夷所思。据我所知,陛下已经在褚帝师与太孙殿下的劝说下,接纳了温大人,是计划着让温大人自行堵住悠悠之口,此事便就此揭过,可后来的种种,显然是温大人拂了陛下的好意。”
岳书意虽然足不出户,但兴华帝的行为和品性,还有从萧士睿那里打听到的蛛丝马迹,可以猜测出兴华帝原本的打算。当温亭湛下狱,并且是以毒害圣上的罪名下狱,岳书意就看不明白了,今日夜摇光登门,听了她的话,岳书意也就又明白了。
不过岳书意还是有些地方想不透,他觉得这件事并不仅于此。
“陛下已经走到了这一步,要陛下自打脸面,替温大人平反,必须有一个天下人都心服口服的证据。”岳书意愿意冒险帮夜摇光,以报当年的恩情。
“证据……”提到这个,夜摇光才是最无力的,她相信温亭湛已经走到这一步,所有能够证明她身份的证据,应该都已经被他销毁,他是铁了心要替她受这一场罪,就会让她哪怕意外知晓,也寻不到做傻事的机会。
“这是最难之处。”岳书意轻叹一口气,“温大人行事缜密,他布的局,除了他无人可破。依照温夫人方才所言,你如今也见不到,便是我让求得陛下,让你见到了他,你当真能够说服得了他?亦或者,温夫人便是说服了温大人,到了如今这个地步,温大人还能拿得出证据?”
“岳大人,我会寻到令人心服口服的证据。”夜摇光给岳书意承诺。
岳书意目光平静地看了夜摇光片刻,也慎重颔首:“既然温夫人如此成竹在胸,我便舍命陪君子。温夫人只管去寻证据,我担保,在温夫人回来之前,陛下绝不会开审温大人,也绝不会让事情不明不白的解决。”
“多谢岳大人。”夜摇光很是感激。
第2670章:天意之书
患难见真情,越是这样牵涉到身家性命的时刻,越能够看清楚一个人是否虚情假意。
“温夫人客气,真论起来,我与温夫人还算一家人。”岳书意笑着道。
夜摇光是明德太子的女儿,就是邑德公主的侄女,这样算起来,岳书意就是夜摇光的姑父。
夜摇光勉强的笑了笑,她知道岳书意是希望她能够心情松泛些:“这里便托付给岳大人,我就此告辞。”
“不好耽搁温夫人时间,温夫人请。”岳书意亲自将夜摇光送出去。
虽然他能够拖得住兴华帝,拖得住局势的大变化,可还有温亭湛这个变故,他既然已经做好了安排,只怕很快就会行动,岳书意可未必有把握能够阻拦得了温亭湛。
夜摇光还是得速去速回。
离开了岳府,夜摇光回到了国公府,在他们的卧房里寻到了昏迷不醒的金子。
她的手蕴含着五行之气,搭在金子的脑袋上,五行之气灌入进去,在金子的脑袋里发现了一只蛊虫,将之逼出来,才发现是上次去苗寨,桃桃好奇之心下从桑·姬朽那里得来的睡蛊。
睡蛊并没有伤害力,但它一入生灵的体内,哪怕是修炼生灵,也会令其沉睡。睡蛊一日不死,生灵也一日无碍。因着不伤人,阿桑为了引诱桃桃学习制蛊,就送了她两只。
没有想到温亭湛也弄了一只,看来他的确是早就开始计划。
“师傅!”金子直挺挺的坐起来,惊讶的看着夜摇光,然后四周找了找,“师爹呢?”
“牢里。”夜摇光低声回答。
“牢里!”金子跳起来,“我这就去救……”
金子误以为是自己遭到了算计,以至于没有保护好温亭湛,急于表现想将功补过,却被夜摇光拽住:“不用了,你现在见不到他,关押他的地方有上古法印。”
“上古法印……”金子立刻安静下来,上古法印是专门用来对付它们神猴,全盛之时也破解不开。
“我现在有个事儿,你帮我出出主意。”夜摇光按住金子,“我遇上了一件没有证据,却是事实的事儿,要向别人证明,令他无法反驳,令世间所有人都无法反驳。”
“什么事儿?”金子立刻好奇的问。
这都什么时候了,不应该是救师爹最重要么?
“什么事儿你不用知晓,你就告诉我可有什么法宝,能够令我达到目的?”
金子认真的想了想,抓了抓它的脑袋,突然灵光一闪:“有,天书啊!”
“天书?”夜摇光听都没有听说过。
“天书就是天意,上天所书,上天之意。”金子对夜摇光解释,“只要能够求得天书,天书必然答你一问,上天之意,只要是看到天书之人,心里就会信服。”
“所有人?”夜摇光确认一下。
“所有人,只要见过天书,修炼生灵也好,世俗之人也罢,但凡灵智打开的生灵,从灵魂就不会反驳天书。”金子非常肯定。
“如何能够寻到天书?”夜摇光又问。
金子再抓一抓头上的猴毛:“具体如何我也不知,但我知道首先,师傅你得寻到一位渡劫期真君,为你打开天道,才能够求得天书。”
天书是与天地同在,也就是记录着天地间发生的所有事情,事无巨细。可知过去未来,除非是不存于天地间的生灵,否则不可能没有记录。天书也不归天神掌管,它就像魔之域一样,无处不在,无人书,无人管。
所为的天道,也不是飞升的天道,而是能够感应天书,将天书呈现出来的一条途径。
“对打开天道之人可有损?”夜摇光必须了解清楚,还能衡量,她能不能去开口求助。
“称之为天道,不过是天书之道,非通天之道,也就是耗费修为。”这个金子倒是知晓,“但入天道取天书,就绝对非比寻常,我从未听闻过有生灵去求天书。”
条件太苛刻,天书不过是记录过去未来,有些术法也可以追溯过去未来,只不过不能宣之于口,也不能拿出去说服其他人。求天书,得有一个渡劫期修炼生灵愿意帮忙,一般到了能够请得动渡劫期的修为,寻常的事掐指一算都能够算得出来。
因而,天书说法由来已久,却无人问津,最后越来越被人遗忘,若非它有传承,也是想不到这东西。
“我们去万仙宗。”
两个孩子在缘生观,这件事夜摇光不能求千机师叔,会吓到两个孩子。只能去万仙宗求琅霄真君,万仙宗如今还有四位真君,若有什么也能够及时应对。
“师妹,你说什么?”琅霄真君听到夜摇光的话,素来温和的一个人脸色大变。
“我要求天书,请师兄助我。”夜摇光重复一遍。
“胡闹。”琅霄真君自相识以来,对夜摇光处处呵护,这还是第一次这样严厉,“到底发生何事,你说来师兄帮你想法子,天书一事休要再提。”
“只有天书,能够帮我。”夜摇光极其的固执。
气得琅霄真君的脸色发青,万黜真君见此连忙打圆场:“夜真人,你不妨先将为何要求天书的事说出来,我们几个人参谋参谋,若我们没有法子为你解决,再说天书可好?”
夜摇光看了看琅霄真君面色非常不好,又看了看一个劲对她使眼色的万黔和万伍真君。
虽然他们都是渡劫期,并且辈分上都比琅霄真君高,可吸取当年的教训,现在万伍三人对琅霄格外的尊君,琅霄才是宗主,如果不把琅霄说服,其他人是不可能违背琅霄的意思,暗地里帮助她。
这种事情,除了万仙宗和缘生观,夜摇光总不好去求陌宗主或者上蜀山派求人帮助。
于是她将事情的前因后果,简略的说一遍。
“不就是一个名声,值得你这般?”琅霄真君不能理解,他觉得温亭湛就是牺牲了一个名声,而他们修炼之人最不在乎的就是这种没用的东西。
只要行的端做得正,理会旁人什么闲言碎语?
第2671章:雷劫在此
“关乎到他爹娘的清誉!别人辱及父母,身为子女若不能替父母以证清白,已经是枉为人子,哪能自己连累父母清誉受损?”夜摇光辩解。
“他的父母是否清白人,何须要别人定论?”琅霄真君完全不能接受夜摇光的理由,“我虽不在世俗成长,也与世隔绝数百年,可我也知世俗间,是是非非哪里是非黑即白?我们为人,问心无愧便好。师妹,你是世俗待久了,怎变得如此迂腐?”
在琅霄真君看来,温亭湛做的完全正确,两害取其轻,不过是一个名声,换来长久的安宁,永久的断绝,自己是怎样的人,有没有做过亏心事,自己知晓变形。
人若总是在意旁人的看法,就会被名声所累,成为为名而活的奴。
夜摇光就知道琅霄真君是不可能明白,修炼之人和世俗之人在意的不一样,他根本没有看到温亭湛一步步走到现如今,被万人崇敬的地位,付出了多少的心血。
“师兄,我必须知道我自己的身世。”夜摇光换了个角度,“师兄,我们修炼之人,最讲究的便是不避不退,今日我若不坦白自己的身世,只不过是逼退一次罢了,日后定然还会掀出来,既然迟早都是要公之于众,我为何还要让他凭白为我牺牲一次?只为了把这个应验之数推迟几年或者几十年?”
这是她的命数,从一开始她就很佛系的在等着关于她的生身父母浮出水面。
修炼之人的一切因果必须有始有终,才能够得到大圆满。
温亭湛以为,他牺牲了一切,帮她和萧家划清了界限,就真的可以让她从此只是夜摇光。
不是的,这样只是让她有理由对萧家视若无睹,有借口可以对萧家的兴亡冷眼旁观。
从她诞生的那一刻起,从她踏入修炼之路那一刻起,所有的事情都形成了循环因果。
无法逃避,也不能逃避,可以避的了一时,却不可能真正的逃离。
“命数也并非不能改……”
“师兄!”夜摇光高声打断他,“我是皇家血脉,非普通世俗之人,谁动了我的命数,便是自寻死路。师兄你要亲自动手么?你要让我背负着你性命活下去?你这真的是帮我,护着我么?”
夜摇光的话让琅霄真君哑口无言,就连万黔等人也是缄默不语。
他们这样的人,其实看似神通广大,却也被一个天命压得死死的,除非摒弃善恶,坠入魔道,稍微不愿由正入邪的人,都要遵循天道的法则,不能有一步行将踏错。
并不是皇家血脉在天道之中比普通人尊贵,万物生灵的命都是一样,只不过皇室在这个君王制度的体系之中,牵扯着诸多人的命数。夜摇光只是皇女还能改,若是皇子,别说改,只要一触碰,那就必然遭受反噬,自此灰飞烟灭。
琅霄真君便是无惧于天道,愿意赔上性命改变夜摇光的命数,那夜摇光也背负不起这样的逆天改命,否则当年她就可以心安理得的享受千机在五灵潭舍身救她。
“师兄让我及早面对吧,让我去解开我自己心里所有的疑惑。”夜摇光的语气里带着点哀求,“只有这样,我才能够真正的放下,永远不会再记挂,无论我还能不能再修炼,无论我会不会受到惩罚,只有越过去,才是真正的迈过这道坎。若是绕过去,我不但要夺走一段路,终究还是会再遇上它。”
“好,我成全你,我让你坦白你的身份,我随你去一趟皇宫,我以真君之名,对世俗帝王立誓,让他为你正名。”琅霄真君退了一步道。
“他若不信呢?”夜摇光摇头,“师兄,我坚信我是皇家女,是因为我相信我的夫君。师兄你不经查证,愿意信任我,是一片爱护之情。若是阿湛的事情没有暴露之前,他或许愿意相信你,尊重你的地位,可现在我是阿湛的妻子,他不会相信,他只会认为这是我们的脱困之计。他是帝王,却也是世俗之人,对我们修炼生灵并不了解。而他如今已经是行将就木之人,他无所畏惧。”
兴华帝本就时日无多,还自己服了毒陷害温亭湛,就算他准备的再充足,以他现在的身体承受力,怕也是没有几日活头,不然他也不会迟迟不发落温亭湛,因为他已经没有那力气。
若是琅霄真君前去,用了强硬的法子,把兴华帝逼出个好歹,这件事就再无回旋之地。
“退一万步说,便是他信了师兄你的话,师兄你还是得给他证据,让他的臣子都相信。难道要师兄当着满朝文武,一个个立誓吗?”
子不语怪力乱神,兴华帝因为元氏先祖,相信修炼者,但那些大臣,几个愿意相信,这种于他们而言荒谬的言论?这又该如何记载入史书?他们若不信,又如何为温亭湛正名,为自己正名?
不但适得其反,反而让他们觉着夜摇光为了救夫,竟然可以无所不用其极,耍出了装神弄鬼这一套。
世俗圈子,和修炼圈子,是两个不同的地方,讲的道理也是截然不同。修炼者的那一套,在世俗人眼里,多数都是装神弄鬼,无法令他们心服口服。
“说来说去,你是铁了心,要求天书!”琅霄修炼到这个境界,还真的从来没有烦躁过,平生第一次体验到这种情绪,滋味非常不好,令他怒气上涌。
“我已经别无他法,我必须要拿到天书,我要当着满朝文武,全天下人的面,用天书来宣告我的身世,令他们无从反驳。”夜摇光语气十分坚定。
只有天书,让所见之人,生不起质疑之人的宝物,才能够服众。
“你懂什么,你知不知道天书之天道,是九十九步天梯,一步一雷劫,九十九道雷劫,无人能够替你分担分毫,你能够吃得下几道!”琅霄真君颇有些气急败坏的呵斥。
万仙宗曾有先祖入天道,求天书,只为请天书为宗门避祸,对于天书有着天下人都不知道的详细记载。
夜摇光一怔,旋即苦笑:“原来,雷劫在此,甚好,甚好……”
第2672章:入天道
“你莫要忘了,你现在身怀有孕,你不为你自己着想,也不为你腹中骨肉着想么?”琅霄真君依然试图劝说夜摇光。
“我元神出窍,行天梯,求天书。”夜摇光早已经想好。
她的手抚上小腹,这个孩子跟着她实在是多灾多难。一路从喻氏一族,到般若寺,再到巫族,最后是对阵亓。最开始他自己拥有神力,保护着自己和她。
后来她小心翼翼,每次都尽可能的元神出窍,就是害怕伤及身体,伤及这个意义非凡的孩子。
“不知天高地厚!”琅霄真君气得面色泛冷,“你是想要魂飞魄散么?”
以元神对抗天雷,就算是渡劫期飞升的真君都是十之一半被劈得烟消云散,不留半点痕迹,夜摇光不过是大乘期,就想用元神渡雷劫。
“温夫人,你要三思,你若是神魂散尽,便是再无回天之力,你腹中的骨肉也会胎死腹中。”万黔也是上前好言相劝。
“我相信,我可以。”夜摇光的目光始终坚定,不容任何人半分动摇。
“你——”琅霄真君极怒之下,已经不知道该如何说什么。
“师兄,你若不帮我,我便去缘生观。”夜摇光对琅霄真君的怒气视若无睹。
“你只管去,我倒要看看千机真君是否会应你。”琅霄真君将心比心,他认为千机也不会帮忙。
夜摇光蹙了蹙眉,的确,琅霄真君不愿意,同样将她视若至亲的千机师叔也不会答应。
但是她点了点头转身就走。
“温夫人。”万黜拦下了夜摇光。
万黔连忙对琅霄真君道:“宗主,此时不宜赌气,温夫人她便是不求缘生观,也能求到其他人。”
现如今可不是十年前,渡劫期真君凋零的时候,远的不说,蜀山派也有两个,九陌宗还有一个,这些人或多或少都欠着夜摇光的情分。虽然打开天道,颇为消耗修为,但却不伤及性命,也对修炼没有影响。
若是夜摇光执意要取天书,只怕这三人不会拒绝。
夜摇光求取天书已然无法阻拦,何必要将夜摇光逼迫去寻旁人?伤了情分不说,好歹他们万仙宗也还有经验,对于天道更有把握。他们四人,一人开天道,三人护法,总能够让夜摇光的环境相对安全。
这样固执的夜摇光,真是让琅霄真君气急败坏,最后他一拂袖:“你要天书是吧,师兄替你去取!”
“不行。”夜摇光蓦然转身,“我的事,必须我自己亲自去。”
九十九道雷劫,何等凶险,她心里有数,可冥祭给了她护身之宝。她之所以这么有恃无恐,是因为广明,广明给了她避雷珠,她相信她一定能够渡过雷劫,若她真的有万一,广明一定会阻拦她,或者提醒她,而不是帮助她,由着她去。
“你先去歇息,天黑之后,我以星罗阵为引,开启天道。”琅霄真君突然很好说话。
夜摇光大步上前,拦在了他的面前,凝视着他:“师兄,我一定能够渡过此劫,你看不到的雷劫,但有人看得到,是他给了我的信心,我必然能够平安归来。”
在琅霄真君眉头紧皱下,夜摇光取出了避雷珠。
“这是……”金色的珠子,在夜摇光的指尖折射着耀眼的金光,惊得万伍三人面色一变。
还是琅霄真君因为固守万仙宗五百年,将万仙宗的藏书全部览尽,才能够一眼认出:“佛家法宝——金刚避雷珠。”
琅霄真君这才想起,夜摇光的长子是佛子,现在不过七岁,已经是享誉天下的大师。
“罢了罢了,既然连他也说这是你避不开的劫,我便不再阻拦,你去歇息会儿,我准备准备。”琅霄真君再也不阻拦夜摇光。
他们是修炼之人,知道很多世俗人不知道的事情,能掐会算,但很多事情他们到底还只是凡人,没有成神。可佛子不同,他是大佛转世,他有一双佛眼,能够看透一切。
既然他给了夜摇光避雷珠,就意味着夜摇光命中必然有这一劫,就算今日他代替夜摇光走了这一遭,日后夜摇光还是要亲自来走。
“多谢师兄。”夜摇光这才扯出一抹微笑。
回到了昔日的住所,这里还是王屋山,万仙宗并没有迁回去。她将金子打发回去,让它帮助岳书意:“记住,无论何人来寻你,你都不要理会,哪怕是卫荆和卫茁,你留在岳大人身边便好。”
“啊?”卫荆和卫茁都不理?
“记住我的话,你去吧。”没有过多的解释,夜摇光对着金子挥手。
她没有告诉金子,它昏倒不是别人算计,而是温亭湛亲自出的手,温亭湛所做的安排,夜摇光完全猜不到,她只能让金子不要再理会温亭湛的人,至于温亭湛,现在被关在牢房里,金子有心也接触不到。
等到金子离开,夜摇光就躺在床榻上,她把脑袋放空,什么都不想,就那么无神的盯着帐顶,竟然不知不觉的睡了过去,是极其响亮的惊雷声将夜摇光给唤醒。
她转过头,外面天色已黑,苍白的雷电之光扯过,让夜摇光蓦然元神出窍,她转头看着自己静静躺在床榻上的身躯:“其蓁,等着娘亲,娘亲一定会挺过去。”
说完,她就飘出了屋子,朝着雷电密集的地方而去。
是万仙宗的天台,极其空旷的地方,琅霄真君站在中心的圆台上,他浑身萦绕着犹如实质的五色之气,漆黑的夜幕,一道道雷光交织,仿佛就在他的头顶,随时都会劈向他。
雷电交织的越来越多,越来越密集,几乎是琅霄真君身后的黑夜都快被交织的电光照成了一片苍白。
夜摇光看得心惊胆战,好在最后这些电光突然交织成为一股,强烈的雷光汇聚成了一条巨龙,直冲天际,又瞬间拉开,分开的同时,中间渐渐拉出了一条道,是一步步阶梯。
越来越宽广,越来越明显,最后两股雷电停在了两端,却依然不断撕扯。
第2673章:九十九道雷劫
这就是天道,取天书之道。
琅霄真君收了势,他的气息看着有些不稳,是消耗修为过甚的缘由。
夜摇光感激并且歉疚的开口道:“谢谢,师兄。”
“天书之道,一旦你踏进去第一步,你只有两个结果。”琅霄真君不得不严肃的叮嘱,“取得天书,死于道路之上,否则此道不会消失。”
夜摇光看着眼前这条路,其实没有路,那所谓的阶梯,也是雷电交织出来。她没有半分犹豫,缓缓走到了近前,侧首对琅霄真君道:“师兄,烦您让万柒长老去看护我的身体。”
若是神魂遭到重击,未必不会牵连到肉身,夜摇光还是要以防万一。
琅霄真君真正转过头对着万柒点了点头,万柒立刻对夜摇光道:“温夫人放心,我定会拼尽全力,护夫人肉身无损。”
“有劳。”夜摇光行了个礼。
万柒离开之后,夜摇光抬眼看了一眼,望不到尽头的天梯,两旁的雷电像守护神,又像两股龙卷风,肆掠着,令人心悸。
深吸一口气,夜摇光提步毫不迟疑的踏了上去,脚刚刚一踩上去,一股电流就从脚底钻入她全身,令她浑身抽搐,险些没有站稳。
她咬牙挺住,另一只脚也迈了上去,才刚刚落下,轰隆一声巨响,就见两端的两股雷电一个旋转,射出一道雷电,朝着正中间的夜摇光袭来。
夜摇光本能的想要运气抵挡,却发现入了天道之中,就像在亡生路一样,她竟然根本调动不了气息,下一刻,那直击心脏的电流就在她身上相撞。
那一双眼睛,夜摇光大脑一片黑暗,黑暗之中是刺目的苍白之光,浑身都麻木的没有任何知觉,这股电流在她的身上持续了许久,她的身体才有了点知觉。
咬着牙,夜摇光再度提步,脚下的电流比之前更强烈,等到第二步落下,又是一道雷声,两旁奔腾而来的雷电之力,在她的身体里交汇,大脑木木的疼着。
夜摇光脑子里什么都想不到,她仿佛都失去了神魂和意识,但是她的内心深处,一直有个坚定的心念,就是她一定要走下去。
凭着这股心念,夜摇光走出了第三步,第四步……
等到她走了大概三分之一的时候,随着她往上的雷电之光变了颜色,由苍白变成了紫色,紫色的雷电,将夜空照得格外的魅惑,却令已经呼吸都有些困难的夜摇光感觉到灵魂战栗。
但却没有阻拦她的脚步,一步走上去,深紫色的光芒冲击而来,夜摇光忽然身体一软,就跪了下去,膝盖狠狠的磕在雷电交织出来的阶梯上,无数的电流争先恐后的涌来,像肆掠的潮水要将她吞噬淹没。
她眉心那一点红芒若隐若现,等到她稍微缓过来之后,又走了一步,轰然一声雷响,夜摇光觉得仿佛万剑瞬间从她的身体里穿透而过,在她的骨缝之中都残留着难以忍受的痛。
而她眉心那一点红芒蓦然破碎,这是冥祭给她的护身符,没有了。
夜摇光根本没有心思和力气去想这些,她现在疼得想要嚎叫,却不得不咬牙忍着,继续向前。
每一道雷劫,都让她觉得自己浑身痛得像有人瞬间将她的骨肉全部拆开,刻入神魂的疼痛,无法言语,偏偏这样的剧痛,竟然无法痛到麻木。
每一次她都以为这已经痛到了极致之后,下一次又刷新了她的感知,就这样走了十来步,夜摇光竟然从灵魂升起了畏惧,她有一点控制不住的脚步。
她的大脑告诉她,她必须继续,可她身体本能的,不听使唤,不敢再往前。
这是一种已经疼痛到本能惧怕,不受大脑控制的地步。
脚不听话,她就弯下身,用手将它抬上去!
突然一瞬间,紫色的雷光被血色染透,变成了深红色的血雷。
那一击,夜摇光已经失去了所有的知觉,她的元神似乎碎了。
真的碎了,散开没有任何凝聚。
“师妹!”琅霄真君看着高喊一声,他甚至冲了过去,但却被拦了下来。
天书之道,开一次,只允许一人入。
几乎是同时,在牢房里沉睡的温亭湛,蓦然从梦中被惊醒,他浑身是冷汗,明明他没有做梦,但心就是扑通扑通狂跳不止,令他烦躁不已,他不由拿出灵犀玉扣,轻轻的摩挲着。
他极少有害怕的时候,方才那种感觉,就像幼年她替夜摇光挡下云科那一掌,仿佛整个神魂都被打出了身体,飘浮着下一瞬就要散去。
“我怎么会突然有这样的感觉?”
温亭湛完全不知道,这就是夜摇光现如今最真实的感觉。
她以为她要死了,但却没有,神魂散了片刻,又重新凝聚起来,她软倒在天梯之上,再也站立不起来,就好像方才那一道雷,将她的骨头全部劈碎,她再也没有支撑身体的力气。
可好不容易看到了尽头,即使路的尽头那么远,远的遥不可及,夜摇光依然不愿放弃。
她就用爬的她也要爬上去。
琅霄真君他们看着那么艰难爬着的夜摇光,都是于心不忍的别过头。
我不会认输。
不能认输。
不会输!
每一道雷,都仿佛将她的神魂劈散,又让她重新凝聚,每散一次,重新凝聚一次,夜摇光就感觉到她的神魂薄弱了一分,等到她爬了百分之八十,眼看尽头就在眼前的时候,她的视线开始模糊,她不知道她能不能撑到最后。
但她承受了这么多,她不能放弃。
她的手艰难的伸出去,贴在了雷电之中,那钻心之痛,就仿佛一万根针扎入掌心,穿透手掌,灵魂的疼痛,无法形容。
但她依然固执的,不断的往前,哪怕她越来越慢,越来越慢……
等到还剩下五步的时候,夜摇光已经不能视物,她觉得她的神魂再来一次,真的要灰飞烟灭,这个时候她才拿出了,广明送给她的避雷珠。
往上一步,两股血红色的雷电袭来,夜摇光浑身金色光芒一闪,就将她给笼罩住。
第2674章:广明尝恩
电光击打在了金色的屏障上,在屏障上交织着最后消失无形。
夜摇光这会儿是个瞎子,她等了一会儿没有等到加剧的疼痛,便伸出手,继续攀爬。
每上升一阶梯,就是一道雷劫,等到夜摇光到了倒数第二步的时候,两股红得能够将夜空吞噬的雷电击打而来,打在了金色的屏障之上,那金色的屏障出现了龟裂的迹象。
悬浮在夜摇光头顶上的避雷珠也光芒一暗,几乎是一瞬间就惊动了在永安寺的广明。
盘膝入定的他蓦然睁开了眼睛,那一瞬间与温亭湛一模一样的眼睛,有金色的光芒一闪而逝,他的指尖掐出两个佛印,金色的佛力在他指尖运转流动,结出了一个卍,金光璀璨。
这个卍中间,有一个金色的虚影珠子,他将佛力注入其中。
夜摇光好像是缓了一会,视力终于渐渐的恢复,虽然看的很模糊,但不妨碍她看的面前只剩下最后一步,她欣喜的险些落下眼泪,完全看不到两旁的雷电之光是血色与紫色叠加。
欣喜之下,她似乎有了更多的力量,双手撑着阶梯,将自己整个身体跃了上去。
就在滚落在最顶端的一瞬间,四股雷电如失去束缚的野兽,从两旁咆哮着,冲着她狂奔而来,那巨大的雷鸣声,让夜摇光的耳朵一瞬间失去了知觉,只有大脑里嗡嗡嗡的声音不断回响,她的心里蓦然袭来一股子从未有过的绝望,那是死亡的感觉。
电光在她身体汇聚的前一瞬,已经被强劲的雷电之力震碎的避雷珠突然开出了一朵莲花。金色的花盛开在夜摇光的头顶,四股雷电之力蓦然温和下来,竟然沿着莲花环绕。
像被搅动的水一般温和,一点点的围绕着金莲,一丝一缕被金莲吸纳,最后化作了力量,从金莲之中洒落,落入夜摇光的身体里,让她虚弱得仿佛已经没有知觉的神魂一点点充实起来。
她的元神这会儿,就像泄了气的气球,被一股非常温和的力量轻轻的填满。
恢复了元气,她抬眼看着这一幕,看着那朵金莲,这朵金莲夜摇光见过,在渤海阵眼夔螭的时候,广明身下的那一朵。后来她问过源恩,源恩说这是广明的佛脉。
“广明……”夜摇光不由落下了眼泪。
而在永安寺的广明,将这道就连渡劫期真君也必然灰飞烟灭的雷电化解之后,他就面无表情的收了手,抬眼源恩已经站在他的面前。
“何时能放下。”
“不曾再拿起,何来放下?”
“方才是为何故?”
“当年温夫人赠千叶莲华之恩。”
源恩看着广明,他真的是前所未有的头疼,夜摇光的几个孩子,要说和温亭湛像,那绝对是眼前这个,大有青出于蓝而胜于蓝的架势,做什么都是这么的理直气壮。
偏偏不但是他,就连上苍也抓不出他的过错。
那天雷劫本就是为了护卫天书而存在,这世间无人能够取到天书,偏偏广明赠了避雷珠,还自己施法,若知道他还有后招,源恩说什么也得阻拦。
如今广明施法,还真说不出错来,父母恩他偿还了,可当初夜摇光为了他寻找千叶莲华,以自身血将花催开,不仅仅是救了广明,也救了苍生,对佛门有大恩。
他说他不是徇私,只是报恩,谁还能说不是?
源恩不发一言转身离开,他蓦然响起了昔年也是在这里,他说温亭湛是痴儿,温亭湛对他的答辩,这对父子,实在是太像。
罢了罢了,只要他懂分寸,但凡行事能够堵得住佛道的嘴,不影响他的修为,便由着他。
金色的莲花消失不见,雷光也渐渐退去,夜摇光的元神得到了填充,虽然没有恢复到全盛,她也有力气支撑自己,这时一束光,落在了夜摇光的身上,她仰头望着这一束光。
光晕之中,有一本巴掌大极小的书,摇曳着金色的星光,缓缓的落下来。
夜摇光伸出手,那书落在夜摇光的掌心,没有任何重量,就那么悬浮着,静静的躺着。
“师妹,快回体!”琅霄真君看到呆呆的夜摇光,连忙提醒。
夜摇光这才回过神,看着四周的一切开始消失,连忙意念一动,回到了身体里。
从身体里醒来,夜摇光猛然坐起身,她连忙摊开掌心,那本晕染着光晕的小书又悬浮出来。
“是真的,是真的!”夜摇光情不自禁喜极而泣,她第一次体验这种感觉。
直到琅霄真君他们追来,她才擦了擦眼泪,迅速的整理好自己的情绪,起身下榻:“师兄,我这就离开,改日我再带阿湛来向诸位致谢。”
“我们本就是一门,何须言谢?你快去吧。”琅霄真君也知道夜摇光是一刻都等不了。
夜摇光便离开进入空间,迅速的赶往帝都,刚好到了帝都,天就微微发亮,夜摇光看到不少朝臣已经赶往宫里,她连忙去寻岳书意,却听岳湘龄说,岳书意已经去了宫里。
这是早朝时间,看来兴华帝已经缓过气来,不过两日的功夫,兴华帝倒是很快。
夜摇光是直闯勤政殿,没有想到外面竟然有两个修炼者,他们拦下了夜摇光。
“我不想与你们动手,你们替我传报,就说我寻到了明德太子殿下散落在外的骨血。”夜摇光冷着脸看着这两个人,他们在这里,说明温亭湛已经被押到了大殿中。
两人面面相觑,不过还是打发人去通知。
其实关于明德太子的骨血,虽然传得沸沸扬扬,兴华帝又这样对温亭湛,大家都已经心照不宣,可兴华帝要处死温亭湛来遮掩这个秘密,温亭湛也不反抗,这个时候他们再来捅破,那就是自找死路。
所以到现在都没有人说明德太子还有其他骨血,更应该捂得死死的夜摇光,却这么堂而皇之的挑破。
兴华帝看着温亭湛,又想到温亭湛行事颇为诡异,怀疑其中真有内情,而且他身旁有的是人,元奕这次更是将元鼎请来,也不怕夜摇光使诈,便让人将夜摇光请上来。
第2675章:证清白
夜摇光缓步走上大殿,吊顶极高,金碧辉煌,飞龙浮雕,大气磅礴。
两旁是文武百官,兴华帝面色灰白,但看起来精神头不错,高坐在上。
夜摇光还看到了元鼎,就不知道跟在兴华帝身边的那些修为高深之人,到底是兴华帝寻来,还是元鼎临时暂借。
“摇摇……”温亭湛果然站在殿上,他看到夜摇光的时候,他就知道事情已经不在他的掌握之中。
普天之下,若还有什么是他无法掌控,也不愿去掌控的,那就只有夜摇光这个人。
夜摇光的目光与温亭湛对上,她的眼底是极其的复杂与压抑还有隐含的痛惜。
温亭湛的心脏一阵紧缩,一向从容淡定,翻云覆雨的他,突然乱了心神。
“陛下。”夜摇光对着兴华帝微微欠身。
“温夫人,朕与百官正审理温卿酒宴下毒一案,你此番前来,是为夫证清白么?”兴华帝的声音有点虚弱,但依然有着帝王的威严。
“不,臣妇此来非是为夫君证清白。”夜摇光淡声开口,“臣妇是为已故的婆母,与明德太子殿下证清白。”
夜摇光的话一落,在场的人都是脸色一变,这层纸终究是捅破,他们都在猜测,但没有证据,也就没有人把这件事拿到明面上来说,夜摇光这一说,这件事就不得不有个定论,
谁也别想再装糊涂,将这件事含糊过去。
“摇摇,你先回去,这是我的事情,由我来解决。”温亭湛上前,握住夜摇光的手,他从来没有用这样带着恳求的目光看过夜摇光。
“阿湛,你知道的,这不是你的事情,而是我的事情。”夜摇光一点点从温亭湛的手里抽出手,“阿湛,我都知道了,你不要再隐瞒我。”
“你不知道,你什么都不知道。”温亭湛极力的阻拦夜摇光,“摇摇,我求你,你现在走可好?”
夜摇光愣愣的看着温亭湛,这辈子,温亭湛从来没有求过人,当年他们那么的艰难,那么的潦倒,他也能够咬牙挺过去,他的一身傲骨,宁折不弯。
他竟然求她,众目睽睽之下,用这样狼狈的语气,什么都不顾,抛弃骄傲尊严求她。
“阿湛……”夜摇光的眼眶泛起了水光,“我刚刚经历了九十九道雷劫,每一道都险些让我魂飞魄散,我是这样拿到了证明你清白,证明爹娘清白的证据,你现在告诉我,你还要我走吗?”
话落,晶莹的泪水夺眶而出,沿着夜摇光的脸庞蜿蜒而下。
温亭湛腿一软,他险些没有站稳,是一旁的单久辞不着痕迹的挡了一下,才让他稳住。
他终于明白,昨夜那惶惶不安的心惊肉跳是为何,他看着安然无恙站在他面前的夜摇光,他突然失去了全部的力气,他以为他做什么都是为了她好,但其实无论如何,都是绕不开,注定要让她伤心一场。
今日事情已经到了这个地步,如果他再开口让她离开,他知道她就算再痛苦,也会依他所言,可之后他该告诉她的还是要告诉她,而她的雷劫就白受。
温亭湛沉痛的闭上了眼,后退开。
夜摇光抬手,拭干了脸上的泪痕,才面向兴华帝:“陛下,我们修炼之人,有一件天地之宝,名为天书,可知过去未来,事无巨细,我用天书来回答陛下,到底哪些人才是皇家子嗣。”
“荒唐,皇家血脉岂容儿戏?温夫人如此装神弄鬼,这是对皇家大不敬。”
“若人人都弄些寻常人不曾见过之物,奉之于天宝,我等岂不是任人愚弄?”
“常听闻修炼之人的术法也不过是高深的障眼法,障眼法也就是弄虚作假……”
果然,夜摇光的话音一落,群臣们纷纷站出来反驳和训斥,这并不是挑事。而是世人往往如此,对他们不了解的,没有见到过的,都不会抱着一颗信任的心。
“元鼎真君,不知你觉着天书,是真还是假?”夜摇光不去理会哪些无知的人,她直接质问元鼎。
元鼎看了一眼夜摇光,才对着兴华帝道:“陛下,天意之书,的确是天地之宝,也正如温夫人所言,知过去未来,非人所书。也可以视作我们日常口中的老天有眼,它记载着万物生灵的一言一行,要寻到得承受九十九道雷劫。昨夜,想必诸多人都看到天边电闪雷鸣,很是不同寻常。”
这话,一下子倒是让人泛起了嘀咕,昨天夜里那一场惊心动魄的雷电,好似远在天边,但许多人的确真真实实的看到,都觉得那雷电似乎要将天给撕裂,印象深刻,却闪烁了几个时辰,没有落下一滴雨水,原本以为是距离他们太远之故……
“真与假,让温夫人拿出来,让诸位先看一看,再做定论。”单久辞开口道。
这话很是中肯,他们也不能还没有看就妄下定论,心里再反对,这些人依然退让了一步,不过个个都卯足劲,就等着看了所谓的天书,狠狠的反驳夜摇光。
“既然诸卿没有异议,你便将天书呈上来。”兴华帝扫了众人一眼开口。
夜摇光缓缓的抬起手,天书浮现在她的掌心,散开的金色光芒,令人看了就莫名的肃然起敬,她手一抛,天书飞到了最高处,投下的光芒将整个大殿都给笼罩。
天书一出来,元鼎和元奕都忍不住看向夜摇光。虽然知道夜摇光肯定是请了真的天书,可真的看到了,还是忍不住震撼。
“陛下,可亲自问一问。”夜摇光没有打算自己开口,免得被人挑刺。
兴华帝看着悬浮在最高处的天书:“朕可以随意问?”
“只能一问,问完之后天书解答,便会消失不见。”夜摇光得说清楚。
兴华帝看了看夜摇光,又看了看突然仿佛被人抽走了灵魂,变得十分木然的温亭湛,再扫了扫群臣,最后站起身,对天书拱手:“请问天书,皇家萧氏自朕起三代子孙有哪些?”
第2676章:一子一女
兴华帝这一问,问得所有群臣都忍不住竖起大拇指,纷纷躬身:“陛下圣明。”
皇家子孙并不是所有都上了玉蝶,入了皇室族谱,有些生下来就夭折,包括兴华帝都有,自然其他人也有,这想要作假,实在是难如登天,尤其是皇室成员,修炼者也无法掐算。
是不是真的天地之宝,一试便知。
众人都抬起头就,便见天书还是那么大小,但它洒落下来的光芒却更明亮,在那一层淡金色的光芒之中,有金色的字一个个的浮现,位列第一个的是兴华帝已故的长兄,生于何年何月何时,死于何年何月何时,母何人,父何人,兄弟姐妹几人,子女几人,都一个字一个字不急不慢的浮现。
兴华帝问的是皇家萧氏自他起的三代子孙,详细罗列到兴华帝兄弟姐妹,好几个没有在族谱之中,有些是兴华帝知晓,有两个竟然连兴华帝都不知晓存在。
这么详尽得让编撰记录宫廷成员的宗室都心惊肉跳,一页满这些金色的字就仿佛被风吹散,消失不见,又自第一个位置开始接着书写,终于将兴华帝这一辈写完。
现如今已经不再有人怀疑天书,他们不仅仅是被天书影响,灵魂上认可天书,就连自己的潜意识里也知道,天书不可能作假。
众人都以为明德太子是兴华帝的第一个孩子,但天书第一个出现的不是明德太子,而是长女,这一出现令兴华帝面色大变,这是只有他才知道的秘密,那个天生有残疾的女儿,一出生就被他送走。
那时候他被寇家掣肘,父皇又昏庸,他是个地位岌岌可危的太子,孩子天生残疾,让寇家人知晓必然大做文章,将之当做他无德的借口,必然会借此将他废掉。原本想着,日后再将这个孩子接回来,却没有想到孩子不过三岁,就因病而亡。
再来才是明德太子,明德太子的父母浮现的时候,夜摇光还担心了一场,幸好是皇后的封号,否则宁家的事情就暴露,旋即是兄弟姐妹几人,令兴华帝蹙眉,下方也有人开始议论。
兴华帝只有子女共十五人,包括被送走的长女在内,可如今却说是十六人。
夜摇光有些歉意的看向宁安王,宁安王的兄弟也捂不住,似乎察觉到了夜摇光的目光,宁安王笑着摇了摇头,初生的孩子早夭实属常事,现如今当年如何全凭他一张嘴。
而且他这些年无心地位,一心修佛,兴华帝也指望着萧士睿登基之后,由他掌握宗室,辅佐萧士睿,断然不会对他兴师问罪。
“一儿一女!”兄弟姐妹几人之后,自然是子女几人,浮现出来明德太子有一儿一女。
一下子群臣炸开了锅,如果明德太子一儿一女,那么温亭湛就断然不是明德太子的骨肉。
温亭湛始终闭着眼睛,对四周的一切不闻不问,夜摇光早已心有准备,却依然还是苦笑。
紧接着便是明德太子的弟弟和妹妹,一个个非常详尽,到了宁安王的时候,果然先出现七皇子,只活了一刻钟就卒,八皇子,宁安王……
两个皇子的出生时辰,很明显是双生子,众人看向宁安王的目光变得隐晦,兴华帝也恍然才知道他这个多出来,竟然差点连死了都不知道的儿子,从这里起其他的皇子序号就发生了变化,九皇子福安王变成了十皇子,但他的确是皇帝的亲骨肉。
等到明德太子这一辈纪录完,夜摇光紧紧盯着再一次被清空的上方,第三代第一个人浮现了三个字——夜摇光。
齐刷刷的,几乎所有人的目光都同一时间落在了夜摇光的身上,她却没有理会这些人,她紧紧的盯着那一个字一个字缓慢浮现,先说了她的生辰八字,这个生辰八字竟然就是她所过的生日。
柳氏骗了她,这并不是捡到她的日子,难怪柳氏会拿着这个生辰八字和温亭湛立婚书。
她的指尖紧紧的掐着手心,生辰过后,便是父亲,上面是明德太子的名字,旋即是母亲。
母,太子妃孔氏!
六个字,令夜摇光的瞳孔倏地睁大,她不可置信的盯着那悬浮着的几个字,仿佛不认识一般,死死地盯着,似乎要将这几个字给盯穿。
她是明德太子的女儿,她的母亲并不是她想得那般,是个无名无分的侍妾,而是太子妃!
可是她明明翻看了太子妃的记忆,太子妃有个女儿,她自己怎么会不知道?她的记忆里为什么会没有?
夜摇光之后,就是萧士睿,萧士睿和她只相差了两个时辰。
他们两都是太子妃所出,他们两是龙凤胎!
夜摇光觉得有什么很沉重的向她袭来,但她却依然还有些没有明白。
她不由踉跄往后一倒,一只有力的胳膊伸来,将她揽在怀里。
她一把抓住温亭湛,她的手都在抖:“阿……阿湛……”
温亭湛将她一把拉入怀中,紧紧的抱着,却不发一言。
三代全部交代清楚,金色的字体辈分吹散,很快天书也消失无踪。
大殿里一片沉静,所有人都不敢贸然开口,就连兴华帝也似乎明白了什么,他踉跄跌倒在龙椅上,福禄立刻上前将他搀扶住。
这个时候,没有人敢开口,实在是事情出乎了他们的意料,温亭湛不是,夜摇光才是。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谁来给朕说清楚!”兴华帝声音干涩艰难的开口问。
“陛下,或许微臣能够猜到发生了何事。”在大臣们面面相觑的时候,岳书意站出来。
早在发现温亭湛回来怪异的态度,他就察觉到事情有变,也许他们一开始的认知都错了,所以他已经开始着手调查,等到温亭湛下狱,他已经调查了近半个月,夜摇光求上门,他已经有了某种猜测,却诸多地方仍有疑惑,直到夜摇光那番话,才让他想明白其中关节。
“你说,朕不要证据,准你畅所欲言!”兴华帝迫切的想要知道因由。
第2677章:最残忍的真相
岳书意对着兴华帝躬身行礼之后,才开口:“此话,要从明德太子殿下与温老夫人之间的青梅竹马说起……”
顿了顿岳书意看向众人:“想来京中比微臣知晓清楚的大有人在,微臣也不再多言,这就是一场两情相悦,却终究各自婚嫁的悲情。太子殿下与温老夫人无缘,却又在求医途中遇上了已嫁为他人妇的温老夫人,后来太子妃将要临盆,太子殿下遭遇袭击,导致太子妃早产。”
“太子妃经历艰辛产下一女,此时尚未太平,大夫或者稳婆告知太子殿下,太子妃腹中还有一子,皇家之中素来忌讳双生子,若太子妃腹中是个殿下自然是皆大欢喜,可若再是个小郡主,那便为人病诟。”
双生子,指的是两个儿子或者两个女儿,因为极多的双生子长得一样,本朝出现过双生子亲王李代桃僵想要代替皇帝哥哥,也出现过双生姐妹同时喜欢一个男子,杀姐待嫁的先例。
“太子殿下也知自己身子每况愈下,徒留太子妃带着两个女儿,其存活之艰难,可想而知。太子殿下便在为难之际,将长女托付给了温老夫人抚养,由此温老夫人连夜带着夫君与郡主回到了乡下躲避,对乡下人称因为他们婚后数载未有子嗣,恰好捡到被遗弃的郡主。”
“太子殿下带着昏迷过去的太子妃离开,等到杀退敌人,太子妃醒来,稳婆们大抵是得了太子殿下的交代,便告诉太子妃孩子尚未生产下来,于是太子妃便又生下了太孙殿下,也正是因为混乱的场面,太子妃又是头胎,故而不知也实属合情合理。”
岳书意这么说,听着的人也纷纷点头,关于太子妃遇刺产子这不是秘密。
“太子妃虽然产下了殿下,可太子殿下考虑到东宫的处境,想到太子妃还要看顾太孙殿下,思前想后,决定让郡主在外,无忧无虑的长大,为了不暴露郡主,不给郡主引起杀身之祸,担忧太子妃一片母爱之心会遮掩不住,太子殿下索性将此事隐瞒。”
只有兴华帝知道萧士睿是在怎样的环境中成长,如果不是他严防死守,只怕是长不大。若再多个孩子,兴华帝的精力有限,只怕……
对于明德太子的选择,兴华帝能够明白,是当年他没有用,处处受制于寇家,才会导致这样的局面,皇家郡主,太子嫡长女,不得不隐藏身份,躲在穷乡僻壤,才能够安然无忧。
兴华帝看向温亭湛怀里的夜摇光,目光是深沉的愧疚,这才是他的亲孙女,但他却不曾知晓。
“岳大人的猜想的确合乎情理,有天书在前,我等也不敢怀疑郡主身份,可睿王殿下与郡主朝夕相处,睿王殿下又是如此聪明绝顶之人,何以外面传得沸沸扬扬,睿王殿下却不为亡母洗清冤情,而是对此置之不理?”
立刻有人提出了质疑,他们现在是信了夜摇光的身份,但温亭湛的做法很怪异,身为人子,他如何会任由人往爹娘身上泼脏水?
已经有许多人开始暗搓搓的怀疑,温亭湛早就知道夜摇光身份,想要李代桃僵,成为皇孙之后,进而谋得皇位。
只有兴华帝知道,如果温亭湛的目的是以假乱真,他不会这样做。他的做法,更像是要带着夜摇光远走高飞,一辈子都不再和皇家有所纠缠。
“这也是微臣始终想不明白的地方,恰巧昨夜微臣得到了一个消息,请陛下传召孔峒。”岳书意对着兴华帝躬身道。
兴华帝自然不会不传,尽管他现在心里隐约有了个猜测,却还是想要弄个明白。
孔峒被传上来,岳书意便问:“孔大人,听闻你们得到过一封由太子殿下手书的庚帖,不知这庚帖写着何人之名,又是从何处所得。”
“岳大人……您说什么话,我听不……”
“孔大人,我们都已经知晓温夫人乃是明德太子嫡长女,陛下面前,你若再狡辩,便是欺君之罪。”不等孔峒说完,岳书意便冷冷的打断。
孔峒脖子一缩,他求救的看向和他们孔家有交情的大臣,对方闭了闭眼,他就知道是真的暴露,连忙跪爬到前方:“陛下,庚帖微臣已经交给了睿王,庚帖是明德太子殿下手书,是温夫人的生辰八字。”
兴华帝目光复杂的看了温亭湛一眼,才沉声问:“庚帖是从何得来?”
“是……”孔峒顿了顿,才硬着头皮道,“是祖母从太子妃手中得来,说是太子妃整理明德太子殿下的遗物,翻找出来,不知为何要交给祖母。”
“这真是奇怪,太子妃知晓自己有个女儿,竟然不拿着庚帖为女儿正名,这么多年也不曾提及郡主?”立刻有人不解。
夜摇光这一刻,才知道什么是撕心裂肺,什么是痛入骨髓,她伏在温亭湛的怀里,整个身体都忍不住颤抖。
“太子妃,为何这般做,你可知晓?”岳书意接着问孔峒。
孔峒浑身都在发抖,但对上阴沉沉盯着他的兴华帝,他哭着把自己知道的全部交待出来:“太子妃最初也以为温大人才是太子与柳氏的私生子,为此一直闷闷不乐,父亲……父亲和祖母恐太子妃会郁郁而终,也担心温大人威胁长孙殿下的地位,便……便寻人害死了温大人的双亲……等到,等到温大人双亲身死的消息传来,太子妃才寻到了郡主的庚帖……”
这个时候已经来不及了,如果揭露了郡主的身份,温亭湛父母的死就捂不住,陛下一定会彻查。
接回女儿,就要让母亲和兄长去陪葬。
太子妃也担心女儿知晓了真相会恨她。
最后就耐不住母亲和兄长的苦求,将夜摇光的庚帖给了孔家。
就当,就当自己没有这个孩子……
夜摇光开始剧烈的挣扎,她想要挣开温亭湛,却被温亭湛紧紧箍在怀里。
她有什么资格拥有这么温暖的怀抱?
她的养母,细心栽培她,她却是个灾星,害死他们的是她。
她的亲生父母,是害死温亭湛父母的罪魁祸首。
她是他杀父杀母仇人的女儿!
还有什么,比这更残忍?
第2678章:是人性的贪欲
“摇摇,除了你,我已经一无所有,你真的要我失去全部吗?”温亭湛每一个字都糅杂着无尽的凄楚。
夜摇光停止了挣扎,她缓缓的极其艰难的抬起头,看着温亭湛。
泪,止不住的滚落。
她不想哭,她没有资格哭,可她控制不住。
“阿湛……”夜摇光的声音沙哑而又艰涩,“我……我该怎么……怎么面对你?”
曾经她以为她的人生没有任何残缺,没有一丝遗憾,哪怕当年将广明送走,她也没有痛得这么窒息,仿佛空气之中充斥着无形的尖刀,每一次呼吸都是一次极致的凌迟。
她要怎么去面对他,以后怎么承受他的好?
如果没有她,他会有个完整的,幸福的家。
是她毁了他的人生,毁了他的一切。
“你没有对不起我,我也不准你心里对我有丝毫的愧疚,摇摇,我这些话,只说一次,你听好。”温亭湛抓住夜摇光的双臂,漆黑深沉的眼眸紧紧攫住她,“害死我爹娘的,不是你,也不是你的爹娘,是人性的贪欲。”
从一开始,温亭湛就没有像夜摇光想得那样,在得知真相之后陷入过无尽的痛苦和煎熬。并非因为夜摇光是他的妻子,是他此生的至爱,他偏袒包庇她。
诚然换个人他一定会让其受到惩罚,但却罪不至死。
夜摇光生下来的时候,不过一个婴孩儿,她做不了主。
明德太子想要保护自己的女儿,将孩子托付给他的母亲,这个时候母亲有权利拒绝。
也许是看到摇摇太可爱,她舍不得,也许是旁的缘由,母亲接受了。
母亲是个能够为自己做主的人,她既然选择接纳摇摇,就要为了后来的事情承担责任。
一如她必须将摇摇教养好一样。
至于太子妃……
她将明德太子的举动误解,她只是个普通的妇人,她会难过会抑郁是人之常情。
至少,她由始至终没有想过对他父母不利。
她唯一的错,就是在孔家和女儿之间,选择了前者。
这样很好,因为是她先不要摇摇,那么摇摇就可以理直气壮不要她。
孔家的人,他不会饶恕,他们该为他们的贪婪付出代价。
“我没有怪过士睿,更不会怨怪你,就算母亲在天有灵,我相信她也会赞同我。”温亭湛伸手,轻轻为夜摇光拭去脸上的泪痕,“摇摇,你常对我说,祸不及子女,为何到了你自己身上你却做不到。”
夜摇光泪眼朦胧的看着温亭湛,她说不出一句话。
“我知道,你的人生里没有厚颜无耻这四个字,我费尽心思的瞒着你,就是害怕你的心里,余生都被负疚和自责填满。我知道,你现在只是想要一个人冷静,可我不能给你这个时间。”
“我知道,你为了我们的孩子也不会离开我,可我不要你用补偿的心来对待我,那之于我是挖骨割肉的痛,我不奢求你能够忘记这一切,但我盼着你能够让它成为过去。你难道希望桃桃和叶蓁,还有我们未出生的孩子,日后看着爹娘貌合神离么?”
轻轻的将夜摇光拉入怀中,温亭湛根本不管大殿上的其他人,而兴华帝不开口,其他人也是只能保持沉默,这会儿帝王正在愤怒之中,谁敢开口,那就是往刀尖上撞。
“我没有你想的那么好,我丢掉一切,是因为我不怨怪,但却也不能忘怀;我不迁怒,并不意味着我不愤怒。”温亭湛低声在夜摇光的耳畔柔声,“我的每一步,都有我自己的算计。摇摇,我也在算计你。”
“我用这样的方式,只是希望,你从此以后,只属于我一个人。”
除了他们的骨肉,再也没有亲情的牵绊。
再也没有大家,只有他们的小家。
任由天塌地陷,他们只为彼此活。
斩断一切,也告别一切,离开这里,重新开始他们自己的人生。
他逼得萧家做绝,就是因为他为了夜摇光,可以不迁怒他们,但要他再为萧家做什么,那是绝无可能,以往的那些,是当年他和萧士睿歃血为盟的情分。
也算,对得起他这份诚心相待,他依然还记得萧士睿跪在兴华帝的面前,对兴华帝道:“皇祖父,孙儿才能有限,恐不能肩负天下兴旺,若允禾他真是父王骨肉,孙儿愿为贤王。”
夜摇光枕在温亭湛宽阔的肩膀上,她看着温亭湛,发干的喉咙令她想说什么,可她才刚刚张了张口,就晕了过去。
“摇摇——”温亭湛惊恐的高喊一声。
“传太医,快……”
兴华帝倏地站起身,他也因为情绪激动,话还未说完,就晕了过去。
“陛下!”
一下子整个金殿上乱作一团,温亭湛扣住夜摇光的手腕,察觉她竟然动了胎气,立刻将她打横抱起来,转身就大步离去,大殿上的人这个时候无人敢开口阻拦。
聪明的都知道温亭湛弑君的根本原因,现在温亭湛不是皇子,而是郡马爷,而夜摇光也不是明德太子私德败坏的私生子,而是原配嫡出,谁还敢开口。
温亭湛抱着夜摇光走到大殿门口,就对上了眼眶充血的萧士睿。
萧士睿的身体在微微的发颤,他一直不懂温亭湛的做法,他以为温亭湛是在恨父王,让他们母子流落在外,让他吃尽了苦头。
此刻他才明白,原来不是如此。
孔家是他的外祖父家,和夜摇光一样,他无颜再面对温亭湛。
他想开口说点什么,却仿佛有一只无形的手掐住了他的喉咙,令他发不出声。
温亭湛看萧士睿的目光也不再温和,当然也没有任何冷漠,而是平淡,平淡的就好似看着一个无关紧要的陌生人。甚至连点头打招呼都没有,就抱着夜摇光与他擦身而过。
没有留在宫里,温亭湛带着夜摇光出了宫门。
“我的马车,允禾不介意就用一用。”追上来的单久辞,将马车让出来。
这是第一次单久辞唤温亭湛的字,他知道无论是温大人还是睿王,对于温亭湛都是侮辱。
第2679章:无关风月,只因稀缺
“温公子若是不介意,让我先看看尊夫人?”就连跟上来的元奕也换了称呼。
虽然诊脉出来夜摇光这是悲伤过度略微动了胎气,但为了谨慎起见,温亭湛还是开口:“有劳,元公子。”
元奕的手并没有触碰到夜摇光,他的手悬浮在夜摇光的身上,五行之气探入夜摇光的身体里,片刻之后,从怀里取出一个药瓶:“固神丹,尊夫人的元神在游离。”
“游离?”温亭湛不确定是否他想得那个游离。
“刚刚经历雷劫之人,本就是元神最虚弱之时。温夫人又身怀有孕,必然是元神出窍,以元神历劫,九十九道雷劫,她的神魂只怕不知道劈散过多少次。只不过她执念太深,在天道这个狭窄的范围内,神魂散开也飘不出去,便又被她的执念重新凝聚。”
说到这里,元奕才深感夜摇光对温亭湛执念之深,非修炼之人是不懂,神魂被击散,需要多大多深的执念,才能够令神魂重新凝聚,这股执念若任其壮大,足可毁天灭地。
元奕继续解释:“虽则温夫人的神魂重新凝聚,看起来与常人无异,但其实像拆了墙钉的屋子,摇摇欲坠,兼之方才之事对她打击极大,致使她气力波动,导致神魂难以稳固。”
“那摇摇她会不会有事?”温亭湛连忙追问。
“放心吧,她不是个逃避现实之人,喂她服下固神丹之后,她很快就会醒来。”元奕回道。
“多谢元公子。”温亭湛郑重道谢之后,才将夜摇光抱着上了马车。
元奕让开路,由着他们的马车离开,车上正好有水囊,温亭湛立刻将固神丹给夜摇光服下。
“你对他们夫妻倒是格外不同,耗费二十年炼制出来的固神丹,就这么云淡风轻的送出去。”元鼎不知何时悄无声息的出现在元奕的身边。
“父亲,这是我的事。”元奕语气恭敬。
元鼎深沉的目光落在这个令他引以为傲的儿子身上:“不要对不该的人动情。”
“父亲,她是与众不同,但并非我所爱。”元奕目光坦诚的对上元鼎,“我明白自己的心。我会这般做……”
目光移开,望着夜摇光和温亭湛远去的马车:“大抵是因为我还是个有良知的人……”
初时在缘生观见,听闻他们之间或许该有一段婚约,元奕是个活生生的人,自然要对夜摇光多了一分关注,不过也仅仅是关注,后来他们立下赌约,他们成为争锋相对之人,元奕自然更加要深入了解,了解的也不仅仅是夜摇光,还有温亭湛。
最初,元奕是真的看不上夜摇光这样的人,这世间哪里有那么愚蠢的人,哪里有人能做到那么的问心无愧,在他看来,夜摇光就是自找苦吃的傻子。
不但夜摇光傻,温亭湛更傻,不过夜摇光是为人傻,温亭湛是为爱而傻。
可是随着时间的推移,他这样的聪明人,却只能靠着威压,才能制服属下;但夜摇光这样愚蠢的人,不但能够轻而易举的得到那么多的人真心相待,甚至妖魔鬼怪都仿佛遇上她,就变了模样,都仿佛有了原则,有了良知。
她的愚蠢在影响着万物生灵,在改变着天下生灵。
他们这些聪明人,可以用尽手段,让人帮着他们向着他们甚至服从他们。可若他们的束缚力有朝一日消失,又该是怎样的下场?
夜摇光不同,就算她修为尽废,只要她开口,依然会有无数人不为利益替她排忧解难。
这就是真心和非真心的差距。
她用着真心诚意对待着每一个生灵。
那些嘲笑她愚蠢的人,其实和他一样,是没有遇上这样一个人,并且没有受惠于这样一个人,才不知道这世间有这样一个人是多么的难能可贵。
他承认,夜摇光之于他,是唯一一个特殊的女人。
这份特殊,无关风月,只因稀缺。
像夜摇光这样的人,太稀缺,稀缺得令人不愿意相信存在,令人不愿接受存在,甚至令人排斥存在。
这也是为何他在洞悉到了这个秘密之后,第一时间不是设局陷害,而是拿着证据寻温亭湛,希望温亭湛能够为了夜摇光,而带着夜摇光离开,退出他们元家和萧家的战场。
他并不想和夜摇光殊死一战。
不想死在夜摇光的手里,也不想被夜摇光这样的人所杀。
然而,萧家和元家的结,非死无解。
温亭湛守着夜摇光的时候,孔家阖府被下狱的消息传来,他无动于衷。
太子妃亲自登门,被他拒之门外,次日兴华帝醒来召见,他视若无睹。
“你师傅,真的无碍么?”温亭湛守了两天一夜,夜摇光都没有醒来。
“师傅没事。”金子非常确定夜摇光没有事,但夜摇光为什么不醒,它也闹不明白。
“摇摇,你要用长眠躲避我么?我们的孩子又该怎么办?”
温亭湛担心夜摇光是心里逃避现实而不愿苏醒,作为医者他自然知道有这样的事例。
但其实温亭湛误会了,夜摇光又陷入了梦境,在梦里她回到了前世,看着她死了之后,温亭湛走入了柳家,这一次比上次更加的详尽。
原来最初温亭湛只是想要报复杀了她的楚家,他甚至不知道父母的死因非意外。
梦境里,萧士睿早就在十二岁那年就死了,也没有宣麟,闻游也做了官,并且是温亭湛的政敌,还有单久辞,他那么的冷,浑身的气韵和现在完全不一样。
周身虎狼环视,他依然游刃有余,他一步步走向高位,也像现在这样,将萧士睿的叔叔们一个个扳倒,他的手段很残忍,动辄令其抄家灭族,做事不留余地,为了斩草除根,无辜幼子也不放过。
就在他要扶持幼主登基的时候,他竟然查清了她的身份,查到了父母死亡的真相。
夜摇光看到了他那一刻的目光,阴鸷得噬人心魂。
他借助幼主之手,将萧氏宗亲一个个害死,最后幼主坠马而亡。
第2680章:我们都好好的
萧氏江山后继无人,他权倾天下,自然是众望所归。
不知为何,梦境里没有元奕和元鼎,元氏一脉也似乎不存在。若非温亭湛登基为帝,萧氏护国龙脉断裂,元国师冲出了皇陵,致使生灵涂炭,源恩亲自寻上了温亭湛,需要温亭湛帮忙,夜摇光都要忘记了元家。
温亭湛登基为帝,就是新得的护国龙脉护体之人,源恩联合千机诸多势力,借以温亭湛,才将元国师诛灭,却也是满目疮痍,生灵涂炭。
夜摇光跟着温亭湛走过那些断壁残垣,看尽妻离子散,人世悲痛,最后他似乎很后悔,他安排好了朝堂之后,就上了永安寺拜源恩为师,剃度出家。
此生再也没有踏出永安寺一步,直到最后他在坐禅之中圆寂。
看到温亭湛的头垂下的那一瞬间,夜摇光蓦然惊醒:“阿湛!”
“我在,摇摇,我在。”温亭湛惊喜的立刻扑上前,坐在夜摇光身后,将她拢在怀里。
夜摇光紧紧抓住他的双手,她犹自还沉浸在梦中。
那样冷血,那样比魔还可怕,那样一身杀伐的温亭湛,夜摇光心有余悸。
“是不是做噩梦了?别怕,我就在你身旁,我绝不会离你而去。”温亭湛柔声低语安抚。
她有些机械的缓缓侧过头,看着面前的温亭湛,他是这样的光风霁月,这样的清贵高洁。
眼泪再一次不可抑止的夺眶而出。
“摇摇,别哭,我求你,别哭。”温亭湛心痛不已,但他除了低声恳求,什么都不能做。、
“阿湛!”夜摇光扑入他的怀里,紧紧的抱着他,“我明白,我终于明白了……”
她明白为何老天要让她回到今生,她的使命是陪伴他,是让他再也不变成那个满身鲜血,一腔仇恨,永远活在黑暗之中的温亭湛。
温亭湛的身体微微一僵,夜摇光这句明白了,充斥着释怀,让他惊喜得不能自已。
他虽然不知道为何,夜摇光能够改变了态度,甚至从心里彻底的要把发生的当做过去,可他很高兴,真的很高兴。
这一辈子,他极少恐惧,只有夜摇光能够让他有这样的情绪。当他知道真相的时候,他就知道他不能让她知晓一切,否则他们之间的情分就会改变,为了孩子她不会离开他,但她再也不会是以前那个他所深爱的摇摇。
一个人的心态改变了,便是再努力去伪装,也不再是从内心自发的情意。
这辈子,他什么都能够失去,唯独不能失去她待他那一份不含任何杂质的情。
夜摇光是他生命的光,没有她,他相信他的人生一定会被灰暗包裹。
她只当是,只要她不出现,就不会殃及他的父母,但并非他不孝,而是跟着夜摇光太久,他发现许多事绕过了这个弯,其实还有下一个坎,他有种预感,就算夜摇光不被母亲收养,他也逃不开幼年孤苦的命运。
“嗯,过去了,都过去了……”温亭湛紧紧的拥着夜摇光,将下巴搁在她的头上。
夜摇光双手圈住温亭湛,她什么话都没有说,但她此刻无比的清醒,她永远不会让他变成梦境里那样可悲的人。
一生孤苦。
夫妻两,就这样相拥,谁也不再多言,但他们之间的情意却更加的浓烈。
“你总是偷偷的看我作甚?”用晚饭的时候,夜摇光发现温亭湛时不时会飞快看她一眼。
“日后任何事我都不隐瞒你。”温亭湛一想到夜摇光的雷劫,想到元奕的话,他就很难受。
“你并不是隐瞒我,而是不知如何向我开口。”夜摇光轻轻摇头。
换了是她,她也无法向温亭湛开口说这样的事情。
她相信,这世间任何真心相爱的人,都亲口对挚爱说不出这么残酷的真相。
只有漠不关心,才能够做到满不在乎的开口。
“阿湛,雷劫我避不开,我是皇家女,和修炼者有冲突,就算你告诉了我,我依然要承受。”夜摇光突然疏朗的笑了笑,“有些事,是命中注定,躲不开。你让我释怀爹娘的事情,那我也希望你能够把雷劫当做过去,我们依然还在一起,你还好好的,我也好好的,我们的孩子也好好的,以后我们一家都会好好的,不就好了么?”
梨涡乍现,笑意蔓延。
温亭湛那一笑,明明天已经昏暗,但却好似散开了阳光,那么的温暖,那么的明媚。
“你说得对,我们一家好好的,什么都可以不计较。”
夫妻两甜甜蜜蜜的吃完了晚膳,夜摇光依偎着温亭湛坐在秋千上,抬头望着天空的明月:“阿湛,你是从何时知晓……”
“四年前,你带回了第二把天麟。”温亭湛握着她的手,“当时你一直想不明白,为何伤害太孙妃的匕首会是喻家人所放,后来人被元奕先一步通知凶手灭了口。”
夜摇光抓住绳索,头靠上自己的手臂,侧首望着温亭湛。
“太孙妃的堂叔不过是一枚棋子,他盘算得很好,杀了太孙妃,就可以让自己的女儿顶上,却不想螳螂捕蝉黄雀在后。”温亭湛回望着她。
黑夜下,他的眼眸就像身后的天空,星辉摇曳:“太孙妃死,若喻家再被揭露害死太孙妃,那么最有可能拿到士睿正妻这个位置的就是孔家。”
所以,那个时候温亭湛已经猜到害死他爹娘的是孔氏,就已经开始调查。
“那你又是何时掌握证据,知晓我才是……”夜摇光继续问。
“元奕拿了证据给我不久……”温亭湛轻声道。
其实元奕手中的证据他并没有做什么手脚,他最开始也曾怀疑过自己的身份,只不过有些东西元奕不是当事人,并没有察觉到怪异,而他这个当事人看了自然不一样。
“你当时承诺士睿……”
“出于真心。”
那时候他只是猜到了夜摇光是萧士睿的亲姐姐,他自然要更尽心辅佐,是后来他才彻底证实害死爹娘的果然是孔家。
“阿湛,报了仇,我们就远走高飞。”
第2681章:皇帝驾崩
“你说什么都好。”温亭湛的目光和他的声音一样充斥着浓浓的宠溺。
夜摇光再一次扑过去,吓得温亭湛连忙接住她,秋千也因此剧烈晃动起来。
“哈哈哈哈……”看着温亭湛被吓得脸色苍白的样子,夜摇光终于开怀大笑。
“我是否应当庆幸,我能够取悦夫人?”温亭湛一手揽着她的腰,一手扶住她的小腹,双脚抵在地面,这才稳住。
“我的傻夫君,你怎么这么可爱?”夜摇光伸手点了点温亭湛鼻尖,“你忘了我可是修炼之人,我怎么会让自己摔倒,况且……”眉眼一转,夜摇光笑得狡黠,“就算我真的摔下去,你也会给我垫着,我怕什么?”
“知我者,夫人也,是我大惊小怪了。”温亭湛连忙认错。
皓月高悬,清华如洗;星耀闪烁,浓情蜜意。
就在这个时候,急杂的脚步声匆匆而来,能够这么直闯他们的府邸,只有萧士睿一个人,温亭湛从来不对他设防,也不会让人阻拦他。
夫妻两分开,刚刚站起身,就看到萧士睿发丝凌乱绕过月亮门,对他们对上,萧士睿明显还有些不知所措,深吸了两口气他才开口:“姐……摇姐姐,皇祖父快不行了,求你见见他,就是见见他便好。”
这辈子,萧士睿是靠着兴华帝的偏宠才能够安然无恙的活到今日,在他的心里,兴华帝不仅是个好皇帝,也是个好祖父,他看到皇祖父已经说不出话,却满目渴望的望着等着。
他知道,皇祖父是在等他的姐姐。
这辈子受尽苦楚,明明就在身边,却没有认出的至亲骨肉。
夜摇光抬眼看向温亭湛。
轻叹一口气,温亭湛握住夜摇光的手:“我陪你一起去。”
时至今日,兴华帝在温亭湛的心里都是值得崇敬的帝王,是个宽容能够容忍不能容,是个有着雄才大略,是个将对错放在君王颜面之前,难能可贵的帝王。
兴华帝,并没有对不起他,也没有对不起他父母,更没有对不起夜摇光的地方。
其实夜摇光并不想去见兴华帝,她不知道该怎么面对,温亭湛都不怨不怪,她自然更没有资格去怨怪什么,更何况这件事和兴华帝没有一丝一毫的关系。
她是害怕兴华帝会在临终前,对她嘱托什么,对于一个血脉上的亲祖父,一个生命即将走到尽头的人,她不知道该如何拒绝,但她是不可能再答应任何事情。
可有些事情,注定是不能逃避,需要鼓起勇气去面对。
他们到的时候帝王的寝殿外朝廷重臣都在,宁安王和几个宗亲则是守在偏殿。萧士睿,直接将他们夫妻带入了内殿,兴华帝似乎睡着了,看到夜摇光到来,福禄险些喜极而泣。
他用衣袖擦了擦眼角,跪在床榻边低声喊着:“陛下……郡主来了……”
兴华帝的眼皮颤了颤,缓缓的掀开,他偏过头看到夜摇光,迷蒙的目光变得清醒,挣扎着要坐起来,萧士睿和福禄连忙去帮忙,将他给半推起来,萧士睿坐在身后,让兴华帝靠着自己。
就这样短暂的挪动,兴华帝已经开始粗喘,平复了好一会儿才缓过神,他目光有些恍惚却又执着的盯着夜摇光,将自己的手颤抖着伸出来,悬空着对着夜摇光。
夜摇光明白他的意图,但她却没有立刻上前,还是温亭湛轻轻推了她一把,夜摇光才顺势走上前,福禄让开了位置,夜摇光坐在了榻沿,伸出手握住了兴华帝的手。
就在夜摇光伸出的手一瞬间,兴华帝也不知道哪里来的力气,反握住夜摇光,尽管颤抖的厉害,却让夜摇光感觉到他在拼尽全力,想要紧紧的抓住夜摇光。
“你……恨我么……”兴华帝的声音苍老沙哑虚弱。
夜摇光也不知道为何,眼眶泛着酸涩,她勉强的笑着,轻轻摇了摇头。
她有什么资格去恨兴华帝,兴华帝由始至终不知道她的存在,误会温亭湛是私生子,也是温亭湛自己做的局,故意呈上了欺骗所有人的罪证。
即便知道了温亭湛的身份,在明知道温亭湛活着,必将威胁萧士睿的情况下,他出于长辈的慈爱也好,出于对人才的爱惜也罢,他给了温亭湛两次机会离开,每一次都是因公殉职的理由,尽了最大的力气不抹杀温亭湛的功绩。
后来温亭湛两次驳了他的苦心安排,他竟然能够再给温亭湛第三次机会,只要温亭湛亲自抹平了谣言,依然可以手握大权,做那个辅佐萧士睿登基之后的肱骨大臣。
是温亭湛把路做绝,才逼得他用了这样的法子陷害温亭湛。
“你父亲……为你取名……夜摇光……”兴华帝费力的说着,“极好……极好……”
夜摇光蓦然看着兴华帝,她明白兴华帝的意思,她依然姓夜,依然是夜摇光,不用改名,也不用再卷入萧家的是是非非,他不会把她的名字记入萧家的族谱。
“多谢……您。”夜摇光也不知道现在该如何称呼兴华帝,像萧士睿一样亲昵她做不到,但像称呼陛下,对于这个快要油尽灯枯的老人有些残忍。
兴华帝似乎不在意,他突然脸上满上了光,灰白的面色变得红润起来。
所有人的心都咯噔一下,他们同时联想到了一个词——回光返照。
“你想如何处置孔家?”兴华帝突然有了力气。
“我听摇摇的。”温亭湛回答,毕竟是夜摇光的外祖家,他想要听从夜摇光的安排。
兴华帝又看向夜摇光,夜摇光似乎心里早就有了答案:“我们不杀人,一个人都不杀。”
兴华帝静默的看着夜摇光好一会儿,他脸上的光迅速的退了下去,他忽然语气之中带着一种似惆怅又似宽慰的呢喃:“不杀人……不杀人好……”
说着,兴华帝的唇角荡开了一抹令人读不懂的笑,他缓缓的闭上了眼睛,握着夜摇光的手也瞬间无力的垂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