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25章:拜访单久辞
萧士睿夫妻并没有在侯府逗留多久,用了一顿午膳就离开。
当日温亭湛并没有再出门,和夜摇光陪着两个孩子玩了一整日,也不知道是不是玩的太累,他们夫妻还没有吃晚膳呢,两个小家伙就睡下了,等到用了晚膳温亭湛握着夜摇光的手:“我们去拜访一个人。”
“去何处?”夜摇光好奇。
“还记得状元府么?”温亭湛唇角一扬。
状元府是温亭湛当年刚刚状元及第的时候,兴华帝御赐的府邸,后来温亭湛琉球大功,又封了侯爷,御赐了侯府。可那一栋状元府一直没有被收回去,依然还是温亭湛所有,帝王应该不缺一栋宅院。
他们已经好久没有回来,这里也只是留了两个日常打理,例钱也是幼离在拨,都快忘了这里,还有南园的豪宅,算起来他们在帝都的房产还真不少。
远远的走来,看到屋檐上覆盖着厚厚的雪,朦胧的灯光晕染开,在寒冷的夜里柔化一丝暖意,夜摇光正要不上阶梯,却被温亭湛给拉住,指了指隔壁:“我们要去哪儿。”
“那不是……”
如果夜摇光没有记错那是单久辞的私宅,还是有一次夜摇光一早和温亭湛出门正好撞上回来的单久辞,才知道他们竟然是比邻而居。
温亭湛没有说话,上前轻轻的敲了敲门,开门的下人竟然认识温亭湛:“拜见侯爷。”
“你去通传一声,便说本侯前来拜会单公子。”温亭湛淡声吩咐。
那下人直接将大门打开,躬身侧到一边:“公子说了,若是侯爷上门,无需通传,侯爷请随小人来。”
夜摇光黛眉一挑,单久辞这是料到温亭湛会上门呢,这两人又在打什么哑谜?
这是夜摇光第一次走入单久辞的家中,上一次在应天府,那是单国公府。这里才是单久辞的私宅,夜摇光不知道怎么来形容,这里的建造很是奇特,走廊边,亭子里都有着随风飘飞的浅绿色的纱帐,在白雪纷飞的夜里,在昏黄的烛光照应下,莫名的多了一丝春意,看着不那么的冰凉。宛如田园上的碧草,坚韧而又无拘无束。
门竟然是两边推拉式,夜摇光和温亭湛走到了一个暖阁之中,一脚踏在地板上,一股暖意就从脚底袭来,夜摇光低头一看,不由倒吸一口凉气,光洁温润轻暖,一地的暖玉铺成。
真是奢华又美到了极致。
单久辞似乎早就知道他们夫妻要到来,已经摆好了案几,他坐在一方,案几上燃烧着火炉,正在烹茶,在夜摇光和温亭湛到来之际恰好水沸腾,单久辞穿得很单薄,一袭青天色的长袍,披散的青丝被一根浅碧色的玉簪挽着,他剑眉斜飞入鬓,案几的旁边是灯架,旋转阶梯式的一排蜡烛由高到低蜿蜒而下,将他整个人都笼罩在火光之中。
温亭湛和夜摇光走到近前,他也没有抬起头,而是目光专注的沏茶:“侯爷,夫人请坐。”
一案相隔,已经放好了两个坐垫,夜摇光和温亭湛也是客随主便在坐垫上正襟危坐,就这会儿功夫,单久辞已经沏好了茶水,挽袖端着一杯先递给了温亭湛,又端了一杯递给了夜摇光:“听闻当年麒麟公子也曾以自制之茶请侯爷与夫人品茗,虽有珠玉在前,但单某也献丑一番,侯爷与夫人不妨尝一尝,单某的茶可还能入口?”
温亭湛莞尔,还真的很认真的品尝了起来,夜摇光闻了闻,觉得比起宣麟的寒香茶,这个茶水很香,吹了吹才浅饮一口,这个茶明明在嘴里并不烫,但吞下喉头,就有一股暖流从食道一路而下,直接暖到了夜摇光的心口,让她情不自禁的就闭上眼睛享受这一瞬间的温暖。
“香浓味暖,甘醇沁啤,单公子这茶是极品。”温亭湛给出了极高的评价。
夜摇光也觉得很好喝,不由多喝了一口。
见此,单久辞提起茶壶又给夜摇光满上:“侯爷深夜登门,想来并不是为了品尝单某这一口茶水,有话侯爷但说无妨。”
“单公子既然早已经想到我会登门,我之来意,单公子难道不知?”放下茶杯,温亭湛道。
“单某能够猜到侯爷会登门,却当真猜不到侯爷的心意。”单久辞单手举着茶杯,玉质的杯子在烛光之下泛着光泽,衬着他卡着杯子的两指越发骨节分明。
“应当是我猜不到单公子的心意才是。”温亭湛低声一笑,“单公子到底是想要怎样的结果?”
“现如今,单某还有选择的余地?”单久辞轻轻的转动着手中的杯子,“福安王殿下之事,已经由不得单某装聋作哑,更不是单某或是侯爷三言两语就能够遮盖过去,纸终究是包不住火,到了今时今日,单某只能静观其变。”
“我倒是听闻单公子近日和广安王来往过甚。”温亭湛目光沉静。
“广安王殿下一直诚心相邀,抬举单某,奈何单某以往早已经择主,自然只能辜负殿下一番好意,如今广安王殿下不计前嫌,单某自然是不能不识抬举,侯爷说是与不是。”单久辞的话滴水不漏。
“看来单公子是打定了主意。”温亭湛微微一点头,“最后请问一单公子一问,单公子在太医院取走之物,可否交于我?”
仰头将茶水一饮而尽,单久辞放下茶杯,杯子在桌子上发出了轻微的沉闷之声,单久辞目光幽深的看着温亭湛:“侯爷,单某并无可给予侯爷之物。”
烛光下,温亭湛双眸波澜不惊的回视着单久辞,单久辞深不可测的不闪不躲。
一直安安静静喝茶的夜摇光觉得,如果目光可以杀死人,这两个看着一点战意都没有人,四只眼睛只怕已经把对方给凌迟。
啪!夜摇光重重的将茶杯放下,让两人错开了目光,她站起身笑意盈盈的对单久辞道:“这茶也喝了,天也不早,我们夫妻便不打扰单公子,告辞。”
第2026章:尚玉嫣的提醒
单久辞也没有挽留,而是举止优雅,风度翩翩的端茶送客。
“阿湛,以单久辞的聪明,怎么会看不出陛下只是在试探广安王的贤王之路,且这次陛下顺势给了广安王府主持除夕宮宴的大权,其实不过是想看广安王到底会做到哪一步,顺带看看朝堂之中有多少见风使舵之人。”离开单久辞的府邸,夜摇光忍不住问,“他为何还要和广安王掺合?”
夜摇光觉得除非单久辞脑子被驴踢了,否则根本不可能去扶持广安王。
“自然不是帮广安王。”温亭湛牵着夜摇光的手,“明儿就是除夕宮宴,会有一场好戏,过了明儿,你就什么都明白了,我这会儿说与你听,只怕反而要将你说糊涂。”
既然温亭湛这样说,夜摇光也是个十分拿得起放得下之人,她担忧的询问:“明儿就是除夕宴,你到了帝都这么几天,陛下也没有召见你说福安王之事,是不是就等明晚发作,你的证据寻到看么?”
夜摇光相信兴华帝肯定是想要好好过完这个年,年后再询问温亭湛,也多给温亭湛点时间,可兴华帝这样想,不代表别人也这样想,尤其是巴不得福安王落马之人。当然也不会有人蠢得明天晚上触兴华帝的霉头,当场就提出来,可夜摇光觉得必然有人会将话题不着痕迹的引出来。夜摇光现在最担心的就是温亭湛手里的证据到底充不充足。
这可不是一般的事儿,关系皇家血脉。而且温亭湛自己都说了,明日夜里必然一场好戏。抬起头夜摇光看着大雪飘飞的夜空,透着一点橙红,看不见丝毫星月,压抑得令人窒息。
“摇摇。”
雪花飞旋的夜,温亭湛双手握着她的肩膀,与她面对面,四目相对,他漆黑幽深犹如深海的黑珍珠一般华光流转的眼眸沉静的看着夜摇光:“你要相信,这世间除了你,无人能够将我击垮打倒。而为了不让你伤心难过,我也不会让任何人将我重创。拼武力,我或许在不计其数之人之下,可论智谋,我无敌。”
他就那么云淡风轻的对她说,论智谋,他无敌。
明明是那么自恋甚至自负的话,可偏偏他那么轻飘飘的说出来,夜摇光却觉得一点也不浮夸,深吸一口气,夜摇光也不再多言,免得扰乱了他的心。
除夕这一日,夜摇光由于夜间要去参加宮宴,中午就和下人们一块过了年,安排了年饭,温亭湛身为男主人也是很给面子的出面,虽然不在一个桌子上,却在一个屋子里,大家心里都很激动,以往也不是没有如此,而是之前夜摇光和温亭湛都在地方上,人没有这么齐全。
午膳之后,夜摇光和两个孩子睡了午觉,就把两个孩子交给了褚绯颖,把金子留下。自己沐浴更衣梳妆,她给温亭湛和自己挑选了一套湛蓝色同款衣袍。这个颜色相对而言比较稳重低调又足够的大气和庄重,选了一套蓝玉带着玉石抹额的头面,温亭湛也是一顶牵着深蓝宝石的头冠,夫妻二人还是第一次驾驭这样的颜色,一下子看着成熟了不少。
毕竟她也已经快三十,而温亭湛也已经为官数年,过了二十五,出席这样的盛大场合,还是要以气度和隆重而又不扎眼为主。
“夫人的手艺越发的好。”温亭湛穿在身上格外的舒服,最主要的是这衣裳用他最爱的香气薰过。夜摇光做什么温亭湛都怕她累着,唯独做衣裳,这辈子他只怕穿不惯别人所做,都是被妻子给养的眼界太高之故。尤其是每一套衣裳都和夜摇光同款,一上身他就喜爱不已。
“走吧,时候不早了。”酉时开宴,他们这些做臣子和命妇的自然要早些去候着,路上夜摇光不由问道,“我之前问小颖是否要随我们一道,她竟然让我来问一问你,这是为何?”
“师傅今年来不了,身子骨已经不见好,褚家不出意外应当是褚大老爷夫妇前来。”温亭湛解释一句。
褚大老爷不就是褚绯颖那不讨喜的祖父母?想到福安王的事儿就是他们夫妇捅出去,让温亭湛落入这个被动的局面,夜摇光想他们俩只怕在这件事上还扮演着不小的角色。夜里的宴席上指不定还要出什么幺蛾子,褚绯颖去了也是为难,还不如不去。
“帝师明知道他们俩不安分,还任由他们……”褚帝师再不济,还没死呢,褚大老爷还能够翻出自个儿爹的天?不过看到温亭湛意味深长的笑容,夜摇光也就不说了。
想来褚帝师也是恼火这个不成器的儿子上次的事儿,这次特意让他们来,是让他们撞一回城墙,如此才好借此直接越过他们将大权在自己去世前尽数交给长孙。
这是夜摇光第一次参加宫里的除夕宴,距离上一次夜摇光参加皇家宴会已经是六七年的光阴,他们来得早,温亭湛要去应酬那些同样被宴请来的高官权臣宗亲,没有办法顾及夜摇光,于是先把夜摇光送到了东宫,作为太子妃,皇太孙的亲娘,太子妃只要早兴华帝一步到就行,用不着应付那些命妇。
“摇姐姐……今儿很是不同。”以往夜摇光都是清雅为主,今儿突然这么端庄,倒是让喻清袭有些惊艳。
“这还不是为了显示对陛下的尊重。”夜摇光满脸的无奈。
如果可以,夜摇光真的不想这样打扮,天知道若非她是修炼者,头上那一套十多件的首饰会不会把她的脖子压歪。可要参加皇家宴,再不喜欢也得体现尊重啊,否则一个藐视皇威,那可是个可大可小的罪责。
“夫人,今年蒙古克松王子携家眷亲自上帝都进贡,陛下将之留下于宫中过节。”尚玉嫣低声提醒。
克松王子啊,自从蒙古一乱,已经两年多未见,他现在可是蒙古的准汗,只等蒙古王一去世,就毫无疑问的上位,既然他来了,断没有不把他的继母,皇朝的贵女萧又姝带来的道理。
第2027章:好戏开锣
“多谢。”夜摇光感激道。
这个消息夜摇光还真不知道,温亭湛竟然也没有提醒她,也许温亭湛看来萧又姝不足为惧,的确夜摇光也觉得不足为惧,可是膈应啊,夜摇光提前知道她来了还可以做个心理准备。
“曹布德郡主也来了。”尚玉嫣又说了一句话。
既然是特意的提醒,尚玉嫣不会知晓夜摇光对曹布德到底是喜欢厌恶,那定然是要让夜摇光知晓曹布德的来意,算算年岁曹布德应该要逼近双十年华了吧,出了嫁的女孩克松王子应该不会带着她来,那就是曹布德还没有出嫁,没有出嫁被带到这里来的意味就很值得推敲……
尚玉嫣这先提醒她萧又姝来了,后又提醒她曹布德,曹布德不可能想要嫁给温亭湛,温亭湛又曾经当着文武百官的面在陛下面前立誓此生不二色,那就只有一个可能,萧又姝为了膈应她,要把自己的继女送到温亭湛的床上,萧又姝哪里来的自信?
想明白的夜摇光真是气乐了,原本不想早点去宴会的夜摇光,还真不想耽搁了,除了夜宴的时候萧又姝能够见到温亭湛,只怕再也没有机会,那她定然是要在今晚做些事儿。尚玉嫣消息灵通,肯定是听说了些才会提醒她。
虽然萧又姝想要算计温亭湛,那是她自己痴人说梦,但夜摇光还是心里不舒服。
夜摇光要去,担心夜摇光受委屈的喻清袭自然是要去给夜摇光撑腰,夜摇光不在宫里,没有人比喻清袭更清楚那些个宗亲内眷是多么的烦人,毕竟她已经和她们打了好多年的交道。当夜摇光真的见到萧又姝之后,才发现她的变化很大。
她的肌肤变得没有以往那么白皙水嫩,应该是草原风沙不习惯。虽然她上了精致的妆容,可也掩盖不了她的憔悴,双方互相见了礼,萧又姝竟然没有当年的尖锐与傲慢,不过她看着夜摇光的眼神极力的隐藏依然被夜摇光捕捉到了痛恨。
“怎么没有见到曹布德郡主?”喻清袭在内命妇这一块看了半晌,也没有看到曹布德的身影,不由开口问了问。
“小丫头生性跳脱,在草原之上便是这般时常寻不到人。不过她极是有分寸,我与她说了开宴的时辰,一会儿便会回来。”萧又姝回答。
喻清袭皱了皱眉,萧又姝这是先说了曹布德不安份,明明知道曹布德是来联姻,这样一说还有哪个敢娶?而且这里是皇宫,能和蒙古草原比较?曹布德不见了她竟然一点不着急。也不怕曹布德犯了事儿,她也吃不到好?
看她这副气定神闲的模样,夜摇光冷笑不语,只怕是笃定曹布德不会连累她。
“宜薇,你去问侯爷,就说曹布德郡主不见了人,以免郡主迷了路,怎么说当年我与郡主也有过一面之缘,我倒是觉得郡主纯真善良,爽利率性,让侯爷告知太孙,派人找找。”夜摇光当着萧又姝的面吩咐宜薇。
萧又姝张了张嘴想要说什么,最后却什么也没有说,而是眼底冷锐的光一闪而逝。
内命妇这里气氛一下子就变得尴尬起来,很明显萧又姝被喻清袭带头的人给排斥,虽然现在帝心越发的飘忽不定,可皇太孙不是他们可以招惹,还是顺着喻清袭疏远了萧又姝。
心里暗恨,面上不显,就等着夜摇光苦的萧又姝并不知道大臣们那边的情况。自然也不知道温亭湛将被他打晕的曹布德亲自交给了克松。
“曹布德这是怎么了?”克松的脸色很难看,虽然曹布德晕了过去,不过脸上不正常的潮红他如何看不出来。
“回去问问你那位好母亲。”什么时候他成了女人在他面前宽衣解带,他就会顺势而为,甚至不惜在宫里发生丑闻的饥色男人?萧又姝竟然给曹布德下了药,又怂恿曹布德拉着他询问古灸,让曹布德在他面前药性发作,真是幼稚,若非他想知道是谁给萧又姝这个胆儿,他都不屑顺着这么一个蠢女人的计,“我已经运针给曹布德逼出了毒素,不过这戏还没完……”
“阿兄……”曹布德幽幽转醒,摸着泛疼的后脑勺,“我这是怎么了?”
“你……”
克松正要说话,温亭湛抬手阻拦了他:“你们先躲到假山里去。”
克松不疑有他带着曹布德就立刻躲藏起来,这会儿匆忙的脚步声急切而来,竟然是兴华帝的贴身大总管福禄,福禄特意目光扫了扫才行礼:“侯爷,陛下召见。”
“大总管请。”温亭湛从容淡定的随着福禄去了帝王的寝宫,就看到萧又姝的父亲越郡王躬身站在一旁,他目不斜视的上前行礼,“微臣叩见陛下。”
“免礼。”兴华帝苍老的声音很冷淡,等到温亭湛站起身,才让一个小太监将一样东西递到了温亭湛的面前,“温爱卿啊,你看看这是否你今日佩戴之物?”
温亭湛定眼一看,是一条湛蓝色的穗子,还真是他的东西,低头看着玉佩还在,但是玉佩下的穗子竟然不见了,这种掉了半截留了半截,他就算不想承认都不行:“回陛下,此物确系微臣所有。”
关键是温亭湛自己竟然当真不知道是何时丢失,今日他根本没有碰到人,他竟然在不知不觉之下,被人隔空取物了?
“温爱卿,可知朕是如何得到此物?”兴华帝语气严厉的询问。
“回禀陛下,微臣不知。”温亭湛如实回答。
兴华帝看了温亭湛一会儿,才对越郡王道:“你来告诉他。”
“是,陛下。”越郡王行了礼,才对温亭湛道,“侯爷,本王今日和几位宗亲闹了不愉快,欲寻一僻静之处清静。此物是本王在宮宴的花园所拾到,本王亲眼看到你将曹布德郡主打晕抱走,正欲追寻之时见到侯爷身上落下此物,侯爷武状元出身,本王已经年迈,又不善言辞,唯恐与侯爷发生误会,只能急急来寻陛下奏明此事。”
第2028章:御前对质
听了越郡王的话,温亭湛才知道果然也是不能小看蠢笨之人的急智。越郡王没有一句话造假,手中拿的证据也属实,事情演变到了这一步,不论温亭湛有没有对曹布德做什么,名节终究是毁在了温亭湛的手里,不过他们千算万算,却还是算漏了一点。
“陛下,此事已经不仅关乎郡主的清白,更关乎朝廷与蒙古的邦交。不容臣一面之词,恳请陛下将郡主与克松台吉传唤来,与微臣当面对质。”温亭湛不急不缓的对兴华帝道。
温亭湛的从容,不论是不是故作镇定,但这份临危不乱还是让兴华帝的眼里多了些赞赏:“宣克松台吉与曹布德郡主。”
立刻有内侍扬声传唤,这可不像温亭湛那样是被陛下的大总管悄无声息的请过来。估摸着连兴华帝也不确定温亭湛这局到底破不破得了,兴华帝自然是不可能把蒙古的郡主许配给温亭湛为侧室,日后温亭湛可是要做萧士睿的权臣,再多个蒙古女婿的身份,政治意味就变了,而他已经没有精力再寻一个人替代温亭湛的地位。
这才不动声色的将温亭湛请来,如果事情到了不可挽回的地步,那么兴华帝还能够掌握主动权。既然温亭湛如此淡定自若,那兴华帝也就没有必要再遮遮掩掩,这一高喊势必引起了所有人的注视,自然是有人要去打听情况,发生了何事便再也压不下去。
等待温亭湛的是两条路,一条就是他赢了,另外一条就是以死来向蒙古交代!
在等待的过程中越郡王频频的望向温亭湛,企图从温亭湛的脸上看出一丝焦虑,可随着时间滑过,温亭湛依然宛如置身事外一般,倒是让越郡王心里打起了鼓。
“温爱卿,正好借此时,不如与朕说一说福安王之事。”兴华帝突然提及这事儿。
“回禀陛下,微臣已然掌握了些许证据,还请陛下再宽限微臣几日。”温亭湛不疾不徐的回答。
兴华帝的眼角已经布满了皱纹,可他的眼睛依然清明,没有了当年的锐利,却还是深不可测,他静静的看了温亭湛一会儿又才开口:“朕可以再给你些时日,不过你倒是告诉朕,你的证据到底福安王是或者不是?”
“陛下,这真的假不了,假的也真不了,是与不是自有陛下圣断。”温亭湛依然滴水不漏。
“好,那朕便宽限你几日。”似乎是考量了片刻,兴华帝道,“便在你离京之前。”
“谢陛下。”温亭湛躬身行礼。
恰好这个时候外面高喊克松和曹布德已经到来,兴华帝立刻宣了人过来。
曹布德依然活蹦乱跳,克松也是不慌不忙,两人好似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的走到兴华帝的面前行礼,兴华帝免礼之后,克松才谦卑的询问:“不知陛下召克松前来,有何吩咐?”
兴华帝的目光掠过越郡王:“是越郡王,说是看到温爱卿再无人之处将曹布德郡主打晕,还寻到了证据,朕寻了温爱卿问明缘由,温爱卿为大局着想,要与曹布德郡主对质。”
“胡说,侯爷为何要打晕曹布德?”曹布德为了古灸苦学汉语,现在已经很流利,听完就一脸的怒容,她的愤怒不似作假,“曹布德的确寻过侯爷,但……”
说到这里欲言又止,最终还是低下了头。
“郡主寻侯爷所为何事?郡主与侯爷毕竟孤男寡女……”越郡王立刻抓住一点追问。
曹布德恼恨的瞪了越郡王一眼,才咬牙对着温亭湛行礼:“天朝陛下,草原上的女儿都是敢作敢当之人,曹布德知道阿兄带曹布德上京,是想将曹布德嫁到繁荣的天朝,但曹布德心中已经有了爱慕之人。”
“曹布德!”克松脸色一变,低声轻喝,“陛下面前不得无礼!”
曹布德不甘的低下头。
兴华帝的目光颇有些考量的扫过笔直站立的温亭湛:“曹布德郡主是真性情,既然曹布德心中有了爱慕之人,还愿意随克松台吉来帝都,想来郡主心中的如意郎君也是我朝之人。”
“不敢欺瞒陛下,曹布德所爱慕之人,的确是天朝一等一的好男儿!”曹布德不理会克松的频频暗示,耿直的回答。
“哈哈哈哈,都说英雄难过美人关,其实美人又何尝能过英雄关?”兴华帝看似愉悦的朗笑出声:“曹布德郡主无需顾忌,你大可将心中之人说出来,若是那人也愿意迎娶郡主,朕索性就当回媒人。”
“真的么?”曹布德激动不已,她看向兴华帝的目光充满了崇拜。
被怎么纯真的目光看着,兴华帝毕竟已经年迈,想到了孙女们,眸光也柔和了不少:“只要你所爱之人也愿意迎娶你为妻,朕就为你赐婚。不过若他已有妻室,你便只能按照汉人的习俗为妾。”
“不,他还未成婚。”曹布德高兴的语无伦次,“陛下,曹布德想要嫁给天朝最厉害的画师古灸。”
曹布德的话让兴华帝都诧异的扬了扬眉,他突然似恍然一般笑出声:“原来如此。”
“郡主,话可不能乱说,陛下可是会赐婚。”越郡王连忙咬重赐婚提醒曹布德。
“我知道啊,如果陛下愿意将曹布德嫁给心仪之人,曹布德一定永生感恩陛下。”曹布德激动的双手握到胸前,双眸迸发着憧憬的光芒,这种发自内心的喜悦是无法伪装出来。
“郡主!”
“你好生奇怪。”曹布德皱着眉看着越郡王,“你怎么和汗妃一点也不像,汗妃知晓我喜欢之人与侯爷相交,便为我出谋划策,怎么你反而不知,不但不知好似还非得让我把喜欢的说成不喜欢,你是不相信我的话么?我曹布德可以指着长生天发誓,我心中所爱乃是古大师!这样你信了么?”
曹布德郑重其事的起誓,一下子让越郡王变得不知所措。
倒是兴华帝眼角划过一缕精光:“汗妃为郡主出谋划策了?”
第2029章:戏
“是啊。”说到这个,曹布德就一脸感激,“汗妃不愧是天朝宗亲,尊贵的郡主,时常帮着父汗分忧解劳,还特别关怀父汗的子女,知道我终日愁眉不展,便和我说了些窝心话。还有这次若非汗妃相帮,我都不能私下见一见侯爷,哪里能够打听心上人的下落?”
曹布德的一番话把越郡王说的直咽口水,事情怎么就演变到了这一步?不但没有把温亭湛给坑进去,反而把自己给搭了进去。曹布德这话,为老汗王分忧解劳,暗指萧又姝在蒙古专权,特别关心汗王的子女,却背地里坑害曹布德,这不是想要挑起蒙古王庭的战乱?
不过兴华帝可是难得的一个明君,哪里这般容易就被糊弄,他对着天真烂漫的曹布德和蔼的笑着:“那你打听出来了么?”
“打听出来了啊,古灸去了西域去了天山。”说到这里曹布德又有点伤心的小声嘀咕,“距离这般近,也不来看看我……”
“哈哈哈哈,这有何难,朕这就下诏将他召回来,指不定还能够成就一段好姻缘。”兴华帝说着就吩咐福禄让中书令起草,当真是正儿八经的下旨。
可把曹布德乐坏了,都不知道说什么连连对兴华帝行礼,看得兴华帝直摇头笑。
“陛下,酉时快到。”福禄适时的低声提醒。
“既然时辰差不多,你们就随朕一道。”兴华帝站起身,目光扫了越郡王一眼,“今儿不是和几位宗亲闹了不合?你就给朕滚回去好好闭门思过,想想到底是不是你自个儿的错。”
酉时刚到,兴华帝就踩着点赶到了大殿,由于今夜飘雪,宮宴在室内。众人看着温亭湛与蒙古克松台吉和曹布德郡主一道陪着兴华帝而来,心思都纷纷活跃了起来。
等到兴华帝说了几句话,让各自落座,温亭湛回到夜摇光的身侧之际,夜摇光才接着歌舞声的遮掩,低声问道:“发生了何事?”
“夫人难道还不知?”温亭湛看着面前刚刚上了一道鱼,便将鱼腹夹到夜摇光的碗里。
“克松急匆匆的将曹布德带来寻我,就问了些和之南相关之事,还来不及告知我发生何事,内侍就已经赶来传唤。”夜摇光虽然知道萧又姝在搞鬼,但却不知道具体情况。
“穗子不见。”温亭湛将腰间的玉坠取下来,放到夜摇光的掌心之中,在夜摇光伸手来取之际,握住夜摇光的手,用神识将事情的来龙去脉告诉了夜摇光。
听完之后夜摇光彻底被恶心到了,但她的理智还在:“这件事看似手段幼稚,却险些让你遭了道,若非你及时将曹布德的药性解了,这件事是无法说清楚。”
萧又姝这招还是极其狠毒,还好没有被人撞见曹布德药性大发,否则曹布德要么以死谢罪,要么死赖着温亭湛,除了温亭湛她嫁不出去。可她是受害者,她若是死了,外人只怕要说温亭湛对曹布德窥觊用下三滥手段不成,败露之后竟然将罪名全部推给无辜女子。
且曹布德身份,可不是什么朝廷贵女,而是蒙古的明珠,这样死在这里,那就不是三言两语就能够交代的过去的事情。这让夜摇光想到了当初被用来陷害陆永恬的孔氏,这事情比那还要严重。
温亭湛没有再说话而是低下头去处理盘中的吃食,因着有蒙古台吉和郡主,案桌上还有一只烤羊腿,他正拿着刀细心的将之切成一片片,往夜摇光的碗里堆。
扫了一眼,夜摇光没有多关心,而是接着道:“能够在你毫不知情之下取走你身上的东西,这不是萧又姝的能耐,萧又姝这么做的目的又是什么,仅仅只是为了恶心我们?”
“之所以让她得了逞,我便是想知道她背后到底是谁。”温亭湛放下手中的小刀,将碗推到夜摇光的面前,“尝尝,据说是陛下特意请了一个蒙古厨子所做。”
“你现在知道她背后之人了?”夜摇光就拿起筷子加了一片,说完就放到嘴里,肉质鲜嫩而不生,入味三寸肉,是高手啊,立刻加了一片,完全忘了这里是什么场合,就递到温亭湛的嘴边,“好吃,你也尝尝。”
温亭湛也不在意,俯身就着夜摇光的手就吃到嘴里:“嗯,的确美味至极。”
“别只知道吃啊,快说。”夜摇光心里急。
温亭湛端起酒杯,目光穿过中间的舞台,望到了正对面,眼眸深不可测。
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夜摇光正好对上冲着温亭湛遥遥一敬的单久辞,顿时拳头一紧!
是了,温亭湛的身手距离一代宗师也只差临门一脚,能够从他身上轻易的取走贴身之物,就只能是修炼之人,在这里能够将修炼之人带到宫里的除了她自己,就只有兴华帝和单久辞,别人都遇不上修为这么高的人,她的目光突然锐利了起来。
“莫气,指不定事后我还得感激他。”温亭湛的手在案桌下握住夜摇光的手。
“感激他?”夜摇光就差压不住火气了,用这等法子来坑害温亭湛,他们还要感激!
“是,感激。”温亭湛重复一遍,眼底有笑意散开。
夜摇光正想伸手摸一摸温亭湛的额头,脑子没有烧糊涂吧。
“摇摇多吃些,吃饱了才好看戏。”对上夜摇光纳闷而又探究的目光,温亭湛轻笑。
白了温亭湛一眼,夜摇光就接着吃东西。
没一会儿当当当当的敲锣打鼓的声音就吸引了夜摇光的注意力,竟然是戏班子上台了,以往宫廷盛宴都是一些宫廷乐师的节目,最好的也就是皇子们大臣们亲自上阵,极少会请戏班子,因为宫里没有培养,但戏班子又不懂宫里的规矩,且民间人多眼杂指不定就混入两个刺客,到时候主办的人就是罪不容恕。
广安王倒是好胆色,尽管戏班子人人都可以往府里请,可在宫里着实少见,这一下子还真的把所有人的目光都给吸引过去,包括夜摇光在内。
第2030章:狸猫换太子
可是随着戏的慢慢成型,夜摇光瞪大眼睛看着温亭湛不可思议,拽着他问:“你搞什么鬼?”
这不是一般的戏,正是夜摇光讲给温亭湛听的《狸猫换太子》,只不过稍加润色,为了对前朝的尊重,名字也有所更改,避讳了前朝诸多人的名讳,可含沙射影谁都看得清。《狸猫换太子》本就是一出戏曲,是出自于晚清时期,夜摇光觉得这世间只怕只有她和温亭湛知道。所以,不用看也知道这一出戏是温亭湛泄露出去,落入了广安王手中,广安王借着这出戏,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把福安王的事情给掀开……
一出戏看得所有人心惊胆战,大臣们都没有说话的心思,纷纷正襟危坐静观其变,倒是兴华帝看得饶有兴味,仿佛这就是一出戏,也许高高在上的帝王,的的确确将这看成一出戏。
广安王真是作死到了极限,应当是自从他接手福安王大权之后诸多不顺和阻挠,让他已经按耐不住想要立刻将福安王给除去,所以才会被温亭湛给利用,想要在众目睽睽之下,在这些看不上他,对他阳奉阴违的大臣面前,将福安王给踩到泥泞里。
“你这般做,不怕被查出来?”谁也不是傻子,以兴华帝对儿子的了解,广安王绝对不会想得出这样的戏曲,心思缜密的兴华帝必然要彻查。
“这戏是吴先生写的。”温亭湛一脸无辜,“摇摇你有所不知,吴先生很是喜欢戏曲,这江北有名的戏班子,吴先生是常客,甚至为了他们写了好几出红遍大江南北的戏。”顿了顿,温亭湛唇角一勾,“算算日子,吴先生应该已经卧病不起,没有几日时间了……”
夜摇光瞪大眼睛看着温亭湛,原来他结交吴启佑,竟然是为了这一点,吴启佑可是霍家的亲家,他写出这样的戏完全是有根有据,也许是他知道了什么内幕,偏偏他文人一腔傲骨,不忍陛下被欺瞒,可又是霍家的姻亲,忠义两难全,故而知晓自己时日无多,才写下这一出戏,表达一番自己的忠君之情,这种情况下陛下不但不会怪罪,毕竟等到追查到吴启佑的时候,吴启佑已经‘死’了,还得嘉奖一番吴家的忠肝义胆!
既然是吴启佑要以‘死’明志,那么就和温亭湛毫无关系了,吴启佑和温亭湛往日就没有多少交际,吴启佑死前,且是温亭湛去徽州之前,才和温亭湛有了些许交情,这下温亭湛完全可以将他之所以会去徽州,定义为是吴启佑向他透露了什么,而不是有心要去陷害福安王。
如此一来,不论最后结果如何,温亭湛都没有了故意挑事的嫌疑,他身为江苏的布政使,有名门大儒向他说了这等事,他能够不闻不问?兹事体大温亭湛没有立刻上报陛下,而是很谨慎很小心翼翼的去微服调查,足以看出温亭湛的以大局为重,处事谨慎周到。
如果温亭湛想要嫁祸福安王,完全可以在吴启佑告诉他初期的时候,就立刻上报陛下,毕竟是吴启佑对他说,这事儿实在是太大,他不好自作主张,请示兴华帝,这个理由完全说得过,这样就算吴启佑所说是假,他也没有罪;是真他就只有功。
温亭湛为什么要偏偏先去查了,而且查到一半才捅出来?温亭湛是没有脑子的人么?当然不是,而是温亭湛想要息事宁人,掌握充足的证据之后,私下递交给陛下,让陛下来断绝,可偏偏有人看不得温亭湛一片赤胆忠诚,为君分忧,要陷害他,这才把他逼到这种地步。
瞧瞧,这些人多可恨可恶?
“高。”想明白了之后,夜摇光除了对温亭湛竖大拇指,还真的没有别的话。
等到这出戏结束了,只怕兴华帝看褚家两个老家伙就如同看死人,既然不是温亭湛想要陷害福安王,那他为何要让褚家的人来揭露?兴华帝对褚帝师亦父亦师的情意,他可以让褚家无权但会富贵下去,他绝对不会容忍褚家有人给褚帝师捅刀子,这等吃里扒外……
难怪褚帝师就这么放任这两个人得意洋洋的来了。
夜摇光心思百转之际,戏已经落幕,大殿里鸦雀无声。
“好!”兴华帝第一个表态,“往年啊,那些戏可真是来来回回都那么几出,朕真是腻得慌,今儿这戏真是别出心裁,老四家的有心了。”
“能得父皇夸赞,儿媳不敢居功。”广安王妃仪态万千的起身谦虚道。
“有赏。”兴华帝却没有再多与她说话,而是对福禄道,“传班主,朕也要好好赏一赏。”
戏团的班主是个身材高挑,穿着喜庆,四十出头,长相精神的男人,他虽然有些紧张,可口齿还算清晰:“草民叩见陛下,陛下万岁万万岁。”
“不须多礼。”兴华帝态度宽和,“朕传你来,是因着这戏深得朕心,你们班里的人唱得不错,一会儿论功行赏。不过朕倒是好奇,这戏本子又是何人所书?”
“回禀陛下,这戏本子乃是姑苏文豪居雅先生所书。”班主恭恭敬敬的回答。
这个答案显然是出乎了兴华帝的意料,要说吴启佑和兴华帝还有些渊源,曾经兴华帝还想命吴启佑给萧士睿做先生,可吴启佑这人滑不溜秋,不愿掺合到朝廷之中,竟然数次传召,他人都在外不知何处寄情山水,最后兴华帝也算是看出来了,吴启佑这是躲着呢,既然他自己无心,兴华帝也不好勉强,不过这并不妨碍兴华帝对吴启佑的欣赏之情。
“朕早就听闻吴启佑人生两大好,山水与戏曲,这还是第一次听到他自个儿写的戏曲。”兴华帝接着又问,“吴启佑写了几出戏?”
“自二十年前,居雅先生偶遇草民之父,二十年来断断续续写了有六七出,全凭先生的青睐,戏班子才有御前献丑之机。”班主认认真真的回答。
他们戏班子的名声来自于吴启佑,也正是因此才会被广安王看中安排到宫中,这是无上的荣宠。
第2031章:紧咬不放
兴华帝又简单的问了两句,就把人打发下去,褚家大老爷突然开口:“都说吴先生是当代大儒,为何会突然写出这等故事,实在是令人百思不得其解。”
“是啊,这但凡谱曲作诗都应该当有所感触而启发,写戏本子亦是如此。”又有一位大臣附和,“吴家世代不入朝,更是两袖清风,不闻朝廷之风,这倒是新鲜,而且有鼻子有眼,若说没有受到启发,哪里能够写的这般跌宕起伏。”
“吴家虽则远离朝堂,但是书香世家,吴先生更是饱读诗书,这史记之上皇家的腥风血雨还少么?”夜摇光没有想到第一个开口反驳的竟然是宁安王。
算起来,夜摇光自从给宁安王超度了他的兄弟,就再也没有见过,他后来去了佛庙礼佛,现在也是清心寡欲,时常去参禅,哪里有大型法会,他必然不远千里也要去。他和王妃三十多才有了一胎,结果王妃滑了胎,据说再不能生育,兴华帝给他赏赐的侍妾他也推拒了,给他赐婚侧妃他也推拒,只差没有气的兴华帝强赛。
不过他这幅频频往寺庙里跑的举动到底把兴华帝给唬住,也不敢把他逼得太紧,就由着他散漫,兴华帝派给他的任务,他都漂漂亮亮从不懈怠的完成,但一完成就把权力如烫手山芋一般立刻还给兴华帝,又关起来过他自己的日子,也从不和任何皇子大臣来往。
兴华帝暗中试探了许多次,才终于确定宁安王正如他的封号,所求不过安宁两个字。
要说兴华帝现在最喜欢的皇子,那绝对是宁安王。听闻兴华帝时常传唤宁安王到宫中念佛经,有时候父子还彻夜深谈,宁安王更是在帝王的寝宫留宿了好几次,这些举动最初的确是兴华帝的试探,但闻到风声的大臣是绞尽脑汁都搭不上宁安王这条线。
不仅兴华帝知道宁安王无意于帝位,就连满朝上下都已经知道。
“宁安王殿下所言有理,然微臣也是酷爱戏曲之人,尤以吴先生所作之戏曲更是百听不厌。”这时候又有人站起来反驳宁安王,“吴先生以往的戏曲都是些民间趣闻奇事,从不言及帝王家甚至不曾牵扯朝堂,这出戏曲的确极其突然,甚至不像是吴先生之风。”
“你是说这戏班子的班主欺君了?”广安王突然反问道。
“微臣不敢,乡野村民哪有胆子欺瞒陛下,故而微臣觉着吴先生的戏曲定然是有所触动而来。”那人连忙和广安王一唱一和。
在场的人哪里有不明白,福安王的身世传得沸沸扬扬,而吴启佑又是霍家的长房太太的兄长,吴启佑以往自在山水,自然是写的一些稀奇的民间小人物趣事儿,突然画风突变肯定是有缘由,但话已经说到了这个点上,就差戳破那一层纸,没有愿意身先士卒,大殿一阵沉默。
诸人的心思不一,兴华帝只能开口:“外间传言,朕也略有耳闻,不过此事朕既然交给了明睿候彻查,适才朕也询问过,明睿候恳请朕再宽限几日,朕已经应允。”
“父皇。”兴华帝话音一落,广安王就已经站起身,“父皇,事关皇室血统,现下已然闹得满城风雨,谣言已经传了两个多月,明睿候却一点证据也没有查到,实在是办事不利。不过明睿候素来雷厉风行,此次之事耗时颇多,倒是令人费解。”
“王爷教训的是,的确是微臣力有所怠。”温亭湛很是谦和的站起身大方承认。
“是力所有怠,还是心有所怠,那就只有明睿候心里明白。”广安王意有所指道。
“王爷慎言,微臣对朝廷之事,对陛下之命,素来战战兢兢,丝毫不敢懈怠。”温亭湛背脊笔直,“实不相瞒,此事在陛下下旨命微臣调查之前,微臣已然听到了些风声,这才以巡查为由,亲自去了徽州,可此事到底发生在三十多年前,又是出在宫内。微臣便是再有几分急智,身在苏州也实在是鞭长莫及,故而才恳求陛下宽限数日,让微臣能够在帝都多查一番。兹事体大,需得谨慎周全。”
温亭湛的话得到了不少大臣的认可,并不是因为和温亭湛有交情他们才站在温亭湛这一边,而是事实如此,温亭湛不过才二十五,三十多年前他尚且没有出生,他身兼两省在江南一带政事上没有疏忽,还亲自去了徽州调查,已经是能人之不能,封印之后将两江安排的妥妥帖帖,马不停蹄的上帝都,到了帝都也没有一日闲着,其尽心尽力有眼睛之人都看得见。
虽然没有人站出来为温亭湛说话,可大部分人的神情已经表达了他们的想法,至少这个时候和温亭湛有利益冲突的人也好,和温亭湛不合之人也罢,都没有一个敢站出来指责温亭湛,足见温亭湛的话没人可以反驳。
“明睿候劳苦功高,身兼两省,前无先例,却依然将两省治理的井井有条,适才是本王冒犯。”广安王倒是很会给自己找梯子,对着温亭湛遥遥一敬,“明睿候切莫介怀。”
“岂敢。”温亭湛也端起酒杯,“王爷念及兄弟之情,对此事心急也是情理之中。”
广安王目光冷光一闪而过,转过身对兴华帝道:“父皇,明睿候倒是儿臣的知己。自从九弟之事被暴露出来,儿臣实在是日思夜忧,这等传言实在是诛心之言,是国事也是事关儿臣之家事,因此儿臣也颇为费心思想要力破谣言,便派人去了宣州一趟,倒是有所收获。”
兴华帝看了看温亭湛,又看了看广安王,最后目光落在萧士睿的身上。
萧士睿便站起身道:“四皇叔今儿乃是除夕,四皇叔一心为九皇叔着想,也不必急于一时,待到过了年关,再向皇祖父奏明也不迟。”
“太孙此言差矣,事既已至此何不说个清楚明白,也好堵住悠悠之口。”广安王反驳道。
第2032章:广安王的证据
夜摇光轻叹一口气,广安王看来是孤注一掷了,就连萧士睿都表了态,他依然是一刻不想等。
“陛下,既然广安王殿下言之凿凿,今日若是不说出个子午寅卯,只怕流言将如崩堤之江水,滔滔不绝难以制止!”这时候已经有御史站起身向兴华帝请命,“混淆皇室血统,关乎国本,压在臣下等心口也是夜不能寐,不如就趁此将此事公断。”
兴华帝长叹一口气,问着其他大臣:“你们以为如何?”
大臣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最后都打成了共识,大部分站起身对兴华帝请命:“请陛下公断。”
“好!”兴华帝掷地有声的吐出一个字,“既然你们都想看清楚,那朕就让你们看清楚。”
面色严厉的兴华帝盯着广安王:“老四,你要知道事关重大,你的证据可丝毫不能出差池。”
“父皇明鉴,儿臣所传人证物证已经再三核实,才敢呈到御前。”广安王很是有底气。
“既然如此,闲杂人等都退下,诸卿随朕一道听一听老四所言。”兴华帝收回目光清场。
很快大殿的宫女内侍全部被遣下去,各府带来的下人也都跟着回避,好在此次除夕宴没有人携带子女,都是只带了夫人或者只身前来,夜摇光他们倒是没有被打发走,一下子热热闹闹的宫殿变成一根针落地都能够听见的安静。
“你说吧。”兴华帝面无表情的吩咐。
“回禀父皇,儿臣请传唤宣州蒙氏。”广安王也立刻进入了自己的安排。
“宣。”兴华帝应允。
“霍二夫人出自宣州蒙氏。”温亭湛给夜摇光解惑。
黛眉一挑,夜摇光道:“广安王已经查出来公主的下落?”
温亭湛笑而不语。
很快一个年迈看着五十多岁的老妪被侍卫搀扶进来,跪倒在兴华帝的面前,兴华帝态度温和,立刻让人搀扶了起来。
广安王道:“父皇,此乃霍家已逝二夫人奶娘,乃是蒙家家生子,她亲眼所见霍家二夫人并不是蒙家嫡出女,当年蒙家夫人的次女不过才五岁大便夭折,霍家送了一个五岁的女童到了蒙家,十一年之后,霍家老二十里红妆,以世家通婚之由,将这个长大成人的女孩迎娶回去。霍老,本王所言可有错?”
因为这件事原本就关乎霍家,霍绍捷早就被兴华帝给请到帝都来。
霍绍捷沉默不语,广安王也不以为意,就问蒙氏:“此处可有你识得之人?”
广安王只喊了一声霍老,却没有看向霍绍捷,蒙氏壮着胆子扫过一个个,很快就在霍绍捷的身上停顿住:“回王爷的话,这位大人,民妇二十多年前在霍家见过。”
二十多年,近而立之年的霍绍捷容颜已经定格,只不过二十多年的岁月在他的脸上留了一些痕迹,改变了气韵,能够认出来并不足为奇。
广安王笑了:“蒙氏,你说霍二夫人并非蒙家之女,你可有证据?”
蒙氏从怀里取出了一卷纸递给了广安王:“二姑娘到府里来时已经五六岁,记了事的孩子很是哭闹了一段时日,后来好不容易哄住,二姑娘一直郁郁寡欢,总喜欢躲在书房里写字,这些原本是夫人吩咐民妇去烧掉,却被家中孩子偷走藏着,后来老奴那顽童不慎夭折,就一直没有发现,直到前两年民妇得了主家的恩德给了放奴书,拿着这些年的积蓄想着重建祖宅,才从床底地下挖出一个铁盒……”
一沓陈旧的纸,纸张已经微微泛黄,不过墨色一点都没有脱落晕染,应该是一只保持着干燥的缘故,二十多年能够保存的这么好,除了环境还有这纸张和笔墨都是上佳之物才行,这绝对不是蒙氏这种人能够用得起。
纸张被呈到了兴华帝的面前,兴华帝过目之后,就命人一一传了下来,自然也要传过温亭湛这里,夜摇光就看到很稚嫩的笔迹,上面是一个名字:霍依依。
“我依稀记得霍家那位已‘死’的姑娘,似乎并不叫霍依依,而是叫做霍岫凝?”对不上号啊,夜摇光用神识询问温亭湛。
“依依是懿妃娘娘亲自取得乳名,现在想来应当是依依不舍之意。”温亭湛解释给夜摇光听,“只不过那位姑娘不过五六岁就‘夭折’,不少人已经忘了此事。还有那纸乃是三十多年前盛极一时的承云纸,这种纸张若是逆着光可以看到祥云隐纹。承云阁二十年前遭遇了一场大火,一家子都葬身火海,至此承云纸的手艺已经失传,我方才观墨色与纸张的融合,绝不可能是作假,这证据应当是真的。”
“霍依依此名,想来有些大人不陌生,这正是当年懿妃娘娘为与九弟同年同月同日同时同地所生的霍姑娘所取的乳名。这纸乃是承云纸,现如今已经买不到,我天朝人才济济,必然文墨大家可以断定这字迹到底有多少年,至少二十年,此物作假嫌疑可以排除。”广安王脸上的笑意越发的浓,时不时的瞥过不发一言的福安王,“那本王就想不明白,霍老为何要把自己的亲生女儿安排假死,又送到了挚友家,十多年之后又让自己的亲儿子将之娶回来?”
此言一出,所有人的目光齐刷刷的看着霍绍捷。让亲身儿女乱伦,并且自己苦心安排,这是脑子不正常的人才会如此做。很显然霍绍捷是个很正常人,他为何会这样做?
答案已经不言而喻,那就是霍依依不是霍家的亲骨肉,而是陛下的龙种!公主金枝玉叶,霍家哪里舍得她嫁到别人家受苦,才费尽心思的将霍依依安排出去,再让自己的儿子娶回来,千娇万宠的养着。
霍依依的身份,几乎已经不需要其他的证据。
群臣都炸开了锅,在此之前,大部分人其实并不相信什么偷龙转凤的戏码,他们只当是温亭湛和福安王的一场较量,可事情偏偏温亭湛早早的抽身,揭发出来的成为广安王。
而广安王给出来的证据,的的确确福安王乃是霍家子!
第2033章:温亭湛的故事
寒风猎猎,外面的雪扑簌簌越发大,打在枝头上都能够听到梅花碾落之声,衬得大殿越发的寂静无声,谁也不敢开口。
兴华帝锐利的目光冷冽的扫过霍绍捷:“绍捷,广安王所言,你可听清?”
霍绍捷站起身,他的身姿笔直,犹如宝剑,但始终垂首,对兴华帝抱拳躬身:“回陛下,绍捷听得清清楚楚。”
“你可有话为自己说?”兴华帝不去看霍绍捷,而是看着自己大拇指上的扳指。
“陛下,绍捷,无话可说。”霍绍捷也毫不含糊的回答。
兴华帝闭上了眼睛,指头无力的动了动:“老九,你呢,你可有话说?”
一直沉默不语,似乎将自己当做透明人的福安王被点了名,才站起身,他面无表情:“父皇,儿臣并无证据自证清白。”
这话是说他是清白,但他没有证据,也就是不承认广安王的指控。
“绍捷。”兴华帝叹了一口气之后突然喊了一声。
霍绍捷连忙应:“臣在。”
“霍家自大将军起就随太祖陛下戎马四方,若无霍家,无萧家天下。”兴华帝颇为感叹的回忆着,“朕记得你们霍家的功劳,也记得你们霍家为萧家鞍前马后平定乱世抛洒的热血。起于战乱,退于繁华,出于动荡,隐于身世。你们霍家满门忠烈,不论是太祖,还是朕,更或是满堂朝臣,天下百姓都不得不承认。”
兴华帝的话让霍绍捷的眼眶微红,他一直垂首躬身,保持着姿势不变。
“今日,你对说一句实话,当年实情到底如何?”兴华帝基本上是一字一字的咬出来。
霍绍捷离开了案几之后,迅速的走到了殿前,他一掀长袍端正利落的跪下去:“陛下对霍家之信任,微臣无以为报。若此时微臣还有半句遮掩与回避,便是百死不能赎罪。当年……”
谁也没有想到,霍绍捷就因为兴华帝的几句煽情之言,便将当年的实情全部吐露出来,朝廷之人听得一惊一乍,万万没有想到当年竟然是这样的惊心动魄。寇家为了能够改朝换代还真是煞费苦心,不过这却是一条妙不可言的计谋。
若是寇家得逞,霍家成为替罪羊,萧家已经没有继承人,那么权势滔天的他们要建立新朝还有几个人敢说一句不?又有什么理由来指责他们是乱臣贼子?当真是兵不见血刃,就谋得了天下。
这下子算是真相大白。
“微臣有罪,微臣迫于寇家胁迫,摄于寇家淫威,不敢对陛下吐露实情,是微臣之无能,欺君瞒上是为对陛下不忠,霍家罪不容诛,请陛下责罚。”霍绍捷深深的拜服下去。
夜摇光轻叹了一口气:“可惜了,霍家……”
站在霍家的立场上,当年发生那样的事情,他们不信任兴华帝没有错,换了任何一个人,就算是温亭湛也不可能就这么拿着一族人性命去赌帝王的信任。可他们已经骑虎难下,不去坦白就只能受胁迫,关键是不论懿妃还是霍家人在被寇家胁迫之际都没有做过任何伤害兴华帝,危害朝廷的举动,甚至屡屡为兴华帝周旋,可以说霍家在兴华帝清除寇家这件事上居功至伟。
但这是功劳,兴华帝已经论功行赏,霍家心中愧疚不敢受。却不能抵去他们的欺君之罪,如果不严惩霍家,日后其他人有样学样,个个都逼不得已的无视法纪,无视君威,国法会等同虚设。
“夫人觉着霍家可惜?”温亭湛忽而低声的询问。
“难道不可惜么?”夜摇光反问。
唇角轻柔如盛开的花瓣舒展开,温亭湛望着龙椅之上揉着自己额头的兴华帝:“既然夫人觉着可惜,为夫自然不能让夫人心中遗憾。”
话音方落,温亭湛已经站起了身,缓缓的走向正殿。
在朝臣都大气不敢出的时候,那一抹修长如修竹的身影缓缓的动了,他宛如披上了一层光辉,吸引着所有人的目光,从容而又优雅的走到了霍绍捷的身旁,对着头疼不已,甚至可以说心中惊怒交加的兴华帝躬身:“陛下,福安王一事原就是微臣受命在查,微臣本是希望陛下再宽限几日,等证据确凿之后,再呈交陛下。然目下事情已经刻不容缓,还望陛下听一听微臣之言,在行定论。”
“你还有和广安王之言不同的话?”兴华帝目光探究的看着温亭湛,他不承认这一刻,他是真的特别喜欢这个敢于挺身而出,为他排忧解难的少年臣子。
“方才广安王殿下为陛下和诸位大人上了一场好戏,霍老又说了一个有趣的故事。”温亭湛清冽的声音恰似屋外寒雪之中阵阵飘散的腊梅之香,令人心旷神怡,“微臣数月前恰好为吴先生寻一位故人,因而与吴先生有了些许交集,其实吴先生还有一个故事,刚刚写完,还来不及送给班主,手稿恰好在微臣手里,陛下请过目。”
温亭湛将放在袖中的一沓纸拿出来,福禄已经亲自上前,从温亭湛的手中接过,递到了兴华帝的面前,兴华帝翻阅了两张的确是吴启佑的亲笔,翻到最后一页上面还有吴启佑的落款:“想来温爱卿已经看过,如此厚一出戏,不如温爱卿充当一回说书人,朕和诸卿也好共赏。”
“臣领旨。”温亭湛谦恭的领命,而后站直身,选了一个既不背对兴华帝,又能面向群臣的位置站定,“这出戏吴先生取了一个名——《富贵门》,讲述一个奴大欺主之事……”
夜摇光双手托着腮,手肘撑在案几之上,看着万千灯光交织之中,如苍山劲松傲立,似峭壁幽兰绽放的男人,他浑身都如同会发光一般令人着迷。
富贵门就是讲述一个想要谋夺主人家产的恶奴不择手段的故事,其中就有这个恶奴想要混乱主人家和姻亲子女的毒计,可他千算万算没有想到算错了一点,那就两位夫人到了生产之际,他的主人家夫人果然生了一个男婴,而他想要设计的姻亲家反而生了一个女儿。
第2034章:惊天翻转
如此一来他的计划就大乱,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啊,那就只能硬着头皮上,先把这强势且对他有威胁的姻亲家给拿下,再徐徐图之……
温亭湛的话音刚落,所有人都是不可置信,还能有这种事情?那也就是说福安王的确是懿妃娘娘所生,而霍家……想到这里,众人纷纷看向霍绍捷,一直以来都背脊挺得笔直的霍绍捷一下子就瘫软了,他脸色苍白,眼中满是复杂的情绪看着温亭湛。
连他都不知道竟然还有这等事,如果温亭湛所言属实,那他岂不是费尽心思将自己的亲生女儿嫁给了自己的亲生儿子,霍绍捷都不知道如何来形容心中的滋味。他是保全了一家的性命,没有了霍乱皇室血脉的罪名,知情不报并不足以灭族。
可他要如何去面对二儿子,如何去面对二儿子的几个子女?他们是活下来了,可他的二儿子和子女将会生不如死。
“明睿候的故事当真是精彩至极,就不知明睿候可有证据?”广安王冷冷的看着温亭湛。
“陛下,微臣也有人证与物证,还请陛下传郎中杜荇。”温亭湛完全不理会广安王。
早在广安王安排那一出戏的时候,温亭湛就已经让卫荆去将该准备的人准备齐全。兴华帝脸色终于好看了一点,他就喜欢温亭湛这样的从容不迫,这个年轻的臣子真是给了他不少惊喜,若他的孙儿辈也有这等俊才,他何愁不能颐养天年?
很快杜荇被宣到大殿:“草民杜荇叩见陛下,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平身。”兴华帝淡淡的说道,“明睿候说你是证人,朕倒是好奇你怎么就成了证人?”
杜荇,兴华帝曾经见过,那时候兴华帝正是和寇家斗得你死我活之际,懿妃恰好为了他中了毒,宫中太医束手无策,只能贴皇榜,杜荇是最年轻的一个,虽然他也没有法子治好懿妃,但却给出了一个有效的法子,封住了懿妃体内的毒素,兴华帝原本要留他在太医院供职,却被他推拒,他还想拜天下医师,潜心专研医理,兴华帝也就没有阻拦。
“回禀陛下,草民生父乃是三十多年前懿妃娘娘有孕之后,看护懿妃娘娘医官朱崇。”杜荇对兴华帝吐露身份,其实他才十一二岁就到了太医院做药童,已经见过兴华帝,只不过兴华帝并没有对他有印象,“陛下可宣现太医院正常大人,常大人能够证实草民身份。草民这里有一份当年懿妃娘娘怀胎五月之际的脉案,这份脉案还是当年寇贼特意询问父亲,父亲才随手写下,但却唯恐寇贼对懿妃娘娘不利,因而又重新草拟写了一封给寇贼。”
同样是一封纸卷发黄的案录,上面的纸张的的确确是三十多年宫廷供给太医院使用的纸张,如今几十年的换新也不太可能寻到,脉案递到了兴华帝的面前,上面写着:寸脉凸显,左大顺男。
也就是证实了当时朱崇是判断懿妃娘娘怀的是男胎无疑。
瞬间局势大变,峰回路转。
也侧面解释了寇家为何突然这么做,也不怕懿妃和霍夫人同时产女或者同时男,原来是早就在私下打听了。
“古往今来,的确可以根据医典断男女,断错之例也是不胜枚举,皇室血脉岂能根据一个已死太医,还是试药将自己毒死之人所断来作为证据?”广安王不以为然。
不过广安王的话的确有道理,这事情太重大不能马虎,更何况有霍绍捷把公主娶回来的事情在前面,如果霍家不是百分百确认,哪里敢做这样的事情,儿女乱伦毕竟惊世骇俗。
“陛下,微臣还有一个证人,足以堵住悠悠之口。”温亭湛却依然稳如泰山。
“谁?”兴华帝问。
唇角一扬,温亭湛给出了一个大殿哗然的人:“太后娘娘。”
一言出,所有人都沸腾了,竟然是太后娘娘?温亭湛真是好大的胆儿,他把聂家坑害到了这个地步,竟然还敢把聂太后请来给他作证人?
“温爱卿,你可知你在说什么?”兴华帝的目光一变。
其他人都在觉得温亭湛异想天开,可温亭湛这样的有恃无恐,兴华帝一瞬间就联想到了这背后隐藏的意思。太后如何能够来作证?那就只能是当年聂家直接参与了这件事,寇家纵然权势滔天,但宫中的势力是真的没有多强,比起朝堂外实在是不能看。
也不知道是不是老天要给萧家一条生路,寇家嫡系一直没有出色的女儿,自然是送不到宫里来,因此寇家能够安插的都是宫女和内侍,霍家对寇家在宫中的势力不清楚,兴华帝却更加心知肚明,事情被掀出来,兴华帝就一直在怀疑这里有点他想不通。
但如果当年有太后掺了一脚,那么一切就合情合理了!
“陛下,您可还记微臣五年前秘呈陛下的奏折?”这时候大理寺卿赵贿接到温亭湛的暗示站起身,婉转的提醒兴华帝。
五年前正是席蝶一事,兴华帝已经打算赐死席蝶保全太后的颜面,可却没有想到聂家竟然庇佑着寇家的余孽,这群余孽还想刺杀去礼佛的邑德公主,正好被席蝶所救。
兴华帝自然是不会忘记,也是那件事情之后,太后只能幽居深宫礼佛,他还去质问过聂太后,到底聂家有什么把柄在寇家手里,值得他们聂家对他阳奉阴违,当时太后含糊其辞,他念及聂中书令,念及聂太后对他少时的回护之情,便没有追究下去。
直到这一刻,兴华帝才算是明白,聂家原来从来没有把鸡蛋放在一个篮子里,聂太后照顾着他,也给寇家大开方便之门,无论孰胜孰负,他们聂家都可保富贵。
兴华帝的拳头捏得咯吱咯吱响,恰好这个时候一个内侍匆匆而来,在福禄的耳边低声说了什么,福禄又对兴华帝附耳转述。
夜摇光的耳力极好,恰好听得清清楚楚:“陛下,太后娘娘服毒自尽了。”
第2035章:意欲审鬼
夜摇光几乎是下意识的看向温亭湛,她自然是知道温亭湛不可能杀了聂太后,但聂太后的死一定是温亭湛所为,这个节骨眼聂太后服毒自尽,其深意已经不言而喻,这是畏罪自杀。
兴华帝听了之后,面色发青,豁然站起身,不发一言的扔下所有人离开了大殿。
众人都纷纷猜测到底发什么何事,但没有帝王的命令,一个都不敢走。
夜摇光看着广安王,他此时的脸色很难看,又瞟向福安王,令夜摇光诧异的是,福安王的脸色似乎也不怎么好看,按理说他洗清了自己,现在他是正统皇子的事实只差盖棺定论,应该不至于这样的反应。
大概等了一刻钟,福禄就跑了回来,从这里到太后的宫中来回也就差不多一刻钟,也就是福禄刚刚到了就被兴华帝给派前来:“陛下宣太孙殿下,广安王殿下,福安王殿下,明睿候,明睿候夫人,霍绍捷,单久辞,慈和宫见驾。”
温亭湛的剑眉几不可见的一蹙,宣他是在意料之中,但为何会叫上夜摇光?
“大总管,我等?”中书令代表群臣上前问福禄。
“今儿宮宴到此为止,诸位大人且归家去。”福禄客客气气的说道。
纵使这些人再好奇,也知道这会儿不是说话的时候,也不是打探的时候,指不定就撞上陛下的枪口,都是乖乖的退下。
“走吧。”夜摇光走到温亭湛的身侧,握住温亭湛的手。
人群分了两个方向,大部分朝臣往宫外而去,夜摇光几个人随着福禄去了慈和宫。
到了太后的寝宫外,就看到跪了一地的宫女内侍,整个慈和宫在寒冬之中感觉到格外的森冷,宫门推开,冷风灌入,将飘飞的纱帐吹得更加扑扑作响,凉意也是瞬间遍布整个殿内。
走到寝宫内,就看到太后安然的睡在床榻上,双手合十扣在小腹上,却已经没有任何生气,兴华帝临窗负手而立,他的手上握着一封信,想来应该是太后临终的交代。
听到珠帘响动的声音,兴华帝依然一动不动,知道福禄走到了兴华帝的面前低低喊一声:“陛下……”
兴华帝才将手中的信纸交给了福禄,福禄先递给了萧士睿,萧士睿看后在福禄的示意下递给了广安王,广安王又递给了福安王,福安王看后递到了温亭湛的手上,而后是霍绍捷,最后是单久辞。
信落在温亭湛的手上时,夜摇光就已经跟着看了,太后是服毒自尽,她在信上自述其罪,当年的的确确是她受寇家所迫,在懿妃产子死,帮了寇家一把,否则不会这般轻易的瞒住兴华帝,也说了福安王的确是懿妃所生,霍夫人所产的确是女孩,霍绍捷看完之后,铮铮铁骨的汉子双腿一软,险些没有站稳,若非温亭湛和单久辞及时一左一右的搀扶住,只怕要摔倒在地。
等到信回到了兴华帝的手中之后,兴华帝才冷冷的开口:“太后是服毒自尽,太医说乃是砒霜中毒,可宫里的砒霜分量并无缺少,朕想知道太后又是如何得知今夜之事,不早不晚服毒自尽,这砒霜又是从何处而来?”
自五年前的事发之后,聂家三年的丁忧,兴华帝便没有再重用,太后宫里的人全都是兴华帝亲自挑选,如此严防死守还有人和太后私下串了消息,这皇宫的守卫岂不是成了笑话?
“明睿候夫人。”兴华帝突然喊道。
“臣妇在。”夜摇光上前。
“朕似乎记得,死后没有七日之人,可以凝聚其魂。”
夜摇光这才知道兴华帝这是把她叫来是要审问太后的魂魄,皱了皱眉夜摇光对兴华帝道:“回禀陛下,这命里一事格外的玄妙,太后乃是一国之母,凤命加身,请恕臣妇无能。”
其实人活着的时候八字很重要,极贵的命不能轻易的推算。但死后也不过是一缕蛊魂,可夜摇光并不想帮兴华帝这一回,不知道兴华帝到时候会不会让她对太后的魂儿做手脚,亦或者拿聂家在威胁太后,很明显夜摇光看到温亭湛面色有异样,若是一切都在温亭湛的预料之中,若是温亭湛有什么意料之外,那定然是兴华帝让她这个女流掺合了进来。
太后的死定然或多或少和温亭湛有牵连,夜摇光相信温亭湛能够威胁太后的,兴华帝更能,未免破坏了温亭湛的计划,夜摇光只好忽悠兴华帝,好在元奕不在,也不担心有人拆穿。
“温夫人所言可属实?”兴华帝突然开口一问。
显然不是问夜摇光,黑暗之中传来一声回答:“太后命贵,确然不能等闲视之。”
上次为了萧士睿闯皇宫,夜摇光就知道兴华帝身边也有修炼之人,但她不怕这人会拆穿她,不论这人是为何要跟着兴华帝,都依然是修炼之人,但凡有点脑子的人都知道兴华帝要做什么,想审问鬼魂,不拿出点手段怎么行?夜摇光不愿意,说她不能,既然别人说可以,那就自己上啊。很显然,这人也不愿意不是么?且如果这人愿意,兴华帝还需传唤她?
“陛下,要想审问出这毒的来源并不难,既然是慈和宫之事,人必然在慈和宫内。”温亭湛也不想再把麻烦推到夜摇光的身上,便自告奋勇的上前将之扛下。
“好,朕倒是忘了,温爱卿是个破案能手。”果然,兴华帝就立刻顺势推给了温亭湛,“一个时辰,这慈和宫之人任由你审问,朕要在一个时辰内抓住人。”
“微臣遵命。”温亭湛应下之后,立刻就退下,夜摇光想要跟上去,却被萧士睿拦下。
夜摇光顿住了脚步,她没有忽略方才温亭湛离开之时,对萧士睿使了眼色,这就是温亭湛的意思,既然温亭湛不想她参与,那她就等安心等待。
大概半个时辰,温亭湛就回来了,走到兴华帝的面前:“陛下,可否将太后服毒的药瓶给微臣。”
药瓶就在兴华帝面前,兴华帝点了点头,温亭湛就上前拿到手中,摸了摸之后又闻了闻,而后对兴华帝道:“陛下,微臣已经知晓杀人之毒经何人之手而来。”
第2036章:抓出送毒之人
“是何人?”兴华帝眼底划过一丝赞赏,温亭湛似乎从来不让他失望,而总是让他惊喜。
温亭湛对着兴华帝行了礼,就不发一言的又出了宫殿,兴华帝好奇之下便跟上,夜摇光和萧士睿等人紧随其后,走到大殿的门口,就看到黑夜之中所有慈和宫的宫女内侍都站在走廊之下,温亭湛从容大步上前,走到一个内侍的面前,一把抓住了他的手腕,不容他挣扎的将之拽到了正殿前,推倒在兴华帝的面前。
“回禀陛下,正是此人。”
“奴婢冤枉,奴婢冤枉,奴婢没有毒害太后!”那内侍跪在地上瑟瑟发抖。
“本侯适才似乎只问了你们今日做了何事,去了何地?何曾说是在寻毒害太后之人?”温亭湛扬眉质问。
“太后娘娘中毒身亡,慈和宫都已经知晓,侯爷这时候来盘查奴婢等人,又问了可有人证明,奴婢自然是以为侯爷在查凶手……”内侍惊慌失措的回答。
他机灵的辩驳,反而暴露出他的不同寻常,兴华帝的目光泛冷。
“你不用狡辩,你的确没有毒害太后,可太后自尽的砒霜是你带入慈和宫。”温亭湛淡声道。
“奴婢没有,奴婢没有,陛下明鉴……”那内侍似乎也反应过来方才言多必失,因此他这会儿一个劲的否认,多一个字也不敢再多言。
“侯爷既已认定此人乃是将砒霜送入慈和宫之人,想来是证据确凿。”福安王沉沉的问道。
“证据就是此物。”温亭湛将装着砒霜小瓷瓶举起来。
广安王皱了皱眉头:“不过是一个粗制滥造的瓶子,如何成为证据?”
“广安王殿下说的极是,这是一个宫廷之中绝不会出现的粗制滥造的瓶子,这等瓶子在宫外但凡有些名头的瓷器铺子里都买不到,就因为它太粗糙,老百姓一文钱也许能够买三五个。”温亭湛轻轻的点着头,“正是如此,这等瓶子粗大而有疏孔,砒霜又细如粉尘,难免有所漏出,这药瓶想来放在案桌之上有一会儿,陛下不妨派人去看一看,是否有浅浅一圈白尘。”
兴华帝对福禄点了点头,福禄立刻躬身又进入了内殿,回来之后对兴华帝点了点头,确认方才摆放药瓶的暗中上有一层不细看会忽略的粉尘。
“确然如此。”兴华帝点头:“这又如何证明凶手?”
“陛下,这毒带入之人必然是过了手,砒霜虽则是剧毒,但若不吞服是不会致命,常人触碰也不容易伤了肌肤,可这内侍不同,微臣适才问了他,他是在太后娘娘慈和宫小厨房供职,平日里就负责清洗宫里各人碗具之类的杂活儿。”温亭湛说着又上去,将内侍的手强制性的抓起来,掰开了他的掌心,“深冬气寒,手时常泡入水中,手皮自然比常人要薄,这要是再沾染到砒霜,便会如这般,血丝遍布,甚至微微红肿。”
温亭湛的话音一落,那内侍身子越来越抖得厉害,眼中的惧意已经形成实质。
然而,温亭湛并没有就此作罢,而是接着笑得温和:“陛下不妨派人去打一盆水,从他的掌心淋下,将冲开的水寻只鸟儿,一验便知这水里可有砒霜。”
“来人,去取水来!”兴华帝冷声命令。
很快就有人提了水壶,拿了一个碗,温亭湛拽着内侍的手腕,强制伸了过去,福禄亲自倒水,亲自接水,喂给取来的鸟儿,这只小鸟还活蹦乱跳了一会儿,砒霜不是大量自然不是立竿见影,但大概一刻钟之中,鸟儿就栽倒下去,虽然没有死亡,可反应是中毒无疑。
“常丰!”兴华帝立刻喊了候在一侧的太医院院使。
常丰不用兴华帝吩咐也明白,亲自去仔细的检查了那昏厥过去的鸟儿所有的症状,确定之后这才对兴华帝回复:“回禀陛下,砒霜中毒无疑。”
“你还有何话可说?”兴华帝看着已经瘫软的内侍目光一厉。
原本六神无主的内侍这一下子回了神,他立刻想要咬舌自尽,温亭湛似乎早就料到他会如此,早一步指尖一根银针扎在了他的身上,他顿时浑身无力趴在了地上,连动一动手指都不能,哪里有力气咬舌?但却不妨碍他说话。
“福禄,带下去审,给朕严审!”兴华帝面色铁青的高喝。
福禄立刻亲自叫两个人将内侍拖了下去。
既然要审,那就不是一时半刻,事到如今兴华帝只怕也不想更多的事情被别人知晓。很明显,能够把手伸到慈和宫的人,肯定是皇室中人,毕竟现在可没有寇家那样权臣。这就是家丑了,兴华帝自然将所有人都打发。
“阿湛……”
“摇摇,稍等我片刻。”一道出了宫门,夜摇光上了马车迟迟不见温亭湛动静,转头就看到温亭湛站在外面,看到霍绍捷出来,对夜摇光安抚了一句,就缓步走向六神无主的霍绍捷,夜摇光明白霍绍捷此时的心情,真的是苦不堪言。
原本一片慈爱之心,想要保护公主,却没有想到压根没有所谓的公主,那根本就是自己的亲生女儿,而他苦心安排的将亲身女儿送出去,又让自己的亲身儿子娶了回来……
这种打击,只怕任何人都难以承受,难怪霍绍捷下阶梯都险些踩空栽倒,幸得比下人还快一步的温亭湛给扶住:“霍老,当心。”
霍绍捷目光空洞的看了看温亭湛,此时他已经喉头发痛,说不出话来,只能无力的点了点头。
“霍老,晚辈有一个好消息一个坏消息告知您。”温亭湛正色对霍绍捷道,“好消息则是霍二夫人并非令嫒,坏消息则是令嫒早在送到蒙家第六年便意外身亡。霍老,可以去查一查。”
霍绍捷双眸一睁,无神的眼眸瞬间恢复了光彩,虽然女儿早已经夭折的消息的确是个坏笑,可这比活着嫁给了自己的亲兄长要好太多,这一点悲伤已经完全被温亭湛的好消息冲淡。
第2037章:最毒计中计
宛如久旱逢甘霖,恰似悬崖救命绳。
霍绍捷相信温亭湛既然这样对他说了,就一定是查清楚了的事情,他的眼中闪烁着感激的光,深深凝望着温亭湛对着温亭湛响亮的一抱拳躬下身:“侯爷对霍家之恩,铭感五内,必牢记于心!”
“霍老不必如此。”温亭湛将霍绍捷搀扶起来,“举手之劳。”
于温亭湛而言,的确是举手之劳,他不过是顺带查了一查,虽然蒙家瞒得很好,可还是被温亭湛抓到了蛛丝马迹。这件事他已经被迫入局,就没有不去破解的道理,顺手能够帮助于人,何乐而不为呢?
“夜深风寒,霍老也早些回去歇息。”
温亭湛并没有与霍绍捷多说话,便有礼的笑了笑,转身回到了马车上。
看着霍绍捷的颓色一扫而空,并且方才对温亭湛行了大礼,夜摇光有些好奇:“你对霍老说了什么,他一下子就又精神抖擞?”
“霍依依,在送到蒙家不过六年便过世。”温亭湛也不隐瞒夜摇光,“蒙家越发的没落,恰好那时候霍家倾力相助陛下,又如日中天,蒙家也猜到了些霍依依的身份,因此不敢将这事儿告诉霍家。霍家为了不引起怀疑,暴露霍依依他们以为的公主身份,十多年只是书信与蒙家相通,一直相信着蒙家的人品,却没有想到霍依依早已经不在人世,嫁入霍家的二少奶奶与霍依依有几分相像,论起来还能说的的确确是霍二老爷的远方表妹。十多年未见,眉目依稀还有当年的轮廓,霍家自然是没有怀疑。”
夜摇光听了也有些如释重负:“虽则是蒙家一番私心,倒也没有让霍家出现乱伦之事。”
这个结果对谁都好,温亭湛莞尔:“正如你所言,上苍总不会对好人太残忍。”
“对了阿湛,你是如何得知福安王其实就是皇子?”夜摇光从来没有想到事情竟然是这般,所谓偷龙转凤,其实不过是寇家当年放出去为了遏制霍家的烟雾弹。
“其实可疑之处很多。”温亭湛握着夜摇光的手放在膝盖上,“首先是大鱼处心积虑的将我和单久辞都逼入这一场局,可我入局之后发现并不难,尽管单久辞处处领先我们一步,极多的证据都被他先一步带走,看似担心我们掀开福安王的身份,但却漏了一个杜四叔给我。”
“难道不是我们先一步?”夜摇光一直以为是他们先了一步。
“不,摇摇。单久辞所作所为有些矛盾,若说他一早就知道福安王不是龙子凤孙,那他何以选择了福安王?若说是他已经选择之后才知道,那他何以不早点给自己寻退路,非得等着我出现,顺势从陛下的逼迫之中疏远福安王?且他疏远福安王也已经有五六年的光阴,以他的能耐,他的谨慎,五六年前就知道福安王的身份,哪里还能等我们去寻证人?”温亭湛摇头笑道,“那么事实只有一个,他知道这件事,并且笃定福安王是陛下的亲骨肉。”
夜摇光听着点头:“那他在这出戏里到底是扮演什么角色?”
既然单久辞早就知道福安王的真实身份,不应该摆明着和温亭湛抢人啊,这不是故意露出痕迹让温亭湛去怀疑?那他就应该巴不得,甚至亲自制造一些证据给温亭湛,让温亭湛掀开福安王就是假皇子,到时候再证明福安王是真皇子,温亭湛诬陷残害皇子的罪名跑不了。
所以,单久辞不是冲着温亭湛而来。
“我方才不是说,我们还得感谢他么?”温亭湛望着夜摇光道,“其实大鱼的确已经做了很多充足的准备,包括那位莫兰口中的老宫女萃琴,也是大鱼的一枚棋子,若是我真的寻到了她,只怕就一脚踏入深渊,距离摔得粉身碎骨已然不远,单久辞将她带走,留了杜四叔给我,就是在给我指路。至于他为何这般做,自然不是与我惺惺相惜。”
唇角的笑意加深,温亭湛道:“而是有他自己的目的,他想和福安王彻底一刀两断。”
“何意?”
“他做福安王的谋士近二十年,他是福安王的人已经是所有人眼里根深蒂固的想法。他若是彻底背离福安王,他自己倒是无所谓,可单家的名声会受到他牵连,而且许多事情并不是他撒手不管,就能够撇得干干净净,就好比这一次霍家之事。还有,他与福安王共谋十多年,福安王手中如何能够没有他的短处,他需要一个时机,一个彻底的将这些断得一干二净的时机。”温亭湛黑眸之中划过赞叹之光,“而这就是一个时机。”
认真的想了想,夜摇光摇头:“我还是没有懂。”
“若是我没有料错,单久辞之所以选择福安王,还有一个原因,那便是他早就知道这件事,并且早早就握着至关重要的证据,来证明福安王是皇家血脉。这件事他还早早的就告诉了福安王,只怕就是要用来对付最后一个皇位的有力竞争者,比如士睿。”温亭湛为夜摇光解惑。
夜摇光心下一惊,如果单久辞早就知道这件事,如果单久辞准备拿这件事对付最后一个人,比如最后是萧士睿,等到其他人都已经没有竞争力,单久辞让福安王自爆出这件事,而后逼得萧士睿亲自去彻查,查出来的结果却是福安王不是皇子,等到他为福安王宣判死刑的时候,福安王再来一个绝地反击!
这件事就是萧士睿为了皇位而不择手段的陷害他,到时候证据充足,萧士睿为了皇权,连这样的毒计都能够想出来,不论是兴华帝,还是朝臣们只怕都要对萧士睿失望透顶。
这一场计中计,不可谓不毒,简直是百发百中,招招毙命!
深吸一口气,夜摇光却想到了更深一层:“所以,福安王一早就知道自己是皇子,在帝都掀开这件事的不是旁人,就是他自己,而他要对付的人其实是你!”
第2038章:单久辞的仁至义尽
在温亭湛含笑默认的目光下,夜摇光的火气蹭蹭蹭上涨:“他哪里来的自信和勇气?”
绝对不是单久辞让他这么做,虽然借助这件事如果真的把温亭湛给除了,倒是也值得,温亭湛毕竟是萧士睿的智囊,这件事这样一来也会让萧士睿有所牵连。而且失了温亭湛的萧士睿,在他看来应该不足为惧,还有就是他恐怕已经知晓兴华帝的大限不远,才会急不可耐的发作,还能够借此气一气兴华帝,到时候说不定就一下子一箭数雕。
如意算盘倒是拨得噼里啪啦响!
“大鱼给他的自信,大鱼给他的勇气。”温亭湛亲了亲夜摇光愤怒的小脸。
其实这真的是个天衣无缝的局,这一次温亭湛的贵人是单久辞,若非单久辞插了一手,并且故意不着痕迹的留了余地给他,他未必能够在这么短的时间跳出这个局。最致命一击,就是霍家不可能在不确定之下,将亲女儿安排一番嫁给自己的亲生儿子。
在知道霍二夫人就是当年那个女婴的时候,温亭湛都已经定论了偷龙转凤。若非单久辞的提示,他不会如此迅速的冲破这一道震撼的枷锁从头思考,待到上帝都之后,即便他还有疑虑,自然有办法不让自己踩这道雷,但终究要被弹劾办事不利,身兼两省只怕是不能。
“你说单久辞这样做,是为了和福安王一刀两断?”顺了气的夜摇光接着问。
总不能是单久辞就这样把这件事告诉了福安王,让福安王知道单久辞吃里扒外而决裂吧?这不是把福安王逼得狗急跳墙。
“这就要说一说,今日发生之事。”温亭湛低声笑道,“今儿想用曹布德陷害我的人是四皇子广安王,自然是单久辞派了人帮助广安王从我身上悄无声息的取走了穗子。广安王的目的很简单,他不想福安王之事由我来揭发,他想要亲自揭发,至于这其中有无单久辞的怂恿我便不得而知。可他没有陷害到我,因此便等不及,并且信心十足的情况下,在宮宴之上把这件事抬到了明面。”
夜摇光听着不断的点头:“然后呢?”
倒了一杯水,润了润唇,温亭湛接着道:“可事情急转直下,我把福安王的事情查的一清二楚,甚至逮出了太后背后的人。”
“单久辞那充足的证据是太后!单久辞有太后的把柄!”夜摇光瞬间灵光一闪,所有的事情她都想明白了,“一定是聂家,太后虽然有罪,但到底没有致使大错,她又服毒自尽,陛下纵使再恼怒,也不好过分发落聂家,太后是为了保全聂家才会牺牲自己。”
“这事儿的确当年太后有所参与,只不过用聂家威胁太后认罪,的确是单久辞最后一招。”温亭湛颔首,“但这最后一招,不应该这个时候用上。”
“应该在你将福安王说成祸乱皇室血统的罪人之后再出现。”夜摇光冷冷的笑,这便成为了绝地反击,到时候温亭湛为了一己之私,不但构害皇子,还逼死了太后。
这罪名,真是百死不能赎罪!
“是,所有的计划都是福安王亲自安排,只不过我和单久辞修改了些细节,让这意味变了而已。”温亭湛轻轻弹了弹他的衣袍,那洒脱的一挥手,宛如天下大势尽在掌中。
这意味就变得有点大了,不用想陛下会将慈和宫温亭湛逮出来的内侍审出来,他背后的主人自然是福安王,所以福安王自导自演的一出大戏就会暴露在兴华帝的面前,福安王明知道自己是皇子,还故意散播谣言,用来陷害亲手足,甚至不惜为此逼得太后畏罪自尽。
“啧啧啧,福安王这一次岂不是栽了?”夜摇光的心情莫名一下子就好了。
“失势是必然,但陛下不会重罪于他。”温亭湛轻叹一口气。
“这都不重罚?”是不是有些说不过去?
“近来单久辞不是与广安王过往甚密?”温亭湛眼中散开一点点敬佩,“揭发这事儿的不是我,是广安王。”
“你的意思是,福安王这是要把单久辞推出去做替罪羊?”夜摇光不可思议!
“这就要看福安王的选择,他要把单久辞推出去,要让单久辞自认的确是他挑唆广安王,就不得不给单久辞好处。”温亭湛道,“这就是单久辞费尽心思的目的。”
好处不就是以往单久辞落在他手中的把柄,尽管那些事其实就是为福安王筹谋。难怪,是一刀两断。若福安王真的把单久辞推出去,别人也不是傻子,单久辞这次为福安王顶了罪,日后就算是福安王真的死了,他冷眼旁观,也没有能够说出他一个不好来,毕竟作为谋士下属,他对福安王已经仁至义尽了。
“若我是福安王,我绝不会为了自保,就把单久辞推出去!”夜摇光皱眉,“单久辞那般聪慧之人,福安王就算真的认了罪,单久辞也能够保他平安。”
“并不是所有人都是士睿。”换了萧士睿,温亭湛相信萧士睿会自己抗下,可福安王……“其实,这何尝不是单久辞给福安王的一个选择?”
如果福安王到了这个境地,还能够想得到单久辞,能够为了单久辞而一力扛下,只怕单久辞明知道来日是一条死路,也会陪着福安王走到底,有些东西比性命更珍贵,也值得用性命去捍卫。
但不论是夜摇光和温亭湛都知道,福安王没有这个气魄和担当!
“那个内侍是你们的人?”夜摇光忽而问道。
温亭湛摇首:“是福安王的人,这事儿陛下不好糊弄,我除了利用席蝶对聂家的掌控,逼得太后早些自尽,并没有做任何事。”
“哪你当真是凭着你所说的哪些法子来判断送砒霜之人?”夜摇光怎么觉得并不这么简单,这么靠谱,可那不是温亭湛的人,一个不能掌控之人,温亭湛不是用硬办法又是如何这么快寻到人呢?
第2039章:又上了温忽悠的当
“这便是士睿的功劳。”马车停下来,温亭湛牵着夜摇光下了马车,往院子里去,边走边道,“在我知晓单久辞的打算,福安王的筹谋之后,就让士睿排查过宫里,他入主东宫也有五六年,这点小事自然是瞒不过他,慈和宫哪些人为福安王所用,他一早便告知了我。”
“所以,你早就知道福安王派了谁给太后递毒药?”夜摇光迈上阶梯,恍然点头,“便一早备好了证据。”
“证据可不是我备下。”温亭湛在屋檐下站定,“其实福安王格外的小心谨慎,即便单久辞他也没有让多参与,这件事压根就没有证据。”
言罢,温亭湛就牵着夜摇光的手入了屋子里,下人已经备好了洗漱的水,温亭湛亲自握住夜摇光的手放入水盆之中,去了胰子细致的给夜摇光擦,一边替她洗着手,一边道:“摇摇可要洗干净,我手上可是沾染了不少砒霜。”
夜摇光却没有听出他的深意,而是在水中反过手来,握住他的手给他清洗,嘴里还说着:“谁让你明知道他手上有砒霜,还要去碰他的手?”
“不碰他的手,他的手又如何能够有砒霜?”温亭湛索性直白的说出来。
夜摇光的手一顿,她抬眼看着温亭湛。
温亭湛含笑以对。
“你当真是坑人不剩骨头!”夜摇光一把拍在温亭湛的手背上。
温亭湛的意思夜摇光明白了,那内侍的手上并没有什么砒霜粉末,之所以会冲出含着微量砒霜的水,是因为温亭湛早就知道内侍是递砒霜的人,从兴华帝的手里拿过盛放砒霜的药瓶,如何都会有些残留,趁人看不到将之倒在了掌心,然后他亲自去将内侍抓出来,他手上的毒就落在了内侍的手上,这一招栽赃嫁祸可真是精妙无比。
“那红肿且又红血丝也是你瞎编的?”
“嗯,谁让他恰好是时常碰水之人?这能够碰上砒霜的人,多都是大夫,为男子,且砒霜内服才有毒乃是众所周知之事,极少有人会拿着砒霜把玩,自然是不知晓手若碰到砒霜会如何,也许也不乏大夫会亲身试验,可大夫的手可与他不同。”温亭湛侃侃而谈。
“所以,温忽悠你又忽悠了所有人……”夜摇光仿佛看到自己头顶一群乌鸦飞过。
都怪这个人平时树立的形象实在是太好,他擅医理,且破案如有神力,加上的的确确找对了人,因此所有人就这样轻而易举的相信了他,完全不知道表面一本正经事事大义凛然的人,骨子里坏透了,黑招阴损招数不胜枚举,只不过他把自己包装的太完美,别人不知道。
妻子也不是第一次叫自己温忽悠,温亭湛已经习以为常,不论是芝麻包子也好,温忽悠也好,温坑坑也罢,只要是从夜摇光的嘴里出来的,他都当做爱称一样接纳。
见此,夜摇光不由翻了个白眼,两人各自洗漱,温桃蓁和温叶蓁早就已经被哄睡着。
夜摇光洗了澡躺在两个孩子的身侧,看着他们俩出神,等到温亭湛也躺了下来,她才撑着脑袋,侧着身子问:“既然药是你后来弄到别人身上,那瓷瓶所放之处一圈白粉又是何故?”
“富人不知穷人饥。”温亭湛双手枕着头,望着帐顶,“其实再廉价的瓷器只要是拿到了市面上买卖,就不可能会有漏洞,我说的疏孔也是哄着都没有见过这等劣质之物的陛下和几位王爷甚至霍老罢了,但凡这等劣质之物只要稍稍一用力搁下,都会擦出一些粉尘,那并不是砒霜,而是瓷器不光滑做工不考究之故。”
温亭湛是穷人家的孩子长大,温长松和柳氏还活着的时候自然是没有让他吃过苦,即便是后来他家里也没有这么粗糙之物。不过杜家村有这等物件的人家并不少,温亭湛又是个观察入微,过目不忘之人,所以他知道这一点。
兴华帝这才知道太后背着他做了些什么,心里的一股怒气都还没有发泄,太后又学聂中书令,一死来求他原谅,兴华帝心里没有一点火气不可能。然而这瓶子算是证物,落入兴华帝的手里,温亭湛进去的时候就看到兴华帝握着太后遗言书信的手,紧的指节泛白,心中的怒气可想而知,瓶子兴华帝不会毁去,如果是旁人放过去,不可能是正对着兴华帝的位置,这符合规矩,因此只能是兴华帝自己放上去。
“你倒是敢赌,若是没有呢?”夜摇光斜了温亭湛一眼,也正躺下去。
“若是没有我自然不会这般说,摇摇你可别忘了,我可是先让陛下将药瓶交给了我,陛下拿起来的一瞬,我就已经看到。”他可是从不做毫无胜算之事。
“行吧,明察秋毫的温大人。”轻哼一声,夜摇光就闭上了眼睛。
侧首看着妻子安静美丽的容颜,温亭湛失笑的调整姿势也进入了梦乡。
兴华帝下了狠心要彻查,毕竟牵扯到了寇家,他是真的担心给太后送来毒药的是寇家的余孽,这不是意味着寇家还有人蛰伏在宫中?然而,兴华帝顺藤摸瓜,一心想要掀出寇家的人,却没有想到竟然查到了这次事件的最大受害者福安王的身上。
当事实摆在眼前,兴华帝都犹自不信这场大戏竟然从始至终是一直作为受害的福安王自导自演。兴华帝不是不允许这些人使用手段,但在他看来任何事情都应该有底线。福安王竟然为了诬陷温亭湛,牵连萧士睿,让天下人对皇室议论纷纷,这是有辱祖宗体面的大不敬之举!压制住心口的怒火,兴华帝再三让人核实,到底是不是有人故意让他以为这件事是福安王所为。
可三日划过,兴华帝终于不能自欺欺人,他当即将福安王给召见到宫里,没有人知道兴华帝和福安王说了什么,只知道兴华帝被福安王气得昏厥过去,惊动了都休假的太医院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