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19章:乳香
耀星会不会来,夜摇光心里也没有底,但既然是戈无音所求,且又是这么紧要的事情,夜摇光怎么都要试一试。让桑·姬朽传了讯给耀星。
消息发出去三日,就在府衙都快被两个小魔女给掀翻了,耀星终于来了,解救了都快被玩坏的宣开阳和乾阳,夜摇光看着两个女孩子的破坏力,目瞪口呆的对温亭湛说:“阿湛,我们还是生儿子吧,我觉得儿子乖巧些……”
不能怪夜摇光重男轻女,而是不论是宣开阳,还是广明甚至连仲寒琪都是斯斯文文,反观不论是戈无音家的两个小魔女,还是喻清袭的两个女儿,都是破坏力极强的人物,八月里喻清袭生了次女。当时夜摇光在闭关,九月到十月又是最水深火热的时候,直到十一月喻清袭才传信给夜摇光,对这个只有几个月大,但跳脱得令人害怕的小女儿头疼不已,大加吐槽。
“炼制妖蛊?”耀星一来,听了夜摇光的要求,就摇头,“我虽然袭承了他一身制蛊之术,但都在一样样参悟之中,制蛊之术有五大蛊最是难炼制:蛊皇,妖蛊,魂蛊,灵蛊与噬魂蛊,我虽有心但力不足。”
耀星来了,夜摇光倒是很高兴,但却没有想到是这样的结果。
“我来相助你。”桑·姬朽挺身而出,“我为你护法。”
虽然她修为已废,不能炼制妖蛊,但是她深谙所有的炼制妖蛊方法,她可以在一旁提醒耀星,也可以说她算是指导耀星实际操作。
耀星有些犹豫,制蛊可比修炼还危险,越厉害的蛊被反噬的可能性越大,一个不慎小命就丢了,耀星还是个半吊子水平。
“若是你能够顺利制成妖蛊,其他蛊就不在话下,你都不需要再一一摸索。”桑·姬朽对耀兴道,“我现如今是凡人之躯,若我没有十足的把握,不会拿我的性命与你一道涉险。”
沉默了片刻,耀星点头:“好,那就请桑姑娘多多指教。”
耀星答应和桑·姬朽一道炼制妖蛊,没有提任何要求,夜摇光反而有些不适应,似乎是看明白了夜摇光的疑惑,耀星道:“这妖蛊我虽出了力,但也学了桑姑娘的本事,便当做束脩。”
“摇摇以为耀星要趁机提出与我解除誓约的要求?”等到耀星和桑·姬朽去了夜摇光准备好的地方炼制妖蛊的时候,温亭湛轻笑着问。
“它很想不是么?”戈无音对夜摇光是不同的,夜摇光是愿意为了戈无音答应耀星这个要求。
“以前是,现在未必。”温亭湛目光深凝,“以前它是魔,它想要自由。现在他是人,他需要约束。”
温亭湛的话让夜摇光心中一动:“你的意思是,耀星它一心想要做人,但它到底存着魔性,它故意借着你的约束来克制自己不再泥足深陷?”
“好不容易才从沼泽潭里爬出来,他自然是不想再陷进去。”温亭湛颔首。
“若是如此,它倒是可敬可佩。”夜摇光眼中闪过一抹赞赏之情。
这时候冷风吹来,枝头上的梅花抖落,一片粉白的梅花花瓣飘过来,温亭湛伸了手,任由其落在掌心,低头看着掌心的花瓣:“摇摇,陪我去香房吧。”
“啊?你要调香么?”夜摇光诧异中被温亭湛拉到了香房之中。
“去将夫人的针线篓子取来,多备些打络子的彩线。”到了香房,温亭湛就吩咐宜薇,宜薇领命退下。
“你要做什么?”夜摇光随着温亭湛走到案桌前,上面摆放了不少的香料。
“广明的生辰就要到了,今年就三岁了,该是知事的年纪,今年我送份不一样的生辰礼给他。”温亭湛动作缓慢优雅的挽起袖子。
夜摇光上前替他将袖子挽起来:“你要送香给他?”
去年广明的生辰,夜摇光做了衣裳,温亭湛给广明亲手雕刻了小玩具。今年夜摇光做了一件特别好看的小袄子,没有想到温亭湛竟然打算给儿子调香,会不会太早?
“算是。”温亭湛神秘一笑。而后转身,去背后类似于药柜的柜子里,取出自己需要的香料。
夜摇光的目光随着他的手动,有檀香,有沉香,还有楠木粉,白芷等等十几味香料,温亭湛将香料摆放好,宜薇就将夜摇光的针线篓子端来了。
扶着夜摇光在一旁坐下,温亭湛将针线放在夜摇光的怀里:“给儿子打个络子吧。”
冲着他明媚一笑,夜摇光眉眼弯成月牙形:“好。”
指尖划过每一根彩绳,夜摇光最终选择了宝蓝色,细长的手指翻飞,彩线在她的指尖灵活的绕着,一个个利落漂亮的结连接在一起。
温亭湛黑眸一暖,他的手掌也动了,先将香料调和成为香泥,再揉搓香泥,而后拿出一个磨具,将香泥填到模具里面,压实,充满。而后掌心运气,用真气将之烘干,若是正常风干,得要十二个时辰。一边风干着香牌,一边侧首看向夜摇光。
就见夜摇光已经用宝蓝色兼纯白色打好了一个金刚结,串了一黑一白两颗大一点的珍珠,最后又在下方结了一颗小的黑色珍珠,伸手摸着流苏抬眼,举给温亭湛:“阿湛,好看么?”
“好看。”温亭湛颔首,收手将模具之中的香牌取出来,递到夜摇光的面前。
夜摇光看着巧克力色的香牌,顿时眼眶一红,香牌上凸起的图像,竟然是她和温亭湛简略的半身像,中间她的怀里抱着一个襁褓,襁褓上寥寥几笔勾勒出了广明的轮廓。
将尚且有些温热的香牌拿在手里,夜摇光亲手将自己做的流苏挂上去,拎起来迎着光,看着在它半空之中轻轻摇摆。
“这是凝神香,我在里面加了一味特殊的香。”温亭湛揽着夜摇光,在她的头上轻轻一吻。
“什么香?”
“乳香。”
当初广明被送走,夜摇光的母乳虽然强制性回了,但是温亭湛却留了些,将之提炼出乳香,他的儿子无论在何处,不论何等身份,都应该永远不能忘记母亲的气息。
第1620章:千年九尾狐
“阿湛!”夜摇光再也忍不住的扑入他的怀里,紧紧的抱住她,她的声音因为动容而有些紧,“我这一生,真的什么都可以失去,包括我自己都能够迷失,只要有你,有你便好。”
温亭湛轻轻的抱着她,他的唇如春风拂过枝头,柳絮轻扬般温柔的一绽。
将他们夫妻用心准备的礼物收好,夜摇光的心情前所未有的好,有些期待早些去见儿子,他们原本就是等温亭湛封印之后,就去见见儿子,一块陪着儿子度过生辰。
“无音,我也很想帮你照顾琼儿和琳儿。”夜摇光不得不歉意的对戈无音道,“但我和阿湛也要去一趟吐蕃,不过你也不用担心,我将她们两姐妹送到缘生观,我几个师兄可是寂寞了许久,恰好琪哥儿才五岁,和她们两年纪相当,也有个玩伴。”
“会不会给真君添麻烦?”戈无音有些迟疑,她自家的两个女儿什么德性她还能够不知道?纵使在别人家里会收敛些,送到夜摇光这里来,一是相信夜摇光管得住,二是夜摇光的耐心足又喜欢小孩子。
“无妨,缘生观就是缺了点孩子的欢声笑语。”夜摇光笑道,“我看这两日他们俩和开阳也是玩的挺好,到时候也可以看顾些。”
夜摇光原计划是将宣开阳今年过年送到宣家,幸好还没有给宣家去信。
商议好了之后,夜摇光几人就等着耀星和桑·姬朽的妖蛊。他们俩也没有让夜摇光等太久,用了五日就炼制出来。
“我原本就有炼制妖蛊的打算,许多东西都准备的充足,无音姐姐送来的妖物也极好,不论是妖魂、妖血都完好,炼制起来自然是事半功倍。”桑·姬朽将两个银铃铛递给戈无音夫妇,“妖蛊被放在铃铛内,这妖蛊每隔七日得投一滴血供它存活,将之戴在身上自然是会妖气遍身,但无音姐姐还需当心,万妖谷有千年九尾狐,它的眼睛能够看穿所有妖物的本体,若是遇上尽量避着些,否则……”
“千年九尾狐?”夜摇光一惊,“它不会就是万妖谷的皇吧?”
“是。”桑·姬朽慎重的对夜摇光颔首,“我在寨子里时,就听到族母提起过,当年她误入万妖谷,遇上过那只九尾狐,它轻易不出,可一旦出来,万妖拜服。其修为……姐姐可以去缘生观问一问千机真君。”
“师叔和九尾狐交过手?”夜摇光好奇。
“我听族母说过,千机真君与妖皇可是颇有些渊源。”桑·姬朽含笑说道。
夜摇光顿时八卦心就起来:“这只九尾狐是公的还母的?”
夜摇光觉得母的可能性很大吧,瞬间心里歪歪了十几个版本。
看着自己的妻子眼睛发亮的模样,温亭湛哪里还不知道她心里再想些什么,不由笑着摇了摇头,岔开话题:“既然妖蛊已经练成,云宗主与夫人还是早去早回。”
“嗯,我们会当心,有劳桑姑娘和左记长老。”云非离对他们俩拱手。
“举手之劳,云宗主不必客气。”桑·姬朽谦逊含蓄一笑。
“等我们夫妻回来之后,再请二位去缥邈仙宗做客。”戈无音豪气一说,就对夜摇光道,“摇光,陪我们走一遭缘生观吧。”
把两个女儿送过去,同时也向千机真君打探一番万妖谷九尾妖皇的事情。
夜摇光自然是要陪着他们一道去,正好年关在即,她也要给缘生观送年礼,备好东西,就带着宣开阳和小小去了缘生观。缘生观一下子,因此变得热闹起来。
不过这一次,千机真君是实打实的在闭关,夜摇光只好把八卦的心放在长延的身上:“长延师兄,听说师叔与那九尾狐有些渊源,无音和云宗主要去一趟万妖谷,不知师兄对万妖谷的九尾狐妖皇知道多少?”
“这个时节你们去万妖谷,应当是遇不上妖皇。”长延对戈无音和云非离道,“这只九尾妖狐乃是一只吞了至阳火种妖皇,她每到隆冬之际,四海寒气极重之时,就是闭关修炼之际。它与师傅还真有些渊源,当年师傅刚刚修有所成下山,就遇上了这只九尾妖狐,虽说它是只狐妖,但除了玩心重,好捉弄人以外,不曾伤人沾上罪孽,自毁修为,师傅和它倒是不曾动过手,它还曾帮助师傅降过妖,只是后来也不知因何,它被师傅断了一尾,就回到了万妖谷,再也不曾出来。”
“被师叔断了一尾?”九尾狐有九条命,一尾一命,这是杀了它一条命,这条九尾狐就这么容易就算了,还乖乖的回到了万妖谷不曾出来,夜摇光星星眼的看着长延,“师兄啊,这九尾狐是公的还是母的?”
“你啊!”长延真是没好气的笑骂道,“你可别被师傅听了去,真是世俗待久了,染了一颗世俗心。这只九尾妖皇是公的。所以,收起你那些小心思。”
“公的,那岂不是更劲爆。”夜摇光不但没有收起歪歪之心,还多了腐女心。
“师妹,师兄劝你还是早些回去吧。”长延哭笑不得的劝道。
他最了解他师傅,一心将夜摇光当做女儿养着,夜摇光来了师傅就会出关,左不过师傅也不想这么快应劫飞升,这要是提前出来,被夜摇光问了这些话,不得气死。
夜摇光讪讪一笑:“好啦好啦,我这就回去。”
“我们夫妻也告辞。”云非离夫妇站起身顺势道。
长延好不容易盼来了宣开阳,也迫不及待的要去考验弟子的修为,修炼之人也不喜欢客套来虚的,于是就没有挽留,亲自将他们送出了缘生观。
“无音,云宗主,你们万事当心。”分别之际,夜摇光还是忍不住叮嘱。
“摇光你方向,那在南海之外,我们若有变故,自然会第一时间知会陌钦求救。”戈无音给了她一个安心的笑容。
南海盘踞着九陌宗,这也是戈无音和云非离去创万妖谷的底气之一。
第1621章:娘!
目送着戈无音夫妇的身影消失在云海之中,夜摇光才折身回到了府衙,没过几日温亭湛便封印,由于西宁发生了不少变故,温亭湛忙的事情还挺多,黄仞已经上书表彰温亭湛,并且大加赞扬温亭湛对西宁乃至青海的政绩贡献,从数个方面阐述了军政必须分权的裨益之处,如今帝都正在因为这件事而忙碌。
因为所有人都嗅到了这股风气,那么就意味着朝廷地方将会多出几个要职,各方势力都在争取,他们都清楚,这些职位应该都是明年三年考绩之后任命,正好去年开了恩科,新人也已经训练了一年,足以胜任地方小官,大官再由上面的升任,如此一来依然经验有序。
故而,寻到名目的人都往温亭湛这里凑,年关的缘故,夜摇光今年收到了年礼比去年多了一倍,也跟着温亭湛忙了起来,幼离刚刚生了第二胎,如愿以偿凑成了一个好字,在坐月子,夜摇光也不好让她操劳,其他人虽然是幼离一手栽培,但是效率根本赶不上幼离,夜摇光少不得也要亲自来。
安排好一切之后,距离广明的生辰也就只有一日,温亭湛和夜摇光不敢再耽搁,当即就打算动身,原本打算带上桑·姬朽,但是桑·姬朽竟然拒绝了。
“姐姐,你们放心去吧,我留在府中看家。”桑·姬朽笑意盈盈的对夜摇光道,“那日炼制妖蛊,我发现耀星师傅能够帮我驯化魔蛊,我已经与它商议,让它协助我试一试,你们不在我少些顾忌。”
夜摇光的目光在桑·姬朽和耀星之间溜了一圈,这两个人都是坦坦荡荡的态度,她就收回了目光:“我们上元佳节之前就回来。”
言罢,她带着温亭湛去了渤海,而乾阳和金子带着古灸和关昭先一步去了吐蕃。这一年夜摇光都很忙,上次和儿子见面,也还是广明的生辰,已经足足一年没有见,那个裹在襁褓里的孩子,已经在蹒跚学步。
看着他摇摇晃晃的在铺着雪的地上走着,执拗的推开了搀扶他的小沙弥,一脸不高兴的念叨着听不太清楚的话语,夜摇光的心就跟他的步子一般稳不住。
她想上前,温亭湛却反而拉住了她,广明穿着夜摇光给他缝制的衣裳,他歪歪扭扭,几次险些栽倒,最终有惊无险的走到了夜摇光的面前,一下子扑在她的腿上。
夜摇光一把挣开温亭湛,蹲下身伸手抱住他。他那双眼睛像极了温亭湛,黑溜溜的水亮亮的,微微抬着红扑扑的小脸湿漉漉的望着她,期初有些好奇,但是很快他就奶声奶气的喊了一声:“娘!”
这一声,让夜摇光再也忍不住,热泪就那么毫无预兆的滚落,她再也不想顾忌什么,一把将他紧紧的抱在怀里,她的身体都在轻轻的颤抖。
“主持大师……”远远的两个小沙弥也听到了广明的呼喊,看着才走出来的源恩,有些为难的喊了一声。
源恩轻轻的摇了摇头,就转身回到了塔内,两个小沙弥看了一眼雪地里相拥的母子一眼,沉默着无声跟着源恩走了进去。
“酷……”广明皱着小脸,看着夜摇光。
“不哭。”夜摇光快速的擦了擦泪,对着他笑了,那是母亲对待孩子如冬日暖阳一般温暖的笑,这一抹笑意让冰天雪地瞬间仿佛大地春回。
“咯咯咯……”广明看着夜摇光笑,他也欢乐的笑出了声。
夜摇光从怀里将她和温亭湛制作的香牌取出来,套在广明的手腕上,并且很细心的比划着:“儿……孩子,这个可不能放在嘴里。”
广明还以为夜摇光是要他放在嘴里,当即就有啃香牌,夜摇光连忙阻止,然后露出了不高兴的面容。广明立刻就动了,他垂下了他的小手。
夜摇光的心里暖的不行,他这么小就这么乖巧。将他抱起来,夜摇光又从芥子里取出了一个小食盒:“广明定然在长牙齿了对么,我给你做了磨牙的……”
将做好的磨牙的吃食给广明,小家伙还真的拿来磨牙,磨得咯吱咯吱响,口水直流,夜摇光取出手绢轻轻的为他擦拭。广明就凭着孩子的直觉,窝在夜摇光的怀里。
和儿子一一分享她给他做的美食之后,夜摇光才抱起正拿着一块软软糕点吃得欢的广明递给温亭湛:“你不想抱抱他么?”
广明这才将那小鹿斑比一般水汪汪的漆黑大眼睛望向温亭湛,两父子四目相对,温亭湛本能的就伸出了手,他的手才伸到半空中,广明就扭身从夜摇光的怀里挣脱,扑向了温亭湛。
夜摇光一个不妨,他就那样挣脱了她的怀里,还不等她去抓,温亭湛已经先一步将调皮的孩子抱在了怀里,不忘微微用力拍了拍他被厚袄子包裹的圆圆实实的屁股:“淘气,吓到你娘亲了。”
“你打他做什么,他还小,这是亲近你!”刚刚送了一口气的夜摇光立刻不满温亭湛的举动。
“咯咯咯……”反而是广明好似觉得很好玩,他又欢实的笑了出来,然后将他啃了一般,已经不成样子的糕点一把拍在了温亭湛的嘴边,“吃……”
雪白的糕点,碎在了温亭湛唇形好看的嘴边,仿佛长了白色的胡子,夜摇光不厚道的笑出了声。夜摇光这一笑,广明笑得就更开心了。
成功的取悦了两母子,素来也洁癖的温亭湛,也不介意吃儿子的口水,当真将唇边的糕点舔进嘴里。
广明似乎发现了新的乐趣,扭着身子向夜摇光:“要、要……”
他发音有些不标准,仿佛在喊摇摇。
可把夜摇光美的:“看,儿子知道你怎么喊我呢。”
说着也不忘又递了一快糕点给他。
温亭湛老大不愿意了,他纵使知道广明只是要点心,但被妻子这样解读,心里还是有点不得劲,毕竟这是他的专属称呼。
不过还容不得温亭湛闹情绪,广明就将糕点转手递到温亭湛的唇边:“吃!”
第1622章:猫鬼的叫声
软软糯糯,其实就是因为只能发出单音节,刚刚学会吐字的缘故,语气咬得几重,倒颇有几分像是在命令温亭湛的韵味。
“广明,好样的!”夜摇光给儿子竖大拇指。
别看温亭湛雍容清雅,仿佛永远没有脾气,就连杀人都是脸上温文尔雅的模样,但真没有几个人敢用这样的语气来命令温亭湛。
“吃!”广明不由有些急,语气就更重。
“儿子让你吃,你不吃么?”夜摇光在一边瞎起哄。
温亭湛纵容的看了夜摇光一样,乖乖的张开口,他才刚刚一张嘴,已经有些不耐烦的广明,就整块糕点往温亭湛的嘴里一塞,险些没有将温亭湛给噎住。
“哈哈哈哈……”夜摇光笑得花枝乱颤,一把将跟她一样笑得开怀不已的广明夺过来,“儿子我们快跑,大魔王要发怒了。”
将糕点吞下去的温亭湛,看着抱着儿子一溜烟跑的老远的妻子,如她所愿的绷着一张脸,当真在雪地里和母子两追逐起来。于是空旷的雪地里,时不时传来女子的惊叫声,孩子欢喜的笑声,以及低沉故作凶煞的男子声。
这些声音,在寂静的雪白世界里交织出了温馨甜蜜的画面。就连站在塔内窗边,平日里照料广明的两个小沙弥也忍不住染上了笑意。
源恩将一切看在眼里,那永远慈悲的双眸似乎也多了些暖意。
疯了一个时辰,夜摇光看着广明满头大汗,才用五行之气将他身上的汗渍给烘干,让儿子骑在温亭湛的脖子上,抱着他进入了塔内,让温亭湛带着广明去寻源恩,她直接熟门熟路的去了厨房,今日打算做一顿菌子火锅。
这些菌子还是她秋日里囤起来的,光是品种都有二十几种,煮了纯素的高汤,用带来的锅盛着,弄了个小火炉,就抬到了源恩的禅房,另外弄了一小锅给照顾广明的小沙弥。
“来,尝尝好不好吃。”夜摇光将几种比较有营养的菌子煮烂,捣在米饭里面,亲自喂着广明。
夜摇光的举动让温亭湛不由动了动眉峰,但看到广明吃了一口粉嘟嘟的小脸陷下去两个和他一模一样的酒窝,那一副很满足的样子,他终究是不置一词的低下头用膳。
在温亭湛看来,男孩子到了三岁的时候就应该开始学会自己拿勺用膳,女儿家多娇养几年无妨。可广明的情况特殊,夜摇光一年来不了几次,今年也就这一次,他就不应该再对广明严苛。
用了晚膳,夜摇光征得了源恩的许可,今晚可以在这里歇下,并且可以和儿子同睡,就开心不已的烧水抱着儿子去沐浴,给广明洗澡的时候,夜摇光掀开了广明的帽子,看着他光溜溜的小脑袋,心头一酸。广明的头上并没有戒疤,不仅广明没有,就连源恩也没有。
戒疤源自于真正的元朝,历史在这里拐了个弯,戒疤这东西竟然没有流行起来。夜摇光都不知道是不是要庆幸,她的儿子少受了一遭罪。
给广明洗好澡之后,夜摇光也沐浴完毕,这里是佛门之地,她和温亭湛纵使是夫妻,也是分开禅房,房间里只有他们母子两人,夜摇光给广明讲了故事,然后轻轻的哼着歌谣,看着白日里劳累过度的儿子在自己的怀里熟睡,目光不由定格,她的手一遍又一遍轻轻的抚摸着他的脑袋。
直到温亭湛披散着一瀑墨发走来:“时候不早,早些歇息吧。”
“嗯。”夜摇光这才躺下,将儿子抱在怀里。
翌日是广明的生辰,虚岁三岁的小孩子,夜摇光一大早就起来,用珍藏好的胡萝卜,菠菜,紫薯等颜色较深的蔬菜弄出了汁液,让温亭湛擀面,用蔬菜汁液将面染成了不同的颜色,做了一碗色彩漂亮的七彩面条。
广明的生日,夜摇光只能给他做一碗素面,连一个红鸡蛋都不行,因为鸡蛋属于荤腥。不过大抵是小孩子都喜欢这么漂亮的东西,广明可喜欢,吃得很欢实。
一整日的时间,夜摇光都在为着广明转。变着法陪着他玩乐,直到夜间将他哄睡,次日夜摇光醒的就更加的早,她在厨房里就着昨日留下的面,将之蒸成了可爱的动物形状的馒头,吩咐小沙弥等他醒来之后给他吃,就和温亭湛离开。
她不敢等他醒来再走,她怕听到他的哭声,她会忍不住将他带走。
一路上夜摇光的兴致都不高,好在这一次他们赶到吐蕃的时候,恰好是吐蕃的新年,去年他们没有遇上,今年却碰上了,吐蕃新年喜庆欢愉的气氛还是渲染了夜摇光的心境,终于让她的脸上多了一些笑意。
这次古灸没有在他们上次所住的地方,而是在这里遇上了故友,被邀请到了他们的家里做客,顺便留了人在这里等候夜摇光和温亭湛,当温亭湛和夜摇光到来之后,等候了好几天的下人就立刻恭敬的将夜摇光和温亭湛迎了过去。
这倒不是藏民,而是汉人,不过却在吐蕃扎根了几代,并且家资丰厚,经营的就是蔵汉之间的稀有物资。在吐蕃待久了,他们也渐渐的被同化,很是爽朗且热情好客,来的就恰好是吐蕃大年三十这一天,夜摇光算是彻底的完整的体验了一番吐蕃的新年。
还吃到并且学到了一种形态各异,五颜六色叫做“卡塞”的油炸面试。
“好吃,下次我要做个儿子吃。”夜摇光一边吃一边念念不忘广明。
温亭湛只能附和着点头。
吐蕃的新年是没有守岁一说,夜摇光和温亭湛消食完之后就早早的歇下,大年初一吐蕃是家家闭户,明日他们还得窝一天,不过从初二起就有许多活动。
两人正在有一搭没一搭的说这话,夜摇光都快渐渐进入梦乡的时候,忽而听到了一声诡异的猫叫声,她的瞌睡一下子就没有了,反射性的坐了起来。
“摇摇,怎么了?”温亭湛关怀的问。
“阿湛,这是猫鬼的叫声!”
第1623章:调虎离山
“何谓猫鬼?”温亭湛也迅速的起身,动作利落的穿着衣裳。
他可不认为猫鬼,是猫的鬼魂。
“猫鬼,是一种较古老的神秘、恐怖之巫术。”夜摇光面色凝重,按住了温亭湛的肩膀,“我一个人去看看便是,你等我。”
倒不是担心温亭湛累赘,而是不知对方何方神圣,若是遇上强敌,到时候连累温亭湛就不好。
夜摇光要将金子留下,温亭湛却阻拦:“把金子带去,我去寻小阳。”
“不用,我还有魅魉,我只是去看一看是何情形。”金子怎么着也比乾阳靠谱,而且古灸和关昭也在,到时候真的有什么,乾阳也顾不过来。这猫鬼叫声如此近,夜摇光还是有点担心。
望进夜摇光的眼底,知道她心意已定,温亭湛便没有再推拒:“当心。”
莞尔一笑,夜摇光一个闪身消失在了屋子里。
寒洌的风呼呼的吹,在深冬冰冷刺骨的气息之中,那不属于无形之中的气息波动格外的清晰,夜摇光寻着这一股气息追击而去。竟然追出了城内到了郊外。
雪花扑簌簌的飞舞,夜色下漆黑的枯枝张牙舞爪,微微泛着一点红色的天空更添了一分诡异,在鬼爪一般伸展着的树枝之中,一抹身影迅速的穿梭着,偶尔回头,那一双幽绿的眼睛比饿狼还要可怖。
夜摇光看着它已经发现在自己在追击它,故意在荒芜的树林子里绕圈子,企图甩到她,不由冷冷一笑,手中的天麟飞射而出,在夜色之中划过冰冷的寒芒,洗漱划破了夜空,刀刃在几棵树木之间撞击之后,几乎是与猫鬼同一时间扎在了同一棵树的同一个地方。
不过那只猫鬼速度倒是极快,反应也是灵敏,身手更是矫捷。虽然被夜摇光的天麟骇了一跳,发出了一声尖锐的叫声,但去立刻躲闪看。
一脚踏在粗硕的树干之上,夜摇光一个纵身,手一挥,三道金色的光芒飞射而出,前两枚都和天麟一样被猫鬼躲闪开,唯有最后一枚击中了它,将它打落在铺盖着厚雪的地上。
受了伤砸落在地上的猫鬼竟然还想土遁,夜摇光反手一抓,天麟飞回到她的手中,又是用力一掷,天麟飞旋而出没入地面,萦绕的劲气将地面上的土地都拱了起来。
“砰!”
一声巨响,一物从土地之中伴随着尘土炸飞而出,夜摇光飞身一脚横踢过去,就将它踢在了地面上,不等它再动,她一个利落的旋身飘然落地,正好踩住了它的尾巴。
“说吧,是谁养了你!”夜摇光冷声质问。
“喵~~~”猫鬼发出了一声声哀求的叫声,它竖着的瞳孔却仿佛一葵花绽放开来。
对上它的目光,夜摇光迅速避让开去,就在夜摇光避让的一瞬间,那瞳孔爆破飞出一条条水蛭一般的虫子,朝着夜摇光如利剑飞射而来。
夜摇光迅速的旋身,手中的天麟飞旋,刀光寒洌,将虫子全部劈断,落在雪地上的虫子化作了散发着恶臭的黑色浓稠粘液。
待在夜摇光转过身之际,就看到那只猫鬼已经死了。皱了皱眉,夜摇光迅速的离开这个地方,想来控制这只猫鬼的人是发现了她的追踪,应该故意让猫鬼将她往自己相反的方向引,这里绝对不是那人的老巢,也没有必要搜索。
等到夜摇光回到他们做客的人家时,屋子外灯火通明,被穿着官服的人团团包围,已经是深夜,外面竟然也围着不少老百姓,他们都是吐蕃本土的人,说着藏语,但夜摇光却听得清楚。
“土赞一家真可怜,竟然被热情招待的客人谋害,还是在新年。”
“土赞这么善良的人,这些人真是十恶不赦的凶徒。”
“希望大人能够对他们用最严厉的刑法。”
听了这些言论,夜摇光沉默无声的潜入了房子里,她闻到了一丝一缕的血腥之气,正堂里摆放着好几具被白布蒙着的尸体。有两个看守的官兵,夜摇光寻了个地方元神出窍,进入正堂查探,如她所想这些人的魂魄已经被强制性驱散。
那么这场阴谋就是有预料,针对他们而来,猫鬼是对她的调虎离山之计。
“你们在何处?”元神回体之后,夜摇光用神识与金子联系,发生了这么大的变故,金子竟然没有第一时间通知她,根本不正常。
“师傅!”金子突然飞蹿到了她的怀里。
“你没有和阿湛在一块?”夜摇光惊骇的拎着金子。
“师傅你走了没有多久,就有几个恶鬼寻上来,我被引了出去……”金子声音越来越低,最后低下了脑袋。
“别愧疚,我也被他们引了出去,你没有防备是正常。”夜摇光虽然焦急,但却没有责怪金子,“你快寻一寻阿湛他们在何处。”
金子立刻打起精神,为了将功补过,它很认真的搜寻,温亭湛的气息它再熟悉不过,寻找起来并不难,很快就找到:“师傅,跟我来。”
夜摇光跟着金子追寻着温亭湛的气息,竟然追到了都帅府!吐蕃都帅,相当于各省的总督,掌整个吐蕃的军权。本朝对吐蕃的管制,大多是沿袭正史,但却稍有改动,正史上宣政院院使乃是由朝廷大臣担当,但由此就过于鞭长莫及,因此太祖陛下让吐蕃政权独立,建立了宣政院,掌握吐蕃政权,再封都帅府,掌握军权,而册封阐法王涉军政之权,三者之间互相制衡。
原本夜摇光一直怀疑,有问题的乃是宣政院院使,现在看来只怕宣政院的院使和都帅府的都帅都有问题,只有两者都叛变了,这个时候这样的事情出面的才会不是宣政院院使而是都帅府。
难怪南久王费心拿下且仁大师,将且仁大师都逼退了,那么整个吐蕃,只怕就真的是他说了算。跟着温亭湛久了,夜摇光的政治目光也变得深远。南久王明显大势已去,吐蕃都帅和宣政院院使竟然还这么冒险帮着他,只怕他们俩有足可灭族的把柄落在南久王手上。
第1624章:湛哥被算计
“金子我先去看看,你去找一找小阳和之南他们。”夜摇光已经看到了温亭湛,却只有温亭湛一个人,并没有旁人。
温亭湛也没有被为难,而是恭恭敬敬的被人请到了小亭子里,而他的对面坐着一个五旬左右的老者,面容和兴华帝有着三分相似,但五官更加刚毅,眼神更加锋锐,这不用猜也知道必然就是南久王。
“我要元神出窍,你守着我的身体。”夜摇光寻了一个隐秘的地方,元神出窍之后,带着紫灵珠,让魅魉掩饰她的肉身,实在是能够养出猫鬼的人,夜摇光不能掉以轻心。
夜摇光用紫灵珠隐藏着气息,元神悄无声息的靠近了小亭子,亭子的外面竟然有不少凡人看不见的东西守着,好在夜摇光用的是元神,又带着紫灵珠,没有惊动任何东西飘到了温亭湛的身后。
“明睿候,本王的要求不过分吧?”夜摇光一靠近,就听到南久王苍哑的声音。
“王爷都要了下官的命,还不过分么?”温亭湛淡笑道。
“温亭湛,你只当这世间唯有你一个聪明人么?”南久王目光犀利的看着温亭湛,“本王早就猜到你不会对本王轻易罢手,去年你们一道来了吐蕃,本王知道你这个人水火不侵,刀枪不入。只能从你身边的人下手,入了吐蕃便做了这个局。土赞一家早就被本王下了蛊,为的就是等你们上门,让你们入套。你夫人的能耐本王也已经从桃姑娘的口中知晓,但本王可以担保,你若不妥协,你夫人便是有飞天遁地之能,也休想寻到古灸和关家那小子。本王自然是困不住你,有你夫人在,本王也想杀你也难,你大可以逃走,只不过你欠本王的,自然有人替你偿还,古灸和关昭只不过是个开始!”
夜摇光看着南久王眼底泛着的兴奋之光,她知道这个人已经不正常,他一无所有没有什么害怕失去的,所以他只想报复温亭湛,是温亭湛让他沦入这般境地。
温亭湛淡淡一笑,没有多言。
南久王轻哼一声,也乐意陪着温亭湛等,他知道温亭湛在等他的夫人前来营救,不让他看清现实,他如何能够低下他高傲的头颅。
“师傅,我找了整个都帅府方圆十里,没有古公子和关公子的气息。”金子的声音这个时候通过神识传入夜摇光的脑海里。
夜摇光一惊,他看着笑得稳操胜券的南久王,没有想到竟然连金子都寻不到。金子寻人找遇到过之人的能力,那是所有灵物都赶不上,这么短的时间,南久王不可能将古灸他们给带出了吐蕃,虽然她去追了猫鬼,但并没有跑太远的距离,若是天空之中有气流波动,绝对逃不出她的耳目,也就是古灸他们一定在吐蕃。
南久王身边还有养猫鬼的人,未必没有几个奇人异事,古灸他们的关押之处也不能按照常理来推算距离。
夜摇光的手轻轻搭在温亭湛的身上,她甚至不敢出声,只能用神识传达:“阿湛,金子寻不到之南他们。”
温亭湛举着茶杯的手微微一顿,而后动作毫不凝滞的轻呷了一口:“王爷,你对我们下了蛊。”
南久王扬了扬眉:“我此刻算是明白,你们是如何将左记拿下,看来明睿候也擅巫蛊之道。”
“内子追着猫鬼而出,下官问了一句何谓猫鬼,内子答乃是一种巫蛊之术。”温亭湛慢条斯理的说道,“以内子的能耐,此刻还未寻上门,只怕是王爷对我们做了手脚,寻常的修炼之人要想瞒过内子的眼睛难如登天,且下官也没有发现任何异动,适才王爷又言道,早已经对土赞一家下了蛊,我们在土赞家虽则才一日,可吃的穿的哪一样没有经过土赞家,无声无息中了蛊也不算奇怪。”
“哈哈哈哈,明睿候能够单凭几句无关痛痒的话,便如此精准迅速的猜到本王的手段,的确不愧是明睿候。”南久王仰头大笑,“只不过明睿候这一次聪明的晚了些,其实在侯爷来之前,本王很是犹豫,是否要早些收网,抓了三个也足够威胁你。但本王素来喜欢铤而走险,这不就把从未载过跟头的明睿候给网住了么?”
“王爷心思缜密,若非攻其不备实难对付得了王爷。”温亭湛很认可,“若非王爷对下官的轻视,若非王爷从未与下官交过手,若非下官从青海拔出王爷,采用了迂回战术,想要将王爷揭露出来可真不容易,栽在王爷的手里不冤,但下官有一事不明。”
“你想知道何事?”南久王摆出一副慷慨大度的模样。
“想必王爷也已经查到,内子有一神猴相助,往日里便是下官远在千里,也能够顷刻寻到下官,下官很想知道王爷对我们下了什么蛊,竟然让内子寻不到下官的踪迹。”温亭湛很认真很好奇的问,完全不像是在套话。
南久王忽而支起身体,微微的逼近温亭湛,他近距离与温亭湛对视:“本王虽则成竹在胸,但也不是你奉迎几句就得意忘形的无知小儿,既然你能够降服得了左记,焉知你没有这些本事,本王如何能够将最后一点筹码告知你?”
“王爷手中的筹码不计其数。”温亭湛面色不变,“恐怕不仅仅只有区区几只非凡的蛊虫。”
“能够把本王逼得掏家底之人,只有你一个,温允禾!”最后三个字,南久王几乎是咬牙切齿,但很快他又恢复了那一副威压的面容,平心静气的坐了回去。
“是下官的荣幸。”温亭湛唇角依然衔着一抹淡然的笑。
“看来,你还是不死心,本王有的是时间陪你耗着。”南久王说完就对下人吩咐,“去炖上一锅羊肉,这里天寒地冻,吃了暖暖身子。”
下人领命而去,温亭湛的目光随着下人远走而收回来:“王爷尚且未曾死心,下官又岂能轻易的束手就擒?”
第1625章:算计湛哥的人
“你还有选择的余地么?”南久王好整以暇的看着温亭湛。
没有理会南久王的话,温亭湛微微偏着头,亭子角落在风中轻轻摇摆的灯笼,那朦胧的光洒在他的侧脸上,随着灯笼的摇摆而忽明忽暗,抬眸看着他举起的细长手指:“下官还有个疑惑,是谁有这个能耐,让死灰能够复燃。”
南久王的脸色一沉。
温亭湛豁然站起身,视线望向亭子外:“元公子,既然来了,何不出来一见?”
夜摇光一惊,半空之中气息浮动,就见与小亭子相对的房门被风吹开,那一袭月白色锦袍披着灰蓝色披风的男子,从屋内的烛光之中缓步走来:“温大人,好生敏锐的心思。”
“不是温某心思敏锐,而是王爷出卖了元公子。”温亭湛看了南久王一眼,“王爷那看砧板上鱼肉的得意目光,在一瞬间退去,尽管王爷掩饰的极好,下官依然看在了眼底,王爷原是打算告知温某是何蛊,却在刹那间改口,这只能说明有人在提醒着王爷。若是王爷之人,应当不惧出现在温某的面前,既不是王爷的人,却一心要帮着王爷,借王爷之手将温某置之死地,且还有神鬼莫测之能,这个世间除了元公子,温某想不出还有何人。”
“啪啪啪!”元奕击掌,而后目光望着温亭湛的身后,“元某都出来了,温夫人又何须再遮掩?”
元奕的话让南久王骇了一跳,他紧张的四周看了一圈。
夜摇光笃定元奕是看不到她,但却能够感觉到,也懒得再遮掩,索性现了身,目光冰冷的看着元奕:“元奕,你好样的!”
元奕竟然借南久王之手用这样下三滥的手段来对付他们夫妇,鬼都知道他肯定自己一丁点没有牵扯这件事,只不过是指点南久王罢了,温亭湛死在南久王的手上,这是朝堂上论高低,技不如人,夜摇光可以为夫君讨公道,但千机师叔,整个缘生观却没有立场。
“我应当是除了温大人之外,第一个被温夫人夸赞的男人吧?不胜荣幸。”元奕一幅颇为受用的模样,笑得格外的欠扁,“我可不是招呼都不曾打,就对温大人与温夫人出手,早在三月间温夫人回帝都之时,我可就已经提醒过温夫人。”
“你不是我第二个夸赞的男人,而是我第一个记仇的男人。”夜摇光潋滟的桃花眼含着冷锐的锋芒,“元奕,你等着,今儿的事儿我不会就这么算了。”
“随时恭候温夫人赐教。”元奕态度谦和,宛如谦谦君子,“不过温夫人得先把眼下的难关给度过再言其他。”
“阿湛,我们走。”夜摇光拉起温亭湛的手,不再看元奕一眼。
“元公子……”南久王显然是不想放温亭湛走。
却被元奕抬手阻拦,他就这么看着夜摇光带走了温亭湛,才回身对南久王道:“幸而你听了我的话,没有对温亭湛当即动手,他没有中你的蛊。”
“怎么可能?”南久王不信。
“不然温夫人如何能够寻来?”元奕反问。
南久王张嘴却无话可说。还好当时没有动手,否则只怕他的人根本不是温亭湛的对手。
“与其想这些,不如想一想温亭湛接下来会如何破局。”元奕扬了扬眉,而后意味深长的留了一句话给南久王,“温亭湛惯会绝地反击,煽动人心……”
此事他不宜掺合的太深,一旦给温亭湛和夜摇光抓住了把柄,到时候就是他们毁约,他可以借助任何手段将温亭湛和夜摇光置之死地,唯独不能亲自动手。反之,温亭湛和夜摇光也如是。
“阿湛,我们先传信给桑,看看她知不知道什么蛊能够隐匿人的踪迹。”离开了都帅府,夜摇光被冷风一吹,倏地冷静下来,“之南他们是唯一威胁你的筹码,南久王不会轻易的对他们下毒手。”
“他可以正大光明的来。”温亭湛沉眉道,“这次是我大意了。”
千算万算,没有算到在青海和蒙古元奕都没有横插一脚,却偏偏到了吐蕃突然杀出来。才会让事情,变得如此麻烦。如今古灸和关昭算是杀了土赞一家的凶手,他们给温亭湛考虑的时间,也就是一个审问定罪的时间,然后正大光明的以杀人罪将古灸他们处决。
“不是你大意,是南久王舍得!”温亭湛之所以没有防备南久王会投向元奕,是因为南久王身边有桃黛,如果南久王不和桃黛断了,就依附上了不如桃黛的元奕,那就是在打桃黛的脸,是开罪桃黛。而桃黛和素味平生的元奕,南久王就这么毫不犹豫的舍弃了桃黛,而甘愿沦为元奕的工具。
“是他对我的恨意太深。”才会如此绝然的做出这样的抉择。不计生死,只要他的命。
“你把他从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南久王,变成了乱臣贼子,他能不恨你么?”夜摇光道。
“可不是我变的,我只是把他的罪行揭发而已。”温亭湛纠正。
“是是是,都是他自己贪心不足,落到今日的境地,是他咎由自取,但他自己却不会这般想。”夜摇光点着头应道,“当务之急,是寻到之南他们。”
只要寻到了古灸他们,就可以捉拿南久王,将他送到帝都。
“这吐蕃到底不是云南,可不是他驻扎了半辈子的地儿。”温亭湛唇角轻扬,握了夜摇光的手,脚步一转朝着一个方向而去,“我们分头行动,你先去把小阳寻回来,再传信给桑姑娘,但愿那蛊不会危及性命。否则便是寻到他们也得受制于人,我去寻个人。”
“阿湛,之南会不会在元奕的手上?”夜摇光猛然拉住温亭湛。
“不会,他若抓了我的挚友威逼我,他要怎么向千机师叔交代,不怕师叔一怒,随着他们进入帝陵,将他们摆脱诅咒之法给毁去,让他们父子陪葬?”温亭湛轻轻的拍了拍夜摇光的手,“之南定然在南久王的手中,你信我。”
第1626章:宣政院同知
信他,夜摇光自然是信温亭湛,既然温亭湛都说了,她也就听了他的安排。
“你要去寻谁?”
“宣政院同知虞执。”
宣政院有院使一名,正三品,同知两名正四品。虞执乃是兴华七年的两榜进士,为官十四年,由于其精通藏语,故而被任命到了吐蕃宣政院为同知。两位同知一个掌管着盐、粮、河工、水利抚绥民夷等事务,另一个掌管着捕盗、江防、海疆、清理军籍等事务,显然也就是军政的分工,虞执属于后者。
虞执并没有官署,是随着院使在宣政院办公,因此不住在宣政院内。但温亭湛似乎对他的住所了若指掌,在夜摇光的陪同下,他很快就绕了一个圈甩掉了跟踪的人到了虞府。
虞执并没有歇下,半个时辰前他才出门公干过,接到了土赞一家的灭门惨案,正在分析案件,整理案录好明日一早交给院使大人。
夜摇光和温亭湛是直接到了他办公书房的院子,从侧边没有人把守的窗户飞掠进去,在冷风吹进来之时,虞执就豁然站起身,正要高喝一声,已经被夜摇光点住了穴道,温亭湛转身慢条斯理的将窗户关上,选了一个影子不会倒影在门窗上的位置坐下,对夜摇光使了个眼色。
夜摇光指尖一点,虞执就能够动弹,他倒没有立刻大叫,而是防备的看着温亭湛和夜摇光:“你们是何人?”
“豫章温允禾。”温亭湛报上姓名。
虞执已经年过四旬,但是却没有一点白发,眼神沉练,他对温亭湛抱拳:“下官宣政院同知虞执拜见明睿候。”
虽说虞执也是正四品,但温亭湛不仅仅是明睿候,且他执掌青海一省政权,相当于正三品的布政使,虞执这个礼行的不算委屈。
“虞大人多礼。”温亭湛温文尔雅一笑:“深夜造访,打扰之处,还望虞大人担待。”
“侯爷言重。”虞执恭恭敬敬的对温亭湛道,“不知侯爷有何要紧之事,需要下官效力?”
“虞大人当真不知么?”土赞一家是虞执带人去包围,温亭湛虽然被南久王的人先一步请走,但都是久经官场的人,温亭湛可不信虞执什么都不知道。
偏生虞执要装傻到底:“请恕下官愚钝,望侯爷指点。”
“虞大人,本侯今日也在土赞府上。”温亭湛直截了当,“本侯想见一见被虞大人带走的嫌犯。”
“侯爷,虽则今夜是下官去抓人,但所擒之人于半道便被院使大人派人来带走,至于带往何处,下官委实不知。”虞执滴水不漏的回答。
“宣政院使,与都帅府勾结,受南久王所胁迫,意欲构害本侯,本侯奉皇命来此,缉拿在逃反贼南久王,虞大人是要忠于宣政院使,还是要忠于陛下?”温亭湛不疾不徐的问道。
“侯爷明鉴,下官忠君之心日月可表,侯爷既然已经寻上下官,就应当知晓下官并不受院使大人看重,院使大人的行迹从来不会向下官透露一二,下官纵使有心相帮,也心有余而力不足。”虞执摆出一副诚惶诚恐的模样,“再则,再则侯爷直言院使大人与都帅府勾结,又受迫于南久王,可这没有证据,下官虽则相信侯爷绝非信口雌黄之人,但这是以身家性命为赌的事儿,下官并非孤家寡人,还请侯爷体谅。”
“你说得对,本侯既然寻上了门,自然是对虞大人有所了解。”温亭湛唇角一弯,“虞大人乃是兴华十五年任宣政院同知,今年恰好是第六个年头,再有半年则是任期将满。虞大人兴华十六年将宣政院院使内侄下狱,兴华十九年亲自监斩与都帅府沾亲带故,欺行霸市之人。本侯很是钦佩虞大人,以区区同知之位。在这吐蕃得罪了两个顶头上司,还能够安然无恙的任满六年。本侯是该说是院使与都帅二人胸襟宽广,还是要赞叹虞大人为人之小心谨慎呢?”
夜摇光听了之后扬眉,这个虞执很牛啊,天高皇帝远,又得罪了两个顶头上司,能够被南久王抓到把柄的人能够宽广到什么地步?两个顶头上司双面夹击,竟然也没有将他给整死,这可不是一般的人能够做到。
“侯爷见笑,下官不过是仰仗且仁大师的庇护。”虞执颇有些无奈的说道。
“且仁大师自去年闭关,足足有一年有余。”温亭湛见虞执张嘴欲言,又补充了一句,“虞大人恐怕不知,且仁大师乃是被南久王所劝退。”
所以,和南久王勾结的院使和都帅不会不知道这一点,那就是这一年宣政院院使和都帅府只怕没有少给虞执使绊子,但虞执竟然能够在这两把杀刀的夹缝之中熬了下来,这还不能说明虞执的本事?
见被温亭湛拆穿,虞执索性也就不再装下去,他摆正了态度:“侯爷既然知晓下官也是在夹缝中求存,就应当知晓下官活得有多艰难,不怕侯爷记恨,下官能够有今日,还全耐两位大人一门心思都被侯爷给迁走。接下来的半年,比起下官这个有些许摩擦之人,只怕两位大人更想置侯爷于死地,而侯爷的手段岂是那般容易被算计之人。下官只需要熬过这半年,等朝廷的调任书下来,自然是无忧无虑的脱离苦海,又何苦要去趟这趟浑水?”
“脱离苦海?”温亭湛漆黑的眼眸深邃得令人读不懂,“虞大人,你当真能够脱离苦海?如你这般都能够从吐蕃全身而退,院使大人和都帅大人的颜面何存?日后如何威慑下属?虞大人在帝都的那点人脉,当真能够极得上他们二人?便是虞大人在本侯与他们鹬蚌相争渔翁得利,顺利的脱离了这吐蕃,可虞大人莫要忘了,你如此刚正不阿,只怕没有几个人不防备你,新任之处的上峰只怕也乐的卖个好,解决了你,又同时交好了两人。”
温亭湛的话让虞执脸色瞬间一变。
第1627章:从不对你伪装
“虞大人唯一的出路,便是在仇人还未腾的出手来对付你之际,就将仇人变成死人。”温亭湛唇角的笑意加深,他的声音清润如山涧的泉水,甘甜令人听到耳里都会为着音色而回味无穷,很是蛊惑人心,“院使一死,为着大局着想,陛下也不会凭白派一个对吐蕃一无所知之人来接任,最好的办法就是从同知二人上升一位,据本侯所知另一位同知似乎与院使是连襟,若是院使因私藏反贼之名而被处死,两者之间,陛下会选谁,想必虞大人的心中自然是有一杆秤。”
虞执的目光有些闪动,他却迟迟不开口,似乎还在等温亭湛给予更多的好处。
温亭湛却含笑站起身:“后退一步,未必海阔天空,也许是万丈深渊;前进一步,未必是刀山火海,也许是柳暗花明。本侯言尽于此,如何权衡,虞大人自行斟酌。”
这时候夜摇光却站上前:“虞大人,借文房四宝一用。”
虞执似乎陷入了内心的挣扎,他有些慌神的点了点头,然后将案桌后的位置让开。
夜摇光便大步上前,磨是现成的,抽了一张纸,提笔蘸墨就行云流水的写了一封信,将之写好之后,又轻轻的吹干,卷起来这才对温亭湛点了点头。
“虞大人告辞。”温亭湛说了一句,就和夜摇光提步。
“侯爷,请慢。”夫妻二人才走到窗户下,虞执有些急切的开口喊住,见温亭湛停下脚步,虞执有些懊恼自己脱口而出和按耐不住,但却又带着如释重负轻快与孤注一掷的绝然,他大步走到温亭湛的面前,抱拳躬身,“侯爷,不知下官有何处能够为侯爷效劳。”
“本侯只想知道,被院使带走的嫌犯藏身何处。”温亭湛也不拐弯抹角。
虞执有些迟疑的问:“侯爷是要带走嫌犯?”
“自然不是。”温亭湛淡声笑道,“畏罪潜逃,是一辈子都洗不清的污名。”
虞执低头沉思了一会儿,才对温亭湛道:“下官这就开始查,定然会尽力而为。”
“有劳虞大人。”言罢,无声的风吹来,窗户大开,夜摇光和温亭湛在声音落下之际就已经消失在了屋子里。
出了虞府,温亭湛对夜摇光道:“等会儿再走。”
“等什么?”夜摇光纳闷。
“摇摇可看了虞执的面相?”温亭湛含笑问道。
“是个可信之人。”这么紧要的关头和温亭湛合作的人,夜摇光自然是要看一看相,这个虞执说不上是好坏,手上也不干净,但却是重诺守信之人。
“嗯。”温亭湛点了点头,“我们且等等。”
“你怀疑虞执不可信?”夜摇光疑惑,“上次胡霆之事,也不算是我看走了眼,他的确是个可敬可佩之人。”
“可敬可佩的忠义之士也未必不会行不义之举不是么?”温亭湛对夜摇光笑着,露出了两个深深的酒窝。
夜摇光发现温亭湛的笑容很有艺术,他经常带着令人如沐春风的笑,但除了对着她笑,很少会露出酒窝,明明这个笑容也很浅淡,难道自己的酒窝会不会出现也是可以控制的么。这样想着,夜摇光就忍不住伸手摸了摸温亭湛的脸,戳了戳他的酒窝:“平时你都把酒窝藏在哪儿?”
明显妻子是在转移话题,温亭湛自然是要配合:“我对他们看似在笑,实则我根本没有笑,不过是因着我的双唇轻抿,语气随和,眼神亲和营造出来的假象罢了。不信,摇摇你看看。”
温亭湛的唇微微抿着,他的眼神冷冽的时候就看不出笑意,但明明同样的表情,只是眼神退去了冷色,变得柔和了些,却看着仿佛在轻笑。
“不去唱大戏真是可惜。”夜摇光这才发现他原来从来没有挂着招牌似的微笑,难怪看不到酒窝,心里也不由有点发虚,有些自责,她竟然没有了解到他的生活习性。
握着夜摇光的手:“我是摇摇的夫君,并非摇摇的敌人,摇摇懂我的心思便可,犯不着去钻研我的伪装,我从不会对你伪装。”
“你……”夜摇光正要说些什么,忽而感觉到一股杀气袭来,连忙拽着温亭湛贴在墙根上,很快一抹身影的影子在他们对面的墙上一闪而过,“好浓的杀气,这人是个杀手。”
杀手绝对不会是来联络接洽的,只可能是来杀人夺命灭口的。
“在等会儿。”夜摇光正要飞身进去救人,却被温亭湛给拦住。
“阿湛……”夜摇光不明白温亭湛的做法,很明显虞执是被怀疑了,南久王是宁杀错勿放过,派了狠厉的杀手前来,这足以说明虞执是个没有问题的人。
院子里有血腥之气飘了出来,嗅觉灵敏的温亭湛比夜摇光还先嗅到:“你留在这里,我去救人。”
温亭湛一个纵身翻到屋子里,想到元奕也插了一手,为了以防万一,夜摇光还在留在外面守着,里面只有一个杀手,而且这个杀手并不是温亭湛的对手。
夜摇光约莫等了一刻钟,一抹黑影先飞了出来,夜摇光正要追,温亭湛旋即就赶到挡住了她:“穷寇莫追。”
“你没事吧?”温亭湛的身上有血腥味,夜摇光连忙检查。
“虞执的血。”温亭湛没有受伤。
“虞执如何了?”夜摇光连忙担忧的问。
“身中一剑,差一点就要了命。”温亭湛拉着夜摇光重新回了虞府,虞执依然还在书房,书房的院子里躺着好几具尸体,有两个是之前守门的护卫,其他应该是隐藏在暗中的人。
杀手的手法干净利落,这些人都是一刀毙命,直到现在竟然还没有惊动虞府其他人,夜摇光在此进入书房之时,虞执还昏迷着,不过他的伤口已经简单的被温亭湛处理,暂时没有性命之忧。
“阿湛,你为何不早些出手。”夜摇光不解,如果早些出手,外面那些人指不定不会死,虞执也不会重伤,温亭湛不是还指望着虞执办事么?
“不让他尝到死亡的滋味,如何能够令他狠下心,孤注一掷?”温亭湛的回答声音很轻,但极其冷酷。
第1628章:单久辞的助力
温亭湛的话冷戾而又残酷,但夜摇光却没有心里不舒服。人都有私心,古灸在他们的手上,他们现在用的每一个人都要谨慎小心,一个不慎他们和古灸的性命都难保。且这一场灭口,也并非因他们而起。
是南久王他们先向他们下了套,就算他们不寻上虞执,为了安全起见,南久王也会宁杀错不放过对虞执下手,夜摇光可以担保他们来寻虞执没有任何人知晓,但大家都是聪明人,温亭湛在这个陌生没有任何势力的领地,能够用得上的人,都不需要动脑子去猜就能够明白。
至于外面那些横死之人,夜摇光的回忆不由飘到十年前,当时她带着温亭湛跟着去寻制百善伞的魏临,魏临雇佣了三个人保驾护航,遇上了猛虎,温亭湛第一时间就想要出手相救,那时候才十岁的少年拥有一颗赤子之心,是她阻拦。
她说过,薛大等人受雇于魏临,提前就说好来的是什么地方,就做好了牺牲的准备,这是用性命在求生存求酬劳。死了是命,不死则是幸。虞执外面的那些下属也是同样的道理。
夜摇光之所以问温亭湛,并非是质问,而是想知道温亭湛的用意。
“那现在……”夜摇光看着虞执这副模样,不由皱眉,这副模样还怎么办事?
“这副模样才刚刚好。”温亭湛对着夜摇光清雅一笑,“许多他自己不能亲力亲为,旁人又力所不能及之事,为了不暴露他的行迹,他自然要让我们亲自去。”垂下眼帘,温亭湛又道,“他这副模样,也能够保住他的小命。”
听了这话,夜摇光瞬间明白了温亭湛为何不让她进来,他压根就没有出手救虞执,是怕她进来之后于心不忍。
“嘶……”就在这时,虞执幽幽转醒,他还没有睁开眼睛,脸上的痛苦之色却很明显,无力的手也本能的伸向疼痛的伤口处。
夜摇光敏锐的耳力听到了匆忙而来的脚步声,她抬起头看向温亭湛。
“虞大人,本侯歇脚之处。”温亭湛将一张早就备好的纸条塞在了尚且还有些不清醒的虞执手中,旋即和夜摇光眨眼间消失在虞执的书房里。
天刚刚亮的时候,温亭湛带着夜摇光去了一家小摊吃了奶渣包子和糌粑,吃饱喝足之后都已经天大亮。
“你在等什么?”夜摇光好奇,温亭湛吃完了为何还要拉着她坐着说话。
不用温亭湛回答,很快一群人就从这条路跑过来,走到前方的三岔路又分了三条,这些人的着装明显就是虞府的下人。
“这条路是去城里几个大药铺的必经之路。”温亭湛这才站起身,拉着夜摇光一个拐弯进了旁边的小巷子。
踩在青石地板上,两边高墙的小路并没有人,看着应该是一条极少有人路过的巷子:“你不是给了虞执你的落脚地么?”
虞执不应该不知道是谁救了他的小命,他这样大张旗鼓的找大夫,反而暴露了他已经被人看诊过的消息,而且为何都过了这么长时间,虞府的下人才出动?夜摇光和温亭湛离开的时候,明明听到了有人到来的脚步声。
“是啊,为何偏偏现在虞府的下人才出动?”温亭湛笑着反问夜摇光。
“虞府有内奸。”夜摇光顿悟。
那杀手进来的时候,虽说干净利落,动静不大,但却一直没有惊动书房院子外的人,就已经有些蹊跷。想来夜摇光和温亭湛离开之时的奸细是来确认虞执是不是已经遇害,难怪温亭湛只是简单不留痕迹的给虞执处理了伤口,原来是为了掩人耳目。
“这一环环,一扣扣,虞执就算真的和南久王那边的人有所勾结,也应该看得明白,他一直是枚弃子。”夜摇光深思之后道,奸细这么早就安排进去,并且不在第一时间知会,这分明是要虞执的命。
温亭湛停下了脚步,掏出一把钥匙,拾级而上,将前面的大门打开。牵着夜摇光的手,走了进去,这个院子很小,甚至没有任何布置,是个空荡荡没有一丝人气的院子,可以想见许多年都不曾有人住过。
温亭湛拉着夜摇光走过长廊,绕过后院进入了一个屋子,屋子里也是空空荡荡,温亭湛在屋子的一角的地板上轻轻一按,屋子的中间就下陷下去,正方形的地下室入口出现,带着夜摇光走下去,下方是一条路,约莫走了半柱香的时间,就又是一道往上的阶梯,温亭湛走上阶梯,敲了敲上方的地板。
地板很快就被人拉开,这才带着夜摇光上去。
一上去,夜摇光就闻到了淡淡的药香之气,确定这是一个药铺无疑。
“这地方,是你早就准备好了的?”夜摇光上去看着比较小甚至有些寒酸的药铺。
“可不是我安排,是单久辞安排的地儿。”温亭湛笑道。
“单久辞?”夜摇光诧异的看着温亭湛。
“他可不是帮我,他摆了南久王一道,南久王恨他完全不输于恨我,这会儿只是还没有喘过气来,且单久辞盯上了云南那块地儿,南久王不死,他哪里能够放心享用?”温亭湛解释给夜摇光听,“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
“所以他知道你要来吐蕃缉拿南久王,因此给了你些助力。”夜摇光点了点头,打量着四周,“大隐隐于市,这家小药铺只怕在吐蕃扎根了不少年,如此寒酸的地方,也应当没有几个人能够注意,单久辞手中的人脉不可小觑。”
同是埋钉子,夜摇光想到了仲尧凡,和仲尧凡比起来,单久辞就更深沉。
“昨夜累了一晚,摇摇去歇息会儿。”温亭湛让下人带着夜摇光去休息。
“那你呢?”
“我还得去一趟虞府。”温亭湛莞尔。
“不用我陪你么?”
“不用。”
夜摇光点了点头,就跟着下人去准备好的屋子里休息。而温亭湛去了另外一个房间,取出了一张人皮面具,稍稍的易了容,重新装扮了一番。
第1629章:戏演过了
他才刚刚装扮好,外面就来人:“侯爷,人来了。”
温亭湛从后院到了前院的药铺里,他扮作了药铺里的主治大夫,身边跟着常年跟着这个大夫的药童。两人一到大堂,就看到了虞府的下人,带头的人上前问:“据闻王大夫擅长治刀伤。”
“老朽略有涉猎。”温亭湛谨慎带着点谦卑的回答。
“王大夫随我们走一趟,家中主人遭了劫匪重伤,大夫多带些止痛止血的伤药。”
温亭湛立刻一一照办,吩咐药童准备好,跟着马车到了虞府。到的时候正好有个大夫被送出来,那大夫直摇头:“没救了,没救了……”
虞府上下都是战战兢兢,满脸悲戚,只因为到现在已经请了不少大夫,都说他们家老爷已经没救,现如今管家急的只能死马当活马医,搜罗整个城里的大夫。
温亭湛到的时候,自然也是装模作样的给虞执把了脉,而后取出一根银针,在昏迷的虞执额头上扎了一针,没有过多久虞执就奇迹的苏醒。
虞府的人都是大喜过望,虞执的长子连忙问道:“大夫,家父如何?”
“虞大人是受了利器致伤,这伤离心不过偏差了一寸,且发现的太晚,虞大人又失血过多……”温亭湛重重叹了一口气,欲言又止的看了看围着的人。
“你们都先下去,这里有我和大少爷便是。”一直握着虞执的手,焦急却故作镇定的妇人开口,这是虞执的夫人。
虞夫人在虞府显然是颇具威严,她话一出,其他人纵使不舍,不甘,却也不得不相继离开。
等到屋子里只剩下虞夫人母子后,温亭湛才语气凝重的开口:“最严重的还不是虞大人的伤,而是虞大人体内的毒。”
“毒?”虞府的人异口同声的惊呼,虞执的长子看了看有些意识模糊的父亲,又看了看温亭湛,“大夫,家父看了好几个大夫,可、可没有大夫言及家父中毒……”
“大公子,也没有大夫能够让虞大人苏醒,不是么?”温亭湛反问。
母子两顿时沉默,虞夫人才道:“大夫既然看出外子中了毒,定然有解毒之法。”
“这解毒之法不是没有……”温亭湛沉吟着道。
虞夫人大喜过望:“大夫,只要能够解毒,虞府定当有重谢。”
温亭湛犹豫了片刻,才道:“那小人现在就为虞大人施针解毒,虞夫人请暂且回避,大公子留下便是。”
虞夫人不明白为何要让她回避,但是救人要紧,自己的儿子也在,虞夫人也就没有问,站起身就离开了屋子里。
温亭湛倒出一颗药丸,喂给了虞执。让虞大公子去倒了杯水,给虞执喝下。他就坐在床榻边,一动不动的仿佛在静待,虞大公子焦急,但还是忍了忍才问道:“大夫,何时施针。”
“这得问一问你父亲。”温亭湛变回了自己的声音。
“你是……”
“兼儿,咳咳咳……”虞大公子正要质问,却被恢复过来的虞执拦下。
虞大公子连忙上前,将要挣扎起身的虞执给搀扶起来,虞执脸色苍白,无力的靠在儿子的肩膀上,目光落在对面的温亭湛身上,深吸一口气道:“侯爷,这是为何?”
“虞大人,从来没有人能够在本侯的面前演戏。”温亭湛伸手揭了人皮面具,“因为,本侯的夫人说,本侯是天生的戏子。本侯也不得不佩服宣政院院使与都帅,埋了你这么好一枚棋子,想来换了任何人要动他们,都会选择与他们不对付的你,可惜你们这戏演的过了火候。”
“何处过了火?”虞执不明白,他从到了吐蕃,就一直和上头两位对着干,这六年来多少人想通过他的手插进来,多少人想借他来对付上头两位,虽则每次都无功而返,但他每次给的有力证据都是实打实的证据,只不过他们还没有用上,上头两位已经推了替罪羊出来罢了。
“因为在本侯前面,还有个人上过你们的当。”温亭湛提醒,“兴华十七年,本侯大考那一年,单家三公子着眼吐蕃,寻过你,虞大人!你们让其他人铩羽而归到无妨,可却让号称九州第一公子的单久辞也两手空空,单公子一直想不明白他的漏洞在何处,明明他只有一步之遥,生生晚了一步,的确你将十足的铁证交给单公子,怎么也不应当怀疑你才是那个奸细。”
“就因如此?”虞执咳了两声,撑着难受的身体问道。
“当然不是,本侯不妨告知你们一个秘密,天一居的掌舵人乃是本侯的挚友。你们为了演一出戏给本侯可谓煞费苦心,用了最好的杀手,可惜却踩了本侯的地盘。”温亭湛唇角的笑意泛着冷光,“在你们联系天一居的杀手之时,就已经暴露,三日前竟然就有买通了天一居的杀手昨夜来杀你,恰好昨夜本侯又被人逼得不去寻你施与援手,而这个杀手真是更巧的就在本侯前脚走后脚来,最可笑的是你们的人可是提了特别的要求,杀人要真杀却不能要了命……虞大人,若是你,你可信这世间有这样的巧合。”
“既然侯爷什么都看穿了,为何还要配合下官演戏?”虞执控制着不让自己的手颤抖。
“自然是要救人,也救你。”温亭湛站起身,“你很幸运,我夫人看了你的面相,对本侯说你是个可信之人,虽说本侯不知你到底有什么把柄落在了他们两手中,要于他们两狼狈为奸,但面相骗不了人,至少你是个可取之人。看在本侯夫人的情面上,本侯愿意给你一条活路。”
“侯爷还愿意相信下官?”虞执认真的看着温亭湛。
“你的命都在本侯的手上,本侯为何不信?”给虞执下毒的不是旁人,而是温亭湛自己,这毒就是在给虞执处理伤口的时候所下。
虞执闭了闭眼,深吸一口气:“侯爷,下官终于明白,为何侯爷无往不利,侯爷的人被关押在院使私宅……”
第1630章:吐蕃鬼城
虞执将古灸他们的下落告诉了温亭湛,温亭湛却不动如山的端坐在床榻的边缘,漆黑的眼眸看不出深浅。
虞执与温亭湛对视了两眼,才错开眼幽幽一叹:“兴华十五年,下官初初被调配到吐蕃,下官自幼喜好藏学,一心想要大施拳脚,却没有想到……”
却没有想到那时候尚且还有几分年轻气盛的虞执来了吐蕃,他知道他上头那位和他同年升为院使原同知的上司不好应付,但他却没有想到都帅和院使竟然早已经狼狈为奸,他初来乍到,院使大人便设宴款待,席间格外的怀柔体恤下属,越是如此他越发的防备。
院使大人明着暗着送了不少美人财宝来试探过他,都被他四两拨千金的回绝,一而再再而三,终究是将院使大人给惹怒,他曾考过武举,一直负责吐蕃捕盗这一块,宣政院那时候接了一个案子,是地位仅次于直贡寺的哲封寺一件重要的佛器被盗走,院使大人特意派他去查。
在哲封寺他一再的小心,因为吐蕃信仰很重,僧人的地位尤其高,像哲封寺这样的地方丢了东西不啻于是帝都王孙贵族家里遭了盗窃,丢的又是佛宝,其影响可想而知。但无论他如何小心,终究是人生地不熟,如何能够抵挡得了原本就在吐蕃当过六年同知如今升任的院使大人?
院使大人也不知道施了什么手段,买通了哲封寺的一个小沙弥在他的饭菜里下了迷药,等他醒来的时候竟然在佛门重地糟蹋了来祭拜的女香客……
这件事若是宣扬出去,他足可以被处以极刑,那一年他的嫡长孙刚刚降世,他的人生正是大展拳脚的时候,他喊了怨去都帅府求救,才知道都帅和院使竟然是一丘之貉。那时候摆在他面前的只有两条路,要么身败名裂,连带着他的子孙后代因为他这件事也不能抬头挺胸的做人,要么就是投诚。
在生死面前,他低下了头颅。
院使大人也是个人精,知道他这个人有些刚烈,若是一味的拿着这个把柄要挟他,一次两次三次他能够忍下去,次数多了他终究会是爆发,因而不但从来不在他的面前再次提及这件事,且还从来不让他做任何违心事,他唯一要做的就是做自己,那个从以往就累积下来铁面无私的虞执。
期初他并不知道这是何用意,到后来越来越多的人来寻他,想要通过他调查他上面那两位,他才体会到了这两人的良苦用心。他们留下他就是看重了他的官声好,如果一个地方一个官声好,一个为百姓做实事的人都没有,那么距离这个地方破灭也就不远,他是他们的招牌,也是他们埋下的保护伞。
并且因着他每一次帮着这两人遮掩,心中有愧压抑之余不能对旁人哪怕是至亲吐露,为了不逼疯自己,他选择去了直贡寺,却因缘巧合得了且仁大师的眼缘。如此一来就更加成为了一块活招牌,一直以来那些无功而返的人没有怀疑他,就是因为他是连且仁大师都高看的人。
“这几年他们顺风顺水,朝廷屡次派来的人都因我之故而铩羽而归。”虞执闭着眼睛,呼吸沉重,“他们答应下官,只要下官配合他们让侯爷葬身吐蕃,便放下官自由之身,明年六月调离吐蕃,从此互不相欠。”
“你知道他们这么多秘密,你认为他们两当真能够饶得了你?”温亭湛语气平淡。
虞执摇了摇头:“从上了他们这条贼船,下官就不曾想过全身而退,但死于佛前强占民女,不如死于他们的暗杀,至少保留了名声,我的子孙后代……”说到这里,虞执看了一眼满脸怒容的儿子,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他们也能够无须因我而被人指指点点活着。”
“侯爷,下官能够说得,该说的都说了,下官可以配合侯爷,只求侯爷能够让下官如黄坚一般留个全尸。”虞执哀求的看着温亭湛。
“黄坚的死法,大概是所有奸臣失败之后最梦寐以求的死法。”温亭湛轻笑,“但你不是奸臣,本官查了你的履历,你为官十多年,从小小的一名县丞到如今官居四品的宣政院同知,的的确确为百姓做了不少实事。可你不再是忠臣,你欺君罔上,沦为两匹害群之马的爪牙。不过你应该感谢这两人看重你的名声,你在吐蕃这五年半里兴教捣匪,功劳不小,倒是比以往更加收敛,连商户贿赂也不曾吃上一星半点,一心为百姓谋福。本官既然说了要救你,自然不是虚言。”
顿了顿,温亭湛又接着道:“就看你的忏悔之心够不够诚。”
秒懂温亭湛心思的虞执立刻吩咐虞大公子:“兼哥儿,去把你母亲妆台上的妆奁取来。”
虞大公子细心的拿起被褥让父亲靠着,才退后去打了帘子将母亲的妆奁捧过来,在虞执的示意下,递给了温亭湛。
温亭湛接在手里,虞执有些疲惫的说道:“妆奁底部有个暗格。”
温亭湛将妆奁反过来,敲了敲之后取出玉笛,用剑刃将底部沿着边缘划开,揭开底板,里面有个类似于手札的小册子。
“这些年他们所犯的罪证都在这里。”虞执也不是没有留一手,为的就是他日后横死于他们的手中,妻儿能够得已自保,他苟延残喘的活着,昧着良心活着,并不是因为他贪生怕死,只是想保全他的妻儿。
拿在手里翻了一翻,温亭湛大概的看了一遍,就将之收下。
“他们原本是等到侯爷信任下官之后,让下官将侯爷引入鬼城。”虞执将最后的话交代出来。
“鬼城?”温亭湛并没有听说过吐蕃有鬼城一说。
“是几年前才刚刚发现的地儿。”虞执解释道,“位于纳里札达县。据说在荒芜的沙漠之中,有一座凭空而出的城堡,不少人去过,但至今未归,都帅和院使大人也先后派了几批人去过。”
第1631章:要死让他先死
“结果如何?”
“这些人都先后石沉大海,知道几个月前纳里发生了一起命案。”虞执陷入了深深的回忆之中……
这是一起非常特别的命案,纳里人口本就稀缺,忽然有一天南岸一带的牧民家中发生了很奇异的事情,他们家昨夜数的好好的牛羊,次日一早起来就少了一头,四周寻找也找不到踪迹,后来晚上这户牧民就躲在羊圈外面观察,看到一个蓬头垢面彷如野人的人如幽魂一般飘到羊圈里面,将一只沉睡的羊无声无息的抱走。那人形如鬼魅,速度极快,牧民并不敢追上去。
回到家中将这件事告诉了妻子,并且和附近几个牧民商议,最后几个成年壮实的小伙决定一起来抓住这个装神弄鬼的人。结果这六个人一去不回,等到家属集结白日里苦寻无果之后才报了官府,官府派人又查到了鬼城,在鬼城的边儿上,他们找到了不过才失踪五日就只剩下一堆白骨的其中一个失踪人,因着这个失踪人身上挂着一串松绿石,这个是他刚刚新婚不到五日的妻子给他编织。
“虽然这事很是邪门,但官府也不能因此不管,就上报到了宣政院,院使大人派下官亲自去查,下官在那里使计抓住了那野人,虽则他容颜有些变化,但下官依然能够认出,他就是两年前都帅府派出去探访鬼城之人。”
说到这里,虞执有些讳莫如深,眼中也闪过骇然的光,温亭湛不由问道:“这人有何异处?”
既然已经出了鬼城,为何不归家?为何要偷盗牧民的牛羊,而那些寻找牛羊的牧民又是为何而死,死的又那么干净与诡异?
“他的脸上暴起一根根蓝色的血管,长出了两颗獠牙,完全不会说人话,凶残如野兽,下官将他用铁笼关起来,他的牙齿竟然能够将手腕粗的铁笼啃断,若非下官接到这起案子,就去了直贡寺请了且仁大师的大弟子来相助,只怕下官一行人也是要葬送在鬼城,但大师将之制服,当天夜里还好好的,行了一夜的路,第二日一早我们起来赶路,人已经消失无踪,只有一件他身上的衣袍和一滩散发着奇怪异味的血水,而看押他的几个衙役已经死去,且脸上也是蓝色的筋脉暴起,不论是大师还是大夫诊断的结果都是中毒而亡。”虞执回忆起这段经历,依然还有些不寒而栗。
“倒是煞费苦心。”温亭湛听完之后不由轻轻一笑。
把他弄到这么诡异的地方,只怕没有想到他会活着回来,如此一来他们也不惧担上谋害朝廷钦差的罪名,温亭湛这次的的确确是接到了皇命,但却是一封密令,他连夜摇光都没有告诉,夜摇光只当他是不想死灰复燃,借着休年假偷偷的潜入吐蕃。这么机密的事情,知道的人应该只有他和兴华帝,就连萧士睿也未必知道,这两个人又是如何知晓?但若是他们不知晓,就不会惧怕,直接对他下毒手更简单。
“是元奕。”温亭湛带着这个疑问离开了虞府,回到了药铺,夜摇光已经美美的睡上了一觉醒来,听了温亭湛所说的话,夜摇光第一反应就是这个。
“陛下的密令有特殊的蜜蜡,就算是明光再世也无从模仿,我不信这世间于此道上还有人超越得了明光。”温亭湛摇头,“我接到的密令绝对无人看过。”
“阿湛,你相信我定然是元奕,除了元奕无人能够提醒他们,元奕可是一直在帝都,只怕来吐蕃并不久。”夜摇光很坚持自己的直觉,“元氏一族有太多诡异的秘法,超出我们所想。”
“若是如此,引我们去鬼城,会不会也是元奕的意思。”温亭湛陷入沉思。
“他为何要引我们去鬼城?”夜摇光蹙眉,“还绕了这么大一个圈子,不是亲自出面……那就是他知道鬼城九死一生,他担不起害死你我的责任。单纯只是想置你我于死地?”
“我觉得没有这么简单,还有那一座鬼城,到底是缘何而来?”这么多人都见过,应该不是幻境,应该是真实存在,可纳里是吐蕃最为贫瘠的地方,吐蕃王国瓦解之前竟然有人在他们的边缘建立新的城堡,这也不合常理。
“阿湛,兴许这个我知道一点……”夜摇光想到后世的一些事情,但却又不小的出入,“阿湛,你可记得吐蕃王国是何时瓦解?”
这个对于熟读史书的温亭湛自然是熟记于心:“末代赞普达玛国王卒于唐文宗开成三年,之后曾经强大到威胁盛唐,逼迫盛唐下嫁三位公主的吐蕃分崩离析。”
“嗯。”夜摇光点点头,“达玛国王的小儿子便带着残余部下逃离到了纳里,并且在那里定居下来,建立了连吐蕃史册上都没有记载的古格王国……”
只不过这个王国应该是灭亡于正史的明朝,但算算时间本朝建立了四百余年,也差不多就是在正史上古格王国灭亡了一百年左右。只不过后世在十九世纪末期也有考古队发现了这个古国,虽然也一度被称之为鬼城,但却没有虞执所说的那么玄乎。
历史在蝴蝶翅膀的煽动之下,已经脱离了很多轨道,不变的是该消失的依然在消失,该存在的也一直存在。
“这个古城,我们是去还是不去?”温亭湛看向夜摇光,征询她的意见。
“阿湛,元奕已经起了心思要把我们往古城逼,一计不成他自然还有二计,这一次我们牵连了之南他们师徒,下一次又不知道元奕要利用谁,我们的牵挂越来越多,而他们都不是元奕的对手。与其防着他,再牵连一次至亲好友,不如提前如了他的愿,我们去吧。”夜摇光眼底闪过一抹狡黠的光,“只不过这去,也不能我们夫妻单独去,拖着他一道,要死就让他先死!”
温亭湛低低的笑出声:“摇摇此言深得我心,我们晚间先去把之南他们救出来,再去约元公子。”
第1632章:命由谁主
“你先好生歇息一番。”夜摇光转过身推着温亭湛的后背,将他推到屋子里,自有下人端了夜摇光做好的饭菜,“我亲自做的,多吃点,吃完就歇息。到了晚间,夜黑风高我们才好行动。”
“夫人所言甚是。”温亭湛抿唇笑着,提起双箸用膳。
温亭湛吃的时候,夜摇光去吩咐下人准备沐浴的水,又给他准备好换洗的衣裳,才走出来,温亭湛已经吃了半饱,夜摇光这才坐下来吃,她的速度快,夫妻两几乎是同时放下碗筷。
“晚些时候还要劳烦夫人去一趟虞府,带两个人出来。”温亭湛擦了擦嘴后对夜摇光道。
“两个?不是三个?”
“小阳定然不与他们在一道,小阳应当在元奕的手中。”
乾阳可不是古灸和关昭那样的等闲之辈,他身上还有蛊铃,温亭湛猜想乾阳应当是没有中蛊,只不过那夜夜摇光和金子相继被引出去,元奕知晓乾阳在,就亲自出马制服了乾阳,并且将乾阳先一步带走。
一则乾阳较之其他人不好控制,关在一起只会坏事,二则乾阳是夜摇光的徒弟,也就是缘生观的人,元奕也不能等闲视之,只有亲自看起来,等到关昭的事情尘埃落定之后,再将他放出来。
“你去了虞府,我用了神识也联络不上小阳。”夜摇光点头赞同温亭湛的推测,原本她还想算一卦,看看能不能从卦象之中寻到古灸他们,既然连乾阳都联系不上,元奕肯定插了手,那也就别想用卦象来寻找古灸师徒。
“摇摇放心,他不敢对小阳如何。”这一点温亭湛笃定。
“那就让他养着呗,省口粮。”夜摇光也乐得轻松。她还没有心思去寻找乾阳,也就意味着他们第一首要寻找的古灸和关昭师徒二人还没有寻到,这可以短暂的麻痹一下元奕,“去沐浴吧,我午时过后就去虞府。”
接下来很显然还有一场硬战要打,温亭湛也的确需要好好休息养足精神,乖乖听了夜摇光的话,沐浴之后上榻补眠。
知道温亭湛用意的夜摇光悄无声息的离开了药铺,为了不暴露药铺,她是从与药铺相连的院子离开,其实元神出窍,一跃到高空看到两个相连的地方看似近,实则是两条街,若是不知道地形,光听地名,绝对不会知道两栋宅子相通。不得不感叹,单久辞的心思之审慎,令人叹为观止。
在半空之中飘荡了一圈,夜摇光确定没有人跟踪她,才去了文房四宝的铺子,买了一套画具,各色的颜料,还有脂粉等等古灸平日里用得上之物。
准备好这些,夜摇光才去了虞执的府上,她来的早了片刻,还未现身,就看到虞大公子送着一个一身官服近五旬的男子走出来。
本朝官服图案沿袭前朝以禽鸟彰显文官贤德,这男人官服上栩栩如生的孔雀,代表着他为正三品,整个吐蕃只有一个人有资格穿这身,那就是宣政院院使。都帅虽然也是正三品,但却是武将,其官服上乃猛兽。
“你父亲今日看了如此多大夫,便没有一丝气色?”院使一边走,一边不着痕迹的向虞大公子虞兼打听。
“整个府城的大夫都请遍了,大多……”说到这里,虞兼面露悲戚,堂堂七尺男儿眼眶泛红,“大多让准备后事……”
见到虞兼这副模样,院使也不好再多问,而是轻叹一口气,伸手拍了拍虞兼的肩膀:“你父亲是本官的左右手,这几年若非有他,本官只怕也无法将吐蕃治理的如此妥帖,本官定然会竭尽全力缉拿真凶,也会托人去寻民间圣手。”
“学生代家父多谢大人。”虞兼连忙恭恭敬敬的行礼,看着院使的目光满是感激与期待之情。
夜摇光站在高处看到,都不由叹服,都是演技派。
院使罢了罢手,示意虞兼不用再相送,回去多看顾虞执。虞兼依然毕恭毕敬的将他送出了虞府,回来的时候脸色阴沉的可怕,眼里也是一片恨意。
夜摇光又摇了摇头,这少年是个不错的,但城府还不够深,他们府中未必只有一个眼线,若是这番模样被奸细看了去,只怕虞府都要遭到猜疑。
等到虞兼进了虞执的卧房,夜摇光也跟着翻越了进去,令夜摇光诧异的是虞执竟然已经坐起身,正在吃着东西,见儿子走进来虞执摇头,喂他的妻子才端着碗退到一边。
虞执对虞兼道:“人走了?可有问什么?”
“不过是想试探父亲是否接触了特殊之人。”虞兼将院使问的话一一告诉虞执,“明睿候的医术当真了得,就连院使身边的久汶医师也没有查出异样,会不会……父亲你根本没有中毒?”
“不会。”虞执闭目养神。
“那久汶医师乃是享誉杏林的大医师……”
“越是如此,越说明侯爷的手段了得。”虞执没有给儿子说完的机会,“这么多年来,能够一眼看穿我和上头两位是同一条船之人只有侯爷,且侯爷一个将计就计便逼得我暴露不得不吐露实情,如此缜密的心思,如何会猜不到院使会特意带人名为关怀实为查探前来?侯爷什么话也没有交代,只是要我们自个儿看清楚。”
“看清楚?”虞兼不懂。
虞执睁开眼睛,带着一点善诱的期待:“看清楚,这世间旁人能为他亦能,旁人不能他却能。若是我们因此便怀疑侯爷是欺诈你我再倒戈,那就是往坟墓里跳,这也算是侯爷给为父的考验,侯爷要为父明白一个道理。”
“是何……道理?”虞兼有些迟疑的问。
虞执的眼睛望着床榻的帐顶,有些无神的说道:“侯爷要臣服他的都明白,谁才是能够主他们生死之人。”
“看得挺明白。”夜摇光现了身,凭空出现下了虞兼和虞夫人一跳,好在两人都忍住不要尖叫。
就连虞执苍白的脸色也更白了两分,连忙吩咐自己的夫人和儿子:“还快见过侯爷夫人。”
第1633章:八卦离心阵
看着依然惊魂未定颇有些手足无措的母子二人,夜摇光也觉得自己确实有些吓人,摆了摆手:“这些虚礼作罢,我是来带人走。”
“兼哥儿!”虞执语气微种的喊了自己儿子一声。
虞兼连忙回过神:“夫……夫人,请随学生来。”
夜摇光冲着脸色依然泛白的虞夫人笑了笑,才跟着心有余悸的虞兼离开了虞执的卧房,被他们准备好的两个人也是关在这个院子,看来虞执父子已经安排妥当,整个院子并没有多少人,尤其是去关押人的地方这条路更是一个下人都没有碰到。
“这两个人是什么来头?”夜摇光看着被黑布套着脑袋昏迷的两个人,这两个人这样看来从身形上还真的和古灸与关昭极其相似。
“都是从牢狱之中带来的死囚犯。”虞兼低着头,他从未见过这世间竟然有这等明艳得灼目,但却一点艳俗之气都没有的女子,让他不敢多看一眼唯恐亵渎。
夜摇光也就是随口一问,她相信温亭湛都吩咐好了,既然是死囚,那就必然是犯了大事儿的人,手上没有个一两条人命是绝对不可能。夜摇光带着也没有什么心理负担,拎着两人,也没有打个招呼就原地消失在了虞府,用五行之气将两人遮掩着,回到了连通药铺的小院,元神回体之后,她亲自看了两个人的面相,牢狱里面未必没有含冤之人,这一趟让他们两去代替,必然是惊险无比,可不要牵连无辜。
确定这两人没有任何问题,才带到了药铺,夜摇光这一趟出去也就一个时辰不到,但温亭湛已经起了身,穿戴整齐的在药铺的后院逗着金子。
“辛苦夫人。”温亭湛看到夜摇光连忙迎了上去。
“你怎么不多休息一会儿?”夜摇光语气嗔怪道。
“孤枕寝寒,实难入眠。”温亭湛一脸忧伤的说道。
夜摇光翻了个白眼,将两个人扔给金子:“看着他们。”
而后就拽着温亭湛入了卧房,伸手脱了温亭湛的外袍,将他一点也不温柔的扔在床榻上,一把抓了自己的外袍也钻了进去,眯着眼睛危险的看着温亭湛:“我这就陪你睡!闭眼,在休息会儿。”
唇角温柔如春风一绽,温亭湛乖乖的闭上了眼睛。
夜摇光这才满意的窝进他的怀里,陪着他一起补眠,果然是娇妻在怀才睡的香,温亭湛这一觉睡到了日落黄昏,夫妻两人起来之后,洗漱用膳,消食散步,一直等到夜深人静,才拽着金子,带着两个人去了院使的私宅。
这座私宅在府城之外,是一个不算大的庄子,夜摇光到了的时候还觉得有些简陋,不过也是如此才越不扎眼,这个庄子外面看着什么都没有,但是内里却另有乾坤,不但守卫森严,且还布下了大阵,夜摇光看着那一根根串着小铃铛,沿着四合院的屋檐绕成了八卦形的丝线,不由头疼。
“阿湛,这是个八卦离心阵。”夜摇光对温亭湛道,“想来是元奕所设,之南他们被关在这个院子里无疑,但我们却不能进去。”
“这阵法不能破?”温亭湛问。
“不是不能破,而是一旦触碰,必然惊动布阵之人,只怕我们还未来得及移花接木,元奕已经赶来阻扰。”夜摇光解释。
温亭湛沉吟了片刻:“摇摇,上面不能,下面呢?”
看着温亭湛指着地下,夜摇光明白他的意思:“我先看看。”
夜摇光取出紫灵珠,五行之气催动紫灵珠,紫灵珠内土地一寸寸的刨开,显示着地下的情形,再三确定这地下没有被做手脚,夜摇光才对温亭湛点了点头。
温亭湛的大手瞬间落在金子的脑袋上,清润的声音格外的温柔:“金子……”
金子满脸悲愤,它又想到了当年在琉球,它被温亭湛威逼利诱着挖地道的悲催回忆,它是神猴哎,又不是狗!这夫妻俩一点都不懂得尊重它的猴愿!
不过心中有再多的不满,再多的愤恨,在夜摇光投来笑不达眼底的目光时,金子还是缩了缩脖子认命的选择了一个隐蔽的宅子后面的墙角开始刨土。
“你也去帮忙。”等到金子抛出一个小洞之后,夜摇光将魅魉扔出去。
“喂喂喂,有你这般请人帮忙的么?我可不是你的徒儿!”魅魉不乐意。
“你可以拒绝。”夜摇光笑眯眯的看着魅魉。
“我……算了算了,君子不与女子计较。”魅魉给自己找了台阶,就撞开金子,而后就见它四周萦绕起一层浅色的光晕,仿佛一个巨大的电钻,四周的土地迅速的翻转,那速度只怕是金子的十倍。
夜摇光的目光一直紧盯着,她让魅魉去,可不仅仅是因为魅魉快,而是担心地下也有什么机关或者她用紫灵珠看不出来的门道,魅魉是魅他对地下的感知力远超金子,若是真有什么不妥,还没有触碰到它就能够察觉。
现在是吐蕃的地盘,南久王势大,元奕又在,一个元奕尚且修为在她之上,还不知道元奕有没有带着其他人,况且乾阳还在元奕的手里,虽说元奕不敢要了乾阳的命,但是废了乾阳却是可以。夜摇光只能谨慎小心,不可有半点打草惊蛇。
大概过了两刻钟的样子,飓风一般横扫的魅魉蓦然刹住,浑身气力一敛,夜摇光当即跳下去,就看到一个刷了金的一块碗口大的铁盘。
“有五行之气涌动。”夜摇光一靠近就感觉到,她的手蕴含着五行之气贴近,沿着左右动了动,感觉到左右流动的五行之气,“这里应该是摆了五行阵。”
夜摇光目光深凝,这铁盘代表着的是金,以泥土为土,看着这间木质的屋子,那就是以房屋为木,方才在上方看到院子里靠边缘的地方有个水潭,水潭的水平静得有些异常,想来那是水之源,那火呢?
夜摇光巡查了一圈也没有寻到火,可明显人为引导的五行之气在涌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