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07章 有理没理
夏侠对周满的感情更多来自于她的血缘,来自于旁边墓地里埋着的夏衍,因此坚持自己的认知。
老周头还要和他讲理,钱氏已经道:“好叫夏老爷知道,我们没有打算让满宝改姓。”
还想说话的夏侠一下被噎住,脸色难看起来。
钱氏脸上还是温温和和的,却说道:“婚姻大事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她是我们养大的,现在还叫着我们爹娘,那我们给她定下的亲事,只要我们不改,她就得嫁。”
心里还想着去找周满说一下道理的夏侠一下心凉了。
钱氏道:“这件事和您说过了,一会儿去县衙里见夏氏其他族亲,我们也要再说一遍的。”
她面上没多少表情的道:“我是个妇人,知道的道理不多,说的话要是不对,夏老爷多包涵。”
她道:“俗话说嫁出去的孩子泼出去的水,本来周银入赘你们夏家,那就不算我们周家的人了,他是个好孩子,但我和他大哥一手把他拉拔大,也不容易吧?”
听见这话,夏侠一时说不出话来。
老周头也一下不说话了,缩着脖子站在一旁。
钱氏道:“他做的事儿,我知道是好事儿,可对我们家来说,那曾是灭顶的灾祸,这十多年来,我养着满宝不仅仅是操心她的吃喝而已,我还拿着全家的人的性命在赌,我想着,夏家的生恩再重,也重不过我周家的养恩去吧?”
夏侠一下就心虚了。
本来,周银是男子,他把夏欣带走,一走十多年没有音信,他们夏氏很占理的,但钱氏这样一比,周银成了嫁进他们夏家的人,实际上也是,他们一下就心虚了。
夏侠不得不点头,“是,亲家对大娘子的养恩的确不弱于夏氏的生恩……”
钱氏就点头,“夏老爷认就好。”
她道:“既然这样,就让满宝这一辈子拿姓周来报答我们周家的养恩,让她生个孩子姓夏报夏氏的生恩。”
钱氏掏出帕子来按了按眼睛,强硬的脊背微微一软,示弱道:“我也不怕夏老爷笑话,满宝是我一手养大的,我对她有感情,下一代的事情我怕是看不到多少了,就随他们去,爱姓什么姓什么,但她却一定要随我家姓的,甚至还要一直叫我娘,等我哪天死了,听不见了再改了去。”
夏侠竟然没觉得有哪儿不对,女人嘛,感情用事是正常的。
他不由看向老周头,就见老周头正低头看着自己的脚尖,脖子还半缩着,夏侠就不由沉默了。
一旁默默坐着的庄先生悄悄松了一口气,庆幸钱氏跟着来了,不然……
钱氏以自己的“无理取闹”镇住了夏侠,接下来的事儿就进行得很顺利了。
大家祭扫过后便一起下山往县衙去。
老周头不乐意和夏侠坐一辆车了,跑去和钱氏坐。
坐在车上,老周头一度欲言又止。
钱氏就瞥了他一眼道:“有什么话你就说,不要动不动就偷看我。”
老周头小声问,“我们真不管满宝的孩子呀?”
钱氏:……
她忍不住伸手拧他的胳膊,低声道:“我说什么你信什么呀,夏氏看着就不太好相处,连为人还算不错的夏侠都想着管到满宝头上来,我不这样说,你还真想把闺女让给别人不成?”
钱氏沉着脸道:“满宝统共和他们也就见过两次面,除了那点儿血缘,彼此能有多少感情?血缘,夏侠和满宝的祖父母隔得也远着呢,再亲,恩情再重,那能有自个的子孙来得重要吗?”
老周头却道:“前面一句也就罢了,后面一句,我倒觉得夏侠还是很念恩的,刚才在车上他都和我说了,那铺子他一直很仔细的给满宝收着呢,这十多年来的租子他也一直给收着,回头会把铺子和租子一并给满宝。”
钱氏道:“这不是什么生死大事,人自然会念恩,可有一日,满宝要是和他的子孙一起被放到悬崖边上让他选,他还会选满宝吗?”
老周头:“……
他忍不住嘟囔道:“那你也不一定就会选满宝吧?”
钱氏:……
老周头立即道:“你说的都对,我这不是想着,你说了不管满宝的孩子,怕夏氏听了以后动歪心思,万一满宝生了孩子他们要把孩子接过去继承夏家怎么办?”
钱氏横了他一眼道:“你傻呀,孩子父母俱在,上头还有祖母和太祖母,再怎么样也轮不到夏家来养,我说不管还真能不管呀?”
她压低了声音道:“满宝都说夏侠活不了多久了,我们身体这么健朗,肯定能活得比夏氏那些老人都长,怕什么?”
到时候她是不是说过这句话,谁知道?
就算有人知道,她反悔就是,谁还能真可以把她怎么样?
老周头张大了嘴巴。
间隔他们两辆马车的满宝三人也惊讶的张大了嘴巴,不可置信的掀着车帘靠在车门里问赶车的大吉,“我娘真是那么说的?”
大吉点头,顺便在空中甩了一鞭子,让马跟上前面的车。
满宝琢磨了一下后钦佩的道:“我娘可真厉害呀。”
白善深以为然的点头,有这样的岳母在,他觉得完全不用怕夏氏,一个养恩就能压得夏氏直不起腰来。
满宝完全可以躲在钱氏身后,就算有议论,钱氏不在意,她人也不在商州过,怕什么?
而且,一个唱了红脸,总要有人去唱白脸,不然,别人还当满宝和周家好欺负呢。
白善也燃起了斗志,小声给满宝出主意,“你不会和夏侠对着来,我已经让人去打听祭扫的人是谁,真是夏侠,你得念恩,但对夏氏其他人你却不用怕,该用官威时就用官威,至于夏侠这里,让伯父和伯母去,他们是你的长辈,又抚养你长大,不管什么话,他们都可以替你做主回了。”
满宝连连点头,心越发安定了一些。
白善继续道:“一会儿进去你不要怕,还有先生呢,夏氏要是以恩相挟,你就伤心,剩下的交给我们。”
满宝好奇的问,“你辈分也小,能有什么用?”
白善就哼哼道:“我用处可大了,我们可是定亲了的,我是你未来的夫君知道吗,我还是世家子,夏氏不过是商州的一小乡绅罢了,他们能跟我比,敢跟我斗吗?”
看他气哼哼的样子,满宝和白二郎便忍不住抿嘴一笑,连连点头应和道:“是不能和你比。”
第1908章 假面
马车在县衙门口停下,夏氏的人早已经到了,茶都喝了两盏,听到禀报说周家的人来了,夏氏来的族长和族老们立即放下茶杯正襟危坐起来。
结果一抬头,他们看到的就是被抬进来的夏侠。
夏族长等人:……
老周头和夏氏请庄先生先行,三人跟在后面走进来,满宝和白善白二郎也不知道为啥,特别殷勤的伺候三人,等让他们都坐下后才看向对面的夏族长等人。
双方都不认识,正有些尴尬,夏侠便撑着身子微微坐直为双方做介绍,“大娘子,这是我们族长。”
甭管心里怎么想,满宝是一脸尊敬的上前,双手一揖道:“周满见过族长。“
夏族长连忙伸手扶住,干脆就拉着她的手一脸激动的道:“像啊,真像啊,你和欣娘长得很像啊。”
老周头心中忍不住想:明明是更像他们老周家人,哪里像弟媳了?
满宝跟着一脸低迷了下来。
翟县令到的时候,满宝才跟着夏族长将所有来的族老和族人见过,然后夏族长和老周头钱氏见过礼后说起夏衍来,他进门的时候,夏族长正说起夏衍这一生对家族的帮协和贡献,看到翟县令,连忙转身行礼。
翟县令见他们彼此如此友好,忍不住挑了挑美貌,然后也挤出笑容来,笑盈盈的请双方坐下,自己站到上位后和周满欠了欠身,先请周满坐。
满宝笑道:“县令请坐,我坐下面就好。”
夏氏的人虽已有了些准备,但见翟县令对周满如此客气还是吃了一惊。
翟县令这才坐下,然后看向两边道:“今日既然两边都到了,那我们有话便敞开了说,也免得将来生了嫌隙和矛盾。”
他扭头对夏族长道:“夏族长应该知道了吧,周大人来商州是寻亲的,两边应该已经可以确定关系了吧?”
夏族长这才想起,他们还没确定呢,便看向周家那边。
周大郎立即把准备好的他小叔的户籍,以及当年在山里发现的那个包袱里的小婶的籍书等也拿了出来。
夏族长看过,叹息一声道:“这的确是周银和欣娘的户籍,是同一人,没想到他们早在十四年前就……唉,我就说欣娘那孩子孝顺,周银也不是没有良心的人。”
老周家人听到这声叹都忍不住对视一眼,好似……关系不用弄得很僵了?
果然,就听夏族长对满宝道:“没想到有生之年还能见到大娘子,以后我去地底见到了你祖父也可以与他交代了。”
满宝低下头去一脸的惋惜。
夏侠听他们一直在说废话,便主动开口道:“族长,衍弟留下的那些东西什么时候给大娘子?”
他道:“我打算过段时间就让小锐将铺子腾出来给她,还有这么多年来的租金也要交给她,到时候还请族长做个见证。”
说罢,他手微抖的往怀里摸索,半响摸不出什么东西来,夏锐只能上前替他将那张泛黄的纸取出来。
夏侠抖着手打开,道:“这是我当年和周银签的,我租他的铺子,一年给他十八两银子,因为他托我替他收租看屋子,这算是我占他的便宜,但这十二年来,我也没收上来什么租子,所以我打算在这上面每年添十两银子……”
夏族长眉眼挑了挑,笑着伸手压住夏侠的手道:“三哥急什么,地里的租子我一直给欣娘收着呢,况且,这么多年你替他们操劳,就算是欣娘和周银亲自回来了,他们也不会要你多出来的这一份的。”
满宝愣了一下立即点头,“没错,伯公折煞我了。”
夏侠却没在意满宝的话,只盯着夏族长问,“你说你给她收了租子?”
夏族长点头,“当然了,我不是一直租着欣娘的一块地吗,那块地当年还是你租给我的呢。”
夏侠心中冷笑,他当年可是租给他三块的,不过他当年也没想着能保全所有的地就是了,所以夏侠心中并没有多愤怒。
夏族长扭头和满宝叹息道:“这些年,你父母总不见回来,那地总不能荒着,族里怎么猜测的也有,所以后来我就把地都租出去了,其中一块是我租着的,还有一块租给了许里长,另一块则分散着租给了族里的人。”
“只是你不知道,我们种地就是靠天吃饭,这十来年不是旱,就是涝,别说赚,能将种子种出来就算不错的了,”夏族长道:“好在我那里早年间还存余了一些租子,回头我给你拿来。”
满宝一脸感动的看着夏族长道:“族长爷爷,这些年你们能替我家照看田地已经很是感激,怎能再要你们的租子呢?”
夏族长道:“租地给租子本就是本分。”
满宝摇头,一脸叹息的道:“当年要是我父母不出意外,他们必定要每年都回家的,我来前就没想着父母留下的产业还在,所以收着的地契只当是个念想而已。”
说罢,满宝从怀里掏出收的好好,只是有些泛黄的地契。
夏族长看见她外面还用一层油纸包着,便是他人老如狐狸都忍不住变了一下脸色,就这还不想,骗鬼呢?
夏族长没想到周满才这么点儿年纪就会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表面是一套,心里想的又不一样了。
他收起心底的最后那点儿小心思,坚持要把租子给周满,甚至决定回去完善一下账簿,好让周满查一查。
满宝当然不能要了,一个劲儿的推辞,她是真的没想要,把人嘴里的肉抠出来也就算了,再把吃到肚子里的也吐出来,那可就犯了众怒,太得罪了人。
而且,相比于需要耕种和打理的田地,她更想要的是松花巷的宅子,于是她用力的推辞,然后叹息道:“田地什么的,交给族长和族里的叔伯兄弟们我很放心,就是我祖父母之前住的宅子……”
她一脸哀伤的道:“当年离家的时候我还小,只隐约记得我们家院子里种了一棵枣树,每到秋天就结好多的青枣,只要我娘想吃,我爹和祖父就拍给她吃,我就想回到那宅子里陪陪祖父祖母,看看他们生活过的地方。”
夏氏众人:……骗鬼呢?你离开的时候才几个月,能记住这些?
大家越发肯定她的心是芝麻馅儿的,果然,能当官的就没一个简单的,尤其如此小小年纪便在京城当官的。
不过夏家的院子里的确有一棵枣树,那还是夏欣出生后不久种下的呢。
第1909章 掰扯
夏族长最头疼的就是宅子的问题了,三块田,一块最大的在他手里,一块在许里长的手里,今天他们刚进城门,许家的下人就捧了一个盒子在城门口拦住他们,里面就是他们后来补办的那张地契。
一拿到那盒子,夏族长就明白了许里长的意思,地他是还回来了,不过所谓的租子肯定没有,不仅许里长没有,连他也不会拿出太多来的,毕竟是已经吃进肚子里的东西,再吐出来太难受了。
这两块田都很容易,只有另一块田,充作祭田的那半块也就算了,已经分到各户手里的那半块,想要拿回来太难。
除此外,还有夏义现在占去的宅子。
都不是多有本事的人家,可耐不住他们人多,人也混呀,就算他是族长,可以在族里说一不二,想要他们把东西吐出来也不可能。
夏族长不想让周满看夏氏的笑话,更不想与族人撕破脸皮,但见她别的都不提,就提宅子,便只能僵硬着脸皮道:“大娘子啊,当年你爹娘久无音信,我们都以为……”
他叹息一声后道:“照族长的规矩,你家的家产,尤其是宅子一类的是要留给与你祖父最近的那一房的,算起来,夏义还是你堂伯呢。你们出自同一个太祖。”
是她母亲的太祖,隔了好几代呢,所以堂伯是不可能的,但满宝没说话,脸上的笑容收了些。
夏族长脸上的温柔也微收,道:“那宅子他们一家毕竟住了十二年,也很有感情了,你以后是要住在这儿,还是不住这儿?我的意思,不如让他们赔你钱,就当是把宅子给买下来了。”
见满宝脸色不虞,他就道:“当然,也不是没有别的法子,你改了姓,回了族谱,就算是把你祖父这一支给撑起来了,那座宅子算你祖父的遗物,族里自然是站在你这一边替你拿回来的。”
坐在上首的翟县令端起茶杯喝茶,垂眸暗道:果真来了,他就说嘛,怎么可能这么和睦?
满宝从夏族长手里抽回手,坐到了椅子上,和夏族长笑道:“我不打算改姓。”
夏族长便皱眉,“你父亲是入赘,按理,你应该姓夏的。”
“是我不让她改姓的,”一直安静坐着的钱氏突然道:“她是我一把屎一把尿拉扯大的,她刚到我们家时,那是连东西都吃不下多少,我费心费力的把她拉扯大,还拿了全家的性命来保她,她现在长大了就想改姓离家,想都别想。”
夏族长一愣,连忙道:“亲家误会了,虽说让她改姓,但我们并没有让她离开你们的意思。”
钱氏就冷哼一声道:“姓都不一样了,那不就是离开了?”
夏侠心里叹息一声,见老周头还是一句话不说,便知道这事最后还是要不了了之。
夏族长和她掰扯,“可周银是入赘。”
“我也没说他不是入赘,你们族谱上记着呢,没让你们改,”钱氏道:“但周满现在的父母还是我和她爹,我们一把拉扯大她可不容易,她不能不报养恩。”
夏族长脸色难看道:“那生恩呢?我衍弟这一支可只有她这一条血脉了。”
“这一点儿我们也想到了,”钱氏道:“我们也不是不知礼的人家,虽然没见过亲家公,但他能收留周银,想来也是个好人,我们自然不愿意让他绝户,所以我们和满宝的太婆婆和婆婆都商量好了,以后他们生的孩子,长子之后的第二个孩子随夏姓,就算是亲家公的承嗣了。”
夏族长没料到还有这个操作,一时瞪大了眼睛,半响才找到要说的话,“要我说,大娘子还小,大可不必如此早定亲,等长大些,在亲戚里招个好的上门,到时候多生几个孩子,衍弟这一支也就繁茂起来了,说不定还能腾出两个孩子来随周银姓呢。”
满宝坐在一旁浑身不自在,这是拿她当猪吗?
她瞥向白善,白善则轻咳一声,放下茶杯道:“夏族长,岳父岳母,还有夏祖父都是信诺之人,这样当着我的面毁诺不好吧?”
夏族长说得太嗨,一时忘了白善的身份,主要是还不熟,而周家来的人不少,所以他没怎么留意到。
白善瞥了一眼大吉。
大吉便上前一步,面无表情的念道:“夏族长,我家少爷出身陇州白氏,自少帝时就在朝为官,他是家世配不上满小姐,还是相貌配不上?”
满宝和白二郎齐齐扭头看着白善,白善面上没多说表情,只是垂眸滑动着杯盏。
夏族长头有些大,少帝是哪个皇帝?
翟县令好心的替他科普,“少帝为汉少帝,时逢乱世,白氏能起身,实属难得啊。”
不过汉代的时候,基本上都是定品选官,白氏能被选上,起码家世已不小,当为当地有名的乡绅了。
而汉少帝至今最少也有四百年了,四百年沉浮,历经三个大乱世,无数个小乱还能存在,难怪会被记入氏族志中。
大吉继续道:“家世和相貌我们就不说了,就说人品和才华,我们少爷现为崇文馆学生,太子伴读,年仅十五便已经半只脚入仕,你们满商州的找一找,能找出比我们少爷更好的人来吗?”
他又道:“不说我们少爷,就说满小姐,她现在就已经是六品太医,五品编撰,什么样的人配得上她?”
满宝点了点头。
钱氏接口道:“你们要是为了招赘就委屈我家孩子,让她随便选个人聘了,我是不答应的。”
夏族长艰难的道:“也,也不是随便。”
钱氏就问:“那有白善那么好吗?家世可过得去?虽然是招赘,但亲家是正经的亲家,总要来往的,亲家可知书达理?人好不好?我们不要求相貌,但人品才识却是不能低的,我们满宝这么好,要是来个大字不识,或是才读了这么一两篇文章的人可是不应的。”
老周头连连点头,也忍不住插嘴道:“我们满宝读的书可多了,一屋子呢,要是来一个没怎么读过书的人,话都和满宝说不上,那这日子过得有什么意思?”
夏氏众人内心崩溃:谁他么读书有本事还上门入赘的?
自己考学当官赚钱不香吗?
第1910章 退让
有钱氏顶在前面,别说夏族长不想和周满及周家把关系弄得太僵,就是想,在弄僵的情况下,他也得不到他想要的。
比如让周满改姓。
至于田产倒是有可能保住,可那样一来,夏氏一族的名声也毁了大半了,得不偿失。
周满毕竟不是一般人,她是官身,在他们之上,若是与她结怨,他们一族努力许久打通的关系,说不定她一句话就能打碎他们多年的努力。
一时间夏族长心内闪过各种想法,最后还是对钱氏和老周头挤出笑容,“亲家说的也对。”
于是问题又回到周满的姓氏上,如果她不姓夏,那她又凭什么拿夏氏的家产呢?
别提什么那些财产是她祖父母和母亲的话,在这个世界上,宗族尚且能从男丁遗孤手中抢夺财产,更别说周满还不姓夏了。
就是地方法规上都会规定,买卖田地,同等条件下,同族人要更优先,且不可违背。
有些心思狠毒的专门捉弄起人来,便会在同族要买卖田地时出与人一样的价钱,再反复,如此二三可以把人逼疯。
和天然站在周满那边的老周头等人不一样,就是翟县令也觉得,周满若是不作出一些让步便将夏衍的财产全都继承过去有失厚道。
毕竟,她不姓夏。
满宝便和夏族长商量起来,“我知道,有半块田分作了祭田,我无意追回,义堂伯替我家看守宅子多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这样吧,我从剩下的一半里再分出一半来给义堂伯,算是感谢他多年来对宅子的看护,剩下的那一半就给族里的孤寡,算是祖父和祖母的功德。”
夏族长却没感受到周满的诚意,只感受到恶意,这话一出,夏义和族里现在拿了周满地的人岂不是势不两立了?
满宝继续笑道:“我听翟县令说,族里现在有人在读书?”
正脸色阴沉的夏族长精神一振,这可是他们族里的命脉,他们为什么愿意让一步,一来县衙就好声好气的和周满商量?
还不是因为他们族里有人在读书?
夏族长勉强挤出笑容道:“是,有几个孩子在读书,你两个堂哥出息些,考进了县学。”
满宝就一脸感叹道:“读书重要呀,我们夏家也不是很穷,可以供孩子读书还是应该供的,我记得以前族中是有族学的?”
你记得?你上哪儿记得?
先不说她离开时才几个月,就说那会儿族学都关了,她到底上哪儿听说的?
满宝笑眯眯的道:“族学还是应该办的,让族里适龄的孩子都去读书,能考学考官最好,就是不能,出来以后做个账房,或是找份文书的工作也是不错的。”
夏族长一听,心中起了期盼,结果就听周满道:“族长现租的那块田,我看就干脆给族里当学田吧,各家再出些就可以把学堂办起来了,过个十几二十年,说不得我们夏氏也能出个状元之才呢?”
夏族长还没什么反应,他身后的族老们却蠢蠢欲动起来,都心动的看着夏族长。
夏族长:……
读书那么好读吗?
不说请先生要钱,光书本和笔墨纸砚就要多少钱了,光靠那一块田就能开学堂了?
只恐怕还要再往里添十块差不多大小的田地才够。
夏氏的确不是非常穷,但也不是非常富有,不然也不会经营这么多年到现在才往县学里送两个人。
翟县令却很支持此举,教化百姓,开办学堂也都算他的政绩,这是他在商州的第三年,估计还要再呆三年。
他希望四年以后离开他可以凭着政绩谋一个更好的缺。
于是翟县令立即帮腔,看了眼白善后道:“夏族长,你有这么一个侄孙女婿在还怕什么?他可是世家子,偶尔点拨一句就够家中的孩子受用很久了。”
白善坐在椅子上颔首笑。
夏族长众人:……他们才当着人的面撺掇老周家人悔婚呢。
而且就算没有这一遭,以他们和周满隔了这么老远的关系,人还是在周家抚养长大的,他们互相间能有多少情分?
满宝一心鼓动夏族长开族学,让族中子弟读书识礼,鼓动得人心浮动后才提起去松花巷一趟。
翟县令就不想去,虽然昨日夏义说的话不多,但从衙役转述的他和许里长说的话来看,那多半是泼子,面对泼子多少会有些失态的,翟县令不想出丑。
但满宝不放过他呀,热情的邀请他一起参观一下她的祖宅。
白善跟着帮腔,还道:“我们昨日看时,园子里除了一棵枣树,还有一棵梨树,硕果累累,似乎已经能吃了,大人不想品尝一下吗?”
不想!
翟县令心里这么想,脸上却笑眯眯的道:“好呀。”
于是笑着起身和他们一块儿出门,还吩咐师爷多带上几个衙役,这一趟很有可能会动手。
跟着往外走的夏族长等人已经面无表情了,合着枣树是这么知道的。
上了车,夏氏几个族人挤上了夏族长的牛车,然后分坐两边看他。
夏族长头疼道:“别看我,连许里长都早早把地契准备好了还回来,我们还能与她来硬的吗?”
“夏义那一家子可不好弄,特别夏义家的,她要撒起泼来,丢的是我们夏氏的脸。”
“她是不好弄,周满就好糊弄吗?她看着是不会撒泼,但要是把家族告到县衙,丢的脸更大,”夏族长道:“五郎和七郎就要考府学了,这时候不能有一丁点儿的流言传出。”
一位族老就叹气,“谁能想到他们家还有人活着呢?”
没有音信十四年,谁都会觉得他们早死了。
“其实这也没什么不好的,听说她现在就已经是五品官了。”
“到头了,一个女娃,能当到这个品级就够大了,再升,还能升到哪儿去?”
“听这话的意思弟弟还看不起五品?她这官和长史大人一样了,以后五郎和七郎要能考中官,当个县令我们都很满足了,跟她还是没法儿比。”
“那族里跟她亲近些,以后能借些力呀。”
第1911章 撒泼
“别想了,你刚才没看见吗?她跟周家关系好着呢,她背后那两兄弟,小的那个叫五郎,也就是说,她上头最少有五个哥哥,提携他们还不够呢,能腾出空来帮扶我们这边?”
“更别说夏侠那老不死的提早见了她,背后不知说了我们多少坏话,她要是听了夏侠那些疯话,不恨我们就算好的了。”
夏族长也点头,“我就没想着求她办什么事儿,她能不挡五郎和七郎的道儿就可以了。”
众族老也就这么一听,要说先前不渴望将人捏在手里是不可能的,不然他们干嘛提起让周满改姓的话?
夏氏众人心思复杂的跟着到了松花巷。
松花巷夏家门口紧闭,护卫上前敲了半天门也没见人开,满宝掀起帘子跳下车来,扭头问好奇探出头来看的邻居,“大姐,他们家没人吗?”
虽然自个女儿都快要和周满一样大了,但听到她喊大姐,她不但没觉得被冒犯,还有些沾沾自喜起来,不由的摸了摸脸后笑道:“今儿我就没见他们家人出去过。”
隔壁的一扇门也打开了,范婶儿的婆婆走了出来,范婶儿眼睛亮晶晶的跟在后面,。
范婶儿的婆婆先看了夏侠一眼才去打量周满,终于也在她的脸上找到了故人的样子,这才道:“人在家呢,估计是在后院没听见。”
没听见是不可能的,这会儿护卫敲门的声音那么大,左邻右舍都听到出来了,怎么会没听见?
满宝皱着眉站了会儿,想了想,干脆将房契拿了出来递给翟县令。
翟县令一脸莫名的接过,“这是……”
满宝道:“给大人看一看。”
翟县令就看,这张房契他昨天就看过了,没什么不一样的啊。
满宝见他没有异议,就扭头对大吉道:“进去开门。”
大吉便后退了几步,助跑几步后便接着墙壁腾飞起来,三两下就越过围墙落在了院里。
别说夏族长和族老们,就是翟县令都惊讶的张大了嘴巴,然后在他们的惊讶中,大吉从里面打开了门。
满宝先抬脚进去,看了眼还算干净整洁的院子微微点头,然后侧身道:“翟县令,夏族长请进,诸位也请进来。”
白善也笑着侧身请翟县令先进。
翟县令看看周满,又看看手里的房契,默默的折起来后放进袖子后进去。
夏族长心内五味杂陈,果然是黑芝麻馅儿的,脸上那笑容看着就是假的,就跟她爹一样儿。
夏氏的族老们也终于在周满身上看到了某个人的影子,沉默了好一下后默默的抬脚进去。
范婶儿看得津津有味,小声道:“这大娘子看着和她爹好像呀。”
她婆婆道:“父女当然像了。”
“不是,我是说性情,”范婶儿道:“脸长得像也就算了,这性情也像呢。”
她婆婆看了她一眼没说话,只是也跟着进去看热闹了。
大吉已经将堂屋的门也给推开了,满宝请翟县令和夏族长坐下,又让夏家的下人把夏侠抬到首座之下坐着,然后才让她爹娘坐下,除了没吩咐人去端茶倒水,俨然一副主人的姿态。
躲在后院的人听着动静不太对,悄咪咪的探头要往前看的时候就发现他们家堂屋里或坐或站了许多人,因为椅子不够,护卫们还从院子里和侧屋里拿了好几张凳子过来。
夏义惊呆了,然后再多不住,带着妻儿冲出来,目瞪口呆的瞪着他们道:“你们,你们是怎么进来的?”
满宝扭头冲他微微一笑,叫了一声“义堂伯”,然后道:“开了门进来的,我们敲门许久总不见开,还以为义堂伯搬走了呢。”
夏义就跟炸毛的鸡一样,尖锐的叫道:“这是我家,谁许你们进来的?谁说我要搬走?你们出去,你们都给我出去。”
满宝没说话,只是看向翟县令。
翟县令便一拍桌子,喝道:“大胆!”
这一声吓得夏义一个激灵,翟县令严肃着连怒喝道:“你也不看看这坐的都是什么人,你是让本官出去,还是让你们夏氏的族长出去?”
夏义抖了抖,张着嘴巴说不出话来来。
翟县令见他安静了,这才收了声,将现场再次让给周满。
周满却没做声,而是看向夏族长。
夏族长接触到她的目光,沉默了一下后还是硬着头皮和夏义道:“夏义啊,你们收拾收拾,把这宅子腾出来还给大娘子吧。”
夏义叫道:“凭什么,这宅子是我家的!”
翟县令便从袖子里拿出那张房契,面无表情的道:“可这宅子的原房契在周大人手上呢。”
夏族长也嫌弃夏义在众人面前丢脸,有些不耐烦的道:“这宅子本就是欣娘的,是因为他们夫妻久不回来,所以才暂时分给了你们居住,现在欣娘家的大娘子回来了,宅子肯定要还给她的。”
“我不答应,我在这儿住了十二年了,街坊邻居都知道这宅子是我的,你们让我搬我就搬?凭什么?”他嚷道:“她有房契,我也有房契!”
喊罢,他从怀里掏出一张房契来,特意在周满面前招了招后道:“看到没有,上面白纸黑字写着呢,这宅子十二年前就是我的了。”
满宝掀起眼皮看了他一眼后道:“义堂伯,没有原房主的契约,这张房契是可以作废的。”
“你,你骗人!”夏义看着众人,有些底气不足的喊道:“你说我这房契不作数,难道你的就作数?你是凭空冒出来的,说是欣娘的女儿就是?谁知道你是不是假冒的?”
总之,夏义就是打死不让。
夏族长头疼,起身和翟县令告一声罪,然后拉着夏义出去劝诫。
屋里的人见他们走了,便都放松下来安静的等着,时不时的可以听见院子里传来的一两句高声。
足有三刻钟,满宝坐得都快口渴了,夏族长才领着眼睛通红,满脸怨恨的夏义进来,他道:“夏义答应了。”
一直躲在一旁瞪着周满的夏义婆娘一听,立即抬头去看夏义,见他低着头不说话,就气得啐了他一口,直接就坐倒在地,拍着大腿哭喊道:“作孽呀,欺负人了,欺负人了,你们合族欺负我们一家,好好的房子就要被人给占去……”
声音之大,引着院子外的左邻右舍立即从门口那里探进脑袋来张望。
夏族长的脑子一下就爆了,身子晃了两下差点摔倒,满宝看着生怕他气出个好歹来,不得不出手扶住他,顺便按了一下他身上的穴位。
第1912章 冷静冷静
夏族长是真的气坏了,当着县令和周家人的面儿,外头还有那么多邻居围着,夏义家的就这么撒泼了。
虽然在村里的时候,他没少见她们撒泼,可那是在村里,没少人干这种事儿,大家老二不说老大,也不觉得丢脸。
可这是县城,是在翟县令面前!
五郎和七郎以后考府学是要见过翟县令的。
夏族长气得鼻子都快要冒烟了,但周家人却没觉得怎么样,甚至连满宝白善和白二郎三个都或坐或站着,除了她开头嚎的那一嗓子外,他们就没被惊吓到。
毕竟,七里村这样的事儿虽少见,但也是见过的。
三个小的尚且如此,更别说年轻时候就是撒泼打滚一方的老周头了,钱氏也只是淡淡的掀起眼皮看了地上还在哭嚎的夏义家一眼。
翟县令除了开始吓一跳外便也淡定了下来,见她嚎得不像样子,便扭头问周满,“周大人想怎么处置?”
满宝就叹息一声,一脸惋惜的道:“我看堂伯母现在激动得很,不如让她冷静冷静吧。”
翟县令正想问一下要怎么使她冷静,就见周满盯着他带来的衙役看。
翟县令沉默了一下,很想问她一句“您是认真的吗”,但众目睽睽之下,他不好开口问,盯着她看了一会儿,见她看了看衙役后扭头冲他微微颔首,他便知道她是认真的。
翟县令没办法,只能冲还在地上拍腿哭嚎的夏义家的道:“肃静!你若再撒泼,休怪本官动用刑罚了。”
夏义家的一听,直接躺倒在地上打滚,悲痛欲绝的叫喊道:“不得了了,不得了了,官大人们官官相护欺负人啦——”
翟县令额头青筋也忍不住跳了跳,然后扭头对候着的衙役道:“如此毫无根据的造谣生事,抓起来,先让她在牢里冷静两日。”
衙役们立即如狼似虎的冲上去,俩人压住手就要将人绑了,夏义家的吓得不轻,当即激烈的挣扎起来,她是想撒泼,但她不想进牢里呀。
挣扎的力气之大,两个衙役竟然控制不住她,差点让她给跑了,其他衙役见状,纷纷上前帮忙,师爷见她惨叫连连,声震半城,偏衙役们又没做什么,只是压住她的手脚而已……
他看了眼脸色铁青的翟县令,忍不住吩咐道:“还不快把她的嘴巴堵了。”
一时之间,衙役们也找不到堵嘴的布,于是一个衙役脱了鞋子,一扯袜子就一团给她塞嘴里去了。
满宝一下瞪大了眼睛,白善和白二郎也惊得齐齐往后一仰,惊吓的往后退了两步——太吓人了!
夏义见他媳妇被押了就要往外走,总算不站着发呆了,连忙冲上去拦住,见拦不住,这才跪在翟县令面前,一把眼泪一把鼻涕的认错,“大人恕罪,大人恕罪,小妇人什么都不懂,我教训她,我这就教训她。”
说罢转身抡圆了胳膊就朝他媳妇打去,满宝和白善白二郎都忍不住皱眉,站得近的大吉伸手抓住他的手,往后推了一把他。
翟县令也有些生气,一拍桌子道:“大胆,你当衙门是什么地方,当本官是什么人?”
他厉眼看向夏族长,眯起眼睛问,“夏族长若不能约束族人,本官不介意帮你约束一二。”
夏族长深吸一口气,这才抖着手指点着夏义道:“你和你媳妇再不老实下来好好说话,就给我出族去了,别忘了我才在外面和你说的话!”
夏义见夏族长咬牙切齿的模样,忍不住脖子一缩。
他是怕翟县令,但其实更怕夏族长,他要是被出族……
夏义膝盖一软,直接跪在了地上,悲伤又愤怒的抱头痛哭起来,可这是他的家呀,他的家呀。
满宝蹙着眉,忍不住问夏族长,“他家里的房子不在了?”
夏族长立即道:“当然在的,每年过年他们偶尔还要回村里住一段时日的。”
只是多年不修缮,很破旧了而已。
满宝不懂这种,但老周头懂呀,他撇了撇嘴,悄声和满宝道:“估计是觉着他们家在城里了,所以村里的房子就荒废了。”
老周头想起什么,和她道:“回头得给你二哥他们写封信,我们虽不在家,但我们的房间也要时不时的打扫一下,别放坏了。”
满宝一脸迷茫,石头做的房子还能坏?
父女两说了一下悄悄话,满宝便对夏族长道:“这有什么难的,族里青壮一招,大家搭把手房子就修好了。”
夏族长:……工钱呢?
还有修缮的东西哪儿来?
满宝却不觉得这些是问题,她哥哥们隔上一两年就要帮村里的一些人家修缮房屋。
都是白帮忙的,茅草自家准备着,村里的青壮帮着修理一些墙壁屋顶就差不多了,基本上不要工钱,都是只吃一顿饭。
她以己度人,觉得夏氏也是如此。
于是周满居高临下的安慰跪在地上的夏义,“义堂伯,你我两支血缘是最亲近的,这些年也多亏了你帮忙看守房屋,这样吧,等明儿您要修缮房屋了,通知我们一声,我们都去给您帮忙。”
“我已经和族长说好了,要从我祖父留下的田地里分出一部分来给你,算是这些年对您的感激。”
夏义一愣,显然是第一次听说这件事,不由抬头去看夏族长。
夏族长面无表情的道:“回头我和五房他们商量一下,让他们把现在耕种的地腾出来给你。”
虽然夏义安静下来,而夏义家的也被迫安静了,但翟县令依旧不打算就这么放了夏义家,不然他才说过的话就更改,显得他也太朝令夕改了,于是夏义家的依旧被关到了牢里冷静两天。
夏义都没想到操心房子的事儿了,生怕她这一被关就出不来了,带着孩子一路哭到了大牢门口。
夏族长带着族老们拦都拦不住。
满宝不动弹,就坐在堂屋里等夏义回来,还趁着等人的功夫,将前后两个院子仔细的逛了逛。
后院除了厨房,还有一小块菜园子,上面种着些葱花和小菜,满宝在后院逛了一圈,然后推开了虚掩着的后门,一推开,就发现这是另一条小巷子,这条小巷子只有这一道门,出去不远处是一条大街,站在这里可以听到那边熙熙攘攘的声音。
第1913章 妥协
翟县令也跟着过来参观,然后道:“这院子的布局不错,巷子虽小,倒方便人出入买些小东西。”
夏侠半边身子靠在夏锐的身上过来,喘着气道:“当年,周银就倒在这扇小门后面,让衍弟碰见,就给救了。”
老周头和钱氏就不由看向那扇小门,半响不语。
夏族长等也看着那扇小门沉默不语,其实当年夏衍已经松口要过继嗣子,只是要等夏欣出嫁。
但她是不能带族里那些田出嫁的,所以族里和夏衍商量过夏欣的陪嫁,他们磨了很多年,最后夏衍同意给族里留下一块田,剩下的两块和这栋宅子则交给嗣子。
他另外在外购置的两块田则是夏欣的陪嫁。
但是,就在夏欣开始说亲的档口,周银倒在了这里。
夏侠和满宝道:“你父亲人还不错,被救了以后就留了下来,每日给家里挑水砍柴,做些粗活,最要紧的是,他还识字。”
虽然认识的不多,还总不会写,写出来的字歪歪扭扭很难看,但夏衍却很高兴,于是开始教周银读书识字。
夏侠声音低沉,“你爹很聪明,你祖父说他很多文章都是背过几遍就记住了,比他教的许多学生都聪明。”
老周头精神一振,连连点头,“我二弟从小就机灵,满宝就这点儿最像她亲爹。”
钱氏也点头。
夏侠赞许的点头。
一旁的夏族长也暗道:就是因为这个,夏衍才反悔了定好的事情,给夏欣说亲的事儿一拖再拖,过继的事儿最后也不了了之。
周银一直留在了夏家,帮着夏衍又买了一些地,特意避开了红田村来买,就买在那两块地旁边,刚好和之前的两块连在了一起。
周银还帮着夏衍拿出了全部的积蓄在县城里买了一间铺子,直接就记在了夏欣的名下,不仅如此,当时夏衍还想把这宅子卖了,然后换两间小一些的宅子,一间留给嗣子,一间则交给夏欣做陪嫁。
那几年,夏衍可以说把和族里的约定毁得一干二净,双方剑拔弩张,可家族也没讨了好。
夏族长知道,这背后都有周银的手笔,当年夏氏一族没少在周银手里吃亏。所以他们才在周银离开没有音信两年后才动手清点这些族产。
也是因此,他现在对周满多加退让,他觉得她很像周银,她万一混起来,又是官身,夏氏将会得不偿失。
夏族长此时看着这个小门外的巷子,心头都忍不住感叹,这或许就是天意吧,病重没有钱的周银哪儿都没躺,刚好就躺在了夏家的门外。
钱氏在后门的门柱上拍了拍,靠在那里发呆,满宝上来扶住她才回神,扶着她的手转身要回屋。
等夏义把他媳妇送到天牢门口又哭啼啼的回来,满宝已经把前后两进院子都参观完了。
她也不多客气的对夏义道:“义堂伯也不必特别着急,这两天先收拾着,把该搬的东西都搬了,我们再进来收拾。”
她又扭头对夏族长道:“我们先生这次是过来访友的,还要带着我们游学,所以这两天我们要随侍先生参加些文会诗会,等我们参加完了再过来收房,到时候正好与义堂伯一起回族里祭祀,族长觉得如何?”
夏族长听明白了周满的话,这是要他盯着夏义搬呢,不然她参加诗会文会时说出什么话来……
夏族长才想到这里,满宝就已经笑眯眯的道:“对了族长,不是说五哥和七哥在县学读书吗?要不要请他们与我们一起参加文会?”
因为对周银的偏见,夏族长立即拒绝,“他们学识还没到家,倒不急着参加文会和诗会,何况他们现在要上学呢。”
满宝就表达了惋惜。
满宝他们离开时,夏义脸上的泪还没干呢,本来挺蛮横的一个人现在只剩下哭了。
夏族长把外人都送走后便烦躁的教训道:“哭什么,要不是你纵容你媳妇胡闹,何来今日之祸?”
“可是族长,当初说好了这宅子是给我的,我才是衍叔最亲近的人……”
“你再亲有夏满,不,是有周满亲吗?”夏族长道:“那个是他亲孙女!”
“可她不姓夏!”
“她以后会有个孩子姓夏,回头她回去祭祖了,她和周家是要祖宗立字迹的,”夏族长顿了顿后道:“你赶紧带着孩子们收拾吧,过两天就搬回村里去。”
夏义一屁股坐在台阶上,耍赖道:“我不搬,我看她敢把我往外扔吗?”
夏族长气得不轻,伸手就将桌子拍得啪啪响,“你是不是傻,她是不能把你往外扔,但她可以扣住你媳妇,你一个月不搬,她就扣着你媳妇一个月,你一年不搬,她就扣你媳妇一年,你还要不要你媳妇了?”
说罢,他看向一旁惶恐的三个少年少女,道:“你们还想不想要你们娘了,还不快劝劝你爹?”
三人便拉着夏义哭,“爹,我们搬回去吧,他们是官儿,我们斗不过他们的。”
夏义无力又气恼的抱着脑袋哭。
夏族长就叹息了一声道:“好了,这都是命,你和周银父女犯冲,你想想当年你被周银压着打的时候,谁又说过周银一句不是了?街坊邻居,甚至村里的人和族里的人都没少夸周银为人仗义重情,到头来,所有不是都是你的。”
“当年周银还是你衍叔收留的一个乞儿,他都能这样,更别说他闺女现在还是个五品官呢,你知道五品官多大吗?”夏族长又是劝又是吓唬道:“那是比县太爷还大的官儿,没见翟县令对她都礼遇有加吗?”
夏义嚷道:“当官儿就可以欺负老百姓了?”
夏族长慢悠悠的道:“那你能跟当官的斗吗?”
夏义被一句话噎死,半响说不出话来,最后一抱脑袋又不说话了。
他等了两天,每天都去大牢门口晃悠,牢房的班头倒不拦着他进去看她媳妇,就是不放人,据说是因为他媳妇冲撞了翟县令,这还没判呢,怎么能随便放?
夏义媳妇住在牢里都快怕死了,看到夏义就哭,两天时间就瘦了一大圈,黑眼圈都出来了。
夏义没办法,硬抗了两天后还是带着儿女们收拾起东西来准备搬家。
第1914章 不一样啊
夏族长一见,立即让儿子领着族里的青壮去帮忙,这两天周满他们果然再参加诗会和文会,且听人说大受欢迎,连以前教五郎和七郎读书的先生都夸他们学识丰富。
夏族长此时只想着早日完结此事,不再多生事端。
回到客栈的白善三人却没有夏族长想的意气风发,而是回到客栈后就各回各屋,直接躺倒在床上不动弹了。
真是太累了!
参加文会要做文章,还要应付各种人的挑战论文,论道……
参加诗会也要做诗,有时还要斗文……
平时只是自娱自乐,互相斗嘴的三人一下感受到了人外有人的知识量,当然,若是一对一,他们是不惧的。
但他们是三对一大群呀。
那一大群不仅包括府学的学生,还有府学的博士学官,还不限于各县来此参加文会的学子、文人……
鬼知道他们私底下看了什么书,问题那么多,十个总有三四个他们答不上来,丢脸死了。
为了不是非常丢脸,三人只能将回答不上的问题记下来拿回客栈,先是问先生,先生知道的告诉他们,不知道的便让他们自己去找,很多都只是有个大概的印象。
三人能去哪儿找呢?
那当然是书铺啦。
但书铺的书很少,最后他们还是去找翟县令借书,这两天奔波于此,根本不记得夏义搬家的事儿了。
他们不记得,但老周头他们记得呀,这两天一直悄咪咪的盯着松花巷呢。
满宝仰躺在床上一动不动,脸上呆呆的一点儿表情也没有,钱氏推门进来看见便摇了摇头,将盆放在架子上便去拍了拍她,“快起来洗一下脸和手,娘把热水都给你倒来了。”
满宝呆呆的道:“不想洗热水,想洗冷水,有冰水最好了。”
“女孩子少碰凉的,”钱氏将她拍起床,道:“先洗漱,娘有话和你说。”
满宝便爬起来洗漱,钱氏坐在床边给她叠衣服,道:“今天夏义家开始搬东西了,你大哥和五哥悄悄去看过了,明天再搬一天估计就差不多了。我和你爹的意思是,他们肯定会把里面的东西都搬完。”
她叹息一声道:“那些东西他们都用了十多年,我也不太想留下,所以屋里的床和桌椅板凳这些还都得添置……”
满宝从木盆里抬起湿漉漉的小脸来,愣愣的问道:“这宅子我们还要布置?”
钱氏横了她一眼道:“当然要布置了,不仅要布置,还要着人看守呢,不然就租出去,房子不住是会破旧的。”
她道:“以后逢年过节,特别是清明和重阳,两个大节你总要回来一个祭祀先祖,你祖父母和太祖父母都需要你祭扫呢,虽然我和你爹不让你改姓,但你该尽的孝道还是要尽的。”
满宝挠了挠脑袋,乖乖的应下。
钱氏见她一脸疲惫,便关心的问道:“这两天你们总是早出晚归的,怎么,商州的学生比京城的学生还厉害?”
满宝耷拉下脑袋道:“那倒没有,只是在京城的时候大家是互相讨论,大家参加文会的时候因为我们年纪小,很少会有人出题为难我们,但在商州,我们身份高,还都出自崇文馆,白善和白二郎又在国子监呆过,所以不仅学生,连学官博士们也喜欢出问题考我们。”
主要是,大家都想知道京城国子监和崇文馆的水平如何,同等人数下,周满他们当然是不怕的,但现在不行啊。
钱氏就蹙眉道:“他们这是在为难你们?”
满宝摇头,叹息道:“先生说,他们是因为喜欢和崇敬我们。”
所以为了对得起这份喜欢和崇敬,他们只能连夜思考找答案了。
满宝想哭。
用庄先生的话是,“你们这一年来多活在赞誉之中,也该知道一下天外有天,人外有人了。”
于是,三人就发现,果然真的是人外有人,他们到底是从哪儿看那么多书,知道那么多问题的?
而此时,翟县令正拿着碗筷看着对面吃饭的大儿子发呆。
翟夫人给他夹了一筷子肉,不由问道:“老爷怎么盯着大郎看?”
翟县令回神,低头看了眼碗里的饭菜,摇了摇头道:“我看看,我儿子差哪儿了。”
翟夫人:“……看出来了吗?”
翟县令点头,“外头看不出来,所以估计是脑子里的脑浆差了一些,不然都是一样读书,他怎么就差这么多呢?”
翟大郎吃不下去了,从碗里抬起头来道:“父亲,您是不是又要夸白善他们?这两日我耳朵都快要听起茧了。”
翟县令却摇头,“我夸他们做什么,我已经知道你是远远比不上他们的了。”
翟大郎面上有些不服气。
翟县令道:“人昨日下午从我这儿借了两本书回去看,第二天一早就还回来了,过来我书房里找书看的时候你还在洗漱,人家看了书,抄了不少的东西去文会的时候,你才换了衣服带上下人一起过去,这一天你看过一页书吗?”
翟县令摇头道:“比不上,比不了,是我一开始就比错了呀。”
翟大郎身子一僵,说不出话来。
翟夫人就伸手戳了一下他脑袋,道:“你明儿早点起来读书,每日叫你起床都跟叫什么似的,你能不能用功些?”
一旁坐在的翟二郎和翟小妹立即低下头去快速的吃饭,想要快点儿离开战场。
翟大郎答应得很好,但第二天他还是没能早起,等他终于从床上被下人挖起来时,白善他们已经来借书了,听说这次他们借的是商州府学前两年考学的试卷,昨天有人出题便是出的两年前的考题,他们被难住了。
翟大郎听下人说人都在书房里抄卷子了,立即忍不住趴在床上,将才穿的衣服给弄皱了,他气呼呼的道:“他们都不用睡觉的吗?”
他怒道:“难怪他们这么矮,睡不够怎么会长高?”
下人:……大少爷,您比他们大上一两岁呢。
下人一边给翟大郎重新穿衣服,一边劝道:“大少爷,您就快要定亲了,这几日还是勤奋一些吧。”
第1915章 后生可畏(三月月票加更4)
翟大郎苦着脸没说话,不想成亲,成亲要起得更早了。
此时,白二郎也在打哈欠,他烦躁的丢下手中的笔道:“这儿的书太少了,这也没有,那也没有,一点儿也没有崇文馆好。想要找的书都没找到。先生为什么要给我们布置这么多课业?”
白善将快速翻过的书塞到书架里,看着书名又抽出一本来翻动,道:“要不怎么叫历练呢?你少抱怨吧,赶紧抄,我已经找到一题的破解之法了。”
满宝则在看翟县令替他儿子收集的解题卷子,“我看了一下,两年前和三年前商州府学的卷子都好难呀。”
白善抬起头来想了想后道:“好像那时候国子监的大考也很难,他们的卷子应该是根据国子监大考的难易来变化的。”
白二郎一听,立即问道:“要是你不恩荫进去,而是自己去大考,你觉得你能考上国子监吗?”
白善瞥了他一眼道:“我便是当年考不上,第二年和第三年总也能考上的,你就不一样了。”
白二郎:……
他愤愤的哼了一声,扭过头去继续抄,道:“那可不一定,说不得我运气比你好,阅卷的考官就是毕竟喜欢我的文章呢?”
白善就认真的想了想,觉得这个可能还真有,毕竟,运气也是实力的一种。
等到了赴会的时间,白善还是没能从一堆书里找全自己想要找的东西,最后只能拿了记了两张纸的东西和满宝他们一起上车去酒楼里赴宴。
为了多一点儿时间,他们这三天都没有骑马。
白善过了一遍自己抄写的内容后传给满宝,拿过白二郎抄的卷子,道:“是真的很难,我想了许久也没想到这一道题的破解之法,原来京城周边的州县考试都这么难?”
满宝看过,点头道:“难怪我们剑南道的学子上京考学录取的人数总是比不上这几州,原来是因为他们一开始训练的题目就比我们难这么多呀。”
白二郎眼睛酸疼,趴在车窗边摇头晃脑的道:“这就叫天外有天,人外有人。咦,满宝,我看到你义堂伯了。”
满宝便也凑到窗户那里看,正好看到夏义赶着一辆装满东西的牛车从另一条路出来,她立即将白二郎往车里拽,将窗帘放了下来,小声道:“别让他看见我们。”
白二郎取笑她,“你还怕见他?”
“你懂什么?我这叫知礼折让,不然大街上撞见,他面上过不去闹起来,他固然丢脸,难道我就得脸了吗?”
白善颔首,道:“这叫体面,你也学着些,以后能给人体面就给人体面,争口舌之快除了一时的快意外什么好处都得不到,坏处却是一大堆。”
满宝连连点头。
白二郎道:“现在你们两个都能当先生了。”
满宝就伸手一拍他的肩膀,笑道:“谁让你是我们的师弟呢,可不就得教着你些?”
等马车走过那个路口,确定夏义不会回头看到他们以后,满宝他们才将窗帘又卷了起来。
白善往后看了一眼后收回目光,和满宝道:“只怕他心中怨恨难消。”
满宝道:“这两天我大哥和五哥他们去松花巷里打听了一些往年的事儿,而且夏伯公也提过当年的事儿,就算没有我收回宅子这一遭,他和我家的关系也不会好的。”
满宝道:“他受了我祖父母的宅子,也没见他清明时去祭扫过我祖父母,既如此,得不得罪他又有什么要紧呢?”
白善便也点了点头,认同了她的话,不过却道:“可也不能让他一直记着你,我让大吉去打听了,看看夏族长打算让谁把手上的田让给夏义,当年那半块田一共分给了几家,到时候我们去了红田村也就知彼知己了。”
白二郎道:“你又要行挑拨离间之事了?”
白善道:“什么挑拨离间,这叫离间计,你能不能用个好听点儿的名字?”
“不都一样吗?”
“自然不一样了,一个是听着就跟长舌妇似的,而一个却是用兵之计,哪儿一样了?”
大吉在车外道:“少爷,满小姐,堂少爷,酒楼到了。”
三人纷纷惊叫起来,再顾不上吵架了,“我还没看完呢。”
满宝:“我才开始看试卷。”
而白二郎是除了自己抄的试卷外,白善和满宝收集的信息都还没来得及看。
三人互相责备起来,“都怪你!”
“明明是你开的头……”
“要不是你递话头,我会开头吗?”
满宝已经烦躁的跳下车,冲俩人吼道:“别吵了,再吵我就让先生把你俩逐出师门,都怪你们!一路上东拉西扯尽不干正事儿。”
白善和白二郎不服气,“明明是你……”
楼上的庄先生听到三个弟子的声音,有些头疼的推开包厢的窗户,居高临下的看着在酒楼门口吵架的三人道:“既到了,还不快上来?”
三人立即敛手乖巧的进去,上楼,然后行礼问安。
庄先生和好几个大人坐在一起,有两个满宝他们这两天都没见过,便不由悄悄看了一眼。
庄先生为他们介绍,“这位是商州刺史鲁大人,这位是商州长史甄大人,还不快来见礼?”
满宝便带着两个师弟上前行礼,鲁大人和甄大人受了白善和白二郎的礼,却和周满回了半礼,然后笑道:“周大人快请坐。”
满宝悄悄看了一眼先生,决定今天还是乖一点儿好,于是婉拒了鲁大人的好意。
鲁大人见她还这么怕她先生,不由一笑,问道:“周大人回来商州可还习惯吗?”
这个“回”字用得甚妙,庄先生和白善周满一听就知道鲁大人一直在关注着她回乡的事儿呢。
满宝笑着道:“回来的时候总觉得这儿有些熟悉,特别是吃商州的冷淘面和酸汤水饺时,就跟梦里回来过一样。”
鲁大人一听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和一旁陪坐的庄先生及府学博士们道:“可见周大人天生就是我们商州人,除了这两样,我们商州的大烩菜也好吃,一会儿我请周大人品尝品尝。”
满宝便笑着谢过。
第1916章 交换地址
鲁大人见周满念生恩,愿意认商州这个故乡,一颗心彻底放下,和周满心情愉快的谈论起来。
走了以后,他忍不住扭头和甄大人道:“如此机敏体贴,难怪上至陛下娘娘,下至太子众臣都喜欢她。”
甄大人笑着点头,便问道:“大人,那红田村夏氏那边……”
“周满这几日参加文会只说自己是回乡省亲,提起夏氏也没有怨忿之言,既如此,我们就不必插手管了。”鲁大人顿了顿后问道:“那个谁谁谁,就占着她老宅的族人搬走了?”
“搬走了,昨日开始搬的,东西再多,明日也应该完了。”
鲁大人便满意的点了点头,“他们能够平和的解决最好,清官难断家务事,这种家族内务我们这些外人是最不好插手的。”
甄大人道:“谁说不是呢?公说公有理婆说婆有理,偏还都有理,我们怎么判呢?”而不管怎么判都会落人埋怨,有时候他们自认公正,说不得双方还都埋怨他们呢。
两位大人凑在一起说了几句悄悄话,然后便要上车离开。
在上车前,鲁大人回头看了眼将他们送到门外,已经回到酒楼里被簇拥起来的庄先生师徒四个,不由点头道:“果然是后生可畏呀。”
甄大人心有戚戚焉的点头,刚才听白善他们和楼下的文人论文,连陪坐的博士学官都下场了,他都能接住七八,可见其能力。
而他今年才十六岁左右而已,这么年轻,由此可见他的前程。
而周满虽是女子,但也不遑多让,难怪不仅可以当太医,还能在崇文馆中任编撰,其之所能,并不只在于医道上。
而被围在中间的周满三人觉得今天又是疲累的一天,他们面前摆了纸笔,与人论文的时候,有不懂的便要询问出处,记下后还要简短的总结一下他们的观点,等回去再找书琢磨。
等走的时候,这次文会和诗会就算结束了。
有十几个学生和文人挤上来问白善和白二郎要地址,回头他们可以写信交流。
其实他们还想问周满的地址的,但因为她是女子,一时有些犹豫,但听说他们三人是住在一起的,大家便觉得知道了白善二人的地址,那便也知道了周满的地址。
于是缠着白善要地址。
白善便给他们了,他也想和他们搞好关系,回头看能不能从他们手上借一些没看过的书。
他自以为自己看过的书够多了,但来了这一趟才知道,就算是崇文馆,里面的藏书也是不够用的,更别说他还没看去多少藏书呢。
白善不仅热情的将自己的地址给他们,还热情的记下了他们的地址,一回到客栈就在名单上画圈圈,满宝在一旁指点:“这位文公子手上有一本《尧舜录》我没见过和听说过。”
白善一边圈圈一边问:“你怎么知道的?”
“他自己说的,他说《尧舜录》后有一段黄帝百谷载记,我想借来着,只是不熟,不太好开口。”书可是很珍贵的财产,除了他们三个会彼此开放自己的书籍外,和其他人借书都要小心些,要么关系特别好的才会开口试探一二;要么就是拿出同等重要的书来交换借阅,不然一般是借不到的。
满宝道:“先记下,回头我们书信来往熟了,我们可以拿书和他交换借阅。”
白善就画了个圈圈,将交换了名字地址的人的信息记录好,白善就丢下笔,往后靠在椅子上长出一口气道:“明天是不是要去红田村了?先生去吗?我们没几天假期了吧,想回家了。”
白二郎早想回去了,他是想来游玩的,不是学习的,结果出门游学,要学的东西竟比在崇文馆里还要多。
他是何苦来哉?
白二郎看向满宝。
满宝掰着手指头算了算道:“快了,快了,明天一早我们出发,我们车马快,巳时左右应该就到了,只要夏氏肯配合,一天应该能办完。”
“那两块地你打算怎么办?”
满宝嘿嘿一笑道:“族长先租种的那块,直接给族里办族学,敦促他们尽快把族学开起来,不过今年两块地的租子我却是要的,回头去地里看看,等夏收和秋收,我让我大哥和五哥来收租子。”
白善扬眉,满宝便道:“顺便看一看宅子和族学办得怎么样了。”
“你干嘛非得让他们办族学?以后养出来人才来了与你做对?”
白善就瞥了他一眼,问道:“你读书多少年了?”
白二郎就掏出手指头来数,白善就道:“别数了,不算你进学前堂伯给你的启蒙,有十一年了吧?”
白二郎立即道:“不对,是十二年!”
白善懒得和他纠结这一两年,道:“行,十二年,你什么时候能考官?再过三年,还是五年?”
白二郎又掐着手指算了算,纠结道:“三年应该也可以,就不是很有把握,而且你们不是还计划着去高昌游学吗?五年吧,不那么紧张。”
白善和满宝就扑哧一声笑出来。
白善干脆盘腿坐在了椅子上,道:“那就一共十七年了,这还是我们书多,先生也好,这才能如此顺风顺水,换他们,少则十七年,多则一辈子,怕什么?”
满宝道:“十七年以后说不定我都不当官了,而且我又没有害他们,什么仇值得他们记上十七年?”
白二郎看了看她,又看了看白善,迟疑道:“你们这么好?竟给夏氏出这么好一条大计?”
白善憋住笑点头,“可不是,我们人美心善。”
满宝连连点头,还冲白二郎眨大眼睛。
白二郎信俩人才有鬼,暴躁道:“快说,这其中还有什么奥妙?”
白善摇头道:“我们脾气是越来越好,你怎么却是越来越差?”
满宝道:“最近脾气见长呀。”
白二郎瞪着他们看,连着熬夜三天高强度的学习,换谁都会暴躁的。
白善这才不再逗他,笑着解释道:“夏氏不是那么富裕的,他们要办族学,一开始不显,过个三年五年,只怕会有些供应不上,到时候他们精力自然会转移,省得来找满宝的麻烦。”
第1917章 红田村
满宝道:“我问过了,夏五郎和夏七郎都不是夏族长家的孩子,夏七郎还是夏族长的侄孙,夏五郎和他却隔了好几房,但他依旧很是支持夏五郎读书,平时没少帮衬,也让族里各家帮衬,显然,他们是想让夏五郎和夏七郎先考学和考官,将来再拉拔族里。”
其实这是很多小乡绅家族常用的策略,只要一个家族出来一个官儿,那就能带着整个家族,甚至整个村往上拔一层。
看满宝就知道了,周二郎写信回来说,她当官的消息传回七里村后,村里自己去买鞭炮回来放了一天,族里又买了许多回来放了一天,最后周二郎没办法,只能也多买了一点儿回来放鞭炮。
而去年冬天服劳役,县里决定是修建七里村到县城的那条路,直接拓宽了后填土垒实,听说现在都和管道差不多一样大了,不会再颠簸不说,还能并行两辆马车了。
就连那条翻山的小路都简单的修理了一下。
这就是当官可以带给村庄和家族的隐形好处了。
更不要说劝课农桑时增加的种子和农具资助了,连缴纳赋税时,县衙勘定也不是那么苛刻了。
以前一斤麻总要多出二两才给过,现在多出二两来,衙役们还会主动拿出一两还回来……
这就是典型的一人得道鸡犬升天,咳咳……
满宝道:“但我觉得独乐乐不如众乐乐,显然,夏氏的一些族老也是这么想的,那天我提议开族学,他们不就很赞同吗?”
白二郎问:“你要拖垮他们家族?”
“胡说,”满宝横了他一眼,义正言辞的道:“我是那样的人吗?我虽然姓周,但我的身体里也流着夏氏的血,我会害夏氏吗?孩子们读书识字,就算不考官,也是会有其他好处的,别的不说,读书后总会比别人更识礼,也更容易找工作和赚钱吧?”
白二郎道:“他们的目的可不是让他们去做账房或做些文书赚钱,而是要成为官宦之族的,你这样几乎断了他们考官之路。”
满宝摇头,“不对,等这一代赚了钱出来,下一代有钱了,大可以再培养嘛,为什么非得现在举全族之力供养这一二人?”
白善打断俩人的争论,“行了,最后选的什么也是人家族里的决定,我们就是一个提议,你们怎么还争论上了?搞得好像你们可以做决定似的。”
白二郎和满宝就不吵了,不过白二郎依旧点评了一句,道:“你们可真奸诈。”
满宝收下不反驳。
白善也没反驳,他们就是想让夏氏在这一二十年里没空找他们的麻烦,而一二十年后夏氏的人估计也不会找他们麻烦了。
抱着这样的目的,第二天他们启程去红田村时还特意打扮了一下,穿上了他们带来的最好的衣裳,挂上了最好的配饰,将头发梳得整齐滑顺的上车去。
老周头也穿上了自己最好的衣裳,打定主意输人不输阵。
红田村是个大村,比七里村大太多了,而夏氏是红田村里人最多的家族,当然,除了夏氏外还有好几个姓氏,也不是特别小。
而这么大的村子,要是孩子上学就要走上三公里到镇上去读,似乎不是特别远,但束脩高,花销也高,所以村里真正供得起的孩子也没几家。
不过夏氏依旧是能送孩子去上学最多的家族。
满宝他们的马车进入红田村时引起了地里忙活的村民们的注意,主要是他们的马好,一看就不是普通人家,于是早听了消息的人家立即扛了锄头回去看热闹。
一边往回走一边还高声议论着,“听说是周银和欣娘的闺女找回来了,怕不是要和夏家打起来。”
“看这样子,周银是发达了吧,他怎么没回来?”
“听夏家的人说早死了,他闺女是他兄嫂帮着养的,要发达也是他闺女发达。”
“周银是谁?”
“你不知道他,他是夏衍的上门女婿。”
很多年轻人连夏衍是谁都不知道,不过管他呢,先瞧着热闹,一会儿就知道了。
马车往村里去了一些,夏族长亲自来接周满他们,见这么多村民围着看热闹,脸上的笑容就有些勉强。
好在下车来的满宝很给他面子,笑盈盈的上前和他见礼。
夏族长就松了一口气,然后侧身请老周头和钱氏往里去,道:“亲家里面请吧,族里的老人都在家里等着了。”
村里人见他们竟然没吵起来额,而是和和睦睦的,颇有些无趣,有知道一些内情的就疑惑道:“奇怪,不是说周银的闺女回来不仅把夏义住着的宅子收了,还把以前的田也都收了吗,怎么他们没吵起来?”
“是啊,夏族长脾气什么时候这么好了?”
大家还想跟着去夏族长家看热闹,同村异姓是冤家,尤其这种你家族比较大,但我家族也不比你小多少的同村,总会有些摩擦的。
夏氏的青年们不想被他们看了笑话去,于是先一步占领了夏族长家的墙头和门外,外姓人根本就挤不进去。
满宝他们进了夏族长家的院子,一抬头,见墙头门口都是人,不由顿了一下。
夏族长大概也知道他们的意图,虽然尴尬,却没有驱赶他们,被同族人看笑话,总比被外姓人看笑话强吧?
所以他尴尬的对周满笑了笑,然后道:“孩子们调皮,亲家和大娘子别见怪。”
满宝一点儿也不见怪,因为她见得多了,七里村的人也喜欢扒她家墙头。
就是没这么多而已。
因为人太多,屋里坐不下,所以他们是在院子里坐下了。
夏族长还让身后跟着的夏五郎和夏七郎来见周满,“上次匆忙,大娘子都没见过五郎和七郎吧?他们两个是你哥哥。”
虽然她不姓夏,但依然是孙女,绝对不能是外孙女,这是夏族长最后的倔强了。
满宝和夏五郎夏七郎见礼,然后左右看了看问:“义堂伯呢?”
夏族长没想到她哪壶不开提哪壶,抽了抽嘴角道:“他去县城接他媳妇去了。”
满宝这才想起来,对,昨天夏义把东西搬完,还把钥匙给丢在大街上了,于是县衙就把他媳妇给放了,通知他第二天去接人。
昨天周大郎和周五郎都没去捡钥匙,检查过宅子后直接让人把锁给换了,这会儿那宅子已经是她的了。
第1918章 讨租子
因为很多事情之前都商量好了,这次周满过来,一是代表着她回族了;二也是见一见夏氏的人;三才是签订契约,做好各种安排。
但一二她到时就算实现了,在庄先生和请来的里长的见证下,老周头和夏族长共同签了契约,保证周满成亲后的第二个孩子随夏姓……
等签完了这个,满宝这才和夏族长道:“族长,我想去看一看南坝和东岭那两块地。”
那是她可以收回来的两块地。
一个族老有些紧张的问道:“南坝那块地大娘子不是说了给族里办族学的吗?”
满宝笑着点头,“是呀,族里已经决定要办族学了吗?”
夏族长的脸色不太好看,其他族老却连连点头笑道:“是啊,族里商议了一下,觉得孩子们还是应该多读书,已经商量好要办族学了。”
满宝赞许的点头,“这才是百年大计呀,我就是去看看祖父给我留的地什么样儿,捐还是要捐的。”
族老们一听,不再拦着,让年轻人们给他们带路,当然,腿脚好的几个族老也跟着去瞧瞧热闹。
南坝并不是特别远,满宝他们为了出行方便,直接骑的马,他们不耐烦与人慢慢走,问到了方位便先跑了。
地里的麦子已经可以收获了,甚至已经收了不少,现在地里的也黄了,就连水稻也都抽穗了,再过两月也可以收割了。
满宝看得连连点头。
等夏氏的人陪着老周头和周大郎兄弟俩到地方时,满宝他们已经站在田里扯了麦子蹲在田边啃。
夏氏众人:……不知道为什么,看着很像他们呢。
满宝起身,伸手拍了拍手道:“好久不吃烤麦子了,一会儿我们扯一些回去烤着吃?”
话虽然是和白善白二郎说的,眼睛却看着夏氏的族老。
族老便笑道:“随便吃,随便吃,乡下地方别的不多,麦子还是管够的。”
满宝便问,“南坝这块地是哪儿到哪儿?”
她从怀里拿出地契来,笑道:“上面记的地方我不是很认识。”
夏氏的族人便给她指路,从哪儿到哪儿是她的,隔了一小块,勉强跟另一边连上的那块旱地也是她的。
满宝垫着脚尖看,发现这一大片的麦子都没有收割,不过麦子也没有多少,倒是水稻种了许多,旱地上的豆子也不少。
难怪她说她送这一块地给族里办族学夏族长也不见得多高兴,旱地多,水田少,恐怕也就勉强够先生的束脩,其他的花销得从别的地方找补。
满宝指了旱地问道:“怎么比地契上记的多了一些,水田少了。”
族老便道:“前几年我们这儿干旱,田连麦子都种不活,当时便有不少人改了田做旱地种豆子,这两年雨水也不是很多,尤其是去年,越加干旱,所以……”
满宝就明白了,她这才想起去年还干旱了呢。
她叹息了一声道:“本来还想着把今年的租子收齐了补贴一些家用呢,现在看来却是不能够了。”
族老们:……
他们怎么也没想到她要来看地是为了收租子。
满宝已经叹息连连,和他们道:“去年干旱我在京城也听说了,我们的禄米虽未少,但职田上的收成却少了许多。”
去年根本没有职田收入的满宝假装自己已经有了的叹息道:“族里本来就要建族学,去年又旱灾,算了,族长交上来的这块租子还是给族里建族学用吧,多余的,也可以接济一下村里的孤寡,他们今年的日子怕是不好过。”
跟在族老们后面的众青年们听见,忍不住抬起头来看这一个堂妹,族老们也有些感动,心里对于周满的那点怨气一下消散了不少,但也有人提出质疑,阴阳怪气的问:“堂妹还缺这点儿租子?”
满宝心里叮咚一声,雀跃的想,终于来了!
于是她又重重的叹息了一声,还摇了摇头,和他们道:“这怎么是一点儿租子呢,这点儿租子都够我家好几口人吃一整年的了。”
她叹道:“别看我当官儿,我当的却是最清廉的编撰和太医,只能拿些俸禄,但京城居大不易,我还有一大家子要养呢,吃穿住行就不说了,每月的应酬就不少。”
“上官请客吃饭你总不能不去,你去了就不能不带礼,同僚请了你,你就得回请,京城的酒楼,再便宜的也比商州的酒楼贵,更别说你请人吃饭,好意思请人去简陋的地方吗?”
众人一起摇头,再看她的目光时就有些不一样了。
满宝顺势说,“听说许里长租的东岭的那块地这十多年来都没有租子?”
族老们有些尴尬,不好说。
满宝就又叹息了一声道:“我也知道,他还是里长,虽不管着我们这块了,但到底还有些人情在,闹得太僵了不好,不然以后族里会受影响,虽不至于怎么样,但他要是今天卡咱一个文书,明儿不给我们勘田亩,吃亏的还是我们。”
青年们脸上有些愤慨,族老们却连连点头,看到他们的脸色,便忍不住拉着满宝的手感叹,“好孩子,还是你懂事啊,不愧是见过世面当着官儿的,比你这些堂哥们出息多了。”
然后转身骂青年们,“你们气什么?好好跟你们妹妹学一学,要知道能屈能伸才能办大事儿……”
一旁的白善低下头去,果真是吃软怕硬,要是他,直接里长拉下来就是,又不是不能,夏氏好歹是红田村最大的一族,只要人够多,有什么不能做的?
白二郎则是一脸惊奇的看看族老们,又一脸惊奇的看看族老拉着满宝的手,觉得这风向也变得太快了吧?
满宝表达了自己的体贴,又顺着去看了一下东岭的地,这块地比南坝那块还要差,尤其去年又干旱,这会儿大部分地上种的是豆子,只有七八亩种着麦子,连水稻都没有。
满宝看着失望,差点儿嘴快的说也捐了吧,就在开口的时候被老周头盯着,满宝便秃噜了嘴后道:“往年倒罢了,今年这点儿租子该是能交上来的吧?”
第1919章 宿怨(三月月票加更5)
族老们也看到了老周头的神情。
见他们看过来,老周头立即道:“没办法,家里今年还等着租子下锅呢,别看满宝有俸禄,在京城连一把青菜都要花钱买的,就算不买肉只吃青菜,那点钱也不够呀。”
族老们差点儿出口,那你们为什么要一家子都留在京城?
但见周满一脸甘之如饴的样子,且想起那天钱氏蛮横的表示周满是她养大的就得孝顺她的样子,到底压下了话头啥都没说。
回去以后,族老们便将田边的事儿和族长说了。
夏族长皱眉,问道:“她这是真话,还是诓我们的?这是什么意思?催着我把租子给她?还是怕我们以后上门去打秋风?”
“我看不至于,她对种地的事儿也知道不少,站在田里看了一会儿麦子就跟我们估摸了一下大致的产量,我仔细的看了看,发现她估的和我们私下估的差不了多少,但就是这样,说起去年干旱,她眼也不眨的就说今年的租子不要了,给族里接济孤寡和办族学。”
“是啊,倒是她那个大伯小气得很,要不是他盯着她,许里长租的那块地怕是也会捐给族里。”
“看周家那模样,似乎在京城的确不富裕。”
“你看他们身上穿的衣服,像是不富裕的吗?”
“输人不输阵嘛,这是我们夏氏的地盘儿,自然要穿好点儿,他们要是穿差了,谁能看得起他们?”一个族老道:“不过官儿嘛,听说朝廷还给发绵绸的,他们身上穿的就不像是外头布庄卖的布,有可能是官府发的。”
夏族长的儿子也道:“爹,听说昨天周家那两兄弟就把宅子的门锁给换了,听人说,他们是想到旧市场上淘换些旧的家具添补上,回头要把宅子租出去的。”
夏族长:“……真这么穷?”
他一脸不相信,“就不说周家,你看她和白家那两位小公子的穿着和配饰,那像是没钱的吗?你们不要被她给骗了。”
“她都如此强势了,做什么还要骗我们?”一个族老道:“不过她穿戴好倒是真的,但官儿嘛,总要倒腾得好些,交际上她都不愿落人一等,更何况其他?”
“至于白家的两位公子,到底是世家,底蕴还是有的。”
夏族长回过神来,问道:“你们怎么突然说起她的好话来了?这是想做什么?”
族老们一静,半响后道:“倒也没想做什么,不是您怀疑她居心不良吗?我们就想着,或许她是真艰难呢。”
夏族长便冷哼一声道:“再艰难也改变不了她居心叵测的意图,此时让我们办族学,完全是居心不良……”
“话可不能这么说,她说的也不无道理,族里读书的人也太少了,以前是没有学田,现在有了一块,先生的束脩就够了,族里轮流耕种那块田供给就是,何必要拦着孩子们出息?”
“读书不止花费先生的束脩而已,还有书籍和笔墨纸砚,先生的一日三餐和四季衣裳,更别说还要修建学堂,这些都是要钱的……”
“族里这么多人,到时候再出就是了。”
夏族长有些烦躁:“五郎和七郎就要考府学了,只要他们考上,过个三两年就可以试着考学,就算进士考过不了,明科和其他考试却是可以试一试的,到时候选官什么的都需要家族出力……”
可夏五郎和夏七郎又不是他们的亲孙子,他们为什么要拿自家的钱去供给他们?
以前是没得选择,现在他们也可以供自己的孩子去上学不是?
夏族长见事情似乎又回到了这几天争执的原点,顿时不想说话了。
让他更心累的是,连他的儿子和孙子都不赞同他,显然,他们也想让自己的孩子上学,而不是去供堂侄子和堂弟。
夏族长心累的挥手,问道:“他们人呢?”
“去夏义家了,说是毕竟是最亲的一支,说什么也要去看看。”
夏族长就想,那是去气人的吧?
满宝还真不是去气人的,就算她是抱着这个想法去的,那也不能表现出来,后头还跟着一大串的夏氏青年们呢,都是她的堂哥堂叔和堂侄儿们,虽然她一个都不认识。
夏义家在红田村的边上,前面就是田野,后头是几户人家。
到了地方,满宝满意的点点头,果然很破旧,几间泥房,外面的墙面有些脱落,黄色的泥墙上坑坑洼洼的,有的甚至能从外面看到屋里。
现在还是夏天,等到冬天,一定能冻死人。
满宝踱步过去,一边走近一边叹息,问道:“以前义堂伯都不修缮房屋的吗?”
一个堂哥回答道:“一年就回来两三次,每次住个三两天,谁耐烦修缮它呀?”
主要是谁能想到夏衍的孙女会活着回来?回也就算了,竟然还真的能让族里把吃到嘴里的东西给吐出来了。
满宝就看着夏义家的房子叹气,心里则啧啧作响,这简直是天生为她准备的,难怪他总是被她亲爹欺负。
这就是天定的缘分呀。
夏义的两个儿子一个女儿看到周满他们过来,都有些仇视的站在院子里瞪他们,不许他们进去。
除了那个小女孩儿只有七八岁的模样,另外两个都和满宝差不多大,不过她看了一下他们的个头,坚定的认为他们比她小,于是笑问:“你们是我堂弟?”
三人瞪着眼看她,不回答。
跟着的青年们见她似乎不介意的模样,对她更有好感,于是主动解释道:“他们是比你小。”
跟着的青年中有比她大好多的,对以前的事儿有印象,加上有时候家里大人也会说,因此口没遮拦的透露道:“当年你祖父说了要过继人的,义堂叔就一直等着,结果等到你娘都要成亲了才开始说亲,所以他们都比你小。”
满宝:……
白善忍不住低头笑出声来。
满宝略微有些不自在,便看向夏义家的院子,发现院子里摆着不少家具,便叹气道:“这怎么行呢,这样露天摆着,再好的家具也会坏的,怎么不搬进去?”
还是那青年堂哥回道:“里头乱糟糟的,怎么摆呀,地上也不知道有没有坑。”
这的确是够坑的,这是笃定了不会回乡住,所以就使劲儿的糟蹋资格的家?
第1920章 自作主张
虽然两个堂弟很是戒备周满,但耐不住周满身有官威,后头又带着一大群大人,所以她走进院子来,三人虽然瞪着大眼睛看她,却不敢出声将人赶出去。
但见她抬脚进堂屋的门便忍不住喊道:“你,你不能进去!”
满宝回头看了他一眼道:“我就看看这屋子要怎么修,你们总不能这样住吧,看这茅草许多年不曾更换了,过两日要是下雨,你们要住在水里吗?”
说罢伸手撩开帘子进去,看到里面又脏又乱的样子便连连叹息,她只转了一圈然后出来对一堆青年道:“总不能这样看着,不知道谁家有多余的茅草,每家拿出一两把来,大家帮着义堂伯把这屋子收拾收拾,这样才好住人。”
老周头见闺女都折起了袖子要干活儿,便瞪了两个儿子一眼,“还不快去帮忙。”
周大郎和周五郎忙挽了袖子上前,但夏义家里实在是太脏太乱了,根本不知道从哪儿下手,他们也不是干家务的人啊。
于是兄弟俩抬头看向屋顶,很干脆的要找梯子把屋顶上的茅草都扯了。
但夏义家没有梯子,他们只能踩着塌了一半的围墙上去,将上面的茅草扯下来。
夏义的大儿子忍不住叫道:“你们干什么,这是我家,不许你们动手,快下来!”
满宝瞥了他一眼道:“我大哥和五哥在给你们家修房顶看不出来吗?那茅草都多少年没换了,过两天下雨,你们要在雨里睡觉吗?”
后头的青年也拉了他一下,劝道:“大郎,你堂姐是为你们好。”
说罢回头和族里的人道:“我们回去找些茅草来吧,一家出一些,先把房顶给他修好了。”
很多人不乐意,割茅草,晾晒又捆绑可是很累的,一扎一扎的扎起来岂是容易的?
但见周满都挽了袖子动手,他们又不太愿意在她面前丢脸。
说是一族的,是堂兄妹不是表兄妹,可到底没有把姓氏改回来,他们就总忍不住将她看做外人。
既是外人就不愿意丢脸。
迟疑了一下,已经有人转身回去拿东西,有人开了头,其他人便也回家了。
有的还是父母兄嫂当家,见他们带了家里的茅草和梯子等出去,不由骂骂咧咧起来。
老周头不知道从那儿摸出一把扫把塞给钱氏,然后自己就敷衍的在一旁拍拍围墙,抠抠泥土,听着远处传来的不同的叫骂声和念叨声,忍不住和钱氏道:“这夏义不会做人呀,出了事,全族没人肯帮忙的。”
钱氏拿着扫把站着,微微点头,也不动弹。
她要做就做好,不做宁站着也不摸鱼。
她瞥了眼明明不想动弹却在假装勤奋的老周头,道:“村里和族里的风气也一般,再怎么样也同族,只要不是结了大仇的,人家落魄回来了,自己不帮,儿女们想帮把手就让他们动手去就是,何必拦着人?”
钱氏也听着村里陆续起来的骂声,又看一眼正青着脸站在院子里的两个少年和那个小姑娘,摇了摇头道:“既帮了人,最后还落不是,何苦呢?”
就是,家里都有人出手帮忙了,再骂人,不是把这一天帮忙的情分全消了吗?
恐怕还帮出仇来,老周头也觉得那些骂人的人家有点儿蠢。
要是他,他就是不帮忙也要往这边走一走说两句好听的,不伸手都能落两句好。
夏义夫妻不在,只留三个孩子在家,但这三个孩子,既没有大到可以拒绝别人的好意,也没有小到会忘记别人的辱骂。
钱氏挑了挑嘴角,转头看见老周头还在拍墙,就伸手拍了一下他的手,直接啪的一声把他手背给拍红了。
她横了他一眼道:“愣着跟什么,没看见这墙都破洞了吗?你去找人问一问,他们砌墙的泥是从哪儿挖的,现在就去挖一些回来将这些墙填补起来。”
老周头忍不住低声吼道:“还要给他们补墙?”
“又不花你一文钱,都不用你出多少力,这么多青壮在这儿没看见吗?好处论你的,你有什么不知足的?”钱氏道:“满宝是官儿,官声最重要,我可不想回了京城有人说我们家满宝仗势欺人,抢了别人的房子。”
老周头便是心里很不甘愿,也只能憋住一口气,用力的挤出笑容去找一个年级看起来不小的青年问话。
别说,他还真知道,于是老周头就笑盈盈的说动了好几个青年回去挑了箩筐一起去挖泥。
等夏族长和族老们被村里的骂声惊动,循着动静找过来时,周大郎已经带着一帮青年把夏义家的屋顶全扒了。
夏族长瞪大了眼睛,第一反应是,周家和夏义家彻底闹翻了,他立即拄着拐杖快步上前,大声喝道:“你们这是在干什么!?”
满宝正和白善把摆在院墙下的家具往中间一点儿的位置搬,闻言回头看了一眼,立即笑道:“族长也来了呀,我们在帮义堂伯修缮房屋和整理房子呢。”
夏大郎这会儿已经面无表情了,听话的和弟弟妹妹一起把屋里的东西往外搬,看到夏族长就叫了一声“族长爷爷”。
夏族长提到嗓子眼的心这才落下,看了眼已经彻底不像样子的夏义家,觉得等夏义回来恐怕又是一场好闹,于是一颗心又提了起来。
他不由看向周满,也不知道她是诚心的,还是无意的,他叹出一口气道:“修房子这样的大事让夏义自己来就好,你怎么能……”
代替他呢?
满宝却道:“可义堂伯回家也有三天了,屋里还是那么乱,显然是不太会收拾的。”
“义伯母才回来,总不能就让她劳累吧?反正族里人多,大家都帮把手事情就做好了。”
一帮很少出手的青年们觉得挺好玩的,在一旁纷纷点头,“是啊,是啊,大家帮把手就做好了。”
夏族长就低头去看他们,见他们正蹲坐在地上扎茅草,就环视一圈院子,发现新茅草还真不少,但这点儿显然是不够的。
他深吸一口气,回身和他儿子道:“回去,拉上二十捆茅草来。”
第1921章 哈哈哈哈
他儿子:……他们家的茅草是想盖个棚子给牛住的,本来就没有多少,再拿出来……
夏族长见他没动弹,便吼道:“愣着干什么,还不快回去,再让你媳妇到族里多找几个妇人来帮忙。”
一旁拿着扫把的钱氏便笑眯眯的道:“最好是带上木桶、木盆和一些不要的旧衣赏,这屋里东西少,怕是不够用。”
夏族长勉强挤出笑来,点了点头,让他儿子去照办。
等夏族长的儿媳妇带了七八个妇人提了木桶和抱了木盆过来时,满宝他们已经嘻嘻哈哈的帮着将屋里的东西全都搬出来了,包括床和桌椅板凳这些。
满宝看了看搬出来的破破烂烂床,再看一眼旁边破旧棚子里放着的旧床,那床虽旧,但花纹还不错,最主要的是质量看着还很好,满宝虽不太懂木匠的活儿,但看那些口子也知道还不错。
虽然她很像把眼前这破破烂烂的床扔了,但没有越俎代庖的发话,而是抬头看向屋顶。
周大郎他们已经把屋顶扒干净并清理好了,茅草的屋顶扒掉并不困难,反正扒掉的茅草又不能再用了,多是拿来当柴烧。
有人递了麻绳上去,周大郎就问:“谁会修屋顶?得要会修的,别在上面踩着摔下去,会残废和死人的。”
跃跃欲试的青年们顿时退了大半,最后是几个年纪比较大的中青年踩着梯子上了屋顶。
于是下面的人往上递扎好的茅草,周大郎他们就蹲在屋顶上铺茅草……
这个速度也不慢,他们都很有经验。
钱氏便带着妇人们和几个大孩子进屋去清扫房间,满宝几个也被她带了进去。
夏义家许多年不住人了,角落里藏污纳垢简直数不胜数,钱氏也干脆,能用水洗的就用水洗了,不能的用水擦,剩下的才是用扫把清扫一下。
大家进进出出……
等到中午,老周头带了人扛着糊墙的泥回来了,他也干脆,直接在扒下来的茅草里挑挑拣拣一些看着还行的茅草,直接给搅到了泥里……
然后夏族长就看着他们去糊墙,将那些坑坑洼洼,破了洞口的墙给糊上……
他一脸恍惚,话说,周家怎么当起他们夏氏的主儿来了?
一个族老看了半天,问道:“族长,这么多人,一会儿是单请周家的人吃饭,还是连这些孩子们一起请?”
夏族长:……
他没好气的道:“让他们各回各家吃饭去,等下响夏义回来,晚上自会请他们。”
说罢,他看了一眼院子里各种忙碌的人,转身便走。
本来只是想伸把手意思意思做一下样子的周家人在发现夏义夫妻竟然不在家,且吃过了午饭还迟迟不回来的情况下,他们干脆多留了一下,将这房子给整理好了。
老周头一边领着夏氏的青年往缺口里倒泥浆,一边笑了笑。
半天的功夫,跟在他屁股后面的青年们已经和他混熟了,因此直接问道:“周伯,您乐什么呢?”
“没什么,就是替夏义高兴,他一回来看见房子整理好了,一定会特别高兴的。”
青年点头,“这倒是,要是我,出门去县城一趟回来不仅屋顶整好了,屋里屋外也都收拾好了,一定要乐疯。”
老周头闻言就哈哈大笑起来,伸手拍着他的肩膀道:“不错,好小子,晚上让夏义请你们吃酒。”
“不错,一定要让夏义请我们吃酒,我给我家修房子都没这么卖力呢。”
到了半下午,屋顶扎好,钱氏指使着人将家具一一搬进去,那种破破烂烂的床自然是不要的了,至于怎么处置,看夏义回来怎么弄吧。
她问了夏家的三个孩子,分出了他们各自睡的床边让人抬进去安装。
这种床并不难安装,对准口子扣进去就行,再把木板放好,一次不对放两次,总能琢磨好。
这种活儿是男人的活儿,她带着妇人们将箱笼抬进房间里,桌椅摆好,再随手用剪成抹布的旧衣服一擦,屋里一下就干净整洁了起来。
虽然还远远比不上松花巷家里,但对比之前的家可好太多了。
在家里住了两三天,已经快要崩溃的兄妹三人拿着一块抹布愣愣的站在边上。
钱氏将东西都整理好了,回头看见他们站在那儿,便伸手摇了摇腐朽的窗户,道:“窗户等你父母回来以后再换吧。”
见来帮忙的青年们都或蹲在院子里休息,她便对三个孩子道:“我刚才把厨房也收拾了一下,家里东西少,但水还是有的,你们去烧些开水,就算不能冲泡茶叶,给大家喝一碗热水也是可以的。”
她暗示道:“你们客气有礼,以后族人才会多帮忙。”
夏大郎抬头看了她一眼,然后道:“我家有茶叶。”
夏小妹喊道:“我知道在哪儿,我去拿。”
说罢转身就跑到房间里翻箱笼。
夏二郎挠了挠脑袋便转身去厨房烧火。
夏大郎没走,他踌躇了一下,问道:“松花巷的宅子是你们家的?”
钱氏面带微笑的看着他道:“不是我家的,是你堂妹的,是她祖父母和父母留给她的,这些年多谢你们替她看房子了,若不然,那房子不定要荒成什么样儿。”
夏大郎涨红了脸,到底才十三四岁,脸还嫩得很,被一个长者如此郑重的道谢,脸瞬间就跟烧了一样。
他喏喏两句,“不用谢。”
说罢转身就走,翻出一些碗来清洗,一会儿好倒水给他们喝。
钱氏这才转身去隔壁的房间,虽然床不难安装,但有这个经验的人也不多,毕竟大部分人一生只买一次床,基本上是木工来安装,然后就不会再动弹。
所以满宝他们正撸了袖子亲自动手,三人合作一张床,唧唧咋咋的闹了两三刻钟才装好,然后就把木板放上去。
这就跟拼图一样,这块板子和那块板子不合就放到一边,三人很快就把床板放好,拍了拍手高兴的道:“剩下的就不是我们的活儿了,对了,夏义咳咳,是义堂伯怎么还不回来?”
白善瞥了一眼高兴过头的满宝,也扭头看了一眼窗外的天色,“照理,这会儿应该回来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