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06章 期限
不管是怎么一回事儿,王爷亲自替冰凝请下的假,雅思琦当然不能有任何反对意见,反而还是要欣然接受。见雅思琦不再张罗着又是请太医,又是去怡然居探望,他的这颗心总算是放进了肚子里。
刚刚被她穷追猛打一番,王爷几乎就要招架不住了,越是不需要她去关心,她越是不按他的心意办事,这个福晋怎么了?难道是听到什么风声了?不应该的,他昨天回来都是后半夜的事情了,现在才是一大清早儿,她能有这么大的能量,处处安插下耳目?何况她不也才是刚刚起来吗?
时间已经不早了,于是他起身出门,雅思琦则恭送他到院门口。
王爷知道冰凝今天需要好好休息,怕她死要面子强撑着,所以才会吩咐了月影要她今天就在床上休息,连下地都不允许,然后又主动来霞光苑替她请假。而且他一口气儿替她请了一个长假,至于什么时候休假结束再另说。
晚上回到怡然居,见到冰凝的仓皇逃窜,又了解到这一整天闭门不出地躲着所有的人,他万分庆幸今天早上这个替她请假是请对了!而且还是替她请了一个长假,更是请对了。这么抹不开面子,没个十天半个月,估计她都不敢出了怡然居的大门。
于是晚上从朗吟阁重新回到怡然居,和她并排躺下,一边牵着她的手,一边对她说道:
“爷已经替你跟福晋那里请了假,就说你生病了,免了这些日子的请安礼。”
这番细心安排,对冰凝而言简直就是雪中送炭!她正发愁如何去霞光苑请安,如何面对那些姐姐们呢,现在她从他手中得到的,不仅仅是一把上方宝剑,更是一剂效力强劲的镇定剂,令她那颗紧张而慌乱的心得到了极好的安抚。
事实证明,他这把上方宝剑实在是太有用处了,此后几天,冰凝虽然不再像第一天那样如同一只惊慌的小鹿,但是被他的大驾光临搅得生活一团糟,又是学习穿衣礼仪,又是筹备晚膳,最终累倒在床上整整歇了一天,然后又被他的那个举家搬迁搅得心神宁,她实在是没有时间和精力去霞光苑。
既然王爷已经替她请了长假,一直也没有确定有效期限,而且躲避又是她极为擅长的一项事情,那么她就继续装聋作哑,继续躲在他为她设计好的避风港中,在他为她撑好的一张保护伞下,得过且过。
但是经过昨天晚上的那一场风波,冰凝清楚地意识到,无论是避风港,还是保护伞,随着昨天晚上菊香的到来,长假自动到达了截止期限。因此今天早上,送完王爷上朝之后,冰凝决定前去霞光苑请安。
今天这个时候,在王爷天天夜宿怡然居已经十三天的消息早早就传遍了王府的角角落落的这个时候她去请安,冰凝实在是想不出来,应该以一个什么样的姿态,去面对众位姐姐们羡慕、嫉妒、哀怨、悲伤的目光。
第907章 请安
望着前来请安的天仙妹妹,雅思琦真是百感交集。经过王府这史无前例的十三天,她当然知道冰凝因为什么而“生病”了。
随着婉然的出嫁和淑清的失宠,她知道早早晚晚会有再有一个人得了王爷的心,所以她才会精心安排了吉尔。可是她永远也没有想到,那个最终得了他的心的人,竟然会是天仙妹妹。
在冰凝刚刚嫁进王府的时候,面对这个天真烂漫、百伶百俐的天仙妹妹,雅思琦千防万防,却是严重错误地估计了形势,他对她竟是一丁点儿的兴趣也没有。这个结果让雅思琦很是后悔,最该防范的那个人竟然是她的娘家姐姐--婉然,结果自己却白白地在冰凝身上浪费了那么多的时间和精力。可是雅思琦哪里能够想到,在她对冰凝完全卸下防备之后,他竟然不按常理出牌,杀了一个回马枪!
十三天前他向雅思琦替冰凝请假的时候,雅思琦就感觉很不对劲儿,当第四天他举家搬迁的事情发生后,冰凝得了独房专宠的消息像是长了腿似地传遍了王府的角角落落,那个时候她仍是不敢相信,以为又是他使的什么障眼法。直到她亲自调阅了侍寝记录之后,才不得不承认了这个事实。
对于这个结果,雅思琦说不出来是悲还是喜。任何一个女人,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夫君夜夜专宠别的女人,当然是无限的悲哀。雅思琦虽然是整个王府中最和王爷一条心的人,但是她首先是一个女人,当然也是毫不例外地悲从心来。
可是就像她多年前已经醒悟的那样,早早晚晚会有一个女人得了他的心,而她自己早已经是永远地出局。而现如今答案揭晓,年妹妹竟然是这个幸运者。这个结果对雅思而言,又是不幸中的万幸。
九年的时间,让雅思琦知道年妹妹不是争宠拔尖、争风吃醋之人,更是识大体、顾大局。对于她这个嫡福晋而言,由年妹妹得宠,至少后院不会乌烟瘴气、鸡飞狗跳;对于王爷而言,年家势力是他夺储的重要依靠力量,年妹妹是年家的亲闺女,到关键时候,那年二公子总不可能撇了这个亲妹子而帮婉然那个后妹子吧。
只是让她万分不理解的是,王爷早那么多年干什么去了?这么晚了才想起来拉拢年二公子,而年二那个奴才正和十四阿哥打得火热,如果早些年宠了天仙妹妹,也不至于让十四阿哥得了那么大的一个大便宜!现在那两人在西北早就成为一丘之貉,穿一条裤子都嫌肥,现在才想起来自己的后院还有一个女人呢,真是黄花菜都要凉透了。但愿年妹妹能够一如既往地识大体,顾大局,不要辜负王爷的殷切厚望,早早规劝一下她那个二哥,尽早向王爷这边靠拢,也不枉王爷耐着性子、忍辱负重、低三下四地陪了她十好几天。
为了王爷的夺储大计,雅思琦只能是暂且放下自己心中的难过,而是在将请安的冰凝叫起的同时,赶快起身离了座位,上前一步拉起了她的手,一边亲亲热热地将她迎到了座位上。
第908章 和蔼
待两人坐稳之后,雅思琦才开口说道:
“唉呀,妹妹这身子可是养得好些了?爷前些日子跟姐姐说你病了,急得姐姐直说要去看看你,谁想到这府里的事情怎么忙也忙不完,结果姐姐还没有去瞧瞧你,你倒是先过来请安了。”
“多谢姐姐体恤。妹妹身子没有大碍,已经都好了,就赶快来向您请安了。”
“真的都好了?可是别骗姐姐。爷知道你病了,也急得不行,早养好身子,早让爷放心踏实。”
“姐姐放心,妹妹说的都是实话,您尽管放心就好。”
见冰凝多次表态身体养好了,没有大碍,雅思琦才放心大胆地继续说道:
“好,好,姐姐这就放心了。不过,既然你今天过来了,姐姐还是忍不住想要多说几句。姐姐知道,你是知书达礼的大家闺秀,有教养,人也聪明,更是会读书写字儿,那些大道理比姐姐懂得都多,所以,姐姐也不说什么了,只是希望你能万事以爷为重。记得这话,姐姐可是自从你嫁进府里的第一天就这么跟你说过,现在说了九年了,姐姐现在想跟你说的,还是这句话。咱们是爷的女人,不管是有天大的道理,还是有天大的委屈,只要是违了爷心意的事情,都不能做一分一毫,连想也不要想。你可是要牢牢地记在心里。姐姐知道你的心气儿高,可是再高的心气,都高不过爷的大事!
以前的事情,姐姐也不追究了,以后呢,爷既然这么宠你,你也要好自为之,不要再动不动就给爷摞脸子。另外呢,你是爷的女人,只有一心一意跟着爷这一条路可走,不要忘记了自己的身份,更不要忘记了爷可是你们整个儿年家所有人的主子。你若是不听姐姐的规劝,但凡有半点儿三心二意之举,不要说爷,就是姐姐我也轻饶不了你。”
冰凝今天来霞光苑之前,心情格外地忐忑,她不知道面对自己的将是一个怎么样的局面。雅思琦再是和蔼可亲,通情达理,但毕竟她也是他的女人之一,以前她对自己和睦友爱,那完全是因为自己没有得宠的缘故,她们仅仅是姐妹而已。可是现在,自己不但得了王爷的专宠,而且还是以这么一种破天荒的方式,因此现在的她们,虽然仍是姐妹,但更是情敌。
而此刻,完全出乎冰凝的意料,她非但没有遭受雅思琦的冷嘲热讽或是横眉冷对,相反,见到的仍是她一如既往的和蔼可亲,听到的竟是她发自肺腑的一番忠告。虽然采取的是软硬兼施的手段,但是在冰凝听来,感动之余更是愧疚万分。同是他的女人,福晋想的全都是如何维护他的利益,如何保障王府的稳定团结,如何为他的大业助一臂之力。
而自己呢?自从她接到赐婚圣旨的那一刻开始,想的全是嫁给他自己受了多大的委屈,放弃了多少人生的理想,舍弃了多少爱情的憧憬。即使是现在,她仍然只是沉醉在甜蜜的爱情之中,从没有想过一丝一毫的如何成就他的大业。
第909章 微澜
面对雅思琦,强烈的对比之下才显现出来,只有她才是站在他身后那个最伟大的女人,不愧是他的嫡福晋。想到这里,冰凝更是无地自容起来,于是慌忙起身离座,恭恭敬敬地向雅思琦施了一个礼才开口说道:
“妹妹多谢姐姐教诲。以前妹妹不懂事,做了很多惹爷生气的事情,还望姐姐看在妹妹年幼无知的份上,原谅妹妹。”
雅思琦没有料到天仙妹妹会这么郑重其事地向她表态,既表明了她的真心真意,又是说明她真的听进去了自己刚刚的那一番规劝,而且并没有因为得了王爷的专宠而骄纵不可一世的模样,对她这个福晋一如既往地谦卑恭敬,是个明事理的人,于是雅思琦在欣慰之余也赶快起身,将冰凝扶了起来。刚要开口说话,就听到菊香的声音在门外响起:
“启禀福晋。”
一见到菊香,令雅思琦和冰凝两个人不禁同时心情紧张起来,眼看着一场冲突即将发生,再所难免。
雅思琦当然知道,淑清绝对没有自己这么宽宏大量,才不会如此轻轻松松地放冰凝一马,依照她的脾气,定会掀起一场急风暴雨,她与李姐姐相处了二十多年,对此早就领教过。
而冰凝因为弹琴一事,曾与淑清发生过激烈的正面冲突,特别是昨天夜里,王爷没有留在烟雨园而是回到了怡然居,对此情况,淑清应该早就打探到了。因此对于这个时候见到李姐姐,可想而知她会有多么的愤怒,因此冰凝对于即将面对的这场风暴也是早有意料。
但是冰凝原本就是因为淑清的主动出击而决定前来霞光苑请安。她既然没有选择继续躲避在王爷的羽翼庇护之下,而是勇敢地面对现实,面对挑战,那么她就不应该怕这位李姐姐。因此她的心情只稍微忐忑了一下,马上也就归于平静了。
既然选择了与王爷真心真意相爱,她就不管这段爱情时光有多么的短暂,也不管这条爱情道路有多么的崎岖坎坷,既然做出了自己人生的无悔选择,既然连退路都不要,连那纸休书都不要,连性命都不要,她还能怕了一个李姐姐吗?
菊香也没有料到会在这里遇到久违的“风头正劲”的年侧福晋。正愣神儿的功夫,就听雅思琦问道:
“你怎么一个人过来了?你家主子呢?发生什么事情了?”
“启禀福晋,我家主子病了,今天不能给您请安了,特意差奴婢向您告假。”
雅思琦一听这话,心里一块石头登时落了地。谢天谢地,这李姐姐病得真是时候,总算是暂时躲过一场暴风雨。放下心来,雅思琦又貌似关切地问道:
“唉,怎么好好的就病了呢?请太医了吗?喝了药了?”
“回福晋,请过太医,也喝过药,爷昨天夜里也去探望了主子,陪了一夜呢。”
一听这话,雅思琦恨不能上前赶快捂住菊香的嘴巴!她倒不是担心冰凝受刺激,她是担心冰凝受了刺激之后跟王爷不依不饶,耍小性子给他摞脸子,惹得他心里不痛快。
第910章 斥退
现在正处在关键时期,是王爷要上赶着巴结年二公子的关键时候,因此天仙妹妹就是给王爷摞多大的脸子,惹他多大的不痛快,他也不敢跟她发作,毕竟他还要指望着年二公子出人出力呢。
雅思琦当然不想让他活得这么憋屈!为了讨好那个二舅子,还要看自己女人的脸色,光一个十四阿哥就够他受的了,再要是受制于自己的女人,想想她就替王爷心疼。因此为了王爷的宏图大业,她就必须尽一切力量,为了王爷而稳住天仙妹妹,只有哄好了妹妹,才能让妹妹不对王爷冷脸子,才能心甘情愿地去规劝她那二哥尽早回心转意。
可是菊香这个丫头,真不知道她是存心还是无意,竟然当着天仙妹妹的面提起王爷陪了李姐姐大半夜的事情!可是菊香话已出口,她拦也拦不住,不知道年妹妹听了这话该怎么想,于是雅思琦忧心忡忡地望向了冰凝。
冰凝当然知道他昨天晚上被菊香请去了烟雨园,也知道他在那里呆了一个多时辰才回来,但是这些事情被雅思琦听去,她仍是觉得脸上很难堪,并不是她与淑清争风吃醋,而是这种涉及到她的私密事情,不想成为别人茶余饭后的谈资和笑料。
以前她一直游离在王府生活之外,总是以局外人的心态来看待这些后院女人间的纷争,她们爱怎么打打闹闹都与她没有任何关系,有时候月影偶尔提起一两句,她都没有一丝一毫的兴趣去听,早早就让月影闭了嘴。可是现在随着他们相亲相爱的开始,她却要被迫卷入这些是是非非之中,成为纷争中的一员,这可是她从来都既不屑又不耻的行为,现在却要热衷地参与其中,这样的结果令她很是无所适从。
雅思琦误会了冰凝脸上的难堪神色,以为年妹妹才刚刚知道王爷背着她去私会了淑清,从而心中难过不已,于是赶快朝菊香说道:
“我知道了,你回去告诉你家主子好好养病。另外爷现在忙得脚丫子都朝天了,不太打紧的事情就不要麻烦爷,多给爷省省心。你先下去吧。”
菊香见福晋发话要她退下,而年侧福晋又是一脸不自在的神色,既然已经替她家主子出了胸中的这一口恶气,于是就没再多说什么。更主要的是,她也说不出来什么了。王爷除了询问病情,又陪她家主子坐了一个多时辰,再也没有任何事情发生,连手都没有握一下,只是探了一下额头的温度,因此实在是没有任何可以再大书特书的内容。
无可奈何之下,菊香只得是悻悻地退了下去。
菊香退下后,雅思琦望着尴尬神色依然没有退下的冰凝,想了想,还是小心翼翼地拉上她的手,紧紧了手上的力道,才开口规劝道:
“李姐姐最近身子不舒服,爷就是过去探望一下病情,没有别的什么事情。再说了,爷的心思还不全都在你这里?否则也不至于会一连陪了你这么多天吧。你是知书达礼之人,别学了旁人得理不饶人的毛病。”
第911章 新题
冰凝当然知道雅思琦这是在替王爷说好话,但是令她有些困惑的是,难道福晋姐姐宽宏大量到了这种程度?请安的时候就对她和颜悦色,现在又替淑清姐姐圆场,对她更是好得简直是不得了。以前雅思琦对她一直也是非常照顾,但是现在这个风口浪尖上,依然如此和蔼可亲,真是让冰凝摸不清又猜不透。
淑清的告假及时提醒了雅思琦,此时的天仙妹妹一定会是各位姐妹们的心头恨,为了避免再遇到其它前来请安的姐姐们,她赶快对冰凝说道:
“好了,该说的我都说了,你好自为之吧,没有什么事情,你就回去吧,我也不留你了。”
见福晋姐姐下了逐客令,冰凝赶快顺势从霞光苑告退。在回到怡然居的这一路上,冰凝仍是止不住的困惑。原以为今天来请安会遇到雅思琦的一番冷嘲热讽和故意刁难,谁想到竟是一如既往的春风和煦,与昨天晚上淑清派人找上门来的情景形成了鲜明的对比。令她原本想了一早上的对策全都没有了任何用武之地。
难道说雅思琦不爱他吗?不会的,她可是这府里的最为他着想的人。她爱他吗?哪一个女人会如此大度,这哪里是爱他的表现呢?
难道说福晋姐姐是在忍辱负重,为了成全王爷的大业而对自己宽宏大量?刚刚在霞光苑,雅思琦那一番软硬兼施的话语,冰凝怎么听不出来?前半部分是告诫她不要忘记女人的本分,不要持宠而骄,跟王爷闹脾气,耍小性子;而后半部分则分明是在暗示冰凝,不要忘记了她们年家的身份,要为王爷的大业出一臂之力。
她一个女流之辈能出什么力?还不是要规劝她二哥,与王爷心往一处想,劲儿往一处使?可是她冰凝从来都是奉行女人绝不插手政事的原则,一丁点儿的嫌疑都唯恐避之不及,但凡与政务沾上一丝一毫的事情,她从来都是积极主动地避得八丈远。她这样做,虽然不能为他的宏图大业助一臂之力,但是她深知,自己只是一个女人,手伸得太长没有任何的好处。
他需要她的一臂之力吗?如果他需要,那么他们两人之间的关系根本就不是相互爱慕,而是相互利用;他不需要她的帮助吗?眼看着自己的亲二舅子与自己的亲弟弟打得火热,他不眼热,不窝火吗?
以前,冰凝只是因为后院女人之间的争宠而烦心不已,现在又面临着他们的爱情是否掺杂任何私心杂念,是否另有所图的巨大考验。
不过,也就是这一转念间,她就想通了,看开了。不管他是否对她另有所图,她都不会为他做任何爱情以外的事情,如果因为她的这个不作为而令他失去了对她的宠爱,她一点儿也不会后悔自己的这个决定。
她的爱情,不需要任何利益,不需要任何利用,她是纯纯粹粹为爱而生的人。如果她心爱之人不能与她志同道合,她不会有任何遗憾和难过。她唯有万分庆幸,能够及时认清他的本来面目,能够及时从这一场荒唐的闹剧中脱身而出,保全自身的清白。
第912章 主动
因为淑清病了,大半夜地将王爷从怡然居的热被窝中请去了烟雨园,造成了立竿见影的重大成果:一是第二天的大清早儿,冰凝主动恢复了向雅思琦的例行请安;二是第二天的大晚上,王爷回了府里之后,第一时间就去了烟雨园。他不想第二次再从热被窝中被请过去。
对于王爷今天的“不请自来”,淑清既是欣喜万分又是意料之中。
“给爷请安。”
淑清由于还是卧病在床,因此只是口头请了安,他则走到她身边,侧坐在床边说道:
“今天好些没有?”
“好多了。妾身听从您的教诲,整日里连床都没有下,一门心思地好好养身子。”
“嗯,这就对了,你要是以前也这么听爷的话,这次也不至于病了。那个,你病好了,爷也放心了,那爷就先回去,不打扰你养病,你赶快好生歇着吧。”
好不容易盼着他来了这里,话也没说两句,茶水也没有喝上一口,椅子都没有坐热呢,怎么就要走了呢?淑清实在是舍不得他这么快就离去,情急之下想也没想就拉上了他的手:
“爷,您昨儿过来,怎么竟是穿的破了口子的衣裳呢?妾身不能服侍您,害得您竟是连件正经衣裳都没得穿,妾真是心疼您啊。”
昨天夜里他匆匆过来的时候,想也没有想,随手抓了一件衣裳就穿上了,虽然他出门的时候在外面又罩了一件外衣,但是由于来的匆忙,只是胡乱地将外衣披了一下,没有想到,那件破了口子的中衣竟是被淑清看到了。
现在听淑清说起这件事情,他不是被淑清的体贴细心和情真意切的自责而感动,而是被抓到把柄的尴尬不已,不知不觉间,脸色微微红了起来。淑清确实是看到他居然穿着破衣裳而自责不已,才会情急之下说出了刚刚那一番真情告白,谁想到竟是惹得他脸色尴尬,面色发红,这个结果让淑清立即意识到,看来这破衣裳还是有缘由的,而且一定是与年妹妹有关,一想到这里,她忍不住地心酸起来,泪水不受控制地无声滑落脸庞。
他见惯了淑清持宠而骄、咄咄逼人、得理不饶人的样子,而现在这个伤心欲绝、楚楚可怜的模样,是他绝少见到的。她为什么会这么难过落泪?还不是因为他对冰凝的专宠,对她的绝情?面对这个向他展示自己最软弱一面的淑清,他也是于心不忍,于是安慰道:
“好好的,怎么又哭起来了呢?这么伤身子,更是养不好病了。”
听着他久违的和悦话语,令淑清恍然如隔世一般。多少年了?再一次听到他如此温柔的话语,怕是有十年的光景吧,以前的他对她也是这般温柔体贴,甚至比现在更加温柔体贴,可是时隔这么多年再一次听到他发自内心的规劝之语,淑清禁不住更是热泪长流。
他的好言相劝不但没有令她心情平复,反而更是令她感慨万千,他有些不知所措起来。他今天晚上主动过来,本是想提前探望她一番,免得再被半夜三更请过来,谁想到却是弄成了这个局面。
第913章 晚归
面对情绪几近失控的淑清,他不可能绝情地离去,只得默默地陪伴在她的身边,却又不知道该如何开口相劝。他怕再一开口,直接导致她的情绪瞬间崩溃,那样的话,局面更将一发不可收拾。
淑清哭了有多久,他就坐了有多久。也不知道过了多长的时间,由于还是在病中,又经历了此前的一番伤心难过,直到后半夜的时候,她才终于渐渐地沉睡过去。王爷见状,暗暗地叹了一口气,将她的锦被又在四周按了按,才出了房门。菊香一直将他送到院门口。
从烟雨园出来,他想也没想,就去了怡然居。院门虚掩着,他放慢了脚步,此时的他更想吃到这个院子的闭门羹,这样他就不会内疚,不会自责。可是这个虚掩的院门分明表示冰凝为他留了门,此时已经是后半夜,他多么希望她已经安然地睡下。
上一次,他是因为与十六阿哥和十三阿哥喝酒而食言,他虽然也很自责,但是还没有太多的愧疚。这一次,他是因为要去安抚另外一个女人而夜半三更才回来,他当然知道冰凝非常在意他与别的女人拉拉扯扯,纠缠不清,昨天她已经极为善解人意地装睡,而今天……
当他跨入院门之后,小柱子照例早早地迎了上来:
“给爷请安。侧福晋还说您不会来了呢,奴才却是觉得您一定会来,所以一直精心地听着门呢。”
“噢?你家主子歇了?那爷就不进去了,免得打扰了她休息。”
“没有,没有,爷您请进,主子还没有歇着,真的!”
他被小柱子的话搞得有些糊涂,既然她已经判断他不会过来了,怎么这么晚了还没有歇下?正犹豫之间,就转过了影壁墙,映入他眼帘的,是那遥远而明亮的“灯塔”,一如既往地指引着他前进的方向。
见到那座“灯塔”,他再也没有半分犹豫,抬脚就急急地朝正房走去。走到房门口,刚要推门,只听屋里传来月影的说话声:
“小姐,这都后半夜了,既然爷今天不会过来了,您就赶快歇息吧。”
“唉,正是因为爷今天不会过来了,我才这么着急把这些都做完呢。”
“可是您已经做了一整天了,而且就算是您今天晚上不睡觉也做不完啊!”
至此他更是诧异了,她能有什么事情一定要瞒着他去做,而且连觉都不睡了?好奇心驱使下,他不禁轻轻地推开了房门。虽然他足够轻手轻脚,但是房门还是不听话地发出了“吱”的一声,在这寂静的夜晚显得格外地响亮。
冰凝和月影两人都被这个声响惊得抬眼望向门口,当她们发现是王爷进来的时候,月影是一脸的惊喜,而冰凝却是一脸的慌张,同时条件反射般地将两只手背向了后面。
然后主仆两人赶快迎上前来请安,喜出望外的月影片刻未停就去给他奉茶,冰凝却呆在原地不动弹。他当然想知道冰凝刚刚将两只手放到后面藏了什么,于是没有理会她,直接朝小桌走去。
第914章 听话
眼看着他直奔小桌而去,冰凝这才明白过来他这是打算干什么!于是立即也是拔脚就追。由于刚开始的时候她并没有明白他的意图,以为他只是过去落座,因此还呆立在原地,待她明白了他的目标再奋力去追的时候,已经输在了起跑线上,更何况她哪里有他的步子迈得大?屋子里巴掌大点儿的地方,他只用了两三步就来到了小桌边。
小桌边是刚刚冰凝落座的椅子,椅子上是他的一件玄青色衣裳,他的衣裳有什么不能让他看,一定要背着他偷偷摸摸?于是他毫不犹豫地将那件衣裳拾起来。冰凝见状,伸手就要去夺,可是在他还没有知晓答案之前,怎么肯轻易放过,于是两个人又开始了拔河游戏。只是才拔了两个回合,就只听她“啊”的一声惊呼出声。
原来冰凝光顾着去夺他手中的衣裳,忘记了她将针线还遗留在衣服上,结果拔河的过程中,手指触碰到了银针,受不住刺痛而失声,手也立即松开了衣服。
他赶快放下衣裳,去查看她的手伤,只见食指尖上已经冒出了一个小血珠,心疼得他赶快将她的手握在掌心,继而又将那冒着血珠的手指放入嘴里,替她吸出淤血。
恰在这时,月影端着茶水进了屋来。被丫环撞见如此难堪的场面,冰凝羞愧难当,恨不能找个地缝钻进去,当即急得大喊一声:
“不要!”
她的本意是让王爷不要再攥着她的手,来了外人,要赶快松开。可是月影会错了意,哪里知道这个“不要”是对王爷说的,以为是嫌她进来得不是时候,小姐这是不要她上前服侍,让她赶快退下去。于是月影赶快一边说着:“奴婢该死,奴婢该死。”一边赶快退下去。
月影的到来原本是极其合了冰凝的心意,算是及时“解救”了她,可是谁知道弄巧成拙,竟然被她的那一声“不要”给吓得退了下去,急得冰凝又赶快说:
“赶快来啊!”
王爷当然知道冰凝刚才那一声“不要”是对他说的,眼见着月影会错了意,一个劲儿地一边道歉一边退下,本来就觉得好笑,现在见冰凝急急地又想将月影叫回来而说出这个“赶快来啊”,他竟然开始给她使坏,明知道这个“赶快来啊”是说给月影听的,可是他偏偏存心看冰凝的笑话,不但不将她的手放下来,反而变本加厉地将冰凝的另一只手也拉起来,放在嘴边亲吻起来。
由于月影还在慌乱地告退之中,这副样子被她看去真是丢死人了,于是冰凝气急败坏地对他说道:
“您这是做什么?赶快放手啊!”
“咦?明明是你说的‘赶快来啊’,怎么,爷的耳朵难道能错了吗?”
冰凝被这两人折磨得哭不得恼不得,一个是笨头傻脑的蠢丫环,不该听话的时候瞎听话!一个是聪明过头的王爷,该听话的时候偏不听话,这两个人怎么都存心跟她作对啊!弄得冰凝简直就是欲哭无泪。
第915章 补衣
此时月影已经完全退了下去,而且极为善解人意地将房门都给关得死死的。只剩下他们两个人在房里,此时他更是放心大胆,有恃无恐,不但是冰凝的双手,就是她的双唇也未能幸免于难。
待他终于心满意足地放开她的时候,冰凝终于恢复了能够表达强烈不满的能力,于是没好气儿地抱怨道:
“妾身这是得罪了玉皇大帝了,还是得罪了王母娘娘了,竟是养了这么一个吃里扒外的奴才。”
“怎么是吃里扒外的奴才,爷说她可是最最忠贞不二的奴才,最最聪明绝顶的奴才。”
见冰凝还撅着嘴,他也知道将她捉弄得足够狼狈,而且他还有另外一件事情要做,于是赶快岔开话题:
“爷进你这屋里来,连口水都不给喝,你这是要渴死爷吗?”
冰凝一听这话,才恍然想起奉茶的事情,刚刚月影将茶盘放在门口的小几上,没敢奉上茶来就灰溜溜地赶快退了下去,于是冰凝赶快走到门口,将茶盘端了过来。
他刚刚要冰凝去奉茶,既是不想她一直抱怨他存心故意令她在月影面前难堪,也是不想再让她跟他争抢那件衣裳。见到冰凝依言去端茶盘,他则迅速地将两人争抢的那件衣裳又拾了起来,左找右找,希望找出这衣裳里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
翻了半天,才终于被他找到了!在这件玄青色中衣的袖口处,昨天晚上已经被他扯破了一个口子,而这个破口处,现在已经被冰凝用同色的绣线绣了两叶松针。而他之所以找了那么半天才找到,完全是这两叶松枝绣得简直就是巧夺天工!不仅仅是绣工出色,仿佛出自绣庄里专业绣娘之手,更令他惊奇的是这绣样的奇思妙想。
由于这个绣花图案的最主要目的是将破口处有效地遮掩,因此冰凝选择了松针图案,一左一右的松针起到了将左右裂口锁边的功能,再通过中间的叶柄将两侧收拢在一起,舒展的叶片将那个破口子巧妙地掩盖起来。由于完全是顺着破口的走向绣松针,成品图案显得很是呆板,而且孤零零的一枝松针也显得格外突兀,于是她又额外绣了一枝松针,与原来的那一枝相互交错,整个图案立即生动鲜活起来,更具有强烈的立体感。而且由于她选择的是与中衣同色的玄青色绣线,更是突出了青松的雅致隽永。如果不是因为那根绣花针还没有来得及打结剪断,任谁看不出来,这个地方曾经被扯过那样难看的一个口子。
他今天确实是穿着破了口子的中衣出门,而且他也知道已经没有好的衣裳在这里了,而冰凝因为早上来不及找新衣裳而流下自责的泪水也让他有些于心不忍,于是早上他一边朝府门口走去,一边吩咐一个小太监,让他的替班贴身奴才高福收拾了朗吟阁的其它衣裳去怡然居。
当冰凝从霞光苑请安回来后,赫然发现屋里又多出来王爷的好多衣裳,一问才知道,是高福按照他的吩咐送来的。
第916章 纪念
面对这些新送来的衣裳们,冰凝有点儿犯难,那些破衣裳当然是没有了用武之地的废旧之物,可是怎么解决掉这些破衣裳呢?扔了?她实在是舍不得。她并不是因为勤俭持家,担心浪费而舍不得,她是因为这些全都是他的衣裳而舍不得。
于是冰凝决定将这些破衣裳全都缝补好,补好之后她也不会再还给他,而是自己留下来,作为他们曾经相爱的永恒见证。
因为她知道,他根本不再需要这些衣裳了,可是这些破衣裳中包含了他们之间的多少甜蜜故事,多少温馨回忆。也许多年以后,她已经不再是他的最爱,又有更年轻更美貌的女人成为他的红颜知己。对此,她既不会怨恨恼怒他的绝情,也不会哭哭啼啼地恳求他的回头,因为这是自然规律,谁也改变不了。
在决定与他牵手共度此生的时候她就下定了决心,不管将来的他是否还会一如既往地爱着她,也不管他的心中还有她的一席之地,她都会用自己的方式,默默地爱他一生一世。即使他的心早已走远,可是他们曾经的这些美好回忆,已经永远地铭刻在她的心间,永远不会磨灭。
所以她才会这么夜以继日、废寝忘食地缝补着这些衣裳。就像他现在手中拿着的这件,之所以半天都没有被他发现端倪,还有一个重要的原因,那是因为冰凝不但在左袖口处被扯破了口子的地方绣上花样,同时,在没有被扯破的右袖口处的同样位置也绣上同样的花样,令他以为原本这衣裳就是这么对称设计的。
还有另外一件,在衣裳的底边位置被扯破了,于是她就沿着衣裳的所有底边,满满地绣了一整圈儿的缠枝莲,如果不仔细查找,根本不知道哪里曾经被扯破过口子。
如果只是补这些破口子,冰凝花不了这么多的时间,但是她把工程铺得太大了。每一个小小的口子她都要先进行充分的构思,因为每一个口子大小不一、撕裂程度不一,因此需要因势利导,好好地研究一下采用哪一种方法,既能将口子补好,又能巧妙地不被人发现这是补过的破衣裳。
正是因为这些奇思妙想才会发生工程量成倍增长的情况。左边有口子,两边都要绣,两个小破口子要用一个很大的整绣甚至是满绣,以期达到最完美的效果。
就好比这件,足足消耗了她几乎一整天的时间,光是设计构思,再描画出花样,就花去了她大半天的时间。这件衣裳的口子在背部,不知道怎么被他一下子撕出两个口子。对于这两个口子,冰凝先是采用补绣的方式,绣上两朵祥云。如果只是这两朵祥云,任谁都能看出来这是缝补过的衣裳,于是她在这两朵祥云的周围,根本没有破口的地方,再额外补绣上第三朵、第四朵、第五朵祥云,再围绕这五朵祥云,她又绣了云海,云海的下边采用水纹收底。至此,只有两个破口子的缝补竟变成了整个后背部分的满绣。
现在云海刚刚完工,水纹只描上了花样,没有开始刺绣,因为蓝色的绣线刚好用完了,停工待料的她只得开始绣那件松针图案的衣裳。
第917章 脆弱
就这样,冰凝仿佛是一个妙手回春的大夫,一个一个地诊治着衣裳们的伤情,一个一个地确定着治疗方案,一个一个地对症下药,悉心医治。经过她的一双巧夺天工的妙手,展现在面前的这些衣裳们,他几乎快要认不出来,这些都是他整日里穿的衣裳吗?不过全都是穿在里面的中衣、亵衣,却被她二次创作加工成了工艺品。
他是一个对美有着极高鉴赏力之人,具有独特的艺术品味和个性追求,善于发现美,懂得欣赏美。这是他从小生长于宫廷,潜移默化、耳濡目染的结果。而他的女人们没有他这样得天独厚的先天条件,与他在对美的追求方面,差距越来越大。这也是他见到“婉然”送给他荷包之后更加爱恋于她,在“淑清”送给他水墨竹娟帕之后留宿烟雨园的一个很重要的一个原因。
而现在,展现在他眼前的这些缝缝补补,他的感受已经不再仅仅只是受到触动,而是被强烈地震撼。
由于冰凝根本就不是在缝补破口子,完全变成了重新再设计、再加工,因此虽然是整整一天外加上大半个晚上的时间,她才只完成了两件半衣裳的修补工作。可就是这两件半的衣裳,竟将他的眼睛弄得模模糊糊起来。就像那三盘他根本没有口福享受,只能一饱眼福的菜品,这些衣裳花费了她那么多的心思,可是她却根本不想让他看到,不想让他知道!这是为什么?担心将他一个大男人感动得热泪长流吗?
此时的冰凝手中端着茶盘,望着他专注地盯着这些衣裳的神情,有些踟蹰起来。
她确实不想让他看到,也不想让他知道,这是属于她自己的爱的回忆,只有她自己知道就足够了。她不想刻意讨好他,更不想借机会邀功请赏,存心感动他。爱是两个人的真心付出,凭这些微不足道的针线而乞求来的爱,怎么可能会天长地久?他会因为一时的感动而心软,也会因为内疚自责而心软,可是她要的是发自内心的爱情,而不是心软的同情。
所以她不想让他知道,她曾经为他做的这一切,她对他的爱,天地可鉴,日月可鉴;而他对她的爱,只要是真心真意,就足够了。
看到她前来为他奉茶,他虽然非常想知道她为什么不愿意让他知晓这些,但是他也清楚,即使他问出来,她也不会跟他说实话。不管原因是什么,从她如此精心地对待这些废弃之物的举动,他就足以感受到她对他的爱,有多深,有多浓。为了掩饰眼睛中的雾水,他故作轻松地说道:
“唉,就是这么件破衣裳,还不让爷看,爷连自己的衣裳都看不得吗?”
一边说着,一边接过她手中的茶盏。由于耽搁了一些时间,茶水已经有些凉了,可是他现在需要的,正是这冰凉的茶水,才能够浇灭他心头不断涌起的感动之情,消退他眼中的水雾朦胧。
虽然一盏冰凉的茶水直抵胸膛,可是他心中的感动仍是如潮水般不停地上涨,一口凉茶根本抵消不掉眼中不停涌起的酸意,于是他伸手将她揽入怀中。
他也学会了冰凝的驼鸟招数,只有将她揽到胸前,她才能再也看不到他的眼睛,就不会知晓他一个大男人,也有感情脆弱的时候。
第918章 绣工
时间已经不早了,三更天马上就要过去,待他心情略略平复一些后,就赶快积极主动地张罗着就寝,生怕再多耽搁一点点时间,都会令他强力隐忍的眼睛再度泄露他心中的秘密。
当他们已经躺在床上,房中的烛火已经熄灭,窗外传来轻轻风声的时候,他仍是无论如何也睡不着。
他的脑海中一直在回想着这些浩大繁复的修补工程。这是他“第一次”见到她的女红。以前从“没有”见识过,又因为前些天笨手笨脚的服侍,让他心生许多感慨:这个娇生惯养的年家大小姐,除了男人擅长的诗书以后,怎么女人本分中的这些事情一样也做不来呢?
可是刚刚见到那些经她一双巧手缝补好的衣裳,他在感动之余,更是被极大地震惊,原来她不但会做女红,而且还做得这么好,这个意外的发现,就像初次见到她的管家汇报那样,不但出色,更是深深地打动着他的心扉,令他澎湃的心潮久久不能平静。
震惊之余他突然发现,竟然有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怎么跟“婉然”送给他的荷包那么相像呢?虽然是不同的绣品,可是那独辟蹊径的构思,那巧夺天工的绣工,特别是其中饱含的真心真情,真的是太相似了。难道说,她们姐妹俩人是同一个绣娘师傅教出来的?
可是师傅领进门,修行在个人,每个人先天资质不一,后天努力不同,即使是同一个师傅,教出来的徒弟也是各有短长。就算是一样的天资聪颖,一样的勤学苦练,可是在设计、构思上,难道这姐妹俩也是思路出奇地一致?就算是双胞胎姐妹也是各有各的头脑,各有各的想法,更何况她们既不同父也不同母。
做女红就像是写文章一样,用心写出来的文章与应付了事的文章一眼就能看得出来,而绣品同样如此,每一针一钱都体现出了绣者的一番心思在其中。
二十多年来,他收到的绣品实在是太多,因此谁的手艺高低完全是立见高下。
他之所没有对那个水墨竹娟帕产生怀疑,完全是因为冰凝在绣那个帕子的时候,根本就没有付出一丝一毫的真心真意。
首先,她已经事先知道是在给他绣生辰礼,而他不过是她名义上的夫君,又不是她的心上人,冰凝才不会傻乎乎地白白浪费自己的时间和心血,因此一开始她的主导思想就是“不求有功,但求无过”。
在这种思想指导之下,当面临选择种类的时候,她不假思索地选择了帕子,就是因为帕子小,不用费功夫,完全就是敷衍了事的心态。
然后在确定花样的时候,才稍微动了动脑筋,而这个动脑筋完全是由于她的惯性思维,只因为她天生就是一个爱动脑筋的人,即使是应付差事也习惯成自然地稍微费了一下脑子,而且她确实只是稍微动了一下脑子。可就是这么稍微动了一下脑子,竟然会如此地打动他的心扉,造成了令他追悔莫及的严重后果。
第919章 存疑
水墨竹绢帕的立意已经足够新颖,颇费了冰凝一番脑筋,因此在绣工上她可是再也不想精益求精:反正他又不是给自己的心上人,在绣活上花费那么大的力气简直就是一个大傻瓜!而且她从本意上也不想表现得有多么好,因为她根本就不想讨好他,更是生怕他误会,以为她妄图用女红讨他欢心,她才不是这么没脸没皮的人!于是冰凝在水墨竹绢帕的绣工上则是应付了事,能省即省,甚至有些刻意露拙。
如果换作是现在这个时候,冰凝为他,为自己心爱的人绣生辰礼,一定会做得更加出色,至少在绣工上,会与这几件缝补的衣裳不相上下。
因此,那很是平庸、乏善可陈的水墨竹绣工自然没有引起他更多的猜测,当时他不是没有过疑虑,但是一来婉然与淑清完全是八竿子打不着的两个人,二来他被那个水墨竹的构思深深地吸引,又有淑清在一旁楚楚动人的深情告白,因此他仅仅是一闪念过后就没有再多想。
但是婉然的荷包与冰凝的缝补却不一样了。毕竟她们是姐妹两,这其中总让他感觉有什么千丝万缕的关系,而且这两样绣品实在是太过相似,同样立意高雅的设计,同样巧夺天工的绣工,不由得他会心生疑团。
冰凝当初为婉然做荷包以及现在补衣裳这两样绣品的时候,全都是毫无保留的倾情付出,全都是包含了浓浓的亲情、爱情,才会使它们呈现出几乎趋同的性质。她在替婉然绣荷包的时候,因为知道这是姐姐送给心上人的定情之物,自然是极花心思,极尽才智,恨不能将自己的看家本领全都拿出来,以助姐姐一臂之力。而今天缝补的这些衣裳,她是心怀对他的无限深情,也是将这些衣裳作为爱的纪念物来对待,自然更是用尽她的所有聪明才智,展现了她最高超的手艺技巧。所以他才会对这两样绣品心生疑团。
可是任他心中的疑问有多少,可是他仍是打消了直接去询问冰凝的念头,因为那是婉然送他的荷包,拿另外一个女人送给他的如此敏感的物件去问冰凝,他这不是找不自在,主动坦白、上交罪证吗?
更何况他深知冰凝是那么在意这种事情,他竟然还要往枪口上撞?他躲还来不及呢,生怕哪一天冰凝问起他与婉然曾经的过往,他都不知道该如何回签才好。因为直到现在他都没有想出来一个万全的法子,既不会伤了她的心,又不算是对她撒谎。
他当然知道她们姐妹情深,也知道当初她一门心思地希望他能娶了婉然,她们姐妹可以继续朝夕相处。可是那是在她还没有与他真心相爱的时刻,自然会如此大度。
现在他连“婉然”这两个字都不敢当着冰凝的面说出口,因为这些天来,不管他们的关系如何越来越亲密,他们之间的话题如何海阔天空,她都从来没有与他谈起过她们姐妹之间的任何事情,她也在小心翼翼地回避这个话题,他怎么体会不出来?
第920章 辜负
他们现在好不容易才走到今天,他不想为了证实婉然的女红与冰凝一样好这件事情,而使两个人之间闹得不可开交,重陷冷战。以前他们没有共同生活的时候,他想象不出来他们的幸福生活会是一个什么样子,因此还不会有现在这么切身的体会。经过这十来天的朝夕相处,他万分珍惜现在的幸福的生活,现在他的心中只有一个愿望,那就是与她好好地过完这一辈子,执子之手,与子偕老。
他拥有与六个女人共同生活的经验与资历,可是从来都没有现在这种感觉,因为她没有辜负他对她的期望,更没有辜负他对爱情的美好向往,他梦想中的爱情就是这个样子。以前他与别的女人也是情投意合,恩恩爱爱,但是她们都仅仅只是他生活上的伴侣,不是精神上的智者。
而冰凝有着与他旗鼓相当的聪明才智,有着与他不相上下的狡黠诡计,诗书文墨样样精通,他们既有夫妻间的亲密无间,更有智者间的巅峰对决,从而使她在所有的女人中间脱颖而出,卓而不群,深深地吸引着他的目光,牢牢地占据了他的心扉。
品尝过如此甜蜜幸福的爱情生活,他怎么可能因为这么一点小小的事情而惹她不高兴呢?特别是这两天已经被淑清搞得狼狈不堪,若不是冰凝通情达理没有与他,与淑清计较,他们现在恐怕已经再次开始了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冷战。“小檐日日燕飞来”,冰凝对他曾经的嘲讽竟是不幸一语中的,这么敏感而关键的时刻,他再主动坦白“婉然”送他的荷包,他可真是好日子过够了。
而他也不可能去向婉然求得证实。不要说她现在遥远的大西北,就算是她安居京城,现在已是时过境迁、物是人非,敏感的人物,敏感的话题,他就是一辈子心存疑惑,也不能做出这种愚蠢的举动,既是害了婉然,更是害了冰凝。
因为他知道,婉然的心中有他,永远都有他,他们是被别有用心的人们生生拆散的一对有情人。
可是他呢,在他们被迫咫尺天涯、有缘无份的时候,当然是对婉然心怀无限的思念、无尽的追悔、无边的痛苦。可是现在,他爱上了冰凝,从今往后他这一辈子,将注定辜负婉然一生。
既然已经有缘无份、情深缘浅地走到这一步,他再也不能做出任何一丝一毫的令婉然误会的举动,不能再给她一丝一毫、虚无缥缈的希望,不管是恨他也好,怨他也好,他唯有如此狠下心肠。
他此生已经辜负了一个人――婉然,这是没有办法的事情,他已经为此而深感愧疚。如果因为他的任何举动而再辜负了另外一个人――冰凝,他连自己都不能原谅,更不要说去求得冰凝的谅解。
因此荷包的事情,他只有强压在心底,不再去求证什么。他只要知道冰凝对他的心意,知道自己对她的心意,就全都足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