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52章 回忆
只有冰凝,以她无私的母爱,无穷的智慧,深刻领悟了生死轮回,完全参透了人生真谛,勇敢地走出了丧女之痛的阴霾,为她自己,也为他,为他们两个人,开启了一扇新窗,迎进一室阳光灿烂。她从来就没有让他失望过,这一次做得更是完美,完美得无懈可击。
这是他有生以来,第一次以愉快的心情来参加他早殇儿女的周年祭礼,虽然在形式上是如此的别开生面,与众不同,但是在感情上却是同样的深情,同样的挚爱,甚至更加的情深似海。
佛法经书不也是在说,西方有一个极乐世界吗?人们过世后,都奔向了那个极乐的世界,那里的人们都是快快乐乐、幸幸福福,又有谁会哭泣,谁会难过呢?悠思在那个极乐的世界里,生活得幸福快乐,美满如意,他们做阿玛、做额娘的,不应该为悠思的这番修行、这番造化而高兴吗?
越想心里越豁亮,越想心中越欣慰的他,此时此刻,更是万分感谢冰凝,感谢她智慧的头脑,能够在短短的时间里就能够想通了事理,她不但是自己走出一条光明之路,也将他一并从丧女之痛的阴影之中解脱出来。前面等待他们的,虽然不会永远都是坦途大道,但是有如此智慧的大脑、如此高超的领悟能力,他们还会有什么事情是值得惧怕的吗?
走着走着,不知不觉之间他们就来到了清溪的转弯处,小小的转弯形成了一个小小的水潭,一只不知名的雀鸟飞一般地掠过水面,留下淡淡涟漪。望着眼前这只剩下微波荡漾的一弯碧水,他突然想起去年的这个时候,他们轮番教习悠思“燕子诗”的事情来,不知道在天堂里的悠思还能够记得有多少。想到这里,他不禁脱口而出道:
“那个,去年的这个时候,爷教过小格格很多的诗句呢,不知道小丫头还能记得多少。”
那是他和悠思的故事,更是他和她的故事,听到他问起小格格还能记得多少他教过的诗句,令她也不禁感慨起来。那个时候,他只知道小格格每日向她汇报阿玛教习的功课,他一定不知道,其实还有那么多有关这些功课以外的故事,而这些故事,他一定也非常想知道。于是冰凝颇有兴致地向他介绍起那些他不曾知晓的幕后花絮:
“悠思的记性可好了,她从来都不会忘记那些功课的。特别是您教过的,小丫头每次回来跟妾身学说一遍之后,就非缠着妾身,一定要让妾身把这些功课都写下来,即使是妾身写下来,她仍然全都认不得那些字,但是小格格竟说:
‘见到额娘写下的这些功课,感觉好亲切啊!因为这些全都是阿玛教会女儿的诗句,悠思只要天天看着这些字,就像是见到阿玛一样!等悠思再多看几回,就能认识这些字了。’
那时候,妾身总是笑话小格格:若是光看看,就能认得这些字了,那全天下的人还不全都识字了?还要请师傅做什么!
小格格哪里会服气?一听这话,又要跟妾身不依不饶,非说妾身欺负她……”
第753章 双燕
听到冰凝滔滔不绝、如数家珍般地向他讲述悠思的这些过往趣事,令他真有恍然隔世的感觉,不仅仅是因为那些他不曾知晓的故事,更是因为冰凝这番热情洋溢的娓娓道来,因为他爱她现在的这个小女人模样!深受这股气氛感染的他不禁有些恶作剧般地反问道:
“你刚刚在小格格面前的时候,难道没有考问过她的功课吗?”
“当然问过!小格格全答对了!而且悠思还说:只要是她阿玛教过的,她都记得牢靠呢,还让妾身转告您,她没有说大话。”
“可是,爷怎么没有听到悠思亲口对爷说过?”
“那您刚才为什么没有去亲口问问小格格?”
“以前悠思跟爷说,每日里爷教过的诗句,她都会回去教她的额娘呢。”
“嗯,好像是有那么一回事。”
两个人话赶话地说到这里,冰凝突然有一种不妙的感觉,还不待她想清楚,他却根本不给她任何喘息的机会,步步紧逼:
“不知道悠思这个小师傅教得如何?”
“……”
“记得爷教过小格格这句呢,卷帘飞燕还拂水……”
“……”
“怎么?忘记了?不知道是悠思没有当好教习师傅,还是她的额娘没有记牢功课?”
“不就是‘开户暗虫犹打窗’嘛。”
“嗯,看来悠思这个小师傅教得不错!爷记得还教过小格格一句:芳园知夕燕,……
”西郊已独还。“
”对,对,悠思真是一个称职的小先生!嗯,爷记起来了,还有一句:梁上有双燕,……“
冰凝踟蹰了,犹豫了。前面那几句不过是稀松平常的写景之句,所以她会不假思索地对答如流,可是刚刚的这句诗,实在是太过暧昧,她的脸颊瞬间涨得通红,被逼到绝境的冰凝立即决定逃跑!
就在她企图当一个爱的逃兵的时候,蓦然发现,不知道什么时候,她的双手已经被他紧紧地攥在了那双大大的掌心里。因为他早就洞悉了她想要逃跑的意图,可是他不能再任由她这么轻易地挣脱他撒下的这张爱的天罗地网。
这张爱的天罗地网,他已经率先跌落进来,无处可逃,也不想去逃,因此他不能任由她独善其身,逍遥法外,他要她同他一样地跌落进来,一样地无处可逃,一样地也不想去逃。这是一张他精心编织的爱的天罗地网,他想要她同他一样,甘愿束缚,情愿羁绊。
此时,他的这双大手,坚定而有力地紧紧地握着她的这双温柔的小手,当她那丝丝迟疑、微微退缩,遇到他如炬的目光,刹那间就败下阵来。手中感觉到了来自他的施压,隐隐吃痛。有形的,无形的,双重重压之下,令她仿佛被下了蛊一样,喃喃如呓语般的诗句从她的樱桃朱唇缓缓诵出:
”翩翩……翩翩……雄与雌。“
虽然是被他逼迫,受了他的威胁,可是破天荒地,第一次,羞怯的冰凝能够如此温顺地配合着他,诵出如此情意绵绵的诗句。如果这是在从前,他做梦都不敢相信,他的仙子,有朝一日,竟能真的被他打动心扉,与他如此这般地情投意合。她温顺起来的样子,真是他今生今世见过的,最美的女人!
而从这最美的女人口中诵出的最优美的诗句,他根本就没有听够,他想要再听一遍:
”还有一句,泥融双燕子……“
”沙暖……“
”沙暖什么?“
”沙暖……沙暖,睡……鸳鸯。“
第754章 道路
坐在返回园子的马车上,冰凝的心情仍是久久不能平静。
平生第一次,心甘情愿地与一位男子牵手,紧紧地牵手,虽然这个男子是她的夫君,但是,毕竟这是她心甘情愿的第一次。
平生第一次,与一位男子对诗,暧昧的对诗,虽然这个男子是她的夫君,但是,毕竟这是她倾情投入的第一次。
这些都是穷其她的前半生,从不曾遇到过的情景。还有一个平生的第一次,她没有再当爱的逃兵。实际上,今天的她,不但没有去当爱的逃兵,甚至做了爱的俘虏。但是作为爱的俘虏,她却不是第一次。
她把第一次的爱的俘虏,奉献给了那个无数次出现在她梦境中的白衣骏马公子,那是她的心甘情愿,但是那也是她的一厢情愿。而今天,她也是心甘情愿,但却是两心相许,你情我愿。
既然今日是真心相许,那么她就必须忘掉从前,永远地忘掉,彻彻底底地忘掉,与他,开始一段崭新的生活。从前,那是梦想,而梦想的命运就是被用来遗忘,而不是被用作铭记!虽然,即将开始的这段崭新的生活,与她的梦想差距是那么的遥远:
他有那么多的妻妾,有的是他的结发嫡妻,有的是他的红颜知己,有的是他人生中的第一个女人……,那些女人们与他共同生活了十几二十年的光景,那是相濡以沫的爱情,是融化到血液中的亲情。可是她呢?她什么都不是!她没有任何资本能够成为他生命中的特别的那一个,无论是嫡妻,还是爱之初体验,这些牢牢地占据了他生命里最为特殊地位的角色,早早地就由其它的女人们承担起来。而她,却因为来得太晚了!只可能成为他可有可无的众多女人们中的一个!
他生在帝王之家,他的一生注定要在官海仕途中沉沉浮浮、起起落落,他永远也不可能与她采菊东篱、闲看朝霞。虽然这些年他退避在园子里,远离朝堂,故作潇洒地摆出一副“散闲王爷”模样。可是他瞒得过所有人的眼睛,却根本骗不过她。冰凝从小生长在官宦之家,耳濡目染,面对这套把戏,心如明镜一般,他不过是用今天的撤退来做好明天进攻的准备。
因此无论从哪一个角度来讲,他都不是她心目中最为理想的人生伴侣,从她被赐婚的当天,她就深刻而清醒地认识到了这一点。所以她一直在逃避,一直在挣扎,无论是她刻意表现出来的冷漠,还是故意表现出来的敌对,那都是她精心设计的每一步,因为她企图用一个坚硬的壳子,将自己牢牢地包裹起来,不让任何人看得透她的心思。既然芳心无可托付,她宁愿成为他最厌恶的女人,也不愿苟且偷生、曲意奉迎。
刚刚成亲的时候,他是多么地契合了她的心意,两两相厌,互不干涉。可是为什么,他要率先打破这个不成文的默契,打碎她费尽心机为自己编造的坚硬的壳子,闯入她的私有领地?
第755章 收放
王爷是骑马而来,回去的时候,他仍是单独骑马而归,而没有与她共坐同一辆马车,相亲相爱地继续那段甜蜜温馨的时光,因为他不想将她压迫得太紧。
“乘胜追击”这个法子对冰凝这种遇弱则弱、遇强更强的人来讲,非但没有丝毫用处,更会适得其反。现在更是涉及到爱情的强弱对比关系,形势是那么的微妙,也只有他这种经验丰富之人才可以拿捏得恰到好处。
刚刚在玉泉山畔,当她意志动摇、意乱神迷地沦陷在他强大的爱情攻势之下的时候,他必须要步步紧逼、施加压力,否则她一定会一如既往地再次当了爱的逃兵。而现在,随着他们暧昧地对诗,坚定地牵手,面对如此巨大的成果,他却又必须及时收手,采取张驰有度、进退有度的策略,否则他若再多施加一分力量,定会物极必反,由此激发起她强烈的叛逆心理,那么等待他的,只有功亏一篑。他的仙子真的就要再次从他的掌心逃脱。因为她绝不会屈从于他的权威,她只会顺从于她的本心。
因此他没有继续巩固成果,而是采取了“放虎归山”,因为他知道,冰凝只能承受这么一点点的压力。生怕这份爱的压力适得其反,在瞬间转化为反抗力,将大好形势毁于一旦,于是他决定让她独自坐马车回去。少了他这个巨大的压力在身旁,她可以拥有一个极为宽松的环境,来消化这突如其来的爱情。
的确,这是一个突如其来的爱情!不仅仅是对冰凝而言,今天的这个意外收获,当然也是完全出乎他的意料之外!原本他早早地做好了尽心全力去安抚哭哭啼啼的冰凝的准备,甚至连那些大道理他都准备了好几套,无论是引经据典,还是他最擅长的佛家学说。做了这么充足的准备,他只想尽快带领她走出痛苦万分的思女悲伤。
可是,他的这些精心准备全都没有派上用场,他们“一家三口”的相聚场面是那么的温馨、那么的深情,而且,竟然还收获了爱情!连他都对于居然是在今天收获到这份期盼已久的爱情而倍感意外,更逞论一直采取逃避策略的冰凝了。
毕竟,他的人生阅历要比她丰富千万倍,他的恋爱经验也要比她丰富千万倍。他的府里已经有那么多的女人,有些承担着他的人性启蒙角色,有些承担着他的爱情梦想角色。而在大千社会中,他所见识过的女人,更是形形色色,林林总总,各式各样,千姿百态。此外,年届不惑的他,已经走过了二、三十年的感情之路,对于男女相处之道也早已经达到了“不惑”的程度。
因此对于冰凝这种想爱的时候不敢爱,敢爱的时候又不知道怎么去爱的恋爱新手,他当然知道何时采取积极有效的进攻,何时转入战略性防御。现在正是战略防御阶段,他必须利用回程这个有利时机,采取“放虎归山”的策略,给她留一些思索、消化、回味的时间。
第756章 传话
王爷这套“收放自如”的恋爱策略对于冰凝而言确实是“对症良药”。此刻坐在马车中的冰凝也确实如他所充分体恤的那样,不停地思考,反复地纠结。他为了开导她不为小格格而哭哭啼啼的那番精心准备没有派上用场,现在这个“放虎归山”却是真真地恰到好处,冰凝实在是太需要这个片刻的喘息之机,独处一室来仔细地思考、消化一番。
路途很近,回程时间很短,他骑马的速度又很快,因此回到了园子之后不待冰凝的马车赶来向他请安道别,他就直接回到了浴砚书屋。而进了书院之后,他不能再给她任何更多的思索时间,更不能给她任何喘息之机,相反他必须趁热打铁,乘胜追击。如果回到园子还是采取“放虎归山、听之任之”的策略,那么他今天取得的这么重大的成果就真的要全部白白地浪费掉了,她就会再次开始与他装聋作哑、若即若离。
因此换过衣裳喝过茶之后,他立即吩咐秦顺儿:
“一会儿你去给陶源的主子传个话,今天晚上,爷去她那里。”
见秦顺儿没有立即退下去办差事,他有些诧异:
“你怎么还不赶快去传话?”
“奴才这就去,这就去。”
这是秦顺儿第一次接到他要前往年侧福晋院子的吩咐,难怪他会诧异、踟蹰一下。虽然他并没有告诉秦顺,他为什么要去那里,但是以秦公公那精明透顶的头脑和察颜观色的本事,只要是稍加分析,立即就猜测到了真正的原因。
今天下午在玉泉山畔,虽然王爷和冰凝两个人避开了所有的奴才们,但是也只是避开了几丈远而已,不管是秦顺儿还是月影,不可能躲在角落里去享清闲而不知道自子的主子去了哪里。作为一个奴才,在主子不需要他们的时候,一定要有眼力劲儿地躲到主子的目光所不及的地方,但是又不能远到主子需要他们服侍的时候找不到人。
因此精于此道的秦顺儿就在离得不是很远的地方亦步亦趋,即使听不到他们两个人的讲话内容,但是他们相依相伴、气氛融洽的情景却是历历在目,有目共睹。现在一回到书院,王爷就要他提前去陶源传话,又是深更半夜的造访,两个主子不是共度良宵还能是什么?
但是秦顺儿刚才半天都没有反应过来的原因在于,王爷并不是现在才对他的侧福晋动了心思,少说也有一两年的时间了,但是为什么会是今天,突然就萌发了共度良宵的愿望?特别是这半年多来,他一直都是不咸不淡地对待她,今天有什么特殊的含义吗?
秦顺儿虽然有些糊涂,但是他也不敢多问,只是颇有眼力劲儿地没有立即出门传话,而是退下去之后,一个转身就先去了后院的卧室,将王爷日常的换洗衣裳等等私人物品收拾了一些。主子这么早就吩咐他去陶源传话,这不明摆着就是要让侧福晋提前有个准备吗?
第757章 暗示
秦顺儿当然知道,陶源可是从来都没有接待过王爷的留宿,凭他对年侧福晋脾气禀性的了解,不用想也能知道,那个性子清冷、自命清高的主子即使得到他传去的口信,定是不会主动做好什么准备,那么今天晚上爷歇在那里,总不能连换洗衣裳都没有吧。
因此堪比人精的秦顺儿打算在传话的同时,将王爷的这些日常所需物品一并带过去,既是他自己可以少跑一趟路,也是为了给那个年侧福晋一个强烈的暗示:赶快好生准备,把爷伺候好,别到时候手忙脚乱,惹爷生气。
秦顺儿这番悉心考虑也是好心,他生怕两个主子将来因为这些准备工作不到位的原因而再起了什么冲突,将好好的一件事情又给搞砸了。他倒不是偏向冰凝,王爷宠幸哪个女人,跟他这个奴才没有任何利益关系。
他是王爷的奴才,从来都是女主子们上赶着讨好他,以期获得书院的一些内幕消息,王爷的女人们如众星捧月般地小心维系着与他的关系,因此秦顺儿才用不着去主动讨好哪个女主子。他关心的是他自己,担心王爷与年侧福晋闹翻了脸,再一次不欢而散,他这个奴才又要凭白无故地受牵连。
但是他秦顺儿毕竟只是一个奴才,而且也不是陶源的奴才,他这番好心好意的提醒不便直接说出口,因此只能通过暗示的方式。他相信,年侧福晋那么聪明的一个人,应该看得明白,更应心领神会。
因此秦顺儿收拾妥当之后,片刻未停就直奔陶源,规规矩矩地传达了王爷的吩咐。对于这个与众不同的年侧福晋,秦顺儿的心里很是没有底。他当然希望她能看明白他的暗示,也希望她能收起那些小性子,好好地将王爷伺候好,爷的心情好了,各院子的主子奴才们都能平平安安地过上安稳日子。
秦顺儿的担心不无道理。上一次在怡然居,这个侧福晋居然只顾着自己哭个不停,根本不管醉得不省人事的王爷,要不是他在第二天一大清早就搬来了福晋那个救兵,还不知道该如何收场。
也幸亏是那天晚上王爷醉得不省人事,没有追究他这个奴才的严重失职行为。虽然侥幸逃过一劫,但是那一晚上的经历仍是给秦顺儿留下了深刻的经验教训,以致他不停地暗暗告诫自己:爷若是再去怡然居,可是千万要惊着十二万分的心,万不可再出任何差池,否则到时候就是福晋出面也救不了他。
还好,谢天谢地,从此以后王爷再也不曾夜宿怡然居,令担惊受怕了好一阵子的秦顺儿总算是慢慢放下心来。虽然后来因为侧福晋怀胎的事情被气急败坏的王爷当了一回替罪羊,但那时候的王爷注意力全在冰凝的身上,秦顺儿总算是有惊无险。
现在,面对这个突如其来的传话,秦顺儿生怕今天晚上年侧福晋再搞出什么令人意想不到的局面。这一回若是再出什么差池,他可是要被罪加一等。因此明哲保身的秦顺儿才会这么大张旗鼓地带着小箱子过来传话,求菩萨保佑,侧福晋千万不要对他这个暗示装聋作哑、视而不见!
第758章 良宵
秦顺儿这一次的充分准备和强烈暗示是绝对的正确和必要!毕竟这是冰凝第一次接到这种口信,如果单凭她自己的领悟能力,确实体味不出来其中隐含的寓意。如果不是秦顺儿做出这番强有力的暗示,她真就会天真地以为他是因为有什么急事需要与她商讨,而现在又因为有别的事情而腾不出时间,只能是待晚些时候来到陶源。如果没有提前传过口信,他深更半夜造访的结果就是她早早地歇息了,为了免于她的失礼,他当然非常有必要提前传话。
但是秦顺儿这次担心冰凝对他的暗示装聋作哑、视而不见却又完全是杞人忧天!秦顺儿每次来到她的院子都是两手空空,现在突然手中多出来一个小箱子,冰凝怎么可能视若无物?眼见着这个奇怪的小箱子,耳听到他传话的内容,而且又刚刚经历过那一场暧昧的对诗和牵手,冰凝再是愚钝,也足以拉响她心中的警报。
面对他第一次派秦顺儿来到她的院子正式提前传话,面对这明白无误的今天晚上他要来到她这里的“步步紧逼”,即使现在蒋嬷嬷没有在身边,但是八年的王府生活,她早就将王府的规矩礼仪熟知到了如指掌的地步,因此听完秦顺儿的传话,她的大脑中立即条件反射般地想到两个字:“侍--寝”!难道这就是意味着侍--寝?
一想到“侍--寝”这个尴尬的问题,她立即羞愧得无地自容起来。特别是当着一屋子的奴才,她更觉得羞愧难当,不但脸上似烈火般在熊熊燃烧,就是连回话都忘得一干二净,秦顺儿的话音才刚刚落下,她拔脚就进了里屋。
冰凝进了里间屋,一了百了,却是将秦顺儿那个奴才干干地晾在了屋外,弄得他不知道是继续留在这里等侧福晋的回话还是直接退下去。退下去?没有回话,万一回去之后王爷问起来他怎么回答?继续等?已经过了有一盏茶的时间了,难道还要再等一盏茶?
实在是等的时间有些长,秦顺儿只好不住地拿眼神儿求助月影。月影知道小姐脸皮薄,恼了爷,可是总这么干耗着也不是办法,于是只好悄悄地溜进了里间屋,小声地问道:
“小姐,要不奴婢跟秦公公回个话,就说您知道了。”
冰凝根本就没有理会月影!此时的她就像是一个做了错事的小孩子,根本连看都不敢看这个小丫环,更不要说让她有什么吩咐说出口了。月影当然知道她家小姐这是难为情,定是不会有什么吩咐,于是径自退到了外间屋,自作主张地将那番话回了秦顺儿。
得了月影的口信儿,秦顺儿赶快一边将手中的箱子递给月影,一边说道:
“那就麻烦月影姑娘,将爷的这箱东西仔细收好了,爷晚上过来的时候要用的,可别弄脏了弄坏了。”
月影虽然是第一次办这种差事,但就像是接过神圣的使命那样,小心翼翼、格外虔诚地从秦顺儿的手中接过箱子,由于心情过于激动,双手禁不住有些颤抖得不听使唤。
第759章 叮嘱
秦顺儿当然知道月影为何心情紧张,这是王爷第一次留宿陶源,她生怕办砸了差事,坏了她家小姐与王爷的好事。但是秦顺儿实在没有想到月影会紧张到如此严重的程度,他原本就对年侧福晋不会讨好王爷而心生担忧,现在面对这个笨手笨脚的贴身丫环,他的心中更是凉透了:怎么这陶源的主子和奴才全都是中看不中用的?心急如焚的秦顺儿只得临时抱佛脚,充当了现场教习师傅的重任:
“你赶快将箱子里的衣裳先用檀香薰上,别到用的时候还没有薰过香呢。薰的时候小心点,千万别混了别的香,爷很不喜欢别的香味。另外,晚上爷过来的时候,你可千万有着点儿眼力劲儿,洗漱的时候手脚麻利点儿,另外爷畏暑热,水温千万别太高了。一等收拾完了,你就赶快悄没声儿地退下去,别在主子跟前碍眼。到时候你直接退到屋外候着就行了,不用在外间屋值夜,如果主子需要你服侍,自然会叫你,你只要保证在屋外候着的时候别睡着了就行。对了,还有一件,你可千万记得,不管发生了什么事情,主子没有开口叫你,万不可擅自进去。退一万步说,就算是爷和你家主子起了争执,如果没有爷的吩咐,光凭你家主子开口,你也万不可进去。这可是你家主子头一回伺候爷,你家主子以后能不能得了爷的心,可就全指望着你了……”
秦顺儿啰啰嗦嗦地说了一大堆,心中仍是很不安宁:真不知道月影姑娘能记得多少?唉,就这么一会儿功夫,也不可能指着她能有多大长进,不管记得多少,但愿不要出了什么岔子,只要不惹爷生气就是阿弥陀佛了。
月影听着秦顺儿如此事无巨细的叮嘱,当即感动得热泪盈眶。
好不容易盼了八年才盼来了这个梦寐以求的天大喜讯,正因为来之不易,她才更加珍惜这喜从天降的大好局面。
刚刚在玉泉山畔,王爷与她家小姐情投意合、相亲相爱的场景,月影看在眼里、喜在心间。还不待她与冰凝分享这份快乐,秦顺儿又传来这个天大的喜讯,面对双喜临门,月影简直就是乐得合不扰嘴。
可是兴奋之情还没有来得及消化,愁苦之情又接踵而至。毕竟她也是第一次伺候留宿的王爷,和她家小姐一样,两眼一摸黑,什么也不懂,什么也不会。特别是现在这个关键时期,蒋嬷嬷居然还因为生病而留在府中,她连个商量的人都没有。正在她愁得不知道该怎么办的时候,突然得到秦顺儿毫无保留的帮助,月影怎么可能不被感动至极?
幸亏得到了秦顺儿这么好心好意的提醒,否则万一哪里伺候得不合王爷的心意,惹了爷生气,一个不小心搞砸了这个第一次,将来王爷再也不来她们陶源,她怎么对得起她家小姐的寒窗苦守整八载,她又怎么对得起年夫人的千斤重托和万般期盼?
第760章 讨好
知恩图报的月影一边极为用心地牢记秦顺儿的每一句叮嘱,生怕漏掉了任何一个字,一边对秦顺儿的雪中送炭心怀万分感激之情,暗暗思忖着:以后找个合适的机会,一定要好好报答他的这番恩情。
依照月影的心思,就算刚刚秦顺儿没有主动出手相助,她也会在日后想法设法地去讨好秦公公。在王府的这八年时间里,特别是吟雪被罚去了庄子以后,月影担当起了大丫环的职责,她可不能像冰凝那样两耳不闻窗外事,关起门来只过自己院子的小日子。为了她家小姐在这府里有一片落脚之地,为了冰凝未来一生的幸福平安,她四处打探,苦心经营,终于摸清了这王府中的门道,因而也就早早地认清楚了形势。
秦公公可是一个举足轻重的人物,小姐能不能得了王爷的宠,秦公公可是至关重要!毕竟秦顺儿是王爷的贴身奴才,他若是能替冰凝说上半句好话,都将起到极大的作用。因此讨好了秦顺儿,就相当于替她家小姐讨好了王爷!更重要的是她家小姐是那么不会刻意讨好王爷、不会向王爷说软话的一个人,若是有了秦顺儿这个奴才的大力襄助,不愁她家小姐能够得了王爷的欢心。就算是得不到爷的欢心,也能有效改善一下水火不容的关系。
对于秦顺儿这个大人物,月影早早就想得极为透彻,可是想明白了道理与能否付诸实践是两回事。那秦顺儿可是众星捧月般的人物,她家小姐又是一个不得宠的主子,她这个贴身丫环更是连个搭话的机会都没有,她就是想讨好他,苦于既没有由头也没有交情,月影完全是心有余而力不足。
现在可好了!眼看着随着她家小姐的得宠,连她月影都跟着沾了光,秦顺儿不但跟她说话都比以前客气了许多,而且还积极主动地为她出谋划策,处处替她家小姐着想。月影在感动之余,更是下决心,一定要借着这个良好的开端和初步建立起来的交情,尽快地实现与秦顺儿搞好关系的重大任务。
秦顺儿当然只是为了他自己才会如此知无不言,言无不尽,他可不想年侧福晋再惹出什么大麻烦,害得他被王爷责罚。于是该叮嘱的全叮嘱了,该提醒的也全都提醒了,秦顺儿这才稍微放下一些心来,踏踏实实地回到浴砚书屋。一进到书院,他赶快向王爷回了差事:
“回爷,奴才按您的吩咐,跟侧福晋传了您的话。”
“噢,她说了什么?”
“回爷,侧福晋一句话都没说,直接就进了里间屋,后来月影姑娘问她家主子的意思,侧福晋也没有说,月影姑娘只好跟奴才回信儿说侧福晋知道了。”
一听到秦顺儿的回复结果,他当即好似挨了一闷棍!半天都没有缓过那口气来。哪个女人不以得到他的宠幸而欣喜若狂?又有哪个女人因为得到了他的宠幸而心生恼怒?
第761章 犯错
王爷与冰凝相处了八年的时光,对她的脾气禀性早已经是了如指掌,因此虽然屡次遭到她的冷遇甚至是奚落,但是对于这个结果他应该是见惯不怪。可是今天不同以往,对他们两个人而言,都是一个极为特殊的日子,具有里程碑的意义,因此对于这个结果,他既是纳闷又难以接受。
以前遭到她的冷落,那是因为他们彼此或是势同水火、背道而驰,或是双方拘着面子,还没有渐入佳境,因此遭到她的冷遇还情有可原。可是今天下午他们不是已经彼此向对方敞开了心扉,他们的关系不是已经翻开了崭新的一页吗?怎么还会是这个结果?
实际上,用不着纳闷多久他就后知后觉地恍然大悟!他犯了一个极大的错误!几乎是不可宽恕的错误!这是他和她真正意义上的第一次,她原本就是一个脸皮极薄的人,他竟然派秦顺儿这个奴才去传话,她当然是因为恼了他,才会什么话都没有说。
平心而论,这件事情也不能完全算是他的责任。他跟其它的女人全都是多年夫妻,他去哪里,当然只要差秦顺儿去传个话就行,而他和其它女人的第一次,全都是洞房花烛夜,根本就不需要什么传话!
他刚才让秦顺儿去提前传话,只是一门心思地想要表达他对她的爱意,巩固已经取得的巨大成果,不想她再当一次爱的逃兵,可是在方式方法上,他忽略了她的个体感受,仍然是依靠惯性思维,还用对待其它女人的老套方式来对待她,她当然难以接受。
冰凝与他的任何一个女人都不一样,他忽略了她的与众不同,忽略了他们爱情之路的与众不同。虽然他们曾经养育了悠思格格,但是,他们怎么度过的那一夜,一直到现在,他的大脑中都没有任何能够记忆起来的内容。虽然这些年来,随着他对她的爱恋越来越深,越来越浓,他总是在绞尽脑汁、想方设法地竭力回想他们的第一次,却从来都是徒劳无果。
他唯一清楚的就是,那一次他深深地伤害了她,不仅令他们原本就极不融洽的关系雪上加霜,更是对他们后来感情的进一步发展造成了极大的阻碍。因此现在的他,完全能够体会,也更能够体谅冰凝的心情。他知道,对于即将到来的这个花好月圆之夜,她一定是心怀戒备,甚至是心怀恐惧。
面对如此尴尬的情景,他既是后悔不已,更是追悔莫及。他真是不应该差遣秦顺儿前去传话,而是应该由他自己亲自前往。还用得着传什么话呢?直接过去就是了!或许他的潜意识里还因为上次吃过陶源的闭门羹的惨痛经历,生怕这一次冰凝再给他来一个大门紧闭,再给他搬来一个下不去的台阶,他才会这么急急火火地要提前去传话。
错误已经犯下,虽然懊恼不已,但是还好,还不算是无法挽回的错误,既然他们已经决定在这条爱情的道路上坚定地走下去,共度良宵的这一天早晚会来到,这是他们崭新的一页,既然人生大方向已经确定下来,她又怎么会计较这些旁枝末节呢?
第762章 本心
原本他就不是一个对女人的心理感受不管不顾之人,又充分认识到自己犯下的是一个难以原谅的错误,于是他暗下决定:一会儿晚上过去的时候,一定要首先表明姿态,差秦顺儿那奴才传话,绝对不是有意而为之,完全是无心之举,下不为例。他将“先下手为强”的招数演绎得淋漓尽致,因为他知道,只有率先表态才能掌握主动和先机,才能有效地堵住她的嘴,让她没有发作的机会和理由。
然后呢?然后就是简单极致的事情!她不是最擅长诗词歌赋吗?随便和她做一些对诗或是成语接龙或是赌书之类的游戏,一定能够有效地转移她的注意力。当她将心思全都放到如何应付他的难题,如何将他彻底打败这件事情之上的时候,还不早就将这些气恼忘到了九霄云外?他将“围魏救赵”的招数同样演绎得淋漓尽致,因为他实在太了解冰凝的脾气禀性,只要是与他争斗,她有无穷的智慧、勇气和精神!
对他而言,安抚女人并不是一件难事,甚至可以称得上是“经验丰富”、“驾轻就熟”,因此他有充分的信心,能够完美地扮演好这个角色:做她人生成长的启蒙导师,做她爱情道路的引路人。即使任务是如此的艰巨,他仍是自信满满,毕竟,他比她的人生阅历更丰富,他比她的爱情经验更丰富。
浴砚书屋的王爷自信满满,而身处陶源的冰凝则是局促不安、心神不宁。
听着秦顺儿的脚步声渐行渐远,冰凝刚刚在马车上稍微平静下来的心情再次被这个突如其来的“侍寝”搅得翻江倒海。从墓园回到陶源的这一路实在是太短,还不待她理清思路,就被他这个步步紧逼搞得人仰马翻。
她是真心真意、发自肺腑,顺从本心地爱上他?还是出于感激,出于报恩,迫于他的强大压力,迫于他的爱情攻势,不想惹他生气而顺水推舟?
如果只是顺水推舟,那么她自己又为什么,竟然没有坚守住阵地,甚至是且战且败,背叛了自己许下的誓言,背叛了自己的人生理想!才短短的八年时间,就在今天,只是一瞬间就沦陷在他强大的爱情攻势之下?
如果不是顺水推舟,那么她就应该是顺从本心地爱上了他!她不是已经与他牵手,已经与他芳心默许了吗?那么,她就已经没有任何的回头路可以走。无论未来的爱情之路如何地曲折坎坷,她既然已经向他表达了心迹,那么就只有在这条路上,坚定不移地走下去,无论是好是坏,是苦是甜,她都必须认命地、坚定地走下去。
冰凝,这个初次涉足爱情的冒失小鹿,就这么懵懵懂懂、迷迷茫茫地跌入他这个围猎高手的陷阱之中。
虽然她有足够的智慧,足够的胆量与勇气,但是与他相比,她缺乏的,也是最重要的一条,就是经验!在这场爱的较量中,由于缺乏经验,她注定会走得跌跌撞撞,摔得鼻青脸肿,但是这是每一个初涉爱情的女子所必须付出的惨痛的成长的代价。
第763章 准备
就在冰凝刚刚深刻地剖析了自己的内心,理清了与他的爱情关系,也就是秦顺儿前脚儿离开陶源不到一盏茶的功夫,红莲后脚就来到了,她这是过来传福晋的口信:
“启禀侧福晋,今天各位主子头一天到园子,福晋体恤各位主子一路辛苦,特意吩咐大厨房备了家宴,既是庆祝一番,也是省了各位主子开火费事。”
“噢,知道了。大概几时开始?”
“回侧福晋,请您再过三刻钟移步前往牡丹台即可。”
“好,知道了,替我向你家主子回复一句,我会准时过去。如果没有别的事情,你就退下吧。”
打发红莲退下去之后,冰凝这个办事从来不慌不忙的人,现在竟然手忙脚乱起来,“侍寝”的事情还没有想清楚,怎么又来了一个家宴?两件事情接踵而至,打了她一个措手不及。
直到此时,她才有时间开始真正开始好好地想一想那个即将到来的侍寝问题,却是真真地犯了难。正如他所猜测的那样,从未正经八百地经历过男女之事的她,被他这个步步紧逼搞得既是羞愧难当,更是气恼不已。
因为她和他一样,对于爱情的发生,同样也是一个渴望自然随性、水到渠成之人,如果松溪考月他没有率先逃走,如果湖畔采莲他们没有被悠思搅局,也许她会很自然而然地坠入他的温柔陷阱,就如同今天下午在玉泉山畔的对诗牵手。
但是这个事先有准备、有计划、有预谋地在未来的某个时间翻开他们崭新一页的行为,却是令她很不自在,仿佛那一刻是一个目标,是一个任务,而不是爱到深处、情到浓时的自然结果。
可是他是爷,他想要宠幸哪个女人就宠幸哪个女人,谁能说一个不字?
再是觉得不够浪漫,不够温馨,再是觉得别扭,觉得难为情,但是她是他的女人,不要说他们今天下午已经经历了那一场暧昧的前奏,就算是他们现在处于势同水火之际,他要来陶源,她除了按部就班、规规矩矩地服侍他就寝以外,还能怎样?拒绝?那种大逆不道、不守妇道的行为,足以令他直接将她休回娘家了。
既然现在只有一条道路可以选择,那么这个准备工作该如何着手呢?蒋嬷嬷,现在是冰凝最需要她的时候,可是她这些日子正好有些身子不适,冰凝就将她留在府里。冰凝原本是好心,希望趁着主子们都不在,让她先踏踏实实地养好身子。冰凝哪里知道,来了园子的第一天就遇到了“侍寝”这件事情!现在,任务目标近在眼前,可是这个侍寝都有什么规矩,她完全是两眼一摸黑,根本一丁点儿都不知道。
幸好秦顺儿已经将他的随身物品,包括换洗的衣裳、书籍读物等物件提前准备了过来,幸好刚刚秦顺儿对月影进行了一番知无不言、言无不尽的谆谆教诲,冰凝虽然躲进了里间屋,但秦顺儿的每一个字,她都如月影那样听得仔仔细细,并且牢记在了心间。
既然这是他们的良好开端,既然这是顺从本心的与他携手同行,冰凝当然也如秦顺儿、月影,甚至是王爷所期待的那样,做一个尽职尽责、不负重望的好女人。
第764章 风起
仅仅是“侍寝”问题就已经搅得冰凝心烦意乱,现在又突然遇到这个家宴!眼看着两刻钟的时间转瞬即逝,只还有不到一刻钟的时间家宴马上就要开始了,于是她只好暂时放下了那个窘迫、难堪的侍寝问题,去全力以赴应对那个迫在眉捷的出席家宴。
侍寝只是她陶源自己的事情,而家宴则是整个王府的事情,误了家宴,那可是在大庭广众之下犯下的过错,该有多少双眼睛在盯着她?她可不想如此丢人现眼地成为众人关注的焦点。
时间所剩不多,于是她赶快唤来月影,两人以最快的速度梳洗打扮一番,就匆匆地离开了陶源。
冰凝到得不早也不晚,家宴就设在雅思琦的牡丹台宴客厅,此时里面已经有几位姐姐在座,而王爷自然是还没有到来,于是众女眷们仍旧按照以往的规矩,一边闲坐聊天,一边恭候他的到来。
家宴还是那个家宴,人还是那些人,可是从来都是云淡风轻般的冰凝明显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这是她自从参透了生死轮回,勇敢地走出丧女之痛的阴霾之后,第一次出现在众人的面前。
对于她的心事重重,众人都没有表现出任何的惊讶,因为大家都以为她还沉浸在悲痛之中。特别是今天,只有雅思琦暗暗记得这个特殊的日子,毕竟她是这王府的当家女主人,所有姐姐妹妹们的相关日子,她都记得牢牢的,所以她更能够理解天仙妹妹为什么这么落落寡欢,因为今天是悠思小格格的周年祭日。因此对于这个心事重重的年妹妹,她除了给予格外的同情之外,并没有过多地苛责冰凝的清冷寡淡。
冰凝进得门来,按照往常的惯例坐在堂屋左侧的椅子上,因为心神不宁,也没有注意周边的情况,才刚刚坐定,就听耳畔响起了说话声音:
“冰凝妹妹,你怎么就知道一个人低头闷坐着,不跟大家伙儿说说话呢?”
魂不守舍的冰凝突然遭遇点名,慌忙间抬起头来,原来是坐在她身边的淑清姐姐,正在跟她打招呼。自顾不暇的冰凝无心应付,只能是胡乱地回一句话完事:
“啊,李姐姐,没什么,没什么,妹妹只是,只是……”
冰凝“只是”了半天也没有说出一个所以然来,望向淑清的目光既迷离又慌乱。淑清见状,也没有再穷追猛打,而是亲亲热热地拉起冰凝的手,开口说道:
“唉呀,年妹妹,你这指甲的颜色可是真漂亮,用的可是凤仙草?怎么姐姐我就弄不出来这么好看的颜色呢?”
冰凝见李姐姐把话题又转移到了自己的指甲上,总算是长长地舒了一口气,于是赶快接口谦虚地说道:
“真是让姐姐见笑了!其实我也不知道这是怎么弄的,这全都是月影那个丫头每天瞎捣鼓瞎折腾,她弄什么就是什么,我从来也不挑,要不是您刚刚问妹妹,我都没有注意这丫头居然弄了这么一个颜色。如果姐姐喜欢,我让月影跟菊香说说她是怎么瞎倒腾的法子……”
第765章 绢帕
冰凝自顾自地说着,双眼不由自主地垂下去,紧盯着放在双膝之上的那一双丹寇,好生纳闷:真有这么特别吗?不觉得有这么出挑呀。月影知道冰凝不喜欢出头露脸、哗众取宠,因此每一次她为冰凝进行梳妆打扮都是中规中矩,因此冰凝初闻淑清的那番话,还以为刚才急急忙忙之间,月影给她弄了什么招惹是非的奇异打扮,惹得李姐姐都好奇不已。
现在一看,就是平平常常的淡淡粉紫色指甲,没有任何的怪异,于是终于踏踏实实地放下心来的冰凝抬起头来,望向了李姐姐,一边解释,一边尴尬地微微笑了一下。而淑清则是一边听着冰凝这些谦虚的解释,一边从衣襟里拿出绢帕来,随手蘸了蘸脸颊,然后状似不经意地说道:
“唉呀,天气真是热得慌呢!爷可真是体恤咱们姐妹们,幸亏今天来了园子,如若是咱们还呆在府里,真不知道会热成什么样子呢……”
淑清在喋喋不休地说些什么,冰凝根本是一个字都没有听进去!而是大脑“嗡”地一声响,全身的血液轰地一下子瞬间全都涌向了太阳穴的位置,突突地跳个不停,眼前似乎有无数的金星在闪烁,晃得她大脑一片空白,眼前一片空白,如果不是因为她现在已经端坐在椅子上,几乎就要朝地上载倒过去。
因为,她看到了令她万分震惊,继而极度愤怒的一幕!因为,此时此刻冰凝眼前的李姐姐手中正在试汗的绢帕,为什么?为什么!
冰凝根本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她眼睁睁地看到淑清姐姐拿在手中的那个绢帕,怎么竟然是前年她送给王爷的生辰礼!那个水墨画般的翠竹?冰凝被这个突如其来的情况打蒙了!
面对这个几乎一模一样的绢岶,冰凝此时的心情极度震惊,难以明状!难道说淑清姐姐也绣了一个一模一样的水墨翠竹?可是,这是她自己一笔一画描出来的花样,不是从外面买回来的成品绣样,花了她整整大半天的功夫。即使两个人不约而同地选择了水墨竹花样,怎么可能连那才冒尖尖角的竹笋,还有那俏皮的枯枝败叶都一点不错?
这是她亲手一针一线绣出来的水墨翠竹,每一个针脚的处理方式,每一处色调的深浅调色转换,怎么可能一模一样?而且她们俩个人离得这么近,淑清试过汗后,又似乎是刻意般地拿在手中把玩了一番,令冰凝看得真真切切,不差分毫,又怎么可能是看错了、认错了?
可是,这分明是她送给他的生辰礼,怎么竟然被他转手送给了淑清姐姐?
眼睁睁地看到这时隔两年的绢帕,竟然成为李姐姐的手中之物,冰凝从最初的震惊瞬间发展到现在的愤怒!
他可以不喜欢这件东西,也可以憎恶这件东西,他完全可以撕了、扯了、剪了,甚至是烧了,毁了,化成灰烬,永生永世再也看不到!他怎么做都可以,可是他为什么,偏偏要将这个她自己亲手绣的绢帕,转送给李姐姐?
第766章 心路
冰凝无论如何也想不明白,为什么,他要用这么令她难堪,这么令她备感屈辱的法子来处置这个帕子!难道说,因为她的桀骜不驯,因为她的绝不屈从,他无法用武力将她征服,于是就想出了这个沉重打击她的自尊、剥夺她的颜面的法子来惩治她?惩治她以前从不积极主动回应他的示爱?难道说,他就是要用这个法子,明白无误地告诉她:你不过就是爷众多女人中的一个而已,不要以为有些姿色、有些学识,就敢在爷的面前自以为是,自不量力,不知道天高地厚?
冰凝承认,她早早就已经知道他喜欢她。那是他们和悠思一起去十三府参加五阿哥抓周宴的路上,当他说出“回答不上来功课,理应受罚。”的时候,她第一次对他产生了警觉。虽然这不是他们第一次同处一辆马车,她为萨苏接生的那一次,他可是将她抱了一路回府,但是那个时候,她一直认为他只是感激她为十三弟妹做出的帮助,体恤她劳累辛苦而已。
但是那个“理应受罚”的提议,却是将他的心迹泄露无疑,也将她的警报骤然拉响。虽然他们被皇上赐了婚,结下了一世姻缘,可是这么多年一路走来,她早早就看明白了,他们本就是两条路上的人,志不同、道不合,两个南辕北辙又同样倔强的人强拉硬拽地生活在一起的结果就是相互伤害,相互折磨。因此她不想还与他还有什么纠纷和瓜葛,既然已经预知了结局,既然他们如此地厌恶对方,又何苦还要拉拉扯扯地开始这一段孽海深缘呢?
理智的冰凝从那一刻开始,一直在刻意地回避“他爱她”的这个事实,但是他的爱,如潮水般地一波一波地向她袭来,只见潮涨,不见潮落。她这样一个心思缜密、才情俱佳的女子,怎么可能迟钝麻木到感觉不到他对她的感情?而这潮水般袭来的爱情,她却是躲也躲不掉,逃也逃不开。
开始的时候,她还自欺欺人地安慰自己:他是爷,遭到自己女人的嫌弃会令他感到没有面子,因此才会这么不遗余力地追求她,不过就是为了有效证实他那足够迷人的魅力,充分显示他一家之主的权威而已。
可是任她如何地自欺欺人,她也无法回避一个客观现实,那就是:如果只是为了证实他的魅力,显示他的权威,他完全可以像三年前婉然姐姐出嫁的那个夜晚,用武力将她征服,将她彻底打垮了,吓怕了,何苦还要耐着他那“喜怒不定”的性子,忍受着她的奚落与嘲讽,与她兜兜转转了三年的时光?
她当然知道,正是因为他发自内心地喜欢她,才会付出了那么多的努力:书桌、陶源、松溪、湖畔、燕子、吉尔、悠思……
特别是吉尔,事后当她追溯起有关吉尔与他的点点滴滴,她终于不得不承认,她当初确实是错怪了他,他对吉尔不是始乱终弃,这其间,一定是有什么误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