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97章 重见旧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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湛露确实是领了皇上的吩咐前来迎一迎月影，虽然她很想知道月影是不是会成为十四继福晋，然而也知道现在不是说这个话的时候，只好赶快回道：“也好，万岁爷自从听说十四爷一行到了城门外，就一直在等你，办什么事情都是心神不宁的……”
“那就别再多说什么了，赶快走吧。”
月影本来就心事重重，又听说皇上专程等了她这么长时间，就更是忐忑不安，不知道等待她的会是什么。台阶没有几个，用不了几秒钟就走完了，进到内院，远远地见到高无庸已经守在了门口。曾经那么熟悉的人，现在时隔不到一个月的时间重新见到，竟是令她陡生一种物是人非的感觉，心里又是一阵止不住的难过。
高无庸见到月影也是和湛露一样，又想知道她的真实情况，又碍于皇上的眼皮子底下不好开口，只得是装作不咸不淡地客套一句。
“月影姑娘，万岁爷等你呢，赶快进去吧。”
“多谢高公公。”
回了话之后，她抬脚迈过门槛，而湛露和高无庸都没有随她一同进去的意思，全都止步不前，苏培盛见状自然也是没有跟了上去。
此时正值傍晚时分，昏暗的光线穿过窗棂投射到地上，影影绰绰、忽明忽暗。皇上登基后的前两年一直都住在宫里，那段时间冰凝还是最受恩宠的妃子，因此月影需要经常往来于养心殿与翊坤宫之间，不像去了园子之后，冰凝被打入冷宫，月影也连带着根本没有什么机会前往九州清宴办差事，因此对她来讲，养心殿应该是一个非常亲切的地方。
然而曾经那么熟悉的宫殿现在她眼中看来，竟是那么的陌生，其实不止是养心殿，包括皇上在内，她都觉得距离是那么的遥远，不知不觉地，陌生突然变成了恐惧，因为随着脚步越来越接近，她的脑海中陡然间闪现出来大年初四在遵化冰凝灵堂前做的那个梦：有霍沫，还有好多不认识的各个绝色女子环绕在皇上的身边，而皇上竟然来者不拒、左拥右抱、享乐其中，看得她是义愤填膺，恨不能冲上前去狠狠地朝他挥去拳头。
就在她期盼着十四阿哥前来援助之时，突然间，梦境又全都统统地不见了，眼前又是那个远远地端坐在书桌前，一边看奏折一边等待着她的皇上。亦真亦假，如梦如幻，让月影一时间差点儿失了神。
高无庸在门口和月影打招呼的时候，皇上就知道她来了，于是他就一直在等，等月影向她开口请安，可是等了那么长的时间都是无声无息，急性子的皇上终是忍不住了，抬眼望了过去，就见月影一个人傻愣愣地立在门口，让他的心里不由得格登地一下子沉了下去。
“月影，你……”
皇上的率先开口终于将月影从恍惚之中拉回了现实，吓得她赶快扑通一下子跪了下来。
“回万岁爷，奴婢在。”
“你……”
皇上的心中百感交集，却是不知道如何开口才好。月影对十四阿哥而言，是冰凝的化身，是替代物的存在，是爱而不得的情感转移；可是对皇上而言，月影的地位远没有这么高，甚至还不如湛露，毕竟湛露是他的贴身奴才。
现在皇上实在是不知道拿月影怎么办才好，他当然知道冰凝最大的遗憾之一就是没有把月影安排好，总是觉得愧对这个情同姐妹的奴才，可是在临终的时候，却是将她托付给了翠珠，皇上本就对这个安排很是不满，结果月影竟是与十四阿哥生米煮成了熟饭，这不是主仆二人变相地与他对着干吗？
皇上确实有理由生她们的气，可是冰凝误以为他真的将她打入了冷宫，无奈之下才托付的翠珠，而月影呢？也非常有可能是十四阿哥为了存心气他而故意强要了她，这个奴才只不过是被十四阿哥利用的一枚棋子罢了。
想到这里，皇上不得不强按下气恼，先听听情况再说吧。
“朕看到十四爷写来的奏折了，想要娶你做继福晋，朕也听说了，他，嗯，和你，嗯，朕想听听你的想法。你家主子一直都说要给你选一个千好万好的婆家，朕若是不能把这个事情办好，想必你家主子定是要怨恨朕。朕当然也想为你选个千好万好的婆家，什么是千好万好的婆家呢？当然是要夫妻和睦，和和美美地过日子。从前你一直说要服侍主子，现在……现在也只有嫁个如意郎君，才能让你家主子安心……”
与月影说话，永远都不可能绕开冰凝，然而一说到冰凝，皇上心里又是伤心得无以复加，以致连话都说不下去了。月影何尝不也是如此？当即是泪如雨下，久久不自己。也不知道过了有多长时间，两人才稍稍平复了一下心情，皇上接着旧话重提。
“那，朕就只问你一句话，你到底是打算如何呢？”
月影早就下定了陪在十四阿哥身边的决心，此刻被皇上问起来，她虽然知道这个回答会让他暴跳如雷，然而她还是坚定地遵从了自己的心愿。
“回万岁爷，奴婢从不曾想过高攀做什么大福晋，奴婢只是想……”
想什么？报恩？这话怎么可能对皇上说呢！服侍在十四爷身边？她明明是冰凝的丫头，是宫里的奴才，有什么理由去伺候十四阿哥？
月影虽然欲言又止，但从她的前言后语当中皇上已经完完全全地明白了她的心思。皇上确实不是一个心胸宽阔之人，原本就对冰凝和月影二人没有完完全全地站在自己这边心有怨言，此刻见月影明明是当作他的眼线去的遵化，回来却倒戈到了十四阿哥那边，更是激起了他的满腔怒火，当即就发作了起来。
“想什么？想做十四大福晋？你！你也不好好瞧瞧你自己，就这副模样，还想做十四爷的大福晋？十四爷宠幸你一回你就不知道天高地厚了，就以为能飞上天当凤凰了，你真是做梦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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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598章 爱上十四
皇上见到十四阿哥写来的奏折的时候可是一心一意地替月影着想，考虑到她的名节问题，又担心她被十四阿哥利用，十四阿哥只是为了跟他这个皇兄作对，不是真心爱她，甚至还曾决定要他们只有生儿育女之后，他才肯同意这门婚事。
那个时候他是因为没有见到月影，不知道月影的想法，以为她是被十四阿哥胁迫，被利用，孤苦伶仃的弱女子，才会左思右想全是为她考虑。结果皇上万万没有想到，他竟是统统全都想错了！月影居然不是被强迫被利用，而是心甘情愿主动献身！她为什么这么做？还不是因为他根本不把她放在眼里，堵死了她想要当主子的痴心梦想，于是转而投靠了十四阿哥？
皇上能不气吗？本是派她前去十四府打探消息，充作眼线，最后这鱼饵竟是没有给他引来鱼儿上钩，相反竟是和鱼儿一起双宿双飞，把他这个放长线之人结结实实地甩了！皇上那么要脸面之人，又那么自负之人，居然在月影这个貌似忠厚老实的奴才身上摔得这么狠，跌得这么重，他怎么可能心平气和地接受这个结局？
被皇上误会，月影没有急着辩解，而是暗暗后悔，她知道她不甚聪明，躲不过皇上的火眼金睛，可是她又确实是笨嘴拙腮，既不会说话更不会圆谎，被他看穿了心思也不知道如何补救才好。不过现在她满脑子想的根本就不是如何让皇上息怒，让自己免受责罚，而是怎样才能让皇上不会怀疑到十四阿哥的头上，免得十四爷被惹火上身。
“回万岁爷，奴婢真的没有想要高攀十四爷，奴婢只是，只是因为还没有探出十四爷和翠珠二人图谋什么阴谋诡计，没法子向您回命交差……”
都说急中生智，看来这话真是不假，被逼急了的月影不想皇上的怒火殃及到十四阿哥身上，终是想出来一个自圆其说的法子，一个令皇上找不出疑点的法子。
“你，这么长时间，又跟十四爷……都，木已成舟了，怎么还没有探出来他们的阴谋诡计？”
见皇上的口气有所缓解，月影总算是稍稍松了口气。她是不会说谎之人，被逼到这个境地，也只有一个谎话接着一个谎话地胡乱编下去。
“回万岁爷，十四爷有什么事情都不跟奴婢说，只吩咐翠珠，奴婢偶尔问一两句不相干的事情，十四爷都特别警惕，不肯吐露半个字……”
听了月影的回话，皇上没有再急着追问，而是陷入了沉思之中，却是将月影吓得魂飞魄散，以为皇上没有相她，可是依照她对皇上的了解，那是越多说越多错，越露更多破绽，想来想去，终于决定还是闭紧嘴巴，被动地等候皇上的发落。
皇上确实是在分析月影这番话的真实性到底有多少。因为依照他对月影的了解，这个奴才确实不像是急于想当主子攀高枝之人，否则的话，她应该先对实施妖媚之术才对。如果不是为了当主子，那她为何会话里话对他躲躲闪闪，而对十四阿哥没有多少憎恨之情呢？按理说她是冰凝的奴才，他又是冰凝的夫君，她不是应该爱他所爱，恨他所恨吗？更不要说他还是帝王，她不是更应该毫不犹豫地站在他的这一边吗？怎么还会对十四阿哥抱了同情之心？
时间一点点地流逝，在月影进屋的时候，还是半暗不黑的时候，现在天色已经是完完全全地暗了下来，由于没有皇上的吩咐，谁也不敢进屋来，哪怕是来掌灯，因此整个屋子都是一片漆黑，只靠些许的月光临时充当了烛火。
也不知道又过了多久，皇上这才喃喃地开了口。
“你，是不是……，爱上十四爷了？”
“啊？”
月影万没有想到，想了这么久的时间，皇上居然想到的是这个问题！爱上十四爷？月影从来都没有考虑过这个问题。从前她一直都恨他也怕他，哪里会有什么爱不爱的？后来亲眼看到了他对冰凝的一片深情，又听说了他对冰凝的屡屡伸出的援助之手，月影理所当然地想要替她家小姐报答他的恩情，他是冰凝的恩人，也就是她的恩人，她一直拿她当大恩人看待，什么时候变成爱人了？
月影长时间的沉默不语，这个反应在皇上的眼中看来，却变成了对他刚才提出的那个石破惊天的问题的充分印证，既觉得有几分失落，也觉得有几分释然。
“如果抛开他与朕的那些恩恩怨怨，十四爷倒是一个千好万好的夫君人选。不过，朕之所以没有痛痛快快地答应了他，只是担心你，担心十四爷不是真心待你，而是利用你来对付朕，终是到头来还是害惨了你。你没有你家主子的好脑筋，看不清也分辨不明这世上的险恶之处，一时被蒙蔽了心窍也是情有可原。不过朕也是过来人，明白这世上的男男女女，有一个算一个，就连朕也包括在内，一旦是陷入了这‘情’字之中，都是无以自拔，多少头牛也拉不回来。
朕明明知道劝你没有半点用处，你若是对十四爷动了真心真情，朕就是打你骂你也没有用，除非你撞了南墙，摔了跟头，但朕还是想要劝你，为什么呢？因为朕知道，你根本就不是十四爷喜欢的那种女人……“
“啊？”
听到皇上这句“朕知道，你根本就不是十四爷喜欢的那种女人”，当即被吓得魂飞魄散，全身上下每一根神经都紧紧地绷了起来，以为皇上早就发现了十四阿哥喜欢的是她家小姐那种类型的女人，那岂不是坏了大事了？这才控制不住地大声“啊”了起来。幸好这屋子因为没有掌灯而黑漆漆地看不清楚，否则以皇上的鹰眼，定是能从月影惊恐万状的表情上看出她竭力想要隐瞒的实情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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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599章 情海之苦
月影真的是被皇上给吓坏了，以为她不在京城的这些日子里，不知道皇上从什么地方发现了什么端倪，怀疑到十四阿哥心中爱恋的女人是她家小姐，当即是浑身瘫软，若不是一进门就行了跪拜大礼，此刻定是会扑通一声倒在地上，发出巨大的声响。
不过她的那一声“啊”也着实不小，在这静谧时刻简直就像是石破惊天一般。幸好有夜色的掩护，能够得以逃过了皇上的那一双鹰眼，仅从她的惊呼之中，想当然地误以是由于他一语道破了月影不是十四阿哥喜欢的类型而惊诧万分，于是又细细地解释了起来。
“朕知道你听了会非常伤心，可是朕也不想眼睁睁地看着你爱而不得而受苦，这世上唯男女之情，最是说不清也道不明，虽然朕不知道你怎么喜欢上的十四爷，不过朕可以是明明白白地告诉你，除了利用你对付朕之外，十四爷不会对你动半点心思的。这话听起来很伤你的心，可是你先对十四爷动了情，你就要受一辈子的苦。你是娘娘的奴才，娘娘一直对朕说过，要给你找个千好万好的婆家，不是朕不同意十四爷娶你，而是你若受一辈子的苦，让朕将来在九泉之下，还有什么脸面去见她呢？”
阿弥陀佛、谢天谢地！听到皇上自己将话锋从冰凝身上转到了她的身上，月影浑身绷得紧紧的神经这才终于得以稍稍放松一下了。也是直到这个时候，她才终于腾出空儿来想想“她爱上十四爷”的这个问题。
她当然是万万没有想到，皇上居然会以为她爱上了十四阿哥，皇上怎么会这么想？她可以做梦梦到皇上忘记了她家小姐，与别的女人双宿双飞，虽然这是人之常情，但她仍是耿耿于怀，所以才会接二连三地梦到这个她千不甘万不愿的情景。然而十四阿哥，那可是冰凝的大恩人啊！这辈子她家小姐再也没有了机会去报答他的屡屡救命之恩，可是她还活着，作为皇贵妃娘娘的奴才，报答主子的救命恩人不也是理所当然的事情吗？就算她家小姐现在还活着，她也应该替她家小姐去报答，可何况是现在这个境况，由她来报恩更是天经地义之事。虽然十四阿哥为了躲避皇上的盘查假意娶她为继福晋，这她只当是为了报恩才不得不做的一场假戏，所以真真地是连做梦都不会梦到她有朝一日爱上了十四爷。
虽然她没有爱上十四阿哥，可是皇上却在等待她的回答，她该怎么办呢？若说她不爱十四爷，怎么解释都成了十四阿哥的女人了，居然半点消息都打探不来的原因？可若说她真的爱上十四爷了，哎呀，这分明是没有的事情，让她怎么说？
月影的迟迟未答，令皇上更加坚信了自己此前的判断，因而又是心疼又是担忧，更加语重心长地劝解起来。
“你是你家主子的奴才，你最应该知道这个‘情’字的苦楚，当初朕误会了你家主子，让你家主子恨透朕，可是后来朕还是在不知不觉之间爱上了你家主子，那个时候，你知道朕的心里有多么煎熬吗？真真地是大冬天地嫌日头毒，大夏天地嫌风雨凉，只想你家主子回心转意，就是上天去摘星星月亮都乐意，朕什么样的女人没有见过？何苦要在你家主子这一棵树上吊着？朕也劝了自己不知道多少回，可越是劝自己，就越是觉得这天底下除了你家主子，没有一个女人能让朕开心的起来。感谢菩萨保佑，精诚所至金石为开，朕最终还是打动了你家主子，从此才享有了快快乐乐的日子，真真地是三生有幸，就愈发地感恩皇考当年的赐婚之举。
朕跟你说这些只是想告诉你，你可以像朕爱上你家主子一样爱上十四爷，但十四爷不是你家主子，他永永远远也不会爱上你的，你永永远远也得不到他对你的半点真心真情，你受得了吗？”
皇上洋洋洒洒地说了这么一大堆的话，确实是平生头一遭跟毫不相干之人谈男女之情，就算当初与冰凝之间不管发生了什么样天大的事情，他都不会找任何人倾诉或是寻求帮助，哪怕是他最亲厚的十三阿哥，他都不会说半个字，哪怕是找十三阿哥帮忙，也只是告诉怡亲王需要做什么，而不会解释半个字。
破天荒地，皇上和月影谈了很多很多关于他与冰凝之间的事情，包括承认当初他误会了冰凝，也承认是他先爱上的冰凝，就是为了告诉月影，“情”字有多苦，就是为了想劝告月影，情路艰辛坎坷，回头是岸，爱上十四阿哥，等待她的只有死路一条。
不过，由于皇上直到现在都没有发现月影与十四阿哥结成同盟的原因，因此也就无论如何都解释不清月影倒戈的真正根源，除了她爱上十四阿哥之外，实在是再也找不出来半点理由。
然而这番情真意切、发自肺腑之语对月影而言，却是实打实的“对牛弹琴”。月影现在满脑子想的全都是到底跟皇上认不认下她爱上了十四阿哥的这个问题，因此对他语重心长之语几乎是一个字都没有听进去，因此也不可能对他的这番话产生半点的回应。
皇上见月影仍是跟个木头人似的，无声无息，以为他的这番话把她彻底地吓傻了，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心里就更加的难过，又想月影下半辈子过上舒心的日子，又明明知道十四阿哥给不了她半分感情，于是现在内心最痛苦的人根本就不是月影，反而变成了他。
男女之情是这世上唯一没有解药的病痛，皇上当然深知这个道理，因此他再是足智多谋、英明睿智也是无可奈何。
“朕知道你的苦楚，朕也是极想帮助你尽早解脱情字的苦海，那朕就不多说了，只问你一句话，你到底爱上十四爷什么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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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600章 执意报恩
皇上从不曾与任何人谈论关于男女之(情qíng)的话题，现在却如此直言不讳地询问月影，甚至不惜自揭伤疤，他的想法其实非常简单，无非是想帮助(身shēn)陷感(情qíng)的泥潭之中无法自拔的月影尽快抽(身shēn)。狂沙文学网
.net如若她喜欢的是十四阿哥的能言善道，他就可以说十四爷心口不一；如若月影喜欢的是十四阿哥皇亲贵胄的(身shēn)份，那他就可以说这世上比十四爷有权有势的男人多如牛毛，总而言之，月影喜欢东他就说西，月影喜欢天他就说地，最中心的一条就是极尽贬低十四阿哥之能事，让她彻底死了这个心。
然而他的良苦用心对月影却是没有半点用场，相反听了这话，她更加地糊涂了。她喜欢十四爷什么？她喜欢的唯有他这个大恩人的(身shēn)份！可是这个大实话怎么能跟皇上说出口呢？
“回，回万岁爷，奴婢只是地上的泥，而十四爷是天上的云彩，奴婢，奴婢……”
月影的脑子偶尔也有好使的时候，至少现在已经学会避重就轻，环顾左右而言它了。皇上却是因为不知实(情qíng)，听到月影如此表态，当即心中大喜。
“你能明白这个理儿，朕甚是欣慰呢！虽然对你来说，这个现实很悲惨，可是你若是能够自己认清这个现实，总归比那些认不清的人要强许多呢。”
不用皇上解释，月影也听出来了，他这个话里有话指的当然是翠珠，从前月影也觉得翠珠傻，后来当她知道翠珠从一开始就知道十四阿哥心里装着的人是她家小姐，仍然十多年痴心不改，月影心里对她竟是心生了些许的钦佩，还有一丝丝的心疼。其实月影对翠珠的感觉，正是皇上对月影的感觉，只不过少了钦佩，满满都是心疼。
“既然你已经知道这是明明不可能的事(情qíng)，那朕就劝你一句，放下那些不该有的心思，统统都放下吧。”
“啊？”
皇上一句“统统都放下吧”一下子惊醒了梦中人，月影突然间回过味来，那是不是意味着她将永永远远地离开十四阿哥，永永远远都无法替她家小姐报答十四爷的恩(情qíng)了？终于意识到了问题的严重(性xìng)，月影登时慌乱起来，“啊”地惊叫了一声。这一声“啊”令皇上好不容易放下的心又提了起来。
“你还是放不下？你刚才不是都明明白白地回复朕了吗？你只是地上的泥，十四爷可是天上的云，你怎么还是鬼迷了心窍一样！？你这是打算不撞了南墙不回头吗？你看看翠珠，她今天是什么下场，你明儿个就是什么下场，有翠珠这个前车之鉴，还不能让你警醒吗？你就非要往那火坑里跳吗？”
“可是，您刚才不也说了吗？明明知道小姐误会了您，恨着您，您还是喜欢小姐吗？”
别看月影平时不言不语的，偶尔说一句话，真真地是能人气昏，现在皇上就被她气得简直是一佛出世，二佛升天，也终于明白了自己刚才那番话完全就是对牛弹琴。
“你只记得朕的这句话，你怎么不记得朕后面的那句话？，你可以像朕(爱ài)上你家主子一样(爱ài)上十四爷，但十四爷不是你家主子，他永永远远也不会(爱ài)上你的，你永永远远也得不到他对你的半点真心真(情qíng)！”
皇上确实是被月影气得要昏了头了，也真是低估了她断章取义的本事和能耐了。若不是看在她是冰凝的丫头的(情qíng)面上，真是恨不能一把抓住她的脖领子，好好质问她一番，问问她是什么心什么肺，怎么就不能明白他的良苦用心呢！
虽然被皇上大骂一通，月影的态度却是没有丝毫的松动，因为她不想这辈子连报恩的机会都没有了，不要无法面对九泉下的冰凝，就是她自己都无法原谅。现在月影算是彻底地想明白了前前后后所有的问题，如果她想要报恩十四阿哥，就只剩下当着皇上的面承认她(爱ài)上了他，否则的话，她有什么理由留在他的(身shēn)边呢？特别是刚刚皇上问她“喜欢十四爷什么”的时候，态度与从前有了明显的不同，也就是说皇上是讲(情qíng)面胜于讲道理之人？尽管十四阿哥是皇上的死对头，但如果有一个“(情qíng)”字牵扯其中，他也有可能同意月影投靠新主，万全他们“有(情qíng)人终成眷属”？
眼看着事(情qíng)有了转机，有了希望，月影的这颗心登时激动万分起来，呯呯呯地跳个不停，差点儿就要跳出嗓子眼儿来了。都说急中生智，此话果然不假，被((逼bī)bī)到绝境的月影竟然脑瓜越来越好使，一个智慧接着一个智慧，连皇上都连连败退，只有招架之力没有还手之功，俨然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回万岁爷，您确实是说过这句话不假，不过，您刚才还说过另外一句话，奴婢也听到了更是记在心里，那就是‘精诚所致金石为开’，菩萨是普渡众生的，相信菩萨也会保佑奴婢，让奴婢用自己的精诚打动到十四爷这块金石，您说是吗？”
皇上真真是要被月影气歪了鼻子，他只是用自己和冰凝的经历来说明“(情qíng)”字有多苦，不是她月影能够承受得了的，结果他本来的良苦用心非但没有被月影明白，相反还成了她一意孤行，不撞南墙不回头的借口了，这不是自作自受、作茧自缚还能是什么！
“你可真是……跟你家主子一样的又倔又强！”
皇上被月影气得牙根直痒痒，可是这一句“跟你家主子一样又倔又强”出口之后，当即是半天说不出一句话来，这一次他不是被月影气得说不出话来，而是随着“又倔又强”四个字的出口，他的脑海中旋即闪现的全都是冰凝的模样，令他的心一下子痛得连腰都直不起来。曾经那个又倔又强的冰凝让他吃尽了苦头，可是他(爱ài)的不就是她的这个样子吗？若她事事顺着他的心意，又岂是这世间的独一无二，让他心甘(情qíng)愿地吊在她这一棵树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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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601章 永不再见
皇与冰凝之间的情路一直都极是坎坷，有很一部分原因是在于冰凝又倔又强的脾气。不管是在塞外草原因为服侍德妃娘娘而被烫出的水泡，还是在园子里因为向先皇弹琴献艺而被琴弦割出的伤口，不管是在雪后的香山以死明志，还是为了向婉然请领一件体面的嫁妆而跪伤了双腿……，往事一幕一幕地在皇的眼前和脑海轮回演，每一个画面都是冰凝用那坚毅的目光望着他，不妥协、不退缩、不畏惧。而他呢，那个时候对她有多少恨，现在对她有多少爱，可是“爱”，曾经是甜如蜜糖，现在却是犹如利剑，将他早已经千疮百孔的心又一次被刺得血流成河。
不知道用了多少功夫，皇才将心绪稍稍地平复了下来，月影是冰凝的奴才，也是冰凝此生最放心不下之人，她想要月影有个好归宿，他何尝不也是如此？他如此强烈地反对月影与十四阿哥的婚事，不都是为了月影好，为了月影不受伤害吗？这个丫头怎么不能明白他的良苦用心，非要跟他对着干呢？甚至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他那些苦口婆心的劝慰到头来全都成了月影反击他的利器，令皇犹如哑巴吃黄连一样有苦说不出来。
“好，好样的，你家主子最爱与朕作对，现在她作不了对了，有你来继承她的衣钵，朕这辈子栽倒在你们这对主仆手心里，你高兴了，是不是？”
皇的心里是无尽的酸楚，因而这番话说出来，满满的都是自我嘲讽。月影当然听出来他的酸涩，然而他再是爱她家小姐，冰凝还是过世了，而且与被他打入冷宫有极大的关系，十四阿哥也爱她家小姐，不但没有做过半点对不起冰凝的事情，相反还屡屡救她家小姐于危难之，她的心怎么可能不偏到十四阿哥那边去呢？
因此听到皇满含酸楚的自嘲，月影压根儿没有想过对他说两句安慰的话，而是因为从听出来他的态度有所松动而禁不住地雀跃起来。
“回万岁爷，奴婢是小姐的丫头，若是办差事不能随着主子，那岂不是不忠的奴才？”
皇确实是态度有所松动，不过这个结果不是缘于月影的据理力争，而是想缘于皇想要给月影一个教训，让她自己撞了南墙，亲口尝到自己酿下的苦酒，唯有如此，才能让她明白他今天所说的每一句话的含义。
“好，你这样吧，很好，朕这准了十四爷的请婚，你是他的继福晋了。”
“啊？”
月影万没有料到，皇万般阻挠，令她一度以为没有半点希望了，却是不想峰回路转这么快，眨眼之间皇又回心转意了，幸福来得太过突然，让她没有半点准备，除了惊讶还是惊讶。然而在她极为失礼的惊呼之后，月影立即意识到自己失态了，于是赶快俯首叩谢。
“多谢万岁爷万全，月影没齿难忘，来世定是当牛作马来报答您的恩典。”
月影的这番感谢虽然是最为程序化、公式化的两句话，然而满满透露出来的全都是掩饰不住的喜悦之情，皇那么睿智之人又岂能觉察不出来？
月影是冰凝的奴才，而他又是冰凝的夫君，按理说冰凝过世之后，他才应该是月影最亲近的主子，可是短短二十来天，月影倒戈到了他的敌人阵营，而且还是爱了十四阿哥，这个结果对皇而言实在是难以接受。他是这世最有权势的男人，十四阿哥可以说是他的阶下囚，月影可到好，有高枝她不攀，非要一块烂木头，十四阿哥给她灌了什么迷魂药了？这是企图利用月影来对付他什么呢？
皇既是搞不清楚月影怎么被十四阿哥的迷魂药给下了蛊，也对自己曾经那般为月影着想却被月影不屑一顾而伤心不已。
“从前朕还担心你，还想着要你与十四爷生下一儿半女，证明十四爷是真心待你才答应十四爷的请婚，现在看来，朕的心思算是白费了，你既是看不，也是不需要，那朕也算是仁至义尽，再送你四个字，‘好自为之’，朕能帮你的全都帮了你，他日若是因为撞南墙撞得头皮血流，再来找朕，朕可不会再像今天这样苦口婆心，而是要袖手旁观，坐壁观了。”
“多谢万岁爷恩典，奴婢自己选的这条路，是打碎了牙往肚子里咽，都不会反悔的，您放心吧。”
月影本是想着以后不会再来麻烦皇，让他不要担心，然而好心的她却是忽视了皇的感受，其实将来月影若是真的反悔了，他怎么可能袖手旁观、坐壁观呢？结果月影是哪壶不开提哪壶，他越是心里酸楚，她越是戳他的心窝子，让他既被气得火冒三丈，又是拿她一丁点儿的辙也没有，谁让她是冰凝最放心不下的奴才呢？
“你下去吧，越快越好，免得朕又变了主意！”
皇把月影直接赶了下去，而月影也是害怕翻脸翻书还要快的皇心生悔意，于是赶快又道了谢急速地起身朝下退去。听到月影的脚步声越来越远，皇心的怒火也是越烧越旺，于是朝着她模糊的背影大声怒吼道“赶快走，赶快走，朕一辈子都不想再见到你，下辈子，下下辈子，永永远远都不想再见到你，你给朕记住了！”
皇的怒吼可以说是咬牙切齿，声如洪钟，响彻整个东暖阁。月影的脚步非常快，不一会儿走到了东暧阁的大门口，离皇已经非常远了，但是他那句“朕一辈子都不想再见到你”却是听得分外清晰。皇说永永远远都不想再见到她，而她何尝不是呢？这座宫殿没有给她家小姐带来半点幸福，也没有让她家小姐心生半点留恋，身为冰凝的奴才，她怎么可能与主子不是一样的感同身受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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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602章 心疼六十
常言道，最是无情帝王家，生活在这里的人从来都没有半点幸福可言，包括皇上在内。如果他不是帝王，他还需要算计冰凝吗？如果他不是帝王，他还需要将自己最心爱的女人打入冷宫，让她备受嘲讽吗？答案当然是否定的。可是连皇上都不能随心所欲，月影只是一个小小的奴才，她又怎么可能在这座冷冰冰的宫殿中找到半点幸福，寻得半点温暖？既然已经知道这里只是权力的中心，永远都不可能给任何人带来任何幸福，月影又怎么可能对这里心生半点留恋之情？因为这里不是家，而是战场，尔虞我诈的战场，一不小心就会粉身碎骨，就连她家小姐那般聪明绝顶之人都无法独善其身，最终都是要付出生命的代价。想到这里，月影又是一阵接一阵的悲伤，一阵接一接的寒冷。
若说月影对这里没有半点留恋也是不太客观，这里确实还有她留恋的，那就是六十阿哥。那是冰凝在这世上的唯一血脉，从前有冰凝悉心照料，小阿哥是这世上最幸福的人，可是现在，没娘的孩子像根草。从前皇后娘娘与她家小姐交好，还可以指望小阿哥被养在雅思琦的宫里，现在看来，唯有远离皇后娘娘，才有小阿哥的一条生路。那其它主子呢？熹妃娘娘、齐妃娘娘、裕嫔娘娘都有自己的阿哥，谁会待六十阿哥视若己出？懋嫔娘娘和武主子虽然没有自己的阿哥，可是小阿哥那么尊贵，交到这两位低位主子的宫里去养，岂不是辱没了六十阿哥的身份？
月影一想到六十阿哥，心里就一阵一阵地疼痛不已，渐渐地连路都走不了，只能是捂住心口赶快找了离自己最近的一棵大树靠了一会儿。好半天都最没有缓过劲儿来。结果这世上真是巧得没有更巧的事情了，说曹操曹操就到了，惊得月影以为自己耳朵听错了。
“启禀六十阿哥，万岁爷先前已经吩咐奴婢了，有要事要做，要等晚一会儿才能听您背书……”
“小爷不信！皇阿玛若是不能听小爷背书，定是会亲自跟小爷说的，根本就不会吩咐你这个奴才！”
“六十阿哥明鉴呀，奴婢只是说万岁爷要晚一些听您背书，不是说今儿不听了，若是今儿不听了，才会亲口吩咐您，是不是？”
“你就会假传皇阿玛的圣旨，混淆视听，小爷才不会上你的当受你的骗！”
月影一听到六十阿哥的声音，就像是吃下了一剂镇痛药似的，胸口立即就不痛了，腰也能够直起来一些，脚步也迈得开了，激动得她立即追了上去。
“奴婢给六十阿哥请安了。”
“谁？！”
这一声充满了稚气的“谁”，同时也充满了十足的警惕。月影知道是自己太过唐突，吓到了六十阿哥，当即甚是后悔，于是赶快自责地解释道：“奴婢是月影啊，奴婢吓到您了，真是罪该万死。”
“月影？”
六十阿哥万万没有想到会在这里遇到月影，借着月光定睛一看，果然不错，当即一张小脸充满了又惊又喜的激动之色。
“月影你可真是吓着小爷了！害得小爷还以为皇阿玛的宫里又新来了一个什么狐狸精呢！”
月影一听六十阿哥这话，当即心中一沉：又新来了一个，难道说已经新来了一个狐狸精了？自从大年初四在遵化十四府冰凝灵堂里沉睡中做了那个皇上左拥右抱，而十四阿哥拔剑相向的梦之后，月影几乎是有点儿魔怔了，每每想到远在京城的皇上，脑海中浮现的都是她最不愿意也是最害怕见到的梦中的那个场景，现在巧遇六十阿哥，而小阿哥居然也是口口声声地“又新来了一个狐狸精”，令月影的大脑登时就拉响了警报。
“启禀六十阿哥，奴才刚刚没有听清楚，您是说这宫里新来了一个狐狸精？”
“不就是那个萨克达家的吗？”
“啊？万岁爷不是说那都是假的吗？是演戏做样子给别人看的吗？”
霍沫的娘家姓萨克达，因此六十阿哥一说萨克达家的，月影当即就想到了霍沫，天啊，她在梦中可就是梦到了霍沫卷土重来，又日日夜夜栖身在皇上的左右，难不成那些梦都是真的？可老人不都说，梦是反的吗？怎么老人的话也不灵验了？就在月影急得几乎走投无路的时候，六十阿哥开了口。
“是啊，皇阿玛是说过那些都是假的，皇阿玛跟小爷保证过了，皇阿玛最爱的就是小爷的皇额娘了！”
咦？这到底是什么情况？六十阿哥一会儿说新来了一个护理精，一会儿又说皇上最爱的就是他的皇额娘，东一句西一句的，把月影都给听糊涂了。见这主仆二人就像鸡同鸭讲似的，根本说不到一块儿去，一直在旁边站着插不上话的凝霜赶快跟月影打了个招呼。
“月影姐姐，您可回来了，有了您在，我和湛露别提多开心了。”
“哎呀，凝霜呀，瞧我这眼神儿，光顾着跟小主子请安，都没有注意是你，哎，对了，不是一直都是徐嬷嬷服侍小主子吗？怎么你现在？”
“是这样，万岁爷因为最疼小主子了，养在哪个宫里都舍不得，最后就决定由万岁爷亲自养在身边，不养在哪个娘娘的宫里了。”
“啊？是真的？万岁爷亲自把小主子养在身边，不交给任何一个娘娘去养？”
“当然是真的！我说话您还不信吗？”
“信，信，我当然信你说的话，可是……
“哎呀，姐姐真是的！那，我再跟您说吧，万岁爷不但把小主子养在身边，而且还说，小主子大了，徐嬷嬷年纪也有些大了，照看不好，另外湘筠格格本身就有自己的丫头，而且也不是小孩子了，用不着那么多奴才伺候，若是真有需要，以后再给格格新找个奴才当管事儿的，于是奴婢就被调遣过来，专门服侍小主子。哎呀，这下可真是太好了，湛露伺候万岁爷，我伺候小主子，都在养心殿当差，您回来之后，不是服侍万岁爷就是服侍小主子，咱们三个人总算是又能团圆在一起了。”
第3603章 三人团圆
全本
凝霜自说自说地讲了许久，因为一直都沉浸在与月影重逢的喜悦当中，又因为天色暗淡，因此她压根儿就没有注意到月影的脸色。期间月影数度想开口解释，然而看着凝霜这么高兴的样子，她又实在不知道如何开口才好。她知道没办法解释自己执意回到十四阿哥身边的原因，又不忍心伤了凝霜。
湛露和凝霜两个人都是苏培盛从人市上买回潜邸的丫头，只为着将来她出嫁了之后能够让冰凝有贴心的奴才伺候。虽然她无数地坚决地表明了自己的态度，那就是伺候冰凝一辈子，不找婆家，然而当两个丫头进府之后，她还是拿出了看家的本事，使出了浑身的数解来悉心调教她们，毕竟三个人总比她一个伺候冰凝要好多了。
月影比两个丫头大了十多岁，因此在她们朝夕相处的这四、五年时间里，对于两个丫头，月影承担了亦师亦姐的角色，不仅毫无保留地将自己的本身一点儿不落地全都教会了她们，而且在生活上也是全心全意地照顾她们。遥想她们刚刚进府的时候，有一个算一个，全都是因为家人生活艰难无以为继，不得不卖掉她们，因此两个丫头全都是瘦得皮包骨头，全都是胆怯得连句话都不敢说。是冰凝给了她们家的温暖，让她们知道了这世上还有一种感觉叫做幸福。是月影手把手地教会了她们本事，也是月影让她们知道了什么叫做姐妹。
三个丫头从来都是心往一处想，劲往一处使，三个丫头也从来都是以为她们可以永永远远地不分离，永永远远地服侍在她们的主子身边。然而世事难料，先是湛露被选中做了皇上的奴才；然后是冰凝没有留下一句话就离开了她们；接着是月影，到了十四府上当差；最后是凝霜，主子也从湘筠格格换成了六十阿哥。
凝霜的年纪最小，对亲情的渴求也就更为强烈，最是珍惜服侍在冰凝身边来之不易的幸福，结果先是冰凝撒手人寰，后是月影远离京城，而她自己也是与湛露各为其主，虽然都最在皇宫中，但帝王的居所戒备森严，两个丫头可以说是近在咫尺，犹如天涯，一年到头都见不上一面。
原本以为从此她们三个丫头从此天各一方，却是万没有想到一切的一切都因为皇上而有了转机。先是他出乎所有人的意料之外，将六十阿哥养在了自己的身边，而凝霜作为六十阿哥的贴身丫头也一并搬到了养心殿，两个丫头终于又能见面了！好事连双，皇上又一纸令下将十四阿哥召回京城，而月影自然也是一并回了皇宫，她们姐妹三人终于能够团聚了！
对于十四阿哥亲身皇上书写奏折，要娶月影为继福晋之事，湛露听说了，凝霜当然也听说了。对于这个消息，湛露是将信将疑，所以才会在之前见到月影的时候急于向她求证，而凝霜呢，则从一开始就根本没有相信。一方面她坚信那是十四阿哥为了与皇上作对使出的手段，从而把月影拉下了这片浑水；另一方面她坚信月影绝对不是那种卖主求荣之人，毕竟皇贵妃娘娘才薨逝不到百日，如今好不容易能够回到京城，月影定是会千方百计地请求皇上答应她陪在娘娘的身边，即使是娘娘下葬之后，她也会追随而去，做一个尽职尽责的守陵人，这才是月影最想要做的事情。
由于现如今皇上自己的万年吉地都没有确定下来，更不要说开工建造了，而她们主子又是最尊的皇贵妃，定是要陪伴在皇上的身边，因此下葬之事完全就是遥遥无期。在等待下葬的这段漫长的时间里，月影作为宫人自然是要继续当差的，虽然凝霜嘴上说她回来之后不是服侍万岁爷就是服侍小主子，然而她心里早就有了自己的判断，那就是月影一定会被皇上安排服侍六十阿哥，以弥补小阿哥的丧母之痛。
所以凝霜在见到月影之后连问都没有问，直接就是洋洋洒洒一大通的情况介绍，最终又万分欢喜地加上一句“三个人总算是又能团圆在一起了”。听着凝霜这番话中掩饰不住的兴奋与喜悦，月影却是心里难受得不行。她也想姐妹三人永远在一起，团团圆圆，虽然家长（冰凝）不在了，可还有小主人，她们这个家永远都不会散。可是……
“凝霜，我，恐怕我，不能跟你们在一起了。”
“啊？月影姐姐，为什么？为什么？是万岁爷……”
“不是，不是，是我，是娘娘，噢不，是十四爷，啊，也不是，是我，是我想要……”
“您？您想要什么？”
其实月影已经暗示得非常明显了，然而，凝霜与其说是没有听出来，不如她根本就不想听出来，因为她万万不愿相信那些传闻是真的，而且还是从月影的嘴里亲口说出来，她不愿相信月影真的是这世上最可耻的背信弃义、见利忘义、卖主求荣之人！
月影见凝霜总是不明白她的意思，虽然心如刀绞，但是担心以后再也没有见面的机会了，因此一定要趁现在这个千载难逢的机会把事情说清楚，就算是凝霜打她骂她再也不认她这个姐姐，她也必须要现在亲口说出来。
“凝霜，我，我要服侍一直在十四爷的身边，不回宫里来了。”
“啊？那个，是不是十四爷？十四爷为跟万岁爷作对，就拉您做了垫背的？姐姐您别担心，有万岁爷呢！您是娘娘最看重的奴才，万岁爷定是不会答应十四爷胡作非为的，定是会把您解救回来的，您只需要忍一段时间就行了，虽然王昭君在塞外忍了那么多年，不过就是看在主子的份上，万岁爷也绝对舍不得让您受那么多年的罪的！”
凝霜虽然一直都坚信月影的清白，然而这一晚上月影的表现都是那么的反常，特别是此刻明明白白地说出“要服侍在十四爷身边，不回宫里来了”，当即是心里也是有些紧张起来，因此才一口气说了那么多，潜意识里就是不想让月影插话，不想听到自己不愿听到的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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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604章 姐妹反目
听完凝霜的那话番，月影简直是心如刀割。狂沙文学网
.net为了替她开脱，凝霜将一切都责任都推脱到了十四阿哥的(身shēn)上，虽然知道凝霜这样做的目的一切都是为了她好，可是十四阿哥是她们主子的大恩人啊！自从知道十四阿哥待她家小姐那般真心真意之后，月影已经是容不得任何人说他半个字的不好，就连皇上对他有半点轻蔑之意都让月影心存愤恨，只不过不敢当面表达出来罢了，现在凝霜又往他的(身shēn)上泼污水，即使是为了她的缘故，月影也是无论如何都忍受不了。因为急于替十四阿哥洗清不不白之冤，月影的语气和态度都有些激动起来，甚至连埋怨凝霜的意思都丝毫不加掩饰。
“不是，绝对不是十四爷！十四爷是这世上最好的爷，他做的每一件事(情qíng)都是最最正确不过的，怎么可能是什么‘胡作非为’呢？我在十四爷(身shēn)边当差，爷对我极是照顾，我在十四府怎么可能是受什么罪呢？我是心甘(情qíng)愿去服侍十四爷的，根本就不是十四爷将我囚(禁jìn)在府里，根本就不需要什么万岁爷的解救！”
凝霜说了有多长的一串话，月影就回了她多长的一串话，其实凝霜完全是好心好意，同时也是完全地站在月影的立场上，因此不管是“胡作非为”也好，也不管是“解救”还是“受罪”也好，统统都是替月影着想，然而她万万没有想到，自己的好心好意收到的竟然是月影如此一番的“严加驳斥”，登时觉得万分委屈，更是以为自己的耳朵出了毛病，全都听错了。
“月影姐姐，您还是从前的月影姐姐吗？还是从前那个不管天冷一点还是(热rè)一点，都要叮嘱我和湛露注意(身shēn)子的姐姐吗？还是那个不管我们当差到多晚，都会叮嘱膳房为我和湛露留吃食的姐姐吗？”
对于凝霜而言，“胡作非为”、“解救”、“受罪”都是站在月影的立场上，然而这些字眼儿在月影的耳朵听来，不但觉得极其刺耳，更是觉得无比的扎心。那是她们主子的大恩人，凝霜怎么能够这么诋毁、这么污蔑呢？然而她也是万万没有想到，自己出于正义与公心替十四阿哥说的几句话，竟然伤到了她们姐妹之间的感(情qíng)，令凝霜开始怀疑她根本就不再是她们的月影姐姐了。
凝霜极其珍惜她们姐妹和主仆之间的缘分，月影何尝不是一样呢？她虽然不是被家人卖到人市上的，但若不是家里穷得已经揭不开锅了，又怎么会舍得将小小年纪的她送到大户人家做差事，赚取银两贴补家用？所幸的是她遇到了一户好人家，年老夫人待她如亲生闺女，冰凝待她如亲生姐妹，凝霜在冰凝的(身shēn)边感觉到了家的温暖与幸福，月影何尝不也是一样？
从前她只是吟雪的小跟班，事事处处都要询问吟雪该如何去做，事事处处都要听从吟雪的安排吩咐，想不到有一天，她也变成了吟雪，(身shēn)后有了湛露和凝霜两个小跟班的，事事处处都最要告诉她们该如何去做，事事处处都要叮嘱她们，就像刚刚凝霜说的，连天气冷点儿(热rè)点，都要惦记着提醒她们(热rè)了穿冷了脱衣裳，不要因为不当心而生了病，更不要说她自从当上二管家之后，借着手中的职权之便，为两个丫头争取到了所有的正当的利益。冰凝是主子，刚刚嫁入王府的时候还受到的刁难数都数不过来，连奴才都敢对她颐指气使，而湛露和凝霜尽管是个奴才，新入府的时候境遇不知道要比冰凝这个主子要好多少倍，这一切当然都是仰仗着冰凝和月影二人。
两个丫头从青涩得连句话都不敢说到现在全都能够独挡一面，一个服侍在皇上左右，一个成为六十阿哥的贴(身shēn)使女，两个主子一个是当今圣上，一个是未来最有可能继位的皇子，作为师傅的月影怎么可能不觉得骄傲与自豪呢？看着湛露与凝霜二人几乎是自己的复制版一样，甚至只用了自己一半的时间就迅速地成长起来，月影除了欣慰之外，更是从她们的(身shēn)上看到了自己的影子，令她的心中百感交集。
曾经彼此当作亲人一样的姐妹三人，此时此刻因为各为其主而变得猜忌、怀疑，甚至是厌恶、憎恨，月影怎么可能不伤心不难过呢？如果她不曾对她们付出了全部的心血，拿她们当成自己的亲妹妹一样，她当然也不会像现在这心如刀割，正是(爱ài)有多深，心有多伤。
一边是她家小姐的大恩人，一边是亲妹妹一样的湛露凝霜，一边是恩(情qíng)，一边是亲(情qíng)，孰轻孰重无需多言。当然，月影也想要两全其美，也想恩(情qíng)和亲(情qíng)都握在自己的手上，然而她怎么对湛露和凝霜解释这一切呢？那是天大的秘密，不是她信不过这两个丫头，而是她害怕一丁点儿的闪失都有可能给冰凝带来灭顶之灾，她无论如何也输不起一星半点。
选择的轻松并不意味着心(情qíng)的轻松，毫不犹豫的选择带来的是因为割舍而产生的巨痛，令她痛苦得几乎要喘不上气来。
“凝霜，我没有做任何对不起主子的事(情qíng)，更是可以拿(性xìng)命担保，绝对没有卖主求荣，主子地下若是有知，也一定能够明白我的心意……”
“你不要再提主子半个字了！我都嫌你玷污了主子的清白！主子当初怎么对你的？你的良心都让狗吃了吗？还是说你的心都被猪油蒙住了？十四爷给你吃了什么**药，让你这么死心塌地为他卖命？你以为你卖了主子就能换来荣华富贵？就能当上什么十四继福晋？做你的千秋大梦去吧！等你的价值全都被十四爷利用光了的时候，你的下场就是被十四爷始乱终弃，就是被十四爷卖到青楼去，让你生不如死，这就是你背叛主子的下场，主子若是地下有知，也一定是恨不能将你碎尸万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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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605章 六十结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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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像月影对凝霜爱有多深，心有多伤一样，凝霜对月影也是一样的。三个人齐心协力服侍在冰凝的身边，是她人生中最幸福的时光，现在她们不但永远地失去了冰凝，三个人也各奔东西各为其主，这些突如其来的变故已经将她的心折磨得遍体鳞伤，结果月影还背叛了冰凝，连百日丧期都不到，尸骨未寒，就投靠了十四阿哥，简直就是往她的伤口上又撒了一把盐再狠狠地揉上不知道多少下。
爱之深、痛之切，此时此刻，她的心里除了憎恨还是憎恨，与其说她们的主子地下有知恨不能将月影碎尸万段，不如说这些都是凝霜的心声，恨不能十四阿哥现在就将月影始乱终弃，卖到青楼妓院去。
月影不但蒙受了巨大的冤屈，还遭受到凝霜如此恶毒的诅咒，她不但没有生气恼怒，相反，她的心中全都是对凝霜满满的心疼。因为她知道，她是凝霜曾经最为依赖的肩膀，是凝霜心中最温暖的地方，现在她不得不将肩膀撤掉，不得不让凝霜心中装满了黑暗与寒凉，她怎么不心疼？
“凝霜，你恨我吧，想怎么恨就怎么恨吧，只是，我只是想对你说一句话，那就是不管我在哪里，都会每日在菩萨面前求菩萨保佑你和湛露……”
“你不要再说了，不要再说了！我一个字都不想再听你说！我怕我听你说一个字，看你一眼，都会让主子连我都一起恨！这一辈子我都不想再见到你！”
凝霜一边说着，一边捂上了耳朵，同时背过了身子。月影见状，知道自己再说什么也是于事无补，心里难过得不行。因为凝霜的断然拒绝，两个人的谈话再也无法继续下去，另外这里是养心殿，虽然已经远离了皇上居住的东暖阁，但她也知道不能再多耽搁，以免皇上反悔，断了她出宫的路，只是，此刻作别的不仅是凝霜，还有六十阿哥，不知道今日一别，她在有生之年是否还有机会能够见六十阿哥一面，所以即便是时间紧急，她仍是冒着巨大的风险，也要与六十阿哥好好道别一番。
“小主子，奴婢将来不能伺候在您的身边了，可是奴婢会像从前一样想着您，念着您……”
“住口。”
这“住口”二字说得从容不迫，也没有表现出半点感情色彩，若不是这两个字代表的含义显而易见，只凭语气，任谁都听不出来说话之人想要表达的情绪是什么，就好像这两个字跟“太阳”、“月亮”这两个字一样。
“住口”这两个字不但没有带着半点感情色彩，而且充满了奶声奶气，不错，这两个字正是从六十阿哥嘴里说出来的，令月影当即就是愣。
“小主子，您？奴婢……”
“小爷已经说过‘住口’二字了，你没有长耳朵还是没有长眼睛？”
六十阿哥今年不过才五岁，但是凝霜与月影之间的对话他不但听得一清二楚，而且也完全能够听得懂。其实，月影将要成为十四继福晋的传闻他也和凝霜一样早早听到了。在他短短的的五年人生当中，最亲近的人当然就是冰凝，除此之外是徐嬷嬷，而月影可以说是在他心目中排在第三位的人，甚至超过了他的皇阿玛，毕竟这三个人每天与他朝夕相处，而皇上不可能每天都能见到，而即便见到了，也只能陪伴他短短的不到半个时辰的功夫，特别是最近这一年，年纪日益长大的六十阿哥相反却是见到皇上的机会比婴幼儿儿时期的他少之又少，因此冰凝、徐嬷嬷和月影三个女人几乎占据了他的全部情感认知，自然而然地，月影成为他心目中排位第三的最亲近的人。
这些天来，宫里的每个角落几乎都在讨论着月影即将成为十四继福晋的话题，凝霜和徐嬷嬷都是与月影相处多年，自然更是关心她的情况，虽然两个人闲聊说话的时候也特别注意着避讳六十阿哥，小阿哥再小毕竟也是主子，她们做奴才的总是不能恣意地在主子面前放肆。然而她们却是没有想到，人小鬼大的六十阿哥竟是全都知晓了，因为宫里不止她们两个奴才，几乎所有的奴才都在口口相传月影的消息。
六十阿哥自从懂事之日起就知道十四叔是皇阿玛的敌人，自然他也会视十四阿哥为仇敌，可是，他最亲近的奴才月影怎么会成为十四继福晋呢？那不就是意味着，月影也是他的仇人吗？
如此说此前小阿哥只是自己胡乱猜测，那么现在亲耳听到月影与凝霜的这番话，亲耳听到月影说“十四爷是这世上最最好的爷，做的事情都是最最正确不过”的时候，六十阿哥的心算是彻底地凉透了！她说她要去伺候十四爷了，在小阿哥听来，就相当于向他宣布：我要去做你皇阿玛的仇敌去了！六十阿哥那么微小那么脆弱的心灵如何能够承受得住？
“住口”两个字已经充分表明了小阿哥的态度，月影不敢相信，才五岁的六十阿哥怎么也完全地站到了凝霜的一边，不再是从前那个对她充满了信任与依赖的福惠阿哥了？更让她想不明白的是，“住口”两个字被六十阿哥说得如此的云淡风轻，表面上不动声色，内心已经掀起巨浪滔天，就连成年人都难以如此把控住自己的真实情感，更不要说才五岁的小阿哥，这深藏不露的本事简直就像是皇上的翻版一样。
要知道皇上在六十阿哥这样年纪的时候，还远达不到这样的水平，甚至还因为无法有效地掌控自己的情感而被先皇责备“喜怒不定”，成了他一辈子的耻辱柱，相比之下，才五岁的福惠就能够如此小的年纪如此轻松自如地实现了，这就是所谓的青出于蓝而胜于蓝吗？
六十阿哥的聪慧与早熟，令月影亲口品尝到了众叛亲离的滋味，那般的苦涩，那般的心痛。曾经小阿哥那么信任与依赖她，而她又何尝不是把所有的爱都给小阿哥呢？曾经他那么自然而然地将头依偎在她的怀中，现在却只用“住口”二字就在他们之间划开了一道天堑鸿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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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606章 众叛亲离
回京的一路，月影满脑子想的全都是如何在京城再为冰凝建造一个全新的灵堂之事，然而她万万没有想到，与十四阿哥在遵化筹划得好好的事情遭受接二连三的横生变故，先是十四阿哥的软禁之地竟然是寿皇殿，继而皇上坚决不肯应允她的婚事。月影好不容易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终于说服了皇上，却是不想连养心殿的宫门都没有出呢，就又遭到了迎头一棒，凝霜与六十阿哥双双与她反目成仇。
即便月影是那么渴求来自凝霜和六十阿哥如同亲人般的感情，可是她有选择的权力或是能力吗？既然没有选择权，又不能将心底的秘密透露半分出去，她唯有忍辱负重这一条路可以走。
“小主子，奴婢以后不能再服侍您了，您一定要好好听师傅的话，好好读书，还有就是您千万要记得您的亲生额娘，您是娘娘唯一的血脉，娘娘最舍不得的，就是您……”
“住口！你给小爷住口！”
六十阿哥第二次说出了“住口”二字，然而与第一次的云淡风轻天壤之别，这一回不但他的语气中充满了愤怒，而且一连说了两个“住口”，滔天恨意已经是溢于言表。
“你若是再敢提皇贵妃娘娘半个字，你信不信小爷现在就立即杀了你？！”
满含愤恨的“住口”一出口已经是让月影吓了一大跳，还不待她回过神儿来，六十阿哥又一句“信不信小爷杀了你”就脱口而出。她万万没有想到，还是满脸稚气的小阿哥竟然是一副杀气腾腾的模样，这是她从来不曾见到过的，不要说小阿哥，就是皇上，冰凝，哪怕是苏培盛都不曾这般对待过她，而现在，六十阿哥正虎视眈眈地盯着她，好像她若是动一根指头就会立即招开杀身之祸似的。
月影再也不敢有半点轻举妄动，不是被小阿哥吓坏了，而是不想让她与六十阿哥之间的鸿沟越来越宽，越来越深。仇恨的种子已经埋下，正在一点点地生根发芽，她阻止不了种子的落地生根，她只能尽最大的努力，让它们的芽长得越慢越好。
“回小主子，奴婢都记住了，奴婢这就走了，不会再惹您生气烦心了。您多保重，奴婢会……
“小爷想要怎么样，还用你这个奴才来指手划脚？”
“……”
月影努力地想要说些什么以示对小主子的恭敬，可是张了半天的口，她却是连一个字都说不出来。凝霜在一旁眼见这二人言来语去，心里好生火冒三丈。
“主子，您还跟她费什么口舌？真是白白地耽误功夫，还又害您气恼，万岁爷那边还等着您赶快过去回话呢。”
“凝霜，你说的对，小爷跟这种人费口舌，不但耽搁功夫，还污了爷的眼睛，脏了爷的手脚！走！”
六十阿哥一句话说完，扭头就走，凝霜赶快抬脚跟上，经过月影面前的时候，还不忘记狠狠地剜她一眼。月影见状，知道眼前的一切都没有任何可以挽回的余地，只能是眼睁睁地看着二人满怀着对她的满腔愤恨而去，而她除了哭得像个泪人以外，没有半点法子，只能是目不转睛地望着他们越走越远。
结果就在她以为三个人就此别过，此生永无再见的机会之时，突然间六十阿哥停下了脚步，扭过头来看了一会儿，黑漆漆的，那双小眸子特别的明亮，然后抬脚就朝月影走了回来。怎么？小主子原谅了她了？月影禁住地一阵暗喜，一颗心激动得呯呯呯地跳个不停。还不待月影把那些想要说的感恩的话想好，六十阿哥已经走到了她的面前停下了脚步。
“你这是猫哭耗子假慈悲！别以为掉两滴眼泪，小爷就能上当受骗！小爷奉劝你，赶快去打盆水把脸洗洗，要不然你长得跟个丑八怪一样，一哭就更丑了，到时候十四爷见了你跟见了鬼一样，怎么可能还要你？”
说完，六十阿哥根本不给月影半点开口机会，同时也是因为极度的厌恶而不想见到她，立即转身就又走开了，凝霜则远远地站在一旁，连靠近都没有靠近，然后主仆二人一前一后再度向东暖阁方向走去。
这一次他们是真的走远了，直到他们转过了月亮门，连身影都见不到了，月影仍是呆呆地望着他们远去的方向，她知道这一次他们是永远地诀别了，可她还是舍不得离开。虽然她也期盼奇迹的出现，可她也知道皇上反悔的危险，特别是六十阿哥前去进见，危险更加重了一分，无可奈何之下，她终是不得不黯然神伤地离开了这个她以为会呆一辈子的地方。
果然不出月影所料，皇上才刚刚与月影经历过一番极不愉快的见面，甚至差点儿大动干戈，紧接着就见到了六十阿哥，一股怒气还未消除，又因为见到小阿哥而勾起了他的伤心，两股情绪交织在一起，情绪糟糕到了极点，连六十阿哥都看出来了。
“儿臣给皇阿玛请安，皇阿玛，您的脸色怎么这么不好？是不是身子不适？有没有太医前来诊治？”
“朕的身子没有大碍，你刚刚过来的时候，见到月影了吗？”
“启禀皇阿玛，您以后不要再提那个贱人了。皇额娘待她恩重如山，她回报皇额娘的竟是背信弃义、卖主求荣，这样的奴才，皇阿玛，您为何不杀了她？留这种奴才在世上，就是留下了祸害……”
“六十阿哥，你能这般想，朕也是万分欣慰了，你皇额娘地下有知，定是为有你这样的阿哥而高兴。”
“皇阿玛，儿臣什么都不要，儿臣只要那个奴才去死，给皇额娘陪葬！儿臣求您了！”
说着六十阿哥扑通一下子就跪在了皇上的面前，令皇上隐忍了好半天的情绪终于一点点地失控，眼眶开始慢慢地湿润起来。
“六十阿哥，朕的好阿哥！”
感觉到了皇上的异样，六十阿哥抬起头来，发现皇上的眼睛有泪光在闪烁，当即大吃一惊。
“皇阿玛，您是哭了吗？您是想儿臣的皇额娘了吗？”
皇上再也控制不住热泪先流，起身一把将六十阿哥抱在怀中，任自己的泪水像断线的珠子，将小阿哥后背上的衣裳全部湿透。
第3607章 连降两级
“烟花三月下扬州”，然而京城的三月却还是(春chūn)寒料峭的季节，不过还是有些花儿不畏寒风习习，努力地迎接(春chūn)天的到来：腊梅早已经怒放枝头，玉兰也绽开了一个一个的花苞，迎(春chūn)更是将整个枝条染成了金黄色。狂沙文学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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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chūn)回大地，万物复苏，然而皇上的心(情qíng)仍是没有能够走出寒冬。皇上的喜怒哀乐就是皇宫的晴雨表，整个宫(殿diàn)依然被笼罩在一片愁云惨淡之中，特别是随着皇贵妃百天祭(日rì)的(日rì)益临近，所有的主子和奴才们都是心(情qíng)忐忑，因为皇上每一次询问皇贵妃百(日rì)祭奠大典(情qíng)况，每一次都是对呈上的方案百般挑剔，每一次都是将负责的官员骂得狗血喷头，以致这些官员都糊涂了，面对皇上的鸡蛋里面挑骨头，他们实在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毕竟丧仪制度摆在前面，不能越矩，可是皇上又左右横竖都是不满意，这可如何是好？于是他们纷纷跑去向怡亲王讨求法子，可是怡亲王对此也是(爱ài)莫能助，因为他自己还是泥菩萨过河自(身shēn)难保呢，私底下不知道被皇上责备了多少回。
皇上本就是极为挑剔之人，又是为自己最为心(爱ài)的女人((操cāo)cāo)办丧仪，真真的是恨不能倾尽自己的所有，然而冰凝再是为他所(爱ài)，却是碍于(身shēn)份，享受不到最高级别的，也就是皇后的丧仪大礼，皇上正是因为既明白这个道理，又不甘心自己的女人配享不到最尊贵的丧仪，无奈的(情qíng)绪渐渐地积攒起来，就演变成了一股邪火，不管官员们做得对还是不对，统统都一概认定为不对，仿佛只有痛骂他们一顿才能够为冰凝挽回一些尊严。
其实这些被皇上大骂一顿的官员待遇还算是好的，还有比他们的境遇更糟糕的。那一(日rì)皇上又提问皇贵妃丧仪之事，礼部由庄亲王十六阿哥掌管，作为皇上的嫡系部队，十六阿哥可谓是尽心尽力尽责，可巧那天他外出办公差，禀报皇贵妃百(日rì)丧仪((操cāo)cāo)办之事就落在了礼部尚书崇酼的(身shēn)上。
按道理来讲，也不能责怪这位尚书大人，毕竟这些事(情qíng)不是由他一个人决定的，然而皇上一听到仪仗的准备(情qíng)况就立即发火了。
“怎么才这么几个人？”
“回万岁爷，皇贵妃丧仪大典写明的就是这么些人，而且已经有四十八人，不算少，皇后的仪仗……”
“闭嘴！”
这崇酼大人也是没有摸清皇上的脉，皇上分明是在鸡蛋里面挑骨头，而他呢，千不该万不该，不该去杵皇上的心窝子。皇上最为愧对冰凝的就是在她有生之年没有将她册立为皇后，原本他是信心百倍地早早就打算好了，一旦雅思琦病故，定是会将冰凝立为继后，了却她一生的夙愿。结果皇上万万没有想到，年纪轻轻的冰凝居然走在了雅思琦的前面！这么突然的变故令他面对冰凝红颜早逝这个现实的时候，痛心与愧疚几乎占据了相同的比重。
然而这位(身shēn)为礼部尚书的财崇酼大人由于不甚清楚这些宫闱秘闻，又一心想要开脱自己的责任，于是就把皇贵妃丧仪大典搬出来，言下之意，皇贵妃再是尊贵也尊贵不过皇后。这下可好，一句话就像是桶了一个巨大的马蜂窝，令皇上的邪火就像火山喷发一样暴发出来。他本来就因为愧疚而憋着一口闷气，才对冰凝的丧仪横挑鼻子竖挑眼，而这位崇酼大人居然一丁点儿的眼力劲儿都没有，直接就撞到枪口上面，胆敢拿皇贵妃与皇后相比，虽然这是事实，但是在皇上的耳朵里听来简直就是大逆不道！因此当着所有官员的面厉声呵斥了他。
皇上很少如此不给官员们面子，他虽然也经常斥责官员，但大多数都是在私下的场合，当着众多官员的面怒斥官员，除非是关系到江山社稷的重大事项，或是为了杀一儆百而故意为之，然而这一次，他完全没有给崇酼留半点面子。崇酼哪里见识过皇上如此大发雷霆的时候？当即就懵得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了。人越是着急就越是会出错，这崇酼更是如此，急忙之下除了
“启禀万岁爷明鉴，微臣全都是据实相告，没有半点虚假之语，皇贵妃只能四十八人，否则就是乱了朝纲，您也要被世人误会成为……”
“让你闭嘴，你是没长耳朵吗？你这是专门与朕对着干！你这是抗旨不遵的大罪，你还想反了天不成？”
皇上真是被崇酼给气疯了，简直就是哪壶不开提哪壶！居然还将“乱了朝纲”这顶大帽子扣下来，真是不知道自己到底是有几斤几两了，他若是不此事立即镇压下去，岂不是要助长朝中的这股歪风邪气？那还要他这个皇帝做甚？全听他们这些臣子的，他不是傀儡皇帝还是什么？
“传朕的口喻：崇酼(身shēn)为礼部尚书，筹备皇贵妃丧仪不能尽心尽力，特别是仪仗，甚为草率，有辱皇贵妃之尊，除崇酼之外，侍郎哈尔达、和泰、宗崎三人在皇贵妃丧仪之事中亦同样未能尽心尽力，即刻起，以上四人俱降两级！”
“回万岁爷，微臣冤枉，微臣冤枉啊！”
“回万岁爷，微臣一切都是听从崇酼大人的吩咐，不曾……”
崇酼万没有想到自己一句辩解非但没有成功解脱困境，反而遭到连降两级的厄运，当即是慌了神儿，而另外三位侍郎就更是冤枉，他们连说话的资格都没有，就被稀里糊涂地连降了两级，这天大的冤屈上哪儿说理去？然而此时此刻，他们的自我辩解对皇上来讲简直是不胜聒噪，犹如往他的熊熊烈火上又浇了一桶油，招致了皇上更加愤怒的怒吼：“你们再敢说一个字，统统连降五级！”
终于，整个房间立即就清静了，说一个字就要连降五级，这么沉重的代价想必没有一个人心甘(情qíng)愿付出，唯有立即闭紧了嘴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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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608章 诚王作乱
皇上一声令下，礼部尚书和三位侍郎俱降两级，连“罪魁祸首”崇酼都是被殃及的池鱼，另外三位侍郎就更是大大的冤枉了，毕竟他们没有什么可以发号施令的权力，一切都要听从尚书大人的吩咐。狂沙文学网
.net然而皇上哪里管得了这些？只处罚崇酼一个人不足以平息他的盛怒，只有将数人一并责罚，才能够起到杀一儆百的效果，才能让他(胸xiōng)中憋闷了许久的恶气痛痛快快地发泄出来。
然而皇上杀一儆百的却是没有起到他的预期效果。冰凝再是皇上最为心(爱ài)的女人，她也仅仅只是皇上心(爱ài)的女人，皇上将她捧在掌心当作举世无双的珍宝，但是在别人的眼中，她也不过就是长得漂亮一点，学问多一点，归根到底，不过就是个女人而已，而且还是个与自己毫无关系的女人，不过就是一个高高在上的皇贵妃，众人不过是屈于皇权才不得不尊敬这位娘娘而已。
由于冰凝在隆冬季节过世，又因为行皇贵妃丧仪，因此要求在丧仪初期，亲王以下宗室以上五(日rì)内“不跳神、不还愿，俱穿素服”，王、公、伯、侯、大学士精奇尼哈番及四品以上官员俱往圆明园安奉皇贵妃。前去安奉的时候，王公官员们均需摘去头缨。
皇上体恤女眷，特别免去了公主、福金、格格以及大臣之妻在天寒地冻的季节一(日rì)三次齐聚圆明园的祭典之礼，然而即便如此，仍是不能达到众人与他同心同德的预期。想来也是不能责备他们，就连皇上最为信任与依赖的怡亲王和皇后雅思琦两个人在冰凝的丧仪问题上都不能与他保持高度的一致，更不要说那些原本就与他存有异心之人，自然就更是不会将冰凝的丧仪作为自己的头等大事，甚至是嗤之以鼻：“不就是死了个女人吗？弄得全天下鸡犬不宁，往后三宫六院七十二妃，哪个女人死了都要这么折腾一通，还有完没完了？大过年的还要天天都要穿着这些丧气又晦气的丧服，这(日rì)子还有没有的过了？”
说这话的不是别人，正是皇上的三哥，诚亲王。诚亲王对于皇上的继承大统一直都是口也不服心也不服的，但是无奈自己没有翻盘的本事，而大势也一天天地离他越来越远，现在三年的时间过去了，皇上的位子越坐越稳，他也就不得不屈从于现实，换作了口服心不服。却是不想，突然间冰凝过世了，皇上又把冰凝的丧仪“铺张浪费”到如此程度不说，还害得他又是要天天前往园子里吊唁，又是不得剃发，又是不得跳神不得还愿，不得这样，不得那样，原本对皇上就是一肚子怨气的诚亲王，此时此刻怒火终于彻底地爆发了！
这一天是冰凝薨逝百(日rì)之祭，不要说皇家，就是民间百(日rì)也是大祭之(日rì)，因此那一天按照皇贵妃丧仪，除了男(性xìng)王公官员们需要出席，就是女眷也不再能够以天气寒冷为理由得以赦免出席百(日rì)大祭。
然而诚亲王竟是赫然不在队伍之中，真实的原因自然是他不想给皇上面子，不过他也知道此事重大，不敢直接拒绝，于是就找了个冠冕堂皇的理由：生病。礼部官员收到诚亲王府的告假口信，众人也都从崇酼等四人的遭遇到中汲取了经验教训，不敢有丝毫怠慢，急急地报了掌管礼的庄亲王十六阿哥。十六阿哥也是不敢有丝毫怠慢，一秒钟都没有耽搁就向皇上进行了呈报，皇上一听当然是即刻勃然大怒。
“生病了！怎么昨(日rì)不生病，前(日rì)不生病，偏偏今(日rì)就生病了？生的是什么病？哪个太医去看的？到底是哪里生病了？朕看是心黑得厉害才生的病！”
十六阿哥还在前来呈报的路上就知道皇上若是听说了，一定会是怒不可遏，现在看来果然如此。他也怕惹火上(身shēn)，但事已至此，唯有先将皇上安抚好再说。
“回皇兄，三哥那边……，咳，您也知道，就是一个酸腐文人，若是八哥九哥这般，您倒是应该好好杀杀他们的锐气，三哥没什么大本事，再怎么闹腾也闹腾不出来什么大天来，您不如先消消气，放任他胡作非为，看他到底能闹出个什么花活来……”
“你年皇嫂的百(日rì)大祭都敢托病不来，朕就是想知道，他到底得了什么病！叫刘太医来，立即前去诚亲王府给他诊治一番，然后回禀朕，他是病入膏肓了，还是不久于世了？”
“回皇兄，您何苦跟三哥较这个劲儿呢？今天是年皇嫂的百(日rì)大祭，一天的祭奠之礼都需要您呢，若是为了不相干的人耗去精神儿，年皇嫂的祭礼出了什么岔子，您岂不是要后悔万分了？再者，这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您派刘太医去探查三哥病(情qíng)之事免不了会走漏风声，到时候成为市井街坊的谈资笑柄，实在是得不偿失。不如今天暂且不与三哥计较，待(日rì)后得了功夫再治他的罪也不迟。”
十六阿哥说的非常有道理，皇上不得不考虑，然而就这样放过了诚亲王，他仍是觉得气恨难平，因此他只听从了一半建议，没有派刘太医前去核实诚亲王的病(情qíng)，却是在祭奠大礼进行当中，当着所有参加祭拜之人的面，将其狠狠地训斥了一番。
“诚亲王今(日rì)托病未能前来祭拜皇贵妃，朕深为不悦。昨(日rì)朕还见到他，(身shēn)子好好，气色好好，看不出来半点中患上重病的迹象，今(日rì)就突然生病了，病到连皇贵妃的百(日rì)大祭就不能前来参拜祭奠，不要说朕，任谁都会心中存疑！”
皇上几句话说下来，语气严厉、神(情qíng)严肃，怒气溢于言表，众人闻之一个个全都是胆战心惊，生怕自己无缘无故被卷入其中，大气不敢出一口。
皇上见自己的这番话收到了震慑的作用，心(情qíng)总管是稍稍好一些，不过，他并不打算就这样轻易地饶过诚亲王，多一(日rì)都不想等，唯有立即严惩不怠才能令众人不敢再犯。
“既然诚亲王病重到不能参加皇贵妃百(日rì)大祭，朕就体恤他，从今(日rì)开始，就再也不用上朝了，留在府中好生调养(身shēn)子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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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609章 故人徐达
全本
冰凝的百日大祭结束了，按照正常的程序，应该开始着手下葬之礼，然而因为皇上还没有选定万年吉地，冰凝的棺椁也无法入土为安，只能是迁至田村暂时安放。
京城的春天永远都是脚步缓慢，又永远都是极为短暂，寒冬漫长久久等不到春的消息，而春天一旦到来就立即在一夜之间满树满树的花开，桃红柳绿杏花白，玉兰吐蕊、连翘争春，瞬间就将京城装扮成为一座花城。
自从雍正三年春夏之交圆明园正式建成之后，皇上开启了长驻圆明园办公理政，唯有在新年之际才回皇宫主持迎新大典，待正月过后，本应该启程前往园子，然而一直到人间四月芳菲尽的时候，他仍是留在宫中，没有丝毫的动静。所有的人都极是焦急，他们都在无比热切地盼望着皇上能够尽快下旨移至圆明园办公理政，因为园子山清水秀好风光，因为园子没有那么多的清规戒律需要去遵守。
不要说奴才，就是主子们，包括皇后、怡亲王等人也是希望尽快回到园子去，可是不管他们明里暗里提及了多少次，皇上仍是纹丝不动，没有半点想要启程的打算。
在众人眼中千好万好的园子，在皇上的眼中，却是连看都不敢看，连想都不敢想的地方。在那里，留下了他与冰凝最珍贵的十六年的时光，见证了他们共同经历过的风风雨雨，曾经爱情有多深，现在的心就有多痛。情仍在，人已逝，他哪里还有勇气去面对那里的一切？
他害怕见到园子的一草一木，无论每一处都能令他想起与冰凝的点点滴滴，于是他将自己缩进了养心殿中，这里没有半点与冰凝相关的东西。即便如此他仍是觉得不够，遂立即下令，不论白天还是晚上，养心殿的宫门统统都要紧闭，因为翊坤宫近在咫尺，他害怕面对与冰凝关的一切。这可是若了奴才们办差事，每每进出养心殿都要趁着夜半三更，或是皇上午休的时候。
这一天晌午，又到了皇上午休的时候，因为天气越来越热了，他又是极其畏暑之人，日渐升高的气温带他给了难以明状的烦燥之气，令他久久都不能平复下心情。或许是有第六感的作用吧，就在他躺着也不是坐着也不是，辗转反侧更不是的时候，突然间门外响起了高无庸的声音，声音非常小，属于拭探性的，如果他已经睡下，绝对不会将他吵醒，如果他没有睡下，一定会让他听得到，简直是贴心得不能再贴心了。
“启禀万岁爷，徐达徐大人有要事相禀。”
“徐达？”
皇上一听徐达二字，登时就是一个机灵，腾地一下子就坐了起来。徐达是何许人也？这话还要从康熙六十一年先皇驾崩说起。当时徐达的职务是甘州副都统，而十四阿哥得了消息回京城奔丧之际，为了确保九大箱文书安全运回京城，不得不使了调虎离山之计，自己只带几个随从轻装上阵走大道，吸引了皇上派出的精兵强将的注意力，而由小福晋塔娜率众女眷绕行蒙古小路避开众人视线悄然回京。然而老天爷似乎是刻意想要万全皇上的继承大统大业，塔娜一行半路上遇到一个程咬金，就是程咬金就是徐达！
在那么偏僻荒野之地，塔娜一行又是乔装改扮，然而老天就像是故意跟十四阿哥作对似的，不但让徐达遇到了十四府的女眷们，还发现了她们！只是因为没有上级的命令，徐达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女眷们从他的眼皮子底下溜之大吉，不过他的政治嗅觉实在是太高了，即刻启程，赶了五百里地的路，迎头截住了还在任职路上准备接替十四阿哥的延信，将所见之事一五一十密报了新官。
延信得了这个消息之后，一方面立即派出精兵强将前去围追堵截，一方面立即将此情况写了奏折报给皇上，由于他是天性忠厚之人，因此在奏折中并没有抢功自居，而是如实相禀。皇上收到奏折之后，一方面痛斥十四阿哥的狡诈多端，一方面赞赏徐达的智勇忠心，自然是少不了对他加官进爵、厚?封赏，短短三年时间就从二品大员升至一品的领侍卫内大臣，也从遥远的西北回到了京城。
由于在京城任职，又是一品大员，因此皇上与徐达虽然没有达到抬头不见彽头见的程度，也是隔三差五都能够见得到，特别是今天，上午才刚刚见过，怎么这位徐大人又要前来面圣？还是他午休的时间，想都不用想，一定是遇到了十万火急的事情，可是现在既无外患也无内忧，还能有什么事情达到了必须在午休时间惊扰圣驾的十万火急程度？
“宣他进见，在西暖阁吧。”
东暖阁是皇上的起居之处，西暖阁是他办公的地方，但是对于怡亲王、张廷玉、鄂尔泰等人，皇上一般都是在东暖阁直接商谈公务。这一次他安排徐达在西暖阁进见，一方面徐达还不是他的绝对心腹大臣，另一方面，皇上心里很是忐忑，不知道这一次徐达想要禀报的“要事”会是什么。
徐达因为早早就候在外面了，因此当皇上来到西暖阁的时候，没有耽搁半点功夫，君臣二人就完成了例行的见面之礼，紧接着就是出人意料的冷场。皇上因为心情忐忑，不敢主动询问，而徐达则因为事关重大，不知道从何说起才好，君臣二人就短暂地冷场了一段时间，终于还是皇上先打破了沉默。
“怎么？你急急火火地跑到朕的面前来，就是为了一言不发的？”
皇上因为心中没底，所以才不得不用虚张声势的法子来掩饰他的心虚，而徐达也是心中没底，又害怕事关重大没有及时禀报日后被皇上追责，又害怕马屁拍错、弄巧成拙，此刻皇上故作恼怒的责问弄得他更是胆战心惊，于是扑通一下子就跪了下来。
“回万岁爷，微臣确实是有要事相禀，请您息怒，请您息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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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610章 婉然之死
在皇上虚张声势的责备之下，本就心虚的徐达也顾不得许多，一边伏地磕头一边急急地从袖笼里拿出来一个锦盒，急忙高举过头顶。
“启禀万岁爷，微臣有此物呈上，请您明鉴。”
望着眼前的锦盒，皇上的心里更是扑通扑通地狂跳不止，因为他不知道眼前的东西是什么，所以才会如此的害怕，或许说，他已经预感到了什么，才会更加的害怕。
“你……，把锦盒打开。”
他硬着头皮来面对这一切，却还要假以徐达之手，而徐达也不知道皇上见了锦盒之后会是什么反应，然而已经到了面圣这一步，除了硬着头皮来面对这一切之外，他也是没有任何好法子。因此听到皇上的吩咐之后，他只好遵从圣命，一双手止不住地颤抖，仿佛他不是在打开一个锦盒，而是在引燃弹药的导火索。
终于，用了快有半盏茶的功夫，徐达才将锦盒小心翼翼地打开，而在这个过程当中，皇上连看都不敢去看一眼，只是将目光转到了别外，当听到咔哒一声响之后，才将目光重新移回到了已经打开的锦盒之上。
果然不出徐达所料，皇上见到锦盒中的东西之后，当即龙颜大变，同时腾地一下子就站了起来，即刻就冲到了徐达的面前，一把夺过他手中的锦盒，拿到光线更为明亮的窗户跟前，甚至连锦盒都不要了，直接将里面的东西拿出来放在手心上，迎着正午的阳光，仔仔细细地端详了许久，许久。
大约过了有一柱香的功夫，连光影都移动了它们原来的位置，皇上这才转过身来，目光炯炯地望着徐达的眼睛，缓慢但极其严肃凝重地开了口。
“你，是怎么得到的？”
见皇上没有勃然大怒，徐达的心里当即是有了判断：原来此事是真的！幸亏左思右想还是决定前来面圣，如果当时认定是假案而选择了置之不理，将来若是被皇上知道，他岂不是要落得一个杀头的大罪？万幸，万幸，菩萨保佑，终于又做对了一件事！
“回万岁爷，是微臣手下的一员大将，名唤宗保，不过，这个物件也不是宗保经手的，而是经过了层层不知道多少道手，才递到的宗保手上……”
“你起来吧，先去喝口茶，此事说来话长，你先把每一个环节，每一个情况，都一一地给理顺了，再给朕一一说个清楚明白。”
皇上这是给徐达赐了座，看了茶，徐达当然是受宠若惊，不过既然皇上认下了这锦盒里的东西，那就说明他这个赌注算是押对了。徐达是忠厚之臣，因此他并不是想要借着这个机会飞黄腾达，而是担心隐匿不报会落得一个欺君之罪的下场，而谎报军情也是欺君之罪，徐达当然是左右为难，现在好了，皇上认了就说明这事儿是真的，而他也做出了正确的决定，既不会因为隐匿不报也不会因为谎报军情而落下罪名。没有了这些顾虑重重，徐达自然是心情大好，于是只稍微缓了缓神儿就把需要禀报之事的前前后后全部理得一清二楚。
“多谢万岁爷恩典，微臣还是先把情况给您原原本本地禀报完毕吧。微巨得到禀报在后，事情发生在前，那微臣就按照事情发生的顺序，从前往后说吧。康熙六十一年冬天，延信将军派人前往蒙古追查十四爷小福晋一行，微臣向延信将军报住之后，也私下派了一队人马前去追查，不是为了抢夺延住将军的功劳，而是觉得微臣没有尽到职责，眼睁睁地放过了十四爷小福晋们，很是愧疚。
最终两路人马汇合到了一起，但是微臣的手下抢先一步抵达了客栈，其中一个叫多果尔的士兵，是这队人马的小头目，他命人将所有的女眷都集中到一起，逐一搜查客房，结果怎么找都找不到十四爷的那些文书，以为消息走露了风声，小福晋一行已经在他们到来之前跑掉了，如果在这里再多耽搁一些时间，就更是追不上十四爷的小福晋们了，于是他决定收兵再赶往下一个客栈。
结果就在最后一个房间搜查完毕，他发出撤退命令的同时，只见屋子里一个商妇打扮的人朝他冲了出来，而另外一个商妇打扮的人见前一个商妇冲向了多果尔，当即就像是急红了眼一样，死死地抱住了前一个人，前一个见状，直接对多果尔说：‘你要的东西就在这屋子里！’
后一个商妇一听这话，发了疯一样，噌地一下子就从短靴中抄出了匕首，一刀直扎前一个商妇的胸口之上，前一个商妇当即倒在地上，后一个商妇被自己的疯狂之举吓傻了，一下子就瘫倒在了地上。多果尔被惊呆了，他实在是来不及去救那第一个商妇，只能是将信将疑地在房间里又搜了一遍，终于找到了九大口箱子，……”
“不要说了！不要说了！不要说了！朕请求您，不要再说了！”
皇上用了“请求”两个字，这是徐达从不曾听到过的，皇上从来都是高高在上的君主，何事需要请求臣子去做什么？可是皇上真的就用了请求这两个字；而那一连四个“不要再说了”不但充满了哽噎，更是透露出来浓浓的卑微之情，令徐达错愕不已。
徐达除了知道这个故事中的两个妇人是十四阿哥的福晋之外，根本就不知道她们姓甚名谁，然而皇上却已经完完全全地知道了，那个被匕首刺入胸膛的妇人不是别人，正是婉然！而那个行凶的妇人必是塔娜无疑！
当皇上得到婉然不明不白地客死他乡的消息，再见到她的时候只剩下了森森白骨的时候，曾经不止上百次地想象过一千种一万种婉然的死因：有可能是病重不治，也有可能是十四阿哥害怕她拖累了大部队而将她弃之荒野、自生自灭，还有可能是遇到了歹徒袭击抢劫金银珠宝……唯独没有想到会是这个结果！
第3611章 贪婪掌柜
在皇上的眼中，婉然是卑微的，怯懦的，似乎永远都不会大声说话，不会愤怒，不会，只会伤心落泪，只会隐忍缄默，只会委曲求全。不似冰凝，外表如弱柳扶风，实则刚强，刚强到连他这个最固执、最自负的大男人都要屡屡甘拜下风、举手投降的程度。因此他根本就不敢相信，徐达口中的那个女人会是婉然，相反，他更愿意相信那个女人是冰凝，因为冰凝才是那个柔中带刚，有着男儿气概的奇女子。可是皇上知道，他没有理由质疑徐达，也唯有接受婉然为了他而得香消玉陨的事实。
就像他根本想象不到娇柔的塔娜能够举得起匕首一样，他也根本想象不到婉然会像一个孤胆英雄一样成就了他的大业。如果没有婉然，他极有可能与那九大箱子的文书失之交臂，而有了那些文书的十四阿哥如虎添翼与他决一死战，到时候鹿死谁手连皇上自己都没有半点把握。
此前他一直在嘲笑十四阿哥，本该男人完成的差事，却要将女人卷进来，实在是不像个男人！现在，当他得知婉然客死他乡的真相，而且还是以这样一种惨烈的方式，他终于明白，原来他自己也是一样靠着女人的牺牲成就的眼前这一切。
不管是婉然还是冰凝，都用她们的牺牲成全了他，一个让他得到了十四阿哥的九大箱文书，最终踏踏实实地坐上了九五至尊的位置；一个让他在与年羹尧的君臣之战中得以放下所有的心理负担，最终一举肃清了威胁皇权的最大反对势力。她们姐妹不管是柔弱的还是刚强的，都在成就他丰功伟业的最关键时刻发挥了最关键的作用，他还有什么理由嘲笑十四阿哥呢？全都不过是五十步笑一百步罢了！
冰凝还好，凭借他手中的权力，得到了她应该得到的所有哀荣，尽管不是极尽完美，但也是尽了他最大的努力，而婉然呢？由于他根本就不知道事情的来龙去脉，又是中途出了岔子，即便他也是尽了最大的努力，然而除了寻到她的白骨迎回内地安葬之外，连她是如何惨遭不测的都不知道！如果他知道婉然是为了他而献出了卿卿性命，他还会将她安葬到苏州老家的田府家族墓园吗？一定不会的。可是不安葬到那里，他还能如何？
皇上再也不敢想下去，如此说来，那个断了线索的士兵，现在他才知道那个士兵的名字叫做多果尔，也是成全他的关键人物之一，若是多果尔还活着，没有病死在张家口，他面临的该是怎样艰难的抉择？
震惊、难过、愧疚、自责……，皇上陷入了多种情绪的包围之中，分不清哪一个占据了最多的心房，于是他就像僧人入定那般，久久地保持着一个姿势，日光从窗子中穿过来的影子也从笔直笔直变得又斜又长。幸好皇上给徐达看了座，赐了茶，否则这两个时辰的长跪过后，他的这双腿恐怕是要养上一个来月的光景。
皇上是天性多疑之人，这一次他却是一返常态，徐达说什么他就信了什么，没有提出一个字的质疑，即便是经过两个多时辰的各种失魂落魄，他也仍是没有提半个不字，仿佛冥冥之中有一股力量让他深信不疑。
这两个多时辰对于皇上而言，似乎只是两盏茶的功夫，然而对于屋子里的徐达还有屋子外面的高无庸来讲，简直是比两个世纪还要长。终于高无庸忍不住了，两个时辰的功夫没有半点声响，他生怕屋子里出现了什么异常，于是不得不乍着胆子在门口用不轻不重的声音开了口。
“启禀万岁爷，奴才给您换盏茶水吧。”
思绪被高无庸拉回到现实之中，然而此时的皇上哪里还有半点心思理会这个奴才？
“徐大人，朕问你，那个多果尔死了之后，是如何将消息层层传到你这里的？”
皇上早就对徐达口中的这个禀报深信不疑，然而徐达却是根本就不知道，以他对皇上的了解，立即就误认为皇上这是在怀疑他，吓得他是扑通一下子又跪了下来。
“启禀万岁爷，微臣不曾有半句虚言！”
见徐达被吓得面如土色，诚惶诚恐，皇上知道这个徐大人是误会了，只是他现在实在是没有半点心情去安抚徐达，因此只能是任由徐达长跪不起，他只想听到如实陈述。徐达见皇上没有理会自己，心里更加地忐忑不安，于是也顾不得许多，像那竹筒倒豆子般急急火火地长话短说起来。
“万岁爷，您一定要相信微臣啊！那多果尔虽然病重不治身亡，但他知道这个事情不是小事，就在临死之前，将这个锦盒交给了客栈的大掌柜，又将那个事情前前后后说给了大掌柜，最后又特意提到这个锦盒，是那第一个商妇临闭眼睛之前，从怀中掏出来的，交给了多果尔，又叮嘱多果尔一定交到当今圣上的手中。多果尔知道自己不久于人世，赶不回京城，也交不到您的手上，就托付了客栈里的大掌柜，又留下他所有的随身家当，当作重谢之金。
事情坏就坏在了那个又胆小又贪婪的大掌柜的身上，他先是根本就不相信多果尔所说之事，又见这锦盒中之物价值连城，就起了私吞之心，于是待多果尔病重不治之后，草草将他下葬之后，就四处寻找买家以出手锦盒之物。却是没有想到，因这物件实在是太过贵重，在那穷乡僻壤之地，没有人出得起大价钱，而那大掌柜又不想贱卖做亏本买卖，于是此事暂且就搁置起来。
结果那大掌柜也是万万没有想到，几个月之后，您暗中派出的人马就寻到他的客栈，打探多果尔的消息，那大掌柜这才知道，多果尔临终所托之事竟然全都是实情，怪不得那锦盒中的物件价值连城，而他隐匿不报甚至起了私吞之心就是犯下了欺君大罪。明白事情原委之后，大掌柜被吓得更是不敢多说半个字，只肯承认多果尔病死在他的客栈中，其它的只字不提，因此您派出的那队人马寻到这里也就再也寻不到半点珠丝马迹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