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94章 喜欢(2)
“你喜欢这位故人吗?一定要对朕说真心话!想来这位故人令你如此的念念不忘,即使已经过去十三年了,你仍然魂牵梦萦、刻骨铭心……”
此时的皇上咄咄逼人、步步紧逼,直接明白无误地问出了“是否喜欢”的这个话题,不仅是将冰凝逼迫到了墙角,甚至是快要将她挤压进了墙缝里,逼迫得她没有半点回旋的余地。正所谓物及必反,在如此高压的气势之下,出人意料地,冰凝刚刚产生的那股巨大的不安反而在瞬间就烟消云散了。因为冰凝本身就是举重若轻之人,当压力达到了极致之后,就化作了轻鸿一支,毕竟该来的一定会来,躲也躲不掉,那么她就只有勇敢地去面对。
不过她还是不能免俗地想到了福惠阿哥,想到肚子里这个他们还没有出生的小公主,想到了他们这么些年以来的幸福甜蜜时光,都是那么地令她难以割舍,毕竟她只是一个普通人,既是母亲也是妻子,这些都是实实在在地被她握在手中的幸福,有朝一日真的要全都离她而去,她又怎么可能不贪恋这些呢?可是,她从小就被教导,在面临选择的时候,总是要舍生取义,不论什么事情,既然有能力去做就更要有能力去担当,她不会为了苟且偷生而背弃礼义,丧失做人的原则。因此即使问题是那么的难堪,令她恨不能自揭脸皮,却仍是勇敢地面对上他的目光,坚定地回复了他。
“回万岁爷,是的,臣妾确实曾经喜欢过那个人。”
“你们见过面吗?”
“回万岁爷,臣妾不曾与之见面。”
“你知道他姓甚名谁吗?”
“回万岁爷,臣妾并不知道。”
“那你为什么喜欢他?”
“回万岁爷,是箫曲。”
“箫曲?”
“回万岁爷,想必您是如此博学之人,定是听说过伯牙子期高山流水遇知音的典故,所以,不必臣妾再多解释,您也能够理解吧。”
终于说完了,冰凝如释重负!说完了,这个在她心头压了十三年的大石头终于彻底地搬掉了,此刻的冰凝浑身轻松极了,即使是杀是剐也没有半点担忧,一切都是天意。
望着一脸大义凛然的冰凝,皇上却是后知后觉地激动万分、心潮澎湃。原来,原来从那个时候开始,她就爱上了他,托付一片真心,原来从那个时候开始,他们就命中注定要今生今世在一起!
突然间知晓了真相,皇上简直是不知道该如何表达心中的狂喜。他们的大好姻缘竟然是从这个时候就开始了!他竟然都不知道?他完全被刚刚那个所谓的“京城故人”给气糊涂了!婉然住在年府,冰凝也住在年府,既然婉然能够听到他的箫曲,冰凝当然也是能够听得到!他怎么就独独忘记了这一点呢?或许在他与婉然琴曲传情的时候,冰凝还在一旁出谋划策呢!否则以婉然的温柔性子以及不太出挑的智慧,怎么可能在那么短的时间里想出来那么多的鬼花招来对付他呢?一定是有冰凝这个军师在一旁出谋划策的结果!一定是这样,一定是这样!
可是他竟然不知道,什么都不知道,实际上从那个时候开始他早已经赢得了冰凝的芳心!可他居然还蒙在鼓里,先是屡屡与她树敌,然后还要一一化解自己做下的这些干戈,又是假门假式地考月,又是痛心疾首地炮制休书,费劲了心思,想尽了办法,历尽千辛万苦才终于抱得美人归。
越想越是激动,越想越是后怕,于是他一个字也没有说,直接一把就将冰凝紧紧地拥入怀中,生怕她再变卦、反悔似的。
没有预期中的狂风暴雨,没有想像中的惊涛骇浪,相反,却被他紧紧地拥在怀中,冰凝完全被惊呆了!皇上这是怎么了?她已经这么坦诚地承认了她喜欢一位故人,怎么皇上如此地大度,如此地宽容,这还是那个与她共同生活了十三年的皇上吗?她怎么一点儿都不认识了?
仿佛读出了她的心思,他恶作剧地抬起她的下巴。相对于冰凝的一脸困惑,相反皇上的脸上全都是巨大惊喜,不过为了不致于吓到冰凝,也是为了给自己留一条后路,他不得不强压下这份狂喜,努力调整了半天才得以重新开口。
“知道你刚才的那番回复,可是欺君之罪吗?”
“回万岁爷,臣妾知罪。可是,如果臣妾不据实回答,同样也是欺君之罪。”
“你,难道不害怕吗?”
“回万岁爷,臣妾当然害怕,不过,臣妾也不怕。”
“噢?那你先说说怕什么?”
“回万岁爷,臣妾害怕从此以后再也见不到福惠阿哥、湘筠格格,还有将来的小公主,臣妾也害怕因为辜负了您而令您伤心难过。”
皇上万万没有料到,冰凝怕的竟然只是这些,他以为她会担心被打入冷宫而失去了他的恩宠,而事实上她担心的只是小阿哥和小格格们会受了她的牵连,还担心他的感受,却唯独没有考虑过她自己的安危。对于冰凝的这个回答,他既欣慰又失落。欣慰在于她确实不是一个贪生怕死的人,失落在于他是那么地希望她说她有多么地担心失去他的恩宠。他是那么地在乎她,在乎他们的爱情,可是冰凝呢?根本就没有表现出对他们这段感情的紧张!这个死丫头,怎么就不会顺着他的心意来说呢?
第2695章 天意(1)
因为冰凝没有担心失宠,而皇上又是一个对感情之事格外小气之人,因此听了冰凝这个关于“怕什么”的回复之后,顿时有点儿小小的怨恼:怎么怕的全都是跟他无关的东西?他在她的心目中就是这么无关紧要吗?素来很是情绪化的皇上登时恼羞成怒,于是故意又抛给她一个更难回答的问题。
“那朕再问问,你究竟不怕什么?”
冰凝简直是要抓狂了。她不怕什么?这还用她红口白牙地说出来吗?这不是秃头上的虱子明摆着吗?无非就是不怕他的淫威,不怕他的治罪罢了,可是这样大逆不道的话,她哪里敢说出口。如果此时的他对她恶言相向、怒不可遏的话,她反倒是敢说出这些话来,反正早晚也是被打入冷宫被治死罪,还不如逞一回口舌之快。
然而现在的情形完全出乎了冰凝的意料之外,皇上不但一脸和颜悦色,居然还有闲心跟她斗嘴,一丁点儿的恼怒都看不出来,气氛如此和谐之下,她那些大逆不道之语如何说得出口来?
面对这个“喜怒不定”的皇上,冰凝实在是想不明白:她都这么肯定而又明确地对他说了,她喜欢的是另外一个人,而且都十三年过去了仍是念念不忘,可是皇上不但不生气,还明摆出一副神闲气定看热闹的姿态,这个皇上,她怎么越看越是看不懂了?
她看不懂皇上,可是皇上完完全全地看得懂她!他万分庆幸,幸亏冰凝是一个如此心怀坦荡、光明磊落的人。如果她因为害怕被他治罪而隐瞒不报,那么他将永远也不会知道这个天大的秘密,更不会知道她对他早就是芳心暗许、爱有所属、情有所依,虽然这个真相迟到了十三年,可是老天实在是眷顾他,终是让他幸运地知道了,那就不算晚。
越想越是动情的他禁不住俯下身来,轻轻地吻上了她的朱唇,柔情蜜意,辗转流连。
皇上激动万分,然而冰凝却被他的这番举动彻底地弄懵了!皇上真的不在乎她的过去吗?还是先予恩宠,再施刑罚?毕竟皇上可是一个翻手是云、覆手是雨之人。
怎么想也想不通的冰凝实在是无法承受犹如天壤之别的待遇,刚刚只听了“京城故人”几个字就气急败坏、怒发冲冠的皇上去哪儿了?现在坐实了她“不守妇道”的隐情之后竟然立即变得欣喜若狂,这还有没有天理了?
不管有没有天理,现在落在她朱唇之上的这个吻满满都是爱意,深情无限,然而如此反常而不合情理的结果实在是太过诡异,就算是不被皇上治罪也难逃两个人从此老死不相往来的厄运,然而什么都没有,有的只是千般爱恋、万般柔情。对于瞬间的冰火两重天,冰凝完全无法理解也完全无法融入这深情一吻之中,以致这个吻都持续了相当长的一段时间了,她仍是由于疑惑万分而不由自主地瞪大了那双充满焦虑、充满探寻的大眼睛,而不是像以往那样,只瞬间就沦陷在他强大的爱情攻势之下。
面对这个有违常理的皇上冰凝久久都不能够进入状态,而面对这个一反常态,极为不配合的冰凝,皇上真真地是要被她给气蒙了,心中暗暗地埋怨道:对待朕的吻你就不能用心一些吗?要知道有多少女人求都求不来的,你怎么就不知道爱惜呢?可是面对在如此浪漫而富有情调的气氛下,做出如此煞风景举动的冰凝,他又实在是说不出埋怨她的这些话来。
第2696章 天意(2)
任谁都无法理解他怎么会这么的大度,这么的不介意,不过皇上实在是没有办法向冰凝解释这一切。虽然她光明磊落地向他坦承了对那位“公子”、那位“京城故人”的爱恋,可是他却无法向她同样坦承相认,那个令她念念不忘十三载的故人,就是她眼前的这个皇上本人。
因为他无法向冰凝解释,为什么他会屡屡地出现在年府的花园外墙,又持续不停地吹奏萧曲,他不想令她伤心,当然也更不想让她知道:朕当时正跟你的姐姐琴瑟合鸣,借曲传情呢。冰凝的脸皮是这么薄,心气是这么高,哪里遭受得了这么沉重的打击?
冰凝由于不知道“实情”当然自始至终都是一脸的迷惑不已,而皇上因为获悉了“实情”自是欣喜若狂,于是分别是两种心境的这两个人即使算不上是同床异梦,也绝对是“貌合神离”。
眼见着冰凝一直瞪着那双迷惑的大眼睛,无论他如何情有所牵仍是无论如何都不能进入状态,无法融入这浪漫的良辰美景之中,万般无奈之下,他不得不放弃了在她唇齿之间的流连忘返,这是他自己种下的苦果,只能是由他来品尝。
由于探寻到了冰凝内心中的这个天大的秘密,皇上的心情实在是好得不能再好,虽然一想到刚刚才送别了婉然,他的心情就从格外沉重一跃为欣喜若狂实在是愧对婉然,可是面对冰凝无意间送上来的这份天大的惊喜,皇上实在是按捺不住,他知道自己这么做将来九泉之下没有脸面再与婉然相见,然而这一刻到来得实在是太过突然也太过完美,令他由衷地想要放纵自己一次,放纵自己从道理的约束下恣意任性一回,只为迟来的心有灵犀、天作之合。
此时此刻,皇上内心深处那一点点的对婉然的愧疚早已经被巨大惊喜冲得一干二净,甚至有点儿“得寸进尺”地开始奢望:假如那些日子与他琴瑟合鸣的那个人是冰凝该有多好,既然已经当了婉然的“军师”,何不亲自上阵呢?虽然她不擅长古琴或是古筝,但是琵琶与竹箫合鸣的效果,即使是现在凭空地想一想都觉得会是别有一番意境,令他格外地心驰神往呢。
面对这个异想天开,皇上也知道是不可能的事情,与其自己暗暗捶胸顿足、悔不当初,还不如从冰凝这里再多多探得一些她的内心小秘密呢,毕竟他非常好奇冰凝这个神奇的梦境,既然远隔十几里她都能够心有灵犀“听”到他的箫曲,那么……于是在迫不得已地松开她双唇之后,他也顾不得冰凝的窘迫直接问了出来。
“朕想知道,你这位故人在梦中是什么样子?”
“回万岁爷,臣妾知罪,您要如何责罚都可以,唯有请您给臣妾留些脸面吧。”
“你若是能够如实回答,朕就不会责罚你。”
“这,这……”
“有这么为难吗?更何况,君无戏言,朕既然答应了就断不会再为难与你。”
“回万岁爷,那位故人,是……,是一袭白衣,骑一匹枣红骏马……”
“你?你此话当真?”
“回万岁爷,臣妾句句属实,绝无半句谎语。”
皇上不知道该怎么形容自己现在的心情才好。冰凝从来都是诚信之人,她既然敢于坦诚布公对那位“公子”的倾慕之情,在大是大非面前都坚守了诚信,当然也绝对没有必要在这些细枝末节上撒下弥天大谎。
也正因为此,皇上不得不再次相信梦境的神奇!前两次他确实穿的是月白色的袍子,并不是他刻意为之,只是极为凑巧罢了,而他之所以记得这么清楚,完全是因为那两次的日子都太过特殊,一个是先皇的万寿节一个是婉然的出嫁日,在他的记忆中留下了最为深刻的印记。至于今天这次,他因为穿的是白色的孝衣,因此也应该算是白衣范畴吧。
至于枣红骏马,前两次他都是骑着那匹蒙古马,而那匹马,确实是红色。不过万分可惜的是,那匹名贵的蒙古马已经于前年得重病死掉了。而今天这一次,他是以皇帝的身份出宫,当然不可能再骑马,不知道……
“你刚刚在梦中,见到那位故人,他也骑了红色骏马?”
“回万岁爷,臣妾也是奇怪呢,那位故人这次在梦里,并没有骑马,只是脚踏祥云而行……”
天啊!竟然这么严丝合缝!
如果说以前那两次他前去年府的行踪有可能泄露,毕竟那是在潜邸里,冰凝还有那么一丁点儿的可能是费尽心机从什么地方探听了他的行踪,那么今天则一定不会!他刚刚的这次出行,是在极为严密防范之下的行动,就连高无庸和苏培盛也是在临出发之前才知道他要去哪儿,冰凝再是手眼通天也绝不可能在这么短的时间里知晓得如此清楚。因此她刚刚回复的那个“脚踏祥云”,应该确实就是梦中的场景,而不是从什么地方探听了消息之后,假托是梦境从而骗取他的信任。
难道这就是常言所说的“命中注定”吗?无论他如何费尽心机地向婉然表白心迹、热烈地追求属于他们的爱情,也不无论他如何固执地误解冰凝,冷落她,甚至是伤害她,可是他与冰凝仍是按照老天爷早已经预先设定好的路线,以命中注定的方式,成亲、生子、相爱……无论多少艰难险阻都拦截不住他们相亲相爱的步伐。
这,难道说就是天意吗?
第2697章 暗涌(1)
三月十七日,康熙皇帝的梓宫发引景陵。皇上作为嗣皇帝率领王公大臣,皇太后作为先皇的皇后率领率后宫妃嫔,亲送灵柩到陵墓所在地――遵化。遵化距京城也有几百里地的路程,而冰凝已经有了五个多月的身孕,难以承受如此长距离的一路颠簸,为慎重起见未能随行。这也是皇上即位之后第一次走出京城,也是他在位十三年之中,仅有的三次出城行动之一。
此次出行送葬活动人员众多,规模浩大,同时也是危机四伏、凶险异常。经过近五个月的高压政策,反对派的势力得到有效的遏制,皇上的亲信得到迅速扶植和培育,但毕竟这是远离京城前往三百多公里以外的遵化,来回就是六百多里,用时二十多天。脱离了皇宫铜墙铁壁般的严密防范,除了随行的大内侍卫之外,皇上的安危没有任何保障,相当于将自己完全暴露在光天化日之下,对于敌手而言,这绝对是一个千载难逢的大好机会。
然而恭送大行皇帝梓宫是他这个嗣皇帝义不容辞的责任,更不要说皇上是极为诚孝之人,因此就是刀山火海他也必须义无反顾地踏上这条布满荆棘的千难万险之路。此外,他还要借这个千载难逢的机会好好地历练一下他的队伍,从而向他的敌手们发出最为严重的警告。
鉴于形势的极其严峻,不管是大总管苏培盛还是大内侍卫总领,包括隆科多全都是严阵以待,在出行之前都做了极为精心的准备工作,以确保万无一失。临行之前的头一天傍晚,皇上特意前来翊坤宫向冰凝告别,这一走至少要十天半个月的时间,只留她一个人在宫中也是放心不下,可是一并出行的话,既是她的身体无法承受,也是因为沿途凶险,更是不利她安胎。
皇上虽然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可是冰凝那么聪慧之人怎么可能看不出来他的担忧呢?
“启禀万岁爷,臣妾不能亲自送皇阿玛一程,实在是愧疚呢。”
“你的身子要紧,皇阿玛不会怪罪你的。朕不在的这段时间里,你可要按时吃饭,好生休养,另外这宫里的人都快走空了,只留了你一个人在这里,朕委实是有些不放心呢。”
“回万岁爷,臣妾一定好好吃饭,好生休养,只是您,臣妾万分担心您,这回出门在外,不比从前,还望您能……”
“放心吧,这又不是御驾亲征、领兵打仗,想当初皇阿玛平定噶尔丹的时候,不比这要凶险得多?这一回才区区三五百里的路,也就十天半个多月的功夫,与朕从前出行动辄上千里的办差可是差得远了,再说了,如果就这么点儿小麻烦都不能挺过去,朕这个皇帝岂不就是个草包皇帝了?”
“回万岁爷,理是那个理,可是今不同昔,虽然有老十三他们,可是……”
“你都说了有老十三护着,还不放心?”
“可是……”
“别再多想了,好生养胎才是最重要的,你不是跟朕保证了,这回一定是个小公主吗?朕还等着呢。”
皇上在翊坤宫中安抚不能随行的冰凝,十四阿哥在贝子府也是坐卧不宁。恭送大行皇帝梓宫赴遵化景陵的时间是早早就由钦天监确定下来的,就在明天,三月十七日。在此之前,十四阿哥曾经多次差穆哲往诩坤宫中递牌子请求进见,然而每一次得到的回复都是贵妃娘娘贵休欠安,无法接见。
第2698章 暗涌(2)
一次次的失望令十四阿哥渐渐地心生悔意,他有些后悔年初的时候借胡道长之口鼓动皇太后将冰凝逐出了永和宫。如果冰凝现在仍在永和宫中,根本不需要递牌子,也不要假穆哲之手,只是他自己借着向皇太后请安的机会都能够跟冰凝说上两句话,哪里像现在这样需要求爷爷告奶奶?此时的诩坤宫在十四阿哥的眼中,简直就是一座难以攀越的高山,是一座他自己给自己挖下的深坑。
得到三月十七日启程的消息之后,十四阿哥心中陡生希望。出行之中没有那么大的规矩,因此只要是离开了诩坤宫,一路上总归能够让他得到接近冰凝的机会,再退一万步来讲,就算是他自己得不到机会,他也会为穆哲千方百计地创造机会。
可是当真正启程之后他才得知,贵妃娘娘因为身体不愈,根本就不在随行之列!这个结果让十四阿哥懊恼至极。万般无奈之下,他只能是暂时先将这件事情压下来,准备从遵化回来之后,再递牌子进宫商议。好在湘筠现在养在翊坤宫中,应该没有大碍,也不在乎这一时半会儿的时间。
此时,大队人马正浩浩荡荡地向遵化进发。皇太后娘娘此时还不知道十四贝子府遭遇了这么大的变故,只知道这些日子以来,总是不见老十四进宫前来请安,心中极为惦念。为此每当她见到穆哲前来请安,她总是要问一问她们家爷在干什么呢,而穆哲的回复总是说爷在办大事儿呢,暂时没功夫前来给前请安,还望额娘不要怪罪。
老十四能办什么正经事儿?现在还有什么事情大得过把皇位争下来?这才是正经事,其它的都赶快放一边别管了!因此,好不容易盼到了启程时间,趁着一路同行的机会,皇太后总算是逮到了老十四,这不,才第一天晚上驻扎行宫,皇太后就赶快差秋婵去给十四阿哥传话。
从穆哲的口中十四阿哥早就知道这些天因为没有进宫给皇太后请安而惹得他额娘担忧不已,从前一直是在躲,现在因为一同出行,他再也不可能有借口躲着皇太后了,因此才刚一驻扎下来,连晚膳也没有用,他就立即前往皇太后的住处,于是与刚刚出来传话的秋婵撞了个正着。
“给十四爷请安,娘娘正要差奴婢过去请您呢。”
“太后娘娘那里发生什么事情了吗?”
“没什么大事,就是说想十四爷您了。”
两人一边说着,一边就进了皇太后的房里。
“儿子给皇额娘请安。”
“老十四,你这些天去了哪里?怎么一直没有见着你?不会是你那个皇兄又找你麻烦吧?他这是想要干什么?”
“回皇额娘,儿子这些日子一直忙着跟八哥商讨事情,没顾上给额娘请安,望额娘原谅。”
“噢,是这样啊,没事,没事。额娘只要见到你就踏实了。不过老十四,额娘还是想提醒你一句,你以后跟老八他们在一起,可要多长着几个心眼儿。老八的心思多,手段也多,你可是斗不过他,他现在跟你亲密无间,那是因为他需要你帮着他,而不是他真心实意想帮衬你。将来如果真能成了大事,他反过头来第一个收拾的就是你!你可是要给自己留条后路啊!”
“回额娘,儿子谨记您的教诲。”
其实皇太后就是不说这一番话,十四阿哥的心里也是跟明镜似的,这样的局面也不是他想要的结果,只是他实在是没有办法。虽然他也不想这样,整日里过着寄人蓠下的日子,可是他实在是不甘心,将明明属于自己的东西就这么白白地拱手相让,而且他也知道,只凭自己一已之力实在是难以撼动皇上越来越坚如磐石般政权,只有与八阿哥他们联手,或许还有翻盘的可能。因此现在他和廉亲王完全是相互利用、相互倚靠、相互提防的关系,不管他有多么的不愿意,现在的他只有虚以委蛇,先与八阿哥联合起来,至于日后如何……
至于将来成事之后如何,那是日后的事情,至少现在,他们必须要联合起来,还有一线生机。现在的他实在是顾不得许多,毕竟拿下天下是第一位,得天下之后的事情,还是等到那一天到来之后再说吧。或许是八阿哥收拾了他,或许是他收拾了八阿哥,总归一山容不得二虎,但有一点他是十分肯定的,那就是就算是输给了他的八哥也总比输给了他的四哥要强得多。
见十四阿哥不置可否、不咸不淡地回了一句,皇太后的心里急得不行,生怕十四阿哥没有听进去她的话,将来可是真的没有后悔药可吃了,于是她赶快追了几句。
“老十四,不是额娘说你,你什么都好,就是心太软了,心软可是成不了大事啊。”
“回额娘,冤有头债有主,您就放心吧,儿子决不会心软,更不会手软。”
“好,好,有你这句话,额娘就放心了。不过祯儿你也放宽心,只要有额娘在一天,谁也别想反出大天来。”
“额娘!都是儿子不孝,别人家的额娘都是养尊处优、颐养天年,却是儿子的额娘,不但在宫里受皇兄的气,还要惦记儿子的事情,整日里为儿子操心,儿子实在是个没用之人!实在是于心不忍。”
“你说的这叫什么话,别人想让额娘操心,额娘还懒得答理他呢。噢,对了,你的那几个小福晋还没有从西北回来吗?这一次怎么没有一起来?别人不说,塔娜总该是来你皇阿玛送一程的呢。”
第2699章 监控(1)
十四阿哥万万没有想到,皇太后刚刚不是一直在跟他说着夺权大计之事,怎么就突然间扯到了他的小福晋身上?这是他躲了皇太后将近一个来月时间的最主要原因,谁想到竟是躲了初一没能躲过十五,太后娘娘在见到他的第一时间仍是不可避免地提到了这件事情,幸好有了那将近一个来月的时间,足够他去化解心中的伤心与难过,足够在皇太后的面前强打精神,勉力支撑。
“回额娘,她们这一路单独行走,多有艰辛,塔娜受了风寒,走走停停地一直没有治好,回了府里之后许是精神一下子放松,病就更加的厉害了起来,一直到现在都没有好起来……”
“噢?塔娜病了?我说怎么回了京城也不见她过来请安呢!怎么还没有治好?请的哪个太医?”
“回额娘,她那已经是顽疾了,多少个太医都看过了,也没了法子……”
“其它人呢?走了那么些日子,回来了连请个安都……”
“回额娘,完琦才回了京城没两天就伤了腕子,现在还没有好,婉然,婉然,她……”
“行了,行了,那个我就没有打算见她,不来那是最好,真若是来了,我一准儿收拾她!否则一看到她,额娘就想起她那个狐狸精妹妹来,这心里可是要憋闷死了,半天喘不上来气儿。对了,你说上次将那狐狸精放回去,怎么你那皇兄也没有遭难呢?那个胡道长算得到底准不准?不会是只徒有虚名吧?”
“回额娘,胡道长的道法可是精准得很,您先不要着急,这可不是不报,而是时候未到。”
“对,对,就是这个理儿。只是额娘太心急了,早早晚晚有他遭报应的那一天,额娘怎么就这么沉不住气呢?看来还是祯儿才能成大器。”
从德妃的住处退出来后,十四阿哥心情沉重、步履踟蹰地往回走,恰巧才走到了半路上就遇到了八阿哥。实际上八阿哥也是很久没有见到他的十四弟了,十四阿哥刚刚跟皇太后说他一直跟八阿哥商议夺位大计完全就是虚晃一枪,否则他实在是找不出来为何没有进宫请安的理由,总不能说他府里遭遇变故、心灰意冷这个真实的原因吧。八阿哥因为多日不见,今日一遇自是格外欣喜,因此还不待十四阿哥请安,廉亲王就主动地急急问出了口。
“老十四,这么长时间不见你,也没有你的消息,你这些日子干什么去了?”
“老十四给八哥请安。其实,弟弟也没做什么,就是心情不太好。”
“唉,现在这个时候,谁的心情能好啊,谁都不好受呢。来,到八哥那里一起去坐一坐吧。”
十四阿哥确实是心中烦闷,虽然有皇太后苦口婆心的劝诫在先,虽然有他对两个人关系的正确认识,但他仍是抵不住的心烦意乱,于是脚下不由自主地跟在了八阿哥的身后,没一会儿就到了廉亲王在的下榻之处。而八阿哥也确实是存了私心要找十四阿哥,因此才刚一落座就忍不住先开了口。
“老十四,八哥可是听不少人说来,前些日子皇兄截获了你不少的文书,现在正有大量的人在翻查那些文书,有些人还被抓了起来。”
第2700章 监控(2)
这句话正戳到了十四阿哥的痛处,为了这些文书,他赔进去两个女人,最终还是难逃被截获的厄运,与皇上的这一回合的较量,他输得一败涂地,一点儿翻身的机会都没有。现在再闻听到八阿哥讲起这些文书的后果,方才知道他不过就是井底之蛙、掩耳盗铃,早早就沦为整个京城的谈资和笑柄,他竟然还躲在贝子府里什么都不知道呢!虽然他早就预料到是这个结果,但真正说起来的时候,简直就是恶从胆边生,随即将手中的茶杯往桌子上狠狠地一放。
“老十四说了,冤有头、债有主!咱们走着瞧。”
“十四弟,有你这句话就好!这些天不见你,以为你就这么认命了呢,你刚回京城的时候,不是还嫌八哥不积极吗?现在八哥瞧着你倒是一副不急不慌的样子,还担心你准备认了这个皇兄呢。”
“八哥,老十四这不是在遵从您的教诲吗?韬光养晦,以退为进,怎么?现在风向变了?听八哥的教诲也错了?”
“好样的,咱们可说好了,咱们可是要以退为进,有进有退,你进我退,同进共退。”
“八哥就放心吧。”
十四阿哥当然不会忘记了皇太后的告诫,因此他刚刚的那番表现既是自己最真实的想法,也是为了麻痹廉亲王,既然是相到利用的关系,他自然是要将对八阿哥的提防埋得越深越好。
虽然十四阿哥与廉亲王的行动很是隐蔽,但仍然没能逃过皇上的天罗地网。此次恭送先皇梓宫下葬的这一路上可以说是危机四伏、险象环生。在京城的时候都没能有效镇压那些反对势力的疯狂反扑,现在到了外面,这些人更是会竭尽全力地大行抢班夺权之举,因此出发之前,皇上早早就进行了布控,不管是皇子阿哥还是朝中重臣,不管是反对派还是中立者,但凡不是皇上自己的心腹之人,统统都要在这些可疑之人的周边至少要安排上两至三个眼线,以便进行暗中监视,既是对他们的反常举动了如指掌,又是要确保在发生谋反的时候,可以在第一时间进行反击。
如此大规模地调集人手不仅仅是因为皇上“贪生怕死”,他的一切行为和一切考虑的出发点和落脚点全部集中在巩固历尽千辛万苦获得的江山社稷之上,他可以不看重自己的安危,可以视自己的生命如尘埃,但是他舍得放弃他用毕生的心血换来的所有治国梦想吗?他能够舍弃追随了他那么多年的兄弟和重臣吗?他敢于赔上包括冰凝在内的家人和亲人吗?一旦站在了山巅,他还有什么资格再说回头,再说放弃?
所以他必须保证自己要好好地活下来,只有对自己负责,才能够对得起先皇临终嘱托,对得起他的臣民,对得起他的每一个追随者和热爱者。
精力是有限的,兵力也是有限的,在御驾队伍中进行了重兵布阵的结果必然是京城皇宫的防卫相对空虚了许多,这也是他临出发之前一直放心不下独守宫中的冰凝的原因。但愿敌手也如他一样,将所有的兵力都集中到了出行队伍之上,毕竟那些人在乎的是皇位,是他,但若是他们动了心思想要另辟蹊径打冰凝的主意……,一想到这里,尽管已经在宫中未雨绸缪地做了部署,但是这一路上不论什么时候想起这个问题,他都会禁不住烦燥不安起来。按照约定,每日都会有宫人以八百里加急的速度前来向他禀报宫中的情况,到目前来看,一切都还在他的掌控之中,可是没来由的担忧仍是挥之不去。
他也不想做一个为了女人就不顾江山社稷的昏君,可是他也是有七情六欲的常人,无奈之下,他只得是吩咐高无庸去准备了香案,祈求老天爷能够眷顾多灾多难的冰凝。他很少为个人私事祈求菩萨保佑,更不要说为一个女人了,这么多年以来,与旁人一样,他也是倾心于占卜问卦、求神拜佛之事,然而烧香磕头的目的全都是为了公务。然而在形势如此严峻之际,在心理压力几乎达到了忍耐极限的时候,他唯有打破常规才能寻求暂时的心理安慰和平衡,仿佛只有袅袅香烟才能让他获得片刻的安宁与慰籍。
皇上的严阵以待绝对不是小题大作,今天刚刚是启程的第一天,十四阿哥与廉亲王就迫不急待地勾结在了一起。此时此刻,当他听到关于各位皇子、大臣们的行动禀报,特别是八弟和十四这弟两个人刚刚驻扎就聚集在一起密谋,不禁暗暗庆幸自己早早进行了部署,否则等到谋乱发生的时候,可就是一切都悔之晚矣。
面对负责监视十四阿哥这两个大内一等侍卫的禀报,他在庆幸之余又是那么地失落。原来以为他放出的信号已经足够强硬了,这些人也应该知道收敛。可是廉亲王和十四贝子仍是将此当作了耳边风,这种顶风作案的行径最终促使他终于下定决心来解决十四阿哥的问题。
十四阿哥本人的力量并不是非常强大,但是他有皇太后娘娘的支持,再有八阿哥一伙的挑唆勾结,几股势力结合在一起,十四的综合能量实在是不可小觑。这是一个对皇权具有极大的威胁一个人,急需要第一时间剪除的力量。当然了,廉亲王的势力也是极其强大,但是他的影响力主要集中在朝廷范围,另外又是才刚刚委以“总理事务王大臣”的重任,不好出尔反尔。
是时候,痛下杀手,彻底瓦解双人同盟。但是师出有名,事出有因,他需要理由和借口。如果寻不到借口和理由,他也要不惜一切代价去创造。
第2701章 守陵(1)
三月二十七日,御驾一行抵达河北遵化。
四月二日,康熙皇帝的梓宫奉安景陵享殿。
待全部仪式举行完毕,回到驻地行宫后,皇上没有给任何人以半点喘息之际,就在毫无征兆的情形下突然间下发了一道口谕:皇十四弟、贝子允禵留遵化守陵;向雅图、孙泰、苏伯、常明等永远枷示,其年十六以上之子皆枷。侍卫副将李如柏一并留遵化守陵。
此前冰凝已经预感到了皇上要将十四阿哥流放的意图,这一回果然应验了她的猜测,只不过是地点从张家口变成了遵化。
此喻的下发当即在前朝和后宫中引发的震惊一场不亚于强地震带来的后果,众人当即就是心知肚明,皇上这是要对十四阿哥痛下杀手了。所谓的留在遵化守陵,不过是将十四阿哥软禁在了遵化而已,此地远离京城,谋反很是不便,既有地理上的不便,也有人员上的不便,更有条件上的不便,毕竟这里是他们的皇阿玛、皇法玛的陵寝之地,行刀光剑影之举简直就是不肖子孙,是要遭天遣的。另外,对向雅图等人的枷示,不过是打掉十四阿哥的左膀右臂,令其孤掌难鸣;令李如柏一并留在遵化守陵,不过是在此监视并限制十四阿哥的一言一行,毕竟李如柏是皇上的亲信副将。
对于皇上的这个举措,没有出乎任何人的意料之外,只是在时机的选择上,打了众人一个措手不及!谁都没有料到,皇上会选择这个时间、这个地点向十四阿哥动手,而且还是冠冕堂皇的守陵!十四阿哥怎么可能抗旨不遵?如果抗旨不遵,不仅仅是对皇上的谋反,更是对大行皇帝的不孝不敬。
皇上对十四阿哥的这个处置实在是心狠手毒,但也不得不说是棋高一筹。选择遵化作为软禁十四阿哥之地有他深思离虑的想法,一来为先皇守陵是任谁也说不出一句反驳理由,这道圣旨将十四阿哥死死钉死在遵化,没有丝毫反击还手的机会。而且景陵远离京城,完全就是一座孤岛,皇太后娘娘和八阿哥一伙根本就是鞭长莫及。而留在京城实在是有养虎为患之嫌,京城是他的根基所在,在京城留居时间过久,越是不可避免地给了十四阿哥大肆培养亲信、结交朋党的可乘之机,待他逐渐羽翼丰满之后,就更难以解决,那样的局面,皇上只要想一想就后怕不已。
对于八阿哥一伙,如果将来志不同、道不合,他会毫不留情地治罪。可是对于十四阿哥,他下不去这个狠手,毕竟那是他同父同母的亲兄弟,皇上永远也绕不过这道坎,解不开这个结!
他深知自己的弱点,无非就是一个“情”字,不管是对亲人还是臣子,他害怕万一有那么一天,十四阿哥羽翼丰满到严重威胁到他皇权的地步而不知道该怎么办。与其那个时候左右为难、进退维谷,甚至是兵败麦城而后悔,还不如现在就不给他任何可趁之机,早早将十四阿哥的势力扼杀到摇篮中。而留守景陵,应该是最好的归宿。
皇上不但对外公开下发了上谕,还对副将李如柏私下面授了口谕:十四贝子在遵化守陵期间,府邸是他唯一自由行动的场所,出了府门之外必须来严加看守,即使是前往先皇的陵寝,除非有重大的事情,如忌日等情形之外,一律不准他无缘无同地前去私自参拜。
第2702章 守陵(2)
接到守陵的上谕之后,原本就处在刀锋浪尖之上,精神早就紧张到快要失控的程度,此时这道上喻刚像是一把锋利的匕首,唰地一下子斩断了他所有的后路与退路,十四阿哥终于被彻底地激怒了,丧失理智的他直接就冲向了皇上在遵化临时驻地的寝宫。
“启禀皇兄,老十四今天可算是领教了,这世上再是阴险狠毒之人也比不过皇兄您呢!”
“十四弟,你何出此言,朕命你为皇阿玛守陵,难道不是你作为一个儿子天经地义的职责吗?”
“好,好,老十四我承认那是作为一个儿子天经地义的职责,不过,老十四不仅是儿子,也是老子,这当老子的职责,皇兄怎么就不提了?”
“十四弟何出此言?你当你的老子,与朕有何干?”
“好一个‘与朕何干’?说您是天底下最为阴险狠毒之人实在是太便宜了!简直就是虚伪狡诈的小人一个!”
“你!?如此出言不逊,目无尊卑,你想要造反是不是?”
“放心,皇兄,造反的事儿,老十四现在一时半会儿还顾不上,老十四还是要先把老子当好再说!”
“你这一晚上口口声声地说要当老子,难不成你今天硬闯寝宫就是为了跟朕来说你要老子么?”
“对!皇兄说得一点都不错!请皇兄将格格还给我!”
格格?由于满清入关不久,关于称谓还没有像汉人那样厘得清楚,就好比这格格,既可以是指宝贵人家待字闺中的千金小姐,也可以是养在宫中的公主,还可以是身份低微的妾室。因此十四阿哥口中的“格格”既可以是指婉然格格,也可以是指湘筠格格。就十四阿哥来说,他现在找皇上要人当然要的是湘筠格格,因为他发过重誓,一定要将湘筠格格抚育成人,告慰婉然的在天之灵。
然而正是因为“格格”的范畴太广了,而皇上又是刚刚命人从蒙古将婉然的尸骨起出运送回中原,虽然做得是人不知鬼不觉,但是毕竟是名不正言不顺而有些底气不足,现在十四阿哥登堂入室、明目张胆地向他讨人,尽管前面已经围绕“老子”的问题而唇枪舌剑一番,此时此刻由于关心则乱,皇上竟是将十四阿哥口中的“格格”下意训地理解成了婉然格格。
尽管皇上或多或少有些心虚,但是被十四阿哥这个硬闯寝宫之举搅得有些乱了方寸,自己心虚是一方面,因婉然凄惨的结局而替她不值则是更重要的一个方面,因此十四阿哥不提婉然还好,一提到婉然,立即点燃了皇上胸中愤怒的火焰。
“你还好意思要求朕归还你的格格?既然你有胆量来跟朕讨,那么朕就在今天明明白白地把话说清楚了,你可是要听好,从今往后,婉然再也不会是你的什么格格!”
十四阿哥被皇上这句没头没脑的话弄得莫名其妙,他此番前来只不过是讨回他的湘筠小格格罢了,结果小格格没有讨回来,怎么又稀里糊涂地把婉然牵扯了进来?婉然?皇上这番话是什么意思?什么叫那个女人再也不会是他老十四的格格了?那她会是谁,难不成皇上这是要破坏祖制,将婉然追谥为婉妃娘娘?
“皇兄,你把话说清楚,什么叫婉然再也不是老十四的格格?”
“那你听清楚了,从今天起,不,应该是从她出生之日起,她就是只是镇江将军田家谓的女儿,田沐雨。她从来也不曾是什么十四贝子府的格格,从前不是,以后也不是,永远都不是!”
“田家谓?田沐雨?”
“怎么?朕的话你没有听清楚吗?还是说你不想承认这个事实?田家谓是婉然的亲生父亲,她既不是年玉盈,也不是喜塔腊婉然,她只是田沐雨。”
“不,不,不!她是年大人的养女,她是十四贝子府的格格……”
“老十四,朕想要奉劝你一句话老生常谈之话,识实务者为俊杰,不要这么执迷不悟!”
“你,皇兄,你不要欺人太甚!”
“不是朕歁人太甚,朕只知道一句话,胜者为王败者寇!”
“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
“好一个‘为什么’!这句话该是朕问你吧?你既然不爱她,你为什么要娶她,你娶了她,却又为什么一次一次地伤害她,这个‘为什么’,你能给朕解释清楚吗?”
“……”
一场激烈的唇枪舌战最后以十四阿哥的沉默而告终。皇上说的一点儿都不错,既然自己不爱她,为什么要娶她,既然娶了她,又为什么一次一次地伤害她,以致最终赔上了卿卿性命?无论怎样都是无可辩驳的事实,当初他娶她的时候完完全全地怀了不可告人的目的,而最后这一次的荒漠独行,若不是为了他的一己私利,又怎么会成了这种无法挽回的局面?虽然这个局面并不是他所希望的,虽然只是后来一切都失控了,但是假若没有他这个自以为是、自作聪明的计谋,没有他这个利用女人冲锋陷阵的夫君,婉然应该现在好好地呆在贝子府里,继续她花一样的年华。然而现在说什么都晚了,永远都不可能再回到从前了。
十四阿哥的沉默是他不由自主示弱的前兆,而皇上的策略从来都是勇追穷寇,决不会因为对方的让步妥协而心慈手软,现在的他要一鼓作气、乘胜追击,打到对方毫无半点还手之力直至心甘情愿认输为止。
“老十四,你对她曾经做过的那些‘好事’,不要以为朕没有追究就意味着不知道!”
第2703章 摊牌(1)
十四阿哥可不是一只任人宰割的小绵羊,而是瘦死的骆驼也还要比马大,否则也不可能成为皇上的心头之患,一日不解决就一日不能心安。果不其然,他刚刚那一时的沉默只不过是为了现在的爆发而积攒能量罢了。
“老十四不知道曾经做了什么‘好事’,老十四只知道,拉莫可是皇兄派出的人,然后老十四的格格就不明不白地没有了!拉莫不过是个奴才而已,老十四的格格可是明媒正娶的女人。婉然虽然只是十四贝子的格格,但她也是一个主子,拉莫再是御前侍卫,可也就是个奴才!一个小小的奴才居然胆大包天地谋害主子,皇兄不是最讲礼**常之人吗?怎么会坏了规矩,纵容一个奴才谋害主子?”
“你不知道什么‘好事’?还要让朕再给你历数一遍吗?好,只要你不嫌丢人现眼,不怕家丑外扬,那朕就好好地再提醒提醒你!你堂堂一个抚远大将军,竟然让女流之辈替你冲锋陷阵,原来你就是凭这些下三烂的手段骗取了皇阿玛的信任,当上这个徒有虚名的抚远大将军的?你还是个男人,是个爷们儿吗?朕还真没有见过哪个爷将自己的女人推上前线战场!难道说,十四贝子是靠吃女人这碗软饭挣下的赫赫军功?这岂不是要让全天下从贻笑大方?爱新觉罗家的脸都被你给丢尽了!”
这是铁的事实,是十四阿哥毕生都要被钉在耻辱柱上,永生永世都不得翻身的一个污点。虽然他是被皇上逼到绝境,走投无路之下不得已而为之,但是让女人替他出头卖命却是不争的事实,从来都是为他所不耻的行径,却是如此真实地发生了。正如皇上刚刚所说的那样,胜者王候败者寇,如果这一役是他十四阿哥赢了,那么不但可以彻底扭转了局面,事后登上帝王宝座的他也会像皇上一笔勾销了婉然的身世那样,将这段曾经耻辱的历史在瞬间一笔勾销,那个时候,谁还会知道他是用了自己的女人冲锋陷阵的不耻之徒。
然而历史再也不会重新上演一遍,十四阿哥的落败早已成定局,只不过他不是等闲之辈,怎么可能就这么让皇上轻轻松松地取胜?此刻被戳到最痛处的十四阿哥虽然哑口无言,可是他还有最后的救命稻草,他还有反戈一击的机会。
“不管老十四做过什么‘好事’,婉然都是被明媒正娶、正大光明地抬进十四贝子府,她是十四贝子的格格,这是永远也改变不了的事实,一辈子也别想改!她永远都是十四贝子的格格,她永远都不可能是什么婉嫔,或是什么婉妃娘娘!”
“十四弟,话可不要说得这么绝对,若没有十足的把握,朕可是不会随随便便地说下大话。”
“您,您要干什么?”
“朕不干什么,朕只不过是做一件婉然一辈子都想做,却没有来得及做的事情罢了。”
皇上一边说着,一边
已经替你写好了休书,你只需署个名就可以。高无庸,将休书拿过来。”
十四阿哥这才知道,皇兄为了婉然已经精心炮制好了休书!这更是他不能承认和低头的事情。因此面对高无庸如闲电般出现在他的面前并恭敬地递上来的这一纸休书,他只是轻蔑地一笑。
第2704章 摊牌(2)
“笑话!天大的笑话!你以为你搞出这么一个荒唐可笑的休书,老十四就能够乖乖地低头吗?实话跟您说吧,您就是搬出天王老子来,老十四也是绝对不会在这上面写下任何一个字!反正手长在老十四的身上,我若是不签,谁能奈我何?总不能把老十四的手剁下来签这一纸休书吧?”
“好,很好!你说得很好!你可是朕的亲兄弟,朕自然是舍不得剁下你的手来,不过事到如今,朕认为还是应该将实话告诉你,这次出京之前,朕已经给内务府传了口谕,皇家玉碟上早就没有了喜塔腊氏,至于年家,玉盈是年家的养女,自是上不了宗族家谱,也就不用朕费用劳神去解决什么……所以,这休书不过就是给婉然一个安慰罢了,你签了,就当是了了婉然的一个心愿,你不签,也改变不了喜塔腊氏不在十四贝子府的事实,不管是玉盈还是婉然,与你老十四永远都不会有任何干系了!”
十四阿哥一听这话简直就是犹如五雷轰顶,他万万没有料到皇上会行动如此迅速,如此干脆,不给他一丁点儿的还手余地和可乘之机。这个行动敏捷不留一点后退的做法也确实是皇上的一惯风格,令历来兵贵神速的十四阿哥也是叹为观止,可是,他还是不甘心,不甘心就这么仓皇落败。
“皇兄,老十四还是想好好提醒一下您,一纸休书算得了什么?要知道婉然的灰骨罐现在可是十四贝子府里!她生是老十四的人,死是老十四的鬼!”
“你不写没关系,自然会有人替你在这上面写好!这个就不劳你担心费神了,朕既然想要替婉然完成毕生的心愿就一定会说到做到。另外,你说得对,的确,一纸休书确实是算不上什么,但是你还有不知道的事情吧?朕已经派人将婉然从阿拉善迎回了京城,用不了多少天,她就会魂归故里,回到田家的祖坟,陪伴在她生身父母大人的身边!朕会为她立一个高高的坟冢,下面埋葬着她的尸骨,上面立有供人祭奠的石碑,供田家子孙后人祭拜瞻仰。至于存放在贝子府的骨灰罐,喜塔腊氏早就不在皇家玉碟,你凭什么理由让她入土不安,又凭什么理由为她树碑立传?”
这是沉重的而且致命的打击!十四阿哥根本没有料到心思缜密的皇上竟然会在这么短的时间里派人去了阿拉善而且成功地迎回了婉然的尸骨!他万没有料到,即使时隔这么多年,皇上对婉然用情依然是这么的深,早知道如此,他一定应该派库布里他们立即原路返回,真若是那样的话,两路人马不可避免地会再上演一场夺骨大战,鹿死谁手还不一定。更令他想不到的是,婉然将来的归宿竟然是苏州!这是她最为体面的结局,也是她最为满意的结局,依照他对婉然的了解,她根本就不想当什么婉妃娘娘,她只想舍生取义,好好地成全翊坤宫的贵妃娘娘。
事已至此,十四阿哥就像一只斗败的公鸡,从最初的震惊愤怒已经演变成了无可奈何的被动接受,正如皇上刚刚所说的那样,就算是他死活不肯签下那一纸休书,自然也会有人模仿他的笔迹代替他签上,他没有任何选择,皇上只是发发善心提前告知他罢了。
被彻底打垮的十四阿哥完全没有了一开始的咄咄逼人之势,虽然他的目的是讨回湘筠小格格,然而皇上通过婉然的安排沉重地打击了他的嚣张气焰,身为子臣的他不得不服了软,认了输,于是目空一切、不可一世的十四阿哥也学会了低声细语和极尽谦卑,因为他还要跟皇上做最后的讨价还价。
“请皇兄将湘筠格格还给臣弟,从此老十四与您井水不犯河水。”
“老十四怕是打错了如意算盘吧?朕是君,你是臣,哪里有子臣胆敢对君王说‘井水不犯河水’的?”
“回皇兄,老十四一时心急,口不择言,还望皇兄不要责怪,臣弟只是想接回湘筠格格,好生养育,仅此而已,别无它求。”
“既然说到湘筠格格,朕也实话跟你说了吧,朕早已经认她做了养女,朕才是她的皇阿玛!”
什么?湘筠摇身一变成了公主?这个消息简直是要比将婉然从皇室宗谱中一笔勾销还要令他震惊!湘筠是婉然留在世上的唯一骨肉,是十四阿哥的最后低线,然而皇上连这唯一的最后的请求都被拒绝,令十四阿哥彻底陷入了绝望之中。皇兄这是要干什么?他这是要将老十四逼入绝境赶尽杀绝吗?愤怒到极点的十四阿哥全然忘记了尊卑有序,抬脚就冲到皇上的面前,一字一顿地怒吼道:“您也配做湘筠格格的阿玛?”
“如果朕不配,你就更不配!”
“你想当湘筠的阿玛?你还有胆子当湘筠的阿玛!你就不怕街巷坊间说她是你和婉然乱情之下私生的格格?”
“朕早就料到你们会有这一手!朕再实话告诉你吧,朕已经和十六弟讲过了,不出几天,湘筠就会成为十六府嫡出的小格格,然后再由朕从十六府光明正大地收养到宫中!从今往后,湘筠的亲生阿玛只能是十六弟,而朕则会是她的皇阿玛!你都听明白了?如果你还是听不明白的话,那么朕就不厌其烦地再告诉你一遍,从今以后,不论是婉然,还是湘筠,都与你十四贝子没有一丝一毫的关系!婉然只是田家谓将军的亲生女儿,而湘筠也只是老十六的亲生女儿!”
第2705章 揭秘(1)
十四阿哥是久经沙场之人,皇上的这番长篇大论当然是听得明明白白、真真切切,更是被这个出人意料的结果惊得如石化泥塑一般。时至今日眼睁睁地看着皇上早已经将身为帝王翻手是云覆手是雨的伎俩演练到了炉火纯青的地步,也算是真正地领教了皇上的手段,不过十四阿哥并没有过多地纠缠这个问题,因为他知道,如果有朝一日是他登上皇位,想必他也会如此这般毫不手软、不留后患,甚至有过之无不及。现在皇上完完全全是只手遮天、为所欲为,而他除了心不甘情不愿地被动接受之外,早已经是无力回天,或许,这就是命!
见十四阿哥久久都未能从这个震惊的消息中回过神儿来,皇上心中有点儿担忧,他倒不是担心十四阿哥听不明白他的这些话,而是担心他的十四弟一计不成又生一计,处处给他设置障碍,甚至是不择手段的颠倒黑白。一想到这里,皇上的心中陡然一个激灵,当即开口警告,再也不能给十四阿哥半点喘息之机。
“怎么?哑巴了?刚刚你怒气冲冲地前来质问朕的勇气和胆量去哪儿了?还是说你又在打什么鬼主意玩什么新花样?难不成你们还要打算再无中生有,去散布朕与哈宜呼的谣言吗?”
哈宜呼是十六阿哥的嫡福晋,皇上被对手们不停地往他身上泼污水早已经是习以为常、见惯不怪了,但是如果因为收养湘筠的问题而将哈宜呼也牵扯进来惹上一身臊,那就是他这个当皇兄的对不住老十六了。所以皇上必须防范于未然,切不可让婉然的悲剧再度上演到哈宜呼的身上。
“老十四,不要怪朕没有事先提醒你,那些脏的、臭的、有的、没有,都不是能够属于哈宜呼的东西,倘若是有什么流言蜚语传到朕的耳朵里,你就不只是在这里为皇阿玛守陵这么简单了!”
皇上的暗示已经再明显不过了,而十四阿哥由于一直没能消化掉湘筠已然成为十六阿哥的亲生女儿这个现实,因此对于皇上的这个警告仿佛是置若罔闻,半天都没有回复半个字。皇上一时搞不清十四阿哥这个金口不开的真正原因,以为是他在无声地消极抵抗,生怕破釜沉舟的十四阿哥将来真的做出什么惊世骇俗的举动来,心急之下又追问了一句。
“难道朕的意思你还没有听明白吗?”
“哀家听明白了!”
随着这一声“哀家听明白了”,不管是皇上还是十四阿哥都被吓了一大跳,全都在第一时间将头转向了门口处,然后两个人全都是大惊失色,因为他们看到了皇太后在秋婵的服侍下定定地立在那里,一脸怒容,一脸愤恨。直到这个时候兄弟两人才后知后觉地发现,不知道什么时候,额娘居然赶了过来。
皇太后被今天皇上突然下发的那道十四阿哥留在遵化守护陵寝不得回京的上谕而气得大发雷霆,顾不得差人就直接赶了过来。
实际上皇太后原本打算着回了京城之后与老十四好好地筹谋一番,结果皇上根本没有给她半点喘息之机,当即下发上谕,命十四阿哥就地留在遵化守护先皇陵寝,当场被气得头昏目眩,差点儿栽倒到在地上,幸亏被秋婵及时扶住,稍微缓过些神儿来。一待缓过些神儿来,她哪里还顾得什么礼法礼仪,立即要求秋婵扶她去找皇上,她要好好质问质问她这个皇帝儿子,他这是要将老十四逼入绝境,赶尽杀绝、置于死地吗?
第2706章 揭秘(2)
抢了老十四的皇位,又夺了他的军权,这些还不够吗?还要将他永远地留在这荒野之地,让她们母子生生分离,永世不得相见吗?四阿哥实在是太过狡诈狠毒,竟然想出这么一个冠冕堂皇的法子!都是这世上最毒不过妇人心,四阿哥之心简直是要比妇人还要阴毒不知道多少倍!皇太后越想越是憋屈,竟然又差点儿情绪失控地要昏死过去,然而她竟是拼了老命也不敢让自己再昏例,她还有更重要事情要做,那就是立即见到皇上,她要为十四阿哥讨还一个公道!
知子莫如母。皇太后知道皇上的软肋在哪里,那就是他的诚孝。不管她如何待他,终归她是他的额娘,一个“孝”字牢牢地束缚了皇上的手脚,所以在这十万火急时刻,皇太后要孤注一掷,再用这个“孝”字来压皇上一头,或许还能够为十四阿哥挽回一线希望。
然而令皇太后万万没有想到的,当她怒气冲冲地带着秋婵硬闯皇上在驻地的寝宫准备兴师问罪之际,竟是被十四阿哥捷足先登,远远地就听到兄弟两人的激烈的争吵,激烈到她这个额娘到了都没能其中任何一个人发觉。高无庸当然是早早就知道了皇太后大驾光临,然而既是畏惧皇太后的盛威,也是畏惧正在激烈争吵之中的那两个人,因此张了半天的口都插不进去半句话,只能眼睁睁地看着皇太后从头到尾地将兄弟两人的争吵悉数看尽。
皇太后确实是被眼前这番唇枪舌箭惊得目瞪口呆,面对一个接一个的内幕被毫无遮拦地尽数抖落干净,当即被气得火冒三丈。直到此时她这才知道,那个叫婉然的女人竟然跟皇上有私情?难不成这个姐姐也是狐狸精投胎转世?可是婉然怎么会死了?前些日子跟老十四提起这件事情的时候,不见他说起过呀?再说了,狐狸精还会死吗?又或者是说假意死了之后又着急忙慌地投胎到什么地方继续祸害人去了?什么?湘筠格格要被皇上收为养女?皇上自己生不出闺女来,就挖空心思使用这种下三烂的手段强抢民女?
这些接二连三突如其来的变故,令皇太后应接不暇,许久都没有想明白这其中到底是怎么一个来龙去脉,不过,就算她搞不清楚这其中的弯弯绕,有一点她是万分肯定,那就是十四阿哥从头到尾都是那个最吃亏的人,一想到这里,她对十四阿哥简直就是痛心疾首!
“老十四啊老十四,你这辈子失算就失算在女人身上了!
先是那个塔娜,还不知道当初你那皇兄找秀女名单打的是什么主意呢,就着急忙慌地抢进府里!然后就是这个婉然!当初说是什么喜塔腊家的闺女,后来要不是送湘筠到雍亲王府才说了实话,你瞒得额娘好苦啊!
这天底下那么多女人你不招惹,你为什么要招惹婉然那个扫帚星?想想她都对你干了什么!她明明是你的女人,可是怎么居然跟你那皇兄拉拉扯扯,不清不楚的?现在她终于死了,她这是死有余辜,罪有应得!
你可真是糊涂到家了!还要抢那个湘筠格格干什么?谁知道她是谁的格格?谁愿意当她的阿玛就让谁当去!”
皇太后洋洋洒洒地痛斥了十四阿哥将近一盏茶的功夫,虽然明面上是因为痛心疾首而骂了十四阿哥一个狗血喷头,然而实际上谁听不出来她这是对皇上充满了极大的愤恨,恨他为什么要将十四阿哥留在遵化守陵。
皇太后句句属实容不得半点辩驳,因此即使遭到皇太后的痛斥十四阿哥根本就抬不起头来,而皇上当然也知道他的额娘这是在指桑骂槐,骂的全是他这个皇帝儿子,然而皇太后没有指名道姓,他也不好主动认下这通骂名,无奈之下也只得是装作事不关已。
皇太后本来就是越骂越气,眼前这两个儿子竟是没有一个吭气的,将她干干地晾在了一边,她这满腔的怒气全都堵在胸口竟是一口气没有缓上来就直挺挺地倒在了地上!
见皇太后昏倒在地,十四阿哥和皇上两人才惊慌失措地冲到跟前,一个扶着他们的额娘努力唤醒,一个急急地传太医前来诊治,一时间皇上的寝宫乱成一片。
不管十四阿哥与皇上有多么大的血海深仇,但是在对待皇太后的问题上,这两个人倒是出奇的一致,那就是竭尽全力进行隐瞒,不想让皇太后知晓分毫。因为他们既不想他们的额娘因为知道了真相而被气个半死,也不想冰凝或是婉然被皇太后迁怒成为无谓的牺牲品。可是天算不如人算,他们苦心相瞒了这么多年的秘密,竟是在这个时候被皇太后知道了个一干二净,实是在令他们悔之晚矣。
这一次,不但苦守多年的秘密被拆穿,而且他们最担心的事情也还是发生了,皇太后果然是被他们兄弟两人气了个半死,在调来了所有的随行太医前来诊治了小半个时辰,娘娘才算是缓缓地睁开了眼睛,而在过去的这小半个时辰里不管是皇上还是十四阿哥,全都是内疚不已、后悔至极。不过,随着皇太后的醒来,他们又开始了新一轮的担忧,婉然已经过世也算是一了百了,可是冰凝呢?皇太后对婉然和冰凝的所有愤恨随有婉然的过世必将全部转嫁到冰凝一个人的身上,怎么办?
第2707章 过继(1)
四月十五日,皇上和皇太后一行人返回到了京城,而十四阿哥则被永远地留在了遵化景陵。
皇上没有对十四阿哥说半个字的谎话,他确实是在出发离京之前,即使是繁忙得透不过气的政务之余仍是牢牢记得自己许下的诺言,于是当他亲自率领众人一路向北的同时,在人手极缺的时候另派一队人马急驰南下。这一回他没有再派出拉莫,那是他的王牌力量,用在了前往遵化的重中之重,此外婉然下葬本就是秘密行动,如果派出拉莫这样的精兵强将相反更是会打草惊蛇引发不必要的麻烦。好在强将手下无弱兵,这一路人马不但以最快的速度赶赴苏州,完成了婉然在家族墓地的安葬,而且来无影去无声,没有辜负皇上的重托,因此即使当皇上还在遵化的时候,就得到了婉然顺利下葬的消息。
既然婉然那里安置妥当,皇上当然是不想再耽搁片刻功夫,生怕夜长梦多,因此从遵化启程回京的路上就立即吩咐十六阿哥:回到京城之后,尽快完成过继湘筠格格的诸项事宜。
此次前往遵化的十六阿哥身份已经是今非昔比,而是刚刚袭承庄亲王的爵位,成为响当当的一代铁帽子亲王。
“庄亲王”的爵位可是赫赫有名,是清初八大****之一,比皇上曾经获封的“雍亲王”还要份量重许多。
所谓铁帽子亲王,是拥用“世袭罔替”特权的亲王,而“世袭罔替”的含义则是无论承袭多少代,其爵位永远都是亲王。除此之外的所有亲王,包括皇上在当皇子的时候获封的和硕雍亲王在内,虽然也是亲王,但是这类亲王的特权却比要比铁帽子亲王差了一个等级,即在爵位世袭之时,每世递降一等,直至降为无爵的闲散宗室。举倒来说,假如皇上没有登基,在他过世之后,他的儿子承袭的爵位就不再是亲王,而是比亲王低一个等级的郡王,当他的儿子过世之后,孙子承袭的爵位也不再是郡王,而是比郡王低一个等级的贝勒,他的重孙子承袭的爵位也相应地只能是贝子,依此类推。
再说说庄亲王。第一任庄亲王是皇太极的第五子硕塞,以骁勇善战的军功挣得,而三月份刚刚过世的这位庄亲王则是第二任,名叫博果铎,为硕塞之子,皇太极之孙。所谓“有福不享、无福消受”怕不是就是说的这位庄亲王,总共只有八个****,这位庄亲王好不容易世袭一个,却是没有子嗣承袭。于是这个犹如横空出世般空缺出来的庄亲王登时成为皇室宗亲们极为抢手的香饽饽,但凡有一丁点儿资历之人都在翘首以待,希望花落自家,通过这个千载难逢的机会得以晋封确实是一条捷径,特别是博果铎的堂侄们,更是摩拳擦掌,自认胜券在握。
按照常理,博果铎过世后,其爵位一般来讲应该由其堂侄们承袭,但是急于对十六阿哥的忠心耿耿以资奖励的皇上再次力排非议,创造性地将这个份量极重的亲王爵位赐给了十六阿哥。这个结果可以说既出乎意料,也在情理之中,当然更是皇上“智慧的结晶”。
十六阿哥是除十三阿哥之外,与皇上最为亲近的兄弟,既是左膀右臂也是绝对的心腹之人,然而与如此重要地位极不相称的则是,十三阿哥连跳多级被封为亲王,同时位居“总理事务王大臣”之列,与风光一时无两的十三阿哥相比,十六阿哥则少了诸多的光鲜,仍是勤恳地内务府履职。
第2708章 过继(2)
八大铁帽子亲王都是通过军功挣下的身家,现在是和平年代,皇上已经“师出无名”、创造性地将十三阿哥的怡亲王也定为铁帽子亲王,而他的另一位忠心耿耿的左膀右臂--十六阿哥,皇上当然也想予以厚待,也想封一顶****给十六阿哥,然而一下子凭空封出两个铁帽子亲王,即使身为一言九鼎的天子,皇上也是要考虑舆论的力量,也要好好地掂量一番。于是掂量的结果就是皇上实在是不能冒着风险再如法炮制地“创造”出第二位和平年代的铁帽子亲王,十六阿哥的封爵问题则被暂时搁置下来。
好在天无绝人之路,没让皇上多费思量,刚刚三月份,第二任庄亲王博果铎就过世了。从感情上来讲,皇上对于庄亲王的过世很是伤心;但是从理智上讲,庄亲王的过世俨然就是他临终之际敬献给皇上的一份超大的厚礼,因为皇上急于在十三和十六阿哥之间寻求平衡,送给十六阿哥一份厚礼。毕竟庄亲王的爵位是世袭罔替的铁帽子亲王,而不是普普通通通的亲王。
为了避免夜长梦多,皇上在博果铎过世没多长时间就急急忙忙地宣布了第三任庄亲王人选,那个时候距离出发前往遵化只剩下三天的时间。
现在十六阿哥成了新一任庄亲王,又是自康熙朝末年就已经开始掌管起内务府的事务,熟门熟路,如此得天独厚的条件对于先将湘筠格格变换成十六府的格格,将来再被收养进皇宫来讲大大便利了许多。
当婉然在苏州顺利安葬完毕,当皇上向十四阿哥和盘托出了他的计划之后,收养湘筠格格的一切障碍都被扫清,时机和条件完全成熟,于是皇上指令十六阿哥立即着手相前事宜。得了皇上的口谕,十六阿哥自是不敢有半点儿怠慢,从头到尾全部由十六阿哥亲自出马、一手遮天、全权包办完成,包括文书的伪造和篡改。
所有这一切都是在秘密中进行,不但冰凝不知道,湘筠格格就更无从知晓,一直留在翊坤宫,每日里陪伴在她的小姨身边,根本没有踏进过这位新晋庄亲王府邸半步,连过场都没有走,就神不知鬼不觉地从十四府的小格格摇身一变成了庄亲王府的嫡长女,哈宜呼嫡出的亲生女儿。
待所有这些事情全部天衣无缝地完成之后,皇上的这颗心才终于踏实下心来,是时候该与冰凝说清楚了,总让她蒙在鼓里也不是办法,既然现在还不适宜将婉然过世的消息透露给她,但是借着湘筠的身份变为十六府嫡长女的机会,先做外铺垫,将来向冰凝摊牌婉然身故的时候,总归还是稍稍好一些。打定主意之后,这一天,皇上借着例行探望的机会来到翊坤宫,先是与冰凝、福惠和湘筠共享难得的天伦之乐之后,待小阿哥和小格格退下之后,又与冰凝闲聊了几句,才状似不经意地提了起来。
“那,朕跟你说个事情……”
最近一段时间以来,皇上很少用这么正式的语气与她说话,特别是刚刚经历了一家四口的天伦之乐之后,更是显得这寥寥几个字的开场白显得格外突兀,令冰凝心中莫名其妙地紧绷了一下。
“回万岁爷,您什么时候跟臣妾这么客气起来了?”
被心思敏锐的冰凝一下子觉察出来了异样,皇上此前早已经打好了腹稿且背得滚瓜烂熟的一段话竟是半天没有出口,愣了半响之后才故作轻松地自我解嘲一番。
“咳,那个,朕先斩后奏,心里当然虚得很呢!”
“回万岁爷,您这不是折杀臣妾了吗?您居然还用‘先斩后奏’?这若是被人听了去,那臣妾岂不是要成了祸国殃民的罪人?”
“哪里,哪里,这一回确实是朕擅作主张了,前些日子将湘筠格格转到老十六的府里,待过些日子再对外宣称被收养在朕的名下。”
“什么?湘筠转到十六爷府里?那,那姐姐呢?姐姐若是知道了定是会伤心死了,十四爷也定是会跟您不依不饶吧?”
“婉然,她……,反正早早晚晚朕也是要收养湘筠,况且这么多年湘筠一直也不在她身边,相信将来婉然若是知道了,也不会计较这个安排的。至于老十四,他从来也不看重湘筠,不管是被朕收养还是改到老十六的名下,都没有多大的区别,有什么不依不饶的?”
“为什么?”
冰凝对于这个结果很是诧异,不过是收养一个侄女而已,竟然要绕这么大的一个圈子,皇上这是何苦呢?不管是十四府还是十六府,最终不都是收养到皇上的名下吗?,从十四阿哥这里收养和从十六阿哥这里收养,能有什么不同?也不是,还是有不同的,那就是出身的不同!从此以后,湘筠格格的出身可就是铁帽子亲王府的嫡长女,而不是固山贝子府的庶出小格格。
皇上为什么要如此大动干戈地为湘筠寻找一个高贵的出身?难不成是为了将来远嫁蒙古的时候增加筹码?可是,皇上不是万分肯定地答应过她,要将湘筠留在她的身边吗?怎么才这么几天,皇上就要反悔了?想不明白的冰凝禁不住地脱口而出一个“为什么”,只是话一出口,她就立即意识到自己话中的语气是多么的失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