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34章 查房(2)
库布里什么时候受过这种憋屈?正要发作,忽然听其中一个官爷面带讥讽地抢先开口。
“呵,你瞧瞧这个家伙,穿得人模狗样的,怎么一副奴才相?”
库布里这才发现,自己现在已经扮成了商人模样,与塔娜小福晋一直是以兄妹相称,他不再是十四贝子府里有权有势的太监,不是那个能够仗着十四爷的名号颐指气使的库布里。现在他必须要认栽认怂,否则就要坏了他们家爷的大事了!
虎落平阳被犬欺,库布里再有多少憋屈都只能统统地咽回进肚子里,然而强忍恶心地堆上满脸笑容,冲那两个无名小卒一路点头哈腰,老老实实,乖乖去了客栈的前厅。一到前厅,他才赫然发现,不只是他,居然连向二管家、侍卫首领苏伯等等在内,他们一行的男人们都差不多聚齐了,没到的几个人后来也陆陆续续地全部到齐。
不但自己人聚齐了,不多时,整个客栈的房客们也全都聚齐了。望着越积越多的人群,库布里的心却是越来越沉重。一路虽然胆战心惊、惶惶不安,但是好在天高皇帝远,一路上除了大漠就是孤烟,除了朝阳就是落日,一路倒也有惊无险,平平安安。离甘州越远,他们就越安心,离京城越近,他们就越踏实。可是,好不容易走了将近一半的路程,已经深入到大漠的腹地了,怎么就遇上官爷了呢?倘若此时他们遇到的是一群穷凶极恶的劫匪,库布里反倒是觉得心里踏实许多,对于劫匪他们完全可以短兵相接、大打出手,然而遇到官兵他们就完完全全地沦为“秀才遇到兵,有理说不清”,不但不能还手,还要立即缴械举手投降,这才是让库布里他们觉得份外憋屈的地方。而且,就像事后十四阿哥万分不解的那样,库布里他们遇到官兵的第一个反应也是万分惊诧,这鸟都不拉屎的地方怎么有官兵出现呢?而且还是装备精良、个个强悍的一支精锐队伍?
就在库布里等人一边忐忑不安,一边疑虑重重之中,将近一个时辰的功夫就过去了。终于挨过了那段难熬的时光,他们被允许各自回到房间里,不用向二管家吩咐,所有的人全都步调一致,齐唰唰地直奔塔娜的房间!
在此行之间,抚远大将军府的二管家向雅图扮作商人,塔娜扮作商妇,而且向二管家是此行中的主事奴才,因此每到一处,都将他的房间安排在塔娜的隔壁,也就是说向二管家的房子左边挨着塔娜,右边挨着库布里。而塔娜的房间右边挨着向二管家,左边挨着侍卫首领苏伯,确保万无一失。而库布里的房间一侧紧挨着向二管家,另一侧则与婉然隔壁相连。
作为乔装的一家之主,商人大老爷,向二管家如果有事情需要进入塔娜房间,不可能恭恭敬敬地又是敲门又是禀报,那样完全不符合一家之主的身份。因此,每次与塔娜联系的任务就落在了库布里的头上。毕竟库布里扮作了兄长,作为兄长,是不能随便进入妹妹的房间,因此由库布里在门外毕恭毕敬地敲门请示是极为合理的一个行为。
突遭如此之大的变故,刚刚又是男女分别暂行扣压,库布里根本就不知道小福晋这边怎么样了,因此当他举起手敲门的时候,由于颤抖而变得软绵绵的根本就不听他的使唤,由于用不上力量,自然也就敲不出声响,无奈之下,心急如焚的库布里只好小声地开口询问,然而他的嘴也因为浑身的颤抖而导致说出来的话,全都带着浓浓的颤音。
“小,小福,塔,塔娜,库布里,我,是我,我是,我是,哥哥。”
半天也不见房里有声响,库布里又是担心又是紧张,犹豫半天,只好再次开口,可是半天过去仍是没有一丝声响,无奈之下,他只得是转过身来望向不远处的向二管家。向二管家一见这个情形,也是担心发生了什么事情。情况紧急,也顾不得男女有别、主子奴才有别,他快步冲到了塔娜的房门口,只犹豫了片刻,就狠了一下心,抬手就推开了房门。若是以后被十四阿哥治了他非礼小福晋的罪,向二管家也认下来了,毕竟情况危急,容不得他再有半点的迟疑。见向二管家不顾一切地冲了进去,库布里也是毫不犹豫地跟了进去,既是情势所逼,也是他这个人心善,万一日后有什么说不清道不明的事情,他也好给向二管家做个人证。
当向二管家和库布里双双未经允许就冲进塔娜的房里之后,这里的景象将他们两个人全都惊呆得说不出半个字来!目之所及,整个房间就像遭遇了一场浩劫,桌子歪着,椅子倒着,锦被在地上,衣服在桌子上,没有一样东西呆在它原本应该呆的地方。
与整个房间凌乱不堪的混乱状况形成强烈而鲜明对比的则是塔娜和她的贴身丫环--小喜,主仆两人穿戴整齐,服饰装容纹丝不乱,整整齐齐、干干净净,塔娜端坐在窗沿处小几旁边的椅子上,小喜则垂手立于她的身后。可是当向二管家和库布里再将目光转到她们的脸上之后就赫然发现,这两个人的目光全都是呆滞无神、空洞无物,根本没有对擅自闯入的向雅图和库布里做出任何反应。
第2635章 分岐(1)
混乱不堪的房间、面无表情的主子,令向二管家和库布里早就将还没有关上的房门抛在了九霄云外,顾不得人多眼杂,直接扑通一下子跪到了塔娜面前,你一言我一语地问了起来。
“主,小福,塔娜,这是怎么了,到底是怎么了?求求您说句话吧,到底这是怎么了?”
任凭两个人嗓子说哑了,腿也跪麻了,塔娜始终都是一言未发,就连她的贴身丫环小喜也是一副石雕泥塑的模样。就在他们一筹莫展的时候,库布里突然发现,那九口大箱子不见了!
这个伴随了他们一路,塔娜当成命根子一样护着的九口大箱子不翼而飞了。虽然屋子里乱得就像是一座废墟,但这九口大箱子,曾经占据了房间很大一部分空间,此刻居然消失得无影无踪。
库布里虽然不知道这箱子里装的是什么,但从塔娜如此精心看护,十四爷又命他们一行绕行蒙古大漠这条荒野之路的异乎寻常的安排,以及派遗了他和向管家、苏伯――十四贝子府的侍卫首领一路护送,甚至乔装改扮,一切的一切都充分说明了这箱子的重要性。怪不得会遇上官爷,难道说官爷就是冲这九口箱子才“遇到”他们的?
一想到他们此行的任务彻底失败,库布里登时觉得天都要塌了下来。不要说塔娜一个妇道人家被惊成这个样子,就是他自己,包括向二管家在内,哪一个不是惊恐万状?那可是十四爷的身家性命,将来可怎么给他家主子爷回话?一想到这里,库布里连死的心都有了。
向雅图也发现箱子不见了,惊得他立即腾地一下子就起了身,冲到门外去喊首领侍卫苏伯。
“快!赶快,快追!”
可是苏伯垂着头,就像没有听到他的话一样,双脚死死地钉在地上,一步也没有挪动。向雅图急得冲上前去,一把抓住苏伯的衣领。
“爷临走的时候吩咐了,这一路上,一切由我来负责和指挥,你敢违抗爷的命令?你敢拒不执行我的命令?”
苏伯无力地抬起头,朝着向雅图绝望地说道:“向管家,来的人,是拉莫。”
“拉莫?”
“对,拉莫,御前一等侍卫。”
听苏伯垂头丧气地说完,向雅图也颓然无力地松开了紧紧掐在苏伯衣领上的双手。
由于所有的人,包括塔娜,全都认为这九口箱子里面装的是金银财宝,所以发生了这么大的事情,向管家一直以为是遇到了巧取豪夺、为非作歹、图谋钱财的官爷。这等小兵走卒,十四贝子府的精兵强将能怕了他们?所以向二管家一发现箱子没有了,第一个反应就是立即去追讨!
但是苏伯是十四贝子府的侍卫首领,随十四阿哥多年南征北战,而拉莫也不是自从一出生就是御前侍卫,也曾在多个地方供职,两个人属于点头之交。而此次出战,拉莫直接打出了官家的旗号,根本没有乔装打扮,因此才会被苏伯一眼识出了他!
苏伯认出拉莫也是非常偶然,就在刚刚遇到官爷查房之际,苏伯在官兵的推推搡搡之间朝暂扣之地走去的时候,无意中一抬头,突然发现远远地正指挥着一众人等的那个人居然是拉莫!令他是大吃一惊:怎么会这么巧,“他乡遇故知”?生怕被拉莫认出来的苏伯哪儿还敢上前相认,早就一缩脖、一低头,装作胆心怕事的小伙计的样子,混在了众房客之中。
第2636章 分岐(2)
虽然混在了人群中,但是苏伯还是一边假装磨磨蹭蹭,一边偷眼望向后面的动静,更让他震惊的是,别的官兵都在轰人清场,而拉莫为首的几个人竟是目标明确地直奔了塔娜小福晋的房间!苏伯终于恍然大悟,他们根本就不是巧遇故人,而是被故人追到了这里!
拉莫可是御前一等侍卫,怎么突然之间无缘无故地出现在这穷乡僻壤、荒郊野岭的阿拉善?如果不是领有皇上的圣旨,身为御前一等侍卫的拉莫就是给他一百个胆子也不可能随意出了大内!
现在向管家让苏伯立即去追上官兵讨回箱子,而苏伯根本就没有任何办法去追。追拉莫,岂不就是意味着抗旨不遵?抗旨不遵岂不就是意味着要造反?不要说他苏伯有几个脑袋敢造反,就是十四阿哥,他能有几个脑袋敢明目张胆地造反?
向二管家一听说这伙官兵竟然是御前一等侍卫,也如苏伯一样,知道大势已去,再做什么都是徒劳无益。此刻当他们知道了官兵的身份之后,所有的人都不约而同地想到了一点:那箱子里的东西应该绝对不只是金银财宝那么简单,否则皇上怎么可能会不惜一切代价地要来抢掠?皇宫里什么样的珍奇异玩没有见过?直接下旨令十四阿哥交上来便是,杀鸡焉用宰牛刀?
想到这里,此行的所有人员终于明白了那九口箱子对于十四阿哥的重要性,却已然是为时已晚,回天无力。对于没能完成十四爷交办的差事,坏了爷的大事,三个人都后怕不已,特别是向雅图,他是此行的大管事,负总责的人员,出了这么大的纰漏,惊恐得根本站立不稳,直接就瘫倒在了地上。
又过了小半个时辰,三个人才算是缓过来一些。事情已经发生,面对此等残局,总要赶快想对策想办法,谋划一下下一步该怎么办。可是面对目无表情、不言不语的塔娜,三个人一点儿办法也没有。向二管家虽然负总责,但他毕竟只是个奴才,一切都还要听从塔娜的吩咐才能行事。然而塔娜一副呆若木鸡的样子,指望她来发号施令完全就是与指望太阳从西边出来无异,情况又紧急又特殊,向二管家只好乍着胆子来个先斩后奏,跟库布里和苏伯一同自行商量个法子再说。
向二管家的建议是立即启程,同时派三个侍卫急速回京向十四爷禀报情况。他们家主子爷在京城一定等得心急如焚,早些知道了情况,也好早些采取补救措施,亡羊补牢,为时未晚。
苏伯的意见则与向二管家有些相佐。现在这种情况下,报信与不报信都已经没有了任何实际的意义,就算是快马加鞭回去报了情况,十四爷还能怎么办?直接向他那不讲理的皇兄讨要那九口箱子吗?此外,他们这一行护卫的除了那九口箱子之外,就全都是女眷,不像此前护卫十四阿哥,他们家爷自己也是个能打善战之人,就算真的打起仗来,自保应该没有问题,然而女眷则不然,她们手无缚鸡之力,完全依靠他们这些奴才拼死相护,因此多一个侍卫还能多护得一份安全。现在箱子已经没有了,倘若人再是护不住,那他们根本就不用回什么京城见什么十四爷了,直接就地自裁谢罪吧。
库布里一直没有发话,作为十四阿哥曾经的贴身奴才,他最了解十四爷和皇上之间的恩恩怨怨,也对皇上的脾气禀性较其它人有更多的了解。十四爷此番先行回京,能否与皇上争出一个高下都是未卜的事情,此刻如果贸然地往京城传了消息,遭此大败,又不了解详细具体情况,他担心十四阿哥冲动之下定会做出一些过激的举动,所谓小不忍则乱大谋,因为这件事情而坏了他们家爷夺取皇位的大事,实在是得不偿失。
另外他也赞同苏伯的一个观点,那就是现在已经没有了箱子,再护不好人,他们还有什么脸面回京复命?此时只走了不到一半的路程,还有那么一大段艰险的道路,安全第一,人命关天,将来十四爷若要治他们隐匿不报之罪就治罪吧。反正失了箱子,他们已经是没了半条命,小福晋若是再有什么闪失,他们确实是从现在开始就不用再回京城,直接领死算了。
三个人,二比一。尽管向二管家是此行的总负责人,但是面对两个人步调一致的一致反对,既无奈,又很不甘心,自己的权威受到挑战哪儿会善罢甘休?急于翻盘的他不得不拿出最后一道杀小锏。
“此事都是咱们三个奴才商量来商量去的,咱们说出大天去又有什么用?拿主意的还得是主子才行,主子说怎么办,咱们就怎么做,我也没有别的意见。”
“主子?伊尔根觉罗小福晋受了惊吓,人事不知,你们刚才也不是没有看到,你让她怎么拿主意?”
“伊尔根觉罗小福晋确实是受了惊,但是又不是只有这一个主子,不是还有舒舒觉罗小福晋吗?不是还有喜塔腊格格吗?她们总不能都受了惊吓,都得了失心症,都不能作主吧。”
“可是爷把这件事情只托付了伊尔根觉罗小福晋一个人!我这眼睛可是不瞎耳朵也不发聋,我可是从来没有看见咱们爷还跟谁吩咐过舒舒觉罗小福晋和喜塔腊格格也能发号施令呢!”
“难道完琦小福晋、喜塔腊格格就不是主子吗?奴才听主子的吩咐,天经地义!难不成你们两个想要自己想要抢班夺权,违抗主子的命令吗?”
第2637章 商议(1)
被向二管家步步紧逼到这个程度,苏伯和库布里实在是理屈词穷,两个人吭吭哧哧半天竟是没能找不出半点反驳的理由,无奈之下只得是被迫同意。他们已经丢了那九口大箱子,再若是背负上抗主违命、企图谋反的罪名,那可是罪加一等,将来回了京城就不只是被披层那么简单了。再者说了,完琦和婉然两个人是什么态度现在也还是未知呢,也不一定就一定都会同意向二管家的意思。权衡一番利弊之后,库布里和苏伯两人终于点头同意了向二管家的提议,三人遂起身赶快去找完琦和婉然。
一来穿完琦的房间离塔娜这里最近,二来她毕竟是小福晋,在位份上比婉然高一等,因此这三个人也没有事先商量,就再度齐唰唰地直接奔向了完琦的房间。由于失了箱子,他们的身上立即卸下了如此重要的使命,也就没有再继续乔装扮作商人模样的必要了,于是顷刻之间就恢复了平常的奴才身份和神态,并由向二管家带头上前一步去敲门禀报。
“启禀舒舒觉罗小福晋,奴才有事相见。”
完琦早已经被今天晚上的这场突如其来的巨大变故惊得魂飞魄散。没有任何例外,她与整个客栈的所有女人一样,直接被轰赶到客栈老板娘的后院。由于客栈里既有投宿的客官,更多的是在这里打杂役使的丫头,于是来到后院的完琦登时就被一群乡野民妇、丫头婆子们挤在一起焦急地等待着消息。
养尊处优、久居深院的完琦哪里见过这种阵势?早就被突如其来的这个官兵围捕行动吓破了胆,因此刚一到这里,她第一个反应就是赶快找塔娜和婉然,三个人总好过她一个人。然而令她心里凉透了的一个情况则是,当她不顾形象伸着脖子将这后院里的大大小小、老老少少的女人全都看了一遍之后失望地发现,她连塔娜和婉然两个人的影子都不见一星半点!而且不仅是现在,一直到她获得恩准可以离开这里的时候,也都没有见过那两人一眼。
只有完琦一个人孤零零地仿佛如世隔绝般地呆在这个臭气熏天、又脏又冷的地方,周围既有粗俗无礼的乡妇,也有浑身脏臭的下人,毕竟这是荒蛮之地,投宿的女人少之又少,大部分都是在客栈里帮工的下人,有些正在浆洗衣裳,有些正在扫地生火,有些正在杀鸡宰羊准备晚饭,她们的手上胳膊上衣服上甚至是头发上都沾着灰土,散发出鸡鸭牛羊的腥臊恶臭。因此即使间或有三两个面皮干净的主人模样的女人掺杂其中,也难以改变这里的污浊之气,令完琦频频作呕,几欲被熏得晕倒在地。
待好不容易等到了官爷的口令,困在后院中的一众女人得以释放,完琦第一个冲向了院门,再若是晚半步的话,她就真的是躺在地上不省人事了。出了院门,空气稍稍好了一些,完琦那已经凉透了的心又重新燃起来一些希望,或许她们两人找了一个隐蔽的地方躲了起来?
一想到完全有这种可能,完琦的心情顿时就好了许多,但也因为她们只顾自己躲藏没有拉上她一起避难而有一丝隐隐的不快,不过现在的当务之急是尽快找到塔娜和婉然,尽快问问到底发生了什么情况。可是一来她们一行人是刚刚投宿客栈,刚刚被向管家安排进房间,即刻就发生了官兵查房的事情,因此她根本就不知道那两个人住在哪个房间,二来真若是像她猜测的那样,刚才全都躲藏了起来,连官兵都找不到她们,她完琦岂不是更找不到了?
第2638章 商议(2)
兵荒马乱之际,又是久居深宅大院的妇道人家,完琦哪里敢有半点轻举妄动?此时此刻还是与丫环赶快先回了自己的房间才是万全之策,于是主仆两人也顾不得东找西看,出了后院之后就赶快上楼回了她们自己的房里,第一件事情就是死死地栓好房门,然后就是胆战心惊地静等着向雅图和库布里他们几个人,尽管两个人已经饿得前心贴了好心,但仍是死死守在房里,不敢挪动半步。
就在她们等得心急如焚,惶惶不可终日的时候,终于等来了向二管家敲门的声音,激动得这主仆两人根本都没有意识到向雅图已经恢复了对她“小福晋”的称呼,小丫头更是不等主子的吩咐就急急地冲到门口去开了门。
一见到门外的这三个奴才,完琦的心中陡然升起一股劫后余生的悲壮心情,半个字都来不及说,更不要说还有什么责备了,当即就是眼泪止也止不住地哗哗地往下流,弄得那三个奴才还不曾进门就急急慌慌地在房门外的楼道里赶快给完琦跪了下来。
“请小福晋恕罪,奴才办差不力,让小福晋受惊了,奴才该死,奴才该死,还请小福晋不要难过,奴才们一定妥妥当当地护送您们回京城,决不再出一丝纰漏。”
终于见到了自己人,终于有了依靠了,此时的完琦心里一下子就踏实了许多,不管事情之前是怎么发生的,之后又会怎么样,只要有这三个人在她左右须臾不离,不管是死是活她都认了。于是她赶快叫了三个起身并吩咐让他们进屋说话。
“二管家,我这是高兴,高兴啊!总算是见着自己人了,总算是全都过去了,都平平安安了,这就好,这就好……”
完琦一边说“这就好”一边不住地擦试眼睛,可是嘴角却是弯弯地向上翘着,向二管家知道,完琦这是喜极而泣这么高兴,实在是不忍心再往下说,可是,再是不忍心也得告诉她实情,毕竟这一大队人马二三十口子人还全都等着她这个小福晋拍板做决定呢。于是他不得不狠下心肠,直接打断了完琦的巨大欣慰与惊喜。
“启禀小福晋,奴才没有完成爷交办的差事,还请您责罚。”
随着这一句话的说完,向雅图、库布里还有苏伯三人又再度齐唰唰地朝完琦跪了下来,弄得完琦不得不再度赶快将他们三人叫起。
“这不能怨你们,这不是遇上了嘛,还好有惊无险,总算是平安地躲过一劫,这事儿也不是躲就能躲得掉的,咱们以后多惊着些心就可以了。你们此番护主有功,爷还得赏你们呢。”
看着依然沉浸在成功脱险的喜悦之中的完琦,三个人的心情格外地沉重,更是依旧跪在原地,纹丝未动。他们真不忍心将这个噩耗告诉她,如果要由他们亲口出来,实在是一件残忍的事情。向二管家是总负责人,到最后还得是由他开张这个口。
果然,还不等完琦听完向雅图对这件事情的大致禀报,才听见箱子丢了就直接就昏倒在桌边。三个人赶快和丫环一起,七手八脚地扶她到桌边坐下。丫环递上的水根本就灌不进去,库布里见状,只得让丫环另外又倒了一碗冰凉的水,然后从丫环手中接过来,直接就泼到了完琦的脸上。经过凉水的刺激,完琦顷刻之间就睁开了眼睛,当她看到那三个奴才围在她身边焦急又忐忑的目光,当即就回想起来刚刚发生的事情,于是还不曾开口就即刻号啕大哭起来。
一屋子四个奴才将完琦团团围住,又是端茶递水,又是捶捏腿,又是好生劝了一番,好不容易才劝得完琦止住了号啕大哭,改为轻轻的抽泣。见此情景,向二管家赶快抓住这点儿时间,等好不容易劝住了,向管家赶快将三个人的分岐又跟她说了一番,希望她能尽快拿了主意,一行人也好尽快安置部署妥当。
听着向雅图的禀报,完琦既是被接二连三的坏消息吓破了胆,也是她本身就不是一个有主意能作主的女人,因此还不待向二管家说完,她就急急地打断了。
“二管家,这些事情你跟我说有什么用?爷这次出门,不是已经吩咐了万事都由伊尔根觉罗小福晋作主吗?你这是被吓糊涂了还是存心要陷我于不仁不义?”
“回小福晋,伊尔根小福晋,她,她,已经人事不知了……”
“什么?人事不知?”
面对紧接而来的第三个打击,完琦犹如五雷轰顶一般。不过既是因为已经遭受过两次沉重的打击,心理承受能力有了一定的增强,另外也是与前面两个沉重打击相比,塔娜与她非亲非故,因此面对这第三个变故,虽然也是万分震惊,但没有像前面那样被狠狠地击倒在地。
“你,你说的人事不知,她怎么样了?叫没叫大夫来看看?”
“回小福晋,伊尔根小福晋身子没有大碍,只是受了惊吓,根本不认人了,连她的奴才小喜也是这个模样,从她的嘴里问不出来个情形,只知道她们房里被翻了个乱七八糟,箱子早就不见了,所以……,所以奴才要问问您,现在该怎么办才好。”
第2639章 寻人(1)
原来如此!耐心地听完向雅思图的禀报,完琦终于完全弄明白了事情的前前后后,于是情绪激动之中的她当即就表了态。
“当然是二管家你的意见是对的!爷在京城早已经等得心急如焚了,发生了这么大的变故,先不说治谁的罪的事情,单说爷那边怎么可能对这个天大的变故一无所知呢?这不是欺君之罪吗?就算不说这个罪加一等的问题,早日报信,爷还能早些想法子,或许那九口箱子还能有救。”
库布里和苏努万万没有料到完崎竟然是不假思索地就同意了向管家!见此情景,这两个人全都急红了眼,虽然发生了这么大的事情,但总不能不管不顾吧!而且根本也用不着他们浪费人马亲自回京报信,因为拉莫作为大内一等侍卫,既然是瞄准了他们这九口箱子的目标而来,那么应该早早就做好了一切准备工作,无论是前面的围追堵截还是后面的凯旋回京,期间所有的事项,包括沿途换乘的马匹等等补给工作,能够做到人歇马不歇,准备工作早就是天衣无缝、万无一失,因此拉莫一行回京的速度只会比他们更快,绝不会比他们慢!
只要是拉莫到了京城,十四府安插在宫里的眼线一定会在第一时间把那伙人截获了十四爷九大箱子的事情报回贝子府里,那样的话,借助敌手的力量完成自己的差事,岂不是事半功倍?毕竟他们现在身处荒漠,孤军奋战,万一再有什么闪失,以致全军覆没,那可是连回京报丧的人都没有了,连给他们收尸的人都没有了!
库布里和苏伯的意见句句在理,但是完琦是主子,奴才必须无条件地听从主子的吩咐,这是天经地义的事情。怎么办?就这样让那两个蠢货的错误决定断送了他们一行所有人的身家性命吗?不能,绝对不能!他们绝对不能眼睁睁地看着这一行人一错再错,现在的他们禁不起任何意外和闪失,否则哪一个也别想还能活着回到京城了!被逼到绝境的库布里和苏努两人决不甘心就这样自掘坟墓,葬身荒野,于是两人异口同声地齐齐向完琦发难。
“小福晋,事已至此,就是神仙来了也是回天无力,而这个时候,各位主子的安危要紧,不能再有任何闪失了!”
“箱子没有了,爷的大事都被毁了,还留下我们这些贱命有什么用?”
“小福晋,您万可不能这么说,您们可全都是金贵之躯,万不能再有丝毫闪失。老话说得好,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爷还指望着小福晋们回京城后东山再起呢。”
“爷需要靠我们这些女人们东山再起?我们是能出谋划策还是能上阵打仗?”
面对库布里和苏伯两个人如此牵强附会的理由,完琦当即是嗤之以鼻,这么蹩脚的借口能骗得了她?莫不是这两个奴才另有什么阴谋或是企图,见实在是骗不过向二管家就拿她这个妇道人家来当挡箭牌了?
实在是不能怨完琦胡搅蛮缠,她完全是因为这九口箱子的丢失而陷入了绝望之中,无论是说话还是思维都变得非常不可理喻起来。不过她刚刚说的有一点倒也确实也是实话,那就是没有了箱子她也不想活了。虽然塔娜是这次行动的当家主子,然而现在的塔娜以一个“人事不知”而一了百了,完琦虽然不当家,但是她至少也有协助塔娜的重任,因此面对这个几乎可以称得上是灭顶之灾的结局,她怎么可能回京之后心态坦然地面对十四阿哥呢?即使将来十四阿哥不治她的罪,她自己也是没脸再活在这个世上,还不如以死谢罪呢。因此只要还有一线希望完琦都不会放过,所以她才会同意向雅图的意见,立即差人回京报信。此时早已经成为惊弓之鸟的她将所有的希望全都寄托在十四阿哥身上,孤注一掷地盼望她们无所不能的夫君尽快得了消息尽快采取补救的法子,也唯有一如此或许这件事情还有救,她的命也还有救。
第2640章 寻人(2)
库布里和苏伯两人费尽口舌说出了大天来,仍是无法劝动铁了心的完琦,眼见着事态没有丝毫的进展,他们只得是暂时放下劝说完琦的想法,借口时间太晚,需要尽早安歇为由退了出来。才一出了完琦的房间还没有走到楼梯的拐角,库布里就小声地对向雅图开了口。
“向总管,咱们去问问喜塔腊格格的意思吧。”
“舒舒觉罗小福晋已经同意了。”
“舒舒觉罗小福晋加上您,一共两个人同意您的意见,现在我们也是两个人,如果喜塔腊格格也同意您们的意思,我们二人决不会再有任何阻挠。”
在完琦这里得到了充分的支持令向雅图信心大增,同时暗暗庆幸:主子的心理只有他才摸得最透,那两个人真是异想天开!因此面对库布里的提议,他根本连想都没有想就一口答应,他需要婉然用同样的回答好好打一打那两个奴才的脸,从此以后不要再跟他向雅图发出任何挑衅,一切都给他乖乖地闭上嘴,言听计从!于是向管家也没有跟他们说什么,而是一个转身就朝婉然的房间走去。
见向二管家这么痛快地就答应了他们的提议,库布里和苏伯两人也是没有再多说什么,默不作声地紧跟在他的身后,三个人再次齐唰唰地行动起来,这一回是急急地奔向婉然的房间。还是老规矩,由向雅图先去敲门并禀报请求进见。然而敲了半天的门,足足有五六遍之多,都没有半点应声,当二管家第七遍又敲了敲门之后,仍是没有人应声。库布里见状,等得有些不耐烦起来,于是上前一步,悄声道:“喜塔腊格格,奴才是库布里。”还是没有人应声。
三个人面面相觑地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最后还是向二管伸出左手握紧拳头做了一个狠狠向下砸的手势,那两个人一下子就明白了他的意思,于是不约而同地立即各自回了一个强有力的点头,于是三个人立即达成了一致同意:强行入室。毕竟是非常时期,也只能用非常手段来解决,不管是什么规矩还是什么礼数,必须统统让位于紧急情况。
苏伯是侍卫首领,这种破门而入的差事自然是要由他来完成,于是只见苏伯抬手就朝门板上狠狠地扭了一下,结果由于房门根本就没有上门栓,而苏伯又因为用力过猛,因此他整个人几乎是一个跟头重重地栽进的房间。库布里见状,生怕里面有诈中了敌人的埋伏,于是赶快出手相救,狠狠地拉了他一把,然而苏伯的力气实在太大了,库布里也是习武之人,竟然没能将他拉回来,不过还好,苏伯总算是没有摔个大马趴。
苏伯中了敌人的埋伏,库布里不能见死不救,于是他也迅速地追在苏伯后进了婉然的房里,向二管家见状也是不能独善其身,于是第三个冲了进去。待三个人几乎同时进了房间之后,顿时全都惊得目瞪口呆,只见偌大的屋子空无一人!再看房间里的情形,特别是与塔娜那里相比,简直就是天壤之别,无论是大家具还是小物件,全都纹丝不乱,整整齐齐,要不是有那些行囊放在屋角,这间屋子几乎就像没有人住过似的。喜塔腊格格这是去了哪里?
不管是向管家还是库布里还是苏伯,全是多年来跟着十四阿哥走南闯北,多大的世面都见过的人,然而这一晚上发生的事情,特别是面对塔娜人事不知、完琦横遭扣压、婉然无影无踪如此离奇蹊跷古怪的结果,他们三个人登时倒吸一口凉气,继续觉得整个身子都有一种毛骨悚然的不寒而栗。
呆立了半响之后,向雅图这才语气低缓地发话了,全然没有了当初三个人唇枪舌剑时候的意气用事。
“苏伯,快,快带着人去找,就是掘地三尺也要将喜塔拉格格找到!”
苏伯和库布里也与向雅图一样,被残酷的现实打击得没有了半点斗志,然而再烂的摊子也得由他们来收拾,于是苏伯立即发动所有的侍卫随从,将整个客栈上上下下、前前后后、里里外外几乎翻了一个底儿掉,每一寸地方都被他们搜寻遍了,仍是不见婉然的身影。不但寻不到婉然的身影,连她的丫环小云也不见了人影!
面对这个突发的]新情况,三个人简直就是如热锅上的蚂蚁急得团团转,又如急红了眼的兔子上蹿下跳,更像个没头苍蝇四处乱撞。没能护住箱子已经是罪不可赦,现在竟然连主子都护不,还要他们这些奴才做什么?总共只有三个主子,一个人事不知,一个无影无踪,就剩下一个能说话的,若不是还有完琦在,他们真是要死了回京城的这份心了。
就在一众人等围在婉然的房里一愁莫展之际,突然间库布里的心中陡然升起一个不祥的预感。
“怕不是,喜塔腊格格随拉莫他们一起走了吧?”
库布里此话一出,另外那两个人当即是心中一惊,继而又有一种茅塞顿开之感。毕竟库布里的猜测不是空穴来风,既然拉莫是皇上派来的大内侍卫,而婉然与皇上的关系在十四贝子府几乎就是公开的秘密,哪一个不是心知肚明?
第2641章 自缚(1)
库布里是十四阿哥的贴身奴才,婉然嫁进贝子府前前后后所经历的所有事情,没有一件他不知道的,不管是年二爷的救援信,还是雍亲王府为此闹得天翻地覆,只要是十四阿哥知道的事情,他库布里全都一清二楚,因此他比其它人对这件事情更有发言权。
从前是因为担心先皇容不下她,皇上才不得不对她被迫放手,从而被迫嫁入十四贝子府来。现在,不管是暂时的还是永久的,既然皇上继承了大统,那么横亘在他们两个人之间的那道似乎永生永世都无法逾越的鸿沟,随着皇上的登基,眨眼间就不复存在了。如果皇上与她旧情未断,想要将她纳入后宫简直就是易如反掌、举手之劳的事情。而且她与十四阿哥只是挂名夫妻,两个人不要说有感情,就是用貌合神离来形容都委实是太过高估了,因为他们简直就是形同陌路。
也许,夺取那九口大箱子只是其中的一个目标,而喜塔腊格格,会不会是拉莫一行人的另外一个目标?皇上为了她,不惜派出了大内侍卫,以期志在必得?
随着库布里的猜测一出口,刚刚还焦躁不安的那两个人,立即也都安静了下来,随即陷入了沉思之中。如果真是这样,他们三个人真就没有任何脸面再回去向十四爷复命了。既丢了箱子,又失了人,他们这是怎么办的差事?最重要的是失的这个人居然是在他们的眼皮子底下被掠到了宫里,十四爷的脸面被他们丢尽了,十四贝子府的声名也被他们丢尽了。
正在三个人沉思不语之际,只见一个侍卫风风火火地冲了进来,同时带来了一个天大的好消息。
“启禀二管家,云儿,云儿找到了!”
云儿是婉然的贴身丫环,三个人一听说找到了云儿,那岂不是马上就能找到喜塔腊格格了吗?因此听到这个消息,就像是打了一针强心剂,三个人几乎是同时从椅子上弹了起来,又步调一致地冲向了房门口,还不待他们出门,就只见迎面走来两个人,不去云儿还能是谁?然而让他们万分不解的是,婉然的贴身丫环云儿是被一个侍卫拉着朝房里走来,而且云儿的样子让他们三个人呆若木鸡一般根本地说不出来一句话。
只见眼前云儿,口中被缠上了锦带,呜呜呀呀说不出话来,双手也被另一条锦带绑在了后面,头发早就散乱成一团麻,衣服也是皱皱巴巴,但好在都整整齐齐地穿戴在身上,不似受了什么健儿的样子,然而那充满了惊恐万状的目光又令向雅图他们三个人稍稍放下的一点儿心又提到了嗓子眼儿上。此时的云儿因为手被束在后面,因此找到她的那个侍卫尽管一直急急火火地拉着她的胳膊往屋子里带,她仍是踉踉跄跄地走快不了几步。见此情景,向管家急忙朝那个侍卫吩咐道:“还不赶快松了绑,快着点儿!”
随着云儿被松了绑,她也同时被带进了婉然的房里,一旦松开了口中被缠的锦带,云儿哇地一声就哭了出来,半天也说不出来一句话,除了哇哇大哭还是哭。
向雅图无奈,只好问那个拉她前来的那个侍卫。
“你是在哪儿找到她的?”
第2642章 自缚(2)
“回二管家,是在店家后院的茅厕旁边,被稻草挡着,前几次都没有看到,这一回也是因为云儿使劲儿地用脚踢身上的草帘子,才被小的们发现的。”
原来如此!怪不得刚才这些人找了半天也没有见到,云儿被绑了手脚,他们这一群男人谁也没有想到在茅厕边居然能找到她(古代的茅厕只有男厕没有女厕,女士都是在房内用恭桶解决如厕问题)。
听到侍卫的回复之后,才刚刚释然的向雅图立即又想到一个问题,于是又急急地问道:“只有她一个人?”
“回二管家,是的,就她一个人。”
“你怎么知道就她一个人?”
“小的刚才在后院又里里外外、仔仔细细地全都找了一个遍。”
这个回答让向雅图极为失望,他以为找到了云儿就能找到喜塔腊格格呢,毕竟主仆两人从来都是不离左右,特别是在这兵荒马乱的时候,结果却是好不容易寻到了希望又继续失望,但他还是不甘心地追问了一句。
“那喜塔腊格格呢?”
“回二管家,小的们刚才问过客栈里所有的人,没有任何人见到过格格。”
向雅图只得放弃了对侍卫的盘问,转而望向了云儿。库布里因为平日里与云儿比较熟悉一些,因此在二管家盘问侍卫的时候,他则一直陪在云儿的身边,一边好言相劝一边耐心安抚,好不容易云儿的情绪总算是稍稍地平稳了一些。向管家见云儿不似刚刚进来的时候那样大哭大闹了,于是抓紧时间赶快盘问了起来。
“云儿,你快说,是谁谁绑了你的手脚。”
“回,回二管家,呜呜,呜呜……”
见云儿这么半天过去了,仍是一句有用的话都说不出来,向雅图又气又急,一时间恼怒过头,上前一步就抓住了云儿的衣服领子,一边怒目圆睁道:“哭哭哭,就知道哭!哭有什么用?再哭下去,不要说你家主子没命了,就是你自己也休想活着回去!”
或许是向雅图的这个“穷凶极恶”真的是把云儿有效地震摄住了,这一通怒吼下去就真的不再大哭大喊,而是一边睁着恐惧的目光一边两只膊不停地做着徒劳无益的挣扎。
向雅图见状,知道火候到了,于是又故作恼怒状紧跟了一句。
“你说不说?看来你是真的不想活了?”
“回,二管家,说,说,是我家主子,是格格。”
“你到是赶快接着说啊!你家主子到底怎么了?”
“不是,不是,是我家主子……”
云儿左一句、右一句,就是没有一句说到正点上,仿佛她也像塔娜似的得了失心症,开始胡言乱语起来,向雅图见状这回可是真的是来了气,时间越是紧迫,心情越是焦急,这丫头越是要失控,向二管家怎么可能不心急如焚?
“你,你,你这是要我的亲命啊!”
结果哪里想到,向雅图一句话说完,云儿原本那惊恐万状的目光变得有些迷惑起来。
“我,我已经全都说了,说了,是格格,我家主子绑的啊!”
“格格?!”
云儿一句话,登时将所有的人再次震惊,连向雅图都被惊得下意识地松了手,于是云儿被他结结实实地摔到了地上!然而现在已经没有人再去关注云儿如何了,因为他们所有人都不能相信这个结果,居然是婉然格格自己将她的贴身丫环绑了?向管家当然也是不敢或者说不愿意相信这个结果,于是当即语气严厉地警告云儿。
“你可不是被刚才的变故给吓得脑子坏掉了?诬告主子可是大不敬的罪过,你可要想好了再说,否则就是我也保不了你。”
云儿刚刚被向管家一个松手就摔倒在地上,现在听到向雅图这番话,吓得得她立即扭了一下身子就扑通一下子就跪在了他的面前。
“回向管家,云儿所说句句属实,绝没有半句假话,否则就遭天打雷劈啊!”
向雅图万万没有料到云儿居然会当着众人的面发下如此狠毒的誓言,难道说她刚才所说绝非虚言?终于意识到了问题的严重性,二管家赶快问道:
“那好,就算你说的句句是真,我也暂且信了你,那我问你,你家主子为什么要绑了你?你家主子现在哪里?你能说得出来,我就信了你!”
“回向管家,我也不知道主子为什么要绑了奴婢。”
一听云儿说她不知道婉然为什么绑了她,当即
“你!你还敢狡辩!果然是你栽赃诬告主子!今天也就是我在,还能留下你一条小命,若是爷听了你这话,定是当场就把你给劈了!”
“二管家,二管家,求您,求您一定要相信云儿。当时官爷来敲门,我家主子没了法子,只得是让云儿去开门,开了门以后,主子让我在房里等,她与官爷讲了几句话,结果,那两位官爷进来,半个字都没有说,直接就将我绑了起来,还堵上了我的嘴,然后就被拉到后院去了。”
急于为自己洗清罪责的云儿说话也不再结结巴巴,而是一口气将当时的情景一字不差地复述下来,不但语句十分流利而且描述的情节也没有太多的破绽,令向雅图不得不将信将疑。
“你家主子跟官爷都说了什么话?”
“我当时根本就不知道是什么情况,自是没敢去听,否则我一个当奴才的,若是偷听主子说话,岂不是要给自己惹上大逆不道的罪过?如果早知道是这个情形,我就是拼了命也会偷偷去听上几句,另外主子和官爷的说话声音特别小,就算是偷听的话,估计也听不到一句半句的。”
“就这些了?”
“回向管家,就这些了,不过云儿敢用性命保证,刚刚所说的事情,都没有半个字是假话,请您一定要明查,一定要还云儿一个清白啊!”
第2643章 头绪(1)
云儿让向雅图明查,然而在这荒郊野岭中,他能有什么法子去查明?他现在还指望着云儿能说出些更有用、更有价值的内容呢,结果却是她除了直接上来就被官爷给绑了以外,就什么都不知道了!真是要多气人有多气人!
尽管因为没有寻到更多的线索而大失所望,不过在对待云儿的问题上,向管家还是选择了相信了她。如果她果真在图谋什么不轨的话,怎么可能被扔到那种地方?差一点儿都没能找到她!而且说假话的人因为心情忐忑,目光一定是在竭力躲避,生怕被人看出破绽,可是从云儿的目光中他看不出丝毫的躲闪,而是充满了不是对过往经历的惊恐就是对担上诬告罪责的害怕,因此老谋深算的向雅图凭直觉认定云儿所言非虚,同时凭借他敏锐的嗅觉,当即从她极其有限的几句话里抽丝剥茧,发现了一些值得引起他高度关注的珠丝马迹,仔细地分析起来。
一是婉然与官爷有过交谈,这说明什么?婉然与官爷相识?真若是那样的话,刚刚库布里的那个猜测就应该是八九不离十,婉然格格果然是随了拉莫,投奔了皇上,也许待他们回京城之后,再见到的就不是什么婉然格格,而婉妃娘娘?
二是婉然要官爷立即就将云儿绑了,而且还留在了客栈,这说明什么?明摆着是不想让云儿因为这件事情受到牵连,也算是主仆一场,放云儿一条生路。可是令向管家极为费解的是,这才刚走了不到一半的路程,下半段路程也是极为艰苦,格格难道不需要一个贴身丫环服侍吗?难道是担心知道的人多了对她不利,就连一个云儿都容不下?
由于再也问不出来更多的情况,向管家只得让一个侍卫将云儿先带了下去。尽管向雅图选择了相信云儿,但是发生了这么大的事情,特别是婉然有可能跟拉莫里外串通私奔到皇上那里去了,他已经是犯下了滔天大罪,现在只有云儿这么一个活口能证明这件事情的前前后后,能够证明他向雅图的清白,所以这位向二管家必须要对云儿采取严密看管的措施,一定要将她活着带回到京城十四贝子府向他们家主子爷当面回话,否则他们一行人哪一个也逃不了私通皇上的罪名。
世上的事情就是这么奇怪,刚刚明明是云儿痛哭流涕,千方百计地想要向管家能够证明她的清白,而实际上,向雅图还指望着云儿来证明他自己的清白呢。于是从现在开始,云儿暂时失去了一切行动的自由,万不能再有半点儿闪失。
库布里和苏伯两个人一直在场,因此在听了云儿和向雅图的所有对话之后,也在不停地猜测婉然格格为什么要这么做,她这是想干什么?难道为了与皇上重续旧情,真的就什么都不管不顾了吗?此外,对于向雅图吩咐侍卫将云儿带下去的举动也是心领神会,如果换作了他们,自然也是会这般行事。
云儿退下去后,他们三个人又等了一会儿,随着各路搜寻人员的渐渐归队,再也没有得到任何新消息,也没有任何新线索,无奈之下,由于现在已是后半夜了,三个人一致决定先暂时小睡一会儿,没有良好的体力,又是在这么特殊的时期里,不要说对付官兵,就是来两个土匪都能将他们一锅端掉,因此不管整个事件有多么的扑朔迷离,他们现在的当务之急就是赶快歇息,在有限的时间里养精蓄锐,待天亮之后再去塔娜那里看一下情形。
第2644章 头绪(2)
当三个人从婉然的房里撤出来之后,由于向管家的客房每次都是安排在塔娜的隔壁,因此他顺道先去了一趟隔壁看看情形。只见房门依然紧紧关着,毕竟现在已是深更半夜,而且随着事情的败露,他们也没有再继续假扮商客商妇的必要,恢复了本来的身份与面目之后,他这个当奴才怎么可能未经许可,胆大包天地跑地进主子的房里?于是向管家只望了一眼紧闭的房门就赶快退回到自己的房间。
才一进门,紧绷了一天的神经稍有松懈,令他登时就像是被抽走了木棍支撑的布偶,一下子就软塌下去,脸没洗衣没换地倒到床上大睡了起来。
虽然昨天累了整整一夜,然而在生物钟作用的驱使之下,向雅图还是早早就醒来,略微洗漱,就赶快去了苏伯的房里。苏伯是侍卫,更是严律与警觉,自然也已是早早起身,库布里昨天就没有走,直接在苏伯这里睡下的。于是三个人汇合后,又返回到向雅图的隔壁――塔娜的房间。
三个人在门外恭恭敬敬地敲了半天门,仍是没有回话声。虽然九口箱子早已被拉莫他们搜走,他们已经没有什么理由需要乔装改扮,但毕竟出门在外,穷乡僻壤,势单力薄,人生地不熟,一切仍要以小心谨慎为上。更重要的是他们主仆有别的身份,令向雅图不敢有丝毫的逾越与造次。
眼见着几次禀报都没有回音,向雅图无奈,只能决定直接进屋。一进了屋,三个人再次被眼前的景象惊呆了!屋子一如昨天他们见到的那样凌乱不堪,根本没有收拾,而塔娜和她的贴身丫环小喜也一如昨天那般,目光呆滞地望向前方。难道说她们一夜未睡?
向雅图上前一步抓住小喜的肩膀,使劲地摇晃着,一边大声地怒吼。
“小喜,小喜,你这一晚上怎么当的差?!居然连你家主子都不伺候了!你这是想要干什么?你想要造反了吗?”
任凭向管家如何怒吼,手上如何使劲,小喜仍是面容呆呆地,任由他摇来晃去。库布里一见这个样子,也是急得一双眼睛几乎要喷出火焰来,毕竟曾经当过十四阿哥的贴身奴才,与贝子府的女眷丫头们都更熟悉一些,于是他顾不得主仆有别,赶快上前一步,跪到了塔娜的面前。
“小福晋,奴才是库布里,库布里啊!您说句话吧,奴才求求您了!咱们还得回京城呢,还得给爷回话呢,奴才求您了。”
任由库布里说出大天来,塔娜仍是纹丝不动,金口不开。苏伯见此情形,心中也是明白了个七八分,同时也是惊恐到了极点:婉然格格无影无踪,塔娜小福晋显然是得了失心病,九口箱子也被拉莫悉数搜走,将来回了京城,等待他们这些奴才们的结局将是什么,苏伯根本就不敢再往下去想。
向雅图他们三个人原本指望着经过一夜的休整,塔娜和小喜两个人能够从刚刚经历的那个巨大的变故中缓回些神儿来,所以他在后半夜散了之后即使走到塔娜的房门口都没有再前去打扰的原因,假若他知道是这个情形,夜里就会冲进来把她们主仆两人好好安置了,绝对不会任由这两人孤苦伶仃、无依无靠地枯坐一个晚上,而他自己竟然还能睡得下去。
事到如今,向二管家更加意识到他们的处境有多么的艰难,只觉得自己这一趟大漠之行算是扔进去了半条命,另外那半条命还能不能保住也只有老天爷才能知道了。然而不管回京如何,现在的当务之急是赶快将这得了失心病的主仆两人妥善安顿起来。于是他只得是临时调派两个平时负责打杂的粗使丫头改为伺候塔娜,再向苏伯借了三个人,将粗使的差事交由那三个侍卫临时接替起来。
那两个丫头因为一直负责粗使差事,又是临时被叫来伺候主子,因此根本就来不及梳洗,急匆匆赶过来的时候全是一副蓬头垢面的样子,就连十个手指甲缝里全都是沾满了一圈黑泥。不过虽然是头一回侍候主子,又是忐忑不安又是笨手笨脚,不过她们好歹总算是完成了塔娜的洗漱,又喂了些米粥。而塔娜因为得了失心症,早就不知道嫌弃为何物,因此任由那两双手上布满粗茧的大手在她那细皮嫩肉般的脸颊上弄来弄去,不但没有半点厌弃,反而就像是一个听话的小姑娘极为配合。见此情景,向雅图的心中止不住一阵阵地发酸。
安置好塔娜和小喜,新来的两个粗使丫头外加三临时个接管了粗使差事的侍卫们按照向总管的吩咐,七手八脚地开始了将小福晋的物品收拢归置的差事,为启程做准备。五个奴才们在房里收拾,向管家他们三个人在房外候着,众人全都是一言不发,都各自想着心事。
如果向雅图认为他们的罪过到此结束,就等着回京直接领板子那可是大错特错了。就在他们已经把心放进了肚子里,静候奴才们收拾停当就能够迅速启程的时候,心才稍安了不多时,就只听房里传出来如杀猪般的嚎叫声。三个人一听顿觉大事不妙,难不成塔娜突然回过神儿来,把那几个奴才惊着了?来不及多想,向雅图他们立即冲进了房里。
第2645章 玉陨(1)
三个人齐唰唰地冲进里间屋,只见四个奴才也是齐唰唰地挤在里间屋的门口:一个目瞪口呆,面无血色;一个捂着眼睛,浑身哆嗦;一个挤在墙角,缩成一团;一个扑通地跪了下来,一个见到冲进屋子的向管家三个人,立即惊恐万状地尖叫着:
“向,向,向,管家,管家,格格,格格,……”
三个人一听“格格”,当即就急红了眼,三拳两脚就踢开了推开堵在里间屋门口的那几个奴才,几乎是踩着那几人的前胸后背冲进了里间屋。
其实根本不用他们冲进屋里,只在门口他们就能见到这里发生的一切!至此,他们终于知道为什么刚才那几个奴才发出了杀猪般的嚎叫声,也终于明白为了塔娜小福晋和小喜为什么得了失心病,也知道他们刚才在房里的时候,为什么总觉得这间客房的味道不对。
但是不管是昨天晚上还是今天早上,由于他们所有人的心思全都一直放在塔娜身上,焦灼、急燥、等等情绪杂糅在一起,令他们所有的人全都忽略了这股特殊的味道。现在,当他们的目光停留在眼前的时候,这才恍然大悟,原来那股味道,是血腥的味道。
此时此刻映入三个人眼帘的,是倒在血泊中的喜塔腊格格,映衬得那张曾经极为清秀的面庞更是比雪还要白,寻不到一丁点儿的血色,而那双曾经分外忧郁的眼睛再也不会睁开,一双长而微翘的睫毛向两把羽扇覆在上面,令他们直到今天才突然发现,原来婉然的睫毛竟是这么的美。然而,他们或是存心想要避开,或是故意想要忽略,她身下的血泊,将她整个身子全部浸泡其中,不但将她整个后背的衣裳全部浸透,更是漫延到了前面。
婉然如同一朵在血泊中盛放的白玫瑰,苍白无色的皮肤如纸如雪,月白色的衣裳因为血水的滴落而仿佛在上面飘零下艳红的花瓣,更衬得她美得不可方物。不论是谁都发自内心地承认,这是他们所见过的最美的婉然,安祥、宁静、端庄、凄美,宛如一副画卷。美得令人震撼,也美得令人窒息。
所有人都被眼前这个血腥的美景震惊得如石塑一般,就连见身为侍卫首领,真正上过战场,经历过浴血奋战的苏伯也禁不住惊呼出了声。怪不得他们寻了一夜都没有寻到,原来婉然就在这屋里!她哪儿也没有去,一直和他们在一起。可是为什么,为什么她的眼睛再也不会睁开?
婉然再也不会睁开眼睛,塔娜再也不会开口说话,谁也不知道昨天晚上这间屋子里都发生了什么事情。箱子是怎么没有的,塔娜是怎么失心的,婉然(玉盈)是怎么陨命的,再也没有任何一个人能够知道事情的真相,除非老天爷开恩,塔娜在某一天能够把失了心再找回来。
面对此情此景,向雅图、苏伯、库布里的心情格外沉重,他们再也没有任何分歧,一致同意做出了如下两个决定。
第一个决定是不再派人回京城报信。婉然格格已经离世,塔娜又得了失心症,小喜几乎成了废人,云儿被暂且扣押严加看管,也是做不了半点差事,出门的时候是将近三十人的队伍,走了还不到一半的路程就损兵折将,死的死、伤的伤、残的残,一来这个结果怎么给十四阿哥禀报?二来他们还要带着失心的塔娜走完后半程道路,他们不能再有一丝一毫的闪失,他们已经输不起。
第2646章 玉陨(2)
第二个决定是必须妥善地解决婉然格格的丧葬问题。后面还有两千多里的路程,至少要一个多月的时间,带上她一起走是极不现实的事情。对于这一点,所有人也都是立即取得了一致。但是如何入葬又成为摆在众人面前的一个大问题:十四阿哥是满人,满人实行火葬;婉然是汉人,汉人实行土葬;而阿拉善地处蒙古,蒙人实行水葬、土葬、火葬,形式不一。
最后还是向管家拍了板:火葬。这一回库布里和苏伯依然没有提反对意见,因为向雅图的考虑在情在理。如果是土葬,日后能否再返回这里寻找得到婉然是一个未知数,将她孤苦伶仃地一个人留在这片荒漠,实在是于心不忍。如果是火葬的话,毕竟还能将骨灰带回京城,对十四阿哥是个交代,而婉然也能得以葬入十四贝子的族穴,不再是孤魂野鬼一个。
事后证明,向雅图的这个决策是极其正确的选择,成全了所有的人。
因为婉然火葬,众人不得不在客栈又多呆了一天,也正好借此机会休整一番,不仅仅是身体上的休养,也是心理上的调整。
第三天的清晨,绚烂的朝霞染红了天边,万丈光芒为严冬带来无限温暖,一行人却是没有半点兴致欣赏美景,全都心情沉重、垂头丧气地离开了客栈。他们带着婉然格格的骨灰,能够装进瓷罐的那一部分骨灰,启程返京,而另一部分尸骨则就地埋葬在了阿拉善这片辽阔而广漠的大地上,尽管知道这是徒劳无益的事情,但是细心的向管家仍是命人立了一块木牌,以备万一他们家爷若是有其它的安排,也好能够找寻到……
库布里说到这里,早已经是泣不成声,而十四阿哥听到这里,竟是呆若木鸡,一言未发。在库布里详细禀报的这一个多时辰里,他一句话都没有打断,一直都在安静地聆听,仿佛库布里才是主子,他只是一个言听计从的奴才。一开始,当他听到九口箱子被搜走的消息时,被气昏倒在地上,然而再听到其中的详情,他却变得如此安静,如此巨大的转变,完全是因为塔娜的人事不知,因为婉然的命断天涯……
特别是婉然,虽然他们是被月老牵错了红线的一对苦命鸳鸯,但她毕竟进了十四贝子府,是他十四阿哥的女人;虽然他们之间没有爱情,但他们是夫妻,他们之间还有恩情。更何况当初他老十四如果不是为了打击皇上,为了拉拢年二爷,他何苦要娶婉然?如果他没有娶她,依照皇上对她的一片深情,她现在一定也会和冰凝一样,成为另一个贵妃娘娘――婉贵妃,位居一宫之主,享不尽的帝王恩宠,享不尽的荣华富贵。
可是现在,恩宠、荣耀、权势、地位,她本应该享有的这一切全都成为了过眼云烟,更是被误了卿卿性命。一想到这里,十四阿哥对婉然无比愧疚,就算他对她没有半点爱情,就算她只是被他利用的一个工具,然而她不过就是一个普通而又善良的女人,何罪之有?残酷的现实竟是一个善良之人不但有罪,而且还是一个需要搭上人命的罪过!天理何在?
因为他那个错误的决定,不但将女人推上前线,还造成如此难以挽回的损失,付出了一死一伤的代价,他实在是枉为一个男人应有的担当。特别是婉然,一个鲜活的生命,一支盛放的花朵在她不应该的时刻骤然凋零,而这一切,全都是他亲手所致,如何不令十四阿哥陷入难以自拔的深深悔恨之中?
此时此刻,对于那九箱子文书的失去,十四阿哥反倒是没有了太多的痛心疾首,虽然刚刚听到消息的时候,他登时只觉得自己的命都要没了似的那么痛心疾首,但是现在冷静下来,有了充足的时间来思考,他又终于全想明白了,也全都释怀了。
既然拉莫搜到了文书,轻骑快马,一定是早早地就回了京城,即使向管家派人回来报信也是于事无补。而皇上得到了那些文书之后,过了这么多天都没有向他发难,这说明皇上也是本着息事宁人的态度,不想再招惹他。另外,皇上已经得到了最想要的东西,现在一定是正忙于如何销毁文书、篡改历史、伪造档案,湮灭证据……如果他老十四不妨碍皇上的这些行动,皇上当然没有必要向他发难。
当初他东躲西藏这些文书,看作是身家性命,完全是因为这里存有他全部的关系网,有先皇的御批,有推翻皇上继位的证据,这是他夺回皇位、东山再起的全部资本。而现在,皇上的位置已然是越坐越稳,连八阿哥都难以撼动,更不要说他老十四了。
此外三个多月的时间过去了,他与皇上之间的力量对比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皇上继位之初他们是势均力敌,那时的他还可以凭这些文书跟皇上一较高下;而现在,皇上已经牢牢地掌控了形势,他的这些文书已然变得虽然说不上是一文不值,但也是意义不大。
再看看婉然,虽然在那一晚,在那个房间里发生的一切,谁都不会再知道,除非塔娜的病好了,能够开口说话了。可是,就算是知道了真相又能如何?
婉然再也不能复活!她的这一生,是他十四阿哥硬生生地将她拉进这一场爱恨情仇的漩涡,她对皇上付出了真情,奉献了真心,却是一无所有地离开这个世界;她的这一生,是十四阿哥亏欠她,愧对她的一生。这一世,他们是缘深情浅,有缘无分;下一世,他十四阿哥一定要千万倍地补偿!
第2647章 伊人(1)
与十四阿哥猜测得别无两样,皇上确实是早在半个月之前就已经得到了拉莫上缴的那九大箱子文书。当时一听到高无庸进屋禀报是拉莫求见,尽管已经事先从拉莫派回来的信差口中得知了结果,然而一想到即将见到那些梦寐以求的文书,皇上仍是惊喜万分,竟是连半秒钟都没敢耽搁,当即放下手中的公务吩咐立即进见。
拉莫当然知道这些文书对于皇上而言有多么的重要,因此才一回到京城,连片刻都没敢停留,更不要说回家了,不但一路直奔皇宫,而且进了宫之后,迅速梳洗了一下,换上一件干净的衣裳连口热茶都没有喝就直奔乾清宫东庑复命。到了东庑他才知道,原来在他离京这段期间,皇上已经搬到了养心殿,于是拉莫只得是马不停蹄地立即折返,这一通如急行军般的四处跑动,令他在这个春寒料峭的时节竟是因为又急又累而大汗淋漓。好不容易见到高无庸,这才得以递了口信进去。不过,皇上的反应则大大出乎他的意料,仿佛高无庸前脚才进去,后脚就又出来了,同时传了皇上的口谕,立即宣拉莫进见。
“奴才给万岁爷请安。”
“起来吧。听说那些文书全都寻到了?”
“回万岁爷,全都寻到了,一共九口箱子,一个也不差。”
“现在这九口箱子在哪里?”
“回万岁爷,暂放在奴才的值班房里,由八个奴才轮班严加看守,若是您现在要看,奴才这就命人抬过来。”
“在你值班房就好,就好,一会儿你退下去之后亲自给朕送来,交到高无庸那里就是。”
“回万岁爷,奴才遵旨。”
“朕再问你,这些文书你们是在哪里搜到的?”
“回万岁爷,在阿拉善。”
“阿拉善?十四贝子的女眷果真走的是阿拉善?”
“回万岁爷,正是。”
“具体是怎么一回事儿,你赶快说给朕听听!”
皇上一开始还能装模作样,心平气和地与拉莫有问有答,然而一说到正题上,他那急性子就再也按捺不住了,现在那些文书已经是他的囊中之物,应该算是高枕无忧,因此皇上更急于知道拉莫是如何得手的,既是想要了解其中的细节,也是因为这其中还牵扯到了一个人。
皇上知道十四阿哥此次回京是单枪匹马,女眷全都另走一路,而婉然当初可是随了十四阿哥一并去的西北,因此她若是没有与十四阿哥一同回京,那么她一定是也与众女眷一并同行,不可能一个人继续留在西北的军营里,于情于理都说不过去。但是,假若婉然也在此行之列,她会如何面对这场文书之争?
就在皇上一反常态地将公务与私事纠缠在一起,越理越乱之时,拉莫稍稍调整了一下语气就开始禀报了。
“回万岁爷,奴才一行是在阿拉善的一家客栈遇到的十四贝子小福晋一行。她们先于奴才们投宿客栈,由于奴才派出的探子提前知晓了这个情况,因此当大队人马进了客栈之后就立即控制了整个局势。为了不至于打草惊蛇,奴才先是让店小二去各个房间挨个敲门,奴才自己亲自负责一层的守卫,阿努负责二层的查房。是阿努找到的箱子……”
第2648章 伊人(2)
“阿努是怎么找到的?”
“回万岁爷,据阿努事后向奴才的禀报,说是在小福晋的房里找到的。”
“朕问你到底是怎么找到的!”
皇上因为过于焦虑与担忧,禁不住声音不但瞬间提高而且语气也即刻严厉了起来,而他难得的失态完全是由于心中一直惦记着婉然的安危。拉莫不知道婉然是何许人也,走之前他也没有特别吩咐过,因此公事公办的拉莫自然是不会对婉然采取特别的照顾与保护,现在当他听说是在小福晋的房里找到的那九箱子文书,皇上自然是担心婉然被无辜地牵扯其中,才会如此失态。
拉莫被皇上急切的询问惊呆了,按照惯常的情形,他干净利落、圆满漂亮地完成了这么重要的差事,皇上应该高兴才是,甚至是重重地嘉奖官兵,然而看现在这个样子,不要说封赏,不被治罪就是最好的结局了。拉莫实在是搞不明白,怎么才不到半盏茶的功夫,情势就急转直下变成这个样子?
既搞不清楚事态如何骤变,也是因为回答不出来皇上的问话而懊恼万分,因为当时他根本就不在场,完全是阿努那个奴才办的差事。可是,皇上当初只是吩咐要不惜一切代价找到那些文书,可并没有吩咐要将搜寻文书的细节全部记录在案啊?一想到这里,拉莫头上的汗顺着脸颊唰唰地往下流,然后又滴滴答答地落到地上,渐渐地几乎汪成了一滩水。
“回万岁爷,奴才当时见阿努带着九只箱子下来,立即上前查验了内容,当场确定了确实是皇上所需的那些文书,因为情况紧急,担心十四贝子的人醒过味来拼力反抗,于是就没敢在客栈过多停留,赶快带上箱子和所有人马立即返京。后来在回来的路上,奴才有问过阿努是如何搜到的,那个奴才说,有一个小福晋伤着了……”
有一个小福晋伤着了?皇上一听这话,头立即嗡地一下子就大了!
“小福晋?你敢确定是小福晋,不是格格?”
“回万岁爷,奴才急于回京复命,没有来得及返回去核实……”
“你!赶快传阿努进宫来回话!”
“回万岁爷,阿努在回来的路上得了寒热症,奴才怕耽搁了功夫,就留他在客栈暂且养病,由奴才带着文书先行回京给您复命……”
“那你还不赶快派人去接他回来!如果接不来他,你就等着领罪吧!”
拉莫万万没有料到事情竟然会对他如此不利!原本以为找到了皇上要的文书,就算不是立了大功,也得好好赏赐一番,谁想到,不但没有功劳,也没有苦劳,反而还有被治罪的危险。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儿?难不成得到了这些文书竟然还不如如何得到这些文书的过程更重要?不要说他拉莫,就是放眼整个皇宫中的御前侍卫,哪一个能够料到皇上居然问起了当时搜寻文书的细节?果真是一朝天子一朝臣,想当初先皇可是不会这么本末倒置,才不会管他们这些奴才是如何得到的这些文书,只要是得到了,先皇就会重重嘉奖,哪里像现在的皇上,如此吹毛求疵,完全就是鸡蛋里面挑骨头。
如果早知道皇上这么在意,还不如当初由他自己亲自去二层搜查,派谁在一楼把守不都一样吗?如果知道皇上这么在意,当初就应该仔仔细细地问了阿努这奴才。更可气的是阿努,不早不晚,偏偏在半途上就得了寒热症了呢?照现在这个情形,还不如他拉莫自己得了病症,由阿努这个奴才回来复命呢,也好过大祸临头吧。
知道阿努是走到张家口的时候生了病,因此拉莫才从养心殿出来,片刻未敢耽搁,立即派出一支十人的精兵强将前去接寻阿努。吃一堑长一智,这一回他总算是长了个心眼,特意提前嘱咐了所有的人,在见到阿努的第一时间,第一件事情就是务必要先将他的口供留好,然后再带上人立即回京,就算阿努已经病入膏肓,就算是肩扛手抬也要把他抬到皇上的跟前。拉莫这是担心万一在回京途中,阿努深患重病,连路颠簸,还没进宫就小命呜呼,那他拉莫可是要吃不了兜着走了。因此第一时间留下口供是他对这支十人队伍的最为重要叮嘱。
然而即使如此精心安排,拉莫仍是未能逃脱吃不了兜着走的命运。当他派去的十人队伍星夜兼程地赶到张家口,见到客栈老板后得到的竟是噩耗!原来在拉莫一行离开的第四天,阿努终于没有抵抗住寒热症的侵袭,一命呜呼了,客栈老板因为得了拉莫留下的银两,看病吃药没有用光,就用余下的银子将阿努就地火葬了。于是十人队伍既没能带回来阿努,也没能带回阿努的口供,只是带回来客栈老板的口供。
三天之后,十人队伍星夜兼程回到了大内,拉莫万万没有料到竟是这个结局,看来他这回是离死期不远了,无奈之下,他只得是带着客栈老板的口供前往养心殿复命。
皇上也是万万没有料到会是这个结局。然而事已至此,除了将拉莫大骂一顿之外,他即使是贵为天子也是一样的束手无策。念在拉莫将这些文书平平安安带回来的功劳上,他没有处治拉莫,但也没有奖赏,只当是将功抵过。
当拉莫退下去之后,皇上立即将高无庸唤了进来。
“朕问你,现在谁在十四贝子府当眼线呢?”
“回万岁爷,是……”
“你不必跟朕说了,你只要把朕的吩咐传到就可以了,让他密切监视十四贝子府的一切动向,不管有没有情况,每天都要向你禀报,如果有特别的情况,要立即禀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