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04章 新主(2)
翊坤宫因为孝懿皇后的缘故令冰凝与这里结缘,除此之外,这座宫殿的地理位置也是相对优越,因为翊坤宫位于西六宫,而养心殿也位于乾清宫的西侧,皇上当然希望距离自己最爱的女人近点,再近点。
他再也不想与她远隔千山万水,他要与她心手相连、须臾不分!在潜邸的时候,怡然居远离他的书院,偏居一隅。虽然那个院子当时是为婉然准备的,因为那个院子有一个极大的花园,但是他忽略了那个院子的位置。
然而,当他娶进来的侧福晋变成冰凝之后,刚开始的时候,他们两人居然都对这个格局非常喜欢、分外满意,由于远离各自的视线,互不相干,各得其所。但是当他与冰凝心心相印之后,就开始了永不停息地万分痛恨自己,当初为什么要选择这个院子迎娶他的侧福晋?怡然居对他而言简直就是万里迢迢,每一次与心爱的人相见竟是要“跋山涉水”,几乎需要穿过整个府邸。
现在冰凝就要搬到皇宫来了,他不想再重复同样的错误,他们已经错过了十年,他们不能再错过以后的十年、二十年、三十年,他要她就在离他最近的地方,陪伴他每一个快乐的日子,忧伤的日子,幸福的日子,痛苦的日子……
此时的翊坤宫早已经按照皇上的吩咐清理得干干净净,干净到家徒四壁,空无一物,干净得连一片纸屑、一小株野花野草都不曾见到,甚至连窗纱都没有,只空有门窗、墙壁、地面,这里俨然就是一座空城。
面对昔日奢华无比,如果冷冷清清、萧条无比的翊坤宫,苏培盛实在是有点儿摸不清皇上的心思。在太嫔太妃们迁宫的时候,苏培盛这个聪明人连想都没有想,早就预料到这座宫殿新的主宫娘娘,毫无疑问,一定会是年侧福晋,可是?后来高无庸传来了皇上的口谕,要将这里打扫得干干净净。现在这座宫殿确实是干净了,然而如此“干净”的一座宫殿怎么可能住人呢?难道说他这一回把错了皇上的脉,万岁爷压根儿就没打算让年侧福晋住在这里?可是年主子不住这里,放眼整个后宫,苏培盛实在是挑不出来一个更适合的地方了。
尽管有满腹的疑问,苏培盛仍是要当面向皇上交差。
“启禀万岁爷,奴才已经按您的吩咐,将翊坤宫全都拾掇干净了。”
“完全都清空了?”
“回万岁爷,什么都没有了,连只鸟儿都不会飞进来。”
“好,那就好。你明天回一趟潜邸,将年主子接进宫来。”
啊?这个出乎意料之外又是意料之中的结果打了苏培盛一个措手不及,早知道是年主子搬进来,他真不应该收拾得那么“干净”,关键是皇上这葫芦里又在卖什么药呢?皇上对年主子好得都要捧上天去了,怎么就给了她一座空空如也的宫殿?难不成明天他将侧福晋接进翊坤宫中之后,所有的人都站在屋里,连个坐的地方都没有吗?
哎呀!想到这里,苏培盛差点儿当着皇上的面狠狠地拍自己的脑袋一下!他可真是老糊涂了!皇上先问他翊坤宫拾掇干净没有,又要他明天回潜邸接年主子入宫,但是皇上可没有吩咐他将年主子接到翊坤宫呀!一想到这里,苏培盛赶快收回他那一脸的错愕不已,转眼之间就换上一副满脸堆笑的模样。
“回万岁爷,奴才斗胆问一句,您这是要奴才将侧福晋接到哪个宫中?”
“当然是翊坤宫!”
皇上对于苏培盛的问话莫明其妙,那么精明的一个人,怎么会问出这么愚蠢的问题来?翊坤宫不是留给冰凝,还有谁能配享那么高贵的地方?
面对皇上不悦的脸色,苏培盛也是满腹的委屈,巧妇难为无米之炊,用一府除了墙就是地的宫殿来迎接年主子进宫,不要说冰凝深受皇上宠爱,就是出身最为低微的宋格格也不能如此怠慢。如果因为僧多粥少排不开了,非要有一个主子住那里,也只能是无名无份的霍沫还凑合。怎么想也想不明白,又生怕明天如此怠慢年主子被皇上抓了把柄寻他的罪过,万般无奈之下,苏培盛只得是一脸茫然又心惊胆战地回了一句。
“启禀万岁爷,要不您缓奴才一天的功夫,把宫里置办起来,好歹也得有桌子椅子,让年主子有个地方能落座才行,否则年主子现在身子也沉了许多,万一……。”
原来这奴才担心的是这个事情!直到现在皇上才恍然大悟,原来不是苏培盛故意拖延、办差不力,而是他没有把自己的想法给那奴才说清楚。不过皇上历来喜欢迁怒于人,这一次明明是他自己没有吩咐清楚,但又不想在苏培盛面前老实认错,于是反倒数落起大总管的不是来。
“你平时一个挺精明的人,怎么现在突然间犯起糊涂来了?”
莫名其妙地被皇上一番责备,苏培盛仍是丈二和尚摸不清头脑,不过看样子皇上好像不是真的生气的样子,他的胆子也跟着大了起来。
“启禀万岁爷,恕奴才愚钝……”
“此话差矣,朕连平庸之人都不能用,更何况是愚钝之人?”
苏培盛不明不白地遭皇上一番奚落,心中很是不服,却又不敢表现出来,只得是吃了一个哑巴亏,脸也被憋成了猪肝色,倒是与他那大大的脑袋、胖胖的身材很是相得益彰。
皇上仗势欺人之后也是觉得还得靠这奴才鞍前马后伺候,打一板子至少得揉三揉,于是故作无奈状,先叹了一口气才开口。
“唉,真不知道当初朕怎么会看上你这么一个蠢才!”
第2605章 复制(1)
皇上自己犯了小错,又不想在苏增盛这个奴才面前失了面子,所以这两人言来语去半天他就是不肯直接说出自己的想法,那样的话,岂不是要他主动承认自己刚才错怪了苏总管吗?因此皇上总是将希望寄托于苏培盛能够主动揣摩出来他的心思,结果哪里料到一贯精明得跟只老狐狸似的苏总管这一回竟然愚钝到了这种程度,真真是要气死他了!
挨了皇上的一顿臭骂,苏增盛又是莫名其妙又是忐忑不安,此时此刻早已经是满头冒汗,早先那堆满一脸的谄笑也僵硬凝固成两个肉坨肉挂在鼻子的两侧。
“回万岁爷,奴才一定连夜就去置办,明天迎接年主子回来的时候,定是不会有半丁点儿的差池……”
“你!你可真是一块朽木,雕都雕不透!”
皇上此时已经完完全全地被这个顽固不化的苏培盛活活气死了!怎么都说不明白,非要揭朕的短,真是想不明白当初怎么看走了眼,竟是会重用这么一个蠢才!
既然怎么点化都不能通了苏总管的慧根,为了尽快接冰凝回来,皇上唯有举手投降。
“用得着你连夜置办什么!明天回潜邸将年主子迎回来的时候,一并将怡然居搬到翊坤宫来!”
把怡然居搬到翊坤宫?乍一听到这个吩咐,苏培盛的下巴差点儿都被惊掉了!直到现在他才总算是看出了点儿端倪,原来前些天皇上吩咐他把翊坤宫弄得家徒四壁,就是为了将怡然居原封不动地搬过来!这个结果令见多识广的苏大总管都要禁不住地连连感叹:皇上果然是个用情至深之人,那年主子也果然是甚得恩宠之人!
这绝对是一个让他苏培盛就是想上个三天三夜也想不出来的一个法子,因此苏总管不得不暗称三声佩服,原来讨女人欢心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除非身在其中是难以体会出其中的奥妙。短暂的佩服之后,苏培盛立即开动大脑,想一想如何将那个庞大的怡然居在一天之内一骨脑儿地整个儿端到翊坤来,于是就在他一走神儿的功夫,只听皇上又开口吩咐他了。
“你,嗯,你明天去潜邸的时候,那个,嗯……”
苏培盛是心腹奴才,皇上所有的秘密没有一样瞒过他,可以这么说,整个王府之中没有一个主子,包括冰凝知道的内幕会比苏培盛多,毕竟他要指着这奴才鞍前马后效劳,怎么可能对苏总管藏着掖着?然而万事不背苏大总管的皇上现在居然开始吞吞吐吐起来,这又是怎么回事儿呢?
原来皇上的本意是想叮嘱苏培盛一番,要他在迎年主子回来的时候如此这般这般,然而皇上也有他难以启齿的难言之隐。作为一朝天子,不把所有的心思都放在国家大事上,还惦记着这些儿女情长之事,不要说他这个当皇上的有“荒淫无道”之嫌,就是冰凝也要无辜地背负上“红颜祸水”的罪名,更不要说她现在早已经是因为那个“狐狸精投胎”而恶名远扬了。
从前他只是个王爷,怎样“荒淫无道”都无可指摘,现在却是不一样了,作为身肩重任的帝王,不说一心都扑在朝政之上,反而深陷感情的泥潭,实在是不成体统,难道说先皇让他继承大统就是要他把心思都放在女人身上吗?可是帝王也是人,不是神,也有七情六欲,也有爱恨情仇,为自己心爱的女人送去关心和爱护难道有错吗?这就是登上皇位所必须付出的代价吗?
第2606章 复制(2)
关心自己的女人没有错,又不想有损自己的帝王形象,矛盾犹豫中的皇上实在是不知道如何表达,才能既让苏培盛按照他的吩咐去办,又不被泄露了自己心底的秘密。事到如今,皇上再度对苏培盛大为失望,心中禁不住地暗骂道:从前多么精明、多么得力的一个奴才啊,想瞒着他都是绝对不可能的事情,现在想要他心领神会的时候竟也成为了不可能的事情,真是气煞朕了!
皇上就是气到牙根痒痒也是无济于事,此时的苏培盛眼看着平时威严、铁腕、果断、坚决的皇上现在居然半天没有说出一个所以然来,再次如坠五里云雾:万岁爷这是有什么事情这么难以启齿?难不成那年主子真是如皇太后所说的那般,是个狐狸精投胎转世,把皇上的魂儿给勾跑了?
望着苏培盛那如铁嘴钢牙般紧闭的一张嘴,皇上终于认清了形势,绝对不可能指望让这个奴才心领神会了,无奈之下他还是横下一条心,让这奴才知道就知道吧,反正早晚也得知道,只要按照他的吩咐办好差事就行了。
“明天去潜邸,你先将年主子请到书院去歇息,然后让那些奴才们要尽快收拾,等翊坤宫布置妥当后,再将年主子迎到宫里来。另外,怡然居里的所有一切,全部统统搬来,包括窗纱、盆景、笔墨纸砚、针头线脑……所有的一切。”
“回皇上,奴才一定照办!只是……,窗纱、地毯都有些旧了,要不要换成新的?”
“不用,不用,什么都不要换,哪怕是破了、坏了、旧了,统统都不要换,都要原封不动地搬过来。”
是的,他要给她一个惊喜,他要给她一个安心。她是那么地抗拒着皇宫,但是现在已经由不得她选择了,她的命运已经紧紧地与他联系在了一起。让她接受这么一个打心眼儿里厌倦的地方,确实是太难为她。因此,在这个全新的、陌生的环境里,他要给她一丝温暖,一丝安心。
皇上之所以能够想出这个法子,还是受了冰凝的启发。那天他们匆匆相见又匆匆一别的时候,她亲口对他说过:“怡然居里的点点滴滴,凝聚的都是最珍贵、最美好的回忆。”是的,她说得一点儿错都没有:哪怕只是一个茶盏,那是她为他亲手奉上的桂花碧螺春;哪怕只是一张纸片,那是她为他亲手裁切而成;哪怕只是一枝竹笔,那是她借物言志向他“负荆请罪”……
在这个完完全全地复制出来的怡然居,他要他的仙子一如既往地怡然自得,心境悠然。此前,她受的苦、遭的罪实在是太多,此后,他要他最心爱的女人此生不再有任何苦难,虽然她被这皇宫束缚,但是在这翊坤宫里,一定是一方自由的天地。
就像当初送她园子里的那个“陶源”一样,不管是斑驳的廊柱还是褪了色的院墙,他都没有让苏培盛重新粉刷一新,只是清扫得干干净净,归置得整整齐齐就迎来了那座小院的新主人。这一次也是一样,宫殿还是那座宫殿,那座为他十三年的成长提供了风雨无阻庇护的宫殿,经过三十年的时光荏苒,此时此刻,当他君临天下的时候,当他可以告慰孝懿皇后的时候,竟然早已经是物是人非。
他忘不了前些日子太嫔太妃搬离之后,当他以帝王的身份再度踏进这座人去楼空的宫殿之时,满目所见,只剩下院墙一如往昔,其它的所有的布置、家什全都与他没有丝毫的关系!将来冰凝住在这里,他一定是会隔三差五前来探望她,然而,他只需要这座宫殿和冰凝这个人,其余的一切统统都不需要也不想看到,相信小有洁癖的冰凝也与他一样,或许比他还更甚,既不需要也不想看到这些物件。怎么办?那还不容易!他们只需要将怡然居原封不动地搬过来,只有在这些物件上才拥有属于他们两个人共有的情感寄托。
直到现在,苏培盛才终于完完全全地听明白了皇上的吩咐,也准确无误地理解了皇上的意图,最终办差从不出半点马虎的苏大总管更是不折不扣、极其完美地实现了皇上的旨意。只是在执行过程中有一个瑕不掩瑜的小小插曲,那就是一直被蒙在鼓里的冰凝,也如苏培盛初次听到吩咐的时候一样,瞪大了眼睛不敢相信这是皇上的亲口吩咐。
“万岁爷真的是要我先去书院呆些功夫?”
“回主子,正是这样,万岁爷亲口跟奴才吩咐的。”
冰凝真是越听越糊涂了,既然是接她到宫里,为什么还要在朗吟阁耽误一天的功夫呢?假若说是因为皇上选了下午的良辰吉时,那么她为什么不能在怡然居踏踏实实地歇到下午才启程呢?此外,不但她搬到了朗吟阁,就是湘筠、福惠,还有月影、湛露、凝霜、徐嬷嬷她们那些奴才们也都悉数迁到了书院,皇上这是在搞什么明堂?
既然不知道皇上在搞什么明堂,那么她也就只能是既来之则安之了,好在有福惠和湘筠陪伴身边,时光倒也不是那么的难挨。
直到傍晚来临的时候,带着满腹疑惑又如坐针毡地在朗吟阁苦挨了大半天时间,冰凝终于被苏培盛接到了宫中。当她刚从轿里走下来,看到这个她即将要度过下辈子时光的地方,还不待她感慨万千,立即就发现小武子正恭恭敬敬地站在宫门口迎接她的归来。
小武子?这个奴才怎么会在这里?
第2607章 新主(1)
小武子的意外出现令冰凝好不惊讶,继而又难得地对一个奴才生起气来。这齐公公是怎么了?不说好好在娘娘跟前当差,怎么跑到这里来了?这若是被皇上知道了,岂不是又要遭受一顿皮肉之苦了?心急之下,冰凝禁不住朝小武子发出了一连串的疑问。
“齐公公?你怎么在这里?皇太后那里谁当差呢?”
小武子看到冰凝下了马车,本来想上前搀扶一把再请安,谁料到她竟然是如此心急,还不待他行礼就先问了起来,被打了一个措手不及的小武子只得是一边小跑两步迎上前来,一边恭敬口头先行请安。
“给主子请安。万岁爷吩咐奴才回您这里当差,皇太后娘娘那边,万岁爷吩咐王长有王公公官复原职,继续伺候皇太后娘娘,何大管家还是回大福晋跟前当差……”
听罢小武子转述的皇上的吩咐,不用再多问一句,冰凝已经完全明白了皇上的用意。
当冰凝刚刚被皇太后无条件放回来的时候,皇上忌惮这其中有什么暗藏的阴谋诡计,因此要小武子继续留任,王长有官复半职,从以前的大管家降为二管家,既是给了皇太后面子,也是确保万不可吊以轻心、上当受骗。
现在经过一段时间的严密监控之后,连半丁点儿的珠丝马迹都没有被发现,令皇上不得不重新审视自己的对永和宫的策略。现在这个结果只说明两个问题:要么就是皇太后和十四阿哥实在是隐藏得太好太深了,连嗅觉一贯超乎异常灵敏的皇上都抓不住一星半点的把柄;要么就是皇上的嗅觉灵敏得过了头,这一次竟然失灵了。
当先皇嫔妃们或就养于自己儿子的府邸,或悉数搬到慈宁宫之后,永和宫俨然成为了一座孤岛,皇太后彻彻底底地成为了孤家寡人。这些日子以来,永和宫既断了与外界的大部分联系,又没有发生什么新的动向,令皇上高度紧绷的神经终于稍稍地松缓了一些。
毕竟他与皇太后是亲生母子,血浓于水,再是势不两立,至诚至孝的皇上仍是做不出斩尽杀绝的事情来,因此借着接冰凝回宫这个契机,他将小武子又调回了她的身边,正式成为翊坤宫的大管有。毕竟冰凝即将诞育小阿哥,急缺人手,雅思琦新近坐镇中宫,千头万绪也是急需人手,因此小武子和何全继续侍奉旧主才是较为理想的安排。
至于永和宫,还是让王长有官复原职吧,就算是主动向皇太后低个头,换来她老人家的心情舒畅。毕竟以雅思琦为代表的儿媳妇们开始要当这个家了,一步步地退出这个几乎生活了一辈子的地方,谁的心情不惆怅?
一切都恢复了从前的模样,这个结局对任何人而言都是皆大欢喜,冰凝当然更不例外。自己的奴才全都回到了她的身边,自己的物件全都随她悉数进了皇宫,还有即将诞生的小阿哥,所有的这一切,似乎可以很大程度地抵消掉很大一部分因为皇上登基而带给她的负面情绪。过不了几天就能见到从西北归来的婉然姐姐了,一切就都圆满了。
一想到这里,冰凝的泪水止不住地流了下来。她原本就是一个遇强则强,遇弱则弱之人,而这十来年的坎坷经历艰难困苦更是令她的这颗心愈发地坚强起来,同时也更加地脆弱起来。艰难困苦可以令她斗志昂扬,而幸福美满也可以令她脆弱不堪。
第2608章 新主(2)
现在,当冰凝苦尽甘来,赢得了属于自己的爱情,也即将迎来自己人生中最为辉煌的时刻,她不是像别人那样兴高彩烈、欣喜若狂,而是泣不成声,不知道上辈子积攒了多少修行,才换来这辈子享之不尽的福份,让现在的她只觉得自己犹如是在梦中。
众人都发现了冰凝的异样,不知道他们的主子怎么会轻啜起来,当然,也只有月影能够知道也能够体会她此时的心情,于是赶快一边假意责备小武子,一边替冰凝找来了一台阶,缓和尴尬气氛。
“齐公公,您不说把主子赶快迎进去,还挡着道……”
“哎呀,奴才该死,奴才该死!还请主子千万不要责怪,奴才就是太激动了,一时糊涂了,您赶快这边请,这边请。”小武子一边骂着自己一边忙不迭鞍前马后地将冰凝领进了宫。
随着小武子转过了影壁,冰凝赫然发现,怡然居所有的奴才们全都已经在院子里站好,恭候她的大驾光临,此时一见到她,立即齐唰唰地俯身行礼。待一阵响动过后,冰凝仔细一看,彩霞、彩蝶、云起、雪飞、青草、小云、蒋嬷嬷……一个都不少。
更惊奇的事情还在后面。待冰凝缓步走进正殿,清早还正在使用的圆几、矮榻、妆匣、团扇……甚至是旧旧的窗纱,磨得有些起毛的地毯,无一例外,全都如排山倒海般地映入了她的眼帘!更令她难以置信的是,这些物件连摆放的位置都与从前一模一样,令冰凝不费吹灰之力就能够第一时间找到她想要的东西。
就在她久久难以缓过神来,不知道在短短的四个时辰之中,如何像变戏法儿似的变出来的一个全新的怡然居的时候,只听耳边响起了“汪、汪、汪”的犬吠声。天啊!是雪球!冰凝猜得没错,确实就是雪球,是他在送给她那座“风寄燕然”的时候一并送她的那只卷毛狮子狗,此时也正卧在暖炕上,既懒洋洋又眼巴巴地期盼着她的拥抱。
面对正在向她邀宠的雪球,冰凝想都没想抬脚就走上前去,送给它一个一如既往的拥抱,结果脚才抬起来,就突然间感觉屋子里突然安静了下来,转身一看,原来是他!是皇上,正专注地望着她。皇上什么时候进来了?怎么也没有人提前传口信儿呢?害得她连准备的时间都没有。现在这个时候,不要说准备,就是请安都晚了,心急之下,冰凝来不及多想,先赶快俯身行礼才是上策。
“臣妾给皇上请安。”
得到苏培盛差人送去的口信,皇上知道冰凝已经到了翊坤宫,他特意吩咐了众人,不要惊动年侧福晋,他也有私心,他也是爱慕虚荣,他只想看一看,当冰凝面对他这个奇思妙想的时候,会是怎样一副表情。此刻他如愿以偿地全都看到了,看到了冰凝被他深深感动的泪水,可是他同时也看到了她的焦急不安,吓得他将冰凝赶快一把就扶了起来。
“不是跟你说过多少次了吗?有了身子就不要请安了!”
“这是在宫里,不比从前,一言一行都不能有丝毫闪失呢。”
“这一院子的奴才,哪一个不全都是你怡然居的人?你还能怕了他们?还是说他们有几个胆子敢寻你的短处?”
“臣妾是担心翊坤宫以外的地方,万一传扬出去,被旁人寻了借口,会让您很为难。连翊坤宫都没有做好的事情,还怎么能够服众?”
“不管怎么样,朕说免了你的请安就是免了,你总不能为了服众,就不顾朕的小阿哥吧?”
虽然冰凝在潜邸住了将近有一个月的时间,虽然她依然还是那么的瘦弱,可是这短短的二十几天的时间里,她的身形仍是有了突飞猛进的发展,然而即使如此,他仍然极不满意。
“不是说过要你养胖一些吗?怎么还是这么瘦?难道真的需要去责罚月影,你才能听进去朕的话?”
“没有,没有,臣妾已经很尽心了,月影更是尽心尽力,只是……”
他当然不会去责罚月影,只不过是随口开了一句玩笑,然而万没料到冰凝竟是当了真。从前他们俩个人之间开玩笑习惯了,所以他才会没经大脑就脱口而出,却是今非夕比,伴随着他的登基,连冰凝都彻底地改变了,这个现实令他格外的沮丧。
自继承大统以来,无论是敌对势力还是挚爱亲人,没有一个按照皇上的意愿摆正自己的位置。对于敌对势力,他当然是希望对方俯首臣服、忠心耿耿,结果不管是八阿哥还是十四阿哥,不管是明里还是暗里,都与他针锋相对、势不两立。而挚爱亲人这一边,不管是十三阿哥还是冰凝,更不要说十六、十七阿哥和雅思琦她们,都对他小心翼翼,生怕说错一句话,办错一件事。
他想要的帝王威严得不到,而他想要的人间亲情温暖还是得不到。如果说十三阿哥他们因为臣子身份而有所忌惮,雅思琦她们碍于夫妻之礼而端庄持重,那么冰凝的这个相敬如宾给予他的打击不啻是最为沉重的。毕竟她曾经是那么的桀骜不训,那么的特立独行,现如今随着他的一朝为君而遁影无形。
尽管心情沮丧到了极点,然而毕竟今天是个喜迁新居的日子,也是他们历经磨难终于幸福团圆的日子,更何况冰凝还怀有身孕,无论如何他也不能太过责备她,为此,他努力克制住了心中的巨大失望和难过,同时强打起精神,用故作轻松的语气回了一句。
“朕只是随口说说罢了,你怎么还当了真?”
第2609章 安家(1)
冰凝是何等聪明之人,他的这些心理变化一丝一毫都没能逃得过她的眼睛,对此她也是后悔不迭,她也不想与最爱的人变得如此生分,可是她又能怎么办呢?从前她确实是特立独行,但是时过境迁,身为帝王的女人,怎么可以还像从前那样“胡作非为”?在众目睽睽之下,她的一言一行都置身于光天化日之下,如果还是如从前那般与他嘻笑怒骂,不但有损他这个帝王的体面,而且也难为世人表率,难为皇家典范。
“回万岁爷,自古都是君无戏言,臣妾岂敢恣意妄为?”
冰凝虽然用的是反问,但是语气中带了一点点戏谑的成分,而且双眼之中也沾染了微微的笑意,令刚刚沉闷的气氛得到了些许的缓和。皇上当然知道她的为难,实际上他自己前些日子不也是一样在矛盾中度过吗?既想与她继续恩爱如初,又想给她一个极其尊贵的身份,关于如何在这两者之间有效调和的问题,连他这个帝王都想不出来一个好法子,又怎么可能去要求、去责备冰凝呢?
已经过去的永远也找不回来了,双方都换了一种身份之后彼此间如何相处,确实是还需要两个人慢慢地去体会、去摸索。虽然说鱼与熊掌不可兼得,可他仍是贪心地妄想能够寻到一个双全法子。
能不能寻到双全法子那是以后的事情了,今天是他们在宫里开始新的生活的第一天,他希望这个全新的开始,能够成为人生中的一个美好的回忆。
“君不得有戏言是真,臣不可恣意妄为也是真,不过,不管怎么样,现在已经走到了这里,没有任何退路可言,所以朕真心实意地希望你能够踏实安心,能够把这里真正当成是自己的家。”
皇上的这番话确实是发自肺腑、深情意重,然而他不说还好,这个为了转移话题的一句话,没想到竟惹得她更大的情绪波动,令冰凝的泪水如同决堤泛滥的江河水,绵绵不绝。原本他是想用这个“全盘复制”的怡然居,送给她一个巨大的惊喜,结果事与愿违,他没有见到预计中的欣喜与感激,相反却是气氛再度极其伤感起来。这个始料未及的结果让他登时有些手足无措起来,不过他知道,她读懂了他的心意,这就足够了。
可是她那美丽的眼睛怎么就像是汩汩不绝的泪泉?哭坏了身子,哭伤了眼睛可怎么办?他轻轻地吻上她的眼睛,涌入的,全是又苦又涩的泪水。
冰凝终于在翊坤宫中安顿下来,熟悉的奴才,熟悉的居室环境,当然还有近在咫尺的那个他。翊坤宫与养心殿之间只隔了一座永寿宫,与王府的相隔千山万水相比,相反在这里,如果仅仅是从地理位置上来讲,离他实在是太近了,仿佛空气中都充满了他那浓郁的檀香味道,虽然不能像在王府的时候那样每日都能见到他,然而这浓郁的檀香味道令她无时不刻地感受到,他就在她的身边,从不曾走远。
对于皇上为她选择的翊坤宫,冰凝认为这简直就是他这辈子这她做的最为正确的一次选择,极其有效地缓解了对皇宫的反感抵触情绪,有效地消减了新环境的不适应,几乎是不费吹灰之力,就如皇上所希望的那样,安安心心、踏踏实实地将这里当做了自己的家。
第2610章 安家(2)
虽然皇宫是冰凝一直都为之深深厌恶,甚至可以说是充满了恐惧的地方,然而当她真正身居此中,在这个皇上精心为她构筑的与怡然居一模一样的翊坤宫中之后,一切都在潜移默化地发生起微妙的变化。可以毫不夸张地说,翊坤宫的出现简直是让冰凝顿生欣喜、如痴如狂,让她瞬间都抛下了对皇宫固有的,甚至可以说是非常偏执的成见,立即对这座宫殿产生了莫名其妙的好感。
实际上,世间万事都有因果,如果这里不曾留下他的点点滴滴,她又怎么可能喜欢上这里?就像他送给她的那座“风寄燕然”,如果不是因为那个“气势磅礴”的藏书馆,她又怎么会对那座院子爱不释手?
因为这是他自幼生长的地方,每一段的宫墙之上仿佛都留下了他曾经过往的身影,每一砖每一瓦似乎都见证了他青葱懵懂的岁月。毕竟她认识他的时候,皇上已经三十多岁了,而冰凝对他从前的一切都毫无半点了解。如果他们一辈子都像刚成亲的时候那样,永远彼此为敌也还好,只是老天爷唯恐天下不乱,竟是与她开了这么大的一个玩笑,一定要让他走进她的生活,又走进她的心中。于是冰凝心中的荒草开始疯狂地滋长,同时又怨天由人地对雅思琦、春枝和淑清三位姐姐心生妒忌,气恼老天爷为什么要那样眷顾她们,安排那三位姐姐陪他一路走来,不急不徐。
现在,冰凝再也不怨天由人了,也不羡慕难过了,甚至还有了一些小小的得意洋洋,因为她有了翊坤宫。那些姐姐再是与他结发三十年,却是哪一个也不能有她这般幸运有福气,不能如她这般,如此近距离地走进他人生的第一个十三年。只凭这一点,她就知足了。
皇上万万没有料到,一座翊坤宫,竟会发挥了如果镇定剂般的神奇功效,抚平了她那颗躁动不安又惶然恐惧之心,不但安居乐业,而且对他的爱又深一分,对他的情又浓一分。如果他知道了这一切,该会是多么的洋洋自得,该会是多么的骄傲自满?
冰凝出人意料地迅速安下心来,相反,却是皇上仍是愁眉不展、难以踏实,其中首当其冲的一个非常重要的原因就是翊坤宫虽然离养心殿只有几步之遥,可是他想见她一面仍是难上加难,因为他有忙不完的事情。以前因为冰凝不是在永和宫就是在潜邸,他就是想见也见不到,索性死了这个心。现在冰凝在翊坤宫中怡然自居,可是他却整日被政务缠身,就是走上几百米去探望她一下都是一件极为奢侈的事情。待他好不容易将那些国事大事暂时忙完,又因为已经是四更天,不可能再打扰她,毕竟冰凝现在是在养胎期间,他怎么忍心为了见上一面而让她熬夜到凌晨?无奈之下,他只得是给自己暗暗定下一个规矩,白天若能寻得时间一定要去看她,实在是寻不出来,那就一定要派苏培盛或是高无庸传去他的关心和问候,每日不缀、风雨无阻。
与冰凝相思相亲不相见的烦恼相比,另外一个令皇上眉头紧锁的原因就更不好解决了。因为他不是只有冰凝这么一个女人,淑清、惜月、韵音、云芳、春枝,她们陪伴他度过青葱岁月,走向睿智成熟,她们为他生儿育女、相夫教子、恪尽妇道、劳苦功高。现在他已经将雅思琦和冰凝都安置到了最适合她们的宫殿,至于其它的女人,不管他是不是爱她们,都有责任将她们妥善地安排好。
皇上一直都承认,他在安排这些宫殿的时候存了极大的私心和偏心,由于翊坤宫地处西六宫,是留给冰凝的住处,因此在安排其它女的时候,从一开始他就打定了主意,要将她们统统都安排到东六宫。这个考虑既是出于他的私心,也是客观现实的需要。雅思琦因为是未来皇后身份而居长春宫,这样一来,在西六宫中,除了雅思琦之外就只有冰凝定居于此,特别彰显了这两个女人的绝对特殊的地位。
此外因为客观现实的需要,皇上也是希望雅思琦与冰凝能够住得近一些,因为冰凝需要雅思琦,而雅思琦也需要冰凝。毕竟冰凝这里养着福惠阿哥、湘筠格格,还有即将诞生的小皇子,除了交给雅思琦,哪一个人他都不放心。如果这两个人离得近一些,雅思琦在照料冰凝的时候就能够方便许多。反过来从另一方面来讲,雅思琦也需要冰凝。因为冰凝既聪慧又,确实算得上是雅思琦最得力的助手,不会争抢、没有私心,还聪明睿智,这样的好搭档、好姐妹,天底下真是打着灯笼也难找呢。
雅思琦与冰凝身居西六宫,皇上无论如何不想在这里再安排其它的女人了,不管是出于冰凝曾经多么地在意他与其它女人拉拉扯扯,还是出于他自己也不想因为其它女人而扰乱了他和冰凝两个人平静简单却又甜蜜温馨的生活,总而言之,在他的感情的天平已经偏向了西六宫的时候,皇上已经将这里视为了他自己的地界,再也容不下其它人。因此,他宁可让这里其余的四座宫殿全部空着,也不想勉强将就。
从前他们两个人之间夹杂的东西太多了,她的娘家,他的女人,等等,等等,令他们身心俱疲,甚至险些为敌,现在好不容易守得云开见月明,他再也不想被世俗纷扰。在朝堂他已经精疲力竭,在后宫,他只想心静、安宁。
第2611章 排位(1)
理想状态下的东西六宫格局虽然早早就被确定下来,但真正安排起来,皇上伤透了脑筋。
按照大清朝的祖制,后宫的定制为:皇后一人,皇贵妃一人,贵妃二人,妃四人,嫔六人,贵人、答应、常在无定数。其中自“嫔”以上,均可成为一宫之主,是为主宫娘娘。
与先皇庞大的后宫相比,他这屈指可数的七个女人实在是少得可怜。因此人数对他而言不会构成任何障碍,就算将她们全部都册封为或嫔或妃,相对于十四人的“编制”,仍是绰绰有余地空缺出来七个名额来。
现在已经是二月份了,距他登基也已经过了三个月的时间,立君立后,国之根本,因此他必须尽快结束有君无后的局面。然而,立后的同时,还必须立妃、立嫔,这可就是一件非常棘手的事情了。与以往相反,从前都是因为想要给予冰凝格外的待遇却又无法突破礼制而让他绞尽脑汁去想那些变通之策,这一回冰凝反倒是成为最好解决的一个人,祖制不是早有规定吗?皇后以下,不但可以设皇贵妃一人还可以设贵妃两人,三个位置随他可着劲儿地挑选,反正他现在是皇上,他想怎么封赏就怎么封赏,全凭他一个人说了算,因此以前最难搞定的冰凝这一回竟是没有令他花半点心思。
然而其余的五个女人,着实是让他颇费了极大的脑筋。这五个人如果仅从感觉上来讲,皇上待她们虽然也是有薄有厚,但是这么一点儿薄厚程度区别与冰凝相比起来,早已经变得微不足道了。既然从感情上区别不开,那就只能是八仙过海、各显神通,从她们各自的自身条件上寻出不同,从而排出个高矮长短出来。
既然感情上没有太多的区别,那皇上对她们都一视同仁不就行了吗?反正一个皇贵妃、两个贵妃、四个妃,正好七个名额,因为雅思琦是皇后,还富余一个名额呢。
不行!皇上当然不能这么办。身为帝王,对于女人的册封就如同对官员的加官进爵,需要论功行赏。如果对没有功劳之人也同样行赏,那就是对有功之人变相的不公平。而皇上历来都是特别注重讲求公平、赏罚分明之人,无论是在从前的王府,还是现在的皇宫,无论是前朝官员,还是后宫嫔妃,都要力求公平,如果不分功过、不分优劣地一骨脑地统统封赏,他岂不是要背负“昏君”的恶名吗?因此在对自己的女人册封这件事情上,较真儿的皇上自然是断不会有任何突破和逾越。
既然要分出个一二三四,要分出个子丑寅卯,然而手心手背都是肉,再是尺有所长、寸有所短,哪一个不是从豆蔻年华一路陪伴他走到现在的韶华尽逝?人非草木、孰能无情?硬是要他亲自对这些陪他走过微时的女人们“论功行赏”,对皇上而言,实在是一场心理煎熬。正因为实在是太过棘手,所以才被他一拖再拖,转眼就到二月中旬份了,再拖下去,于理于礼都无法交代。为此,他唯有狠一狠心,吩咐高无庸宣武格格觐见。
之所以促成皇上最终能够下决心宣云芳进见的另一个原因,则是在对各座宫殿的统筹考虑一番之后,他突然间发现,竟然没有那么多的宫殿可以安排这些劳苦功高、苦尽甘来的女人们。
第2612章 排位(2)
东西六宫加起来不是有十二座宫殿吗?怎么会安排不下七个女人呢?就算是一个女人占据一座宫殿,不是还有五座空余吗?从理论上来讲确实如此,但现实却不完全不是这么一回事儿。
由于皇上从一开始就确定了将西六宫留给了雅思琦和冰凝两个人,其余女人都就住于东六宫的格局,然而东宫虽然号称东六宫,实际上却并没有六座宫殿可供他调配。先是景阳宫,早在先皇时期就已经辟为了藏书馆,此外永和宫又被皇太后强占,拒不迁宫,由此以来东六宫中就只剩下承乾宫、景仁宫、延嬉宫和钟粹宫可供他选择。再看看他的女人们,需要入住的却有五个人。
那五个人中,掰着手指头数一数吧,淑清、惜月、韵音都育有皇子,母凭子贵,将来必须要册封或嫔或妃,因此当这三个人占据了三座宫殿之后,就只剩下一座宫殿可供他调配,可是他还有两个女人:春枝和云芳。
屈屈七个女人,用十个手指头数都富富有余,然而却是因为皇上自己定下的那个西六宫不再安排旁人而将他逼到了死胡同里,令他真正体会到了什么叫做捉襟见肘,什么叫做巧妇难为无米之炊,也令他又一次地怨天由人起来:朕怎么会娶过这么多的女人?现在居然连个住处都解决不了?
难题!难题!他陷入了貌似无解的难题之中!。刚刚解决了母妃们搬到慈宁宫的大难题,现在又要面临他为自己设下的新的难题之中。为此皇上冥思苦想,苦苦思索了许久许久。其实,他完全忘记了,在西六宫中,有四座宫殿都是空空荡荡、虚位以待。
原本对五个女人论资排位就是难下抉择,现在又新添了一个缺屋少房的问题,颇有火上浇油的势头。然而也正是这个火上浇油,逼迫得皇上最终不得不尽快做出选择。不管是论资排位也好,还是安排住处也好,总要有一个人是排在最后一位。如果说他待人不公,那么冰凝不也一样的要受委屈吗?就算他这么的喜欢宠爱她,她也永远要排在雅思琦的后面。想到这里,他总算是逼迫自己硬下了心肠,吩咐高无庸传武格格即刻前来进见。
不论皇上对云芳有多么的愧疚,凭心而论,这个结果也是最为公正、最为客观的选择。虽然春枝的出身要比云芳低了很多,然而女人凭什么能够有功劳?自然是生儿育女,就像男人只有上过战场才能斩获军功一样,女人也一样,只有凭借一男半女才能在家庭中享有地位,正所谓母凭子贵。尽管春枝现在也没有儿女守在身边,但是她曾经生养过两个小格格,只从一点上来讲,她就已经胜出云芳了。更不要说,春枝是他的第一个女人,对他而言意义重大,是这任何一个女人,包括冰凝和雅思琦都无法企及的。而他同时又是一个极念旧情之人,无论春枝多么不合他的心意,但是人总要知恩图报,就凭这一点,他也不能对春枝薄情寡恩。
原本春枝和云芳就有本质上的不同,只是他不忍心点破这个残酷的现实,再加上宫殿“僧多粥少”这个导火索,促使他痛下决心。册封的问题他还可以再拖一拖,可是女人们搬进皇宫的事情不能再拖了,特别是冰凝已经在翊坤宫安家,雅思琦也入住长春宫的情况下,他的女人们分居皇宫与潜邸两处,实在是太不成体统。
面对自己亲自做出的这个决定,皇上的心中更加备受煎熬,因此决定虽然做出了,却是迟迟没有着手书写册封手谕。然而随着时日的增加,对云芳的愧疚心理也与日俱增,渐渐地他也意识到了问题的严重性,生怕再拖些时日,会令他因为于心不忍而推翻了此前的决定,那样的话,问题还是那些问题,解决又没有出路,好不容易建设起来的心理大关又轰然坍塌,情况将会变得异常糟糕起来。于是他只得是狠下心来,实行快刀斩乱麻,吩咐高无庸宣武格格进见。望着高无庸应声而去的背影消失在门帘后面,他的心中既万般的不忍,也有对云芳的无颜面对。
云芳当然不会想到这些事情,她只是万万没有料到,皇上在如此繁忙之中还能够想得到宣她进见,因此人在潜邸的她接到宫里传来的皇上口谕,当即是受宠若惊,于是急急地问道:“这位公公,我问你一下,万岁爷是只宣了我一个人?还有没有其它人?”
“回格格,奴才也不太清楚万岁爷都宣了哪几位主子进见,奴才只是一个传口信的。”
“那,那,你知道宫里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回格格,一切都是高公公吩咐的奴才,奴才就据实来传,至于发生了什么事情,奴才实在是不知情,还请格格行个方便,这就尽快移步前去回话吧。”
云芳虽然糊里糊涂,但是万不敢耽搁了皇上的宝贵时间,于是赶快迅速整装完毕,急急地坐上了赶往宫中的马车。进了宫之后,自是有高无庸提前安排好的奴才一路鞍前马后地伺候,于是云芳不费吹灰之力眨眼之间就到了养心殿东暖阁的门外。皇上一听是武格格在门外候着,忙不迭放下手头的公务,吩咐高无庸立即去请格格进来。
云芳没想到这么快就见到了他,这是她第一次见到登基以后的皇上,久别重逢、全新身份的转换以及完全陌生的环境都令她登时陷入了极度的窘迫之中,因此即使有高无庸的引领,云芳的那颗心仍是止不住地想要从胸膛中跳出来。
第2613章 记得(1)
皇上虽然不知道云芳已经忐忑不安到了几乎寸步难移的地步,不过由于他自己心怀愧疚之情,因此听见门口有响动就赶快心情紧张地抬眼望去。果然是云芳!于是他连想都没有想,立即下意识地起身离座。云芳远远地见到一个身影朝她走来,早就忘记了眼前之人是她自己的夫君,相反只感觉一股天子之威强势袭来,惊得她当即扑倒在地。
“臣妾给万岁爷请安。”
“快快请起。”
皇上本是负疚至极,又见云芳竟是行了跪拜大礼,更是羞愧得无地自容,唯有加紧几步上前,亲自将她扶了起来。他的这个自然而然的举动却是将武格格吓了一跳,原本就诚慌诚恐,此时更是慌到了极点:万岁爷宣她进宫已经是极为罕见情形,现在又亲自将她扶了起来,难不成发生了什么大事情?一想到这里,云芳登时觉得天都要塌了下来似的。
见到云芳如此心慌失措的模样,皇上的心中的惭愧又加重了一分。在他所有的女人中,云芳是唯一一个没有为他生儿育女的人,按理来说,应该是云芳万分愧对于他,相反,此时的皇上竟是本末倒置,对她反倒是有说不尽的歉意。如果现在的她能够有个一男半女陪在身边,他的这份愧疚也能够极大地减轻一些,或许如果她能够从品级上得到些许的补偿,他也能够稍稍心安理得一些。可是恰恰这两个能够令她得以慰籍,令他得以心安的法子都行不通。
连皇上都没有想到,到头来,除了冰凝以外,此生之中最令他愧疚之人,既不是“移情别恋”的婉然,也不是“始乱终弃”的淑清,更不是“痛失嫡子”的雅思琦,而是云芳!这是一个无论从各方面来讲都是极不起眼,仿佛在他的生命中可有可无的女人,只是在现在需要论资排位、“论功行赏”的时候才想得起来的女人,怎么突然之间就在皇上的心中占了这么重要的份量呢?
因为册封的事情,令皇上有生以来第一次将自己所有的女人翻来覆去地仔细思索、认真考量,正是这个思索考量,让所有的女人们的条件都来了一次硬碰硬的对比。与雅思琦相比,她只是侧室;与惜月和韵音相比,她无儿无女,无以为贵;与淑清和冰凝相比,她从不曾得到过他的半点真情,就连片刻的意乱情迷都没有他们两个是被月老牵错了红线的苦命人;就是与春枝相比,她也不是他的第一个女人,从不曾为他诞育过儿女,所有的这一切,都最终造成了她在晋升之路上的巨大障碍。
他还好,得到了冰凝的真心相许,无论帝王之路如何寂寞高冷,至少还有一份爱情可以相守,还有一个知己可以慰籍。雅思琦还好,“母仪天下”的皇后必将受到世人敬仰爱戴;冰凝还好,有他的爱情,有福惠阿哥,将来还会有更多的小阿哥小格格;淑清、惜月、韵音还好,母凭子贵,前途无量;春枝呢,至少还是一宫之主。可是云芳呢?一无所有的她除了一辈子孤苦伶仃地生活在这寂寞深宫之中,别无任何寄托。
面对这样一个无功无过、与世无争的女人,他还要做出那样残酷的决定,实在是狠不下心。可是,在没有办法的情况下,权衡利弊,他唯有说服自己:今日对云芳的亏欠,将来一定会报还。至于怎么一个报还法子,毫无疑问,儿女是不可能得到了,感情也是不可能获得,那么就只剩下晋升品级这一条路可走。于是皇上暗下决心,待过些年,不管有没有宫殿,都要升了她嫔位,那个时候,时过境迁,旁人也不会因为她“无功受禄”而提出非议。暗下承诺之后,皇上这才艰难地对云芳开了口。
第2614章 记得(2)
“你和朕成婚也有二十年了吧?”
“回万岁爷,有二十四年了。”
“难得你还记得这么清楚。”
“回万岁爷,臣妾一直……”
就到这里,云芳有些哽咽了起来,而皇上当然知道,她的下半句话一定是“臣妾一直都记得。”云芳不是有心计的女人,假若她但凡有一点点心计,也不会是今天这个样子,因为所有的人都知道对女人心软一直都是他的一个软肋。正因为他的心软,也正因为知道云芳与韵音一样,都是本分的女人,皇上才会由于她咽进肚子里的这个“一直都记得”而被瞬间击中了心房。更何况他是怀着满心愧疚而来,此刻再听得这番话说来,当即是异常的难过,久久没能再说半个字。只有他们两个人的房里原本就是格外安静,此时因为云芳这有些变了音调的“一直都记得”,令气氛愈发地伤感起来。
既伤感又尴尬的气氛持续了很长一段时间,面对云芳的情难自控,皇上在无言以对的同时,不由自主地想要递给她一条绢帕,将泪水轻试,毕竟他对女人从来都是心软,从来都是见不得泪流。可是当他将右手伸到了衣袖之后,又突然间惊觉万分不妥。
他清楚地记得,去年开春的园子里,在浴砚书屋,当久别重逢的婉然也是情难自控地在他面前痛哭失声的时候,他曾经也是递上过一条帕子,然而那一次的阴差阳错,令他掏出来的竟是冰凝送他的水墨竹帕。虽然这一次再也不会犯同样的错误,可是“吃一堑长一智”,他仍是及时地刹住了车。
既然他不会给云芳任何结果,那就不要给予她半丁点儿的暗示与希望,否则就会演变成为一次更为严重的伤害。对他而言,即将从袖笼中掏出的只不过是一条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绢帕,宫里专门为他大批量统一配置的,想要多少条就会有多少条。然而对于云芳而言,递到她手上的就绝对不再是一条普通的帕子,因为这是他用过的帕子,是御赐之物,必将被她珍藏一生。
原本没有这条帕子,云芳早已经情难自控,从她刚刚脱口而出的那个“二十四年”就已经充分说明了这一点。他只是笼统地记得有二十多年,而云芳竟能够不假思索地回复他,令他汗颜的同时也更加增添了内疚心理。他深知,在云芳的心中,他就是她的唯一,不管他记得她也好,忘记她也罢,此生此世永远也改变不了他是她的夫君这个既成现实。如果他再火上浇油地递上一条绢帕,恐怕不是仅仅递给她一条帕子这么简单,实际上,他递给她的是更是一条禁锢下半生的绳索。
面对她的哽咽不能语,虽然他表现得如此无动于衷是一件极其残忍的事情,可是如果他有所表示,给了半点希望再又绝情,那才是人世间最为残忍的事情。深晓其中利害关系的皇上犹豫再三,最终仍是选择了硬下心肠,空手退出了袖笼。
如果没有寻到人生中的红颜知己,或许他还不会在这条绝情之路上越走越远,然而当冰凝成为了他的唯一之后,皇上与婉然、与雅思琦,与云芳,与淑清,与任何一个女人,何尝不都是一段剪不断理还乱的感情纠葛吗?这段错乱纷争的感情是因为他的薄情寡恩吗?是因为她们的痴心错付吗?不是,当然不是!既不是他的错,也不是她们的错,要怨就怨老天爷吧,要怨就怨造化弄人吧。
直待又过了将近半盏茶的功夫,云芳的暗暗饮泣才稍稍平息下来,而皇上的心绪也稍稍地平静了一些,于是他终于又重新开口。
“是啊,转眼都二十四年了。从前朕没有跟你说过这些,今日得以说来,感觉还不算太晚。”
皇上重新开口的这番话大大出乎云芳的意料,令她禁不住抬起头来,茫然地望向了他。他没有理会云芳,而是自顾自地继续说了下去。
“朕今天想说的,是你在这二十多年的功夫里,能够恪守妇道、事朕尽心、恭敬娴淑,朕对你非常满意,也非常感谢。这些话,从前一直没有机会对你说,今天终于寻到了机会,朕怕再不说,就更对不住你。”
“万岁爷,您何出此言?臣妾自知德容言工皆无过人之处,受此褒奖,甚为惭愧。”
“不,不,不,说惭愧的应该是朕。”
“万岁爷!您……”
“你不要再说了,朕今天找你来,是有件事情要先与你讲一下。这件事情,朕还未与你那拉姐姐说过。就是……,简单说吧,朕登基已经有三个多月的时间了,久拖不决实在是不成体统,如果再不册封后宫的话,于情于理都说不过去,也愧对列祖列宗。朕想对你额外说一些话,这么多年来,你们的所言所行,朕都看在眼里,也全都记得。特别是你,这么多年,朕很少关心过你,也极少陪过你,让你受了很多的委屈,这都是朕的一时疏忽,还望你能体谅……”
“回万岁爷……”
皇上的话还没有说完就被云芳打断了,犯了后宫女人的大忌,因此她话一出口,不论皇上还是她都突然意识到这个问题,两个人全都愣了一下。
第2615章 暗示(1)
短暂的愣神令原本就诚慌诚恐的云芳更是局促不安起来。其实上不是云芳不懂规矩,只是皇上的这番话说得她坐立不安、心神不宁,毕竟连从前的王爷都没有跟她说过这么谦逊体贴又感激的话,更不要说现在以帝王之身对她如此礼遇,云芳怎么可能对此无动于衷?然而皇上心中的话还没有说完,当然不会同意云芳中途打断,因此一边伸手捺住了急欲起身以示谦恭的云芳,一边继续说了下去。
“这一次的册封,只能有两个人被册封为妃,两个人被册封为嫔……”
他刚说到这里,云芳登时有些糊涂了。按照他刚才事先铺垫的那些话,特别是应该是她在这一次的册封之中落空了,可是,“两个妃,两个嫔”又是怎么一回事儿?
实际上,自从皇上登基以来,除了雅思琦和冰凝以外,其余五个女人都在暗自猜测自己的结局,云芳也不例外。她知道自己没有任何资本,如果全都轮上了,她一定是最后一个,如果有没有轮上的,她一定是第一个。平时她与春枝比较交好,因此两个人悄悄地也或多或少地谈论过这些事情。实际上皇上只有这七个女人,就是掰着手指头也能够数得过来。雅思琦是当仁不让的皇后,冰凝因为最受宠,皇贵妃无疑,淑清虽然大不如前,但她也是侧福晋,只有用贵妃才能与其它人以示区别;那么就只剩下四个女人命运待定。现在皇上亲口告诉她“两妃两嫔”,那不就意味着惜月与韵音是妃,春枝和她是嫔吗?那为什么他刚才要对她说“朕怕再不说,就更对不住你了”,还要对他说“只能有两妃两嫔”?
望着云芳一脸茫然的样子,皇上更是心如刀割般的难过,不知道她这个茫然是因为没有听懂他的暗示,还是听懂了这个暗示而怅然若失。不管是哪一个,他都感觉自己像一个刽子手,眼睁睁地看着一株娇艳的花朵,短短二十来年的时间,从盛放到凋零。
云芳再是不擅心计,再是搞不清楚皇上的意图,此时此刻,从他那万分愧疚的神情中,她终于恍然大悟,如果她和春枝都是嫔,皇上定是不会这般神色愧疚。虽然这是个最坏的结果,然而对于云芳而言,并没有太多的意料之外。她没有小阿哥可以母凭子贵,她不是嫡福晋,她不得皇上的宠爱,也不是皇上的第一个女人。除她以外的每一个姐妹都有响当当的资本,都是能够拿得出手的货真价实的资本,只有她,什么都没有!如果需要论资排位,需要有所区别对待,那么在所有同样身为侧室的女人中,从高区别的无疑是冰凝,而从低区别的自然只有她。
望着云芳的目光从迷茫到黯然神伤,皇上知道,她已经充分领会了他的暗示,对此他暗暗地松了一口气,如果让他继续说出云芳落选的话,对他而言无异于遭受酷刑。既然她已经全都明白了,他当然不想再用残忍的语言去伤她的心。不过,由于嫔以下的小主不是一宫之主,不能作为主宫娘娘,因此只能寄居在主宫娘娘之下,偏于一隅。既然是因为万不得已而伤了她的心,在其它的方面他一定要尽最大可能地补偿她,他不想亏待了他的女人。虽然即将开始的这个话题也是一样的令人伤心难过,不过这一次的皇上终是不能再选择逃避,而是要勇敢地面对他自己亲手造就的这个局面。
第2616章 暗示(2)
“朕今天与你讲这些,既是事先和你透个底,也是想让你先有一个打算。既然朕已经亏待了你,在旁的事情上自然是想有个补全法子。做不了宫中主位,那至少能够挑选一个合脾气、投心意的姐妹,也算是了却了朕的一番心意吧。所以,朕先表个态,除了你年妹妹,你选哪一个,朕都会同意。”
皇上确实是在实话实说,刚刚那番话仅仅只是表明一个态度,因为不用想猜他就知道,甚至雅思琦、淑清她们都是不用猜也会知道,除了春枝,云芳不会选任何人,毕竟这两人私下关系交好,众人都是有目共睹。虽然这是“秃子头上的虱子明摆着的事情”,然而皇上仍是要让云芳自己来选择,因为现在的他除了还剩下这么点儿姿态之外,已经没有任何拿得出手的东西来了,虽然他也可以从金银财宝方面来补偿她,然而云芳失的是心,他就是搬座金山银山也补偿不了她那颗被他伤透的心。
皇上的初衷不可谓之不好,然而云芳的回复竟是大大出乎他的意料,就像是狠狠地打了他一个巴掌,令他的脸上顿时觉得火辣辣地痛。
“回万岁爷,臣妾没有任何想法,全凭您做主,臣妾和哪个姐妹都能处得来,只怕是居主位的姐妹会要嫌弃臣妾。”
“你万可不能这么说!你性子温顺,待人诚恳,心地又是好得不得了,怎么会有人嫌弃?”
“回万岁爷,妾臣多谢您的赏识和恩典,只是这选择寝宫之事,实在是恕臣妾不能有非分之想,还望万岁爷……”
皇上送出的顺水人情没有得到预期中的欣然接受,而是推三阻四、执意回绝。俗话说,当官不打送礼的,现在云芳竟然连皇上送出的大礼都敢用软钉子一口拒绝,难不成她是吃了雄心豹子胆,因为晋封落空之事而心怀不满?
云芳不是不领皇上亲手送出的这个天大的人情,而是她实在是没有办法接受这个人情。就像她刚刚所说的那样,无论她选择哪一个姐妹,人家都会嫌弃她,因为其它的姐妹明明可以一个人享用整座宫殿,只有她选择的那个姐妹,要和她挤在一起,试想谁会高兴呢?再若是知道了是由她云芳选择的结果,定是更不会给她好脸色。那可是她此后一辈子住的地方,整日过得这么不舒心,这不是自找苦吃吗?云芳知道,在所有的姐妹中,除非是年妹妹不会对她冷言冷语、心生厌弃,然而皇上开宗明义第一句话就让她打消了这个念头,因此云芳再是不擅心计,也还是懂得其中的利害关系,所以才会无论如何也不肯领了皇上的这个天大人情。
皇上万万没有料到,有朝一日他竟会被温柔谦卑的云芳打得落花流水、大败而归。原本不能给她一宫之主的品级就已经愧疚万分,现在连表个姿态的机会都不给他留一丝一毫,这是要让他一辈子都背负对云芳的愧疚吗?
那就背负吧!是他亏欠了她,有愧于她,凭什么还要让她念他一份人情、对他感恩戴德?
“既然你执意不肯,那就由朕来替你做决断可好?”
“回万岁爷,臣妾全凭您做主。”
“那朕就替你决定了,你随宋格格在一起吧。”
“臣妾多谢万岁爷的恩典。”
“时候也不早了,如果你没有别的事情,就先回去歇息一下吧。”
“回万岁爷,臣妾没有旁的事情了,这就告退,另外,臣妾还请您千万爱惜身子,不要过于操劳……”
“有劳你费心了,朕会记得的。”
皇上没有让云芳把话说完,他实在是没有脸面再来面对这个既令她孤苦一生又委屈重重的女人,就像他刚刚说的那样,他会记得的,记得她的牵挂,记得自己的对她的亏欠,择时定要报还。
云芳退了下去之后,原本就册封问题他只打算与云芳一个人仔细交代一番,然而这个交代结束之后,他意识到,除了云芳之外,他必须再与春枝谈一谈。云芳的顾虑是实情,现在是他亲自为云芳挑了她未来的主宫娘娘,她已经受了这么大的委屈,他不想从今往后云芳的日子因为寄人蓠下而过得极不舒心,所以他认为非常有必要与春枝谈一谈,打预防针也好,提前预警也好,总而言之,他希望云芳即使不是幸福快乐但也不要再继续受苦受难。
春枝现在也是仍居于潜邸,因此当她得到宫中太监回府传来皇上的吩咐,也是一副受宠若惊的样子,也是赶快问了传话小太监发生了什么事情,也是得到了一问三不知的答复。
云芳被皇上召进宫中回话的消息在府里已经传得沸沸扬扬,原本春枝是打算云芳回来之后到她的院子里好好打探一番。然而春枝哪里想到,还不等去打探呢,皇上竟然又宣她进宫。她们两个可是府里最不受宠也最没有任何资本的女人,现如今竟是接二连三地受到皇上的另眼相看,令淑清她们好生羡慕不已,难不成她们这是要跟着皇上过上好日子了?
与云芳一样,春枝也是自从皇上登基以后第一次见到他,又因为额外受到恩宠,心中当然是喜不自禁,这阵喜悦之情一直持续到见到皇上本人。
“臣妾给万岁爷请安。”
“起来吧。”
一个熟悉得不能再熟悉,同时冷静得不能再冷静的声音在春枝的耳畔响起。
第2617章 品级(1)
皇上与春枝的这次相见也是他自从登基以来的第一次,然而与云芳的那次相见不同,他的心中既没有愧疚,也没有不安,相反由于这次见面的目的已经事先确定了是为了向春枝发出预警,因此皇上只是淡淡地说了一句“起来吧”。
随着皇上叫起的吩咐刚刚落下话音,立即身边有宫女赶快上前为春枝看座,又有宫女上前奉茶,待一切安置妥当之后,又纷纷鱼贯而下,偌大的房间就只剩下了他们两个人。
当包括高无庸之内的奴才们全部退下,一切归于平静之后,皇上才再度开了口。
“这一次朕叫你过来,是要提前跟你打个招呼。你也知道,过些日子你们就要搬到宫里来了,宫里不比府里,情形委实很乱,人多眼杂嘴也杂。你是原本在宫里当过差,这些都不用朕再多说什么了。”
“回万岁爷,臣妾晓得,一定会管好自己的嘴和腿,管好自己身边的奴才,定是不会给您添乱,不会害您颜面无光……”
“好了,你知道就好。”
皇上待春枝没有了沉重的负疚心理,再看春枝呢?因为她在宫中当差多年,对这里自然是极其熟悉,此外又因为与皇上是自十岁开始就同进共出、贴身服侍,可以说两个人是从小一起长到大,对他自然也是少了一份敬畏心理,尽管现在的他已经成为一代天子,然而在她的眼中,仍是与三十五年前无异。因此虽然不知道她今天为何能够三生有幸能够得到单独进见的机会,但是与云芳的诚惶诚恐相比起来,她更多的是一如既往的神情淡定、应对自如。
皇上当然知道春枝的性子,所以才会特意宣她进见,提前叮嘱一番。此刻她的反应果然应验了他此前的担心,缺乏敬畏就会胆大包天,这是恒固不变的真理,对此皇上万分庆幸这个单独召见春枝的决定是极其正确而且及时的选择。此时见春枝应对自如地跟他回话,皇上不想她又像平日那样一开了口就没完没了,于是赶快出口打住了她的滔滔不绝。
“原本以前在府里的时候,你们都各有各的院子,倒也相安无事,但是过几天你们到了宫里,朕刚刚也跟你说过,宫里情况复杂,不比府里,你也清楚这些,朕就不再多说了,总而言之,现在因为几座宫殿一时都排不开,所以,你需要与云芳两人共居一处。”
说到这里,皇上特意停了一下,定睛望了一下春枝,因为他知道这个消息很是突然,她需要时间好好消化一下。果然,春枝万万没有料到,皇上今天宣召她和云芳两人竟是因为这件事情!原本还以为她们两个人终于苦尽甘来,终于能够过得淑清她们好了,哪里料到竟然还是这么一个结局。
皇上刚刚说什么来着?“几座宫殿一时都排不开”?这是怎么一个情况?
虽然春枝一直居于潜邸,但是宫里的消息她却是几乎一个都没有落下,不管是冰凝身陷永和宫的前前后后,还是太皇太妃们的迁居慈宁宫,她总是能知道比旁人不知道的更多情况。若不是因为放不下脸面,雅思琦要是遇到有什么事情不清楚,只要请问一声春枝,几乎从来不会失望而归。
第2618章 品级(2)
正因为如此,春枝对于皇上这个“几座宫殿一时都排不开”很是费解。现在除了皇太后占据永和宫之外,连佟太贵妃娘娘都搬走了,怎么会她们区区7个女人无处可居?就连霍沫都算上还是富富有余呢。可是皇上刚刚说的那些话,她可是一个字儿不差地都听进耳朵里了,看来这其中一定是有什么蹊跷,要不就是皇上又在摆布什么迷魂阵。
春枝虽然不能苟同皇上的这个理由,但是因为在这么短的时间里实在是搞不清楚事情的原委,因此半天都没有回过味来,自然是回复不出来半个字。然而皇上的时间极其宝贵,不可能无休止地等待她的消化理解和吸收,这些就等她回了府里再慢慢体会吧,于是皇上又继续自顾自地往下说了起来。
“其实,在府里的时候,韵音也是和霍沫住在一起,将来到了宫里,霍沫,你也知道,她自然也只能是继续与韵音为伴,所以,你和云芳也不算太委屈。另外,你是当姐姐的,平日里还要多多照顾云芳,韵音一直都做得非常好,你要以她为榜样才是。”
皇上一番语重心长的话说下来,仍是难以在短时间之内消除她的心中之惑。霍沫与韵音共居一处,那是因为霍沫没有名分,就算是空余十座八座宫殿,对于没有名份的女人当然不可能格外开恩。然而她和云芳同居一宫却是与霍沫的情形有着天壤之别,毕竟她与云芳都是有名有份的女人,却还要像霍沫那种不明不白的女人一样同等待遇,这是让春枝无论如何都难以接受的一个现实。
此外,霍沫与韵音好办,那两个女人主次一目了然,没有任何争议,但是她和云芳就不一样了,既然她们两个女人要共居一座宫殿,那就有个主次的问题,到底谁是主位呢?是她吗?要知道云芳才是皇上四抬大轿明媒正娶的女人,而她却只是一个收房丫头,因此仅从出身上来讲她就远输云芳一大截;是云芳吗?那皇上刚刚为什么要说“你是当姐姐的,还要多多照顾云芳”?
春枝一直没有搞清楚主次,实际上皇上要的就是这个效果,他不想让春枝这么早就清楚后宫的格局,毕竟他的手谕虽然早已经写好,但还没有交到礼部,春枝又不是一个沉得住气的人,他当然不能让消息这么早地就泄露出去。可是他又实在需要对她提前进行一番预警,为了尽大努力减轻对云芳的愧疚之情,因此他不得不这么模棱两可地暗暗向春枝施压。
果然春枝被他这个迷魂阵搞得晕头转向,然而不管背后的情形是什么,皇上如此语重心长的一番话说下来,她不能无动于衷,于是只得是赶快开口表态。
“万岁爷请放心,臣妾是知道分寸之人,平日里与云芳妹妹感情又是极好,定是不会让您有半点失望的。”
“那就好,朕要的就是你这一句话。另外,朕还要你说到做到,切不可只说不做,真若是那样的话,你可不要怪朕不念从前的情份。这些你一定要牢记在心。”
“回万岁爷,臣妾都记在心里了。”
“好了,记不记得,朕都会看得到,如果没有别的事情,你就先退下吧。”
“臣妾这就告退,也望您能爱惜身子,切不可操劳过度。”
“朕多谢你了。”
当春枝糊里糊涂地退下之后,皇上从抽屉里拿出来他早已经深思熟虑并一一书写清楚的两份手谕,又仔仔细细、前前后后地看了好几遍,这才吩咐高无庸将他的手谕送到礼部,那上面记录的是除云芳之外,他对从雅思琦到春枝,一共六个女人的册封上谕。
当礼部官员见到这两道皇上亲笔手书的上谕之后,几乎人人都是大吃一惊,他们万万没有料到,除了雅思琦之外,皇上的那六个女人的命运都是如此的出人意料。
震惊从冰凝开始。大部分人都以为她会被册封为皇贵妃,一来她是皇上最为宠爱的女人,另外她还有一个如日中天的二哥,因此无论从哪一个角度来讲,她都是当之无愧的皇贵妃,然而事实上,她得到的品极只是贵妃。如果说这个意外令人吃惊的话,那么再看看后面几个女人的境遇,与冰凝相比,也算是顺理成章、中规中距了。
先说淑清。在潜邸的时候,冰凝与淑清同为侧福晋,现在冰凝得到了贵妃的品级,而原来平起平坐的另一个侧福晋竟然连贵妃都不是,而是被皇上“降”为“两妃”之一。两个侧福晋因为受宠程度不同,册封的时候有所区别也是情理之中,只是令人难以理解的是不但冰凝被压了一个级别,淑清更是与冰凝拉开了一个品级。从上谕开始的这两个人的册封结果来看,不看下文众人已经猜测出来,皇上这是在故意为难他的女人们。果不其然,云芳连嫔都不是。
整个上谕从头至尾看了不下十几遍,马齐是两朝元老,对于这个结果与众人一样,粗看极为震惊,细想又觉得确实符合皇上的一贯作风。皇上一贯被人诟病“待人苛责”,由此可见,果然印证了这一评价,不但对待官员苛责,就是对待自己的女人也是一样的手紧。
不过,还是有人从中看出了一丝不同寻常的味道。那就是惜月。
要知道,从前在王府的时候,惜月与韵音、春枝、云芳同为“格格”,然而进了皇宫的惜月竟是时来运转、与众不同起来。
所有的这一切都是那么的扑朔迷离,礼部的官员们一个个都是面面相觑,相互之间都在悄悄地询问:有谁能知道皇上为什么会排下这么一个令人费解的迷魂阵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