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961 我们在地狱……等着你们（一）
陆行元最终停在了慕颜面前，
少女的半个身体都浸在沙子与血污中。
可露出来的半张脸还是那样的圣洁无暇，明媚动人。
陆行元的脑海中不自觉浮现出千年前的那一幕。
那个被烈火焚烧的红衣少年。
还有神乐门门主百里音络那悲呛、悔恨又绝望的哭泣。
神乐师与灭世之魔吗？
这两方似乎总是纠纠缠缠，因果牵绊。
千年前，想要毁了那【灭世之魔】七煌，要先除掉神乐门。
如今也依旧如此。
陆行元举起手中的禅杖，抬头望着洛云潇，哑声道：“云潇，你当初对为师说，你喜欢上了一个女子，想必就是这神乐师传人吧！那么你如今就好好看着吧，看着为师是如何杀了她，来了结你的一世缘孽……”
陆行元的声音戛然而止，有些发怔地看着金光罩中的人。
洛云潇不知何时已经停止了哭泣。
甚至在他动手夺走逍遥门众人最后一丝生机时，他都没有发出半点声音。
陆行元当时被一种悲悯苍凉的情绪牵引，以至于都没有发现到此种异乎寻常。
此时此刻，洛云潇身上的皮肤早已碎裂的不成样子。
每一寸都沾染着鲜血，露出森森白骨。
他的神魂更是千疮百孔的随时会飞灰湮灭。
头顶的无相因果鼎还在不停地闪烁着金光，木鱼声与梵音声声入耳。
每一声都是痛苦折磨，每一声都是地狱深渊。
可洛云潇却像是什么都听不到，感觉不到了。
他只是那样睁着赤红幽冷的双目，望着陆行元。
像是要将他的样子深深的刻入灵魂中，带入轮回，生生世世，永不忘记。
若他……还有轮回的话！
陆行元的心脏不受控制地跳了跳。
他见过太多红尘劫杀宿体临死前的样子。
可从没有一个宿体如洛云潇一般让他心惊，让他心底竟生出一丝难以言喻的恐惧。
陆行元定了定神，轻轻念了一声“阿弥陀佛”。
随后抬起了手中的木槌，缓缓敲下去。
然而就在这时，一道箭矢破空之声传来。
陆行元敲击木鱼的动作猛然一顿。
双目迸射出耀眼的金光。
手中的木槌不知何时已经消失。
略带褶皱的手举在半空，轻轻一接。
下一刻，一道纯黑的箭矢便被他夹在双指之间。
陆行元看着手中的箭矢，脸上难得露出几分诧异的神情，“竟然是咒之箭！”
他的身影消失在原地。
等再出现的时候，右手五指已经牢牢扣住了楚末离的脖颈。
将他从轮椅上缓缓提起来。
“阿弥陀佛，便是贫僧也没想到，小小一个逍遥门中竟然如此卧虎藏龙。”
“有一个神乐师的传人便罢了。”
“竟还有人能将【咒之术】掌握到如此地步？”
陆行元看着面前单薄的仿佛随时都会破碎的青年，轻轻摇了摇头，“神乐师固然可怕，但【咒】的传人却是更加可怖的存在。哪怕是师父他老人家，到如今也没能摸清你们【咒】之一族的身份来历。你所施展的【咒术】更是我生平仅见的精妙。”
3962 我们在地狱……等着你们（二）
“楚末离是吗？幸好，我在你最弱小的时候遇见了你。”
如此才能没有后患的斩草除根。
也让天地间少了一次浩劫降临的可能。
陆行元五指正要用力。
却见脸色苍白的青年缓缓抬起眼睑，对上他的视线。
黑白分明的眼睛，平静而温和，甚至还带着一丝让人看不透的笑意。
“行元大师是吗？不知道你方才有没有发现，我……射出了两箭。”
陆行元的神色一怔，连忙转头看去。
待发现无相因果鼎没有才出现任何意外，洛云潇一直被困在其中，才松了口气。
随后，他听到了青年低低沙哑，带着笑意的声音。
“看错……方向了哦！”
“我射出这两箭可不容易，酝酿了这么久，怎么能有一丝一毫地偏差呢？”
“佛曰，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既然大师想让我们逍遥门入地狱，那不如就一起……来陪我们吧。”
陆行元脸色大变，猛然转头看去。
入目的场景让他的瞳孔骤然收缩。
只见不远处高大树木掩映的丛林中，白衣如雪的少女正缓缓走出来。
群芳难逐，天香国艳。
倾城姝色，风华无双。
是君慕颜！
可怎么会是君慕颜呢？！
她的分身分明已经被自己打散，就连本体也已经奄奄一息。
莫不是……莫不是自己杀掉的两个都只是魅影分身？
陆行元震惊地望去。
就见方才自己以为是本尊的少女尸体缓缓消散在原地。
那竟也只是个魅影分身。
君慕颜以二十出头的根骨年龄，小小金仙的修为，竟然已经修炼出了三重魅影分身。
最可怕的是，这三重魅影分身，真假难辨。
竟连他也没能察觉，以至于被眼睛看到的两重分身懵逼了双眼。
耳边再次传来楚末离低低的愉悦声音：“行元大师，我们逍遥门向来好客，接下来，就由我小师妹好好招待你吧。我们在地狱……等着你们。”
陆行元轻轻念了一声“阿弥陀佛”，手指猛然用力，折断了楚末离的喉咙，将他的尸体丢在一旁。
“楚施主似乎太过托大了一点。他竟真的以为你能与贫僧抗衡。”
陆行元幻化出金色的佛光笼罩住双手，一点点驱逐【咒术】的沾染。
目光却是一瞬不瞬落在慕颜身上，脸上带了几分好奇，“君施主，现在便是贫僧也很好奇，哪怕你有第三重分身，又能奈我何呢？”
只凭一个金仙，只凭一个小丫头，能在他这个仙尊手上，活过一时一刻吗？
话音刚落，陆行元陡然消失在原地。
身在半空，手凌空一抓，一把金灿灿的禅杖出现在他手中，朝着慕颜砸去。
然后，陆行元看到了让他心神剧震的一幕。
少女的胸口不知何时黑气缭绕，凝聚出了一支箭矢。
那便是楚末离射出的【咒之矢】。
但很显然这支箭与攻击陆行元那支又是截然不同的。
它的目标并非伤害或击杀。
而是……破解！
在少女的周身，不知何时出现了一道蓝色的光圈，将【咒之矢】牢牢挡住。
3963 从此以后，他们就是孤儿（一）
可这世间，再没有比【咒】侵染力更强的能量了。
随着时间的推移，一个黑色的小孔逐渐在蓝色光圈上出现。
蓝色光圈不停摇晃，斑驳的裂痕开始交错出现在光罩之后。
只听砰一声巨响。
蓝色光圈与【咒之矢】同时消失。
慕颜缓缓举起了手中的七绝剑，面如寒霜，眸似星芒。
不知何时而起的狂风卷起了地上的砂砾。
身后的丛林树木被吹的东倒西歪，发出沙沙响声。
大海呼啸着卷起了滔天巨浪。
天地间，灵力与仙气开始形成一个又一个巨大的旋涡与飓风，将陆行元团团包裹住。
——天地混沌，衍生五行。
——金木水火土，相辅相成，却无法并存。一旦并存则为荒芜，无法修行。
——但月灵根不同……似万物之宗，和其光，同其尘，包罗万象，无有始终……
——五灵齐聚，混沌天成。只有真正的月灵根，才能掌握天地间独一无二的……五行法则之力。
五行法则之下，我是唯一的王者。
唯我之命，是为真理！
违者死！
逆者亡！
天地之大，万灵皆从！
……
哪怕是知道楚末离身份时都没有大惊失色的陆行元，此时彻底被震撼了。
五行法则！
她竟然掌握了五行法则之力！！
怎么会有人在这个年纪，这个修为，掌握了五行法则之力。
一种毛骨悚然的感觉从他的脊梁骨窜起，周身不知不觉遍布一层薄汗。
天空之上，无数的阴云开始密布。
那代表的是天道的威慑与恐惧。
五行法则之力，那是能硬撼天道的力量啊！
唰——！
慕颜一剑挥出，天地震荡。
陆行元立刻抖动身上的法袍，在自己周身布下了一个防护罩。
然而，防护罩刚布下没多久，就有一股无形的力量将这防护罩硬生生扯碎。
轰——！
凌厉的剑光直击他的胸口，让他脸色一白，喉头涌上一股腥甜，又硬生生咽了下去。
原来这就是五行法则之力吗？
渤海之畔，浮空离岛，山川湖海，天地生灵。
在这一刻都成了小姑娘的战力，成了想要捏碎他生命的一只手。
陆行元身形连连后退，退往海面的方向。
同时双手迅速结印，用肉眼只见残影的速度，在自己的周身布下一层又一层结界。
慕颜没有马上追上去。
而是一扬手，将师兄弟和魑吻的尸体都收入天魔琴空间中。
随后长剑一扬，劈向了困住洛云潇的无相因果鼎。
轰，一声巨响，无相因果鼎摇晃了一下，光罩却没有消散。
慕颜咬了咬牙，又一剑辟出。
无相因果鼎发出让人牙酸的咔咔声，可依旧失败了！！
为什么？！
慕颜的双目赤红一片。
他们付出了所有，可为什么还是救不了小师叔！
她不甘心。
她怎么能甘心呢？！
刚刚还朗朗晴空的天地，此时已经黑云罩顶，暗夜沉沉。
隆隆的雷声就像是最后的催命符一遍遍响在耳畔。
没时间了！
“慕颜，你听我说。”
沙哑的男声响在耳畔，让慕颜颤抖着手，停住了劈砍的动作。
3964 从此以后，他们就是孤儿（二）（求票票）
她抬起眼帘朝小师叔看去。
不知是天色太暗，还是血腥太重，她的眼前一片模糊，只有刺目的鲜红。
但那个熟悉的声音，依旧是那样彻骨的温柔。
就像是要在这一刻，把他所有的善良与温柔，统统用尽。
“此生，我都不悔成为逍遥门中一人。此生，我都不后悔……”爱上你。
“若无来世，你便记着我此刻所说的话。”
“若有来世，我希望还能再听你们叫我一声小师叔。”
“慕颜，走吧，去寻你该寻的人。”
“逍遥门至少该有一个人活下来，至少……该有一个人幸福。”
慕颜猛然瞪大了眼。
她听到自己声嘶力竭的喊声，破碎，凌乱，疯狂。
甚至连“小师叔”三个字都听不清。
她有很多很多话想说。
她想告诉小师叔，大师兄他们没有死。
她在战斗之前就用刚刚领悟的技能【星辰涅槃】为他们续了一线生机。
她想要告诉小师叔，他们逍遥门就只有那么一个小师叔。
哪怕豁出性命也要保护好他，又怎么能眼睁睁看着他被人折磨而死？
她想要告诉小师叔，无论你曾经历过什么，受过怎样的痛苦磨难。
只要回到了逍遥门，一切就都过去了。
他们会用家一般的温暖，让小师叔忘却苦难，此后人生都平安喜乐，再也没有人能欺辱他，伤害他。
五行法则之下，她是王者。
可此时此刻她却什么都做不了。
只能眼睁睁看着小师叔震碎了自己的心脏，在那无相因果鼎的折磨中，一点点失去生机，走向死亡。
慕颜一步步朝着洛云潇走去。
刚靠近无相因果鼎形成的光罩就被弹开，身体如被灼烧。
她一次次靠近，一次次被弹开，一次次被灼烧。
泪水模糊了视线，却模糊不了她清醒而绝望的认知。
小师叔死了！
逍遥七子在修真大陆失去了师父。
又在浮空岛上失去了小师叔。
从此以后，他们就是孤儿。
“愿我们此生此夜长在，逍遥自在永存！”
那一夜星辰学院中月色皎皎，星光熠熠，悠扬的琴音夹杂着欢声笑语，犹在耳畔。
他们相互碰着杯，说着最诚挚温暖的祝福。
那时慕颜曾想，有这样的月色，这样的欢声与酒香，哪怕未来何等艰难险阻，摩诃地狱，哪怕白云苍狗，世事无常，她一生也无憾了。
可当时的她怎能想到。
此生此夜不长在，那一夜是永恒。
而永恒就如流星，那样短暂的划过，深深刻入人心底，却再也无法追回。
轰隆——！！
在空中盘旋许久的雷声终于落下。
慕颜手中的七绝剑被落雷击中，让她猛地喷出一口血。
五脏六腑如翻江倒海，烈焰灼烤的疼痛，让她的思绪逐渐变得清晰。
她双目被血染得更红。
猛然转头望向海面上的陆行元，身形化为闪电冲过去。
是这个人杀了小师叔！
是他将小师叔一次次从人间送入地狱。
是他满口慈悲地主宰了小师叔悲凉的一生。
神罚天雷，她已经躲不过！
那便与这个死秃驴同归于尽。
3965 必死无疑（一）
血债便要用血来偿！！
轰——！
一剑斩出，移山倒海。
陆行元刚刚布下的结界瞬间就被摧毁。
但他脸上也没有太多的畏惧。
因为他很清楚，五行法则之力对如今的慕颜来说实在太过勉强。
她根本就坚持不了太多时间。
陆行元甚至不用付出太大的精力，只需在一旁静静旁观。
就能看着慕颜的身体因为承受不住法则之力而自行崩溃。
如此倒也好。
击杀五行法则之力的主宰，他也会受到天地五行的反噬。
接下来，他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对付一个小小的金仙，没必要让自己受伤。
叮铃咚隆！
正这么想着，一道悠扬的琴音响在耳畔。
随后陆行元便发现已经近在咫尺的剑尖消失了。
相反的，有一只素白冰冷的手猛然扣住了他的肩膀。
“【画地为牢】！”
低低的沙哑女声响在耳畔。
紧接着，便是一道光芒随着琴声束缚缠绕周围。
陆行元发现自己的身体一时没办法移动。
他抬眸望向近在咫尺的少女，轻轻摇了摇头，“你以为这样便能杀了我吗？君施主，你太低估仙尊的实力了。”
五行法则之力是厉害。
可一件纵天圣物级别的法宝再厉害，落在稚嫩小儿手中，也不过是一堆废铁。
慕颜咧开嘴，露出两排洁白的牙齿。
少女的笑明艳动人，桃花眸波光流转，可无端端却渗出几分刺骨的寒意。
“老秃驴，去死吧——！！”
陆行元的脸色陡然大变。
他身上的法袍猛然鼓胀起来。
上方的金色纹路散发出耀眼的光芒。
他想要用最快速度从【画地为牢】的束缚中逃离出去。
他想要离眼前这个疯子一般的小丫头远远的。
可到底还是晚了。
天空中密布着乌云。
哪一处都是漆黑的。
哪一出都有隆隆的雷声，和撕裂天空的闪电在交错。
以至于陆行元竟然没有注意到。
不知何时大部分的神罚天雷，与紫色的闪电都已经出现在了两人四周。
陆行元看着面前小姑娘的目光像在看一个怪物。
她竟不顾一切的掌控了所有五行元素到了自己身边。
却不是为了攻击。
而是为了将所有的神罚天雷都引到自己身上。
从洛云潇自杀，到她冲向渤海之上时，她就已经做好了与他同归于尽的准备。
而陆行元不得不承认，这确实是最有效能杀死他的办法。
可如此一来，君慕颜自己也必死无疑。
陆行元张了张嘴，似乎想说什么。
但下一刻，巨大的雷声遮掩住了他所有的声音。
轰隆！轰隆！轰隆——！！！
密集的闪电从天空落下。
七绝剑震颤哀鸣，宛如哭泣。
琴音也不知何时消散在天地间。
天空中的厚厚云层被撕扯出一道又一道巨大的裂缝。
从那裂缝中能看到银河大海，沸腾翻滚，斗转星移，刹那千年。
慕颜缓缓闭上眼，任由天雷穿透自己的身体，撕碎自己的神魂。
泪水从她的眼角缓缓滑落，却还来不及滴入大海，便已经被狂风吹散。
3966 必死无疑（二）
天雷来的那样急，那样猛，慕颜甚至来不及回顾半生，来不及在心中与小宝和帝溟玦道一声别，便被剧烈的疼痛彻底夺走了意识。
所以，她没有发现，在她左手无名指上的虚灵戒陡然散发出耀眼的光芒。
……
密集的雷声整整持续了一个时辰才慢慢停止下来。
巨大的海啸吞没了沙滩，吞没了不远处的丛林。
让浮空离岛上所有没看到这场战斗的生灵都瑟瑟发到。
终于，黑云消散，碧海蓝天重新出现。
翻滚的海面平息了波涛，变得静谧而安宁，就好像什么也没出现过。
而海面上早已没有了那两道以命相搏的身影。
大约又过了一刻钟。
被巨浪冲垮了大半的丛林中，一只只凶兽探出头来，犹犹豫豫地往这边靠近，似乎想要看一看这里发生了什么。
然而就在下一刻，一道身影从渤海中窜出。
凶兽们身形一顿，随后死命朝着后方逃窜。
陆行元吃力地爬上岸边，大口喘着气。
看着自己此时的狼狈，他忍不住露出几分苦笑。
金光闪闪的法袍此时已经变得破烂不堪。
大大小小的灼烧伤痕，交错纵横在他的身上。
神罚天雷的威力实在太过骇然。
他也是用出了十成的功力，才堪堪抵挡住。
饶是如此，他还是受了不轻的伤，就连师父送给他的法袍也彻底损毁了。
陆行元忍不住转头望向平静的海面。
他只是受到神罚天雷波及便已经是如此狼狈。
那小姑娘几乎承受了所有的天雷，恐怕必死无疑了吧。
如此倒也好。
神乐师本就不该存在于世间。
【咒术】传承者更不该存在于世间。
天地有浩然正气，当慈悲济世，当普度众生，当诛杀邪魔。
他们死在这浮空离岛上，也算是死得其所，因果报应。
陆行元双手合十，低低念了一声“阿弥陀佛”，随后吟诵起了往生咒。
我佛慈悲。
哪怕是十恶不赦之徒，也会想尽一切办法救赎。
此生罪孽，愿几位小友来世能结善因得善果，平安一世。
念完了往生咒，陆行元才继续向前。
海滩被淹没了大半。
方才躺着洛云潇“尸体”的位置，此时已经被海水覆盖。
但悬浮在上方的无相因果鼎却依旧在尽职尽责散发出浅浅的金光。
慕颜不知【红尘劫杀】的特殊之处。
她看到洛云潇自杀震碎心脉，便以为小师叔已经死了。
可陆行元却清楚的知道，灭世半魂的宿体哪有那么容易死？
若如此轻易就能把人杀死，提心吊胆了数百年的殷无极早就不顾与大悲寺的约定早早动手了。
想要杀掉洛云潇，唯有一个办法。
那便是让他的心完全被仇恨、怨憎、暴戾等阴暗情绪染黑，与【灭世半魂】产生同鸣。
只有那样，【灭世半魂】才会脱离这具躯壳，这一轮【红尘劫杀】才算结束。
而身为宿体的洛云潇，也只有到那时才能够被杀死。
陆行元双手结印，口中念念有词。
3967 失去了彼岸的他，再也回不了头了（一）
原本已经有些暗淡的【无相因果鼎】瞬间光芒大盛。
似远似近的木鱼声与梵音也陡然变大，缭绕在天地间。
痛苦的呻吟声从浑浊的海水中传来。
让陆行元精神一震。
通过【无相因果鼎】他已经能感应到，灭世半魂与洛云潇的神魂共鸣越来越同步。
只差一点点，只差一点点就能成功了。
这一次取出的灭世半魂，是否能被杀死。
他是否终于能够完成师父的嘱托？
噹——！
噹——！！
噹——！！！
沉重而浑厚的钟声响在陆行元耳畔，让他结印与念诵经文的动作猛然一顿。
脑海中的第一反应是，这是什么声音？
好熟悉，又好陌生！
似乎在久远的，千年之前的一日，他曾听到过。
陆行元的瞳孔一阵收缩，脸上露出难以置信表情低头看去。
只见浑浊的海水咕咚咚冒出气泡，轻轻翻滚起来。
紧接着，就见一道染血的身影从海水中缓缓站起来。
泥沙沾满了他的头发衣衫。
鲜血浸透了他每一寸肌肤。
颀长的身影微微摇晃着，单薄而羸弱，肮脏而凄惨。
可凌乱湿透的长发下却有一双赤红如血的双眸，正一瞬不瞬望着陆行元。
陆行元脚下一个趔趄，几乎跌倒在地。
刺骨的寒意从他的每一寸骨骼中泛起，让他的面上褪去了所有的血色。
这一刻，他终于响起了那钟声为何那样熟悉。
天地钟响，九幽魂吟。
那是，为天地生灵、三界众生敲响的丧钟！
那是独属于灭世之魔的——幽魂钟！
对面的洛云潇一步踏出。
周身的泥浆血污消散，露出他那副能颠倒天地众生的绝世容颜。
可是那一头如墨如瀑的青丝，却已经变成了血一般的白。
一夜断肝肠，一夜悲白头。
长发披散下来，与随风飘摇的白衣仿佛融合成了一体。
皎皎如明月，不染一丝尘埃。
可偏偏却有那一双赤红幽冷的血瞳，夹杂在一片纤尘不染的洁白中。
那样刺目，那样摄人心魄。
陆行元猛然用自己的左手握住右手，让身体不可抑制地颤抖停下来。
他并非怯懦，而是本能让他从心底深处涌起无法匹敌，无法反抗的畏惧。
这就是十万年轮回，生生不息的灭世之魔吗？
这就是连师父都畏惧忌惮的存在吗？
可怎么会这样？
洛云潇没有与灭世半魂产生【同鸣】。
他竟彻底吸收了灭世半魂，将自己的魂魄与灭世半魂融为了一体。
陆行元无法想象接下去会发生什么。
但他很清楚的知道一点。
他把事情搞砸了。
洛云潇在他的逼迫折磨下，没有完成红尘劫杀，反而成为了真正的灭世之魔。
若是让他活着离开，三千众生将迎来怎样的浩劫？
他又有何面目回大悲寺去见师父？
“师父，你不是一直希望我的魂魄能被阴暗秽物染黑，与灭世半魂达成同步吗？”
青年的声音依旧是冰冷淡漠的，但却犹如玉石交击，说不出的磁性动人。
他一边往前走，一边细细整理着自己身上的衣衫。
3968 失去了彼岸的他，再也回不了头了（二）（求票票）
等将袖子缠好，将衣襟扣好，才望向陆行元，缓缓道：“如今我做到了，师父难道不为我高兴吗？”
陆行元嘴唇颤了颤，下意识后退的脚溅起一抹水花。
他勉力稳定住自己的身体，哑声道：“云潇，你不该那样做的。与灭世半魂融合，你的意识与魂魄会逐渐被吞噬，从此以后你再不是你。那样活着又有什么意义呢？”
洛云潇脸上没有什么表情，声音也淡淡的，听不出半分情绪：“是没有什么意义。可师父你忘了吗？我活着的意义，就在刚刚，已经全都消失了。”
“逍遥门，君慕颜……既然他们都消失了，师父你为何还要活着呢？这世间的所有人，为何还要活着呢？”
阳光落在青年脸上，映照的皮肤如雪一般剔透莹白。
明明有着一双妖冶血瞳，可他的气质依旧如天上血一般，圣洁，纯净，凛然不可侵犯。
然而，他说出来的话，却又无情冰冷到让陆行元都忍不住颤栗。
“既然逍遥门不在了，那我便让这世界也一起消失了去陪他们吧。”
“阿弥……陀佛！”陆行元双手合十，缓缓念了一声佛号。
双眼迸射出决绝的光芒，“贫僧就算豁出性命，也一定会阻止你的。”
……
三个时辰后。
夜色浸染了天空，皎洁的月色重新洒在大地上。
洛云潇看着倒在自己面前的陆行元，双眸血色幽沉，倒映不出半点星光。
陆行元微微张着嘴，艰难地喘着气。
看着那样一双眼睛，心中突然涌起一丝痛楚与后悔。
一念成佛，一年成魔。
是他亲手把唯一的徒儿逼成了灭世之魔。
他错了吗？
为了天下苍生，为了师父的嘱托，他义无反顾。
可他……真的做对了吗？
“云潇……收手吧，回头……是岸……”
一团黑色的火焰从他胸口窜起，转身之间就将陆行元的身体焚烧干净。
洛云潇看着空无一物的沙滩，微微牵动了一下唇角。
他似乎想笑。
可那张绝美的脸却是那样僵硬，无法做出任何表情。
从逍遥门消失的那一刻起，他就已经失去了笑的能力。
“师父，你说回头是岸。”
洛云潇缓缓地一字一字道，“可我已经失去了唯一的岸，唯一的家，我再也回不了头了。”
此生此夜不长在，明年明月何处看。
他再也寻不回那个逍遥自在，温暖快乐的长夜了。
铛铛铛——！！
浑厚悠远的钟声一下又一下响在耳畔。
伴随而来的还有遥遥从天际传来的低沉吟唱——
神已消，魔已亡，东溟浩浩万骨枯。
天道乱，浮生尽，九幽黄泉千重劫。
云中余恨三千界，红尘万载殇流年。
……
苍天弃我，天亦可欺。
世人遗我，世当戮灭。
诸天神佛，谛听吾言。
悠悠苍古，因果孽缘。
宿世轮回，此恨不灭。
……
洛云潇仿佛没有听到耳边回荡的歌声。
他只是怔怔地，如着魔一般望着翻滚着浪花的海面。
从天黑到天亮，又从天亮到黑天。
神识无尽扩展开去，一寸寸搜索整片大海。
3969 君上伤重（一）
每过一个时辰，洛云潇都会轻轻问一句。
“君慕颜，你还活着吗？活着，便应我一声可好？”
“云若寒、秦酒、楚末离、冷羽沫、凌宇笙、蓝落雨……你们，回来可好？”
一声又一声，一遍又一遍。
直到声音沙哑，血液冰凉。
直到幽魂钟的响声越来越急，天雷开始再一次在他的头顶汇聚。
洛云潇终于意识到。
没有人回应他。
再也没有人会叫他一声小师叔。
再也没有人会不管他是人是魔，是强大是弱小，都豁出性命不顾一切地保护他。
世间再没有了逍遥门。
而他心中的最后一点光亮，最后一片净土，在这一刻也终于消失地干干净净。
洛云潇闭上眼。
一丝冰凉从他的眼角滑落。
月光照射着这一丝晶莹，就像是天地间最后一道曙光。
从此以后，便是无尽的黑暗。
从此以后，便再没有了温暖与欢笑。
三千世界，如何？
芸芸众生，又如何？
若逍遥门不能存活于世间，你们又有什么资格活下去？
洛云潇的身影消失在原地。
而此时此刻，在另一方小世界中。
他以为已经被神雷劈的魂飞魄散的慕颜，却正经历着骨肉碾碎重组的痛楚。
===
时间退回到四个时辰前，修仙大陆。
极域、魔族、幽冥域的大战，原本一触即发，结果却以一种莫名其妙的方式草草收场。
在幽冥域退军，帝溟玦离开后。
常老确定魔族再没有了与极域开战的意愿，便迅速下令撤军。
这段时日，极域的高层全都彻夜不眠地守着乾坤镜，守着破军的魂灯。
时间一日日过去。
破军的魂灯时而闪亮，时而昏暗，几近熄灭。
而与帝溟玦缔结过主仆契约的寒夜等人更是感受到一阵又一阵的心悸。
那是帝溟玦遇到生死危机时才会出现的情况。
常老他们的心一次次提到了嗓子眼。
每一分每一秒都是煎熬。
就在星狼他们忍不住想要冲去演武大陆时，一直安静的乾坤镜终于亮起了耀眼的光芒。
紧接着两道人影从镜中一步跨出。
“君上——！！”
常老等人几乎喜极而泣。
帝溟玦没有消息的这段时间，他们简直度日如年。
没有了君上的极域，就像是没有了主心骨，随时都会分崩离析。
还好，君上如今回来了。
而且连破军都一起救了回来。
真不愧是他们的君上啊！
无论什么样的危险都难不倒他？
常老正这么想着，突然听到星狼发出一声尖叫：“君上，您怎么了？！”
“闭嘴！”
帝溟玦冷冷呵斥一声，用气劲挥开了星狼伸过来的手，随后又将破军推了出去。
开口的声音沙哑而冰冷，“马上去请药王！”
破军被推得一个踉跄，差点跌倒在地。
他却根本顾不得调整一下自己狼狈的姿势，猛然转身看向常老，“听到没有，快去请药王！君上快要撑不住了！！”
破军的性子向来清冷淡漠，泰山崩于前而不变色。
此时却是满脸焦急，对常老说的话甚至是吼出来的。
3970 君上伤重（二）
见星狼想要去扶帝溟玦，破军连忙嘶声道：“不要靠近君上，不要碰他，君上他……”
顿了顿，破军才勉力将后面的话说完，“君上他【神格】正在崩溃边缘，你们千万莫要碰触，更不能引起任何能量波动。守住凌霄殿，在药王到来之前，谁都不许靠近君上。”
常老几人闻言都是耸然一惊。
【神格】即将崩溃？！
这怎么可能？
常老也顾不得质问破军了，迅速掏出一张符箓燃烧。
耀眼的火光中，韩初九略显不爽的娃娃脸出现：“哥你干嘛啊，我正在给宝贝徒儿准备教学材料呢，你突然传讯，让我手一抖丹火盛了三分，处理的结果就没十分完……”
“小九，快来凌霄殿！君上出事了！”
韩初九愣了愣，微微坐正了身体，口中却道：“出事？他一个仙帝，天上地下唯我独尊的架势，有谁能让他……”
“小九！！”常老的声音陡然拔高。
韩初九眸色沉了沉。
他终于意识到常老不是在跟他开玩笑。
帝溟玦是真的出事了。
韩初九把手中上药材一扔，猛然站起身，厉声道：“等着，老子马上过去！在我到之前，谁都不要动他！”
……
韩初九一进门，常老立刻启动了凌霄殿机关，关闭了此间所有的出入口，又开启了防护结界。
“小九，君上的身体正在崩溃，你快看看可有办法阻止。”
韩初九一惊。
他已做好了最坏的打算，可没想到情况却比他想象的还要糟糕。
神格崩溃？
那可是真正致命的伤害。
修仙者达到仙王之境，就会有一定几率脱胎换骨，将凡体肉身，转换成能永生不灭的神格。
一旦神格塑成，便能通过丹田自行将天地间的灵力、仙力转化为神力。
通过调用神力施展的神通，要比仙力强大百倍。
而同为仙王、仙尊，能使用神力和不能使用实力的修者，其实力说一句天差地别都不为过。
而在整个修仙大陆上，能拥有神力的修者，不会超过千人。
帝溟玦又是其中最特殊的存在。
因为他在玄仙巅峰时就已经凝聚出了一半神格。
同阶之下无敌手，是当年修仙大陆上所有人对这位极域新晋皇者的评价。
也正因为帝溟玦的惊才绝艳与凛然天赋。
他所凝聚的神格是最稳固的。
几次与远超过自己的强者对战，哪怕遍体鳞伤，但只要让他活下来，就能迅速恢复，甚至实力更上一层楼。
而他如此强大的自愈能力，与遇强越强，逆风翻盘的底气，正是来自于那稳固而强大的神格。
可如今帝溟玦的神格竟然开始崩溃了。
一旦神格崩溃，修为跌落不说。
就连寿命也会大大缩短，从此百病缠身，甚至提前天人五衰。
到那时，极域就完了。
韩初九压下心中的震惊，连忙双手结印。
华光之下，缩小了数十倍的虚天鼎漂浮在空中。
随着熊熊丹火燃烧，韩初九开始将一件又一件东西丢进去。
3971 君上伤重（三）
若有人看到这一幕，定然会惊得眼珠子都恨不得凸出来。
因为韩初九丢的东西，每一件都是价值连城的宝贝。
其中甚至有他用救命之恩从帝溟玦手中换来的【凤凰草】和【昆仑木】。
这两件至宝，哪一样都要千年才能长成。
而且只有在常年玄冰覆盖的【天梧山】才能长成。
千万年来，入天梧山者九死一生，唯有仙帝才能平安来去。
当初帝溟玦中了变异的喰鬼之毒。
是韩初九结合了慕颜提供的神乐师技能【夏虫语冰】，配合上【金蚕蛊】，才解了喰鬼之毒。
那时帝溟玦答应一年之内为他取来【凤凰草】和【昆仑木】。
后来不到半年，帝溟玦仙帝之境稳固，便只身深入【天梧山】，将这两件至宝采摘了出来。
韩初九得到【凤凰草】和【昆仑木】后欣喜若狂。
捧在手心怕摔了，含在口里怕化了。
甚至每日都抱着这两件宝贝睡觉，梦中还念着要如何炮制它们。
后来他又心心念念地说要留着这两件宝贝。
等他的乖乖宝贝徒儿上来了，才好在她面前显摆显摆。
可此时此刻，他却毫不犹豫地把这两件心头宝，如丢垃圾一般丢进了虚天鼎中。
对上常老等人震惊的视线。
韩初九瞪圆了眼睛，没好气道：“看什么看？这一炉鼎的天材地宝，可都是帝溟玦欠我的。等他醒过来，我是一定要他做牛做马，百倍还给我的！”
常老忍不住低低笑起来。
笑过后，鼻头有点酸，眼圈又有点红。
小九的容貌因为【咒】的关系，看上去如稚嫩少年一般，性情也一年比一年更孩子气。
可他也是与自己一同看着君上长大的啊！
那时冷着小脸的君上，还会低低地唤他“常爷爷”，唤小九做“九哥哥”。
已经千岁“高龄”的韩初九当场就黑了脸，却还是小心翼翼的替小君上处理伤口。
小九他从来都没有变过，不过是嘴硬心软罢了。
……
“破军，你说，到底是怎么回事？为什么君上会受那么重的伤？这段时间你到底去哪了？”
常老正在老怀安慰，身后突然传来星狼压低的愤怒声音。
此时他正一手抓住破军的衣襟，另一手死死攥成拳头。
眼中的怒火几乎要化为实质喷出来。
若非此刻是韩初九治疗君上的关键时刻，常老毫不怀疑星狼会一拳直接砸下去。
破军、寒夜、影魅、星狼四大帝卫，其中破军的修为是最高的。
也是四人中唯一凝聚了神格，能使用神力之人。
平日里，寒夜和星狼都对破军犯怵的很，轻易不敢招惹。
但此时眼看帝溟玦伤的如此重，星狼这个脑残粉脑海中那根名为理智的弦已经完全崩断了。
他宁可破军就那么死在外面，也绝不能忍受崇敬的君上受这样的重的伤。
破军闭了闭眼，扣住星狼的手腕，将他扣住自己衣襟手硬生生拽下来。
这才看向常老，哑声道：“我留给君上的【闼婆印】，君上收到了吗？”
3972 那年的相遇（一）
“闼婆印？什么闼婆印？”寒夜和影魅都不知道这件事，闻言都露出好奇的神情。
星狼倒是看见过破军留下的闼婆印。
但闼婆印中究竟留下了什么讯息，他却不清楚。
此时听到破军提起，他也顾不得生气了，连忙问道：“你当初究竟给君上留了什么消息？你去演武大陆那鬼地方做什么？你知不知道就因为你的鲁莽，害的君上一次次陷入险境！”
几人中唯有常老没有说话，而是静静看着破军。
破军双手攥成拳头，又缓缓松开，好半晌才用略带沙哑的声音道：“十二年前，君上曾因极域边境部落暴动受了重伤，闭关调息了五年之久才重新出关，这件事你们应该都还记得吧？”
寒夜蹙了蹙眉：“当然记得。但这与君上今日受伤，和你留下闼婆印有何关系？”
那是帝溟玦受的最重的一次伤。
他们差点以为君上会抗不过来。
将近五年时间，帝溟玦都闭关在极域禁地，不知生死。
因为长时间没有帝君的消息，极域人心惶惶，幽冥域蠢蠢欲动。
身为四大帝卫之一，那段时间四人的日子都不好过。
自然是印象深刻。
破军继续道：“你们都以为那五年君上一直在极域禁地没有外出，对吗？”
寒夜三人对视了一眼，脸上露出疑惑之色：“难道不是吗？”
破军缓缓摇了摇头：“事实并非如此。在君上闭关的最后一年，我如往常一般守在禁地外，却突然感觉里面传来奇异的能量波动。原本封闭不容人通过的结界自行消散，我进入里面后发现……”
他顿了顿，才说出后面的话，“君上消失了。”
“什么？！”
寒夜几人都惊叫起来，“君上在极域禁地中消失了？这怎么可能？”
星狼气的又一把拽住破军的领子怒道：“如此重要的事情你为何今日才说？！别以为你是跟在君上身边的老人我就不敢揍你！！”
“星狼！”常老沉声呵斥道，“先听破军把话讲完。”
星狼这才愤愤地放开手。
只听破军继续道：“我进入禁地后，没有发现君上的身影，想要出去，却发现结界重新闭合，我被困在了禁地之中。”
“大约，被困了好几个月吧，突然有一日，诡异的能量波动再次出现。君上重新回到了禁地之中，却受了极重的伤，神格接近崩溃，甚至比此刻更严重。”
星狼狠狠捏紧了拳头，似乎想咒骂一句什么，但最终还是生生忍了下来。
寒夜沉声道：“可君上出关的时候，非但完好无损，修为还得到了提升。后来又发生了什么事？”
破军苦笑一声，轻轻摇了摇头，“事实上，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我也不甚清楚。因为那次君上只出现了一瞬，又消失了。就像是被什么力量生生拉走了一般。”
“我那时很害怕，总觉得若是任由君上被拉扯走，或许君上会死。那能量波动所造成的伤害，我只是碰触到一星半点，就感觉三魂七魄宛如被撕裂，神格摇摇欲坠。而君上就在那能量波动的中央。”
3973 那年的相遇（二）
寒夜几人倒吸了一口凉气，脸色都极其难看。
破军继续道：“我那时想要冲破结界，通知药王和常老的，但失败了。结界无比牢固，我根本就出不去。我在禁地中度日如年，就这样又过了一个月，君上再一次出现。”
……
事情只过去了七年，可破军却总觉已经离自己很久很远。
大概是因为，有很长一段时间，他都不能辨别那几个月中发生的一切是真实的还是虚幻的一场梦。
禁地之中昏暗而冰冷。
唯有洞口结界外透进来的光，能映照出里面单调而冷寂的摆设。
破军正发呆之时，诡异的能量波动再次出现。
紧接着熟悉的身影出现在眼前。
破军简直欣喜若狂。
“君上！”他冲过去想要扶起帝溟玦，“君上，这段时日你去了哪？您身上的伤？”
帝溟玦摆摆手，调息了一阵，才道：“本君也分不清那是什么地方，但空气中荒芜之气驳杂，没有灵力与仙力波动，若本君没有猜错，那应该是演武大陆。”
原来帝溟玦在那段时间被强制传送到了一个山洞中。
那山洞阴暗冰冷，没有任何灵力与仙力，却充斥着大量的荒芜之气。
对于灵修来说，那样的环境简直糟糕透顶。
但这却还不是最可怕的。
最可怕的是，在那山洞的周围被做过特殊布置。
【咒神之地】！
而且是只针对【离火血脉】的【咒神之地】。
只要帝溟玦想要离开，【咒神之地】就会对他发动攻击，将他的魂魄与神格一点点击溃。
帝溟玦尝试了几次，非但没有成功，反而伤上加上。
也因为那些伤和消耗殆尽的神力。
让他没办法抵抗住荒芜之气的侵蚀，身体变得越来越虚弱。
第一次回极域禁地，是他拼尽了最后一丝力气，不惜损耗神元，才争取到的一线生机。
可最终却是失败的。
他被那股神秘又诡异的能量波动，重新拉扯回去，伤上加伤。
就如破军当时预感到的。
除非出现奇迹，否则回到那山洞中的帝溟玦，必死无疑。
但奇怪的是，这一次回来的帝溟玦，身上的伤依然很重，但神格却稳固住了，周身萦绕的死气也消散的一干二净。
破军欣喜道：“君上你是寻到了对付那咒神之地的办法吗？”
帝溟玦沉默了一瞬，耳根莫名红了红，才道：“是有人帮了本君。”
说这话的时候，他向来冷峻的面上，难得露出心虚的神情。
错开了破军望过来的视线。
也没有回答他询问那人是谁的问题，而是轻声问了一句：“你可知要如何才能……才能……”
“才能？”
帝溟玦沉默了好久，才低声道：“……讨女孩子欢心？”
破军当时以为自己听错了。
君上说了什么？！
讨女孩子欢心？
这是他们冷酷绝情，连绝色女修靠近半尺之内都能直接把人丢出去的君上吗？
破军微微张着嘴，半天都说不出一句话。
帝溟玦眼中的不自在逐渐变成了嫌弃，“你若不知道就去找人询问，三日后本君再来问你。”
3974 心动之后的认定（一）
破军：“……”
“等等！君上，您……您还要去那咒神之地？”
那样危险的地方，好不容易摆脱了，君上怎能再次回去呢？
帝溟玦板着脸，淡淡道：“那丫头胆小的很，一刻都离不了本君，本君若不回去，她一个人哭鼻子怎么办？”
破军：“……”您刚刚还问怎么讨女孩子欢心？现在又说一刻都离不了您？您真的不觉得自己的话前后矛盾吗？
不，重点是，究竟是怎样的女子，竟能让君上如此上心？
他心中实在好奇，忍不住还是将心中的疑惑问了出来。
帝溟玦轻轻摸着腰间的一块朱玉下点缀的流速，冷冷道：“她是怎样的女子与你有甚关系？你只需知道，她是本君的妻子就够了。”
破军：“……”不是！君上难道是在跟他吃醋吗？就因为他问了问那女子的情况？
若非帝溟玦周身散发的威压是那样强大而熟悉，他都要怀疑自家君上是不是被人夺舍或冒充了。
而且君上竟然直接将那女子称呼为妻子。
足可见君上是真的喜欢，竟然已经到了非卿不可的程度吗？
可那女子究竟是什么人？天赋根骨如何？有没有资格胜任极域女主人的位置？是否是敌人送到君上身边的细作？
这些全都一无所知，就认定其为极域女主人，会否太过草率了？
更何况，常老曾用【混元河洛命盘】测算过，帝溟玦的姻缘与常人不同。
他会有一个天命之女。
那是天定了属于君上的。
而身具世间独一无二日灵根的君上也只有与天命之女结合，才能得到最大的提升，窥探到大道之巅。
若君上娶了这演武大陆的普通女子，那天命之女要怎么办？
破军犹豫着想要说什么，可当对上帝溟玦的双眸。
所有到了嘴边的话，却都说不出口了。
自从帝溟玦的母亲，极域圣后白盛薇去世后，破军就没有在自家君上脸上见过冷酷以外的表情。
他明明并非残忍傲慢之人，却用厚厚的坚冰包裹住自己，不肯再向人展现一分一毫。
破军还从没在帝溟玦脸上见到过如此生动的表情。
有欣喜、有隐隐的甜蜜、有忐忑、有期盼，甚至还有羞赧。
这样的君上再不是那高高在上，支撑着极域的象征，而是鲜活的，有血有肉的人。
破军忽然想：不管那个女子是谁？哪怕是细作又如何？
只要能让君上一直这般鲜活下去，就让她留在君上身边又有何妨？
“君上。”破军轻咳了一声，改变了自己的问题，“不知那位姑娘姓甚名谁？家住演武大陆何方？是否需要属下转告常老准备迎娶事……宜？”
破军难得絮叨的声音逐渐停了下来。
因为他发现自家君上的面色非常难看。
好半晌，他才听到男人近乎咬牙切齿地声音，“本君还不知道她的姓名。”
“咳……咳咳……”
破军差点没被自己的口水呛到，“君上，您是如何与那姑娘认识的？”
3975 心动之后的认定（二）
帝溟玦微微撇过头，“数日前，她闯入了山洞中，与本君一起被困在咒神之地。”
破军犹豫道：“君上没有询问那姑娘的身份来历吗？”
“问了！”帝溟玦更加咬牙切齿了。
就是问了，她却不肯说，甚至害怕他，才让他懊恼。
可却还气不起来。
因为他也知道第一天，自己神志不清，做的过火了。
这两日，他把一辈子都不曾做过的伏低做小都用尽了，才让那丫头对他稍稍改观一些。
帝溟玦的话几乎是一个字一个字往外蹦的。
含糊，又不甘愿说出口。
可破军听了半天，终于还是听懂了。
他……他们君上强迫了小姑娘？！！！！
虽然是因为咒神之地和荒芜之气入侵脏腑所带来的影响，让君上如中了药物一般，神智不清，完全失去了控制。
可破军还是被震惊了。
这简直比喰鬼冲破结界，毁灭了修仙大陆给他的冲击更大。
枉他刚刚还在意淫人家小姑娘是敌人派来的细作，想要谋害君上。
破军咽了口口水，一时竟不知道该斥责还是安慰他们君上。
好半晌才干巴巴道：“属下会……会好好找人询问，如何讨女孩子欢心的。”
帝溟玦点了点头，又忍不住轻轻抚摸腰间的朱玉。
破军跟着看了一眼，有些疑惑道：“君上，这玉是何来历？竟能在如此强大的能量波动和空间扭曲中不被粉碎？”
按理说，修仙大陆和演武大陆之间隔着极稳固的空间壁垒。
两个大陆的东西是不能互通的。
尤其是从修仙大陆到演武大陆，任何东西都会在空间壁垒通道中被搅得粉碎。
而从演武大陆到修仙大陆，若是天才地宝，帝溟玦用自己的神力包裹护住，倒是还有几率带回修仙大陆。
但这朱玉分明普普通通，连半分灵性都没有。
君上如今又受了重伤，能动用的神力十不存一。
可朱玉竟穿过了空间壁垒通道，毫发无伤地跟随君上来到了极域禁地。
帝溟玦微微绷紧了唇线，淡声道：“这是她送本君的。”
破军：“……”君上您确定不是您抢来的？
而且您明明想炫耀，就不要假装若无其事了。
破军还想要再问分明一点。
他总觉得那女子应该不简单。
有这样的朱玉，又能救了神格濒临崩溃的帝溟玦。
那绝不是普通女子能做到的。
若能拿到那朱玉，或问清楚女子的长相，他或许能暗中调查一番。
只是瞧帝溟玦那宝贝的样子，破军也知道自己是绝借不来朱玉的。
“已经过去了半个时辰？”
帝溟玦突然意识到什么，脸色变了变，“本君先回去了。”
说完，也不等破军反应，帝溟玦就已经消失在原地。
那股诡异的能量波动依旧强大而可怕，让人无法靠近。
但这一次，破军却没有再如前次那般担心。
君上安然无恙，而且，似乎还有了喜欢的女孩子。
破军怔怔望着帝溟玦方才消失的方向，嘴角忽然勾起浅浅的笑，低声喃喃道：“小姐，您听到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