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38 透光(2)
“小小姐姐你好棒,我们都佩服死你了!”
“你的刀法谁教的?东灵修士,都像你一样厉害吗?”
在绫罗的带领下,无数叽叽喳喳的声音立即环绕在真小小的耳际。
“哎……等等等等,我先问……东灵的帅哥,有多帅?”大家的热情,导致绫罗急切的问询声,都被淹没在阵阵赞美声里。
有人一屁股将绫罗顶开,泪眼婆娑地抓着真小小的手:“姐姐,你那战兽好威风!它叫什么名字?”
“你们都太吵了,难道就不能让姐姐安静会?”
“好吧……好吧,最后一个问题了,姐姐你是怎么从东灵来我南鼎的呀?”
“你们闭嘴!闭嘴,我是圣女!我我我,我先问!小小你什么时候带我去东灵呀!”绫罗饥渴的问询声,继续被大量新晋小迷妹们,堵在队伍的最后方。
众人眼中透露着率真与狂热,对东灵修士的力量,佩服得五体投地,又好奇得像猫在挠心。
大铃子开心地看着这一幕,心中不由地生出一丝骄傲,自己可是,小小姐姐的第一张狗皮膏药呢!
“谢谢你,小……呃,丫头。”炂掌火一脸堆笑地,拍了拍真小小的肩膀。
她是谁,她来南鼎想干什么?
这一切的一切,已经完全不重要了!炂掌火此时只庆幸自己,当初听了災掌火的劝告,并没有彻查她的身份,并将她赶出地炎火脉。
“大家再加把劲,透光了!”
气氛其乐融融。
直到站在队伍最前方的大铃子一声大喝,才将所有人的注意力,再一次转移到魔动武器的背甲上!
我的天!
要打通了!
众人心脏不约而同地颤抖,她们火辣辣的视线,一齐朝前看去!
“等我出去之后,再也不回火鼎城了,我要回家去!彻底离开这该死的鬼地方!”
“不!我一定要回火鼎城讨要一个说法!我们活着,但其它火脉,可死了三万人!活生生的三万人呀!就算在火鼎城撞破头,我也要让所有人知道,沙家在做什么丧尽天良的事!”
生路就在眼前,苦困多时的众人,不免对自己的未来有诸多遐想。
融化的金属下,出现了一个针眼般的小孔,这孔在大铃子金属灵气的震荡下,迅速扩大。
在第一时间,确认背甲外没有沙家修士守候,可以安全出逃之后。
真小小这才将目光落在大铃子身上。
从她指尖,感觉到了被运用自如的金灵气!
哈哈哈哈!
迅速上前几步,真小小将手放在大铃子的肩膀上,用力地拍了两下。
心里有种说不出的高兴,替她感到特别开心!
这嘤嘤怪的潜力,居然比任何人想象的都要巨大得多!
单凭着这种悟性,还有她坚韧不拔的意志,终有一天,她定能制出真正的流牛耕马,耕种出她心中最美的故土!
“不!”大铃子一声惨叫。
就在真小小闭着双眼,微微出神之际。
怀里突然多了一件硬硬的东西,而后整个人被大铃子用力撞飞出去!
真小小一个跟头,掉出了刚刚融化的透光小口。
439 杀了她!(3)
痛痛痛痛痛!
剧痛蔓延真小小周身。
这枚由众人合力,在行刑者背部蚀融的逃生洞口,直径还不够宽阔。
所以勉强从洞口撞飞出去的真小小,双腿外侧以及整个左臂,都被严重烧伤。
融化的金属混合着没有熄灭的火舌,在她身上流淌未止。
然而她并没有时间查看自己的伤情。
因为就在她错愕回头的下一秒,滚烫且赤红的岩浆,直接从自己身后的洞口喷出,大铃子以及所有人惊恐的表情,在自己视线内一闪而逝,通通被无情的岩浆吞没!
真小小大脑当机,怔怔地看着面前汹涌喷出的火舌与熔岩。
没有了……
只不过一眨眼的功夫,什么东西,都没有了。
“妈的!还逃了一个!”
“哼!反正也逃不了多远了!”
随着刺耳的金属声响起,行刑者背甲上又打开了几道小门,数位拥有元婴威压的修士,从其中隆隆踏出,站在高空,居高临下地打量,站在喷薄烈火中的真小小。
其中,沙家老祖沙悯儿也赫然在列!
真小小与災掌火的担忧,真的发生了。
主持这种魔禁武器的修建,又怎么会只派沙离一个元婴?
此事关于沙家兴旺衰败,也关乎火鼎城内最高集权的利益。
虽然众人在沙家饕首战船上只看到了沙离与沙之寒,但在这尊狱卒体内,早有沙悯儿与几个外姓的地火元婴坐镇!
她们若有意收敛气息,以真小小与沙离大战后疲惫不堪的神识,的确很难感知。
何况她们采取的屠杀手段更是超乎于真小小的想象?
引海量岩浆注入众人所在的空间上部,然后突然撤除两层空间之间的隔断。任沸腾岩浆自上而下,将所有背叛者刹那葬送火海。
还是血祭。
只不过换了一个地方行刑。
极力想要跳出井底的青蛙,挣扎了大半天,倒头来发现自己冲破了桎梏,所换取的结果,不过是一头掉入更深的枯井。
真小小目光涣散,表情惨淡至极。
任烈焰扑面,而浑然不知疼痛。
自己这条命,是大铃子换来了,是她的金灵气,最先察觉到天花板突然消失。
“沙老太婆,你不是说,有你女儿和孙儿在血祭池里巡视,不会有人意外逃离吗?这尊狱使的强度到底够不够用呀?怎么就让几只小虫子把背甲给烛融了呢?这些意外,到时候老身可都是要如实汇报给彼岸火祖的啊!”
站在沙悯儿身旁的两位地火元婴强者,显然是由彼岸火祖派来的监工。
二人的轻笑声,带着一种令沙悯儿痛恨的阴阳怪气。
强度不够,自然是因为这尊狱使,完全由沙家出资建造,彼岸火母她老人家,只是坐享其成!
以沙家财力,自然不可能在每一个部件上,都使用一级甚至更高级别的炼器材料。
然而自己之所以有为此倾尽所能的魄力,也只是看到了第一个将狱使仿制出来,未来将给沙家带来的名声与财富。
“沙云,杀了她!”
目光轻轻瞥过真小小,沙悯儿的声音,没有任何温度。
440 都没有了(4)
“是!老祖。”
沙悯儿话声刚落,一个开光后期大圆满的玄火修士,便从队伍中走出,抽出一杆长枪,表情冰冷地向真小小信手掷来。
沙之寒与沙离的命牌,意外碎了。这令沙家老祖沙悯儿异常地心痛。
沙家,除了自己,只有沙离一个地火元婴!没有离儿,自己必须尽快再培养一个继承人!
最近自己最喜爱的孩子们,死得太多了!先是蝶儿,再是离儿!
这无疑是巨大的损失。
但悲愤之余,沙悯儿并不认为,眼下这唯一逃出熔岩送葬的小女修,与沙离的离奇死亡有什么干系。
一百二十个火脉弟子中,一定混入了一个元婴境的强者。
这是个意外!
大大的意外!
自己一定要把她从行刑者的内部,找出来!
将自己的随从者发诛杀真小小的号令后,沙悯儿便一甩手,挥袖离开。根本没有将眼下的生还者放在心上,因为这蝼蚁的死亡,已经可以预期。
我对不起你们!
真小小怔怔看着不断喷出岩浆的出口,眼角缓缓留出赤红的血泪。
前一刻,她还想着给绫罗介绍个正常的男人,好好掰回她被玉堂兄扭曲的审美。
前一刻,炂掌火还拍过自己的肩膀,她老人家的体温,似乎此时依旧还残留在衣上。
前一刻,大家还其乐融融,幻想着逃出生天之后要怎样生活……
怀中有件硬物。
是大铃子在最后一刻,强行塞到自己怀里的。
真小小捏着那带血的手帕,慢慢将它四角打开。
而后一只赤铜色的小牛,出现掌中。
与初代流牛不同,肉眼可见,这牛偶的身上,出现了更加简单,却更流畅的铭文,其中几片花纹,依稀带着络石火抗术的影子!
血泪止不住地滴落在牛偶的身上,双肩剧烈颤抖,真小小的嘴里,发出难以抑制的悲哭!
大铃子没有来得及留下任何嘱托。
但这带着她身体余温的小牛,已经将千言万语都道尽了。
真小小视线里一片赤红。
她透过泪水,眺望宁州这片四地流火,荒芜凶邪的黑色大地。
这里……本来在百年后,会出现漫山遍赤铜色的流牛与耕马,带着面庞沧桑的百姓抚平山火,在焦土地里种出饱满鲜艳皮薄多汁的果实。
轻风过时,田埂上,应有奔跑少年,采下大铃子最喜欢的紫幽花,闭上眼细嗅它的花香。
家乡大美。
没有了。
什么都没有了!
“啊啊啊啊啊!”
将小牛塞入衣襟,放在心上。真小小嘴里的哭声化为刺透苍穹的狂啸。
她颤抖的身体,猛然绷直,浸血的眼,燃起地狱焰色!
在这一刻,她又回想起帝鹿的传说。
以心血,守护自己卑微的亲情,但这世界,从来都是越赤诚,越容易被摧毁践踏。
当血从热变寒,在这无尽山火,死气沉沉的大地上,只能催生出,疯狂……
毁灭一切的疯狂!
“你们通通都去死!!!”
以谲狼般的步伐侧身,一把握住沙云掷来的烈焰长枪,真小小接枪的手掌里,摩擦出赤色的星火与蒸腾的白烟。
441 不要让她逃跑(5)
徒手接枪,真小小脸上毫无半点痛苦。
疾速飞来的枪身,与其皮肉剧烈摩擦,发出尖锐刺耳的声响。
她眉峰高高挑起,川字纹下,怒焰横生!
一双漆黑的眼眸,化为鲸吞天地神光的深渊,其中之暗,透射人心,令人心弦莫名大乱。
“死!”
真小小嘴里,发出地狱索命之音。
沙家修士与彼岸火祖的两个信徒刚刚转身,便大惊失色地看到,站在众人身旁的沙云,被她刚刚投掷出去的长枪一枪洞穿丹海,瞬间被轰出百米开外!
脸上还挂着错愕的表情,沙云已死得不能再死!
不得了,走眼!
离去的众人猛地回头。
浑身是血,披头散发,目光鬼厉的真小小,已经踏着她的晶云菇顺势拔起!
融合融合融合融合!
无限融合!
不但囊括了她丹海里的浊影驰狼、隐血鳄妖、玄沙毒蜈……还有兽灵石中的所有契兽!
在此刹那,威压踏入结丹境,然比单纯融合巨腹蛙气息更加混沌狂暴!
此时的真小小,犹如一只血统极度混杂的疯狂野兽,力量在收敛与毁灭中明灭张息,给人异常危险的恐惧感,纵修为远高于她,亦令人不敢轻易靠近。
“元婴遁速!”
沙家老祖惊呼一声。目光死死地盯着真小小脚下那诡异的飞行法宝!
“抓住她!”
在场的强者,除了沙家老祖沙悯儿之外,另外两位地火元婴,都是彼岸火祖的使徒。
二人突然发现真小小修为异常攀高后,纷纷提高警惕,惊觉不妙!
“一定是她杀了离儿姐姐和寒儿!”
六七个开光境与结丹境的沙家弟子,见沙云惨死,立即红了眼睛,咬牙切齿地跟在自家老祖身后,纵身向真小小扑来。
“不要让她逃了!”
从毫不在意到势在必得。
沙家众人,只怕真小小,借用其足下蘑菇形状的奇宝,激出比元婴初期更快的遁速,在她们眼前消失无踪!
“我不会走!”
一飞冲天,高高越过行刑者的头顶,真小小挽起的狂风,撕毁了覆盖在狱使身上的遮羞布!
大片木架卷着织物破碎,一尊漆黑的兽形巨物,赫然出现在她眼前!
它才刚刚苏醒。
右眸紧闭,左眼微张,透露出令人胆颤的暗紫光芒,像极了来自异世的能量!
这尊行刑者,身上燃烧着各色铭文回路,有红有绿有蓝,唯独那微张的左眼,是那震慑人心的紫!
滚滚生机……
无尽生命被活祭的怨与愤怒……
赋予了这尊冰冷法宝,超越法宝的极恶灵性!
低头看着那眼,真小小极度厌恶!
她说什么?
沙家弟子与两大地火元婴,以为自己耳鸣了!
在这种时刻,逃命才是关键,那疯魔了的小小女修,在说什么?
她不走?!
站在苍穹下,天空被万顷乌云遮蔽,唯有一束光,从真小小头顶裂下,照射在她遍布血污的脸颊上,不知为何,带着一种神圣。
她真的停下!
明明是捕获她的最佳时机,然而追踪者们,竟不约而同地心脏狂跳,放慢步伐。
442 狂不足以卫我道!(6)
从来没有见过,如此自以为是的贱奴!
她以为自己,能做什么?
沙家老祖,目光淌血地看到真小小从腰上,取出沙离的储物袋,轻轻一撕,将其撕开,而后在里面胡乱地摸索,最后握着斩金剑而出!
那是她送离儿的剑!
无坚不摧,顶极灵宝!
“果然是你杀了我家离儿!”
看到真小小拿捏沙离的储物袋,屠杀万人眼都不眨的沙家老祖,竟为自己逝去的女儿,流下了滚滚泪水。然而她的眼泪,除了感动自己,感动不了任何人。
正要扑向前方,沙家老祖与其它两位地火元婴突然诧异地感到。
风变了!
真小小双眼紧闭,神态比疯狂更扭曲,从嗓子眼里,发出阵阵渗人的笑。
她高举右手,被火烧焦的五指,紧紧握着剑柄!
左眼内,模糊的双刀欲横空出世,为她斩杀对手,无奈劲力已在沙离身上消耗一空,只能留在眸中颤抖空叹。
而右眼下,真小小的意识,已经再次浸入飘落黑雪的山巅,凝望枯坐在地的人影。
这身着黑袍的老人,似乎已经死了。
身上毫无生机。
头上肩上双膝上,都覆盖着积雪,黑色的衣袍,在冰风中冻得脆硬如冰,稍加碰触便会破碎成尘。
看着这尊背影,真小小深吸一口气,极寒的气流浸入肺叶,她剧烈咳嗽,眼眶中的血,便如梅花般,点点落入雪中。
但黑色的雪,不如纯白,它会以暗色,掩盖世间所有的颜色,不管是赤红的血,还是伤悲。
它只教人,无论悲喜,无论哀乐,都一如既往,走到最后。
剧烈咳嗽之后,真小小猛地抬起头来。
有一个声音,在她脑海中轰鸣不止,驱使她大声,咆哮出此时心中愤。
又好像是心中有意自然催发,情难自禁,大声来师尊座下问道!
“以狂入癫!”
真小小声嘶力竭地哭喊,高举起自己的右手,在此刹那,手中紧握的斩金剑亦出现在疯狂飞旋的黑雪下!
轰轰轰轰!
右瞳剧烈地刺痛!仿佛魔刀传承,极力想要阻止真小小此时这极度危险的举止。然而意以催发,无限与老魔的刀念共鸣重合!
孤山剧震,真小小前面那冰封于雪下的老者,突然抬起了自己的右手!
他还能动!
与真小小一样,老人将臂膀瞬间举过头顶,二指指天,仿佛握刀!
咔嚓咔嚓!
在抬手的动作里,老魔黑色的大袖撕裂,化为冰尘飘洒峰下悬崖。
乒乒乓乓!
一截游曳于枯臂上的白骨链条粉碎成渣!在风中炸出朵朵白花。
纵这些缠绕周身的骨链碎而又生,如灵蛇一般,不断从腋下升起,妄图再一次缠绕老魔的臂膀,然而这枯槁的右手,却散发出一股莫名的力量,禁止它们靠近!
指也刀,剑也刀,万物皆可成刀。
我意狂。
狂可入冥斩世间魔。
然毁我心,灭我情,世间还有魔中魔。
狂不足以卫我道!
真小小看着老魔指入苍穹的指刀,仿佛看到了这世间,最凌厉的锋芒与力量。
呼吸变得缓慢,真小小从嘴里吐出一口白气,待白烟徐徐呼出朱唇,老魔的指锋,陡然向大地压盖而去!
443 我意癫而刀癫(1)
轰轰轰!
天地巨震!
二人所立之孤峰,在破碎与癫狂之息中,被老魔以二指捏为平地,化若深渊枯井!
那独立于漫漫黑雪中的山,消失了。
跌落!
真小小的身体随着刀劲削平山峰的力道从天空堕落,风雪切割着她的脸,狂风撕痛了她的发!眼前景致瞬息万变,仿佛一个世界的爆炸!
然在这可怕的自由落体动作中,真小小却没有露出畏惧惶恐,没有眨一下眼皮。
呼吸着刺骨的空气,深深体味了,这一指的力量!
这是传承的第二重刀意。
孤峰化深谷,斩魔再斩神。
意在心中种下,眼前施展完术的黑袍老者,放下了自己干枯的右臂,再次沉寂。
动作与气息通通与之前无异,只是他老人家趺坐的地点,从山巅变成深谷。
飞雪从井口般的苍穹落下,拍打在真小小的脸颊。
骤然张开双眼,沙家火修胆颤心惊地看到,真小小一双乌梅般的大眼内,浸渍着深渊般的幽暗。
刀意在心中破土而出,在师尊无声的演绎里,真小小彻底感悟了比狂更深的意境!
这一刻。
剑就是刀,刀就是剑!
如刚刚老魔震碎衣袖、骨链将孤山碾成深井的力道,真小小的身体,猛然向追击着她的众人扑来!
我的天!
她不但驻足,还真敢对三位元婴,七位结丹、开光境强者进行反扑!
“她是个疯子!”沙家弟子惊呼连连。
“不……她的刀意……真的是至尊道!”元婴修士们面色震惊!
狂风将追击者们扑上来的身影都震退一步,数股妄图吞噬真小小身影的地火,莫名受到阻扰,呼啦啦地向后倒卷,甚至烧毁施术人的衣袍。
意以远远超过一个开光境修士肉体可以承受的极限。
术对真小小的反噬,首先由她手中的武器承担!
肉眼可见,南鼎顶级灵宝,元婴武器斩金剑迅速在风中融化。
“我的天!那可是……顶级灵宝啊!”
元婴大佬的话可以不听,但亲眼所见,不得不信!沙家修士脸色惊悚。难以想象,一个开光境修士的刀意,强劲到可以反噬顶级武器!
她这一剑,接不得!
元婴强者,都接不起!
“我意癫而刀癫!”
呼出自己刚刚领会的刀意。
真小小的咆哮,震耳欲聋,瞬间吓得诸人从追击者变成逃亡者。
“欲……踏天……斩……天上仙!”
刀劲,在呐喊声中继续飙升!
好狂放的气魄!好嚣张的战意!
世间魔以不足入眼,立雪第二意,噬仙!
“死!”
以死字作为结尾,沙悯儿心惊肉跳地发现,真小小的视线,如毒蛇噬鼠一般锁定在自己身上,同时她巨大的刀劲,也疯狂向自己宣泄而来!
靠靠靠靠靠!
不要看着我,这里还有两个地火元婴,你怎么不先找她们的麻烦?
说不出为什么,自己的灵魂……在颤抖!肉体,仿佛在那刀斩来之前,便感觉到了切肤之痛!
“我干你丫的!”沙悯儿从嘴里啐出一口血。
444 绝不让你好过(2)
感觉事情不妙,彼岸火祖的两大使徒以一种同情的目光打量自己……
沙悯儿没有任何犹豫,直接燃烧阳寿,发动了一张她花大价钱买来的上古符纸。
此符陪了她数百年光阴,一直贴身储藏,犹如第二条性命。
在得到此符之后,无论她曾遇到什么危险,脑子里从来没有轻易动用它的念头,然而在真小小持剑而来的刹那,沙悯儿却果断地喷出精血,燃烧阳寿,消耗了此物!
轰!
巨响声中。
真小小本以为自己击中了沙家老祖的身体。
这刚刚勘悟的刀意,短时间内只能使用一次,比起它人,她最憎恨的,无疑是沙悯儿本人!
沙家沙家沙家!
沙家的所有人,都在她嘴里,留了难闻的味道!
然而就在她持剑斩落的刹那,一张黄色纸符乍现于眼前,迅速拦在自己刀前,并迅速燃烧一空。
与此同时,本应该身体四分五裂的沙悯儿……
却面色惨淡地出现在千米之外!
是!
替死挪移之符!
真小小瞪圆双眼!怒发冲天!
元婴修士,不但修为强大,手段也层出不穷,果然难杀!
发现自己失利。
一股咸腥之息,顿时在真小小的喉咙深处不断地涌动!
她双眼布满血丝,万万没有想到已经倾尽一切的自己,还是没能为大铃子与災掌火她们成功报仇!
无数人的笑脸,还有她们死亡前一刻的惊恐表情占据着真小小的所有记忆!
此刻她只恨自己,余力无多,难以收敛气息,向以替死挪移符逃出生天的沙悯儿,再斩出同样劲气的噬仙第二刀!
难道今日,就让她这样逃走了吗?
难道今日,沙家就一点代价都不付出吗?
难道自己如此努力,终还是逃不过被围捕的命运吗?
不!
丝丝鲜血从嘴角溢出,真小小眼角的余光,突然落在身下行刑者半张开的幽紫色左眼上,脑海内,不由自主地回荡起……大铃子的声音!
在选择背甲的突破口时,大铃子指着一道金属铭文,认真地叮嘱过自己:“这里也不行……感觉灵气很集中!唔,铭文颜色是深紫色,色泽很罕见,而且用一级炼器金属进行了包裹,强度是之前姐姐斩开的那些断龙门的十倍以上!唔,这里就不要试了……”
此时回想,每一个字都那么清晰!
紫色紫色,唯一的紫色!
真小小心脏狂跳!
感觉自己看到的紫色魔眼,定是行刑者的中枢要害!
因为整尊武器,都以二级炼器材料制造,唯独暗紫色的铭文,通通以极其名贵的一级炼器材料包裹!
“呵呵……呵呵哈哈哈哈哈哈!”一想到这里,真小小胸腔中立即回荡着疯狂的笑。
就算错过了该死的沙家老祖,她也绝对不要这些还活着的沙家人好过!
右手斩金剑的剑尖,稍微倾斜,继续顺着爆发的势,加速坠落。
从沙悯儿避开剑芒到真小小顺势改变目标……
一切发生得太快,快得令人应接不暇,直至真小小靠近行刑者,沙悯儿才发出一声惨叫!
“不要啊啊啊!”
445 斩裂(3)
斩金剑在继续融化。
真小小的身影坠落到行刑者巨大的左眼上时,她手中只剩下小半截剑身。
看到她的到来,这尊魔动武器,左眼皮剧烈颤抖,身体不断发出嗡嗡声响,声音从低沉变得高昂!
仿佛沉睡在金属中,因血祭而生的恶灵,感觉到了巨大的威胁正向自己靠近!
晚了!
剑融化至剑柄,仿佛无锋。
然真小小手中心中催发出的刀意,却化为天地之间,无形的噬仙之力,一击刺透紫色左眼!
停顿片刻!
摧枯拉朽的巨响从上而下,贯彻整尊狱使!
毕竟它刚刚被启动,根本不可能像沙家老祖那样,遇着危险便立即闪避,巨大的目标,怎会再失手?
真小小这潋滟的一剑,犹如开天辟地!
顿时引得山石簌簌,大地破碎,野火摇曳!
行刑者巨大的左眼破碎,晶体下迅速喷出紫色的气浪!
在气浪腾起时,众人耳边突然响起了尖锐刺耳的声音!仿佛数以万计的恶鬼冤魂逃出生天,向凶手索命!
这些尖叫与嘶吼,令沙家修士与彼岸火祖的使徒战战兢兢,身体颤抖。
来自地狱的叩问,他们此生做过的所有坏事,都在腐蚀着他们的道心。
光是法宝左眼破碎,还不足以令沙悯儿捶胸顿足,最可怕的是……
不过一个呼吸之后,行刑者身体两侧,左右各裂开一道痕!
在难听的咔嚓声响里,赤红的岩浆,突然从裂缝中狂涌而出。彻底将行刑者一分为二。
这尊巨大法宝被斩裂的后部,向琉璃孤峰的山脊靠去,前部侧摇摇晃晃,缓缓地,却无法逆转地……砸倒在干枯的岩浆河床上。
轰!
巨响带着一种不真切的恢弘。
世界失真。
“这……这不可能!”
沙家老祖一口牙都酥倒,嗓子眼里的血喷出三丈远!
“我的天啊!”跟在沙悯儿身后的沙家火修,吓得手上的武器都掉在地上。
沙家倾尽家财组织修建的魔动武器,虽然用材与血祭程度,远不如多年前帝鹿大师主持炼制的那一批狱使。
但身体强度,也依旧堪比元婴中期修士。
此时,居然被一个开光……呃,不!结丹境的女修一刀斩成两半!
这绝对是天方夜谭!
这就犹如鸡蛋将石头砸碎,豆腐撞死了人般荒诞可笑!
然而它却真实地上演于眼前。刚才若是沙家老祖没有舍得替死挪移之符,以肉体强行接刀,得死十次有余!
在所有人瞠目结舌的目光中,积蓄在行刑者体内的血祭熔岩重返河床,迅速将一百二十枚空荡荡的巢塔淹没。
这些失去主人的巢塔,在火中融化的噼啪声响,掩盖了阵阵从金属零件中传出的尖叫与嚎哭。
对。
直到两息之后,阵阵失神的沙悯儿这才想起,那些悲哭,不是源于已死在火中的四万黄阶火修,而是……
活生生的,沙家弟子!
在真小小一刀斩裂狱卒的同时,还有大量沙家弟子正在这法宝的内部休息或是工作。
灾难不期而来,令他们猝不及防地,亲自体会了一把岩浆血祭的滋味!
446 血祭(4)
“我的,我的……孩子们呀呀呀!”
连连喷血,错失最佳救援机会的沙悯儿呆呆杵在风中,表情疯魔!
行刑者……没有了,沙家再次崛起的机会彻底消失!
自己的大半血脉至亲……被葬送于沸腾的岩浆里,就算沙家还能在火鼎城内继续残喘,却也没有了继续传承复兴的人口!
自己就站不远处,亲眼看着他们尖叫的脸,迅速在沸腾岩浆中化骨。
身为老祖的她,已经没有机会,也没有可能去拯救她们!
因为这些熔岩里,都曾被自己,亲手布下血祭阵法!在剥夺生机的同时无限削弱被祭祀者的御空能力!
一旦活人身上沾染一星半点这特殊的岩浆,便只有死亡一途可走。纵大罗神仙到此,都束手无措!
“这这这……这事要如何向彼岸火祖交代?”
两大地火元婴,大脑当机,看着表情疯癫的沙悯儿,以及那些捶胸顿足的沙家弟子,感觉事情的发展,已无限失控!
好端端一个南鼎贵族,居然被人灭族!
此事就发生在自己面前,简直不可想象!
就在沙家人痛苦尖叫的同时……
嗖!
一道小小的流光,突然从岩浆底部飞起,迅速朝着琉璃孤峰的北侧疾驰而去。
快逃!
真小小趴在晶云菇上,浑身上下痛得几乎无法移动。
这一击的负荷实在太大,对她身体造成了巨大的损伤。短时间内,绝无可能再斩出同样的力量。
可以预计,血祭了沙家全族后,沙家老祖绝对不会放过自己。
正因为如此,她更要好好活下去。
灭了沙家,还不足以宣泄内心的愤怒!
不将沙家老祖这个罪魁葬送于地狱给大铃子她们陪葬,她绝不罢休!
真小小十指嵌入掌心,用牙咬得自己下唇鲜血直流,她眸中燃烧着不熄的野火,心中只有一个声音!
活下去!
活下去!
手刃沙悯儿!
“我的天啊!那女子……她她她,她还活着!”突然看到真小小从破碎的行刑者下出逃,沙家弟子的舌头都伸不直了。
“不能让她就这样逃走!”
“抓住她,我们便可以向火祖交代!”两个地火元婴修士相互对视一眼,二人足下迅速升起蒸腾的烈焰。
可以看出,那女子挥出这样一剑,对自身的反噬与消耗已极其巨大,应该一时半刻,再无反抗的余力。
若不借此机会将她速速降服,以其睚眦必报的性子,与近乎逆天的实力,今日放她脱逃,它日势必对南鼎,对自己……造成毁灭之灾!
她……还只是一个开光境啊!
一想到这里,二人的心尖都在颤抖!不知是嫉妒还是畏惧。
“我要扒了她的衣,将她一刀刀地凌迟至死,我要拘迫她的灵魂,折磨千年!不然难消我灭族之恨!”
沙悯儿从来没有想到,自己活了这么一大把年纪了,苦心经营的沙家,居然在一夕被人颠覆!
所以看着真小小从倒塌的魔动武器残骸下飞出的背影,她立即泣血长啸。
447 野心吞噬伤痛(5)
追击者穷追不舍,小蘑菇奋力遁逃。
飞遁的同时,迎面吹来一股冷风。令浑身剧痛的真小小,精神为之一振!
她突然想起,自己刚来此地的时候,曾被山中一股清凉微风吸引。
虽然不知道这冷风预示着什么。
但咬紧下唇,强打精神,真小小驱使着小蘑菇向风来的方向疾行而去!
“她,死定了!”
看着真小小千逃万选地,选择了一条通往必死的道路,沙家老祖布满血丝的眼底,浮现出一股报仇的快意!
晶云菇一路疾驰,沙家老祖与两大地火元婴,率领着沙家硕果仅存的七人,在后方紧追不放。
她们不时从手中凝出火系术法向真小小的背影投掷,轰杀……却被小蘑菇身上散发出的辉光阻挡。
“那是一件元婴遁速,元婴级别防护力的顶极灵宝!我南鼎炼器道最高成就的法宝,都不如它厉害!”
经过一段时间的追逐,众人对真小小座下的小蘑菇越来越在意。
同时亦疑惑地猜测,她的来历。
她身上有融合兽威的迹象。
南鼎一般弟子不知道,身为地火元婴级别的顶级强者,哪里会联想不到东灵兽法?
难道……她是东灵强者?
这事不细琢磨就算了,一旦细细思考,沙家老祖愤怒得要将真小小当场撕碎的冲动,迅速深埋心底,同时心中有另一股邪恶,迅速滋生!
活的!
要抓活的!
她的法宝,她的刀意……包括她这个人的存在。对于现在的沙家而言,都是无上瑰宝。若通通挖掘出来,说不定将比向彼岸火祖献上狱使,贡献更大!
先得到她的一切,再杀死她!
在心中速速思量,沙悯儿的眸色立即变得森然狠毒。
她玩弄权术一生,之所以能从宁州火原最落魄最贫穷的阶层混到现在的地位,那便是在每一个历史的结点上,都精确地选择了最正确的道路!
族人的惨死,虽然令她痛彻心扉。
然而她却不像莽撞的沙离,一心只想着为自己儿子复仇,从而阵脚大乱!
子嗣死了,可以再生!
机会错过了,说不定一辈子都再难遇见!
只有摆脱情绪与冲动对自己内心的影响,才能绝对冷静地,操控全局!
这么想着,沙悯儿脚步便微微一顿,任彼岸火祖座下的两大地火元婴强者,冲在自己前方。
这两个碍眼的家伙。
得死!
沙悯儿冷冷的目光,落在这浑然不知其想法的两个同行者背上。
若二人不死。
东灵女子的秘密,必会被她们瓜分掉大头,自己永远都是个办事的喽啰,火鼎城中,地位最低的姓氏。
但只要这两个家伙死了,再把死因栽赃在东灵人身上,自己独揽所有功劳,必将一鸣惊人,瞬间成为彼岸火祖的亲信,火鼎城中的新贵!
换了平时,以自己一人之力,绝无可能瞬杀二人,并掩盖她们身死的真相。
但今日……
沙悯儿笑容灿烂,赞美着这迎面吹来,东灵火修们最不喜欢的寒风。
今日,所有的主动权,都掌权在自己手中!
她沙悯儿,将在毁灭中,迎来更辉煌的重生!
448 野火中的雪舍(6)
真小小极为虚弱,甚至时而混沌,时而清醒。
她能感觉到,晶云菇已经撑不了多久了。
但心中却有一个声音,一定要向寒风中去!
半张开自己的眼,在朦胧的视线中,她竟然看到了雪!
于野火四虐的琉璃孤峰半山山谷里,偏偏出现了一片飘雪的异域!
那洁白的风雪中,矗立着一间简朴的草舍,院前,种着一株高大的枯木。
是幻觉……
在看到这诡异风雪的刹那,真小小恍然间,误以为小粥粥到来,为自己展开了他的梅花玉镜庭。
又有那么一瞬间,还道自己又返回了立雪师尊的悟道幻境,看到他在雪中,枯坐的身影。
无论是呆子还是师尊,都给真小小带来一种无比安定的感觉。
又向前百米,似乎碰触到了什么禁制。
晶云菇彻底失效,化为光点回到真小小的怀中,而她本人,则嘭嘭地一声,重重砸入厚厚的积雪中!
“火母大人,此东灵细作残忍地杀害了我沙家上下一三百多口,用极为血腥的手段,迫害了彼岸火祖的两位使徒,您可要为我做主啊啊啊!”
一阵阵凄厉的哭喊,将真小小从昏迷中唤醒。
自己浑身伤口,被冰雪覆盖,似乎不再流血,也不再剧痛得难以忍受。
沙家老祖沙悯儿,带着她的七个族人跪在百米开外。她表情悲痛,双眼眼白中布满血丝,愤怒且痛苦地指着真小小大声控诉!
与她同行的两个地火元婴修士已经不见了。
沙家七位开光境与结丹境的修士,通通把头猛点,与沙悯儿一并嚎哭不止,一个比一个模样惨痛。
虽然七人心知肚明,刚才正是自家老祖,突然爆起……
将彼岸火祖的两大使者瞬杀于剑下!
那二人之所以死得快,一是自家老祖毫无征兆的出手,被一击击中要害。二是两位使徒并不知道,此地风雪幻境,由沙家秘密组织修建,老祖大人,她随时都可以调集此地禁制与风雪之威辅战!
就算对方人多,亦逃不出死亡的厄运。
虽然对自家老祖的突然出手大感意外,但七人稍微动了动脑子,便立即领悟了她老人家的良苦用心。
老祖英明神武!
都是在为沙家,为她们这些后人打算呀!
于是七人与自家老祖一起悲愤地控诉,将不是真小小干的坏事,一并扣在她的头上。
此时沙悯儿心中得意洋洋,唯一意外的只有……为何真小小能突破火母大人的禁行结界,直接掉落在她老人家最喜欢的枯木下?
太奇怪了!
这东灵女子身上,一定还藏着破阵奇宝!
毕竟此地火母入住之后,就连自己,都不曾走到树下行礼问安!
一想到这里,舔着自己的唇,沙悯儿几乎已经掩藏不了眼底对得到真小小身上一切秘宝与秘密势在必得的欲望!
“打扰到火母大人的清修,实在是奴婢的罪过!还请火母打开结界,奴婢这就将这小兔崽子抓到火鼎城中问罪!”
自称着奴婢,沙悯儿身体前倾,恨不得立即将真小小抓在手里,然而此时,却有一层禁法阻拦着她的身体,令她无法再前进一步!
449 你是他的……孩子吗?(1)
真小小艰难地用左手撑起自己的身体,轻轻抬起头来。
正要打量自己身处的环境,双眸突然剧烈地收缩到一点上去!
她面方的枯木下,居然盘坐着一个人影!
此人浑身被积雪覆盖,几乎与雕像无异,长长的白发,从头顶垂落,如清冷的冰河一般,蜿蜒在她身侧。
仿佛感觉到了自己的注目,那生机微弱的雕像,缓缓地张开了眼。
闭目时仿佛阳寿已尽,生机空虚。
张眼的刹那,真小小似乎看到了百花怒放,赤红的烈火,将灵魂撕裂,将整个冰川蚀融!
嗡嗡嗡嗡!
空气震响,真小小心脏停跳!她惊悚地回头打量,从在结界外叩首的沙家老祖脸上,看到了胸有成竹的得意洋洋!
这里居然有一位半步化神!
这才是沙家隐藏至深的秘密吧?不是说南鼎界所有的火祖、火母们,都居住在火鼎城中央富丽堂皇的火源殿内吗?
这里为何有一位火母,在雪中隐居?
“你的小命……是我的了!”
“你毁我功勋,杀我子嗣,今日,我要用你身上的一切,铸造一个更加辉煌的万代贵族!”
看着真小小惨白的脸颊,沙悯儿在心中一阵冷笑。
寒意,从真小小足下侵入。
她大脑嗡嗡震响,明白自己今日,势必直面死亡。
南鼎半步化神!
就算是一个看上去正在等待大限到来的火母,但只要她还有一口气在,随时都能将自己的脖梗轻易掐断,就算自己还有余力再挥出第二刀,都不可能撼动她的身体。
除非……
心中速速计算着双方实力间的巨大差别,真小小只能咬紧牙关,拼命呼唤沉睡的大荒。
“大荒!大荒!大荒……”重伤的老龙,没有半点回应。
就在真小小急得额头冒汗之际,防不胜防地,却听到了对方一句小心翼翼的询问。
“你……是他的……孩子……吗?”
啊?
真小小身体一抖,一屁股再次坐回雪中,只觉得自己舌头嘴唇下巴都刹那麻木。
她怔怔地,再一次打量对方的眼,还有被冰雪覆盖得模糊不清的面容。
虽然眼角布满皱纹,眸子也不再明亮,但黛山般的眉形,还有那微微上扬的眼尾,都无声地描述着,她年轻时的美艳……
瞬间被雷击中!
牙尖的颤抖中,真小小真切地感觉到,那枯坐于自己右眼意念中的老魔,生机突然爆发,有一股可怕的势,在一动不动的身体中疯狂酝酿,试图突破什么枷锁,斩灭什么禁锢,带着他的灵魂,重回这片人间!
“师娘!啊啊啊啊啊!”
纵心中对大铃子、災掌火之死,还悲愤交加。纵对自己的奇遇,还有些消化不良。
但所谓坑性……
那是刻入生命的灵性,那是任何痛苦,愤慨,仇恨都不能染色的灵魂至真。
真小小倒吸一口冷气,尖叫着扑向牡丹火母冰冷的怀抱,眼泪鼻涕还有止不住的委屈一齐向她喷出。
师……娘?
牡丹仙子久不融化的铁石心肠,在这个刹那,赤红赤红,软得一碰就可以捏出一池清水!
450 再叫一声师娘(2)
“你们给我跪!”
震落身上坚硬的冰甲,牡丹火母愤怒地一声尖啸!
嘭嘭嘭嘭嘭嘭!
骨碎声立即在雪中爆起,虽然沙家老祖与她那七个侥幸没有死于火中的小兔崽子本来就是跪着在哭述。
不过既然火母大人说了要跪,她们的身体,便只能在阵力的碾压下,继续向大地陷落,直至膝盖骨,通通破碎在积雪下的顽石中!
沙家老祖,表情龟裂!惨叫声卡在嗓子眼里,吐都吐不出来。
“你刚才叫我什么?再叫一次……”
看都没有看沙家人那些震惊的嘴脸,牡丹火母捧起真小小的脸,惊喜得合不上嘴巴。
“牡丹……师娘!”
在对方开口的刹那,真小小脑海中一些毫无头绪的线索,便迅速地交织在一起,令她心中疑问,豁然开朗!
飞星棋盘。
南鼎重宝,就算现世火祖们,有通过残片去东灵寻找其他部件的计划。
这种重任,要干也是地火圣女们去呀,怎么可能轻易落在沙之蝶身上?
除非……
除非沙家本来就与飞星棋盘在南鼎的持有者,解除密切,有极大渊源!
但沙家老祖,不就是身后那个跪碎了膝盖骨的沙悯儿吗?又怎么会与牡丹仙子,扯上干系?
既然已经开口叫师娘了,还呼出了自己的本名,牡丹火母确信,自己刚才感觉到的那股令人想流泪的刀意,正是从真小小身上发出!
她双眼迅速湿润,虽然极力隐忍,但还是抑制不了双颊的颤抖。
“你……你师尊……他……”
心脏狂跳,此时最想知道的,便只有那一个人的近况。
“我师尊一生未娶!”表情恳切,真小小斩钉截铁地回答。
你这个……小激灵鬼。
牡丹火母瞪了真小小一眼,眼底的羞涩却捂都捂不住。原来自己的第一句话,便在这狡猾小辈面前,暴露了心境。
你是他的孩子吗?
虽然他有孩子天经地义,但自己心底,却还深藏着那么窃窃的期许……期待就算自己利用了他,祸害了他,在他心中,依旧能留下一点点,关于自己。
那怕是恨也好,不要忘记。
默默消化着自己内心沸腾的思绪,出神了片刻,牡丹火母才伸手拍了一下真小小的脑门。
“师什么娘!明明没名没份的,小混账,我是问你,你师尊近来可好?”
可好?
这个问题,可真把小小给难住。
好么?
连少尊说过,魔立雪早已寂灭。
自己之所以能在右眼内看到他老人家的身影,那都是因为,他残存在世的力量,在拼命反哺着被选中的弟子。
渴望斩神刃横空出世的同时,十人继承了剑法与刀意的修士,可以继承他与无疆战神守护东灵的意志,在北东战场上,浴血扬威!
但这话……
真小小抬头看了看丹海空虚,大限不日将来的牡丹火母。
又看看她居住的这片……与师尊枯坐之景极度雷同的风景。
她眼窝一酸,笑着回答:“师尊很好,就是脾气很坏,不喜欢跟人打交道,年复一年地,独居在一座雪山上,没事就蹲在峰前,看雪。”
“不过他喜欢的雪也很怪,不是白的,是黑的。”
451 见此风雪,便知情深(3)
真小小的话,还没有说完,牡丹火母便泪水滂沱,抽泣不止。
仿佛她这半生,都是为了等待今日。
耳畔那些昔日的誓言,还历历在目。
“既然你喜欢雪,等我俩成婚,就隐居在北域的大雪山里,我练刀,你带孩子好么?对了,我们是生四个,还是五个?”
“无趣,明明是你自己喜欢雪,我可是个火修耶!”
“那就隐居海边上,可热的了,就这么说好了啊,生五个!”
“呸!色胚,我才认识你几天,你就如此作弄我,再说这无理的话,我可不理你了!”
“喂,牡丹,牡丹,别跑别跑!你要是跑了,我瞎了谁来照顾我?!”
“呸!死骗子,别赖我身上?我只揍过你的脸,又没有打过你的眼!”
“虽然你没打过我的眼,你却住在我心上,如果我的世界里没有你,便只有……一片黑色。”
你不怪我吗?
即使我曾对你做过那么过分的事情?即使我那么用力地背叛你,伤害你?
牡丹火母背过身去,极力用火息蒸发眼中的湿气,然而泪水还是迅速打湿了自己的衣襟。
真小小默然,见牡丹仙子黯然垂泪,自己也抑制不住内心的悲伤。
见此风雪,便知情深。
一个与世隔绝的南鼎火母,终日坐在风雪里,任与自己火灵气生生相克的冰风,腐蚀自己的身体。
这是在思念什么……
不言而喻。
师傅、牡丹、大铃子、绫罗、災掌火……
那些逝去者的音容样貌,那些即将逝去者的执念与曾经。无处不在地包裹着真小小,令她深陷悲痛,不可自拔。
“这是怎么回事?”
“这特么是怎么回事?”
被牡丹火母的威压强行拘役在地,双膝不能移动,硬生生匍匐在地的沙悯儿在心中尖叫不止。
她似乎听到了“师……娘?”二字?
这两个惊悚的声音撕裂着她的灵魂!
那东灵女子在说什么?
师娘?
牡丹火母一生未嫁,没有子嗣更无弟子,怎么可能成为别人的师娘?她老人家最最亲近的,就只有自己这个陪伴了她数百年的小侍女呀!
不不不不不!这是幻觉!是那该死的丫头又使出了什么她不能理解的术法!绝对不是真实!
“火母大人,千万不要听信那狡诈的丫头的一面之辞!她可是个东灵细作!对我南鼎威胁极大!她的刀……她的刀里浸渍了邪魔的异能,可以斩灭元婴修士,您可一定要小心呀!”
劲量让自己的嗓音里多一些关切与恳切,沙悯儿在心中已将即将迎来大限的牡丹火母骂了一万遍!
老不死的东西!
眼也瞎了,耳也聋了,明明身为尊贵火母,却不肯乖乖待在火源殿里坐享权焰,顺带提携自己,害她沙家,在火鼎城里地位岌岌可危。
牡丹火母这些年常年在枯木下打坐,整个人的生机,一如那半死不活的黑树,随时都要寂灭,一点都指望不上,还要时时消耗大量法币,灵钱,才能维持她喜欢的这雪景。
这蠢货……今日更是魔怔了!
糊涂起来,竟在一个鬼丫头的蛊惑下,认不清敌我,以威压压碎自己双膝!
452 都是棋子(4)
强行掩藏着心中的怒,还以为对真小小势在必得的沙悯儿在心中发下毒誓,一旦将真小小身上的秘密通通压榨出来,便彻底舍弃已无任何利用价值的老东西!
“是呀!还请火母大人明鉴!”跪在沙悯儿身后的沙家弟子有样学样。
听到这些聒噪的声音,牡丹火母缓缓从自己的悲伤中抽离,抬头看向禁法之外跪了一地的人影。
“悯儿……是谁要你们,修建行刑者的?”牡丹缓缓开口,沙哑的声音在风中回荡。
什么?
听到“行刑者”三字,沙悯儿蓦然一惊!
她刚刚还以为,火母大人的五感衰微,根本不知道沙家在山那头的动作,没想到她老人家不但知道,还能清晰地分辨,那是一尊狱使!
“呵呵,以为本尊老了,成聋子与盲人?”
看着沙悯儿惊悚的表情,牡丹仙子自嘲地一笑,抬头看天。
纯白冰凉的雪,轻轻落在她的脸颊上。
身为火修,是从什么时候,喜欢飞雪的?
是打认识东灵界里,那个满脸胡子茬子,又痞又帅的大刀客?
还是从回到南鼎,对身旁的一切混乱肮脏,都及其失望开始?
仿佛生命中信奉的一切,都被玷污,只有在简单的雪里,能找到清凉与纯粹。说来可笑,离开了东灵那个自己最爱的男人又被自己狠狠伤害的男人后,她才明白了他的道。
这道里,没有野心,也没有杀戮。
当年她去东灵,是因火祖们危言耸听,扬言东灵界修士已经对南鼎界觊觎已久,甚至制出空间至宝,可以挥军大举来犯!
当时刚刚融合地火,成为圣女的她,便怀着对入侵者的仇恨,沿上古火道前往东灵,暗中布局,其中曲折意外不提,待她拿着那空间至宝返回南鼎时才发现。
原来当年怂恿她进行这个任务的火祖与火母们,比起守护南鼎,更想要的,是想将飞星棋盘,当成侵占东灵界的战争利器!
当年年少无知,现在想来,自己简直愚蠢得可笑。
东灵要图谋南鼎做甚?这里只有一片被一代代疯狂的炼器师与火祖,玩坏了的废土!
飞星棋盘,可以用来转移受困于山火的百姓,可以用来调集物资,可以用来开渠引河……
然此物被上交后,火祖们却只想着,如何修复它!仿制它!并打通南鼎与东灵的空间壁垒,去掠夺本不属于自己的财富!
自己只是这个局里,一个被利用的棋子。
更可笑的是,为此,她甚至舍弃了此生所有幸福!
当时她愤怒,她反抗,她甚至更积极地修行,渴望有朝一日站在南鼎权力的巅峰,改变这一切!
然而,许多年过去,还是被彼岸捷足先登化神之位。自己虽然位及火母,却实在孤掌难鸣。
失望。
对这个世界极其失望。
特别是两年前,无数南鼎修士疯狂涌入西岐,她看到的只有掠夺与杀戮……
自那以后,她的心,便彻底失去温度。
对故土最深沉的爱,令她不会像帝鹿那般疯狂。
但对无可救药的同胞们,她亦不想再多说什么。
枯坐在这风雪中。
与其说是思念着谁。
更不如说,渴望着像白雪一样,干干净净地死去。宁可它们与自己相克的冰力腐蚀自己的生机,也不愿世俗,再搞脏自己的手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