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3 最亏欠（3）
一想到自己那一日的惨败，陆云山的脸色就有点糟。
虽然这几年没有勤奋修行，但也不至于，败得那么难看吧？形象呀形象，难道世上所有反派的结局，都只有身败名裂这一种难看死法？
不过再看看此刻坐在自己面前的海东歌，陆云山又觉得这一切都值得。
“瞎说！”
反正酒喝大了，海东歌的嗓门也变得越来越响！
“见你被小小的男人揍得喷血，我立马一个激灵就醒了，连魔都没入！只想上去帮你忙哩！对了，回去我得问问，谁用了镜影水晶记录，我要高价回收，没事自己放着给自己看！”
在看到陆云山被小粥粥打得喷血落败之际，海东歌被尘封的记忆与意志强烈挣扎，终于于沉梦结束之前，捏碎了手心中的金牌。
也算是从头到尾，完成了一场梦悟。
“滚！早知道老子不救你这混蛋玩意儿了！”
陆云山抡起一个空坛砸向海东歌，后者笑着躲闪。
二人又吼又叫，仿佛找回了昔年的光景。
“那么，接下来，你要去哪里？”
又干掉几坛酒，陆云山醉眼稀疏地看着海东歌。
他此来并没有换上狮心峰传承弟子红袍，而是继续身着布衣，看上去，有些像是来辞行的。
“去凡俗。”
陆师兄果真眼尖，什么都瞒不了他，海东歌目光一沉，认真回答。
“虽然这一梦，我没有突破圆满，但好像……找到了通向圆满的路。”
说来丢人，自己都元婴境多年了，却是在真小小开光时，蓦然醒悟。
自己沉沦苦梦，沉浸痛苦时，一直渴求的，是一束指引自己的明光。
所以才会如溺水之人般，对向自己投来善意的苏夷萌生情愫。
直到见到真小小。
她灵魂有光。
自扫心上尘。
可以笃定，若有朝一日真小小悟心，断不会向自己这样瞻前顾后，进退两难。若突破，必是手起刀落的突破，若堕魔，亦是无愧本心的狂魔。
“虽然已经有了方向，但我积累得太少，我的道，要在众生中寻找。继续留在宗内，我一定不会突破。”眺望远山，海东歌已经对自己的前方，充满期待。
“这一回，记得带上寒星，他在养兽山化石多年，瘦得只剩下皮包骨头。”对海东歌的决定并无异议，陆云山提醒一句。
“嗯。会带上，还要好好向师尊辞行，好好向梅尊与云迟老祖道谢。”
海东歌心中浮现出许多人的名字。最后极是愧疚地看着陆云山。
“说来说去，我最亏欠的，还是师兄。”
对其它人，可以用感激，但对陆云山，海东歌不知如何弥补。
他陪上了宝贵的六十七年，只为成全自己。
要知梦悟之前，陆云山可是除了自己之外，灵门晋升潜力最大的弟子！
但此时可以看出，他修为在这一个甲子里，并没有任何精进。
说来残酷。
修士修行如刀破竹，一旦半道停止，便很难再顺畅地一劈到底了！
“没有什么好亏欠的。”
感觉到海东歌的担忧，陆云山笑着一拂长袖。
“亏欠会成为心魔，我之所以去做，只有一个理由，那就是我觉得值得。”
184 成就彼此（4）
“何况今日，我更深切地领悟了云迟老祖的那番话，无需刻意，你的一场悟，也是我的一场悟……”
说话同时，陆云山轻轻从体内泄出一丝威压。
依旧是元婴中期，却比海东歌记忆里，苍劲绵长了许多！
那是拍岸的狂浪，足以震动瓶颈。
海东歌震惊地瞪圆双眼。
半晌之后才回过神来，仰天狂笑。
“哈哈哈哈哈哈！说得没错，谁让师兄的道心，是个‘义’字！”
元婴修士，与元婴大圆满的尊者们的差距，已不在修为，而在于对世间万道的透彻。
云迟老祖看得最深远。
这六十多年蹉跎，看似消磨了陆云山的锐气，但同时也是他的一场心炼。
放弃一切名利荣耀，甚至自己前程，去保护功法出了问题，随时都有可能人格沦丧的挚友，这本身，便是不逊色于海东歌沉梦的又一场艰难心悟。
最好的结果，便是现在这种。
海东歌走出来，陆云山也走出来……结果早在宿命中，彼此成就。
“来来来，不醉不归！”最后的心魔完全扫清，海东歌开心地抱起两坛酒。
“说得没错！喝穷英俊那小子！”陆云山挥着胳膊，未曾想牵动了伤处，痛得呲牙咧嘴。
“不过话说回来，你还是对我放了许多水的，不然怎么可能眼瞎看不见小英俊经常接济我辟谷丹？”
“废话！要是把英俊也赶出师门，你还能活到现在？”一提这个陆云山就来火：“可是他一大老爷们儿，鬼知道你这色胚偷偷把辟谷丹丢掉，专门爱吃小兔子形状的甜枣糕！”
“你才爱小兔子甜枣糕！你们全家都家小兔子甜枣糕！”海东歌用拳头砸得玉桌砰砰响。“陆云山，你那年去双神峰偷看峰主洗澡的事，我还留着镜影水晶呢！再揭我伤疤，休怪我无情！”
“哈哈哈哈！休想再用那个威胁老子！把你打入半山后，我就把你洞府都清洗了！一枚镜影水晶，都没有留下！”一提此事，陆云山笑得相当得意，当初能同意海东歌悟道一事的最重要原因，就是可以冠冕堂皇地打碎他洞府，销毁一些不必要留在世间的东西。
“你妹的！人渣！这样做，不会折损你道心吗？”海东歌气得胸口剧烈起伏。
那些镜影水晶，绝对是他的珍宝呀！
“不会。”把头猛摇，陆云山两指之间，突然多出一枚亮晶晶的水晶。“倒是某人被小情人下毒，差点堕魔，后来吃了解毒丹，没出息地狂吐的样子被我清晰地记在这枚水晶里了，啊……不知道数年之后，我弟媳妇对这个场景，有没有兴趣？”
“陆云山！”海东歌一阵干嚎，气得头发都竖了起来。
“喝酒，今天你要是能把我喝倒，我就把这枚水晶还给你，哈哈哈哈哈哈！”摇头晃脑，陆云山乐不可支。
“喝就喝，我怕了你的？”
一枚枚酒坛被打开，李英俊的多年私藏，几乎被瓜分一空。无奈可怜的李英俊在狮心峰向真小小发难前，便被一道莫名其妙的调令派到了山外，掐指算算，完成任务后，还要几天才能归来。
185 你，什么时候走？（5）
从清晨到月上枝头。
满地碎酒坛子，两个烂醉的人影，横七竖八倒在树下。
“我说……你走之前，也不去看看真小小？”陆云山眼前都是星星，与海东歌攀比一天一夜，也没能分出个胜负。
“不……不去……”嘴里漾着酒气，海东歌目光迷离。磕磕巴巴回答。
“你……你是不，不知道……她，她她，她多能祸祸……她要要是知道，我我我们两个悟道的烂摊子，塞给她收场……她，她能立马把你，把你骨头都拆了给我搭个坟堆！”
手指在空气里晃着圈圈，海东歌说这话的时候，双颊带笑，不像揶揄，反似赞赏。
“只只要周州不出马，她一个丫头片子，我，我还是应付得来的。”陆云山拍拍胸脯，差点把胃里塞不下，溺到嗓子眼的酒又吐出来。
“瞎，瞎说。你，你不知道，她……去小五行池受洗那日，除了布阵，还用蜈蚣口水，在我脑门儿上，贴贴了个什么纸！”
“什么纸？”陆云山表示好奇。那一日他还没有将真小小真正放在心上，自然也没有时时关注她的每一个动作。
“她说……神魔刀子剑子，是……她，小弟！万水蓉的关门弟子，是……她，闺闺蜜！梅尊的徒弟，是，是她哥们！”眼睛眉毛皱在一起，海东歌搜肠刮肚，极力在混沌的记忆里，寻找每一个正确的字眼。
“对对对，还说了，战神殿连子濯连少尊，是她大哥！谁要想动她，好好掂量脖子上有几个脑袋！！”
“哈哈哈哈哈哈！”话刚说完，海东歌就忍不住放声大笑。
同时，感觉到自己听到本年度最佳笑话的陆云山，也一并狂笑不止。
二人的笑声混合在一起，震得树枝簌簌直响，不过这可怕的噪音，只持续了三秒，便不约而同地戛然而止。
“等等。”陆云山拼命张开眼，眼前的月亮从三个又变成一个。“我好像昨天听云迟老祖说了，在此届丹兽大比里，真小小有个同行者，是第三把魔刀。”
“靠！不会吧？”海东歌瞬间酒醒。这个笑话里，关于梅尊首徒那一句，的确没错。
“其实宇书太上祖对她一直不错的，我曾一度以为，宇书太上祖才是她的膀子，毕竟要以一人之力对我权焰挑衅，没有半点后台，也是不可能的。”陆云山迅速补充一句。看来酒劲并没有让他丧失神智。“你说，她不像是那种真的不记得写，光吹牛皮的蠢货，对吧？”
闭嘴之后，空气静悄悄的，只剩下夜中蟋蟀的歌声。
良久之后，陆云山虚弱地打破沉默：“你，什么时候走？”
“现在！”从地上跳起，海东歌太阳穴上的青筋都崩了出来。
“好！搭个伙，我给自己安排个宗门任务，也先离宗个一年半载的。”
用不着收拾行李，反正岩红也在丹海中，陆云山手搭着海东歌的肩膀，二人摇摇晃晃，迅速消失在狮心峰上。
可怕呀！
要是等真小小反应过来，矛头从祸祸半山居地转移到祸祸传承序列，那就真有可能，逃不掉了！
186 苍了个天的（6）
“快！再快一点！”
被莫名支出狮心峰外办事的李英俊，这几日来越想越觉得不对劲，回忆着该死的陆云山贯用的套路，他心头凉凉，只觉得与自己有关的某人，只怕出了状况。
极力迅速地完成任务，此时他全速遁飞，一头冲入灵门锁山阵，疯狂向狮心峰上扑去。
若陆云山这一回，又将什么硬骨头逐出师门，他要跟他拼了！
就在满心悲愤之际，李英俊步伐戛然而止，化为嘴上凄厉的尖叫。
“靠！是哪个该天杀的轰了我的洞府？”
整个狮心峰山顶，被硬生生削除一层，自己洞府垮塌大半，原本爬满半墙的漂亮藤植，都呈现出不正常的枯黄，像是被什么天灾祸害过一样。
还没等其它传承弟子回答他，李英俊又冲入自己最在意的地窖。而后目眦欲裂地看着，一墙空空的酒架。
那些醉仙魂，可是花去了他所有积蓄的宝藏啊啊啊！
“是谁？是谁？是谁轰我洞府，偷我窖藏？我要跟他拼命呀呀呀！”
在李英俊暴怒声响起的同时，天空中突然落下一道神光，狮心峰峰主赵海的身影，出现在所有狮心峰弟子的面前。
就连正带着小粥粥与檀枫一行人打家劫舍的真小小，都不由自主被突然弥漫天空的威压震慑，停下了手里的动作。
在赵海身后，跟着一支近百人的队伍。
他们修为在筑基至结丹不等，还有那么三五人，身上依稀带着元婴的威压。
我的天啊！
前一秒还在心痛自己洞府与美酒的李英俊如被棒击，他揉着双眼，几乎不能相信自己所看到的一切。
“檀哥，你说我是不是作梦了，那不是铁哥与元魁哥哥嘛？”浅夏摇着檀枫的衣袖。
“还有小六子！”铁板凳大吼一声，还没来得及再道出剩下人的名字，眼泪就跟两个小喷泉一样，哗哗地喷出水来！
许多人都是在外出任务里失踪的，带回宗门的，只有他们的血衣与破碎令牌。
难道……这一切都是假的？
“他他他……他们怎么会还活着？”
真小小驱逐出宅院，剥夺了一切的冠玉，带着自己的小弟们，正龟缩在檀枫他们落魄时居住的破院子里。满心期待着陆云山能“卷土重来”。
然而此时此刻出现在狮心峰上的百人队伍，却像是一计重锤，狠狠地敲打在他们头上，令这些昔日为虎作伥者们，尖叫不止，深深地怀疑自己的人生。
赵海低头俯瞰自己的主峰。
曾有许多年，对此间绝望厌恶，今日终于能一扫污秽，重振雄风！
他本想先唤来真小小，好好嘉奖一番，然而凝眸刹那，竟发现她正踩在一个被扒得只剩下裤衩的内门弟子脸上，微笑的面皮上，立即掉下些皮渣。
神识迅速在半山一扫。
苍了个天的。
自己曾看不顺眼，欲在尘埃落定后好好教训的那些王八羔子们的宅院，都被强行破阵，轰塌了半面墙。
宅中墙皮都少了一层，灵果植株被捋得精光，连寻常摆设都找不到一件。
曾住这些宅院的小王八羔子们，更是被扒得只剩下裤衩，法宝，宗令，储物口袋通通不在身上，一个二人，瑟瑟发抖地被驱逐到半山居所的最偏僻区域，一见自己身影，立即眼泪狂流。
187 大浪淘沙，火炼真金（1）
赵海内心剧震，有一种刚送走了狼，又迎来了虎的强烈危机感在心头萦绕。
之前陆云山与海东歌那一对儿酒鬼，就闹腾得他老命要断要断的。现在好不容易安分了，特么又来一个真小小！
也是呀……
要是新来的没有旧祸害厉害，又怎能解海东歌的沉梦死局？
一想到真小小为自己干掉的大麻烦，赵海立即端正心态，假装完全不知道她这几日趁乱加班私吞了多少，对她挤出一个和蔼的笑意。
而后。
清了清喉咙，赵海老头一声长喝。
“本宗传承弟子海东歌六十七年心悟结束，狮心峰内门弟子一并试炼一甲子，大浪淘沙，火炼真金！”
一股苍茫威压拔地而起，惊得灵门诸峰白鹭翔空，云层在苍穹洞开。
轰！轰！轰……
诸峰峰主，长老……以及闭关清修的太上祖们，都被赵海的啸声震动，蹑云而起，乘禽驱兽簇拥在狮心峰左右。
声势骇人！
狮心峰所有弟子惊恐地抬头看天，感觉只有在宗门盛典或者极重要事件上，才能看到这样的场面。
强者如云，凡宗门有头有脸的人物，通通到场，最令人心弦震动的是，在苍穹最高处，还漂浮着一枚梅花虚影，以及一驾金色的战车。
这说明，梅尊与云迟老祖，竟也将神识投影此处！
关于海东歌的沉梦，虽然只有诸峰峰主及有限的几位太上长老知晓，不过赵海口中“心悟”二字一出，众人自是心领神会。
“什么？心悟？心悟是什么鬼？”还表情懵逼的李英俊，只听到脑袋里嗡嗡作响。
“大浪淘沙，火炼真金？”冠玉等人心下一惊，目眦欲裂，蓦地感觉自己一下子掉入了一个无底的冰窟窿里。
难道……难道……
“哎！我就说不对劲嘛！陆云山与海东歌一伙的。”真小小停止祸祸，痛心疾首。要是赵海师尊再晚回来几天，自己说不定就能将狮心峰上不想留的弟子，通通教训个干净。
“六十七年功过，都记在老夫账上。现在诸弟子可祭出自己的宗门令牌，查看自己去处。”
赵海虽然没有明讲，但此话即出，便是决定对内门弟子，大肆清理！
师尊的喝声在耳畔震响，狮心峰众弟子顿时心脏狂跳，有双目赤红者，有面色铁青者，有羞愧难当者，有懊恼至极者……
在此刹那，还能保持心静如水之人，几乎没有几人。
众弟子祭出宗令的声响汇成了潮声。
真小小面前浮动的金令，除了正反两面刻有“狮心”与“真小小”五字之外，还烙印着“传承”二字。耀眼的赤金，印证身份的尊贵。
在他身后，檀枫等人的宗令，依旧是内门玄色，毫无变化。
但一息之后，痛哭流涕声便自狮心峰上上下下传出，有传承序列，被打回内门者，有内门被降级为外门者，更有如冠玉沙陀一般，宗令完全在风中破碎之人！
苏夷看着自己的宗令由“内”变成“外”，苦笑三声，向天空叩拜三次。
怨不得别人，只恨自己。
188 我不服！（2）
许多与苏夷一般，心本善良，却因承受不了重压，选择由受害者变成加害者的狮心峰内门弟子，纷纷面露凄苦伏地痛哭。
“我不服！”异声起。
冠玉明黄色的竖瞳从眸中裂开，披头散发地从破落宅院内冲出，口吐白沫，疯狂大吼。
“我出身世家，胜过无数同姓嫡长，才拜入灵门山头，从计名，到外门，再入狮心峰……花费无数心血，经历无数磨难，才走到今日，我不接受被逐出师门的结果！”
“师尊！海东歌是你的弟子，我冠玉也是！为他一人悟心，你将其它弟子通通投入地狱，化为他一人的踏脚石。为何他是天上云，我们却是地上泥？不服不服不服！此事足见师尊你行事不公，妄为人师！”
被冠玉疯狂嘶吼鼓舞，数位与他一样被夺走弟子令的修士，亦咬牙御空而起，簇拥他左右随声附和。
反正已被打入地狱，不在乎破罐子破摔。
“我们也是……曾经骄傲如斯的狮心峰弟子呀！”子期哭得撕心裂肺。
“师尊！我入门的时候，您还夸我聪明来着！”另一人大叫。
要知灵门传道峰十一座，能入狮心，便是精英中的精英。
这些弟子破了音的控诉，令气氛变得极为压抑，不少围观长老们，脸色都暗了许多。
海东歌的事情，他们不怎么清楚。
但狮心峰这些年的混乱，他们却通通看在眼中，若说师长无过，那的确牵强。
“人心不可试探，是师尊您与陆师兄，教我们作恶！我们才会在泥沼里越陷越深，没有守得善良，是我们的错，但此恶，你们也占一半！”
冠玉沉沉地喘息，双颊不正常地鲜红，因为悲愤交加，身上灵气爆走不止，竟有激动得自爆的趋势。
虽然众人一贯厌恶冠玉，未曾想他此时说的话，竟有那么几分道理。
“哎……”
听到自己弟子的控诉，赵海老儿一声长叹，眼角爬上苍老的皱纹，他大手一压，迅速将冠玉身上混乱的气息拍灭，目光苍茫地投向远方，沉默片刻，缓缓开口。
“时至今日，难道你们还没有懂？”
听赵海一叹，所有人又把目光转移到他老人家身上。
“当初，你们为何拼尽一切，要入我灵门？又为何日夜苦修，要入我狮心峰？”
“因为东灵界所有修士都知道，灵门是此界最大山门，一旦踏足，便前途光明。狮心峰是灵门十一座传道主峰中，底蕴最强一山，走出过数量最多的狮心战士，晋升过灵门最多的元婴强者，若得机缘，则可声名闻达于世，万代光荣！”
“但你们知不知道……自灵门开宗立派以来，横死沙场死亡人数最多的一峰，是哪一座？”
灵门众人心跳隆隆，答案在心中呼之欲出。
“人心不可试探，但我狮心峰弟子，必须经得起试探！”
表情一直克制的赵海，突然怒目圆张，一声咆哮。
“你们在踏入此山的那一刻起，就应该有这样的觉悟！”
“因为此山弟子，应是东灵之魂！”
189 弟子，受教了（3）
“不是老夫对不起你们多年的努力，而是你们自己！”
赵海的怒吼，在冠玉的脑海内爆响！
“此界，不总太平，有界争有魔乱有兽潮，甚至魍魉作祟。哪有什么规规矩矩的征伐？哪有什么井然有序的胜负？一旦东灵需要你们，极有可能让你们面对以一挡百，命悬一线的绝境！到那一刻，以你们现在的意志，是否能坚持浩然？”
长啸喝得冠玉在风中一滚，重重砸到在地。
“不要跟我讲什么道理，不要跟我卖什么可怜！”
“今日你们可为同胞落难视而不见，甚至奚落践踏，它日东灵苍生，又如何仰仗你们守卫故土？”
“你们此生努力，并不只为踏足此山，而是来这山中，继续锤炼道心，把自己修炼得忍得了苦困，受得起考验，耐得住饥寒！而后继承先祖意志，成为砥天之柱！”
“若陆云山行恶，人人可声讨，若有朝一日老夫行恶，人人可诛罚！因为你们修的不是趋炎附势，而是无畏狮心！”
“一个甲子梦悟，你们悟的，是什么心？”
赵海犹如狮吼，在咆哮同时，身后突然站起一尊顶天立地，睥睨狮影！
弥漫在空气中的威压与金光，震得冠玉口吐鲜血，众弟子一跪再跪，瑟瑟发抖，眼眶崩裂，不断请罪。
狮心峰上上演的一切，被全宗关注。
不但传道主峰，不但药谷兽山，不但外门诸峰……甚至杂役居所，人人心弦都在悸动。
狮心峰峰主赵海，似乎在向整个灵门，传递一种信仰，一种由百代先人以骨血实践，累千年积淀铸造的信仰！
有一些人，很久之前就知道了，但有一些弟子，时至今日，这才明白灵门为何是东灵最强？
他们心中点起了一团火，不由自主地挺直自己的脊梁！
一个在杂役院里端盘的小厮，深吸一口气，在心底狠狠发誓。
“我也要成为，东灵砥天之柱！”
外门弟子群山里，一双长得一模一样的小姐妹，相互对视一眼，又开始一心一意地练剑。
“二流强者业精于术，一流强者锻造铁骨傲魂！”
“弟子知错！弟子知错！”
整个狮心峰半山居地，回荡着一声又一声伏地痛哭的认罪声。就连那些被降级打出狮心峰的弟子，也被好好上了一课，他们心里明白，若不是师尊仁慈，自己对罪恶的漠视，也等同行恶无异。理应与冠玉一样，被逐出师门！
“唉……”
以长叹声开始，以长叹声结束。
赵海低头俯瞰整个狮心峰，将在这里跪拜的弟子，人人模样都记在心中。
“今日老夫将一些人驱逐，但这并不意味着你们修炼的结束。修士不要在意人生起落，在生命结束之前，绝不要否认自己的价值。”
“去吧，去外门，去宗外，去寻找自己的义，我相信，十年、百年之后，你们之中总有一些人，会回来。”
“师尊！”
“谢恩师……指点……弟子，受教了！”
冠玉撅着屁股将自己脑袋在地面上砸开花。
若没有赵海最后一句，只怕今日大多数被驱逐的狮心峰弟子，将一蹶不振。然而他最后的鼓励，却让这些放逐之徒，在惨痛的毁灭中，抓到了一线断筋碎骨后，重生的力量。
190 有罚有赏（4）
再也没有废话，被驱逐与被降格的狮心峰弟子，默默地回到自己宅院，收拾行李。
没有什么好带的，苏夷脱下狮心峰内门弟子辰砂战袍，珍惜地捧在手中。
“我花了十年，才从外门来到内门，大不了，再用一个十年，我还要穿上这身红袍。”
一颗晶莹的泪水落在衣上，她一步三回头地，走出院子，随自己的师兄师弟们离开狮心峰。
空气中虽然弥漫着点点伤感，但众人离山的秩序井然。
就像赵海所说的一样，经过这一次的试炼，说不定真有弟子能脱胎换骨，断筋重铸。
待所有人离开，站在赵海身后的百人队伍飞向山头，檀枫抱着自己的好兄弟们又笑又叫，老三狠狠揉着小六子的脑袋，而后一屁股坐在地上哇哇大哭。
“真小小，来。”
赵海再一次将慈祥的目光投向真小小。他捻着下巴上的长须，朝她招手。
罚的罚完了，理因奖赏。
如果这一回没有真小小破局，狮心峰的场面要比今日更难收场。
听到自己的名字，真小小一个激灵，立即御空而起，乖巧地跪拜在赵海面前，规规矩矩地行礼。
“弟子真小小，拜见师尊！”
这还是这师徒二人，第一回见面。
赵海满意地点着头，将真小小刚才打劫弟子的凶残完全抛在脑后，越看真小小越是喜欢。
这女娃娃生得漂亮，五官极美，皮肤透亮，特别是一双乌梅般的大眼，黑白分明，眸底蕴光。一看就筋骨特异，气运不凡！
“哈哈哈哈，你助东儿梦醒，也帮云山破了心结，是大功一件，为师要好好赏赐你，你说，想从为师这里，讨些什么？”赵海狠狠地拍着胸脯，有一种大肆庆祝的冲动在心头萦绕。
“什么都可以？”真小小本以为赐自己为传承弟子就完了，没想到还有这么一出。
她身体一抖，一双大眼内立即迸发出热切的光芒。
“那是当然！只要要求不是那么过分……”
当然不能等师傅把限制条件说完，真小小立即高叫一声。
“我要指芒刀！”
又脆又响的声音，立即传遍整个山头，引得所有弟子，抬头眺望。
赵海一个趔趄，差点栽倒。
脸上的笑意还没有来得及扩大，便戛然而止。
完蛋！
这的确是一个比那两酒鬼更难缠的讨债鬼，居然脸皮如此之厚，一上来就讨要元婴武器！
额头冷汗簌簌而出，赵海抖动着老脸，低头打量脚下那些表情殷切，目光关注此地的弟子们，狠不得时光倒流，自己把刚才那句话，憋回肚皮里。
指芒刀是什么规格的武器？
那是到了自己这个级别，都需要巨额换取的灵宝好么？
“呵呵……”尴笑两声，赵海压低嗓音开口道：“元婴武器，你至少要晋升到结丹境，体内灵气才勉强可以驱动，不是为师小气，而是那件灵宝现在还不适合你，要是缺武器，为师不如给你换一件……”
赵海的话还没有说完。
蔚蓝的苍穹，陡然被一株遮天蔽日的巨大树影遮蔽！
金柏抬头惊呼：“天啊，道灵木！”
191 回归本位，各自修炼（5）
梅玉常抬头看了微笑的云迟老祖一眼。
“老哥哥你……”
“小气什么小气？给就给了嘛，这小娃娃喜欢。”
云迟老祖不以为意地摆着手，突然出现在天空中的道灵木投影，正是由他老人家召出。
树影婆娑，枝叶摇晃。
在碧叶与碧叶摩擦发出类似玉器相互敲击的清脆声响中，真小小感觉到与自己心绪相连的一件什么东西，正乘风而来！
欣喜地抬头。
蓦然见一个黑点出现在空中。
黑点极速变大，化为一只手镯，五枚戒指。
真小小把右手向天一伸，这黑色套件便立即飞入手中，套在腕与指上！
感觉到指芒刀的悸动，真小小脸上咧开一个大大的笑容。
随着修为提升，战斗升级，一件攻击法宝是绝对不够用的，现在两把菜刀在手，又得到指芒刀，她突然感觉，自己也可以去跟陆云山……打一架了。
“我可不是小气。”梅玉堂苦笑一声。“我只是怕那天不怕地不怕的丫头，有魔器在手，一时兴奋，又去拆我一座主峰。”
“你想多了！”云迟老祖哈哈大笑。“我看真丫头挺有原则的，绝对不会做那种事情。”
指芒刀！
元婴级别的武器耶！
狮心峰弟子双颊发红，满心羡慕。
“啊啊啊啊啊，我也想要元婴武器！！”
站在自己大长峰上看到真小小如愿以偿的申屠巍然，嫉妒得嗷嗷直叫，只恨自己所在的主峰，没有哪个师兄沉梦，自己好大干一场，把真元枪也白赚到手！
“鄙人……更打不过了……”金柏双目淌血，感觉离自己打死真小小的目标，越来越遥不可及……
“回归本位，各自修炼吧！”
赵海又看了真小小一眼，从指芒刀破例出现一事上，看出了两位尊者对她的看重，他欣慰一笑，挥起大袖将笼罩在狮心峰上的阴霾驱散，喝令弟子们各自修行。
围观的诸峰长老弟子散去。
但为试炼结束，为故人归来，狮心峰还是大肆狂欢了三天三夜。
李英俊在众人的口述里，终于明白了事情的始末，也对自己窖藏的神秘失踪，有了清晰的猜想，不禁欢喜得上窜下跳。
真小小在峰内，声望达到极致，身着传承弟子红袍在山内行走，见者无不行礼问好。
她择了峰顶一处幽静庭院为新洞府，前来拜会之人络绎不绝。
虽然之前作践过海东歌的弟子们都被驱逐出山门，真小小再也没有机会去祸祸他们，不过这段时日她也没有闲着。
时而去养兽山看看自己的小金毛，一起修炼五祖大人传承的术法，时而拜见师尊赵海，在他老人家的指点下，饱览灵门藏术楼内的宗门秘籍，虽然兽灵石在手，但对于东灵天地流传的驭兽法，她还是认真研读。关于对火道的控制，宇书太上祖又亲自出马，指点了一二。再加上战神殿东方野堂主时不时的夜访，令真小小真真正正地沉浸于术，各方面能力，得到了极大的提高！
192 第三副丹方，无瑕（6）
一晃三个月过去。
逍遥二字，不足以形容真小小现在的幸福生活。
时不时与申屠巍然等人在宅中小聚，情谊日减浓郁。偶尔前往药谷，为纹花药宗们炼些毒丹以供研究。蛮蛇火道运用得越发炉火纯青，配合着法宝，战技也日渐精益。
可惜陆云山与海东歌早早出山历练，未与真小小再见一面。
这三个月来众人只见真小小修为爆涨，不知她白日里与小粥粥厮混后，夜里，都是在灵门药田和五行池中度过。
这一夜，真小小与小粥粥，再一次来到熟悉的药田间。巨腹蛙乖乖地蹲在二人身旁，认真看着小粥粥为真小小开炉点火。
香饵丹的品质，一直没有突破。
不过已经得到了指芒刀的真小小，不再那么急切地想要驯服道灵木中的奎木狼。
反而将自己的关注点，转移到白丹与瑰色丹上。
兽灵石第三副丹方，因为害怕再被爆胸危险恐吓，所以每每要炼制出无瑕品质的白丹或者瑰色丹时，她都会迅速出手，人为地降低成丹品质。
现在来灵门的时间不短了，手中原材料积蓄得十分丰厚。理应将第三副丹方彻底完成，看一看第四副丹方的内容是什么？
“小呆乖啊！今天我不炼制香丸子，你去别的地方先玩一下。”
与巨腹蛙厮混得极熟，真小小摸摸它的大肚皮，后者便乖巧地点点头，跳到一旁睡觉去了。
小粥粥熟练地烧火。
这段时间拒绝吞冰入梦，梅尊也奈何不了他。
五毒蛤蟆内丹一枚；
紫虹圣水一滴；
疾雷闪狐眼泪两滴；
青羽冥叶三两；
碎骨毒藤粉半钱……
好久没有炼制第三副丹方，但真小小并没有忘记每一昧原料，将手中材料虔诚地投入七叶鼎里，认真控制鼎的温度，一柱香时间后，鼎盖的出气孔上，喷出了浓郁的白烟。
“来吧！”
真小小胸脯一挺，脸上浮现出无畏且勇猛的表情！
“本姑娘不怕你威胁！不管给出多么繁杂的第四副丹方，也一定能在规定时间内，成功炼出三裂之丹来！”
小粥粥的目光落在真小小胸前，喉结滚动了一两圈。
嗯……
的确是比第一次见到时，大了不少……
啪！
真小小猛地上前一步，揭开鼎盖。
只见一枚白丹，一枚瑰色丹袅袅从鼎中飞起，圆润得犹如东海明珠！
无瑕！
强行抑制着自己伸出菜刀，再一次将两枚丹药拍出裂缝的冲动。
一息之后，真小小的脑海内，果真再次响起那苍茫缥缈的声音。
因为许久没有听过，甚至还带着一丝亲切。
“无瑕战血丹凝，小概率生成欲血丹，唤醒战兽沉睡的欲，令战威加倍！持续时间一刻钟，除了会令服药战兽在药性用尽后进入时间不等的虚弱期外，无任何其它副作用。”
战血丹！
欲血丹！
白丹狂化战力，瑰丹唤醒欲领，果真与我想象的一样！
听到对于两色丹的详细阐述，真小小兴奋地捏紧自己的拳头。
兽灵石最坑爹的地方就在于此了，不但每次炼制出无瑕丹药后会被威胁自己炸胸，而且也只有炼制出无瑕丹后，才会彻底搞清楚自己炼制的药有什么作用。
193 龙力（1）
就在真小小心情悸动的同时，传承第四副丹方的声音如期响起。
“为嘉奖石主成功炼制出无瑕品质的战血、欲血丹，现特传授第四副丹方。”
“五蕴凤眼一枚；
天极花一朵；
苍焰草两钱；
九宫玉粉一匙：
曦和灵果去皮风干，以星罗水浸泡七七四十九天入药……”
乍听前四个字“五蕴凤眼”，真小小的脑袋便嗡地一声炸开。
那是灵门纹花药师，用来炼制凤乞丹的主药！名贵得不得了。
没想到兽灵石中给兽兽们吃的小丸子里，现在也要添加五蕴凤眼了！
不光包括五蕴凤眼，天极花也是珍物，若不是自己在若虚试炼中采集过一些，只怕灵门药田里都找不到几朵，至于九宫玉……又是炼器材料，自己只听过名字，实物，根本没有见过！
而那曦和灵果呢？
药田内倒是找得到树，不过果实七十年结一次，现在满树碧叶，连花都看不到一朵，若真的等它结果，黄花菜都要凉了。
完蛋！
之前每副丹方的材料都好普通，万万没有想到这一回每一味药都价值不菲。
想要收集原料，定要花不少功夫，说不定时限结束，还找备不齐所需。
若是如此，后果……炸胸！
兽灵石，你又阴我！
一想到这里，真小小差点气得一口气背过去。
这破石头宝贝无处不坑，令人防不胜防！
就在真小小欲哭无泪之际，脑海中的声音再一次响起。
“第四副丹方，名为龙力。推动战兽进化升阶。”
咦？
双手按在胸口，正在为自己好不容易手感动人的酥胸默哀的真小小，突然目光一凛，脸上浮现出诧异表情。
不是每一次完成无瑕丹的炼制，都会对后一副药方的成丹时间做出要求吗？
这一回为什么不但没有要求，还提前告知第四种丹药的效用及名字？
难道丹方的传承，结束了？
夜风飕飕吹来，穿透真小小单薄的衣衫，直接贯穿她的胸口。
一个呼吸、两个呼吸……直至十个呼吸后，脑海内再也没有响起任何后续补充的声音。
靠之！
真小小猛地从地上跳起，狠狠在地上踏出一洞！
原来这一回，没有附加条件！早知如此，自己干什么成天提心吊胆，畏手畏脚，一直不敢祭炼无瑕品质的战血、欲血丹？
要是早一天知道龙力丹方，早一天做出成品给小透明服用，把它强行推入结丹境，自己何至于在丹兽大比里，打得那么惨烈，又何至于与冠玉及沙陀，纠缠得那么辛苦？
手指紧紧捏着兽灵石，真小小咬牙切齿，对它又爱又恨！
打遍天下无敌手，却每每败在一颗石头上！
不愧是父亲留下的传家宝，这等坑性，简直是一脉相承的！
看着真小小一会惊一会怒，小粥粥挠着后脑勺不明所以，默默坐在一旁，采下五行兰的根茎放在自己兜兜里，又用漂亮的兰花编了一个花环，轻轻放在真小小头上以示安慰。
经过真小小的长期培训，小粥粥不但能缝衣补袜，做些小手工也是心灵手巧得很。
194 大不了杀人灭口呗（2）
“谢谢！好香！”
女孩子果真是最爱花的，一拿到漂亮的花环，真小小就忘记了对兽灵石的吐槽。开开心心拉起小粥粥，在药田内将五蕴凤眼与苍焰草等找得到的材料都采摘了一番。
而后重新开炉，炼制一鼎香喷喷的香饵丹犒劳巨腹蛙，这才坐在蛙背上，与小粥粥一起踏入大五行池里。
呆蛙与小粥粥坐在池旁树下，一个蹲着吃丹，一个蹲着吃五行兰根炖牛肉。
两个吃货，在这三个月的相处里，结成了极为深厚的友谊。
虽然种族不同，不通言语。但嘴里有节奏的吧唧吧唧，就是他们独特的交流方式。
他们一同守候泡在池水中，修为很快要达到开光中期的真小小。
大五行池，本来是元婴修士滋补的圣地。
但这一年积蓄的灵气，只将真小小修为推送到开光中期。看来她因筑基、开光的不凡，每次破阶所需要的灵气消耗，也远远大于寻常修士。
现在，池水中的灵气……已经稀薄得很了，必须再积蓄一年半载的，才能继续供人使用。
所以真小小打算洗完今夜，再也不来。
毕竟梅尊经常把神识放在小粥粥身上，查看他在与自己，厮混些什么。
但有趣的是，小粥粥可以感知到神识查探的存在。只要梅尊想起来盯梢他，他便会抢在目光扫到药田与大五行池前，冲出禁地，随意找个屋顶睡大觉。
如此多次，三个月来，灵门上下对药田与五行池的消耗，一无所知。
真小小缓缓游在水中，享受着温热池水带给自己的舒适。
然而就在此时，一阵窸窸窣窣的脚步声，却突然从大五行池的入口处传来。
真小小一愣，迅速藏在一片菖蒲叶下一动不动。巨腹蛙嘴里叼着的香饵丹，吧唧一声，掉在地上。
大五行池，由灵门元婴护兽巨腹蛙看守，一般长老弟子，是绝对不可能轻易踏足的。
但此地地热，还有散发出的剩余灵气，是供应五行药田生长的主要能源。
所以宗内有那么两位专门平衡池水与药田灵气供应的长老，拥有自由出入此地的令牌。
只要持令。
无需巨腹蛙同意，便能在封池期间，随时前来察看情况。
不过这是一个闲差，有时三五年也不见人来逛一逛，除非五行药田里灵气流动出了岔子，两位专管大五行池的长老，才会出现在这里。
今日……
是刮了什么风？
有长老持令到来？
要是发现真小小与小粥粥在这里，要是发现封锁入口，等待着下一位入洗人的池水，灵气已被祸尽。要是发现巨腹蛙监守自盗……
后果不可想象！
巨腹蛙吓得目光凌乱，不过看着一旁自己的饭友小粥粥已一脸阴沉地捏拳站起，呆呆的眼底，也立即迸发出森然之光。
嘿！
怕什么怕？
大不了杀人灭口呗！
难道三个还干不过一个？
从入口慢慢踱来的人影，缓缓向池水靠近，根本没有想到，可怕的杀机正笼罩在自己头顶！
195 自己人！（3）
来人完全感知不到真小小、小粥粥与巨腹蛙的气息。
空气中只弥漫着一股……类似于炖牛肉的诱人香味！
顿觉饥肠辘辘！
“啊！难道这就是传说中，大五行池浓郁灵气的独到之处？”
一想到这里，手捏令牌的长胡子长老，佝偻的脊梁突然挺得笔直，蹒跚的步伐像个年轻人般轻快活泼起来。
“太好了！太好了！本世子终于有契机，突破元婴！”
他心跳不断加速，期待又兴奋地向大五行池步去，然而刚刚看到水面点点粼粼波光的刹那……
三道黑色的风影，猝不及防地从他前后左三侧高高跳起！
小粥粥一拳崩出，拿捏能能把人打得失去记忆的力道，向其后脑勺瞄准。
巨腹蛙从嘴里弹出长舌，虽然是头一回杀灵门长老，但见自己饭友小粥粥出手利落，于是心无畏惧。
真小小披上衣物与小透明融合，双眸刹那化为一双阴阳鱼儿的模样，力求为来人制造一场混沌大梦，以此瞒天过海。
感觉到强烈的生死危机，来人大脑当机，呆呆地站在原地。
他目眦欲裂地看到一张熟悉的脸，在被噩梦投影的前一秒，下意识大叫一声！
“真小小！”
因过度震惊，来人贴在脸上的人皮面具抖了三抖，一角滑落，露出假面下，光滑的额头。
“等等！自己人！”
真小小听到这熟悉的嗓音，立即吓出一身冷汗！她高叫一声，迅速制止小粥粥的拳头与呆蛙的舌头。
吧唧一声。
被三人夹击者一屁股坐在地上，呆愣片刻后，尖叫三声！
“大五行池你也能祸祸，真小小！还有什么事情你干不出来？既然能带周州来，怎么不叫上我？我还算不算你朋友？”
“该天杀的！噩梦造影与拳头都敢用！你们还有没有人性的了？要不是我叫得快，是不是要被你们杀人灭口？毁尸灭迹？”
“还有这只元婴蛙是怎么回事？它怎么也听你的话了？”
男子一把撕下自己脸上的假面，露出琥珀色的眼与真小小熟悉的脸。
樗里晨光。
精心准备了三个月，用爷爷提供的原材料制出许多假面，才曲折盗出大五行池令牌，今夜悄悄潜入禁地，本想将此地积蓄了快一年的灵气通通掠走。
万万没有想到真小小早就抢先一步，将大五行池的好处占为己有，自己还差点因为大意，将小命断送在这三个家伙手中！
受伤，委屈，嫉妒……悲愤交加！
看清樗里晨光的小脸，小粥粥收起拳头，迅速将双手背在身后，吹起口哨，一脸无辜。
小呆蛙学着自己的饭友，表情无比单纯，嘴里叫出一声天真的：“呱”。
真小小也没有想到来的人竟是乔庄的小晨光，她双颊飞着红霞，揉搓双手，笑得有些讪讪。
“嘿嘿，晨光你不能怪我不通知你们呀，我一个姑娘家家的，面子薄，总不能主动邀请你们：‘嘿，帅哥，要不要跟我一起洗澡？’”
真小小捏着鼻尖，甩了个小袖，樗里晨光身后，立即响起小粥粥捏骨头的脆响！
脆响如雷，仿佛如野兽咆哮：“你想得美！”
196 一个乞求（4）
自动脑补了真小小形容的那个画面，樗里晨光顿时狠狠打了个寒战，被噎得无话可说……
他抬头看看那灵气全无的池水，心在滴血。
回头看看一脸呆蠢但兽威雄浑的巨腹蛙，脸皮抽筋。
虽然不可想象，却还是不得不接受大五行池已被真小小悄悄祸祸干净的事实……
沮丧地蹲在池水畔，将自己手指伸入水中划圈圈，樗里晨光有一种说不出的郁闷。
看到来人对自己不具什么威胁性。
巨腹蛙鼓了鼓腮帮子，又回到树下吃丸子，小粥粥看了樗里晨光一眼，表情同情。
同情约莫三秒，他亦急急回到七叶鼎旁，继续品尝他那锅美味的五行兰根炖牛肉汤。
“哈，要不……”真小小用灵气将衣物上的水气蒸干，挠挠头道：“要不你去池里泡泡，泡的时间长了灵气，还是有那么一点点的。”
其实心里还是挺佩服小晨光的，没有想到他乔装他人的手段如此出神入化，居然另辟蹊径，也混到了大五行池禁地，只可惜来得有些晚了，被自己占了先机。
听真小小的安慰，如火上浇油，此刻樗里晨光恨不得拿块泥把真小小的嘴给堵上。
咦……
等等！
“真小小，你跟我实话实说……你是不是早就跟着元婴蛙勾搭在一起，不对！你是不是有什么秘法，讨好元婴灵兽？”
樗里晨光脑海内突然划过一道闪电。
他依稀记起，真小小前往养兽峰寻找狮冢的那个夜里，有一尊残暴的黑影前来找她，寻人不见，就用鞭子将自己与申屠巍然狠狠抽打了一顿。
当时不知对方是不是狮心峰陆云山派出的高手，现在想想，分明就是眼前的这头呆蛙！
“哪里会？我又不是神仙！”
真小小揉着鼻梁，被晨光一语戳中，她目光立即向斜上方挑去，顾左右而言它。
“帮我个忙！”
才不管真小小嘴里说的是什么，樗里晨光一转身，紧紧地扯住她的袖口，急切地乞求。
“能降服奎木狼吗？如果可以，请一定要帮我从道灵木，取一件法宝出来，事成之后，无论你要我做什么都可以！”
樗里晨光眼中闪动着灼灼的火光。
此来灵门，掠夺大五行池灵气是小，取回樗里一族的古物才是重中之重。
但道灵木那里，戒备实在是太森严了，他已用乔装的办法试过几回，却怎么都无法进入藏器阁四层之后。
何况界战遗宝，一直以来都被当成战利品在藏器阁最高处陈列。换取条件极为严苛，不但需要比指芒刀、真元枪高得多的功勋置换，还需要器主在宗门内拥有极高地位！
想得到古灯。
只能用强！
吓！
干什么了这是，怎么突然这么严肃？
本来以为晨光跟申屠巍然一样，看上了什么法宝，心念成痴。
但他现在的表情，太吓人！
真小小低头凝视樗里晨光的脸，在他表情里，找不到半分开玩笑的意味。
“那东西……对你重要？”
真小小也认真起来。
“非常！”
樗里晨光认真地点头。
“先祖古物。”
197 那我试一试（5）
本来这些话是不应该对任何外人提起的。但对于樗里晨光来说，真小小并不是外人，而是绝对值得自己信赖的朋友。
在来灵门前，他没有想到接近古灯是那么地困难。
它不能用宗门功勋兑换，就算自己规规矩矩在双神峰当弟子，甚至修行到元婴境，都没有资格占为己有。
若想盗取，则必须通过奎木狼，然而就算自己制作的人皮假面能骗过它的眼与嗅觉，可只要自己妄图染指古灯，它势必会将整个灵门的强者都到道灵木下。自己没有机会全身而退。
今日来到大五行池，看到真小小与巨腹蛙相处得意外融洽。
结合昔日种种。
樗里晨光蓦然顿悟！
真小小手中，一定有什么异术，可以控制灵兽。如果是她……说不定有机会接近樗里一族的古灯！
“那我……试一试。”
被晨光脸上的哀求之意感染，真小小认真思索片刻，轻轻地点了一下头。
李晨光可是自己的好兄弟，不但为自己吐过好多血，而且在之前群战狮心峰内门弟子时，也是自己强而有力的后盾。
既然他开口，便没有拒绝的道理。
何况……
何况当初奎木狼吞了她的香饵丹，还在大庭广众之下将她无情地抛出道灵木出糗。
就算心心念念的指芒刀已入手，她也绝对没有放弃用小丸子将其降服，看它在自己面前摇头摆尾的梦想！
“真的？”
听到真小小的承诺，樗里晨光心头一喜，不知怎地，竟有一种古灯已经入手的激动。
“那还有假？”真小小翻了个白眼儿，又补充一句：“不能保证成功，我尽力。”
“天快亮了。”腮帮子里嚼着牛肉，小粥粥背起被舔得干干净净的七叶鼎，手指天空。
“回家！”
真小小一甩长袖，巨腹蛙立即驮起三人，嗖地一声消失在大五行池内。
池水清澈澄清，水面上偶尔掠过几丝稀薄的灵气。
这段时日，狮心峰的弟子们议论纷纷，成日活蹦乱跳的真小小突然转了性。
她居然把自己关在房中，谢绝见客，就连申屠巍然提着枪前来切磋切磋，都被无情地拒之门外。
“吾徒修行刻苦呀！”赵海老头捻着胡须一脸欣慰。
鬼知道真小小抱着个大鼎，日以继夜地疯狂炼丹。
一鼎，两鼎，三鼎，四鼎……
无数无瑕品质的香饵丹被批量制出，吃得巨腹蛙肚皮又足足大出一圈，呆呆的眼里荡漾的，通通都是幸福的滋味。
小粥粥也被留下，每日三餐由真小小供应，英俊的小脸，像吹皮球一样渐渐圆润。
就这样，一个月的时间过去。
终有一天，天空一声雷响，真小小手中捏着个什么东西，披头散发地从院子里冲出，仰天狂笑不止。
“灭哈哈哈哈！”
“完美！本姑娘终于炼出了枚完美丹药！”
“小臭狼，你的克星来了！”
尖啸一声，真小小抓起在自己院子里睡觉的小粥粥，足踏流风，一头向灵门道灵木的方向冲去。
“吓死个人了！”
听到真小小狂笑声音，将神识投向天空的狮心峰内门弟子，心有余悸地拍打自己的胸脯，生怕真小小一时兴起，又琢磨出什么打劫人功勋的妙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