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352 为何此界多大罗？（3）
其他大罗仙人完全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只是垂手在旁边看着老魔臆症。
唯独真小小挑了挑眉梢，直接盈盈拜下。
“晚辈真小小，参见圣人前辈。”
九缺胧境……早在神无疆还是东灵化神至尊时就凸显出来，可以推论，那是圣人的一介分身。
“真小小。”
银发男子侧过身来，眉宇之间淡淡含笑。
“我不记得你了，也不记得他……不过见你们模样，心中甚是欢喜。”银发男子指了指还凸凸着眼的老魔，眼底有温情流过。
圣……圣人？？？
魔立雪脸皮破碎，现在一脑袋里全是问号。
“当年本尊欲摆脱胧境，分身无数于临谷星海……可惜他们通通在突破化神境前陷入胧境，几乎无一例外，皆夭折于第四步前。”
不管魔立雪听不听得懂，银发男子开始自言自语，因为他从真小小澄清的眸光中看得出来，这里至少有一个人懂。
这个丫头……虽然只有大罗修为，但已经伸手触摸到了圣人辛秘！
“所以前辈只是凭因果而来？”可惜眼前的男人，与当年的神无疆完全不同，他根本没有东灵之战的任何记忆，真小小的心底，不知为何还是有些萧索。
“对，因果。途经此地，偶感因果，感觉此间有二者与我某道已灭的分身，有着强烈的因果羁绊。”
银发男子点点头，深邃的目光似读懂了真小小表情的刹那落寞。他不由地亦心生感慨，有些好奇自己的分身，都与这年轻丫头和狂发老头有什么旧缘？
“多谢前辈出手相助！”
既然对方这样说了，真小小当然再次毕恭毕敬向前一拜。
已经不用再问，抚平时间线，延展空间并召唤出万千古星者，就是眼前的“神无疆”本尊！
“也不完全是助你们。”银发男子摆摆手。
原本救了这一行人性命，见过曾有因果者就可以了结心底的那份淡淡牵挂，但见真小小已经越阶触摸到圣人的秘密，银发男子不由地想多说几句。
“碧垓。”
“什么？”真小小听得一个陌生的词汇，立即侧了侧耳。
“此间为圣人碧垓的旧地。”银发男子看向真小小的双眼，一眼就看透她的修为，甚至看清她体内两股磅礴的香火气息。
“哈哈哈哈哈哈！”
真小小体内香火，一者为仙帝旧址，一者正与眼前的荒芜古星区息息相关。无疆不由地大笑了起来，他还是第一次见，气运如此昌隆的小辈。
“难道你不好奇，你的香火界为何时间流与临谷不同？为何小小一域，可以孕育出如此多的的大罗？”
银发男子目光横扫真小小身后的诸人，无论萧王、鳞子甲、老水妖王、断手、鬼魂还是骷髅头帅大师，通通都具有不弱的威压，这无论放在哪片星空，都是极吓人的战力。
对呀！
为什么呢？
感恩于银发圣人乐于指教，真小小一语不发，眼巴巴地看着他。
“因为此片星海，原本就是圣人碧垓的香火世界！但她当年为破九缺，打开了生死道的大门，没有成功突破，反而引来死气对自己香火世界的反噬。是以她折叠了所有被死亡吞噬的星海，只留下微不足道的一小片纯净空间。那小空间虽然地域狭窄，但气运昌隆，随着时间的推移，慢慢地孕育出一位又一位大罗金仙！”
0353 五六七八九！（4）
吓！
真小小狠狠地打了一个哆嗦。
碧垓的香火世界！
她想起来了！严子枫称那半妖圣人为“碧儿”！
那半妖就是碧垓！
残阳落枫，就是她折叠自己香火世界之后留下的唯一净土，所有命不该绝，将自己的两道分神之灵分别引入人界与妖界，化为白萧萧与夜霄重修天道！
也正是如此，萧王、鳞子甲、老水妖、夜藤母亲……他们在天道补完之后，才有机会问鼎大罗金仙宝座！
此地灵气之浓郁，完全是受碧垓香火界浓缩之福的影响！
毕竟只有超凡的界……才有机会供养御界大能！
“那碧垓是九缺中的哪个缺？”既然逮住了无疆圣人，真小小便想把心中的所有疑问都问个彻底。
“空。”银发圣人耐心地回答。
“胧极空寂枯裂癫净痴。此乃九缺。”
真小小终于从一位圣人嘴里，听得了九缺的完整名号。她屏住呼吸，全力将无疆圣人的每一句话都记在心里。
“胧境如我，没有实体，无法发出实质攻击，也不会被实质攻击击中身体。”抬了抬双臂，无疆圣人道：“极境身体似法宝一般坚硬，但也无法运用仙法。空境遗忘一切。寂境对一切没有感知。枯境肉身枯萎，只剩下骷髅。裂境灵魂四分五裂。癫境意识混沌，行为疯狂。痴境只对一件事痴迷。净境……似乎还没有人成功解说过净境的状态。”
原来空境是遗忘一切！
真小小点了点头，这的确符合严子枫身旁那半妖圣人的状态。
“圣人九缺……都是冲击永恒失败者，无论陷入‘胧极空寂枯裂癫净痴’的哪一缺中，都会意识混沌，举止癫狂，慢慢步入死亡。所以九缺者，在临谷很是神秘。”
大概是提到了自己，无疆圣人的表情也有一些唏嘘，不过比起其它八种缺境而言。胧……反而已经相当不错，至少不疯不癫。
“原本九缺者，是不会再轻易步入临谷历史舞台的，但近来……”无疆圣人皱了皱眉头：“我感觉九缺者在全面复苏，说不定有什么大事要发生。甚至一些我从未察觉过的气息，亦晦涩地流动于空气中。”
的确。
极境的姜弃！空境的碧垓！胧境的无疆！
明明都应该蛰伏于星海罅隙的至尊强者，被真小小遇了个遍！
“本尊此来，打开了被碧垓尘封的界，也不完全是为助你们脱困。”抬眼看了看无边无际的古星荒界，无疆圣人淡淡说道：“圣人不再缔结因果，最多只向仙帝出手，无论是杀还是救。”
“那？”真小小歪了歪头。
“碧垓是传说之中，最接近永恒的人。我想知道，她当年哪一步走错了，还引死界吞噬自己的香火世界。”
无疆圣人淡淡地看着真小小：“体内契兽之数，达到垓，便是永恒者，但若想要契兽数量达到垓，就必须对八绝意之一运用自如。碧垓当年，悟的是生死道。八绝，你知道吧？”
八绝……
五行、六意、七相……八绝！九缺！
原来它们都是相通的！
真小小眸光大震，仿佛突然明悟了些什么！
0354 不是“死”？（1）
“本尊此来召你们相见，就是了断当年因果。”
并不向真小小认真解释八绝。
无疆圣人的眼中已经有了去意。
“碧垓折叠的香火界已被本尊完全打开，此地有可能会发生意想不到的变化……你们留是福是祸不可预知，自己，好自为之吧。”
站起身来，轻轻甩了甩衣袖，无疆圣人转眼就消失于星海之中，连同那灿烂的银光一起不见踪影，只剩下众人还愣愣地站在原地。
大家努力消化着圣人的话。
残阳落枫本为碧垓的界……难怪木灵曾在残阳占据主导，界未破前，夜藤亦是顶尖妖王。
可惜碧垓身为世界之主的记忆已经断代，残阳落枫无人还供奉碧垓，而是近年来才择银骨藤花为新主。
现在在众人面前展现的，才是当初碧垓香火世界的全貌，只不过大多星辰，已被死气完全吞噬，而这一切，都是碧垓自己亲手制造！
为什么呢？
因为她走火入魔？
因为她冲击永恒失败？
因为她空境爆发，失去了心智？所以才自残自己界海？
对这一切感到好奇，无疆圣人才会有此一举。
但在场者大多对此事并不好奇，他们更加忧虑的是，这绵延并再次开始扩散的死亡气息，会不会直接灭了已化为真小小香火世界的残阳落枫？
“坑爹啊，那银发圣人到底是救我们还是害我们？”这才反应过来，夜藤与老水妖王急得跺脚。
“他老人家已经说了，是福？是祸？都不知道，这才是圣人的法则。”真小小有些明白无疆圣人的说法了。
他没有救过她，也没有害过她，只是因果一时纠缠在了一起有一些小小的交集而已。
刚与无疆圣人挥别，真小小话还没有说完，耗子肩膀上那一直在吐纳星海死气的小花突然顿了一下。
“咦……这的确是生死道意，但似乎……并不是‘死气’。”
在场所有人中，唯独耗子与小花对生死道的感悟最深，刚刚无疆圣人也提到古星散播无穷死意，似碧垓当年自毁自己的香火界海，但此刻，小花却对这种说法提出了自己的质疑。
“不是死气？”
真小小表情微微吃惊，毕竟以她的五感和阅历，只能从虚空中捕捉到“死亡”的韵律。
“那是什么？”夜藤觉得耗子身上长出来的小花朵很是可爱。
“我也……”小花皱起了眉头：“说不清楚，它有些超过我的理解范畴，不过它……”
小花的话还没有说完，寰宇深处突然扫来一道裹挟着道意的狂风。
嗖！
真小小眼前刹那斗转星移，在难以形容的眩晕感中，她眼前突然出现了暴怒状态的碧垓！
心脏狂跳不止，身后传来隆隆呼声。
“杀呀！”
萧王愕然于自己嘴里嘶吼出的声音，也不知道他什么时候拔出了自己腰上的细剑，那剑正插在双眼突出眼眶的严子枫咽喉！
发生什么事？
怎么碧垓和严子枫又来？
众人刹那回到了刚刚的战场！
若不是清晰地记得自己曾见过无疆圣人，真小小会误以为自己做了一场幻梦！
0355 类于时间逆行（2）
比真小小还懵的是她的同伴们。
断手一头雾水！
此刻他的手指明明捏爆了严子枫的心脏，但下一秒，五指张开，他瞠目结舌地看到那破碎的心脏一点点粘合在一起，又有力地在自己眼前跳动！
严子枫在眼前起死回生，并倏然远去。
“师尊这是怎么回事？”
并不是幻觉！
此刻严子枫也被拉到了真实的场景中，他为再一次见到真小小而惊愕不已，他想用自己已吸取到的碧垓之力将眼前的蝼蚁们都碾成碎渣，但场景的变幻速度太快，快得他似乎无法左右。
“不慌……”
碧垓的表情有些繁杂，懵懂无知下仿佛又想起了什么，碧色的眸底流动着晦涩的光。
她应该知道些什么！
她绝对知道些什么！
真小小如是笃定着，但她大吼着为什么，碧垓却没有回应。
夜藤惊恐地发现自己又被碧垓控制了心魂，不过好在那被摄魂取念的感觉只有刹那，她嘴里的嘶吼声还没有发出来，眼前的碧垓、严子枫通通又消失不见，连同那控制自己的力量！
夜藤匍匐在地，大口呼吸，荒芜的星海内再也没有战息，只有喘气不停的自己人。
“发生什么事？”老水妖莫名其妙。他还没来得及动手，严魔的脸就出现了，他还没来得及动手，那该死的严魔又不见了！
这特么是变戏法吗？
“我刚刚抓到了严子枫？”断手抖动自己的五指，指尖还残留鲜血的触感。
“是时间逆行吧！”鳞子甲与夜青惊恐地手拉着手，他们可是亲眼看着严魔从死到生而后又消失不见的，唯一可以解释的，是此间时间流，开始逆行！
所以大伙才会被倏地拉回之前的战场，以一种倒述者的角度，观看对严子枫的猎杀！
“不对。”
但真小小困惑地摇头。
虽然极像时间逆行，但她身后的残阳落枫界却未受影响，依旧平稳地运行，保持着她将它炼化成自己香火世界的模样。
“更快了！”
耗子肩膀上的小花在空中捕捉到莫名的道韵，一脸肃穆地说道。
“什么太快了！”
众人已经急不可耐想在这奇怪的小花身上得到答案。
“是生……”
经过深思熟虑，小花说出了自己心中推测的答案。
“我能感觉到了它的源头，它强大的道韵，极像时间逆流，但不是时间逆流，是生死道中的生……万物重生，重新修补之意！”
虽然还是没有清晰地领悟小花字句里的意思，但很快，天地奇景骤然降临！
一股更加可怕的“毁灭之息”在四周苍茫的古星上爆发！
众人举目远眺，震惊地看见那些原本没有任何生机的古星上，不知什么时候突然矗立起入云的高塔，无数灰黑色的人影、树影、妖影在其中飞窜，在不可形容的毁灭之力下，他们大片死灭，哀嚎声震天！
轰轰轰轰！
目力所及范围内的高塔与建筑物们在爆破声中化为尘埃，连带着星上的修士也通通四分五裂，在这惊人的末日之景中，最可怕的是没有人能看见到底是什么东西在攻击星辰，于无声无形里，一枚枚文明繁华的修真星破灭！
0356 以终点为起点（3）
“我懂了。”
真小小面带震惊。
“逆死之力。”
“我们现在感觉到的浓浓死意，是当年不明原因的大毁灭的终点。但现在，这场死亡却在碧垓之力下，化为了起点，它重现着当年的死亡，但走向的却是死亡之前的……生！”
“可以预见，这整片星海很快要朝着逆死之路重现当年繁华，星间弥漫的死气即将消散，大毁灭之后，诸星呈现的，应该是毁灭之前的繁荣！碧垓的界……要回来了！”
真小小的解释，要比小花依本能的解说让人明白得多。
“好可怕的生死意！之前我领悟的都是与死有关的道法，比如霸道杀戮，绝对寂静，收取魂息……但关于生，整个临谷几乎无人可以自由施展生之道法！生死道，生死道，大家悟的都是死，唯独这碧垓，悟的是逆死！她逆的可是天地大道呀！难怪是圣人！”
小花难得一次性说这么多话。连连的感叹，无外乎是艳羡和赞叹碧垓的力量！
“那这么说来……”耗子完全理解了自己阿姐和小花的话，但这里面却出现了一个极大的矛盾点。
依现在碧垓的情况来看，她的空境令她遗忘一切，她断无法再施展如此强大的逆死道韵。所以这逆死之力，应该是她当年还处于自己实力巅峰期释放出来的。
但这推论与无疆圣人的说法矛盾。
碧垓自毁界域？
不！
应该是有人，或者有什么莫名的力量毁灭其香火世界，在世界即将分崩的刹那，碧垓才爆发逆死的力量，妄图将死亡的终点化为新生的起点，但她虽然做出了自己的尝试，可她的界……还有界内时间却被更强大的力量折叠与封印！导致起死回生的异相，时至今日，时至无疆圣人将此界再度打开时才上演！
能导致这种局面出现的。
只有……
圣人之战！
真小小与耗子姐弟两迅速交换着彼此的目光。
能逼着碧垓施展起死回生术者，能轻易折叠她的界，将此术力量封印万万年者，实力绝对比她只高不低！
这怎么可能？
毕竟在无疆圣人嘴里……垓乃兽极，在碧垓问鼎临谷天道至尊时，应该无人强于她才对！
“要不，我们……去看看？”耗子小心翼翼地提出自己的建议。
按照真小小的推论，此界将从死亡走向繁荣。
依照刚刚众人亲眼看见，亲身体会……严子枫他们再“杀”了一次，但他死地逃生，那么随着时间流的飞速逆逝。那从未被外人窥见过的圣人之战，亦会再演一次！
碧垓的灵智，会从混沌向清明转变，她那不知是谁的敌手……也会再出现一次！
“我们去旁观圣人之战？”萧王的心脏隆隆地跳动。刚理解“圣人”为何物，并为这种逆天的存在而心生畏惧，没有想到现在立即有了旁观其道韵的机会，而且不是一人，而是一双！
“我们会不会被余波震死啊？”鬼魂有些畏畏缩缩。
“不好说。”耗子吧唧着嘴。“理论上说，逆死之路是要完美逆转当年死亡之路的，我们算是整个过程之外的出现的变量，应该在逆转完成前，不受逆转之力内的术法影响。”
0357 卷入逆死旋流中（4）
“说不定还能再见到严子枫！”提到这个名字，老水妖王就感觉嘴里吃了难闻的味道。“毕竟他会跟碧垓在一起。”
“呵，那我就很想看看，圣人神智恢复后，想起严魔支配自己的过往，会如何将他虐杀！”夜藤嘴里发出阵阵冷笑。
“你们别去，我自己去看看！”
真小小做出了决定。
无论是圣人之战，还是严子枫，对她来说都是巨大的诱惑。
修道之人，何时可能拒绝这般机缘？
旁观圣人之战！
这是万载难逢！
就算爆了这已经千疮百孔的分身，也值回票价了！但残阳落枫的众人不行，就算耗子说得没错，在逆死的过程中，他们不受逆死之力的影响，可一旦碧垓完成逆死，那再与宿敌征战爆发的圣人战威可不是人人都可以承受的，就算大罗金仙，也不过通通只是炮灰而已。
“就算你不想我们送死，现在也已经晚了呀……”
可就在真小小想着如何劝退众人时，身旁的小花却轻轻一叹。
所有人早在第二次遇见碧垓和严子枫时，就被卷入了逆死的旋流之中！
众人还在说话间，眼前的场景就斗转星移，直接将所有人拉近一枚赤红色的巨大修真星。
四周毁灭之息淡了许多，那赤红色的巨大修真星上，到处都是往来的修士，但在逆死过程中，他们看上去还通通都是灰黑色的影，介于虚实真假之间。
“好玄妙的道……”
看到这一幕，所有人都只剩下感慨的份儿。生死大道……纵大罗者也未必有多少人涉猎，更何况是生死意中的逆死，相信无数修士之中，能亲眼见证这一切者，万中无一。
“从生到死，由死向生。”趴在真小小发间的小水母轻轻呓语，琉璃色的眼底泛起亮闪闪的波光。
“这位妹妹的气息……很是特别呢。”虽然之前也见过小水母，但此刻的小花，突然感觉到银衣身上气息的不同寻常。
对……
经小花提醒，真小小这才想起，提起生死道，这世间万物谁又敌得过银衣？
她是鸿蒙三兽中的兽首，生来即为永恒者，虽然寿有终，但死亡的那一刻，又是其新生之时，新生者保留大部分前代的记忆，但脾气秉性又截然不同。
曾跟随元尊者，绝对是一个少言寡欢的银衣。
但见到自己前，银衣已经转生过一次，虽然还倔强地想要维持自己高冷的人设，但实际上，就是一个长不大的小屁孩儿心性，又胆小又贪玩。
银衣的生死道，才是悟生者最迫切想要获取的道……永生！
“你们看这赤色星辰上的修者，通通都在返老还童。”
未在意小花与银衣之间的对话，一直凝望修真星的萧王发出一声叹息。
亿万生灵的生命只在一瞬间，耄耋老者从床上跳下，下地行走，他们走着走着，就变成了精神奕奕的年轻人，年轻人御剑行空，拜入山门，在一朝一暮的刻苦修行中，修为散尽，化为稚嫩童子的模样……
0358 碧色（1）
看行将入木的老者在几个呼吸中化为婴孩回归母亲的体内，此时此刻，在场所有大罗金仙们心情各有不同。
在今日之前，没有人想像过生死道有这种模样，它也许不是世人最艳羡的永生。
但碧垓的道韵，在时隔万万年后，将一域生灵生死逆转，从死到生，至毁灭倒流向新生。
这里面包藏着一股爱。
很磅礴很隐晦的众生之爱。
正因为自己所见，所以大家发自内心地相信，当年毁灭这片香火世界的，必不是碧垓本人。
“你感受到了吗？”那已沉寂于星海的大道天音，再一次响起，这低沉的嗓音没有惊起仙帝们的注意，也未继续于姜弃耳边嗡鸣。
但它扩散于整个星海，传到了应听到这声音的人耳边。
“我感受到了……”沙哑的声音内带着一丝丝无奈。“不愧是碧垓，当年那未来得及散出的道韵原来并不是死亡与毁灭，而是逆转！害老夫折叠了她的域，担心她把冥界黄泉引到现世来……看这样子，老夫是必须再去与她会上一会，那烦人的无疆，他没事做撕开那个折叠的界做什么？”
长叹声后，是衣物相互摩擦的沙沙声响。
真小小面前的赤红星辰不见了。
她感觉到了一股湍急的力量紧紧抓着自己的衣襟向前拉扯，整个世界向一处坍塌，所有外来之物，所有本不属于这场逆死之潮将要重新赋予生命者，都在此刻被大浪裹挟着，无情地推向无底深渊中。
“就是这里！”
“就是这里！！！”
耗子肩膀上的小花狠狠地打着响鼻，她能清晰地捕捉空气中流动的道韵，她感觉到扑面而来的气息，越来越撩拨她的心弦。
真小小面前，飞过了一只碧色的蝴蝶。
似乎是蝴蝶吧？
但仔细一瞅却又像是不规整的绿色琉璃残片。
一片，两片，三片……
抬头远眺，整个星海遍布着这种碧色的琉璃，它们线性辐射于星海，甚至穿透了无数爆裂的星辰！
真小小下意识地伸手遮挡面门，散开赤锦保护自己。但很快她就意识到自己又犯了错误。
眼前看到的不是爆炸，而是修复！
奇异的声响在耳畔流动，犹如笛子压入水中，吹奏的曲调黯哑。
那些被可怕飓风撕裂的星辰正在以一种不可思议的方式复原如初，飞散的碧色琉璃残片并不向外，而向内迅速收敛。
“我的天！”
夜藤嘴里发出叹息。
众人看见碧光摇曳，一株巨大的琉璃碧树以优雅的姿态横生群星之间！
画面是那般美妙，碧树树枝们抓握星辰，那些生长入天的枝条，仿佛一直向寰宇的罅隙内蔓延……直至延展到时空的尽头。
“我有些受不了了！”
夜青夜叶身体连连颤抖……面对这浩瀚的碧树琉璃仙宫，她们仿佛感觉到了本源的压制。
想必整个香火界坍塌之前，这就是碧垓的居处。
“师尊，这是怎么回事？”
与真小小一样经历着逆死之路的严子枫表情有些僵硬，他更不明白其中的缘由。
0359 潮水（2）
被碧垓赋予新的生机之后，严子枫面前的画面就一直闪烁。
他又见了真小小和残阳众妖一次，再一次体会那碎心的痛苦，只不过痛苦是逆行的，从心脏爆裂到心脏修复，从长剑正在咽喉中到长剑拔出，浑然无伤……
整个世界，呈现一种倒流的逆行状态，气象之恢弘，已然无法用言语来形容。
圣人……
之前严子枫以拿捏圣人为骄傲。
此刻，他才真正体会到了圣人的无所不能与可怕，譬如身处这琉璃碧色的宫殿，譬如现在站在碧垓身旁……一股无形的压力都笼罩在他身上，令他骨骼颤抖，是令他心尖不可遏制地悸动。
他有些害怕。
“子风莫怕，师尊马上就要回来了。”
碧垓的容貌越发丑陋扭曲，几乎直接变成了一个丑陋的木头疙瘩，她扭头朝严子枫怅然一笑，而后整个人突然爆炸！
“啊！”
嘴里发出尖叫，严子枫根本不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
眼前爆炸的能量极高，若不是逆死之术不怎么能影响到施术范围外的人物，可以预计，此刻的严子枫绝对会被余波撕成粉末。
“爆了！”
此时真小小等人刚好出现在琉璃碧色宫的窗棱处，亲眼看到碧垓爆破和严子枫惨叫的画面。
“不会有事，逆死之道而已，她马上会因为爆裂，而凝出比现在威力更强劲的躯体。”真小小已经开始习惯逆死之道带来的荒谬绝伦感。
“唔……”
没有人看见，在琉璃碧色宫的另一角，也盘踞着一尊半透明的神体。
同样被逆死之道吸引而来的无疆圣人，皱眉打量着眼前发生的一切。他想到了真小小所想，也想到了她未曾想，他忧虑的眼眸一直眺望星海的尽头。
破灭只瞬间，没有爆破的过程，碧垓的身体就四分五裂化为无数飞腾的木渣，但下一秒，她就犹如琉璃碧色宫的逆生一般，那些呈线性扩散的身体粉末，开始被莫名的力量拉扯着归于一处，碧垓的身体在重新建立。同时一段飘荡着“卍”字的真经，如洪水与苍龙一般，在整个琉璃碧色宫中蜿蜒肆虐。
“佛！”
无疆圣人的心脏重重一跳。
“让碧垓崩碎的力量！”
真小小拉着所有人远远地后退，她惊恐地发现，那可怕的“卍”字潮水，即使只是逆死道法中的回溯，却依旧强烈地冲击着自己的识海，似要洗去她的所有记忆。
“我不行了！”
“看不下去！”
“啊！”
真小小的四周都是惨叫声。
夜叶，夜青，夜藤因为琉璃碧色宫的血脉压制本就虚弱，再受这“卍”字潮的视觉冲击直接就晕倒在地。很快所有人里，只有真小小勉强保持着神识的清明。
“啊！”
真小小亦惨叫一声，佯装跌倒在地，虽然她的真鳞狮皇破。第二灵护需要重新凝聚，但她的精神强度还是远远高于旁人，真魔天赋秘纹隐现，艰难地抵挡那遗忘一切之力对她的入侵。
当然，这一切也要归功于逆死道法，若此刻不是对旧时光的回溯，而是新鲜道潮直接发动，那想都不用想，真小小的识海会直接被“卍潮”可怕的能量瞬间冲毁。
0360 坛道佛子（3）
“我定要看清那人是什么模样……我定要看看圣人到底有什么秘密……”真小小的意识在拼命挣扎，极力想要保持意识的清明。
“记住自己看到的一切。我现在对圣人境……存疑。”
就在真小小感觉自己视线开始变得模糊之际，一道淡淡的冷意覆盖在真小小身上。
是无疆圣人！
有那冷意缠身，真小小身上的压力顿时减轻，她不再受“卍”潮的冲击影响，浑身上下仿佛包裹在一层透明的结界里。
她的双眼，找到了那若隐若现，盘踞于琉璃碧色宫一角的胧境圣人。
无疆圣人为什么要帮自己看见？
真小小心中有底。
他说了，他对圣人境存疑。更有可能，他担心曾伤害碧垓的正主出现，会连他的记忆一并抹除，为了保险起见，真小小现在就是他的一条退路。
“咚”地一声。
严子枫也倒地不起，被狂风扫出殿门。
几乎有所有人都被卍潮之力震得失去意识，只有真小小屏息凝气，目不转睛。
她窥见了圣人之战。
破碎的碧垓重新凝聚，她脸上的树痂不再，混沌的双眼也化为沁心的碧！
这才是真正的碧垓！
万木之祖，生机盎然，毓秀挺拔！
整个琉璃碧宫消失不见，万里星海化为铁马金戈！
无数若木妖的战士拔地而起，冲向与之对垒的一方。而彼方则是金甲战神，在恢弘的画面中，真小小仿佛看到了传说中的刑天，只有远古存在的夸父！
逆死之道还在继续，它加速了时间流，令整个战事不甚至清晰，但即使只窥见圣战几角，那些咆哮的契兽，挥动长戟的战神还是给真小小留下了极为鲜明的印象。那是不可想象的战役，动用人马之数，逼近了垓极！
即使有无疆圣人的力量保护，真小小的眼角也隐隐流下鲜血。因为她不小心打量了碧垓一头契兽的双眼，那蜡黄色的眼眸，几乎瞬间撕裂她分身的灵魂。
还有敌方的武器，一把金色的三叉戟横跨星海而来，发出的破风声响，震碎了沿途所有咆哮的木妖，也几乎震碎了真小小体内所有的道意。
仿佛只有瞬间，又像一个世纪那么长久。
真小小七窍流血，肉体几乎直接与灵魂分离……
不知是如何挨过这场意的洗礼！
就在真小小感觉自己已经坚持不住的情况下，一个身披佛光者，突然出现在碧垓的宫殿前！
那人身着黑色的袈裟，袈裟下没有内袍，直接是赤裸的皮肤，袈裟看上去也没有佛的庄严，上面绣着蜥蜴般的不规整的缠纹，绣线红得滴血，仿佛刚刚才从杀戮境中踏出。
是佛吗？
那五官如刻的男子，一头墨黑色的秀发垂地，既不剃度又无端庄，嘴角挂着邪笑，双眸赤红如魔。
颈上手中盘绕着大大小的禅珠无数，他吐纳之间，嘴角溢出赤色的烟。
“好久不见，碧垓。”
这奇异的佛子笑了，笑得令真小小心冷如冰，在他出现的刹那，无论是此佛还是碧垓体内，都腾起一股可怕的排异感，无形的力量在空中碰撞，空气发出震耳欲聋的声响！
0361 矫正者（4）
世界要被毁灭了！
在感受到佛子与碧垓相遇时天地间突然蒸腾起的那股强烈斥意，真小小瞬间疼痛得不能呼吸！
从未想象过……两位圣人出现于同一时空，会引发这般可怕的共鸣！
碧垓与那邪恶佛子身上同时存在着什么东西……
那东西不允许二者隔空遥望！
咔嚓咔嚓……
天道撕裂！
漆黑的星海上空，突兀地出现一道紫色的裂缺，如妖兽的眼，狰狞地低头打量整个世界。
为什么会这样子？
真小小头皮发麻。
无疆圣人与碧垓同处一个时空之下，明明不会发生这样的事情！
“佛子，我与你无冤无仇！”碧垓紧皱眉头。
“碧垓，你可能不知道，这个世界绝对不允许同时出现两个一样的九缺者。”双眸赤红的佛子发话了，声音却比他容貌苍老空寂得多。
在这一刻，仿佛逆死之道停止，时间流与空间流又同时趋向正向。
佛子的声音在真小小耳内轰鸣，震得她几乎失去心跳的能力。
“胧极空寂枯裂癫净痴……”
斜眼瞟了一下无疆圣人所在的方向，赤眼佛子没有半点忌惮他的意思，张口朗声说道：“本尊占了痴境，你就不得再进入此境之中！”
“原来如此，所以用佛法洗去记忆，把我打入空境里！痴么？我明明不是痴境，我触摸的是永恒大道门槛！”当年没有机会问出的话，今日终于可以问出，碧垓静静地站在琉璃碧宫中央，一身的苍古之息。
“哈哈哈哈哈哈！”听到碧垓说出这样的话，邪恶的佛子发出不可遏制的大笑。“谁能不入九缺而直接踏入永恒境你呢？你的缺境是痴，与我一样，对永恒大道的痴迷与不死心！但我容不得你与我同阶，两个痴境圣人……临谷大道将崩！”
佛子笑声中带着对于这个世界的透彻。
如他所说，双方在对峙之中，时空再度混乱，星海溃散，浮星无声融化为岩浆，并有完全颠覆整个世界的意思在。
佛子静静地看着碧垓，这一回没有选择如万万年前那般雷霆出手，而是就这样静立风中，默许自己与碧垓的力量在星海扩散，让碧垓的界，再死亡一次。
碧垓的呼吸有些微乱……
事情的发展显然超出了她的预计。
她第一次见到佛子，便感觉到了他身上强大的势，自知也许不敌，便施展了逆死之法，为自己未来的新生，还有本界的复苏留下一线生机。
然而待她好不容易等到今日，却遗憾地发现，对方所说，好像真的是真的！
只要临谷容纳了她与佛子二人，毁灭之势将从她自己的界里，一直绵延整个星海，直至临谷彻底泯灭于虚空间。
“所以……我只能入空？”碧垓的眉头皱得更深了。“空境无人？”
“或者……”佛子双手垂于身体两侧，以不战试图屈服碧垓：“你可以杀了我，你行吗？”他上前一步，更加靠近碧垓。
二人相斥的毁灭之力顿时成百上千倍地递增，整个琉璃碧宫化为泡沫消散风中，这一次是彻底的湮灭。
0362 责任（1）
“别再靠近！”
碧垓尖叫一声，连退三步。
之前她还对自己的仇人无比憎恶，可这一刻，她的脑袋似乎再一次陷入了混沌里。
“我是天道的矫正者。”
佛子冷酷地笑了起来。
“九缺者，绝大多数或疯或癫，或遗忘或失去记忆……临谷大界，并不是一个耄耋老界，但随着时间的推移，此界注定九缺者越来越多。我不管九缺之人，谁最终破开死局成就永恒。凡我存在，必不允许同一缺内拥有两位圣人，他们之间的斥力毁天灭地！”
本以为是私心。
本以为是杀戮！
在场还意识清醒之人，万万没有想到佛子说出的，居然是这样一番救世的大道理！
他在万万年前将碧垓打入从痴境强行打入空境里，竟是为了维护临谷天道的平衡，阻止和无限延缓末日的来临！
这……
碧垓又退了一步。
表情挣扎犹豫。
“来，战一场！”佛子气势咄咄逼人：“杀死我，你就是新的天道矫正者，一旦发现毁灭的势头，就要与我一样，从旁干预，这就是我的遗言！”
抖动血红色的袈裟，佛子的脸色突然镀上一层说不出的悲悯与慈祥。一枚枚浅金色的卍字符在他身后闪烁。
伴随着这些佛印的出现，星海上空的裂口越来越大。
“碧垓，速战速决！”佛子用嘴努了努墙角：“还有那个胧境者无疆，你若心中有狐疑，也可一并对我出手！”
无疆圣人目光微凛，胧境无实体，他若不想人发现，一般是不可能有人能感知他的存在的，但万万没有想到，佛子的修为这样般强劲，早已发觉了他的存在。
“我退出。”
心中只权衡了一瞬间，无疆圣人表示自己不愿参与碧垓与佛子一战。
碧垓体内的力量在疯狂地张息，气息变得越来越不稳定。
佛子赤手空拳，站在她十步之外遥看她。
“怎么样？这一次我并没有如上回那般不解释便出手，你有了选择的机会，碧垓。”佛子声如洪钟，不再沙哑。也许嗓音之前的苍老沙哑，只是因为他几万年才会开口说一次话。
碧垓抬头看着星空裂口越撕越大，她目光苍茫地回头，听到的是自己刚刚复苏的香火界的众人在呜咽哭泣。
自己的犹豫，会使整个香火世界刚刚重生的芸芸众生再一次彻底死灭，圣人同境的排斥之力甚至会将死亡绵延整个星海。
我……
是碧垓。
万木之祖。
对这个世界担负着道义与责任。
“将我再一次打入空境吧。”长叹一声，碧垓盘坐在地。“这一次我不再抵抗，你也休要再灭我香火世界，放那些百姓，一条生路。”
“就请这位道友，做一个见证，用你灵魂，起誓大道誓言！”
手指无疆圣人，碧垓又目光灼灼地看着自称天道矫正者的坛道佛子。
“你……的确值得人敬佩。若后世再有仙帝进入空境，我优先杀他！”完全不似佛门弟子的慈悲为怀，杀人这件事，仿佛就是佛子的毕生追求。
0363 我，是谁？（2）
一点儿也不拖泥带水，佛子伸出自己右手指天，朗声说道：“本尊坛道佛子，以道心起誓，现对圣人碧垓施展遗忘术法，将其九缺之境转变为空，只为逆转临谷毁灭之景，绝不伤她性命，绝不伤她身后香火世界亿万众生……若今后临谷再现空境九缺，本尊优先保护碧垓生命。若违背此誓言，天诛地灭！”
誓言简单利落，而且在声音初起之时就引得九天之光辉耀全身，语毕之际，天地风云骤起，维护大道誓言成立。
静默一旁的无疆圣地眨了眨眼睛。
道誓真挚有效，坛道佛子并没有在誓词里耍什么心机。
“可惜呀……”碧垓长叹一声，认命地闭上了双眼。可惜空境是遗忘一切之境，一些想记得的人，想记忆的事将再度离她而去。
“用不着惋惜记忆，失去记忆你还是九缺圣人，那必是我无法触及的另一种玄妙意境，这一回你身体不带伤，说不定能走出完全不同的路。”像是体恤，坛道佛子甚至还安慰了一句。
没有时间废话了，佛子右手凝出金光，一枚枚卍符密如蚊蝇一般从他漆黑的袈裟下冒出，它们密密层层于空中交叠，迅速层叠起一个由小字“卍”符堆积成的一人高金光“卍”字。
此印不急不缓，慢慢地推向碧垓，看上去没有任何攻击欲念，只是如温水和风一般，将碧垓慢慢包裹。
站在一旁的无疆圣人目光繁杂，他能感觉到此印气息的浩荡，他似乎有些猜不透坛道佛子的修为，但他感受到了圣人境与圣人境的差距！
身为存世万万载之辈，说不怀疑坛道佛子的说法那是不可能的！
若他对碧垓所做之事发生在自己身上，无疆圣人百分之二百五会选择反击。
但在“卍”印凝成的这一刻，无疆圣人心中大悲泛起，突然有些明白碧垓这看似消极的选择。
她们已经战过一次。
她与佛子之间的差距，她自己心知肚明。
碧垓没有任何把握，可能击败坛道佛子，何况这一次，她还复生了身后香火世界的亿万生灵。
今日她被动接受遗忘之印。
只不过是万般无奈下最好的结局。
至少她还拯救了自己的子民，这大概是碧垓有情道下，最足以慰藉自己的事情。
在这一刻，无疆圣人不知道自己的心情应该是敬佩？是诋毁？是赞美？还是矛盾……
在佛光的照耀下，碧垓的目光渐渐混沌。
从对永生的痴迷，转变成遗忘一切的空境……她的意识茫然，记忆破碎。
“我，是谁？”
她低声呓语，声音简单得犹如天真孩童。
在这一刻，充斥于她与坛道佛子之间可怕的斥力骤然消失，天地毁灭之景，不再向外扩散，一切风云动荡停止，只有星空上的碎星，还有那横戈于苍穹上黑色的巨大裂口，提醒着世人，刚刚临谷即将颠覆的可怕记忆。
“道友若不忙，与我一起补天可否？”
收起一身满满的戾气，坛道佛子轻轻地对无疆圣人抬起自己的脑袋。
0364 留着，也罢（3）
果如坛道佛子所说！
待“消灭”九缺同境之人，天地斥力骤减！
无疆圣人的双瞳剧烈地缩小，震动三下才恢复正常。
“当然乐意同往。”
他点了点头，从琉璃碧色宫御空而起，挥展大袖扫除星海已经破碎的星辰，而后动用自己的圣人之力，拉扯已被巨力撕开的天道苍穹。
身为胧境者，几乎没有任何攻击会伤到无疆的神体，但伴随这好处的是，他的神体，也发动不了多少威力强大的攻击。唯一可用的，便是自己的圣人之力。
他也知道坛道佛子邀请自己补天的别有用心。
对方是让他亲身体会毁灭之力的真实与浩荡，打消他心底最后的狐疑。
踏足圣人阶，一举一动一笑一颦都是道意，就算有人强到可以凝出幻法欺瞒碧垓与自己，但在真实补天的过程中，他理应清晰地分辨，毁灭是真实存在，还是虚妄。
无疆圣人与坛道佛子共同拉扯天幕，让那妖瞳一般可怕的墨色裂隙合二为一。
星海寂静了，毁灭之景被无疆圣人与坛道佛子联手消除，长空之下，只剩下眼神清澈的碧垓在好奇地左看又右看，她发现了晕厥在身旁的严子枫，便用右手手指顽皮地戳他的脸颊。
“好奇怪哦，你身上有我的生命力和契兽，你……是谁？”凭空无端地生出亲近感，碧垓觉得眼前的男人一定是自己重要的人。
“她会没事的，她可是圣人。”
坛道佛子朝无疆圣人点点头，再也没说什么，就大步前往星海里，消失了踪影。
无疆圣人双手拢在袖中，静默了片刻，身体一暗几欲潜影，但身影明灭后，还是出现在了真小小的身前，缓缓伸出自己的手。
“要抹除我的记忆么？”真小小瞪着大大的眼睛，她刚刚看到的是，是圣人之间的秘密。
原本无疆圣人让她醒着，就是做一分记忆的备份，防止自己被遗忘大法击中，彻底丧失碧垓与坛道佛子的这一段对话经历，但现在，他担忧的事情并没有发生，所以真小小自知她的所见，已经没有了存在的意义。
“呵呵……”
无疆圣人被真小小乌梅般的大眼瞪得一愣，继而掩嘴轻笑起来。
是了。
抹不抹去，这都是他与真小小之间无法再剪断的因果了。既然如此，自己还出什么手？
“留着，也罢。”
摆了摆手，无疆圣人感慨自己刚刚被乱了心，是以举止冲动了一些。
“他的话，你信吗？”感觉无疆圣人已经放弃抹灭自己记忆的想法，真小小暗自高兴，便得寸进尺地反问无疆圣人。
当然，那个他是指来无影去无痕的天道矫正者——坛道佛子。
“他没有破绽。”无疆圣人说道：“大道誓词没有问题。天地异相，同境圣人斥力毁天灭地的说法没有问题。他将碧垓打入空境，除此之外，并没有做别的手段……但你我都知，越是没有问题的人，就越有问题，是不是这样，小朋友？”
难得与人对话，无疆圣人亲切地称真小小为小朋友。
0365 三六九等（4）
真小小咧嘴笑了。
无疆圣人的嘴角也淡淡地勾起。
二人的笑意雷同，眼角余光中跳动的担忧也雷同。
碧垓未必不知那坛道佛子有问题，但她没有选择的余地。所以才退而求其次，去当一个没有记忆的纯真少女。这对她来说，未尝不是一种新的活法。
“这片天地，到底会变成什么模样？”无疆圣人抬头看天，第一次觉得，天地，他看不透了。
“可以预计的是，九缺圣人位即将全满，所以现世……才有这么多圣人苏醒，这一切，都在佛子的预计中吧？”真小小道出了自己的看法。
姜弃，极。
碧垓，空。
无疆，胧。
佛子，痴。
九缺已占四位，可以想象，其它五位，搞不好也各有其主。正是因为一个非常时期即将到来，所以姜弃才会横空出世，疯狂掠夺诸帝仙藏，无疆圣人才会行走星间，在人前露出原形。
“至少还有一人，也是醒的，之前我似乎听到了天道震动，佛子，在到来之前，曾与一人隔空对话。”
无疆圣人淡淡地说道，之前他并不十分在意真小小，但现在不得不有些在意。因为她的想法，有超越她年纪的深度。
“你，要小心。”真小小看着无疆圣人，在她的记忆中，眼前人与记忆中的那个白衣战神，再一次重合到一起。
虽然东灵的无疆，曾欲杀她，但她不会忘记，那面向东灵坐化的身影。
“小朋友，你想多了，我的胧境，比你在故乡遇到的那位战神分峰，强多了。”无疆圣人倨傲又温柔地说道：“天地之间，虽然我攻击力不高，但这天地之间，也几乎没有力量能到我。”
“只是几乎而已。”真小小毫不留情，言语里也没有对圣人应该的敬畏。“九缺九缺，虽然同为九缺，但现在看来，九缺之境也分三六九等！你看佛子的痴境，只对永生痴迷，这意境既不影响肉体，又不影响精神力，绝对是缺境之中，最正常最强大的状态！所以佛子才自诩天道矫正者，将自己独立于一般圣人之外！”
哦？
三六九等，这倒是一个新鲜的说法。
无疆圣人侧了侧头，开始对真小小产生更浓的兴趣。
真小小舔了舔自己干涸的唇，继续自己的推论：“而您的胧境，虽然限制了功法施放，却也让您成为天下几乎攻不破的存在，力量虽在痴境之下，但有自己独特的好处，别人占不了便宜，亦算九缺九境中，还不错的状态。”
“可碧垓的空……那太倒霉了，空有一身修为，却要被遗忘，她除了原始的自保能力，还剩下些什么？不记得，不晓得！她是最惨的九缺，吃大亏了！她连一个最基本的仙帝都不如！”
明明同为九缺，但被真小小这样三六九等地一划分，的确高下立判！
无疆圣人看真小小的眸光，从饶有兴趣渐渐变得凝重，再由凝重转化为深沉……
星海之间，一时沉默无声。
0366 万事无全（1）
细想真小小的归纳，无疆圣人再重新回忆九缺的定义。
他清了清自己的嗓子，仔细地推演起来。
“从古典记录的九缺境来看，痴与枯，都属于你所说，最好状态的那一类！痴只是对某种道的痴迷，并不影响肉体和精神，而枯嘛……也只是肉身枯萎，只剩下骸骨能动，但同样的，功法，意志不受影响。”
“胧、极、裂，三境分别不同程度地影响修为强度，我不能发出攻击，但获得了无法被人攻击的好处。极境功法受限，但同样获得了肉身为法宝的优点。裂境功法不受影响，只是灵魂分裂会降低精神强度。可视为中三境。”
“而空、寂、癫……则是彻底的意识消亡，空遗忘一切；寂对万物无感，活着犹如死去；癫境不分好歹，不知冬春，想必陷入此境者比安静的空与寂更死灰可怕。这三境可被视为九缺之中的下三境。其中癫境，则是下下之选。”
“剩下最为神秘的净境，因为从未有人步入过，是以它的状态，极有可能是上三境的一种，很玄妙，但肉身和意志都不受负面效果支配。”
见无疆圣人把自己的想法归纳，在九境中分出了上、中、下三等。真小小很是兴奋，这正契合了她的想法。
“所以碧垓，吃大亏了。”
二人还是不约而同地为碧垓惋惜。因为佛子太强，她被迫从上三境硬生生掉入下三境里。
“九缺集齐，会如何？”真小小问出了最关键的一个问题。
“不知道。”无疆圣人郑重地摇头：“但万事无全，九数之后……就是圆满。”
对，九之后，就是十全十美！
真小小认同这句话。
只是鬼知道十全十美是世界和谐大繁荣，还是天道崩塌大毁灭？
“你，很不错！”
无疆圣人拍了拍真小小的头。
“要不要当我弟子？”
很少有收徒的想法，但见真小小聪慧，无疆圣人竟动了纳徒的想法。
“不敢！”这话锋转得快得让人接不上趟，真小小吓得直接缩了脖子：“上一回你要收我为徒，就差点要了我的命，这一次，求您放过我吧！”
“呃……”
无疆圣人万万没有想到，自己纳徒还会有被拒绝的时候。
难得一愣，他愣了半晌，而后哈哈大笑起来。
“哈哈哈哈哈哈！”
“罢了，也不必要再加深因果。”
对于圣人来说，一切与修士的关系，都是虚无缥缈的，他们眼中，只有无上大道，当凝出垓数之躯，拥有化道神通，他们就是天道与永恒。
站起身来，无疆圣人眼中已有去意。
“等等。”看出了无疆圣人的去意，真小小却出声挽留：“心浩然则剑浩然，当你心不浩然时，剑还浩不浩然？”
她也轻盈站起，目光之中有对往昔的追忆，更有对大道的追逐。
“既然不当我弟子，还要向我询问道义，小朋友，你不太仗义呀。”无疆圣人眨了眨眼：“浩然意由心发，你认定你浩然，你便一身浩然气。正邪善恶……皆唯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