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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江湖猫     极品权贵txt下载     极品权贵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145章余温

    一听见这声音,陈明远就知道坏事了,连忙松开了手。

    挣脱了束缚的娇躯立刻转过了身,在皎洁的月光下,赫然可见那轮明艳绝伦的玉容,正杏目圆睁的瞪着自己,眉宇间满是怒色,夹带着几分羞赧之意。

    可不正是冰霜总裁叶晴雪?!

    此时此刻,只见叶晴雪高耸的胸脯剧烈的起伏,俏脸通红,美目几乎喷出火来,紧紧咬着银牙,看情形,大有和这轻薄自己的登徒子同归于尽的意思。

    陈明远也很发愁,和这女人的误会是越来越大了,当时间停格了几秒,在她几乎吃人的目光注视下,只能辩解道:“我真不是故意的,更没想到是你站在这,我还以为是……你怎么穿了她的衣服,还扎着马尾……”

    叶晴雪本欲大发雌威,听了这话,下意识看了眼外套,妙目一闪,顿时有了几分明朗:原来,夏源和他是那种关系。

    不过看到陈明远一脸的无辜,禁不住再次勃然大怒。

    她对陈明远最恨之入骨的地方,就是这流氓每每占了自己便宜,还装出一副受害者的模样,反倒搞得他吃了亏,怒声道:“我穿什么衣服、扎不扎头发要你来管!你、你这流氓无赖色胚!”

    陈明远暗自一叹,看来自己此生再不用指望洗刷在她心里的形象了。

    发泄了一通,叶晴雪还不解气,真恨不得给他来一个耳光,虽然她的身边从来不乏追求者,但至今她还守身如玉着,谁知道,自从碰上这家伙后,先是被他看光了身子,现在还被他又抱又亲,大半的清白名节都毁在这家伙的手中了!

    正怒从胆边生,清冷的山风袭来,让叶晴雪的心绪为之一振,恍惚想到刚才的那一刻,身子仿佛还残留着拥抱时的温暖,耳边还萦绕着那些情真意切的述说,被亲过的脸颊更是火辣辣的滚烫,惶乱的心跳,让她根本提不起力气发作。

    转念又想起下午的事情,更有些心软,甚至内心还有一股微弱的声音替他开脱起来:或许,他也不是故意的,应该是把我认错成尹夏源了……

    不过终究是吃了大亏,饶是叶晴雪深明事理,但也绝不会再给他半分好脸色看,绷着冰霜冷脸,咬牙切齿道:“今晚的事,你要敢对任何人提起,我、我……我就跟你拼了!”

    思绪混乱,叶总裁哪能冷静思考,丢下这句不伦不类的威胁,就气鼓鼓地跑下去了,生怕被人看到。

    陈明远在冷风中错愕了半响,本来都做好被她恶言相向的准备了,谁想到会是这结果,正百思不得其解,尹夏源从另一边姗姗而来,好奇道:“你怎么在这?叶姐呢?”

    “说来话长,她刚回去了……”

    既然叶晴雪那么要求了,陈明远就打算守口如瓶:“对了,她怎么穿着你的衣服?”

    尹夏源扬了扬手里的大衣,道:“叶姐心情有些不好,我陪她出来透气聊天,因为风大,我把自己的外套让给她,自己回去又取了件。”

    陈明远直叹天意弄人,又问道:“她出什么事了?”

    尹夏源黯然叹息道:“她说想起老家了,因为她小时候就是在农村长大的,不过因为一些原因,她已经很多年没和亲人联系过了,听着怪难受的。”

    陈明远想起沐恬郁曾经透露的信息,觉得叶晴雪的成长似乎大有隐情,于是趁着回去的路上,顺便打听了下。

    “她说得不多,就说小时候家里很穷,她爸不得已,带着家人外出打工了,然后把她托付给一个在欧洲做生意的远房亲戚,那时候她才七岁呢。”

    尹夏源惋惜道:“不用猜,就知道她肯定吃了不少苦头,我听她的口气,似乎对她爸挺怨恨的,想想也是,天底下怎么会有这么狠心的父亲呢,亲生女儿就这么丢出去了。”

    陈明远也是五味杂陈,原来在她清高冷傲的外貌下,隐藏着这么一颗伤痕累累的内心,她的强势,或许更多是出自对自我的保护吧。

    她之所以热心公益事业,估计是不想看到那些贫苦孩子重蹈她的覆辙。

    正感慨万千之际,前方忽然传来了娇叱声,陈明远听出是叶晴雪的声音,循着声音四望了下,就看见在左前方一个院落里,几个人正站在黑暗中。

    “叶姐,出什么事了?”

    尹夏源担心出事,忙大声呼喊,希望能引起其他人的注意,同时和陈明远一块跑了过来,同时,一个黑影忽然从院落里跑了出来。

    “抓住他,别让他走!”

    叶晴雪从院落里追赶出来,正巧那个黑影朝着陈明远的方向跑来,顾忌到尹夏源的安全,陈明远冲到了前面,仅余几步距离的时候,猛然后撤了一小步,旋即一个返身踢腿,正巧踹中了这人的腹部!

    只听一声痛呼,那人硬生生的被踹倒在地,陈明远又鱼跃扑了上去,双手按住对方的手臂,才算把他制服住。

    吵嚷声打破了村庄的宁静,不多时,村里的人也赶了过来,范姜和警卫员见势不好,忙跑上来帮忙。

    “怎么了?”

    宁立忠披着大衣,在手电筒的照耀下,看见一个贼眉鼠眼的男人被陈明远等人押了起来。

    叶晴雪心有余悸的喘了口气,指着那男人叫道:“他是人贩子,过来拐孩子的!”

    话音刚落,众人哗然。

    “误会了误会了,老七不是坏人。”

    一个老人忽然从人堆里挤了出来,竟是下午在公路边卖枇杷的赵老汉,“老七是要来带禾禾去国外念书过好日子,你们都误会他啦!”

    叶晴雪拉着正啜泣的禾禾,又急又气道:“老人家,你被他骗了,他分明是想拐带禾禾!”

    宁立忠眉头深拧,问旁边的村支书:“怎么回事?”

    村支书指着那男人,解释道:“他来过我们村好多次了,说是在国外做大生意,需要人手帮忙,这两年带了不少年轻人和孩子出去,这些出国的村人,偶尔会寄钱写信回来,说是年纪小的在上学,年纪大的在打工,日子都过得不错。”

    “听到没,你们这些不识好歹的乡巴佬,赶紧放了老子,要不然回头找人铲平你们村子!”

    老七破口大骂,奋力做着挣扎。

    叶晴雪咬着银牙,冷哼道:“你这种蛇头我见多了,都来农村偷蒙拐骗人,等带出去了,不是把他们卖给其他的蛇头,就是卖到西班牙的那些黑工厂当苦力劳工。”

    “然后回来继续骗人的时候,再给他们的家属几十百来块钱做掩饰,顺便骗取其他村民的信任,至于那些信,不是你自己编的,就是逼他们写来报平安的吧?”

    老七的身子打起了筛子,显然被她全说中了!

    赵老汉惊呆了,忙跑上去质问道:“她说的是不是真的?我儿子和媳妇在国外到底怎么样了?”

    见老七心虚的垂下头,其余村民知道这事错不了了,又冲上去好些个人,怒骂的同时,追问自己亲人的情况。

    霎时间,老七被又打又抓,挨了两记老拳,差点晕厥。

    警卫员和范姜等人忙维持好秩序。

    宁立忠脸色几乎铁青,瞪着潘书记道:“明早我就要听到处理结果。”

    说完,直接甩手而去。

    潘书记和齐市长上吊的心都要了,治下竟然出了这样的大案,还被省委书记抓个正着,情急之下,连觉都顾不上睡,立刻打电话叫人,势必要连夜破案!

    现场乱糟糟的,叶晴雪就把禾禾拉到了一边,搂在怀里,柔声安慰道:“没事的,禾禾,姐姐很快就会帮你把爸爸妈妈找回来的……”

    陈明远心有恻隐,伫立在旁,递过去纸巾。

    叶晴雪诧异的看了他一眼,见他神色真挚,迟疑着接了过来,轻声道了谢,就给禾禾擦起泪花,同时别了脸,不让他看见自己红润的眼眶。

    …………

    翌日清晨,在丽山市委的连夜审讯下,案子很快有了头绪。

    正如叶晴雪预测的那样,这老七就是一个蛇头,以上学打工的名义,拐骗周边农村的青年孩子出去,主要贩卖给西班牙的黑工厂,那些满怀着憧憬的村民,如今在国外大多过得苦不堪言,甚至还被限制了人身自由。

    宁立忠得知消息后,怒不可遏,立刻让人通知省公安厅,介入案件的调查,同时责令统战部、外事办和侨联,尽最大努力找回失踪的村民,保障他们的人身安全。

    叶晴雪主动请缨,说自己和西班牙的一些华侨组织和宗亲社团的负责人多有联系,可以协助找回那些村民。

    得到应允,她就动身准备返回钱塘,然后飞往欧洲了。

    在村落山脚下分别的时候,她和尹夏源等人一一告别,惟独没有理会陈明远。

    只是,当坐上即将驶离的车子,她的目光偷偷触及到陈明远的时候,双眸却荡漾着晶莹流转的光彩,脑海里回放着昨夜的那些片段,仿佛烙印在了心扉之上,久久挥散不去,在不知不觉间,连她自己都没发觉,嘴角渐渐扬起一丝若有若无的笑颜,很生涩的笑。

第146章竹林故人

    拐骗案的处理还需要一些时日,宁立忠也不可能为这件事中止视察调研。

    随后的几天,他率领一干人等又随机走访了几个村落。

    连遭厄运的潘书记和齐市长已经再没丁点脾气了,老实巴交的听领导指令,因为他们明白,如果再不紧跟着领导的意志行事,宁立忠有的是由头削了自己,现在之所以没有立刻罢免自己,无非是要以观后效!

    陈明远也明白宁立忠的意思,毕竟,换官员是容易,但重新任命,先不说能不能比前任做得好,首先就要让丽山市经历一场动荡,短时间内根本没法投入到发展建设中,而且宁立忠才刚在东江省站稳脚跟,一次视察就要撸掉两个正厅级官员,不仅会惹来其他下属同僚的忌惮疏远,没准还要惹来中央领导的意见。

    政治是什么,说白了,就是权力构架的稳定和平衡!

    有鉴于此,他还不如继续留着潘书记两人,有这么大的把柄握在手里,还怕他们不全心全力给自己办差?

    视察临近尾声的时候,宁立忠忽然把陈明远单独叫到了房里,委派给了他一个新任务。

    “这个人是……”

    陈明远看着一份履历资料,是一个姓乔的老人。

    “他是我的老领导。”

    宁立忠的神情有些唏嘘,低声道:“他应该生活在丽山,你帮我去找找吧。”

    见他一脸的困惑,宁立忠解释道:“我已经很久没他的音信了,大革命时期,他被斗倒了,爱人也蒙难了,虽然后来平反了,不过他却已经是心灰意冷,拒绝了中央的挽留,带着爱人的骨灰独自返回了故乡,就是丽山市。”

    “来东江后,我查了他的情况,材料很含糊,早几年是在一个叫仙云镇的镇子居住过,我曾经也试图找过他,但他已经搬离了居所,并且留下话,不希望再见到一个故人。”

    感觉到那股落寂之意,陈明远没再多言:“需要我带什么话吗?”

    宁立忠摇摇头:“算了,别打搅他了,你就帮我去看看他过得如何吧,如果生活上有什么问题,帮忙解决一下。”

    陈明远点点头,临出门前,宁立忠又叫住了他,欲言又止了几下,最终化为了一声叹息:“你早去早回,我们后天离开丽山。”

    …………

    材料上说的仙云镇,位于丽山市东北方,是革命老区,陈明远驾着从丽山市委借调的车子抵达后,直接去了当地的派出所,由于地方经济长期落后,使得这里的户籍管理比较混乱,而且要查找的人在那些年里居无定所,短时间根本没头绪。

    好在陈明远出示了省委办公厅的工作证,说是在执行秘密的调查任务,那个派出所长立马倍加殷勤,眼看系统和户籍科都找不出线索,就亲自领着陈明远去了老人曾经居住过的地方,可惜那里遗留下的老居民不多了,很多人对这乔姓老人根本没印象,搞得派出所长也是一筹莫展。

    最后还是附近的一个店家提供了线索,说前几年偶尔见到这老人扛着一些竹编的椅凳来市场贩卖,然后换取一些日用品,说这些椅凳都是他用郊外的竹子亲手编织的。

    镇子附近只有三处庞大的竹林,根据这线索,派出所长领着陈明远一路搜寻了下去。

    “陈先生,前面就是这附近最后一处村落了,如果再找不到,我……”

    李所长苦笑不语,一整天,他带着陈明远找遍了周边大大小小的村落,奈何这人就像人间蒸发了一样,根本没消息。

    陈明远知道他已经尽全力了,点了点头。

    和赵家村相比,这里更加荒凉,只有三十多户人家,据李所长的介绍,这里住的都是畲族人,因为经济贫瘠、信息闭塞,基本还保持着畲族的传统生活方式。

    车子刚停下来,村里很多人跑出来,围着汽车和两个人转来转去,似乎颇为好奇和新鲜。

    “蓝老爹,好久不见了。”

    李所长找到一个正坐在屋檐下晒太阳的古稀老人,指着陈明远说明了来意。

    蓝老爹似乎已经耳背了,根本听不清楚普通话,但看到陈明远拿出的那张相片后,恍然道:“老乔、老乔……”

    李所长喜不自禁,忙找来村里懂普通话的青壮帮忙传话。

    青壮看了眼照片,又看看陈明远,道:“你们找乔阿爷什么事?”

    “我是他朋友的孩子,来探望他的。”

    陈明远找了个借口,担心乔老会直接闭门谢客。

    青壮狐疑的看看他,似乎在观察他是否说谎,最后摇摇头,道:“你来迟了,乔阿爷去年已经走了。”

    “走去哪里了?”

    “那,已经埋土里了。”

    青壮指着前面的竹林小山,陈明远的脸色一变,霎时无言以对。

    记挂多年的人,再回首探寻,却已经是阴阳相隔了。

    李所长看他脸色不好,也叹了口气,然后提出能否去看看坟墓。

    青壮向蓝老爹请示了下,得到应允,就让两人跟着他走。

    离开村落,他领着两人先跨过了一座溪桥,然后沿着蜿蜒小道向小山走去。

    行走间,陈明远环视了周围,发现这里竟是一片山明水秀、峰岩奇绝的田园风光,四周钟灵毓秀、云雾缭绕,颇有几分仙境之感,最令人侧目的是,在一块如镜子般的湖泊旁,伫立着一座状如春笋的山岩,直插云霄,蔚为壮观!

    李所长注意到他的目光所及,便解释说:“那叫天柱峰,相传是轩辕黄帝就是在这铸鼎炼丹,然后跨着赤龙升天成仙,我们仙云镇,就是由此得名的。”

    奇景风光中,陈明远陡然想起那位从权力斗争中解脱出来的老人,竟有些理解起他避世隐居的初衷了。

    俗话说大隐隐于市,或许,大权在握的风光岁月,一旦返璞归真,终究抵不过这些闲云野鹤般的日子来得快意。

    一路向山上走去,山道两侧都是茂密的树木竹林,清风徐徐,伴随着远处响亮的竹涛之声,树身缓缓摆动着。

    山势渐高,山上的竹子也是越来越粗、越来越密,目光所及,到处都是一片青翠碧绿的竹林海洋,随之而来的阵阵如波涛般奇异的声音,就像是洪水波浪席卷天地,响彻于这一片片朗朗乾坤中。

    又走了一会,山道忽然分出了一个岔路口,左边是继续向上延伸的小径,右边则展露出一片平坦空地,在茂密青竹的簇拥之下,平地上有一个坟冢坐落于此,一块墓碑立在坟前,墓碑上长满了青苔,露出细嫩枝芽,上面刻着几行斑驳的字迹。

    三人走到此处,停了下来,目光望向了那座坟冢。

    “乔阿爷就躺在这。”

    青壮瓮声瓮气道:“还有他的妻子也在。”

    山风徐徐吹过,竹声沙沙作响。

    陈明远站在坟冢之前,默然无声,垂首肃立,虽然素未平生,但还是莫名有种感触。

    不管这位乔老生前曾经站在多高的位置,也不管他在爱人离世经历过多少落寞,但他走的时候,应该是欣悦的吧。

    出神了会,陈明远就俯下身子,将坟冢上的几根杂草拔掉,然后向着墓碑深深的鞠了一躬。

    青壮似乎看得有些动容,迟疑了下,又指着竹林的另一头,道:“乔阿爷在那盖了个竹屋,你们可以去看看,但不准乱碰东西。”

    陈明远点点头,微笑道:“麻烦你们照顾乔老那么久了。”

    他从口袋里掏出皮夹,把里面一沓的钞票全拿出来,递过去道:“这些是我代乔老感谢你们的,你拿去改善下大家的生活吧。”

    青壮连连摆手,表情严肃。

    李所长拉了下陈明远的手,摇摇头。

    陈明远知道自己冒昧了,忙收了回来,有些惭愧,比起尔虞我诈的大都市权力场,这里的人心却是淳朴得出奇。

    青壮又交代了些事,就打算先走,忽的想起什么,道:“这些年,还有个人也常来看乔阿爷,你认不认识?”

    “什么样的人?”

    青壮皱眉想了想,道:“一个女的,长得很漂亮,像天仙一样的。”

    陈明远顿起疑心,难道是乔老生前在燕京的故人?

    待青壮离开后,李所长也借口有事先走了,这种情形,还是留他一个人清静比较好。

    随后,陈明远就缓步向那处小竹屋走去,在小径的尽头,长着一大片绿竹丛,清幽林间,竹影摇动,中央有两间茅舍,均以粗竹子架成,周围则用竹木栏围成了一个小院落,种植着一些花草果蔬,只是因为很久没人料理,都有些颓败。

    穿过栏门,推开门走进去,发现舍内桌椅几榻,全是竹制,墙上则悬着一幅墨竹山水画,笔势纵横,墨迹淋漓,颇有森森之意。

    陈明远查看了番,见没什么特别之处,就准备离去,忽然外面传来了洒洒的脚步声,下一刻就传来了一阵娓娓动听的婉声。

    “谁在里面?”

    陈明远心里一动,想起刚才青壮提过的女子,便立刻走出了竹屋,就见一个女子正翩然立在庭院中。

第147章轻衫绿影

    女子就是说话之人,年纪不大,看去只有二十多岁,一身水绿色的轻衫,相貌秀美,柳眉星目,明澈的眼睛盈盈似秋水,袅袅婷婷的立在竹涛林海中,清风拂动着简洁飘逸的长发,显得清丽而又婉约。

    “你是谁,怎么乱闯别人的屋子呢?”

    女子蹙了蹙黛眉,略有警惕之意。

    陈明远就解释道:“我受人所托,来探望乔老,但没想到他已经……”

    女子妙眸一闪,侧脸瞄了下不远处的墓碑,似笑非笑道:“我说呢,看着那墓碑像是刚被人动过,原来是你。”

    陈明远正想问明她和乔老的关系,忽然轰隆一声,阴沉的天空响起了一声炸雷,一场瓢泼大雨骤然袭来。

    “倒霉!”

    女子嘟囔一声,疾步走到了屋檐下。

    陈明远后退了一步,给她让出空间,近距离一看,发现这女子的肌肤竟是白皙如雪,浑然看不出丁点瑕疵。

    女人拨了下衣衫沾染的水珠,突然似有所觉,瞄了他一眼,脆声道:“看什么呢?”

    陈明远立刻收回了目光,眼观鼻鼻观心。

    女子狡黠一笑,似乎在逗趣。

    “哎,看样子这雨一时半会是停不了了。”

    女子轻叹了息,向屋里走去,背负着双手,轻车熟路地查看了下屋子,用手指摸了摸茶几,满意一笑:“这些村民做得不错。”

    到此,陈明远已经断定她就是常来探望乔老的女子了,问道:“你和乔老很熟?”

    女子抬起俏目看看他,嫣然道:“这话应该由我先问吧,知道乔老住在这的人没几个,我可是没听说有你这样的毛头小子。”

    陈明远皱皱眉,但还是耐着性子道:“是宁书记让我来的,宁立忠。”

    女子的细眉挑了挑,恍然失笑道:“原来是他,难得他还有这份心,记得乔老对他的知遇之恩。”

    “不过他干嘛不自己来,是觉得无颜面对故人了?”

    陈明远只觉得她的话里处处透着机锋,对宁立忠更有些轻蔑之意,当下再没好印象,淡淡道:“宁书记还要视察走访,不方便来。”

    “荒谬!他来东江省一年多了,难道连走这一趟路的时间都没了?”

    女子冷笑一声,旋即又摇摇头,道:“不过也是,即便他厚着脸皮来了,乔老也未必肯见他。”

    陈明远沉声道:“这位姑娘,宁书记一片好心,没必要这么冷嘲热讽的吧?”

    “怎么?不高兴我说你领导的不是啦?”

    女子脸色一肃,看着陈明远负气的表情,便如一个赌气的小男孩一般,居然忍不住扑哧笑了出来,清脆的笑声回荡在这个静谧幽暗的花园中,平添了几分暖意。

    “有什么好笑的?”

    如果不是想查明对方的具体身份,陈明远早甩门而去了。

    那绿衣女子仿佛知道这样不是很好,摇着头忍住,但语调中还是带了几分笑意,笑吟吟道:“你应该是宁立忠的心腹吧,否则他也不会派你单独来了。”

    陈明远一怔,没想到这女子倒是聪慧伶俐得很。

    “既然这样,我还是不说了,免得玷污了宁立忠在你心目中的形象。”

    绿衣女子环抱着双臂漫步到窗台边,望着外面在雨中摇曳不止的竹林,淡淡道:“刚才墓碑上的青苔是你擦的吧?”

    不等他回应,女子又道:“看你心地还算不错,我就奉劝你一句,知人知面不知心,有些人看着是不错,但在生死利益的面前,往往都会露出自私自利的一面!”

    “但你放心,你的宁书记也不是什么穷凶恶极的无耻之徒,平心而论,还是个不错的官僚,顶多是有过一些不堪回首的往事。”

    陈明远不明所以,但隐隐感到宁立忠和乔老似乎还有一段不为外人所知的辛秘往事。

    “别多想了,有些事知道得越多,对你未必有好处,尤其你现在跟着宁立忠做事,更是得谨言慎行一些,免得遭他忌惮。”

    绿衣女子展颜一笑,便如百花盛放一般美艳逼人:“我这是好心提醒,听与不听全在你,但愿你不会有后悔的一天。”

    “你到底是谁?”

    “萍水相逢而已,就不必多说了。”

    绿衣女子迈着优雅的步子走向墙壁,笑道:“宁立忠或许知道我,但他如果知道我和你在乔老的故居见了面,你就得有麻烦了。”

    “不过你如果想交差,可以跟他说,乔老走得很安详,并且留了遗言,说对以前的事情也早释怀了,只要他能继续堂堂正正地做官,就不必挂怀那些陈年往事了。”

    她忽然探手取下挂在墙壁上的水墨竹画,利索的卷起来,然后递过去道:“把这个拿回去吧,宁立忠看到这幅画,该明白的也该明白了。”

    面对她洒脱大方的笑颜,陈明远犹豫了下,伸手接了过来。

    绿衣女子清扬一笑,返身坐到了竹椅上,然后就阖上眼帘假寐了。

    陈明远也懒得再问,转过身面朝这场滂沱大雨,静静等着雨停。

    这一刻,周遭一片的清凉宁静,和喧嚣的大城市宛若是两个世界。

    一直等到天色漆黑,雨水才渐渐停歇了下来,微风拂面,带来丝丝凉意。

    陈明远本想直接下山,想了想,回头道:“喂,要不要一起走?”

    绿衣女子睁开明眸,站起身瞧瞧外面,微微一笑,两只芊芊玉手背在后面,摇曳着柳腰走了出去。

    这女子着实精灵古怪,陈明远也摸不透她的性子,索性和她保持一段距离,一起往山下走去。

    一场雨后,山上各处流动着泥土的润泽清香,漫山遍野都是盎然的绿意,清风徐徐,吹动了漫山竹林,无数青竹摇动的声音,化为‘哗哗’声响,如海潮般永无止歇,萦绕在耳边,令人心畅神怡。

    那女子似乎并不惧黑,步子迈得很轻灵,不时还把玩下路旁的草木,一身青衫和青丝随着清风徐徐荡漾,犹如一朵百合花在黑夜中盛开,竟有种出尘飘逸的美韵。

    “喂,我有那么可怕吗?”

    女子回眸看了眼,泛着清澈灵动的笑颜。

    陈明远摇摇头,干脆道:“有人教过我一句话,千万不要和比自己想法更多的女子走得太近。”

    女子怔了下,再次抿嘴欢笑,笑音回荡在悠悠绿林中,宛若天籁。

    “这话说得一点不错。”

    女子盈盈笑道:“不过有些聪明的女人,知道什么时候该收敛锋芒,特别是在中意的人面前。”

    听她说话语气,小小年纪,倒似乎历经沧桑一般,陈明远就促狭笑道:“但我不可觉得你会有这么一天。”

    女子扬起柳眉,歪着螓首,似饶有兴趣的道:“你是诅咒我一辈子孤家寡人呢,还是说我太心高气傲了呢?”

    陈明远默然不语。

    女子轻哼一声,满不在乎道:“随你怎么想好了,不过你们这些男人又能好到哪里去,与其埋怨驾驭不住聪明的女人,倒不如坦白自己能力不够。”

    她言辞犀利,更隐隐透着一股傲视世间的气魄。

    陈明远不打算和她做口舌之争,正要自顾埋头赶路,余光忽然瞥见从有一条青蛇从竹林从钻了出来,忙叫道:“小心!”

    女子的耳垂一动,也感觉到有威胁袭来。

    眼看那条青蛇向着她疾速爬去,陈明远情急之下,立刻跳过去想踩住,但山地湿滑,一个没踩稳,那蛇不禁挣脱束缚,还跃起咬了陈明远的裤脚一下。

    嘶!

    陈明远一阵刺痛,本想踢腿摔开,却见那女子竟然飞快探出手,准确捏着住青蛇的七寸,拿到面前看了看,发现头部赫然是三角形,皱眉道:“糟糕,有毒的!”

    她用玉手老练的一捏,隐约有脆声传出,就见那蛇的头一歪,已经咽气了。

    陈明远心头大汗,没想到这宛若凌波仙子的女子,竟然如此的杀伐果断。

    但此刻也不是计较这些的时候,脚步的疼痛渐渐放大,几乎深入骨髓,头脑更是有些晕眩。

    眼看他站不稳,女子立刻扶着他坐下来,然后从胳膊上撕下一块衣衫布料,露出了白皙如雪的肌肤。

    “你忍着点,我车里有应急药品!”

    女子用布料在他的膝盖下方打了个死结,然后用手捏住伤口,挤出毒血,蹙眉迟疑一下,竟直接俯下身用嘴帮着吸吮出来。

    “喂,你要出事的!”

    陈明远也知道毒血在最初的三分钟内是不会蔓延的,这时候挤出来可以有效的排除大部分毒素,但担心她受牵连,就想阻止她。

    女子把毒血吐了出来,又瞪了他一眼,继续埋头吸吮。

    陈明远张了张嘴,忽然头晕目眩,意识逐渐模糊,身子直挺挺躺在了泥土上,只留意到对方吸完后,就起身往山下飞快的跑去,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她再回来的时候,手里多了一个药箱,一直看到她拿出针筒,引入药液扎进自己的手臂,眼前忽然天旋地转了几下,终于昏迷了过去。

    浑浑噩噩中,似乎有凉丝丝的温润滑腻在脸颊流淌而过,携着久违的舒心……

第148章甬城风云

    苏醒的时候,正值天光破晓,陈明远艰难地爬起来后,环顾左右,竟是在病房里。

    “呀,你这么快就醒啦。”

    一个俏丽的护士刚好走进来,打量了片刻,笑道:“还以为你至少得昏迷个一天呢,转眼气色就好了,不过也难怪,你的急救措施做得那么好。”

    陈明远尝试着活动了下身体,虽然还很乏力,却没有昨天的那种昏眩感了,想起昨天的惊魂一幕,至今心有余悸。又看了下残旧的病房,想来是在仙云镇的医院里,便问道:“谁送我来的?”

    护士边换输液瓶,边道:“不是你朋友吗?”见他摇头,就道:“哦,是一个女士,长得很漂亮的一个人,而且对你还真是好极了呢,肯亲自帮你吸毒血,我们主任听了都愣呆住了,对你这么有情有义的,你回头真要好好感谢人家才是!”

    想起她毅然给自己吸毒血,陈明远不由陷入了沉默,谁能想到,那么婉约清丽的一个女子,竟是如此的果敢凌厉。

    “那她现在在哪里?”

    “看你没事了,她就走了。”

    “有没有留下口信?”

    “没有,就说让他好好休养。”

    陈明远点点头,倒觉得这女子洒脱得出奇,余光一瞥,发现床头柜上留着一块青衫布,想来就是昨天她从衣衫上撕下来,给自己绑腿脚用的,心有所动下,就拿到了面前,隐约还流动一股如麝如兰的芳香,眼前不由自主浮现出一个笑靥如花的青衫女子……

    …………

    下午的时候,陈明远又做了检查,确认无恙后,就提前出院了,先去了趟那个畲族村寨,取车的同时,又向那名青壮询问了些关于那名女子的情况。

    青壮却对她的信息一无所知,只说乔老在这定居后,她每年都会来探望一两次。

    陈明远也不再追寻,正如那女子所说的,萍水相逢而已,没必要太过刻意,如果有缘再相逢,再向她道声谢就是了。

    驾车返回丽山市后,陈明远找了个时机,把乔老的死讯如实告诉了宁立忠。

    或许是出于对那女子的一丝信任,并没有把和她邂逅的事说出来。

    得知噩耗的一刻,宁立忠面无血色,闭了下眼眸后,艰涩道:“他临走前有没有说什么?”

    “村民说乔老走得很安详,和他的爱人合葬在一块,而且他还说……他早就释怀了。”

    陈明远取出那幅画卷,递过去道:“这是乔老临终前托人交给您的。”

    宁立忠接过画卷,展开来看了看,低语道:“翠竹拔地起,当得起国家栋梁……”

    他的肩膀颤抖了下,深深吸了口气,另一只手摆了摆,表示要独处下。

    陈明远知道他需要时间和空间平复心绪,立刻退了出去。

    他看得出来,宁立忠对乔老有深深的愧疚之情,结合那青衫女子的话,很可能是大革命时期的权力斗争中,宁立忠没有和乔老共进退,只能眼睁睁看着乔老败落,才会导致至今心绪难平。

    对此,陈明远难以发表什么看法,毕竟都是些陈年往事了,具体如何,又岂是三言两语说得清楚的,更何况政治斗争本就残酷,很多事往往由不得自己,如果宁立忠当初选择和乔老共进退,那他顶多是在少数知情人眼里多了个忠勇的印象,但是,天下从此就要少掉一个能够惠泽亿万民众的官员了。

    自古忠义难两全,或许就是这个道理吧。

    这段插曲并没有在两人的生活中停留太长时间,很快的,一件大事毫无征兆的接踵而至。

    “明远,你去通知宋阳他们,我们的行程改一改。”

    宁立忠神态俨然,眉宇间流露着焦虑,背负着双手在房里踱着步,沉声道:“回钱塘之前,先去一趟甬城。”

    陈明远心中困惑,却还是点头道:“好,我去安排,那要不要先通知甬城市委的主要领导?”

    宁立忠摆摆手,道:“通知常书欣和汪磊就够了,让他们都不要声张。”

    陈明远就出去安排了,宋阳得知消息后,就有些为难,毕竟行程突然有变,省委接下来很多预定好的事项都得被打乱,但听闻宁立忠似乎有要事前往甬城,便答应跟杜春平沟通协调。

    回到房间,宁立忠正坐在椅子上,手中拿着一封材料,脸色阴晴不定,听到陈明远询问什么时候出发,就道:“今天就要到甬城,这事刻不容缓!”

    宁立忠把手中的材料往茶几上一丢,靠在椅上闭眼思索着,抬手道:“你看看这个,是市局这两天从那个蛇头身上查到的线索。”

    陈明远拿起材料翻阅了下,剑眉当即一拧。

    那个老七其实并没有太强大的背景,无非是搞中介赚点蝇头小利,在接受丽山警方的审讯中,交代自己都是先把人带到甬城,交由那边的一个大蛇头偷渡出去,据称那名蛇头在甬城当地极有势力,黑白两道通吃,除了偷渡人口以外,还从事许多货物的偷渡生意,他曾经一次和那蛇头的手下喝酒的时候,对方吹嘘自己的老大在市委里有人撑腰,所谓的海关在他们眼里形同虚设!

    这一点,立刻引起了丽山警方的重视,直接汇报给了潘书记、齐市长,事关甬城的官员以及海关走私,两人不敢拖延,立刻向宁立忠禀报。

    “岂有此理,地方官员竟然和走私团伙狼狈为奸,常书欣带的什么班子!”

    宁立忠拍了下茶几,怒气迸发。

    走私不仅影响国家税收,冲击本国工商业,破坏社会主义市场经济秩序,而且危害国家安全,损害国家主权和尊严,滋生**现象,在经济上和政治上都有极大的危害性,历来是华夏国重点打击的犯罪,而且甬城还是华夏国至关重要的贸易港口,如果真存在官商勾结的大型走私犯罪,那恶劣性质将难以估量!

    作为一省之首,如果治下爆出这样的惊天大案,宁立忠也将难辞其咎。

    陈明远想了下,提议道:“毕竟是走私头目在醉酒后的胡言乱语,不知道有几成真假,不妨先暗中查访一下吧。”

    宁立忠点点头:“但先不要声张,最好先暗中查明那个蛇头的情况,免得打草惊蛇。”

    “这件事,你暂时只能跟汪磊联系,包括常书欣在内,都得严加保密!”

    陈明远心眼通亮,如果情况属实,那牵涉在内的官员绝对是颇具能量,因此市委班子的任何人现在都有嫌疑,难保常书欣不会与之有关联。

    汪磊则不同,他刚去甬城任职不久,和当地势力的瓜葛很少,又跟在宁立忠身边多年,基本可靠。

    陈明远又翻了翻口供材料,据那个老七交代,他并没有和甬城的走私头目有过接触,每次都是和对方的手下联系,一手交钱一手交人,但惟独有次偶然的机会,恰好目睹了那个走私头目坐在车里,并且记住了对方的车牌号!

    那么,就先从这车牌号入手探察一番吧。

    …………

    宁立忠相当的雷厉风行,当天就启程离开了丽山市,将近四小时的车程后,抵达了东江第二大城市甬城。

    或许是得知了丽山市同僚们的悲催遭遇,市委书记常书欣很光棍的就带了四五个官员在路口候驾,连开道警车都省了,直接领着客车去了甬城宾馆安顿下来。

    由于夜色已深,吃过晚饭后,宁立忠召见了常书记等市委主要成员,简单做了些询问后,就闭门谢客了,惟独留下了任某市辖区长的汪磊。

    因为甬城官员都知道汪磊是宁立忠的原秘书,难得来视察一次,单独叙旧肯定是少不了的,所以都没放心上。

    “汪磊,过来三个多月了,还习惯吧?”

    面对汪磊,宁立忠平易近人了许多,毕竟是忠心耿耿跟了自己好几年的秘书,这种亲密关系不是轻易能割舍的。

    “承蒙宁书记的关心,虽然刚开始有些不适应,但目前已经逐渐理顺了工作。”

    汪磊躬着身,满怀恭敬道:“这离不开常书记等同志们对我的支持和照顾,更离不开您对我的提携!”

    陈明远看得莞尔,要知道,汪磊可是宁立忠的嫡系和亲信,来甬城任职,巴结交好都来不及了,又有几个官员敢给他使绊子呢。

    换言之,只要宁立忠在东江主政一天,汪磊又不至于犯下大错,基本是官运亨通!

    宁立忠勉励道:“那就好,你在我身边那么久,对你的能力,我还是信得过的,你第一次到地方任职,经验尚浅,要多向地方上的同志学习,踏实工作,实实在在作出点成绩。”

    汪磊郑重其事的答应。

    宁立忠的神态渐渐转为肃然,沉声道:“来之前,明远和你沟通的事情,办的怎么样了?”

    汪磊忙不迭点头,从公文包里掏出一沓材料,递上去,道:“差不多了,我尽量没惊动其他人,自己查了下那个车牌号,隶属于当地一家名叫志达的远洋贸易公司。”

    陈明远的脸色不由一变,惊疑道:“志达商贸?柳志达!”

    前不久的聚会,由于得知柳婷要让家里资助常俊龙的事业,陈明远随后就查询了柳婷家庭的情况,她父亲的公司,正是这家志达商贸!

    难道柳婷的家庭涉嫌走私?!

第149章疑云重重

    听他直接报出了志达商贸的老板,宁立忠皱皱眉,问道:“你知道这公司?”

    陈明远点点头,神色复杂道:“这家公司的老板柳志达,是我一个大学同学的父亲,但关系不算太熟。”

    宁立忠顿时释然,随即就拿过材料翻阅了起来,问道:“这家公司的情况怎么样?”

    汪磊应了一声,缓缓道:“志达商贸是甬城数一数二的航运公司,旗下拥有许多中大型的轮船,在港口的货柜集装箱持有量,也高居前茅,属于海关的免检单位,不过最近的一两年里,志达商贸的业务发生了一些不大明显的变化,却衍生出来一些关键的问题!”

    在宁立忠身边呆了那么久,汪磊的分析能力也是不落于人后,把话题引入核心后,便简明扼要道:“因为前两年航运生意有些清淡,据说志达商贸亏了不少,因为他们在港口的集装箱比较多,时常有大批的集装箱空置在那,因此,柳传志改变了经营策略,把一部分货柜承租出去,同时承租的单位还能挂靠在他们公司的旗下,享受到市委市政府的各种补贴和优待。”

    “所以一时间,竞争货柜的商家趋之若鹜,让柳传志发了笔横财,不过也因此带来了很多负面影响,因为参与承租的商家多了,导致监管力度一下子跟不上,去年海关就打掉了一个在集装箱里夹藏偷运檀木的案子,犯罪嫌疑人承租的集装箱就是志达商贸的,后来市委也对志达商贸开出了一系列的惩罚措施,当时常书欣书记是力主中止志达商贸租赁集装箱的资格,但后来因为反对的声音比较大,就不了了之了,至今志达商贸在港口的集装箱还有一大半是租出去的。”

    听到最后一句话的时候,陈明远大致有了谱。

    像这种租赁集装箱的方式,难免会引来一些不良商家的窥觑,就容易滋生走私、偷运的现象,常书欣自然也明白这点,想杜绝这一现象的恶化,但可惜,由于其中牵涉了太多的利益团体,短时间内根本没法一刀切除。

    至于那几个反对的官员,不用多猜,肯定和租赁集装箱的生意有着千丝万缕的利益纠葛!

    如果所料不差,那个人口走私犯老七,很可能就是通过租赁的集装箱偷渡人口,毕竟志达商贸有海关的免检资质,更方便了蒙混过关!

    宁立忠把材料往茶几上一丢,沉声道:“为了点蝇头小利,就放任不法行为的蔓延,我看这甬城官场是到了该整治的时候了!”

    汪磊忙紧张的平息静气,这话就可大可小了,万一因为这件事,让宁书记较真起来,真要在甬城大开杀戒,自己无疑就是始作俑者了!

    不过,以他对宁立忠的了解,这大概就是气话,最后的结果,大约就是抓住一两个重大的典型人物,狠狠打击下,来一招杀鸡儆猴!

    宁立忠缓了口气,问道:“那你知不知道市委里,具体有哪几个官员对常书欣的提议反对得比较厉害的?”

    汪磊沉吟了下,回道:“比较多,最主要的还是市委副书记向怀章,据传闻,他和柳志达的私交比较密切,之所以能取得市委和海关的一系列优惠政策,向怀章在其中出了很大的力气。”

    “向怀章?”

    宁立忠微微皱眉,对这个人,他的印象还是比较深刻的,是当初从省厅调任过来,曾经是季明堂在省委的得力干将!

    “柳志达、向怀章……”

    宁立忠已然把这两人划入走私团伙的嫌疑范畴,斟酌了片刻,吩咐道:“接下来你们两个分头行动,明远,你和柳志达的女儿认识,借机会探探他们家的口风,汪磊,你去查一查向怀章这两年在远洋贸易工作中的具体动静,发现有什么异常,立刻向我汇报。”

    两人满口应允。

    随后,宁立忠又向汪磊询问了下甬城官场的具体情况,就让他出去办事了。

    陈明远见宁立忠闭眼假寐,眉宇间泛着疲乏,就准备泡杯茶,不过当拿起茶几上的烧水壶时,赫然发现下面正放着一封信笺!

    “宁书记,有一封信。”

    陈明远翻了翻信笺,见封口还是崭新的,就道:“应该是刚放进来不久。”

    宁立忠锐目一闪,颔首道:“你看看什么内容。”

    陈明远拆开后快速浏览了下,果然是匿名举报信,道:“是举报柳志达的,主要是说他靠着那些免检的集装箱包庇走私团伙,海关、政府里也有他的同伙内应。”

    “呵,看来甬城这潭水还不浅!”

    宁立忠冷冷一晒,道:“你觉得这封举报信的真实度如何?”

    “依我看,顶多是半真半假,不能全信,也不能全不信。”

    在体制里混了这么久,陈明远知道很多时候,举报信往往也是攻击敌手的利剑:“而且这很可能是故意想给我们释放烟雾弹,以便把真正的走私头目隐藏起来。”

    陈明远说得如此直接,由此可见,陈大秘书其实还没有彻底做秘书的觉悟。

    经验资深的秘书,必定会想方设法的提升自己在领导心目中的地位,却很讲究技巧,大多会先察颜观色,结合对领导脾气、行事风格和言辞方式的了解,在适当的时机,提出自己的观点,并且始终迎合领导的胃口,在潜移默化间,影响到领导的决策。

    闻言,宁立忠就失笑道:“明远,你和汪磊不一样,汪磊是不会这么回答问题的。”

    陈明远轻笑道:“所以我暂时还不能算是一个合格的秘书。”

    宁立忠摇摇头,淡淡道:“我并没有说你是个不合格的秘书,只是说你和汪磊的行事风格不一样。你怎么能确定,我更喜欢哪种风格?实话跟你说,秘书要适应领导,这没错,但有些时候,领导其实也会去适应秘书,一天到晚呆在一起,彼此完全不受影响,那是不可能的。所以,一个好秘书,对于领导而言,也是至关重要的。许多领导犯错误,就是因为没选对好的秘书。”

    陈明远莞尔道:“还好我不是奸臣。”

    宁立忠哼了一声,道:“那很难说,现在你就试图影响我的决策。万一你的意见是错误的,那你就是奸臣,你以为,历史上的那些奸妄谗臣都是天性如此的么?他们自己,总以为自己是忠君爱民的。”

    宁立忠能够说出这番话,足以证明,在他心中,已经完全认同了陈明远。

    到了一定地位的领导干部,在公众场合,一言一行都有讲究,以免授人把柄。

    正如所谓的高处不胜寒,换言之,领导干部所受到的规则约束,远远超过普通干部和群众,生活难免会被乏味和压力包围,领导干部也是人,也有七情六欲,在某个方面受压过重,必然要在另一个方面释放出来。

    故而身边的工作人员就成了最佳的倾诉对象,一些在公众场合,甚至在家里都不好讲的话,对着秘书却能畅所欲言。

    正因为这样,嚣张跋扈的秘书在全国数不胜数,往往领导一出事,他的秘书乃至司机,头一个就跑不掉,到底是领导害了秘书,还是秘书害了领导,实在是难以断言。

    “谢谢书记的提醒。”

    陈明远由衷地说道。

    能够得到一省之首如此的倾心信任,绝对是一种异数。

    宁立忠蹙眉想了想,叮嘱道:“这封举报信你交给常书欣,让他查查是谁放进来的。”

    陈明远点头应是,却知道宁立忠压根没指望能借此挖出多少线索,无非是想借机看看常书欣的表态。

    别看常书欣成天一张弥勒佛笑脸,心思却机灵滑溜得很,虽然他已经有了投效宁立忠的意图,但如果不能考验出他的忠诚度,万一关键时刻掉链子,那就有的麻烦了。

    而这封举报信,恰好是一块不错的敲门砖,一来看看常书欣的反应,再则也顺便探探甬城官场和走私团伙的关联。

    “那么,如果真查出向怀章和柳志达有问题,我们是该动用省城的人手,还是甬城本地?”

    陈明远看似是多此一问,宁立忠却听出了他的潜台词。

    毕竟从目前的蛛丝马迹看来,这走私团伙的利益网络很广泛,直接动用甬城的力量,怕是容易打草惊蛇。

    从省城调人手,倒是个不错的选择,可是,这等于将消息在省委里公开,别忘了,向怀章还是季明堂的心腹,自己公然查他的心腹,等于扫他的威信,他岂能坐视不理?

    如果能立刻查出问题,还好说,但如果查不出,后果不消多说,肯定是将双方的矛盾公开化,最后不闹个你死我活是不会有结局的!

    “这个我先考虑下,你先想办法接近柳志达,等有消息了,我们再做下一步考虑。”

    见宁立忠一时还下不了决心,陈明远就告辞退了出去,筹划计策准备以柳志达为突破口调查案件,正寻思着该以什么方式套取线索,手机忽然响起,看到来电显示人赫然是柳婷,不由笑了出来。

    看来大鱼要自己上钩了。

第150章突破口

    甬城大酒店的贵宾包厢里,柳婷正坐在位置上,闷闷不乐地摆弄着手机,不时抬眼瞧瞧正在包厢里不断来回踱步的父亲,一看到他严肃且焦虑的表情,不由悻悻地撇了撇嘴,直叹时运不济。

    那次在钱塘的聚会后,她结结实实在那些老同学的面前出了大洋相,对于极爱面子的她来说,堪称是人生难以磨灭的奇耻大辱,偏偏人家男朋友的官威实在太大了,别说自己的父亲了,连市委书记常书欣见了人家,都得礼让三分。

    至于自己,在人家眼里或许跟个跳梁小丑没什么区别!

    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大学时代,她有着可以轻松挫败尹夏源的底气,不管对方的读书成绩有多好,在这个金钱至上的社会中,她绝对能以上等人的姿态俯瞰尹夏源这类穷人。

    但如今,或许人家皱一下眉头,就能给自己的家庭带来灭顶之灾了!

    谁能想到,当初不值一顾的陈明远,会神乎其神地进了省委,还当上了省委书记的秘书!

    但事实摆在眼前,由不得她不认,而且还得老实的为自己犯下的错误买单。

    看陈明远没有追究的意思,她本打算揭过去,可常书欣都发话让自己的父亲去找他了,柳婷胆子再大,也不敢在这件事上犯糊涂,回到家后就知会了父亲。

    她的父亲经商多年,又岂会被她轻易的蒙混过关,针对这事的蹊跷之处,询问了她始末原委。

    柳婷一开始还心存侥幸,后来见父亲的神态越来越严厉,也知道情况非同小可,只得期期艾艾地招供了。

    柳志达刚开始还挺高兴的,女儿竟然和省委书记的秘书是老同学,以后自家没准还能多一个靠山,可当听到女儿说她和陈大秘书的女朋友有些过节,聚餐的时候,还嘲讽过他俩,心情像过连环山车似的,当即来了个三百六十度大转弯!

    搞了半天,女儿竟然和省委一号秘书的女友是仇敌,而且当初在学校里没少欺负过人家!

    这可不是闹着玩的,要真让这位省委红人真记恨上,随便跟下面的部门领导提一提,或者在常书记耳边吹一吹,还不得让自家吃不了兜着走啊!

    这事必须得做个了断,不然后患无穷,柳志达虽说没混体制,但从事的生意,没有哪一样是没有官方背景的,不是靠政府那层关系,他柳志达也绝不会有现在的身家,因此,他更明白得罪这些实权官员会有何等恐怖的后果!

    正核计着要不要带着女儿亲自去钱塘负荆请罪,昨天他忽然得到消息,说省委书记莅临甬城视察,甚至不用去查,他就知道那位大秘书肯定陪同在左右。

    那一刻,他又惊又喜,惊的是担心人家万一想起甬城还有个仇敌,随口跟那些市委官员说起,那就真的万事休矣了;喜的是,人家正在自己地盘上,自己大可以找机会登门谢罪,化解了这段恩怨,于是赶紧催促女儿主动联系下对方,不管人家答不答应见面,先把诚意带到。

    万般无奈下,柳婷只好尝试先给尹夏源打电话周旋下,毕竟尹夏源心肠还是比较软的,自己低声下气求一求,或许还能有转机。

    最后见对方答应出来一见,柳志达大喜过望,立马订好了酒店包厢,然后拖着女儿提前一个小时就过来恭候大驾了。

    “婷婷,你平常胡闹任性些,我都由着你,但你这回怎么就连丁点的眼界都没,真要把他们得罪了,我们一家都得受牵连!”

    柳志达憋着一肚子闷气呵斥道:“丑话先说在前头,等会要是不给人家好好赔礼道歉,家门你也别迈进去了!”

    柳婷扁扁嘴,委屈道:“知道啦……”

    柳志达还想再训,最终化为了一声长叹。

    就在这时,包厢门被敲响,柳志达一个激灵,忙走过来开门,就见一个俊逸的年轻人正伫立在门外,嘴角噙着笑容,道:“你就是柳叔叔吧?”

    柳志达双眼一亮,忙陪着笑道:“您来了,陈秘书,快请进……”

    说着话,他微微躬身,倍加殷勤的把人让进了包厢,同时板着脸道:“婷婷,怎么还干坐在那,陈秘书来了,还不赶紧迎接下。”

    见柳婷诚惶诚恐的站起来,陈明远摆摆手,道:“柳叔叔,我今天只是以柳婷的老同学身份来拜访你的,希望你明白这点。”

    柳志达连连说是,心知这位大秘书的人情世故是相当的老练,万万不能小觑。

    柳婷牵强的扬起笑容,规规矩矩的问候了声,眺望了眼他的身后,好奇道:“夏源没一起来么?”

    陈明远笑道:“她之前在丽山的时候就感染了风寒,昨天又陪同宁书记他们去了港口视察,被海风一吹,今早上起床都吃力得很,我才劝她留下休息,自己来赴约。”

    柳婷就以为尹夏源还不肯原谅自己,心慌之下,只能苦巴巴看着父亲。

    柳志达暗自叹气,脸上却露出紧张的表情,关心道:“严不严重?我认识医生,可以让人上门给尹小姐诊治下。”

    “已经看过医生吃过药了,好好睡一觉调理下就差不多了。”

    陈明远婉拒道,其实只是不想让尹夏源牵扯上这场黑幕。

    柳志达又嘘寒问暖了下,见陈明远态度和善,稍稍宽了心,就叫来服务生赶紧上菜。

    “这杯酒,算是我和婷婷感谢您能在百忙之中来赴约,实在是我们家的荣幸!”

    酒经沙场,柳志达的处事做人极为圆滑,把姿态摆得不低不高。

    再说了,省委的头号秘书,在陪同省委书记视察的期间,专程来跟自己聚餐,传出去,自己在甬城都倍加有面子。

    陈明远端起茶杯,笑道:“我以茶代酒吧,晚上可能还有任务。”

    柳志达忙说没事,待他喝完后,又给自己和女儿倒满酒,不管女儿是不是不胜酒力,再次端起来:“第二杯是我想感谢你和尹小姐在大学时候对婷婷的照顾,她是独生女,从小在家被人宠着疼着,去外地读书,多亏了有你们这些同学关照和体谅。”

    见他如此客套,陈明远忍俊不禁,但不得不说,柳志达确实比柳婷这败家女精明多了,始终不切入正题,反而不断给自己戴高帽,无非是想有更大的把握让自己既往不咎!

    果然,连续两杯下肚,又说了些喜气话后,柳志达斟满了第三杯,双手持杯起身道:“这三杯呢,本来应当是敬您和尹小姐的,既然尹小姐抱恙没能过来,我们只能请您代为传话了。”

    “我就这么一个女儿,所以平时对她宠爱有加,要什么给什么,因此助长了她任性的坏脾气,加上我工作也忙,疏于管教,这才犯了一些不可饶恕的错误,我知道后,已经狠狠骂过她了,她也认识到自己的问题了,对你和尹小姐造成的困扰感到很愧疚,今天设席,主要目的还是想当面向您和尹小姐认错道歉,还希望您和尹夏源念在她年轻不懂事,宽恕一次。”

    说完,他就狠狠瞪了女儿一眼。

    柳婷脸一红,站起来,端着酒杯道:“明远,我……我对不住你和夏源,特别是夏源,当初她对我那么好,我还处处刁难她……”

    “有些事过去了就过去了,不必放在心上。”

    陈明远倒了一点酒,和她碰了杯,道:“大家老同学一场,年少轻狂的时候,难免会走一些弯路,但没有过不去的坎,夏源的心地也很豁达宽容,我相信她不会在意的。”

    柳婷紧紧咬着牙关,连连点头。

    柳志达则是心神大松,这位大秘书肯喝下酒,那已经算给足了自己面子,同时也表明不会有追究的意思了!

    了结了这桩心事,柳志达更加热忱地套近乎,能和省委大秘拉交情的机会可不多,过了这村儿没这店儿了。

    陈明远见他喝得酒酣耳热了,目光一闪,就逐渐把话题引到了他的公司上,状若无意道:“听说,柳叔叔的公司,在甬城航运界,算是数一数二的了?”

    柳志达喝多了酒,说话也渐渐放开了,“那可不敢当,无非是圈里的朋友卖面子,再有市委领导们的关怀和支持,公司才能有些许成绩!”

    “那柳叔叔和市委里那些人接触得比较多?”

    “这个嘛……主要是分管商贸和航运工作的领导,常书记他们也偶尔来看看。”

    提到市委的情况,柳志达的态度就谨慎了很多,陈明远只能耐心和他周旋着,从常书欣开始,连续问了几个市委主要官员,发现他的评价都很中肯,挖不到什么毛病。

    惟独提到市委副书记向怀章的时候,他语带诚恳地说‘这两年,多亏了向书记的支持,我们公司才能一帆风顺’,由此可见,这两人的关系确实很紧密。

    不过再想探寻的时候,柳志达就三缄其口了。

    失望之下,就决定暂停这次调查。

    “陈秘书,我们送送你吧。”

    柳志达一路把人送到门口,“我让婷婷去开车了,顺便去探望下尹小姐。”

    陈明远本想婉拒,只是当看到柳婷正驾驶出来的那辆轿车,目光落到车牌号的时候,眼中陡然精光乍现!

    那个车牌号,正是人口走私犯老七提供的那个,一字不差!

第151章刻不容缓

    心念急转间,车子驶到了面前,在柳传志的殷切邀请下,陈明远只好‘勉为其难’的坐上了车子。

    “柳婷,这车子不错嘛。”

    陈明远状若无意般的打量了下车子。

    柳婷驾着车,瞥了他一眼,还以为他是没见过世面,不禁有些鄙夷,嘴上却是规矩道:“一般啦,开了好些年头了,我正打算要换了。”

    “不会吧,我看着成色还挺新的。”

    陈明远笑了笑,漫不经心道:“这车平常不止你一个人开吧?”

    以他对柳婷的了解,认定这爱慕虚荣的女人绝没胆子干走私勾当,而汪磊又查实这辆车是隶属于志达商贸的旗下,那么唯一的解释就是,还有其他人有资格动用这车子,而且那走私头目和柳婷的关系还不浅!

    柳婷没什么心机,直截了当道:“除了我,我爸偶尔也会用。”

    陈明远顿时有了几分头绪,紧接着又旁敲侧击了几句,把话题转移到了市委副书记向怀章。

    “哦,你说向叔叔啊。”

    柳婷的脸色有几分得意:“我爸和向叔叔的关系确实不错,向叔叔是前年来甬城任职的,这两年对我们家的生意照顾了很多,像公司在海关那的免检资格,就是向叔叔帮着争取来的。”

    陈明远默然点头,由此可见,这两人的关系确实很紧密。

    回到甬城宾馆,陈明远自然不会让她再去打扰尹夏源,找了个由头就把她打发走了,然后径直上楼,向宁立忠汇报了最新的发现。

    “那么按照你的分析,柳志达的嫌疑很大喽?”

    宁立忠的几根手指敲击着桌面,眸光闪烁不定。

    “不能确定,但他和走私团伙应该有所关联。”

    陈明远沉吟了片刻,补充道:“而且我试探过柳志达父女,看得出来,向怀章和他们家的关系很紧密,有利用职权为志达商贸谋私利的嫌疑。”

    宁立忠紧拧着浓眉,思索良久,当机立断道:“你马上通知贾厅长和贺厅长,让他们带领公安和纪委人员立刻赶赴甬城,布置逮捕审讯工作!”

    “另外丽山警方昨天已经押解那个人口走私犯来甬城了,我们就先顺着这条线索挖下去,让他约好和那个地头蛇进行交易,再派警察伪装成被拐的村民,务必把这个走私团伙一网打尽!”

    陈明远心头一跳,迟疑道:“那省委里面……”

    “我会跟白省长沟通的,相信他会理解支持的。”宁立忠心知他是觉得自己操之过急了,便解释道:“刚才组织部的柏年部长电话里跟我说了,这次中央党校的培训班,季书记他们都推荐了向怀章,估计很快就会下达明文通知,这时候再不快刀斩乱麻,一切就都迟了!”

    陈明远愕然无语,没想到这节骨眼竟然出了这茬。

    能进中央党校进修,无疑表明这名干部的前途大有可为,再有季明堂等本土派核心的鼎力支持,可想而知,等到培训结束,不管向怀章是回东江省还是另调异地,宁立忠以后想动他都将难如登天!

    退一步说,一旦真让向怀章进了中央党校,再想查这件案子,都将捉襟见肘了!

    所以说,如果真要破案,此时真到了不得不动的时刻了,只是先不说还没搜集齐确凿的证据,单单省委季明堂等人的阻力,就如一张大网盘桓在宁立忠的面前了……

    看出了他的忧虑,宁立忠微微一笑,道:“我知道时机还不成熟,但天不遂人愿,事已至此,容不得我们再有犹豫。”

    “明远,我也希望你明白,虽然官场是有它独特的规则,但还有个不可侵犯的规则就是大是大非,如果你想成为最高峰的掌控者,只凭一些官场规则行事是远远不够的,大谋谋德,小谋谋智,一味用小聪明适应环境或许会帮助你走得更高,路途更畅,但没有一颗怀抱天下的心,就算站在了最高峰,最终还是会重重摔下。”

    听着这番语重心长的教诲,陈明远默然片刻,轻轻点头。

    …………

    凌晨一点左右,甬城处于万籁俱静之中,港口的海风凌厉非常,夹带着海洋的潮湿,冷入骨髓。

    老七隐藏在港口附近的一个仓库旁,一双鼠眼偶尔朝四周张望两眼,等抽完一整包烟,忽然一束灯光打了过来,一辆卡车驶到了跟前。

    老七忙跑了上去,笑道:“兵哥,你总算来了,快冻死我了!”

    从车里走下来一个壮汉,警惕的看看四周,低声道:“货准备好了没?”

    “都齐全了,就等您清点了。”

    老七轻轻吹了声口哨,不消一会,一群衣着破旧夹袄的男人就从夜色中跑了过来。

    兵哥扫了眼这些脏兮兮的村民,皱眉道:“这次怎么都是成年男人?”

    “还不是您上次说那边劳力紧缺,越是大块头,价钱卖得越高嘛。”

    老七解释道:“所以我这次把那边的村子都翻了个底朝天,网罗批不错的货色,保证您满意!”

    兵哥打量了下这些村民,笑道:“看着是不错,正巧非洲那边缺挖矿的,顺道推销一下。”

    他挥了挥手,老七会意,立刻催促这些村民上货车,然后就驾车往港口驶去。

    在关卡接受盘查的时候,巡检员狐疑的看了看报关文件,当看到是志达商贸的货物,于是盘问了几句后,就挥手开了放行令。

    “谢啦,兄弟!”

    兵哥道了声歉,当车子开出去几米后,嗤笑道:“一群酒囊饭袋!”

    在仓库转了圈,最后停在了一个货柜前,兵哥招呼人打开集装箱后,又打开货车门,骂咧道:“快滚下来,错过了时候,就只能把你们丢进海里喂鱼了!”

    他的话起了作用,这些村民立刻陆续涌了出来,但和上车前不同,他们在黑暗中的眼睛此刻亮的出奇,犹如择人而噬的凶兽,当逐渐走出来的时候,手里还多了一只只黑森森的枪口!

    “一个都不许动,全都蹲下抱头!”

    原先那些老实巴交的村民立刻展现出彪悍的一面,兵哥还没反应过来,就被两个枪口顶在了脑门上,随即膝盖骨一软,直接被按倒在了地上,看着周围警笛声大作,吓得脸色惨白,朝着早已抱头蹲好的老七看去,吼道:“王八蛋!你出卖我们!”

    任凭他如何声嘶力竭,仍阻止这件走私案的破获!

    此次的行动采取了高规格的保密工作,除了宁立忠、陈明远等人以外,也就是以贾大路、贺厅长为首的专案组,连常书欣等市委官员都毫不知情,当他们清晨得到音讯的时候,专案组已经审讯完走私犯刘兵,从他嘴里撬出了走私集团幕后的保护伞。

    先是柳传志被警方从家中带出来,不多时,就传出了他涉嫌巨额走私的惊天消息。

    然后在贺厅长的主持下,对市委副书记向怀章进行了诫勉谈话。

    两枚重磅炸弹在甬城上空炸响,在整个东江省都引起了不小的震动,一个是当地的知名富豪,一个是市委高官,竟然联合起来参与走私贩卖人口,着实骇人听闻。

    就在汪磊、宋阳等人暂时松了口气的时候,惟独陈明远却高兴不起来,不知怎么的,他隐隐觉得这事透露着几丝诡异,似乎太顺利了。

    或许到目前为止,这层黑幕还只是露出了冰山一角!

    伴随着他的疑虑,案子忽然陷入了瓶颈。

    “宁书记,那个柳传志的嘴巴很硬,不管我们如何审讯,他都不肯承认。”

    专案组临时会议室里,贾大路有些无可奈何道:“他一直在喊冤,说这是陷害!”

    宁立忠皱眉道:“陷害?那他公司的那些报关文件怎么解释?”

    “他说那些报关文件连他自己都不知情,是刘兵瞒着他偷偷动的手脚。”

    贾大路叹息道:“至于他和向怀章的关系,他倒是承认行过贿,但只是希望他能在公司的一些审批项目上,行个方便,其中绝没有违法的勾当。”

    “行贿还不是违法?”

    贺厅长声色俱厉道:“这些犯罪分子,都是不见棺材不掉泪,到这时候还要负隅抵抗一下!”

    宁立忠摆摆手,问道:“向怀章交代得怎么样了?”

    贺厅长摇头叹息道:“也不好,只承认自己接受过柳传志的一些贿赂,但对走私的事情不知情。”

    “我们也查阅过他这两年的工作记录,一时半会还找不到确凿证据可以证明他参与了走私。”

    正当大家愁眉不展的时候,宋阳犹豫了下,插口道:“宁书记,早上省里传来消息,说季书记对案子有很大的意见,正和白省长磋商要求重新组建专案组介入调查。”

    宁立忠的脸色阴晴不定,会议室顿时陷入了压抑的沉寂中。

    任谁都清楚,如果案子再不顺利破获,那原先的控诉将会完全被推翻,这样一来,就给了季明堂等本土派足够的口实,介入到案子的调查。

    如果这样的情况真的发生了,那么宁立忠无疑将颜面尽失!

    这样的后果,谁都承受不起!

    陈明远却并不急,细细梳理着案子的脉络,向怀章这些人无非是在欲盖弥彰,越是要掩饰,犯地错误反而会越多,而且会串成一条线,只要找到一个正确的突破口,一系列事件就会好像多米诺骨牌般倒塌,将向怀章的劣迹完完全全曝露出来。

第152章钓鱼执法

    会议就这么不欢而散了。

    陈明远本想跟宁立忠回房里再探讨一些,手机忽然响起,接通后,传来了尹夏源焦急的声音:“明远,你在哪呢?能不能过来一下!”

    “出什么事了?”

    陈明远隐约听见电话那头还有啜泣声。

    尹夏源唉声道:“是柳婷,她在我这,一直哭个没完呢。”

    这时候还来添乱!

    陈明远摇摇头,叮嘱尹夏源先安抚住她,就马上赶赴去了楼下的房间。

    刚一进门,柳婷就跑了上来,拉住他的胳膊,哽咽道:“明远,我求求你,救救我爸,他真是无辜的,他没有走私,你们一定是搞错了……”

    陈明远皱皱眉,尹夏源赶紧去把她拉了回来,嘴里不住劝慰着。

    “注意一下,楼上都是领导!”

    陈明远提醒了句,柳婷这才勉强收敛了下情绪,怯生生地望着他。

    陈明远叹了口气,坐到沙发上,道:“案件现在都是领导们在负责,你找我其实也与事无补。”

    他本想让柳婷直接去劝柳志达,让他坦白从宽好了,但看她吓得失魂落魄的,实在不忍心再往她伤口上撒盐了。

    至于再从柳婷身上找线索,根本不用指望,柳志达再蠢不可及,也不会把如此重要的机密透露给女儿知晓。

    柳婷坐到他旁边,不住的祈求道:“那你帮忙向宁书记他们提一提啊,我爸他真是无辜的!”

    “再不行,我给你们跪下好了好,以前都是我的错,求求你们,看在往日的一点情分上,帮帮我们家,我爸真是冤枉的!”

    一看她真要下跪,两人赶紧把她搀扶起来。

    “柳婷,你先冷静点,这样解决不了问题!”

    陈明远吁了口气,道:“你一直说你爸是无辜的,有没有什么凭证?”

    柳婷一时语塞,嚅嗫着嘴唇道:“我爸一向都奉公守法,不可能会碰这些勾当的……”

    陈明远只是摇头。

    “明远,如果不是太为难,你就尽量帮一帮柳婷吧。”

    尹夏源帮腔道,倒不是相信柳婷了,只是见她为了父亲担心受怕成这样,陡然想起了自己父亲病入膏肓的时候,有些感同身受。

    陈明远想了想,就道:“这样吧,你先写份材料,把你和那个刘兵的关系,一五一十的说清楚,然后我试着给宁书记递一递,但能不能成功,我不能保证。”

    柳婷小鸡啄米似的点头,委屈道:“那个刘兵,和我们真没关系,他只是挂靠在我们公司下面,租下了几个集装箱,谁知道竟然是干这些勾当的,当初还是我前男友介绍他过来的,我真是瞎了眼,竟然会……”

    “前男友?”

    陈明远凝目问道:“你前男友是谁?和刘兵什么关系?”

    柳婷似有犹豫,看看尹夏源,见她点头鼓励,就壮着胆子道:“他叫毛徐斌,是甬城海关毛关长的儿子,我们两家常打交道,我和他也曾经交往过一段时间,不过前段时间分手了。”

    “至于他和刘兵的关系,我也不清楚,只说是朋友,想做点远洋生意,让我家的公司帮忙给他留几个集装箱,我们公司的货轮有空位就帮他运一下。”

    陈明远的脑海里忽然闪过一丝清明,又问道:“对了,上回你说自己的那辆跑车,确定只有你和你爸两个人开过?”

    柳婷似乎领悟到了什么,忙道:“不止,其实之前毛徐斌也开过几次。”

    陈明远和尹夏源相视一眼,默契地笑了。

    …………

    在柳志达和向怀章的双双否认下,案件陷入了停滞阶段,在甬城市委人心惶惶的情况下,钱塘也正酝酿着一股至高层的权力博弈。

    向怀章好歹是季明堂的嫡系人马,就这么被停职调查了,季明堂自然不会善罢甘休,眼看专案组迟迟找不到新的线索和证据,便发动本土派开始,试图向宁立忠施压,不仅要求还向怀章的清白,而且还要重新组织专案组跟进案子。

    这近似于在挑战宁立忠的权威,一旦让对方得逞,必定要颜面大丢,没准还要成为东江省乃至全国的笑柄。

    事关个人的荣辱和未来的成败,宁立忠自然不会轻易妥协,奈何无论是贾大路还是贺厅长,短时间内都难以找到那把破案的钥匙。

    不知不觉间,两股势力的角力竟已到了千钧一发的时刻了。

    清明时节雨纷纷,在案件胶着的时候,雨季也随之到来了,从海洋上刮来的潮湿弥漫了整座城市,甬城的酒吧却依然是一幅热力澎湃的景象。

    “毛哥不多玩会啊?”

    “毛哥走好!”

    随着一声声的问候,甬城著名的公子哥毛徐斌迈着虚浮的步子走出了酒吧,望了眼阴霾的天空,悻悻的唾骂了句。

    最近真是倒了八辈子的血霉!

    原本偷运走私的生意做得红红火火的,就因为下面出了一个叛徒,差点被连根拔起,还好自己动作快,及时斩断了联系,同时父亲暗中动了手脚,封住了刘兵等小头目的嘴巴,才堪堪避过了一劫,但损失却相当惨重,至少很长的时间里,这桩生意都要断了,而且近段日子还得时刻小心做人,免得引起专案组的注意!

    要怨就怨那个省委书记,在那些破山村巡视下也就算了,偏要来这管闲事!

    不过听父亲说,那个省委书记也嚣张不了几天了,据说案件很可能要不了了之,而且省委的季书记还已经磨刀霍霍的准备反戈一击了,到那时候,宁立忠几乎铁定要颜面扫地了,距离他灰溜溜滚出东江省的日子也不远了!

    一想到自己竟能把堂堂的一省之首玩弄于股掌之中,毛徐斌顿时一阵志得意满,就等着风声一过,继续大捞特捞,正好柳志达那家伙也栽了,自己大可以趁机会吞下他的产业,还能大攫暴利!

    “现在柳婷那骚婊子肯定是六神无主,自己何不过去摸摸虚实,没准还能空手瓜分到她家的产业……”

    正核计着,毛徐斌目光一闪,就看见一个艳丽女子正慢悠悠的朝自己走来,可不正是柳婷!

    好比是瞌睡有人送枕头,他正想上门去找,柳婷就主动送上门来了,自然没有错过的道理,不做多想,立马凑了上去,但没等他打招呼,柳婷竟直挺挺扑在了他身上。

    “酒、我要喝酒……”

    柳婷一身的酒气,整个人东倒西歪着。

    “你先站稳,别摔倒。”

    毛徐斌赶紧把她扶稳了,见她醉眼朦胧的,皱眉道:“你怎么喝了这么多酒。”

    柳婷瞅瞅他,忽然吃吃的笑了:“徐斌……哈,是你啊,正好,陪我一起喝酒。”

    “别喝了,我先送你回家。”

    毛徐斌把她往车上拖,柳婷却兀自挣扎着:“不要,我不要回家,我爸都被抓了,家里空荡荡的,我回去干嘛……呜呜。”

    刚坐上车,柳婷就扑在他身上啜泣起来,哽咽道:“徐斌,我不要回家,你陪我好不好,要是连你都不要我了,我真不知道该怎么办好了。”

    毛徐斌看她喝得不省人事了,又被软绵绵的身子靠着,下腹顿时燥热,摸了摸她的脸蛋,冷笑一声,道:“放心,我不会不要你的,你的人,还有你家的公司,都是我的。”

    柳婷咕哝了几声,头一歪,就昏睡了过去。

    “你自己送上门来的,可别怨我。”

    毛徐斌吹了声口哨,启动车子扬长而去,神清气爽下,却没注意到,后面正有一辆车子尾随而来。

    到家后,毛徐斌咬着牙把柳婷抱到卧室丢在了床上,加上天气潮湿闷热,只觉得浑身油腻腻的,索性就打算先去洗个澡,再干正事不迟。

    当房门关上的一刻,原本烂醉如泥的柳婷忽然醒来,眼睛一片清明,轻步走到门边听了听,确认对方去洗澡后,立刻跑到窗户边,朝着停靠在楼下的一辆车子挥了挥手。

    大约十分钟过去后,毛徐斌裹着浴巾、**着上身回到屋里,看柳婷躺在床上睡死了过去,得意一笑,直接就脱了浴巾,准备上床奋战耕耘。

    就在这关键时刻,楼下忽然传来了一阵急促的敲门声以及男人的呵斥声,惊得毛徐斌心头大震,还没醒悟过来,随即就听见门被撞开的巨响声!

    毛徐斌慌张的忙捡起浴巾,往腰上随便裹住,就准备下楼去查看,但才刚走到地板上,房门又被猛的踹开,只见几个警察抬着枪,用黑洞洞的枪口瞄准自己,吼道:“蹲下抱头!”

    “这、这……误……”

    毛徐斌没来得及解释,身后的柳婷忽然从床上跳了下来,扑在警察的神色,嚎啕大哭道:“救命!这人想强/奸我!”

    看到她生龙活虎、中气十足的模样,毛徐斌登时犹如石化般呆在那里,张大的嘴巴几乎能塞进鸡蛋,脑子里骤然迸出了一个念头:自己被下套阴了!

    警察可不管那么多,人赃俱获,立刻把毛徐斌按倒在地,撕扯过程中,不小心扯下了他的浴巾,顿时露出了光溜溜的屁股!

    柳婷忙别过了头,心有余悸间,心里却充斥着兴奋和期盼。

    自己办到了,父亲也有救了!

第153章收网

    毛徐斌的被捕,让甬城走私案顿时有了峰回路转的变化。

    当然,毛徐斌最初是以涉嫌猥亵强/奸罪名被拘捕的,由于被抓个正着,他几乎是百口莫辩,心里却清楚得很,这是有人故意拿柳婷做饵,钓自己进圈套!

    最终目的,无非是要困住自己,进而寻找到走私案的突破口!

    正所谓色字头上一把刀,不管他心中饱含着多少不甘和愤怒,都阻止不了走私案的破获逐渐迎来曙光。

    由于警方拘留毛徐斌,并没有向外界通报缘由,使得很多走私的小蛇头都以为专案组即将捣毁掉走私集团,惊慌失措下,有不少人陆续开始跑路,以至于徘徊在甬城上空的这层浓厚乌云被清扫了许多,局面渐渐明朗化。

    第一个突破口就是小蛇头刘兵,原本他还抱着侥幸心态,只要能一直把案子拖下去,他就还有翻身的机会,但得知毛徐斌也被捕了,当即心如死灰,又被贾大路等人威逼利诱一下,最后索性竹筒倒豆子似的,把所知的内幕和盘托出,并且愿意充当污点证人指证毛徐斌。

    这样一来,毛徐斌的罪名算是被确定了,对付这种银枪蜡头,专案组不费吹灰之力,从他身上捅出了甬城海关副关长毛大勇,共涉嫌滥用职权、包庇走私、通风报信等重大罪责,几乎是名副其实的走私集团大头目!

    由于涉及海关**,专案组请示过宁立忠后,直接把案情通报给了中央海关总署,得到批示后,对毛关长立刻实施了双规调查!

    走私集团的核心人员基本都被拔起了,仅留下市委副书记向怀章还在负隅抵抗,面对贺厅长的审问,狰狞着嘶声道:“你们这是在诬陷我,季手机一定会为我主持公道的!”

    他确实还有底气坚持,毕竟他并没有和走私团伙有过直接的联系,只是通过柳志达作为棋子,给予和支持志达商贸一系列的优惠政策,间接的给走私活动保驾护航,真要追究起来,他顶多落个贪污受贿、滥用职权的罪名,丢官罢职再做几年牢就够了,但如果牵扯上走私,没准就是被枪毙了!

    因此,任凭纪检员如何的审问,他都咬紧着牙关,同时期盼着季明堂给自己争取一线生机。

    对付这些违纪官员,贺厅长可谓是游刃有余,慢慢耗着他,磋磨着他的神经,时间一天天过去,随着毛关长父子等人都已经伏法认罪,省委也没有新的音讯传来,使得向怀章渐渐死了心。

    正所谓墙倒众人推,这之前一直小心做人的常书欣忽然蹦跶出来,向省纪委提交了几桩关于向怀章违法乱纪的材料。

    谁能想到,这尊一贯笑脸迎人的弥勒佛发起威来,竟是如此的冷酷狠辣!

    而且,他公然置向怀章于死地,无异于投名状,表明他已经彻底投效到宁立忠的旗下。

    “你不认也没事,反正数罪并罚,够你把牢底坐穿了。”

    贺厅长拍了下那一沓指证向怀章的材料,冷幽幽道:“还有你当年在省厅任职期间的违法行径,我们也会继续追查下去,看看这次还有谁能保得了你!”

    向怀章如坠冰窟,整个人一下子焉掉了,仿佛被人抽掉了筋,身躯变得松松垮垮,摇摇晃晃,心知不管如何,自己都已经是死路一条了!

    宁立忠为了挑战以季明堂为首的本土派,树立在东江省的权威,是绝不会放过他的!

    在这些人遭逢大劫的同时,原先被列为头号嫌疑人的柳志达最后竟然安然无恙。

    由于被查明和走私没有确凿联系,他很快得到了宽赦,不过死罪可免活罪难逃,由于他公司漏洞百出的运营机制,给走私创造了有利条件,虽然是无心之失,但还是被市委处以重罚,连千辛万苦争取到海关免检资格都被撤销了。

    同时因为他曾经给向怀章行贿,检查机关也将就此事向法院提起公诉。

    但不管如何,他的结局已经是最好的了。

    走私集团核心人员的全部落马,让专案组的工作立刻全速推进,将利益网络中的其他小蛇头和官员一网打尽,一时间,整个甬城风声鹤唳,市委一些要害的职位都进行了小规模的人事调整。

    毫不疑问,这场突如其来的碰撞,让宁立忠取得了丰硕成果,借着一次视察的机会,将东南沿海的经济重城甬城彻底控制在手中,并且在和季明堂等本土派的较量中占据了压倒性的优势,在东江省的声威一时如日中天。

    可以预见的,这次视察结束,接下来以宁立忠为首的改革派,将针对这起走私案,在全省范围内重点规模整顿对外贸易市场,以此为基点,进行深化全面的改革,以此为目标制定的相关政策,将更加顺利的酝酿而生。

    至于陈明远,除了更得宁立忠器重信任,还收获了一个意想不到的好处。

    毛关长落马后,甬城海关副关长的位置空悬了出来,由于海关是垂直管理,人事任命权主要在海关总署,不过作为省委书记,宁立忠还是有很大的建议权。

    在众多人都以为宁立忠肯定会安插本方的亲信时,谁都没料到,他竟然推荐了中海市东浦海关关长夏思海、中海陈老爷子的女婿!

    这是令人难以置信的结果,毕竟中海陈家和宁立忠背后的政治派系立场不同,又正处于新老政权更迭阶段,但宁立忠却将如此重要的海关位置拱手相让,难不成两方派系达成了和解或交易?

    惟独陈明远明白,这应该算是一次双赢的合作吧。

    陈家如今处于关键的崛起时期,任何一个核心成员的上位,都将起到难以估量的作用。

    如果夏思海能在甬城站稳脚跟,不仅他自己将官运亨通,而且自家也将在甬城以及远洋贸易中收获丰厚的利益。

    但宁立忠也不会有损失,毕竟甬城海关经历了这次动荡,急需一个稳定的过渡期,把夏思海安插过去,再有常书欣和汪磊的呼应,至少能保证短时间内不会出乱子。

    敲门走入房间的时候,陈明远正好撞见宁立忠坐在沙发上,看着茶几上敞开的墨竹山水画,目光有些出神,便轻声提醒道:“宁书记,车子已经在楼下等着了……”

    宁立忠轻轻点头,却没有起身,继续盯着墨竹画。

    陈明远知道他又想起了乔老的憾事,劝慰道:“宁书记,逝者已矣,您也不要太过感伤了。”

    宁立忠摇头苦笑道:“感伤还谈不上,就是有些感触,反思着自己当年做得到底是对还是错。”

    陈明远迟疑了下,道:“乔老,其实还留下了一句遗言……”

    “是让我堂堂正正做官吧?”

    宁立忠轻笑一声,不无感慨道:“这句话,当年乔老告老还乡之前,就曾经叮嘱过我,这些年来,我每次觉得心力憔悴了,但一想起这句话,就像被浇了盆冷水,不敢有一丝一毫的懈怠。”

    “其实我和乔老的事情,不是三言两语可以说清楚的,我只能说,在那种混乱不堪的局面下,那是我唯一能做出的选择,没能和他同进退,虽然让我很愧疚,但说实话,我做得问心无愧。”

    陈明远愕然失语。

    宁立忠抬头望着他,忽然微微一笑,道:“当初之所以选你当秘书,最让我看中的一个因素,就是在关丛云落难的时候,你能不离不弃,一手帮着他力挽狂澜,单论这份情义,就足以让很多人自叹不如了。”

    “当然,论情商谋略,你自然是远超同龄人的,虽然你没有汪磊那样的谨慎圆滑,但胜在聪慧伶俐、有勇有谋,平心而论,对我的助益反而更大,就像这次的案子,你就当记一大功了!”

    陈明远笑道:“其实都是些小聪明,难登大雅之堂。”

    “这些自然是难登大堂的,要不是情势所迫,我也不会放任你暗地里这么搞。”

    宁立忠莞尔道:“但俗话说,卑鄙之人,以卑鄙处之,站在我们的立场上,你做得没错,不过我还是得点醒你一句,这世界上,从来不缺乏聪明人,也不见得咱们国家的主席和美国的总统是世界上最聪明的人吧,站在为官从政的角度去看,真正稀缺的是能人!”

    “明远,你很有潜质,只要保持住目前的势头,以后势必会立下一番大业,很可能还在我之上,但今天,我希望你明白一个道理,虽然官场是有它独特的规则,但还有个不可侵犯的规则就是大是大非,如果你想成为最高峰的掌控者,只凭一些官场规则行事是远远不够的,大谋谋德,小谋谋智,一味用小聪明适应环境或许会帮助你走得更高,路途更畅,但没有一颗怀抱天下的心,就算站在了最高峰,最终还是会重重摔下。”

    “我明白的。”

    陈明远郑重其事道,通过这次的基层视察,他原先追求权力的野心何尝没有受到一些潜移默化的改变呢。

    “时间不早了,我们出发回去吧,接下来还有很多事等着我们去做。”

    宁立忠收拾好画卷,起身走到陈明远身边的时候,拍了拍他的肩膀,道:“既然走上这条路了,胸怀和眼光就必须得放大放远了,容不下太多的小情小义啊。”

    陈明远笑着点点头。

154章 逛商场

    视察结束后的一段日子,生活回到了波澜不惊的节奏。

    由于在甬城走私案中取得了丰硕的成果,让宁立忠回到钱塘伊始,就赢得了偌大的赞誉,而且由于向怀章的落马,使得季明堂在这次重大的博弈中落了下风,不得不暂时隐忍避让宁立忠一系的锋芒。

    鉴于这大好的态势,短短一个月的时间里,宁立忠就先后敲定了若于条关于农村和经贸领域的若于项改革方案,并且取得了白省长的表态支持,决意在为数不多的任期里,把方案顺利颁布实施开来

    至于陈明远,得益于上司的风头正劲,他本人也正处于风光无限的状态中,成了省委办公厅里炙手可热的新晋红人,而且看着宁立忠对他愈发器重,当初那些对他的质疑顷刻间烟消云散,取而代之的是无数艳羡目光。

    对此,陈明远倒也泰然自若,继续全心全意投入到工作里,虽然忙碌,但足够充实。

    随着接触的工作层次越来越高,他的眼光也在水涨船高,远非当初游离于体制门槛边的时候可以比拟。

    在这光阴灿烂的好日子里,时间宛若流水般渐渐流淌着,一切都显得充实和美满。

    这天结束工作后,陈明远想起许久没去看望尹夏源的父母,就想顺道去探望下尹大川的康复情况,于是联系了尹夏源,得知她正在附近的商场,就前去汇合。

    五月是个多姿多彩的时节,春意遍布了钱塘这座江南城市,街道上行人的穿着打扮亦是千姿百态,有人依旧穿着毛衫线衣,捂得结结实实,也有人赶着宜人气温,穿着时尚的轻装展现各自的风采。

    尹夏源应该介于两者之中,纯白色的针织休闲衫包裹着娇躯,映衬着纤腰和酥胸曼妙无限,下身穿着一条蓝色泛白的牛仔裤,绷得紧紧的,曲线毕露,粉色高跟凉鞋,鞋头缀着一朵小兰花,更显得秀气娇俏,搭配着粉嫩精致的小脚趾,处处动人心弦。

    陈明远走进三楼的电器卖场,就看见尹夏源正环抱着双臂,漫步在电视机柜台,走到她身旁,问道:“要买电视?”

    尹夏源看了他一眼,点点头:“家里的电视还是黑白的,趁着这里周年庆在打折,我就想置办个新的给我爸妈呢。”

    尹家夫妇俩勤俭了一辈子,自然舍不得在这方面多花钱,陈明远就笑道:“那你不早说,看上哪台了,我给搬回去。”

    “当然得你搬回去了,否则喊你来于嘛。”尹夏源狡黠一笑,“但不准跟我抢着付账,好不容易这月发了一大笔奖金,正好派上用场了。”

    “行,不跟你抢。”陈明远莞尔道:“看样子最近收入不菲嘛。”

    “还行吧,前段时间做了个消费者专题报道,这次又跟着宁书记下去视察,所以台里给了不少补贴和奖金。”

    尹夏源洋溢着喜悦的神采,显然工作的成功,让她很有满足感。

    事实上,这段时间,她在台里的境遇的确不错,几次的报道大受好评,还被省委书记点明随行,在省城的传媒圈内一时声名大噪,再加上刘来德获悉了她和陈明远的关系,不管台前还是幕后,她都几乎一帆风顺,最近已经传来消息,台里准备把她提拔为一线主持人了。

    电视专柜上大大小小的彩色电视机都在播映着风靡一时的纵横四海》,陈明远对这部港片还算有些印象,尹夏源盯着荧幕看了会,轻笑道:“我觉得你和男主角挺像的,外表看起来冷冷的,在事业上也都是一往无前的架势,骨子里却是有情有义。”

    “要是没情没义,你会看上我?”

    陈明远揽住了那寸盈盈一握的柳腰,惹得尹夏源又好气又好笑,却任由他揩油,自从那次在电影院的**后,平日里两人在一块,也不时的耳鬓厮磨,虽然一开始还挺羞赧的,但随着情意深入骨髓,也渐渐的习以为常了。

    忽的想起了什么,尹夏源说道:“对了,柳婷前几天给我来了电话,说他爸的案子差不多定了,虽然免不了要坐牢,但判缓刑的几率很大,她托我跟你道谢谢。”

    “另外,她说她不会再资助常俊龙的生意了,以后也不会再跟他有瓜葛了,让你放心。”

    陈明远点了点头,这些都在预料之中。

    柳家遭逢大劫,都已经自身难保了,哪还有多余的力气去支援常俊龙。

    而且见识过自己的手段后,想必柳婷不管是不是真的心怀感激,都不敢再因为常俊龙的关系,得罪了自己。

    犹豫了片刻,尹夏源轻声道:“明远,你和常学长,真的有化解不了的纠葛么?”

    陈明远知道尹夏源是担心因为她的缘故,导致自己和常俊龙势同水火。

    说实话,这一点固然是两人之间的间隙,但陈明远还不至于心胸狭隘到这地步,跟年轻小伙子似的,为了幼稚的爱怨情仇就跟情敌闹得不死不休。

    只是,常俊龙这人的心机实在太深,而且他成了文锦华等本土利益团体的代言人,未来没准还是得不可避免的交恶上,毕竟,宁立忠履任期间的一大任务,就是压制本土利益集团的强势独大。

    “放心吧,只要他没做出对我不利的事,我自然不会闲着没事找他麻烦。

    陈明远看着她明艳动人的丽容,促狭道:“再说了,我也没必要在意他,不管他接下来混得有多么的风生水起,你的眼里不是照样只有我。”

    尹夏源的俏脸红了红,剜了他一眼,轻哼道:“那可不一定,你要是再继续老没正经的,等哪天我真看你不爽了,我就去另寻新欢”

    说完,她把搁在腰肢上的咸猪手一拉,扬着骄傲的小脑袋姗姗而去,看得陈明远啼笑皆非,似乎自己宠得她太厉害了,愈发不把自己当一回事了。

    两人又逛了会,几经甄选,最后选了台2l寸彩电,正要去柜台准备结账,楼梯口忽然走上来一个西装革履的男子,大摇大摆走着,隐约流露出一股痞气

    西装男一看到尹夏源,神色一怔,旋即就阴阳怪气地笑道:“哟,这不是大名鼎鼎的尹记者嘛。”

    看到对方,尹夏源的俏脸顿时黯了下来,没有回应,只是继续掏钱,似乎并不想和对方多做纠缠。

    “尹记者,于嘛这么拒人于千里之外嘛,好歹最近也打了不少交道。”

    西装男瞟了眼柜台上的电视机,咧嘴笑道:“来买电视啊,正好,要不我送你好了,反正没几个钱。”

    尹夏源板着脸道:“不必了,我自己买得起。”

    “看你,还和我客气啥,我是真想和你交一个朋友。”

    西装男还想贴上来,却被陈明远挡了下,悻悻道:“你男朋友啊,啧,瞧着像那么一回事,但买点东西,还得你自己掏腰包,这也太不称职了吧。”

    “按我的话说,尹记者你有这么好的条件,大可以另寻一处高枝,只要识时务一点,再懂得讨人欢心,准能过上锦衣玉食的好日子,没必要找一些中看不中用的怂包。”

    见他污言秽语不断,陈明远眯了眯眼,冷意从瞳孔中一闪而逝。

    “你有完没完”

    尹夏源娇斥道,寒霜满面,转头又催促收银员结算。

    收银员拿着钱却没动作,反而忌惮地望了眼西装男。

    西装男便得意洋洋道:“忘了告诉你,这家商场也是我的,卖你多少钱、或者卖不卖,都得看我乐不乐意。”

    “哎哟,差点忘了,要是不卖你,回头你又搬出个什么消费者保护法,说我侵犯顾客的合法权益,我指不定又得有麻烦喽。”

    旋即,西装男就黑着脸呵斥收银员赶紧结账。

    尹夏源却没心思再买了,伸手收回钱,就招呼陈明远先走。

    “别急着走啊,我还没说完呢,上次你不是向规划局举报我的厂房违建嘛,处理结果出来了,我被罚了些钱,然后规划局给我办了变更补办手续,而且接下来我还有扩建的打算,如果你感兴趣,可以去我厂门口蹲点盯着,我不仅不赶你走,还招待你的一日三餐,如何?”

    西装男挑衅地笑道:“不过我看你们省台的影响力貌似不行,于脆试试放到中央台的新闻联播看看吧,不然我看你辛苦老半天,什么收获都没,实在是有些于心不忍啊。”

    尹夏源停下脚步,回头看了他一眼,似乎有些惊疑不定。

    “怎么?不相信啊,正好,等会市规划局的王局长要来逛商场,你不妨亲自问问他呗,不过我奉劝你一句,跑腿记者而已,千万别把自己看得太重了,否则有的是苦头给你吃”

    西装男扬着脖子一脸得瑟,气焰益发嚣张狂妄,还想再奚落几番,忽然楼下跑上来一个工作人员,提醒道:“章总,王局长的车停在楼下了。”

    闻言,西装男一个激灵,来不及再理会尹夏源,赶紧一个箭步小跑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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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5章 翻脸得比翻书快【求月票】

    看西装男急匆匆的跑下楼迎接贵客,陈明远径直问道:“刚才他说自己的厂房违建被新闻曝光,是你牵头报道的吧?”

    尹夏源轻轻点头,无奈道:“我也没想到会招惹上这样的极品。”

    反正电视是买不成了,趁着下楼的间隙,尹夏源就说了和对方的结怨经过

    那个西装男叫章继勇,是一名电器商人,在城北拥有一间厂房,前不久忽然开始大肆翻修厂房,造成的噪音和粉尘污染本就让附近的居民怨声载道了,后来还侵占了公共用地,居委会曾经派人过去协调了几次,但都无济于事,尹夏源母亲当初的一名工友就住在旁边,有一次去尹家串门,正好谈到这件事,被尹夏源获悉后,就决定深入查证一番。

    新闻选题上报后,尹夏源就前往厂房采访,结果自然是吃了闭门羹,无奈之下,她去了区规划局反应情况,满以为会得到满意答复,结果规划局的答复把她结结实实雷了一下。

    规划局答复说:“我们只管建设手续是否齐全,日常监督执法权在区城管局。”

    尹夏源只得去了区城管局,结果人家直接来了一句“我们只管落实处理措施,具体到是否侵占公共土地,得由土管局审定。”

    又被雷了一次的尹夏源又跑到了土管局,对方直截了当的说‘涉及到房屋违章建设,属于城建规划局该管的事。”

    尹夏源被雷得无语凝噎,难怪这么久了,违建依然堂而皇之的继续,原来是上面的一群人在踢皮球,踢来踢去,谁都懒得管闲事

    听到这里,陈明远哑然失笑,不禁想起后世网络的一则评语:有关部门是迄今最神秘莫测的部门,你用不着的时候好像无处不在,你用得着的时候,又似乎一个都没有

    “我看实在没法子,只好先把新闻播了。”

    尹夏源苦笑道:“一开始效果倒挺好的,迫于舆论压力,这些相关部门全都利索了起来,联合去施工地点阻止违建行为,并且当场责令限期自拆,我原以为事情就该了结了,没想到会……”

    一想到刚才章继勇不可一世的嘴脸,尹夏源就叹了一息。

    陈明远提议道:“他刚才说那个规划局的局长来逛商场,要不你再当面问问他?”

    尹夏源意兴索然道:“不去了,问了也纯属白问。”

    在新闻圈混迹了这么久,见惯了太多的世态炎凉,她早已经不是那个青涩懵懂的女孩了,深知在这遍布明规则的社会中,潜藏了太多的潜规则,远不是靠自己播一两条新闻就可以一劳永逸的。

    陈明远打趣道:“这不像你嘛,我认识的那个尹主持,可是特别较真的。

    尹夏源瞪了他一眼,嗔道:“亏你还有闲情对我落井下石,刚才都不知道帮我说两句。”

    “你这是怨我没给你出头了。”

    陈明远拉住她的柔荑,朗声道:“走我去帮你和那些受害群众讨个公道

    尹夏源哭笑不得,有时候觉得这人很贴心稳重,但随性起来却根本不按常理出牌,让人措手不及。

    她刚才无非是说说笑,不可能真让陈明远贸然插手,因为不仅与事无补,而且让外人知道了两人的关系,以为自己有个省委一号秘书的男朋友就仗势欺人,那对自己和陈明远,都不会有半点好处

    甚至,还将直接影响到陈明远的名声和前程

    见陈明远不管不顾的,尹夏源只好把他拖住,直言自己回头再联系相关部门探探口风再做定夺,连劝带哄的,才算让他回心转意。

    “那好,既然你要大发慈悲,不妨先给这些昏官一个悔过机会,要是还执迷不悟,就别怪我们辣手无情了。”

    陈明远自然也深知其中的利害关系,索性顺着台阶下去了,回头在幕后活动一下便是了,一起小小的违建案,还轮不到他兴师动众,“不过眼睁睁看着你受气,我这男朋友也太不称职了吧。”

    尹夏源抿嘴一笑,嫣然道:“这还不简单,帮我去扛电视机回家就称职了呗。”

    一番玩闹嬉戏,刚才的阴霾转眼一扫而空,心情大好下,尹夏源主动挽住了他的胳膊,脸上洋溢着明艳的笑靥,心里其实都清楚,陈明远故意装着发脾气使性子,无非是想逗乐自己。

    有这样贴心珍爱自己的人,还有什么不满足的呢?

    两人本想低调的从侧门离开商场,却没想到章继勇也恰好领着人从这里经过,身边跟着一个中年人,行走间,一副趾高气扬的模样,想来很可能就是章继勇刚才宣称的市规划局的王局长。

    看章继勇对王局长一脸的谄媚巴结样,不消多想,就知道他是想借机会行贿。

    不过也难怪,能摆平几个相关部门的围剿,没点后台怎么可能。

    陈明远两人本想装着视而不见,章继勇却以为对方软了,不依不饶道:“尹小姐,电视没买成怎么就走了,如果你真觉得贵,我还可以打折的嘛。”

    尹夏源笑了笑,道:“不必了,我对产品质量比较看重,所以挑东西得谨慎一些,还是再多看看吧。”

    陈明远微微一笑,没想到一段时间的锻炼下来,她待人处事的方式竟愈发老练了,都懂得含沙射影了。

    果然,章继勇的脸色唰的黑了下来,这不明摆讽刺自己是奸商嘛,正要发作,旁边的王局长慢悠悠道:“章总,这位小姐是谁啊?”

    章继勇立刻换上笑脸,介绍道:“是省广电集团的记者,前段日子,我那厂房的违建问题就是她报道的。”

    王局长皱皱眉,既有些厌恶尹夏源记者的身份,又有些反感章继勇的得意忘形,虽然是自己帮他解决了麻烦,但这种事怎么还能公然的拿来炫耀呢,岂不是授人把柄

    况且自己最近正接受省委组织部的考察,全力向省建设厅厅长的职务发起冲击,容不得被半点麻烦拖累了前程

    不过看在章继勇对自己平日里多有孝敬,总不能不闻不问的,而且见尹夏源只是一个小记者,心里更是不以为然,当下就拿着腔调道:“原来是省台的记者同志,幸会了,关于章总厂房的违建情况,我已经吩咐区局跟进核查了,你就不必多操心了。”

    尹夏源笑道:“既然如此,那是最好不过了,但愿王局长能秉公办理,给社会群众一个完善的交代,不要姑息违法行径的持续”

    王局长忽然瞪圆了眼,沉声道:“尹记者,请注意你的措辞,现在我们还没确认厂房是否存在违规现象,你不了解实际情况就胡乱给事情定性,等于是对章总的侮蔑毁谤,这样的作风难道就是你们省台提倡的新闻作风嘛”

    “念在你年纪小、不懂事,我暂时就不追究了,如果你回头还对这件事指手画脚的,我只能向省广电集团和省委宣传部反应你的情况,别忘了,你们的舆论监督权是我们党和政府赋予的,不是给你们胡闹用的”

    陈明远冷笑不已,这王局长果然是典型的官场老油条,看尹夏源年轻稚嫩,就想上纲上线的吓唬她。

    王局长的屁股本来就是歪的,多说无益,陈明远正想招呼尹夏源先走,尹夏源的手机忽然响了起来,看了眼来电,连忙接通起来,道:“您好,宋秘书长……这样啊,好的,我明早过去一趟……”

    陈明远心里一动,待她放下手机,就问道:“是省委宋秘书长的电话?”

    尹夏源点点头,解释道:“他说省委宣传部和办公厅要针对宁书记下乡视察的情况做几次宣传,缺一些材料,让我整理一下,然后明早给他送过去。”

    陈明远顿时释然,虽然宁立忠是想低调,但省委书记下基层视察无疑是一件值得大书特书的政绩,作为宁立忠的嫡系,宋阳自然是要大造声势的。

    突然有要事在身,尹夏源就懒得再做口舌之争,一声招呼没打,直接和陈明远绕道离去,留下王局长膛目结舌的愣在了当场。

    倒不是王局长惧怕了尹夏源无冕之王的身份,而是没料到这小记者竟陪同宁书记等省委大员一起下过基层,看情况,和省委副秘书长宋阳等人的交际还不浅,万一明早她跑去省委送材料,顺口反应了自己包庇章继勇的肮脏事,自己还不得惹祸上身呐

    更别说这段时间,他还眼巴巴的想争取省建设厅长的位置

    思及于此,本着小心驶得万年船的原则,王局长立刻断了徇私的念头,转身就要溜之大吉。

    “王局长,您不是要选购家电嘛,怎么就走了?”章继勇还茫然不知缘由,屁颠颠的跟了上去:“您要是觉得麻烦,于脆把想买的东西告诉我,回头我就让人给你送到家里……”

    王局长停下脚步,皮笑肉不笑道:“你想贿赂我?”

    章继勇怔了一下,说:“怎么会?怎么会呢?”

    王局长转头冷冷看着他,看的章继勇冷汗淋漓,冷森森道:“你厂房违建的情况,很快就有定论了,我劝你还是老实接受处罚,把屁股抹于净了好,否则等着城管执法队去拆,就不好看了”

    话刚说完,生怕沾惹上瘟神一样,王局长立即仓惶离开。

    章继勇欲哭无泪,都说当官的翻脸比翻书还快,还真他妈说对了,这王局也太不是东西了吧,前前后后送了那么多的好处,转眼就翻脸不认人了

    〖

第156章 变故

    第二天上班后,陈明远抽空给北城区委办公室打了电话,询问章继勇厂房的违建情况,对方一听是省委办公厅的人,哪还不尽心尽力,问明缘由后,立刻跑去核查,不消片刻,就打电话回复说市城建规划局和城管局联合执法,对违章建筑下达了限期拆除的通知,责任业主也已经让施工队拆除违章的部分了。

    略一思忖,陈明远就估计王局长是听了尹夏源和宋秘书长的电话,担心这件事被捅到省里,于是就火急火燎的先把屁股擦于净了,如此识时务,倒是省去了自己一些周折。

    转念想到上午尹夏源来办公厅送材料,和宋阳谈笑风生的场面,陈明远不由感慨,随着这一年来的磨砺,尤其这次陪同宁立忠下基层,尹夏源也在和自己一样,渐渐融入这庞大森严的体制里,在各种形式的规则中逐渐蜕变,向着自己的目标发起冲击。

    这,应该是一件好事吧。

    就在这时,座机响起,拿起接通后,传来了宁立忠威严的声音:“明远,你把市城建规划局长王建生的资料整理一下,然后给我送来。”

    陈明远连声应允,挂了电话后,立刻问组织部办公室要来了王建生的资料,翻开一看,顿时乐了,可不就是昨天的王局长嘛

    如果让王建生知道,自己的前程这么快就落到了陈明远的手里,九成九要悲痛欲绝了。

    不过陈明远还不至于在这方面报私仇,快速浏览了下王建生的资料,就给宁立忠送了去,心思却活络了过来:难不成宁立忠看中了这厮,想提拔为心腹

    这揣测很快得到了应验,当宁立忠看完资料,沉吟片刻后,道:“明远,你回头打听一下,看看这个王建生的品行如何,主要是关于他工作的风评,尽可能打听得详细一些。”

    陈明远摸了摸鼻子,苦笑道:“我还真知道一些这人的情况。”

    “哦?”宁立忠往椅背一靠,颔首示意他说清楚。

    为了避嫌,陈明远不打算把昨天的事和盘托出,只是简明扼要的说明了尹夏源追查房屋违建时和章继勇的纠纷,以及王建生在此事中的立场态度,末了,又补充道:“听尹主持说,因为王局长的缘故,采访和拆违中遇到了不少阻力,好在最后还是给办掉了,似乎是知道了尹主持认识您和宋主任的缘故。”

    宁立忠如何听不出他话里的潜台词,摇头失笑道:“这些官条子,大事上都猴精得很,小事却不断犯糊涂。”

    话里透露的口风,却没打算就此事刨根究底。

    贵为一省之首,宁立忠还没闲到插手这些鸡毛蒜皮的邻里纠纷,顶多是对王建生有了些看法,但绝不会致命。

    正如陈明远和他探讨过的为官之道,没有绝对的好官和坏官,审核一个官僚最主要的标准,是能不能于实事。

    “看样子,作风是有点问题,但究竟有没有大毛病,还得再核查一下。”

    宁立忠习惯性的用手指敲击着桌面,目光闪烁:“最主要,得看这人能不能为我们所用”

    陈明远的目光一凝。

    宁立忠看得出他的诧异,莞尔道:“没办法,工作要开展起来,不是单靠我一句话就行得通的,具体到政策的颁布实施,总得需要可靠的负责人主持着,如果上下不能一条心,我不就成光杆司令了嘛。”

    “当初开国伟人都说过,他的话顶多只能影响到一个首都,俗话说上有政策下有对策,我不能保证地方上的官员都俯首听命,但身边的人,我不能允许有阳奉阴违的情况发生”

    说到最后,宁立忠的脸色愈发肃然,显然,他对培植势力网络的决心下得很大

    对此,陈明远也是深以为然。

    都说党派间为了各自的利益,总是要倾轧博弈、铲除异己,但说到底,很多掌权者只是想让自己和本派的政策理念做到令行禁止,否则一个千辛万苦通过的政策,如果下面操作的人心怀叵测,有的是法子把利国利民的好事,搞成祸国殃民的恶事

    如果把权力比作一块蛋糕,那么当宁立忠空降赴任的时候,东江省的权力蛋糕已经被季明堂、文海琛等本土派瓜分得所剩无几了,以至于刚任职的头两年,宁立忠不得不行韬光养晦之策,一边等待着时机成熟,一边最大效率的培植本方势力。

    这个培植的过程,掺杂了各种官场法则,但无外乎恩威并施的方式,比如提携宋阳、方涛等中层于部,拉拢陆柏年、常书欣等常委大员,以及震慑杜春平等心怀迥异的下属,通过一点一滴的努力,以自己为中心铸造出一个可以对撼本土派的新利益集团。

    到那时候,他主张的一系列改革政策也就能够水到渠成了

    可惜的是,留给宁立忠的时间不多了,在东江省的人脉又很是稀薄,或许正因为这些原因,之前季明堂等人才没有过于阻扰宁立忠制定的那些改革策略,他们都明白,只要关键的人事职权继续把持在自己人手中,任凭宁立忠的改革力度有多大,最后都将是雷声大雨点小,等宁立忠离任后,从前怎么样,以后还是怎么样

    有鉴于此,宁立忠才没拘泥于王建生的小问题,尝试着想把他提拔上来收为己用,至少能保障自己主张的政策不会成为一纸空文

    “这个王建生,其实是柏年部长推荐给我的,当初柏年部长担任市长的时候,曾经和他搭过班子,对他有所了解,虽然如你所说的,有些小问题,但还算是个可用的人选,至少能做一些实事。”

    宁立忠叹息道:“最主要,眼下只有他比较符合我们的要求了,交通厅长的位置空悬了有段时间,到了眼下,再拖不起了”

    这一点,陈明远倒也清楚。

    自从原省交通厅长退休到二线后,这几个月来都是常务副厅长代为主持日常工作,本来省委省政府有意把这名副手转正的,但都被宁立忠压了下来,不是看不上他的能力,只是这副厅长正是季明堂一手提拔上来的,名副其实的心腹大将

    接下来,无论是经济建设还是农村改革,交通厅都将是至关重要的机构,如此关键的要害部位,焉能拱手让本土派把持着?

    默思片刻,陈明远说道:“关于省厅的人事任命,白省长的发言权应该是最大的吧?”

    宁立忠无声的笑笑,道:“白省长一心为公,固然不会徇私的,他或许能看到改革政策带来的好处,不过,他更在乎的还是稳定两个字哟”

    白永康花甲之年,政治生涯早已所剩无几,在东江省的这些年,他尽最大努力维系着本土派和外来派的权力平衡,到了时下,自然不希望再闹出什么枝

    像前阵子甬城的走私案,为了向怀章,宁立忠和季明堂的博弈几乎闹得东江省政坛风雨不休,如果不是白永康居中的协调,怕是早就山崩地裂了

    即便宁立忠获胜了,但在随后的政策颁布过程中,白省长还是有意无意的偏向季明堂,并且提醒宁立忠不要把步子迈得太大,无非是避免双方的矛盾持续升级。

    假设所料不差,关于交通厅长的人选,白省长为了平衡双方的利益,很可能会尊重季明堂的主张,毕竟,本土派已经连续丧失了对丽山市和甬城的掌控,如果连省厅都没保住,季明堂以后还怎么在省委立足?

    虽说白省长有充当老好人的嫌疑,但搞政治的,又有几个不明白权力平衡的重要性呢。

    事实上,宁立忠也从来没有和白省长建立同盟的奢望,而且针对接下来的人事任命,没准还得忤逆他老人家的意思:“总之,这件事暂且不要声张,你和宋阳先调查清楚王建生的情况,确保他的工作和生活上不会有大问题,然后再做计较。”

    陈明远点头答应,但愿这位王局长没再犯下其他为非作歹的丑事,没人愿意自己力捧的候选人屁股不于不净的。

    见宁立忠埋头办公,陈明远便退了出去,坐到位置上,深深叹了口气,对官场的云波诡谲又多了几分认识,本应该是利省利民的好政策,但始终难免牵扯进政治利益的争斗,要被放在显微镜下不断的扯皮讨论,面临未卜的未来。

    而古今中外,上到国家大业、下到百姓生计,又有多少因此被扼杀呢?

    或许真应了那一句评语,纵观世界历史,惟独国人最擅长内斗,如今关系到东江省权力格局的更迭,想必接下来又得掀起一场风波了。

    正茫然想着心事,手机响起,是张倚天打来的,原本陈明远习惯和她调侃,此刻只是淡淡吱了一声。

    不过张倚天的语气却很急,惶惶不安道:“明远,不好了,夏源她、她得了癌症……”

    陈明远的脑袋嗡鸣了声,久久一言未发。

    〖

第157章 心意

    “我、我也没想到会这样……”

    医院走廊的长椅上,张倚天边抹着眼角的泪花,边哽咽着道:“原先我感冒了,夏源陪我来打点滴,正好她说最近胸口有点难受,咳嗽一直没见好转,我就让医生顺便给她看一下,结果一通诊断下来,医生说有癌症的迹象,我一开始还不相信,又带着她去了省二医,ct结果出来,确诊说是肺癌,让我们先有心理准备……”

    陈明远皱皱眉,沉声道:“可是我之前看她的精神一直都挺不错的,也没有咳嗽。”

    张倚天扁着嘴道:“医生说,可能是癌变得还不明显,而且肺癌不一定非要咳嗽的。”

    陈明远没吱声,埋头继续看着诊断报告,恍惚间,眼前浮现出和尹夏源在一起的记忆剪影,那个在雨夜天中踏入自己世界的女子,那个曾经寄予诚挚感情的女子,那个前世留给自己巨大遗憾的女子,最终还是要离自己远去吗?

    这时,走廊响起清脆的脚跟声,不多时,叶晴雪疾步从转交走来,整个人显得风尘仆仆。

    为了追找那些被贩卖的村民,她赶赴欧洲周旋了有段日子,今天刚下飞机回来,从沐恬郁口中得知了尹夏源的病情,于是连忙赶了过来,连气都没来得及喘,就问道:“人现在怎么样了?”

    沐恬郁指了指病房:“在里面睡着呢。”

    叶晴雪的蛾眉紧蹙了起来,又看看失魂落魄的陈明远,涩声道:“手术能治愈吗?”

    “医生说还难以下定论,主要还没有完全查清楚症结,得先住院观察几天……夏源的命怎么就那么苦呢,她爸的病才刚好。”

    说着,张倚天又流出了眼泪,毕竟是相交莫逆了许多年,突然得知好友患了重病,实在是难以接受。

    沐恬郁看得满不是滋味,揽住她的肩膀劝慰了几句,叶晴雪咬咬牙,正色道:“你们先别急,我等会就托人去联系解放军总医院,如果国内的医院医不好,就联系欧洲、美国的大医院,现在医学那么昌明,肯定找得到救治的法子

    陈明远缓缓抬起头,瞥了她一眼,轻轻笑道:“有劳你了。”

    叶晴雪欲言又止,最后还是叹息着摇了摇头。

    放下诊断报告,陈明远起身道:“时候不早了,你们忙了一天,都先回去休息吧,这里我看着就行了,接下来几天,我也会照看着。”

    “你还想一个人撑下来,当不当我们是朋友……”

    沐恬郁还想坚持,却被叶晴雪拉了下。

    她明白,这个噩耗的来临,没人会比陈明远来得更煎熬,这时候,自己几人凑在一起也无济于事,倒不如让先留他一个人冷静。

    只是,望着陈明远平静得出奇的脸色,刹那间,叶晴雪的心狠狠抽搐了下,隐约有些心疼和动容,或许从这一天起,她才逐渐认识到了这男人的另一面

    待几人离去,陈明远返回了病房,尹夏源不知何时已经苏醒,正趴在窗檐边,仰头望着窗外的夜色出神。

    “外面风大,医生让你多休息。”

    陈明远脱下外套,走过去给她披上。

    尹夏源转过头,展颜一笑:“没事,就是睡不着,脑袋里乱糟糟的,想透透气。”

    “别多想了,很快就会没事的。”

    陈明远搂住她的削肩,道:“我已经联系好中海的医院了,明天带你过去,连你爸那么重的病都可以医好,应该不会有问题的。”

    尹夏源轻声答应,又问道:“我的事,你还没跟我家人说吧?”见他点头,就宽心地道:“那就好,暂时别说了,免得他们担心。”

    “到这时候,你还老是替别人操心。”

    “没法子,天生劳碌命呗。”

    尹夏源惘然一叹:“就怕以后替别人操心的机会不多了。”

    陈明远把她扶到椅子坐下,转过身道:“别说傻话了,我削个苹果给你吃吧,正好堵住你的嘴巴。”

    “真没事,你陪我说说话呗。”

    尹夏源却依然强装作开心的样子,拉着陈明远说起过往的琐事,嘴巴叽叽喳喳响个不停。

    期间,陈明远只是安静的听着,心里有点发酸,侧面看去,那对熠熠明澈的明眸,依稀见到了很久之前,已经渐渐忘却的画面,曾经许下的承诺依旧回荡在耳边。

    忽然,尹夏源的脸色有些恍惚,幽幽道:“其实,我如今已经挺知足的,我爸的病好了,我妈也有稳定工作,庆宁一家都有了妥当的着落……如果要说还有遗憾,就是想见一见我的亲生父母了。”

    “亲生父母?”

    陈明远愣了片刻,回过味来后,讶然道:“难道,叔叔阿姨不是你的……

    尹夏源轻轻点头,道:“这件事,知道的人很少,除了我的养父母,也就庆宁一家清楚了。”

    陈明远的心绪有些波澜,万万没想到尹夏源的真实身世竟是这样,“那你的亲生父母呢?”

    “不知道,也不想知道。”

    尹夏源的神情有几分忿然,又有几分凄苦,涩声道:“关于这些事,我起初是不知情的,顶多是小的时候,别人偶尔会说我的长相和父母没相似的地方,当时也没太在意,但那次我爸重病入院,我听医生说过我爸的肾病是先天性的,确切的说就是没有生育能力,那时候我才知道了自己的身世有问题,就去问我妈,她才原原本本告诉了我实情。”

    “原来,我是在一个夏天被我的亲生父母寄放到了他们家,那时候我才刚出生还在襁褓,我的亲生父母说有紧急事要处理,不能带着我,委托我爸妈帮忙照顾,但是……他们这一走就再没回来过了,我爸妈找不到我的亲人,加上他们又膝下无子,就收养了我,并且给我起了夏源的名字,意思就是那个夏天是他们快乐的源头……”

    说到这里,尹夏源的嘴角泛起几分温煦的笑意,显然这二十多年的相处,除了养育之恩,她已经完全把尹家夫妇看做了至亲。

    陈明远迟疑了下,道:“那你还想见你的亲生父母吗?”

    “想”

    尹夏源毫不犹豫地点头,哽咽道:“我想见一见他们,当面问他们当年为什么要遗弃我,既然不想要我,何必生我出来呢?”

    陈明远忙搂住了她,拍着她的背,宽慰道:“别想这些不愉快的了,或许他们那时候也有不得已的苦衷。”

    “谁知道呢。”

    尹夏源惨然一笑,忽然抬起头,星光点缀的双眸晶莹如钻,轻声问道:“现在你知道了我最大的秘密,我想问一句,明远,你还会一直喜欢我吗?”

    陈明远直视着她的眼睛,缓缓点头。

    “但难道你就没想过,这样值得么?如果有天我真的忽然离开了,不就白瞎了你的那些付出了么。”

    “我从前就说过了,即便你有一天消失,寻遍天涯海角,我都会把你找出来,这辈子,你都是属于我一个人的,跑不了”

    陈明远说得轻描淡写,却透露着不容商榷的意味。

    “这就已经很足够了。”

    尹夏源的双颊浓郁出两瓣玫瑰色的酡红,心中甜蜜如饴,灿然一笑,忽然向他伸出了芊芊玉手。

    陈明远以为她想握手,就把手放了上去,却被她使力拉了一下,两条春笋皓臂缠绕住了脖子,把头拉到她的面前。

    画面定格在这一刻,尹夏源仰着头,凝望着他的脸庞,看着他清扬的脸,看着他温柔的笑,深邃的眼睛仿佛黑洞般吸住了光,也吸住了她的所有视线。

    脉脉对望了半响,明媚的眼,娇俏的眉,连带那张清丽脱俗的容颜,都无法媲美此时此刻那两行悄然滑落的泪珠,一言不发,润泽的樱唇主动噙住了他的嘴唇,嫩舌如鱼儿般在口内活活地四处游索,如炽如焚地与他热吻起来。

    四唇相触,吻得难舍难分。

    交纠痴缠了许久,尹夏源收回螓首,已然是一副玉腮如脂、娇喘吁吁的诱人姿态,旋即用双手抓着他的衣襟,头慢慢的靠拢过去,脸颊埋在他的怀中,鼻端传来好闻的气息,喃喃道:“听你的,这辈子,我都只属于你一个人的

    她又把头枕靠在他的胸膛上,听着温暖平稳的心跳声,缓缓阖上了眼帘,柔声道:“直到有一天,我们满头白发、垂垂老矣,也要一起携手走下去,相扶相依、不离不弃。”

    听着她梦呓似的倾诉,陈明远的眼里满是怜惜之意,轻轻抚过她的头顶,黑色的长发滑入掌心,柔软且细腻,一切都仿佛回到了最初相识的那个夏日夜晚。

    或许光阴的轨迹早已面目全非了,但我会保证,不管我往后的日子里还会变得多卑鄙无耻或心狠手辣,心里最于净的那块地方,永远都会为你留着,任凭这世界如何的纷纷扰扰,我还是会陪着你,直到你看遍这多彩的世界,识遍了这复杂的人心,诱惑、**、磨难、挫折再也动摇不了你的心,相守还是离别,我都等在这里。

    我喜欢你,仿佛已经有了两辈子那么久,这一次,绝不会再松手,就算天诛地灭又如何?

    〖

第158章 哪壶不开提哪壶

    第二天,陈明远坐在了中海某医院的科室里,脸庞流露出些许焦虑,不时看看时间,旁边的岑若涵看在眼里,就宽慰道:“别担心,结果很快就能出来了,很快就会没事的。”

    “我妈的业务水准就不必多说了,这次她还邀请了市里几个在脏器官领域的权威专家联合会诊,肯定能找到解决的法子,如果国内不行,我就去联系美国的大医院,不信治不好夏源。”

    陈明远展颜笑了笑:“麻烦你了,姨。”

    “这时候还跟我见什么外呢”

    岑若涵没好气道,但见他如此的牵肠挂肚,莫名心悸,竟有些羡慕起尹夏源,这女孩的人生虽然有太多的不幸,但能遇到陈明远,何尝不是她的天大福气呢。

    暗自一叹,她转移话题道:“对了,你这趟回来,有没有和家里说?”

    陈明远摇摇头:“夏源的事,我暂时还不想家里知道。”

    岑若涵欲言又止了两下,还是把话憋回了肚里,本想提醒他早做了断,但此时此刻,实在不好再提。

    这时,房门推开,一个穿着白大褂的老妇人缓步走进来,正是岑若涵的母亲林亚珍。

    “妈,结果怎么样了?”

    不等陈明远吱声,岑若涵就连忙问道。

    林亚珍坐到位置上,看了他俩一眼,又看看手里的报告,蹙眉沉吟片刻,道:“不太好说啊……”

    陈明远的一颗心悠悠沉了下去。

    林亚珍察觉到他脸色有异,就补充道:“不是坏事,别紧张。”

    岑若涵嗔道:“妈,麻烦您一次性把话讲完吧,等会这病还没医好,我和明远先要给您吓出心脏病来了”

    “你这丫头,岁数不小了,怎么还毛毛躁躁的。”

    林亚珍摇头撇嘴,斟酌了下措辞,道:“ct片子都看过了,也研究了那女孩的痰液细胞,依照我们几个医生的分析,是肺癌的几率不是很大,倒挺像是一种不典型性球状肺炎。”

    她拿过ct片子,用笔头指着影像,分析道:“其实肺癌和肺炎的区别,通过片子能很容易的区别,如果是肺癌的话,影像上多表现为团块状阴影,边界清晰,边缘还有毛刺,而肺炎则会显示是片状阴影,边界模糊,这女孩的ct片虽然乍一看像是前者,但仔细分辨,其实还是能发觉到不同的,更近似于一种球状肺炎,只是因为ct机的分辨率不高,才容易混淆起来。”

    陈明远听得懵懵懂懂,但听这语气,很可能医院之前对尹夏源的病有误诊,不是癌症

    不典型性球状肺炎……莫非就是**?

    岑若涵苦笑道:“妈,您跟我们整这些专业词汇,我们也听不大懂,说关键的吧,确定不是肺癌?”

    林亚珍温吞吞的道:“还没做进一步的诊断治疗,不能随便下定论,但以我的经验看,有七八成可能是肺炎,于脆留院观察一段时间吧,先用抗炎药物做抗感染治疗,很快就能得到明确结果。”

    到此,陈明远紧绷的神经顷刻间松懈了下来,有种如释重负的舒适感,连声道:“谢谢您了,林奶奶,太感谢您了”

    林亚珍柔声笑道:“跟我还客气什么,不说咱们两家的关系,单凭医者父母心,我们就没有理由不施以援手。”

    “好了,你先去办个住院手续,顺道看看你那朋友吧,及早给她吃颗定心丸,接下来准备接受治疗。”

    陈明远连忙点头,又道了番谢,就赶去探视尹夏源了,看得林亚珍忍俊不禁:“这孩子,才都说稳重了许多,遇到大事,却还跟个小时候一个模样。”

    忽的想到什么,林亚珍转头道:“若涵,那女孩的父亲,我记得就是前不久送来的那个肾病患者吧?”

    岑若涵点点头,迎上母亲狐疑的目光,轻声道:“妈,这事您暂时不要声张行么?”

    林亚珍自然看得出那两人的关系,脸色有些为难,低声道:“怕是隐瞒不了多久啊,前阵子,我还听说他家里准备给他张罗婚事,到那时候免不了又要闹出分歧。”

    “那总好过现在就说出来吧,最起码也得等人家的病好了,再从长计议。”岑若涵据理力争道:“妈,您也别瞎操这份心思了,那女孩我知道,品行很不错,配明远正合适,杨姐他们都是深明大义的人,肯定会理解的。”

    林亚珍叹息道:“你们这些孩子,谈个感情,总要坚持自己的主意,把长辈们的话都当成耳旁风。”

    “特别是你,年纪也不小了,再这么不紧不慢的,让我和你爸……”

    “妈我这不忙事业嘛。”

    “真等熬成了大姑娘,难不成你还能跟事业厮守终身啊,最近不都管那些单身大姑娘叫剩女嘛,当心你最后就给剩下了”

    林亚珍的推测很快得到了应验,先是首都解放军医院反馈了几乎相同的报告,然后几次治疗诊断下来,尹夏源确定是感染了肺炎。

    听闻消息,叶晴雪等人都大大松了口气,总算是虚惊一场。

    不过想起前世那场惨烈的**风暴,陈明远依然难以彻底放心,一星期下来,时刻不离尹夏源的左右,看着她的气色迅速好转,才算是松了心弦,按照林亚珍的估计,再观察两三个周,如果无恙就可以出院了。

    陈明远本想继续陪伴,却被林亚珍等人劝阻了,毕竟他留下来也帮不上什么忙,而且张倚天又专程赶来中海陪护,思及手头还有一堆公务,也就答应了

    “都安排妥当了,你总该放心先回去了吧。”

    离开病房,岑若涵陪着他一起向楼下走去,道:“不过你真不打算回家看一下了?”

    陈明远摇头道:“下次吧,这次贸然回来,如果让他们知道,免不了要问的。”

    岑若涵知道他是担心回家后,老爷子他们们会谈及关于他的婚姻事宜,索性暂时躲个清静,叹道:“你还打算继续拖下去吗?”

    “本来是打算拖到年底再说的,但经过这事以后,我担心夜长梦多,倒不如及早跟他们讲开了。”

    这次的事,虽然有惊无险,却让陈明远倏然意识到尹夏源对自己的重要性,再不愿承担失去她的风险,“当然,现在说肯定不合适,我准备等夏源彻底康复了,就把事情禀明家里。”

    岑若涵知道他决心已下,就没多劝:“我觉得你可以先跟杨姐提一提,以便有个万全的准备。”

    毕竟是母子,如果能先过了杨休宁这关,后面的事应该能顺利许多。

    最关键的一点,杨休宁也是出身寒微,对身世普通的尹夏源,应该更能接纳。

    见陈明远点头,岑若涵稍稍放了心,转口道:“我的车子停在外头了,这趟和你一块回去,钱塘那边出了点事,需要处理一下。”

    “怎么了?”

    “还不就是我们选仓库的时候,顺便在周边租下的几间小厂房。”

    岑若涵面露郁闷之色:“当初我听了你的建议,跟业主签订了认购协议,三年内有权利以一个价位买下厂房和地皮,但前两天,业主打来电话,希望我们能让出其中的一间产房,可以给予资金补偿,另外再给我们物色两间更大的厂房。”

    陈明远就笑了:“好端端的于嘛这么折腾,那里现在还杳无人烟,短期内根本不可能开发,除非他在那间产房的地底下发现了煤矿金矿。”

    “有没有煤矿金矿我是不清楚,但业主说了,那产房的地理风水相当不错,有个富商愿意以几倍的价钱买下来,希望我们通融一下。”

    说到这里,岑若涵也忍不住嫣然失笑,显然对这些风水相术很是不屑:“我都觉得他们这是无理取闹,但架不住那业主几次的恳求,而且还愿意给我们那么大的补偿,我姑且先过去看看,如果能捞到更大的好处,就试着谈一谈。

    陈明远没发表意见,反正那几间破产房未来几年还没多少价值,屯着也没用,如果趁机赚一笔倒是不错。

    “对了,明远,你在钱塘呆了那么久,有没有听说过一个叫玉仙观的道观。”岑若涵捋了捋耳畔的丝发,见他摇头,就道:“那业主说,玉仙观是钱塘的一处知名道观,在开发区的玉龙山上,里面有一个何天师,天文地理无一不通,卜卦相术也很高明,既能算命看相,还能求财谋福,在方圆百里都极富盛名,引得很多人过去上香参拜。”

    “像这一次,那富商想在开发区里投资办厂,就是听从了这位何天师的指点,说我们那块地灵气荟萃,如果能在那办厂,铁定能财运滚滚呢。”

    岑若涵掩嘴轻笑:“正好伟廷也有事要回趟钱塘,到时候让他带我去这玉仙观走一遭,会一会这何天师,看看是不是真有大神通,能给我指点迷津。”

    陈明远扬扬眉头,纳闷道:“你想求姻缘?”

    岑若涵芳容一红,咬着银牙瞪了他一眼,就气咻咻的扬头而去。

    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

    〖

第159章 玉仙观

    解决了这桩后顾之忧,陈明远心里的大石头终于落了地,安排完尹夏源的诊治事务后,便返回钱塘重新投入到工作中。

    只是,当一切都朝着美满轨迹行进的时候,季明堂安插在办公厅里的那颗钉子却再次跳出来使绊子了。

    当初让康茂辉当上督查室主任,宁立忠就知道迟早会受其拖累,时至今日,若于决策的落实情况,被康茂辉从中作梗倒还是其次,最关键的是,他意图提拔或者拉拢的于部,其中有不少都被康茂辉盯上了,虽然不敢于得太肆无忌惮,但明里暗里捅这些于部一些小娄子总还是轻松的,这样一来,宁立忠想在短期内建立势力网络的计划被生生阻滞。

    即便宁立忠没有明言,但陈明远看得出来,如果可以,宁立忠恨不得立刻铲除了这颗眼中钉

    可惜,康茂辉有季明堂、文海琛,以及许多本土利益集团的支持,想将之连根拔起,没有足以致命的把柄,根本就行不通。

    但日子总是要过的,陈明远也不会因为这事坏了情绪,把工作处理妥当后,就抽空陪着岑若涵去了趟玉龙山,权当踏青散心了。

    “钱塘一向以西子湖、雷峰塔闻名天下,没想到,竟还有一座旷世奇山呢

    站在巍峨的玉龙山脚下,岑若涵用一只青葱玉手挡在杏眼柳眉前,眺望着巍峨山景,衬以蓝天白云,愈发显得雄峻。

    陆伟廷走过来笑道:“这还算一般的了,等西子湖起了雾,这里就是一片雾海,朦朦胧胧的,就真有仙山的感觉了。”

    他抬手指着山峰,道:“你说的玉仙观就在山顶上,大约是在清朝雍正年间营建的,香火一直都很昌盛,我没来过,但身边许多人都提起过那位何天师的威名,据说和江西的龙虎山有些渊源,卜卦算命、风水相术都灵验得很,引得周边地区许多善男信女赶来参拜,你们看,那些市集都是靠着这座仙山发展起来的,这两年市里还在这里开辟了旅游景点,名声愈发响亮了。”

    陈明远听得心里一动,笑问道:“应该有不少达官贵人跑来吧?”

    陆伟廷点点头,莞尔道:“是有这么一回事,很多人盼着升官发财,就专程跑来求教那位何天师了,传闻还有省里的高官,具体是谁就不太清楚了。”

    “什么天师,我看九成是个神棍吧”

    岑若涵轻哼了声,经过中西方高等教育的熏陶,她是个彻头彻尾的无神论者,对这些怪力乱神自然是不屑一顾:“那些官员也挺有意思的,书没少念,马列主义没少学,偏偏还迷信这些牛鬼蛇神。”

    陈明远不置可否,心里却清楚,越是高官,就越是迷信,别看官员们成天教育大众要破除迷信、相信科学,但实际上,最相信风水运道的,正是这群人,他们痴迷的程度,远远超过普通人。

    退一步说,官员迷信,几乎已经成为了公开的“秘密”

    他就曾经听说过,北方的一位市委书记,听信一位风水相师预测他能当上国家副总理,惟独命里还缺一座桥,因此他下令将已按计划施工的国道改道,使其穿越一座水库,并顺理成章地在水库上修起一座大桥,帮助其飞黄腾达。

    不过让人啼笑皆非的是,他最终还是和副总理职位无缘,倒是因贪污受贿罪行暴露,被省高院判处了死缓

    说实话,陈明远从前对这些也是嗤之以鼻,但随着光阴倒流,让他潜意识中,对所谓的神明天意隐隐多了几分敬畏之意。

    思及于此,他暗自苦笑,没准日后自己也可能成为一个‘迷信官员,。

    “眼见为实,咱们在这瞎臆测也没用,倒不如上去会一会这位何天师,看看是不是真有几分神通。”

    陈明远来了些兴致,岑若涵睨了他一眼,忍俊不禁道:“可不要真被蛊惑当了人家的信徒。”

    “如果他真有那本事能蛊惑得了我,我也认了,顶多从此以后吃斋念佛。”陈明远无可无不可的笑笑:“再说了,现在的和尚道士照样可以娶妻生子,如果能在这遁世隐居,也是一桩美事。”

    说到这,他不由想起了仙云镇的那片绿竹林,脑海里不由自主浮现出一抹盈绿色的倩影……

    看他一副大彻大悟的模样,岑若涵美眸一翻,懒得多说,正想往山路石阶走去,目光不经意掠过旁边的一辆车,不由怔住了,脱口道:“你们快看。”

    陈明远和陆伟廷扭头看去,看到停靠在旁边的那辆悍马车,都露出了诧异的神色。

    “悍马hl……啧还是军用版的”

    对悍马车,他们自然不会太上心,但这种有价无市的宝车,却是旷世少有,陆伟廷是个识车的人,围着这辆悍马hl转了圈,眼中立即流露出炽热的神采,“我知道有不少权贵名流,都挖空了心思想搞一辆这车子,不过钱再多,人脉再广,都无济于事,没想到,钱塘竟然有人弄到了。”

    “倒不一定是钱塘的人。”

    陈明远瞥了眼车牌,赫然印刻着‘寅a,大军区司令部的番号

    陆伟廷也察觉到了这车的番茄之处,猛的一阵怦然心跳,忍不住望了眼云雾缭绕中的玉龙山,喃喃道:“不知道是哪尊大佛驾临了,从前都没听过啊…

    沿着青石铺筑的石阶路拾级而上,一路绿荫夹道、鸟语频传,走了约莫十多分钟,一道陡坡出现在眼前,在指示牌的引导下,三人从旁侧继续沿山道行进,不多时,一座仿宫殿式的道教建筑群就跃入了眼帘,门口上方悬挂着一张牌匾,用楷体书写着‘玉仙观,三字

    道观门口是面积达百平方多米的广场,用石砖铺就,两旁是清一色的摊铺,主要贩卖香烛等上香用的物件,还有一些纪念品和时令水果,不远处还有一间斋堂,营造得古色古香,飘荡出饭菜的香气。

    据说这大多是玉仙观的产业,看着周围如织的游客,一派熙来攘往、络绎不绝的景象,就知道玉仙观的创收相当可观

    三人本想直接进观,却被门口的守卫拦住了,指了指旁边的售票窗口。

    陆伟廷失笑道:“什么时候开始要买票了?”

    “这是前不久刚颁布的规章条例,由省旅游局审批过的,如果没有门票的收入,道观就经营不下去,希望几位理解我们的工作。”

    门卫的态度倒是诚恳,陆伟廷就没再计较,掏钱买了三张票后,就领着两人进去了。

    “现在这些名胜古迹,一个个搞得都是铜臭味,简直是大煞风景。”

    岑若涵调侃道:“要是搁在古代,李白、白居易他们游离名山大川,如果每到一处,都要凭票入场,早饿死街头了。”

    “没办法,与时俱进嘛。”陆伟廷莞尔道:“如今教育产业化、医疗产业化,这神佛道教也得紧跟上时代步伐,否则断了香油钱,这些神职人员就得先湮灭在人世间了。”

    “这话有些意思,看来这年代,满天神佛都开始学着向实际利益看齐喽。

    陈明远有些感慨的打趣道:“世人供奉拜祭的神明都这副德行了,那些虔诚的信徒还不得有样学样,难怪现在世风日下,一个个为了金钱利益不折手段,连至亲骨肉都可以反目成仇,偷蒙拐骗、巧取豪夺,无所不用其极”

    话音落下,三人尽皆陷入了沉默。

    追根究底,信仰的缺失,**的膨胀,往往最容易揭开人性丑陋恶毒的一面

    三人在道观里走马观花的转了圈,看着随处可见的商业气息,不免的兴趣寥寥。

    “算了,我们再去见见那位何天师,没什么事的话,差不多就可以走了。

    到此,岑若涵已然大失所望,准备再见一见那位传说中的大神人,就打道回府了。

    正巧一个游客迎面而来,三人就拦住对方询问了何天师的位置所在。

    闻言,那游客指着不远处的一栋楼阁,道:“何天师常年都在里面静修,但不是随随便便就能觐见的,除非你们是有缘人,又或者肯捐助给道观一大笔香油钱,以示诚心,不然根本没指望。”

    “呵,好大的排场”

    岑若涵又好气又好笑,道:“怕是连国家领导人都做不到这么明目张胆吧

    那游客脸上露出虔诚的敬意,驳斥道:“这位姑娘,话不能乱说,万一传到何天师耳朵里,是要遭天律惩戒的。”

    陆伟廷皱皱眉,打圆场道:“我们不妨先过去看看吧。”

    岑若涵也没争辩,毕竟这里大多是虔诚的信徒,自己再出言不敬,没准要惹众怒了。

    见两人向那栋楼阁走去,陈明远正想跟上去,游移的视线忽然闪过一抹碧绿色,心有所动间,立即向庭院的拐角定睛看去,晴天白日下,却是空无一人

    难不成是错觉?

    陈明远摇摇头,没做多想,转身离去。

    〖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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