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邪凶内哄
寇仲狠狠盯着香玉山,道:"香公子是否早猜到我们晓得你藏在屋内?"
香玉山惨然道:"你害得我这样子,还要说风凉话。"
当香玉山碰上除子陵的眼神,立时打个寒噤,垂下头去,他从未见过徐子陵这种眼神,没有半丝喜怒哀乐,冰冷深遂得令人心悸胆寒。
大雪愈下愈密,人人身上披上厚厚雪花。
赵德言不耐烦的道:"闲话少说,少帅请把圣舍利取出来,我们立即把人送过来给你。"
寇仲仍看不穿这大邪人的后着,求助的朝徐子陵瞧去。
徐子陵随手一抛,铜罐落到两人脚前,没溅出半滴水银。淡然道:"用刀把舍利挑出来。"
寇仲暗忖这是没办法中较安全的做法,邪帝舍利诡异难测,谁都不知深埋地下多年后,它会有什么变化?把井中月下探,伸进水银液内。
院内鸦雀无声,包括香玉山在内,人人屏息以待。
徐子陵不妥当的感觉更趋强烈。
香玉山既是自身难保,为何竟仍对舍利的"出土"如斯期待和重视,他应没有这"闲心"才合理。
赵德言深沉如故,不透露出丝毫内心的情绪。
这大邪人对舍利的认识,该是从尤鸟倦处听回来的,但可肯定不晓得尤鸟倦那套能感应邪帝舍利的秘法,否则必会要求把舍利连铜罐一并接收。
黄芒倏现,把寇仲和徐子陵笼罩往诡异的暗黄色光内。
在井中月刀锋尖处,一个拳头般大的黄晶体,刚离开罐内的水银液。
晶体似坚似柔,半透明的内部隐见缓缓流动似云似霞的血红色纹样,散发着淡淡的黄光。
邪帝舍利随井中月慢慢升离罐口。
赵德言眼中射出狂热的厉芒,一瞬不瞬的盯着舍利。
寇仲忽然虎躯剧震,像给人点中穴道般动作凝止。
香玉山猛挺身躯,大笑道:"你们中计哩!"
赵德言首先发难,百变子菱枪再从袖内射出,一上一下,分取寇仲脸门和小腹下要害,说到就到,事前无半分徵兆,阴损厉害至极点。
寇仲却像一无所知,如中邪术般目瞪口呆的直勾勾盯着连在刀尖处的魔门异宝邪帝舍利。
徐子陵当机立断,在卷入混战前身子一晃,挡在寇仲前方,左脚把铜罐桃起,罐内水银像一道银柱般往攻来的赵德言迎头冲去,右手反手后拍,重重击向舍利,务要把舍利这魔门凶物拍成碎粉,了此祸患,在此千钧一发的生死关头,把寇仲解救出来。
赵德言二度收回菱枪,往横退开,避过袭来的水银柱箭,大喝道:"动手!"
寇仲则是另一番光景。
刀锋刚碰到水银内的舍利时,他仍没有什么异样的感觉,可是当他把舍利以黏诀挑离银液,一股沉重如山,奇寒无比,邪异极点的至阴气流,立即沿井中月如决堤巨浪般狂涌而来,若被侵入经脉,他肯定要全身经脉错乱爆裂,不死亦落得残废。
到此才知赵德言的诡计,难怪这么大方的装作肯把香玉山交出来,就是要他猝不及防下,失去还手之力。
寇仲全身玄功,全用在对抗邪帝舍利的异力上,失去保护自己的能力。
"砰!"
聚集徐子陵所有功力的一掌,疾拍在刀锋处的邪帝舍利上。
邪帝舍利黄光陡地以倍数剧增,竟是夷然无损。
寇仲和徐子陵同时剧震,触电般分往前后仆跌倒地。
邪帝舍利终离开刀锋,掉往雪地。
当徐子陵击中舍利的一刻,舍利内出现奇妙难言的变化,就像往核心凹陷下去,变成一个无所不包、无所不容的奇异空间。
无间亦有间,有限又无限。
寇仲的真气狂涌入舍利时,徐子陵的真气亦一丝不留的被舍利汲个剩尽。
两人大叫不妙时,他们的真气狠狠在舍利的奇异空间内碰头,若换过是另两个人,等若被舍利牵着鼻子硬拚一招。可是他们的真气都是来自《长生诀》同一源头,兼且一偏阳热,一偏阴寒,相互不但不互相排斥,反变成一团螺旋劲气,像太极内阴阳二气生生不息,弹指间以惊人的高速连转十多匝。
接着就是赵德言目睹的舍利陡放光明,寇仲和徐子陵则感到舍利的核心像爆炸开来般,一股无可抗拒的巨力把两人抡得朝反方向抛开,隐隐感到舍利不但把两人同流合运后的气劲分别送回体内,还多加了两人不明白的惊人力量。
两人掉往地上时,浑体疲麻乏力,只要敌人的兵器此时招呼到身上,肯定必死无疑。
破风声在上空响起,一道人影以任何人难以相信的高速,横空而至,刹那间来到晶球堕地处,手中弯月刀旋飞一匝,芒气大盛,把涌过来突厥方面的人马尽数迫开,暂解分别仰卧和仆倒雪地上的寇仲和徐子陵杀身之厄,右脚把舍利挑起,变戏法般把舍利收进另一手提着的羊皮袋去,所有动作如行云流水,没有浪费半分时间。
赵德言首先朝那人攻去。百变菱枪缠往来人弯刀,另一挥打其拿着羊度袋的左手,并大喝道:"云帅大驾光临,赵某人怎敢不竭诚款待。"
康鞘利是另一个没有被云帅刀气迫开的人,知云帅轻功冠绝天下,腾身而起,就在云帅把舍利收进羊皮袋之际,飞临云帅斜后方两丈许处,马刀化作十多道芒影,罩头往云帅直压下来。
赵德言和康鞘利配合得天衣无缝,云帅唯一方法就是往横避开,不过无论闪往任何一个方向,势将陷身其他突厥高手阵内,那时不要说逃走,保命亦大成问题。
这批突厥高手人数不过三十,但无一非是精挑细选出来的精锐,加上悍勇凶狠,善于群战,实力不容轻侮。
香玉山刚佯装束手就缚没有出手,此际见状朝战圈窜来,从怀内掏出见血封喉的锋利匕首,目标却非云帅,而是伏在地上生死未卜的寇仲和徐子陵。
事实上赵德言早打定主意,只要抢到近处,会先行一脚把最接近他的徐子陵踢毙,去此大患。
云帅不愧为名震西域的宗匠级人马,更表现出对寇仲和徐子陵的义气。大喝道:
"起来!"
左手羊皮袋往后上方疾挥,右手弯月刀划出芒虹,迎向子菱枪。
寇仲和徐子陵似给云帅的喝声惊醒,同时一颤。
香玉山此时离开徐子陵只有半丈的距离,以为徐子陵会立即醒过来,竟不敢继续扑过去,抖手射出匕首,直取徐子陵颈侧要害,人却往后急撤,一副贪生怕死的模样。
"蓬"!
康鞘利的马刀劈上云帅贯满真劲的羊皮袋,给震得向后一个倒翻,落往远处。
"叮"!"叮!"
云帅脚踏奇步。在窄小的空间以绝世身法迅速晃动,迫得赵德言不信变招,仍给他的弯月刀连续命中他的菱枪尖锋。
不过赵德言亦知云帅挡格他和康鞘利的联攻,已出尽浑身解数,竟收起菱枪,一掌拍出,迫云帅硬拚内功。
这一掌看似平平无奇,其实乃赵德言毕生魔功精华所在。把敌手完全紧锁笼罩,五指箕张,似缓似快,拙中见巧,变化无穷,乃赵德言压箱底的本领"归魂十八爪"的起手式"朱雀拒"。所谓"朱雀不垂者拒,如山高昂,头不垂伏,如不肯受人之葬而拒之也"。
云帅本待尽了对徐子陵和寇仲的道义后,立刻冲天而起,再以回飞术脱身逃走,岂知赵德言爪势一出,竟把他牵制得动弹不得,只恨此时再无暇去惊叹这宿敌的超卓魔功,明知此招绝不该去硬拚,怛已别无选择,猛咬牙龈,弯月刀破空而去,迎击"魔帅"赵德言凌厉无匹的一击。
蓦地徐子陵一个翻身,险险避过香玉山射来的淬毒匕首。
大吃一惊的是赵德言,他的注意力全集中到云帅的弯月刀去,根本无暇去研究徐子陵真正的状况。只知他倒仆之势忽变成仰卧,如若配合云帅攻他下盘,那就大为不妙,为了不吃眼前亏,无奈下只好往后移回。
云帅终争取得一线空隙,喝道:"兄弟扯呼!"冲天便起。
康鞘利和赵德言同声怒叱,斜冲而上,希望能在云帅全力展开身法前把他硬截下来。
香玉山见徐子陵转身后再无动静,对围在四周的突厥高手喝道:"先干掉这两个小子。"
岂知这群突厥高手只是新近方随赵德言或康鞘利入关,没人懂得汉语,且人人均知云帅是西突厥的国师,乃最重要的死敌,竟没有人理会香玉山,纷纷散开扩大包围网,以阻止这以轻功名着西域的大敌逃出重围。
香玉山气得差点把肺炸掉,恶向胆边生,箭步抢前,提脚往徐子陵顶门天灵穴去。
升至十丈高处的云帅发出一阵长笑,潇从容的还刀鞘内,再以牙咬住羊皮袋口,两手像鸟翼般振动,一个回旋,避过两大劲敌的追击,就那么从高空泻下,朝最接近的北院围墙滑翔过去,姿态优美至极。
"砰!"
香玉山重重一脚踢实在徐子陵头顶,除子陵没有应脚头骨碎裂,亦没有头破血流,原来他的头发根根竖起,形成一个保护罩,不但化去香玉山贯满内功的一脚,还送出丝丝阴寒之气,狠狠破开香玉山的护体真气,攻进他体内去。
虽说气功高明者能气贯毛发,甚至以长发攻敌,但是像徐子陵这么以头发反攻破敌,香玉山虽见多识广,仍未听过和见过。
魂飞魄散、自作自受下,香玉山整条踢人的腿疲麻刺痛,顿时跄踉跌退,到十多步外才"咕咚"一声一屁股坐倒雪地,阴寒劲气蔓延至大半边身子。
最接近他的是那两名装模作样押他出来的突厥高手,他们本是奉赵德言之命负责保护他,见状忙奔过来,一左一右把他扶起。
除子陵忽然跳将起来,不屑的往两丈外的香玉山瞥过一眼后,移到寇仲身旁,一掌拍在仰躺地上寇仲的胸口。
此时云帅快要落在墙头处,只要足点墙头,可生出新力,落荒逃去!心中暗喜时,忽见衣袂飘飞,重纱掩脸,位列"邪道八大高手"之首的"阴后"祝玉妍蓦然现身墙上,纤手盘抱相迎,似要把云帅抱个结实。
云帅能逃到这里,已是出尽浑身解数,再无余力凌空变招,晓得唯一保命之法,就是乖乖献上叼在口上的羊皮袋,暗叹一口气,张口一吐,猛摇下颔,羊皮袋往祝玉妍投去。
祝玉妍发出一阵银铃般的得意娇笑,一手把羊皮袋接过,另一袖拂出,道:"难得你这么乖,回去吧!"
她确是手下留情,更是不安好心。以她的天魔大法,虽未必能置云帅于死地,但要重创他却是绰有余裕,可是她此一拂旨在把云帅送给从后赶来的赵德言和康鞘利等一众突厥高手,好以云帅牵制敌人。
另一边的香玉山则大叫侥幸,当两名突厥人好心把他扶起,寒气已侵遍全身,可是他虽恶贯满盈,尚命未该绝,忙把体内寒气分别送入两突厥人体内,以他们作替死鬼。
在一般情况下香玉山的功力肯定办不到此一着,可是徐子陵送入他体内的乃来自舍利奇阴奇寒的邪异真气,像寄生虫般专找更理想的居所入侵,遂顺势朝那两个不幸的突厥人沿其手臂经脉钻进去,虽然两人功力高于香玉山,仍为他所乘。
两突厥高手触电般左右倒跌,脸无人色。
寇仲刚好从地上跳起来,香玉山哪敢久留,忙朝已方人马所在逃过去。
"蓬!"
云帅于忍痛割爱献宝后一掌拍在祝玉妍挥来的的罗袖处,被送得倒飞而回,向赵德言、康鞘利投去。
假若赵德言此刻全力出手,加上康鞘利一众突厥高手相助,肯定明年今夜是云帅的忌辰,幸好赵德言志在舍利无心于此,竟从半空硬是改向下堕,直趋北墙,急喝道:
"祝尊者请听赵某人几句说话。"
祝玉妍本要立即离开,但总不能连这几分面子都不给赵德言,没好气的道:"有什么好说的,舍利给我,人给你,言帅总不能占尽天下所有便宜吧!没我祝玉妍,你怕是物人两失。"
兵器交击声从赵德言后方传来,显是云帅陷身重围,正在浴血苦战。赵德言却没有回头看一眼的兴趣,停在离墙头十步许处,沉声道:"圣舍利乃敝上准备献给武尊作他老人家九十大寿的贺礼,祝尊者若这么携宝离开,德言只好回去如实报上,尊者请三思。"
以祝玉妍的纵横天下,亦不由心底一阵犹豫,赵德言虽说得平淡客气,但不啻告诉她若这么夺走舍利,等若一举开罪了整个东突厥,还与东突厥最顶尖的三个人赵德言、大汗颉利和"武尊"毕玄结下梁子,那可不是说着玩的。
后方的打斗蓦地趋剧,惨叫悲呼接连响起。
祝玉妍淡淡道:"言帅再不过去帮忙,你的人恐怕没多少个能剩下来,那两个小子复原啦!"
她终于下了决定。
赵德言怒叱一声,斜冲而起,两爪齐攻,施出"归魂十八爪"的第一式"玄武悲泣",其诀云:"玄武为水,衰旺系乎形态,以屈曲之玄为有情,有是形则有是应。"忽然间他双手左爪变为直急冲射,湍怒有声!另一手变得屈折弯曲,悠扬深缓。如此爪法,不是亲眼目睹,谁都难以相信。
祝玉妍娇笑道:"言帅功力大有精进,可喜可贺。恕玉妍不再奉陪!"
飘身退离墙头,往对街宅舍的瓦面投去。以她的"天魔大法",竟不敢硬挡此招,只谋急退,好令赵德言难以穷追,可见赵德言此招如何厉害。
四大魇门巨头,终因邪帝舍利正式决裂。
赵德言一点墙头,增速往仍在凌空倒退的祝玉妍射去,长笑道:"能与祝尊者决一死战,确是人生快事。圣门八大高手的排名已属陈年旧事,应依最新情况重排名次,尊者以为然否。"
从第一式"玄武悲泣"变化为最厉害的第十八式"青龙嫉主",双手先收回胸口,再卷缠而出。
祝玉妍知道自己是倒退飞掠,在速度上吃了大亏,肯定会给赵德言后发先至的一击在半途中赶上,当机立断下把提着的羊皮袋横挥抛离,娇呼道:"儿接着!"
赵德言双目凶光尽露,知这休想能把羊皮袋抢回来,原式不变的全力往祝玉妍攻去,将怨恨全发在她身上。
第三章 巧得元精
"邪帝舍利"原本是第一代邪帝谢泊,为寻找一套有关医学的帛书,无意中于一座属于春秋战国时代的古墓内发现的陪葬品。
此墓位于古齐国境内,墓室宏大壮丽,陪葬品极其奢华,只是生葬的骏马竟达百匹之众,可知墓穴的主人生前纵非王侯将相,权势地位亦非常之高。
谢泊虽因不容于当时独尊儒学的正统社会,致愤世嫉俗,行为怪异,本身却非什么十恶不赦的邪人,独寄情医道,希望能通过医术,破解魔门最神秘经典《道心种魔大法》之谜。
邪帝舍利被谢泊发现时,是放在墓主所枕后颈之下,满布血斑,晶莹斑驳,因属晶状的半透明特质,故归类为黄晶,事实上它和任何黄晶石都有很大的差异。
最惹起谢泊兴趣的是此晶球似乎蕴涵某一种奇异的力量,经谢泊长期试验,得出一个惊人的发现,就是晶球拥有吸取和储存人类真元和精气的奇异特性。
这发现实是非同小可。
在魔门中,早流传有吸取别人功力的各种邪功异法。但不论施术者如何高明,吸取他人真气只属辅助或暂时性质,从没有人能真的把别人数十年功力永久性的据为己有,并大幅和无休止地增加自己的功力。就算能办到,由于真气本质的差异,只会是有害无益,动辄有走火入魔之祸。
较高明是通过男女采补之术,吸取对方元阴元阳,但仍只是辅助性质,其中不无风险,非是上乘之道。
但元精却是玄之又玄的另一回事。
道家有所谓三元,其在天为日月星之三光,在地为水火土之三要,在人为精气神之三物。而练精化气,练气化神,练神还虚,正是整个道家的修炼过程。在元精、元气、元神的三元中,元精乃一切的根本,元气和元神是把元精修炼提升而得。元气和元神因每个修行之士际遇和方法不同,各有差异,元精却并无分歧。
这一发现令谢泊欣喜若狂,经多年钻研,终创出一种把元精注入晶球得方法,那时他离大归之期不远,遂在临终前把元精尽注球内,并嘱下一代找出提取球内元精的方法。
自此晶球被命名为"圣帝舍利"。
这带来魔门两派六道中天邪道最头痛的问题,像谢泊这样博学多才,识见超凡,拥有大智大慧的人实属百年难得一见,历代继承者虽殚思竭力,千方百计,仍像坐拥宝山,分享不到半个子儿好处。且因不得其法,令舍利不断吸取各式各样有害或无害的元气,令问题更趋复杂,更难解决。
不过历代邪帝,只要非是横死者,临终前均依遗训把元精注进舍利内,这亦成为天邪道历代宗主所选择的辞世方式。
因为种种变化,研究如何提取舍利元精成为高度危险的事,一个不好,动辄有走火入魔之险。间或有人能提取舍利内有益的元气,确能令功力倍增,这事实使历代传人更是锲而不舍。至于如何提取舍利内的元精,则仍是一筹莫展。直至向雨田出,以天纵之才,修炼"道心种魔大法",忽然悟出提取舍利元精之法,谢泊的梦想才得以实现。
这时向雨田却因修种魔大法出岔子,又见尤鸟倦四徒没有一个是成材的,临终前把舍利交于鲁妙子,嘱他寻觅魔门其他派系有能之士,传予舍利,便可统一魔道,结束魔门数百年来四分五裂,内斗不休之局。
最后鲁妙子认为魔门暂时无人有资格承受舍利,遂把舍利密藏杨公宝库之内。
自知邪帝舍利的存在后,寇仲和徐子陵对舍利从未起过染指之心,若非赵德言凭着从尤鸟倦处得来有关邪帝舍利的资料,蓄意害他两人,他们根本不会与舍利有直接的接触。
舍利内的杂气是开放的,只有元精才是封闭,与舍利内庞大杂气交通的方法,就是通过真气的交流。要汲取舍利内的杂气实非困难,问题是无法控制杂气输来的份量和没法子过滤随之而来有害无益的死气和邪气。
假若寇仲只是探手到罐内的水银中把舍利取出,反不会发生任何事。可是寇仲是以井中月探进罐内以刀锋挑起舍利,则必须气贯刀身,以内气把舍利黏取,井中月遂变成一道桥梁,将寇仲和舍利全无隔阂的串联起来,寇仲哪能不立即着了道儿。
舍利内的大量邪气、死气像永安渠的渠水般沿着这道由井中月搭成的桥梁势不可挡的往寇仲涌去,使他一时脑海幻象丛生,像千万冤魂齐来索命,寇仲能做到的只有拼尽全力,力图把舍利涌过来的异气迫返舍利内,所以像中邪般不能移动。
幸好此时徐子陵见势不妙,当机立断要把舍利毁去,全力攻向舍利,却不知舍利因蕴藏元精,根本不是人力所能摧毁,而赵德言正因晓得这点,才毫无顾忌的放手强攻,且利用舍利这特点尽操主动,占尽上风,屡施杀着。
徐子陵欲震碎舍利不成,真气狂涌进舍利内,出现自谢泊把元精注入舍利后,从未出现的情况,就是他和寇仲两人同时与舍利建立起交通往来的渠道。
在寇仲方面,他感到从舍利涌来的异气忽地倒卷回流,哪能收得回真气,反而一发不可收拾的把真气全送入舍利去。
连谢泊和向雨田也没想过的事此时却在舍利内发生,两人由于功力相若,同源而异质,两股真气竟在舍利内汇聚成流,形成阴阳正反的涡旋,登时把蛰伏其中的元精大幅引发,决堤般往外宣到两人身上。
换过是别的人,就算高明如赵德言和祝玉妍,恐怕亦经受不起这狂猛的冲击,犹幸两人经过和氏璧改造经脉后,堪堪可容纳这一冲击,否则会立即落得经脉损裂而亡之局。
不过纵是如此,由于他们引发了舍利内大半的元精,送往他们体内时又夹杂大量来自历代天邪道宗主的杂气,寇仲和徐子陵仍是承受不起,震倒地上,体内经脉真气乱窜,濒临走火入魔之厄。
亏得香玉山生出歹念,徐子陵借机把正被体内本身真气强烈排斥的杂气尽赠于他,与杂气本质有异的元精立即跟他本身元精结合,功能体力回复过来。
当他从地上弹起,虽没骤觉功力陡增,却感到整个人像脱胎换骨的与前有别,至于分别在哪里,则一时说不出来,因为他并不明白元精贯体的道理。
寇仲此时仍在水深火热,随时会走火入魔的困境中,幸好徐子陵积吸取和氏璧和邪帝舍利两趟前无古人的宝贵经验,立即过去一掌拍在他背心,寇仲立时知机地把杂气送往他身上。
当徐子陵把从寇仲处汲取回来的邪异之气以掌风迫出,一切已成定局。在没有人知晓下,两人分别吸取邪帝舍利内魔门中人梦寐以求高达七成的庞大元精,就像从杨公宝库中取走七成的兵器黄金。
此时云帅正陷入以康鞘利为首的突厥高手的重围苦战内,他们顾不得找香玉山算帐,连忙赶去援救云帅。
他们势如破竹的破开一个缺口,心知不宜久战,与云帅会合后穿往北墙的方向,当跃上墙头,刚好是赵德言临空追击祝玉妍,后者则把装有舍利的羊皮袋抛给倌倌的关键时刻。
羊皮袋打着转斜上近十丈的高空,往远方落下去。
大雪又浓又密,城中居民因大唐军封路搜渠,若非必要,人人绝足户外,大小街道静如鬼蜮,只有马嘶人声,不时从永安渠一方传过来。羊皮袋打着转斜上近十丈的高空,往远方落下去。
大雪又浓又密,城中居民因大唐军封路搜渠,若非必要,人人绝足户外,大小街道静如鬼域,只有马嘶人声,不时从永安渠一方传过来。
祝玉妍往街心堕下,全身衣袂拂扬,落往她身上的雪花,进入半丈范围内就给劲激溅开去,情景诡至点。
寇仲、徐子陵和云帅见祝玉妍魔功如此厉害,都看得倒抽一口凉。
云帅低喝道:"为我押阵!"两足一曲一伸,足尖再点,箭般弹墙头,腾空直往正在十多丈外的高空上翻滚的羊皮袋扑去。
寇仲和徐子陵反手把康鞘利和另两名高手击下墙头,交换个眼色,同时跃落街上,朝羊皮袋的预计落点疾掠过去。
大街上危四伏,谁也不晓得是否忽然有人从某处冲杀出来。
白影一闪,赤足的倌倌幽灵般从一座华宅凌空飘出,迎往空中的羊皮袋,瞬那间羊皮袋只有三丈许的距,由于羊皮袋正朝她的方向抛过去,肯定云帅追到时她可安然携宝开。
几道人影从暗处冲出,赫然是阴癸派的四在元老高手边不负、辟守玄、闻采亭和霞长老,他们非是要拦截三人,而是要在地面为往空中接宝的倌倌押阵。
"蓬!"
祝玉妍硬接赵德言凌厉无匹的"青龙嫉主",被击得往后飞退,以化解对方的劲,两人旋又战在一团,场面火爆眩目,劲交击之声连串响起。雪花激溅中,两条人影兔起鹘落的展开激烈无比的剧战,魔门宗师级的两大绝顶高手,奇招学层出不穷的作遨殊死决战。
这边眼看羊皮袋要落入倌倌手上,忽然横空剑光骤闪,天仙般的师妃暄凌空御剑而至,化作一道白芒,朝高空中的倌倌激射。若倌倌仍一意去接羊皮袋,肯定要饮恨在她命运注定的大敌剑下。
倌倌当立断,娇呼一声"师伯公",天魔带从袖内射出,往师妃暄拂去。
辟守玄立即腾身而起,往从高空落下的羊皮袋抓去,配合得无懈可击。
此时康鞘利等一众突厥高手逾墙而出,康鞘利环目一扫,把握到形势后,大喝道:
"随我来!"带头往羊皮袋所在处全速奔去。
此时长街的一端是祝玉妍赵德言凶险的尘战,另一边则是以羊皮袋。为中心的你争我夺,形势杂,但阴癸派一方仍是占尽先上风。
师妃暄在祝玉妍从云帅手上夺得羊皮袋的一刻抵达现场,她本打定主意不到外宾馆来,原因正如徐子陵所猜测的,是认为徐子陵骗她。
后来接到天策府的通知,晓得两人中伏,逃进永安渠的渠水里,终按捺不下对徐子陵的关心,暗中在旁监视建成、元吉大规模的搜渠行动。
当她判断出两人该早已渠时,立即往外宾馆,见到祝玉妍把羊皮袋抛给倌倌,赵德言则找祝玉妍拚命,心内仍是半信半疑,未敢肯定羊皮袋内的是真舍利。不过既然魔门中人不顾一切,大开杀戒的你争我夺,她抱着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之心,全力出手拦截倌倌。
"啪"!
天魔带拂中剑锋,师妃暄借力改变方向,身随剑走,仍往羊皮袋凌空掠去,姿态潇洒美至点,亦教人意想不到。
倌倌吃亏在临时变招迎敌,只能施出七成的功力,天魔带拚上师妃暄全力的一剑,登时相形见拙,泛起强烈的波浪卷纹,倌倌往侧飘堕。
此时辟守玄至羊皮袋下方,只要升高丈许,就可把羊皮袋抓个结实。他功力深厚,五指生劲,羊皮袋抛势立止,如被磁摄的直往他掉下去。
假若师妃暄要如他般争夺羊皮袋,肯定慢他一线,可是师妃暄的目的只是要摧毁邪帝舍利,当然又是另一回事。
横空而来的师妃暄一点不把从下方跃上来以隔空取物手法抢夺邪帝舍利的辟守玄放在心上,色空剑脱手射出,仿似一道闪电般破空而去,所到处雪花激飞,后发先至的在辟守玄只差寸许就可抓着羊皮袋边沿的关键时刻,击中羊皮袋。
"轰"!
袋剑交击,发出一下出乎所有人意料外的劲撞击,低沉若闷雷的激响,羊皮袋被炸成漫天碎粉,黄芒盛射下,周遭方圆三丈被劲震成漫天雪尘的雪花,往四外溅去。
首先遭殃的是辟守玄,硬给震得往下堕跌。
色空剑倒飞而回的同时,邪帝舍利化作黄芒,朝正御空来的云帅射去,至奇怪是舍利的黄芒逐渐黯淡下去,似若有灵性的生物。
师妃暄终于色变,知道错怪徐子陵。一把接着色空剑,降往地面,至此才知邪帝舍利非是人力所能摧毁。
最高兴的是云帅,以为鸿鹄将至,好运临门,连忙保持势子迎往舍利,立下决心只要舍利落入他手上,将不顾一切的远千里,全速返西突厥。
后面三丈外从地面追来的徐子陵和寇仲大失色,怕云帅重蹈他们的覆辙,齐喝道:
"碰不得!"
云帅乃是才智高明之士,更晓得两人不会骗他,又想起刚才两人可怕的遭遇,灵一,就那么凌空卸下外袍,挥前往舍利卷去。
这边变化,另一边亦生出变化。
赵德言本打定输数,才将怨恨发泄在祝玉妍身上,他一向不忿排名在祝玉妍和石之轩之下,所以数十年在东突厥潜修魔功,希望能攀上邪道八大高手的首席位置,此趟和祝玉妍交手,虽仍未落在下风,但心知肚明仍是稍逊祝玉妍半筹,这时见到另一方出现转,无心恋战,他仍保持主攻之势,于是使个假身撤出战圈,往舍利所在处去。
祝玉妍要把他缠着是易如反掌,不过一来她仍未想收拾赵德言,更怕两败俱伤,又怕舍利重入寇仲和徐子陵之手,遂把赵德言放过,追在赵德言身后往现场。
数方人马,人人各施各法,目标都在正于大雪漫天上方疾飞的舍利。
云帅和舍利在地三丈的上空不断接近,眼看云帅可把舍利收进袍内,一道人影以没有人能看得清楚的高速,从旁边的院落扑出,以比云帅更快的人速度,在云帅外袍接舍利之前,一手把舍利抓个结实,横过长街,落在对面另一座华宅的院墙上,仰天长笑,并把舍利送至眼前,双目射出狂热的芒。
赫然是"邪王"石之轩。
云帅失魂落魄的堕往地上,发觉所有人等无不呆在当场。
凭他的幻魔身法和不死印法,就算全有所有人齐心合力,怕仍无法把他留下,何况大家互相对敌,各鬼胎。
寇仲和徐子陵来到他身后,愕然相望,心中奇怪石之轩手抓舍利,却全无样。
石之轩一副君临天下的姿态,邪目缓缓扫过众人,左手一挥,一道火光直冲上天,爆出一朵血红的烟花,傲然道:"一年之后,我石之轩将会重出江湖,统一魔道,顺我者昌,逆我者亡。"
祝玉妍和赵德言同时怒叱一声,往他掠去。所有人包括云帅在内,此时才如梦初醒的往墙头上的石之轩拥去。
石之轩一个倒翻,消没墙后。
寇仲和徐子陵都颓然若失,茫不知舍利内七成精华,早给他们摄入内。
师妃暄的声音在两人身后响起,淡淡道:"这是否你们希望的结果呢?"
两人无言以对,回头看时,师妃暄仙踪渺然。
第四章 避难桃源
两人飞檐越壁,横过大雪茫茫的朱雀大街,往永安渠的方向扑去。
他们浑身浴血,多处负伤,走投无路。
敌人的包围网不住以他们为中心移动收窄,这从火炬光从四面八方迫近可清楚看得出来。长安城乃长林军的地头,对城内的形势了如指掌,又有可达志,梅等才智双全之士再背后指挥,更发挥出惊人的高效率。
石之轩看似不经意的随手一弹,将烟花讯息在高空放送,实是一石二鸟厉害之极的杀着。
这正是建成和元吉约定在晚上找到寇仲和徐子陵的示警方法,血红的烟花在雪夜的上空爆开,光传数里之外,登时惹的正处于高度备战状态下的长林军转移注意力。全城响起警急的锣声,家家户户门窗紧闭,城墙上守兵人人抖擞精神,严阵以待。
石之轩此着不但令寇仲和徐子陵陷进到达长安后的最大危机中,更令对他穷追不舍的祝玉妍、赵德言等遇上解决不了的烦恼,难以肆无忌惮的在城内你追我逐的。
假若寇仲和徐子陵被杀,石之轩将成为唯一的得益者和胜利者。
两人听的蹄声轰隆,直往他们方向驰来,已知不妙,当机立断,立即硬闯城墙。
长安乃洛阳和扬洲外最峨坚固的大城,外城墙高达三十丈外,即使轻功高明如云帅,又或像寇徐两人般有凌空换气的本领,不借助工具,亦休想能逾墙而出。就算没有人看管,想离城仍要花一番功夫,何况在经验丰富的守城兵将严阵以待下。两人二度抢上城墙,想凭勾索硬闯出城,都无功而返,被守兵以强弓劲箭,拒勾长矛,滚油石灰等硬迫回来。
且受了点轻伤,更暴露行藏,让敌人确切掌握他们在城内的位置。
街道被封锁,所有制高点都有敌人放哨监视,无论两人朝任何方向逃走,都有灯号在指示他们的行踪。
数度与追兵相遇激战,犹幸尚能避开对方有高手助阵的主力,侥幸突围,但两人已多处负伤,感到自己正是网中穷途末路的鱼儿,待敌人把网儿收紧,将是他们败亡的一刻。
在别无选择下,他们只有往唯一生路永安渠闯去,不过就算他们能成功投进渠水里,并在进宝库,然后穿过密道离城,宝库的秘密势将不保,因为谁都能猜到渠内有逃生的密道。
他们只好施展惑敌之计,首先装做往南门硬闯,引得追兵群起追来,才突然跃下地面,冒雪专挑狭小的里巷左穿右转的前往跃马桥方向。
若非碰上今晚大雪,火炬光不能传远,视野模糊,凭他们如何机灵,恐怕亦早落入敌人的重围内。
两人一先一后的跃上屋脊,探头往永安渠瞧去,立即倒抽一口凉气。
只见永安渠旁守兵密布,火把光照得两岸和渠水光明如白昼,李建成换上戍装,正在跃马桥上发号施令,身旁则是薛万彻、尔文焕、乔公山等一众心腹大将。
两人看的头皮发麻,心中叫苦。先不说借水道非是容易,就算能成功投渠,在水下也避不开敌人的劲箭。
这种情况合情合理,他们先前既能借永安渠逃走,敌人当然不会容许此事再次发生。
在战略上,稳守这道横贯长安城南北的最大河渠,可把他们能活动的范围大幅收窄。
此路不通,等若判了两人极刑。
破风声在左侧响起,他们骇然瞧去,大雪蒙蒙中,十多条人影正在远方逢屋过屋的朝他们笔直赶来,显是发现他们的位置。
寇仲倒抽一口凉气道:"我的娘,假设我们找户人家躲进去,会有什么后果。"
徐子陵苦笑说:"大概可把小命延长一个半个时辰。"
寇仲心中一动,道:"随我来!"
徐子陵弄不清楚他的脱身妙计,只好随他翻落瓦面,才转个弯,横街一端另有十多道人影朝他们奔来,三支火炬照的他们无所遁形。
敌人在收紧包围网后,进一步采取更有效的策略,派出由数十名高手组成的若干搜索队,灵活的在包围网内搜索他们,只要缠上或迫得他们慌不择路的投入包围网,将是他们死期的来临。
带头的赫然是"金枪"梅和"长白双凶"符真、符彦昆仲,其他无一不是身手不凡的好手。
寇仲本想硬闯突围,杀伤他几个人来出气,可是见到带头的是梅,立即改变主意,横窜跃上屋顶,见到四方八面都有人赶来,约有五、六组之众,心中唤娘,领着徐子陵从院宅另一边跃落横巷,左穿右插,施尽混身解数的往南门再度闯去,途中数次躲进民宅的院落里,让敌人追过了头。
徐子陵大惑不解,因为这和送死没有什么分别。
寇仲突然又折回朝跃马桥的方向潜去,这更是惊险重重,步步为艰,因为敌人的包围网往南面移来收窄,他们能活动的范围更少了。
两人窜上瓦面暗黑处,前方就是跃马桥和永安渠,火把光照得天上降下的雪花闪闪生辉,灿烂悦目,但对他们却是最坏的兆头。火光在四方八面不断迫近,他们虽然仗灵活的身法和超凡的灵觉,与敌人大捉迷藏,但好景难再,依这情势发展下去,最多只能捱过小半个时辰。
寇仲环目一扫,见最接近的搜索队仍在五十丈外,欣然道:"成哩!我们可以找个地方睡他娘的一觉。来吧!"
翻落瓦面,领着"一头雾水"的徐子陵蛇行属窜,到翻入无漏寺的院墙,徐子陵始恍然大悟,心中叫妙。
寇仲想睡觉的地方当然是无漏寺的方丈室,这是个没有人能猜得到躲藏避世的桃花源,在平时此举是绝不可能,可是石之轩的大德圣僧此时肯定不会在室内坐关,在未来的一年亦不会在里面"参禅"。以石之轩的为人,连徒弟都不肯相信,得到舍利后肯定会在城内另觅秘处藏身,而不会逃回原先的藏身之处。
大德圣僧乃长安城德高望重的人,他的闭关修禅全城皆知,建成、元吉怎都不会怀疑到这"圣地"来。
片晌后,两人来到方丈室外,此屋设计特别,除了一道大门外,没有半扇门窗,只在近屋檐处开有拳头般在的通口。
最头痛的是门环以铁铜锁封门,要削断铁不难,但若让人发觉链锁已毁,不猜得他们会偷进去才怪。
寇仲道:"肯定有秘密通道进入,否则老石如何可以轻易的进进出出。"
徐子陵皱眉道:"出口肯定在无漏寺外。"他曾搜遍全寺,没有发现地道入口,故断定出入口在寺外的地方。
时间和形势不容许他们再去寺外寻觅密道入口。
寇仲拿起铜锁,道:"这是连环子母锁扣,陈老谋曾教过我开锁之法,麻烦陵少找根合用的树枝来。"
徐子陵领命而去,不片刻把幼枝交到寇仲手上,寇仲把劲气注入枝内,探进锁孔,几下手势,"啪"的一声,锁头松脱。
徐子陵苦笑道:"你认为我们办得到吗?"
寇仲道:"没试过怎晓得。"
两人脱下外袍,把门外的雪渍脚印扫抹干净,才进入方丈室。
时值深夜,又是天气严寒,出家人不理尘世事,外面虽闹得天翻地覆,寺内僧人均躲在温软的被窝内参睡禅。
方丈室宽广的禅房空无一物,只有一个蒲团,若非晓得石之轩就是大德圣僧,定会认定大德名实相符,确为不折不扣的圣僧。
寇仲缓缓把门关上,低声道:"来吧!"
徐子陵把双掌按在他背上,内力源源输入,但紧接着两人浑身一震,同时"咦"了一声。
以往在同样的情况下,功力的输送只是单向的,由徐子陵把真气送入寇仲经脉内,与寇仲的真气结合,大幅增强寇仲的功力,然后由寇仲把真气回输过来。可是今次做法如旧,却变成双向的发展,真气结合后,竟天然流转的立时回输进徐子陵体内去,如此流转不停,每运转一次,凝聚的真器都有扩展之势。
寇仲无暇去想,却信心大增,闭上眼睛,双掌按上大木门,真气透门延往门外的铁。
此乃隔空传物的本领,内功有一定成就的人才可办到,不过借物传力难度又高上一线,像如此在看不到的情况下隔门移动沉重的铁,还要扣回铁锁,恢复先前的形状,则肯定是闻所未闻,从未发生过的事。
即使两人联手合力,徐子陵仍无把握能否办到,所以他先前曾对寇仲表示怀疑。
现在两人虽不明原因何在,但他们功力结合后再非一加一等于二那么简单,而是作倍数的提升,令到近乎不可能的事变成可能。
寇仲的感觉藉真气的输送延伸往门外,就像当神医时内查别人体内的经脉般,虽看不见,却能洞悉无遗。
两条下垂的铁似被一只无形的手拿着往上提起,形成一个交叉状,一端还吊着个重达十多斤的巨型铜锁,与子被遥控至可以锁上的位置。
即使有寇仲有徐子陵支援,此际仍大感吃不消,心叫一声"天灵灵",勉强送出最后一股内劲。
"喀嚓"!
铜锁天从人愿的锁实子。
两人同时往后坐倒,浑身无力,比石之轩或祝玉妍大战三百回合更要疲累。
好半晌后,寇仲在暗黑中喘息道:"这是什么一回事?"
徐子陵道:"或者是因为我们的功力又有突破,所以才出现这种奇怪的现像,幸好如此,否则我们休想能隔门锁上这么麻烦的巨锁。"
寇仲摇头道:"照我看该是和舍利有关。早先我们在城内东奔西跑的与敌人捉迷藏,又和敌人数番恶战,换了以前,早力尽筋疲,但我们今趟仍像个没事人似的,不关舍利的事还会关什么的事?"
徐子陵待要说话,门外传来足音风声。
两人你眼望我眼,紧张起来,若给人识破他们藏身室内,确是如笼中之鸟,插翼难飞,立即闭上呼吸。
足音响起,一把祥和的声音道:"阿弥陀佛,这是敝寺主持大德圣僧闭关潜修的方丈室,四壁密封,只有这道上锁的大门可供出入,外人绝对进不去,请齐王明察。"
可达志的声音道:"禀告齐王,屋顶和墙身都没有问题。"
梅的声音道:"真奇怪,明明看到他们来到这附近失去踪影,却找不到他们。"
接着传来铜锁和子碰撞的声音,显是有人在察视门锁。
徐子陵忽然想起一大破绽,闪电移往蒲团坐下,发出深长细密的呼吸声。
寇仲这才觉醒,暗抹一把冷汗,继续摒止呼吸,让徐子陵扮演"大德"的呼吸。
果然木门发出微响,表示敌人一如他们所料中的耳贴木门,察听室内的情况。
李元吉的声音终于响起,道:"大师放心,我们当然不敢惊动圣僧参禅,你们这里共有多少位师傅,麻烦大师将他们集中往大殿,好方便我们搜查其他地方。"
声音逐渐远去。
寇仲往冰冷的地面躺下去,喃喃道:"睡一觉后才去想怎样找寻密道的入口吧!"
徐子陵掏出夜明珠,光耀禅室,微笑道:"何用寻找,密室入口就在这蒲团之下。"
寇仲坐起来,讶道:"密室?也是合情合理,老石至少有个地方更换衣服,否则怎到外面去见人。"
徐子陵摇头道:"我不是猜出来的。而是像你刚才隔门关锁般把真气游进地底去,探知内中的情况,若非真气难以及远,否则我说不定可查知密道通往何处。"
寇仲兴奋的来到他旁盘膝坐下,道:"你还敢说不是和舍利有关系吗?以前我们哪有这般厉害,不过真奇怪,我并不觉得真气功力方面有什么长进。"徐子陵道:"毫不奇怪,我们的长进是在固本培元方面,假如说和氏宝壁扩阔我们经脉的容度和流量,舍利就是增加我们能量的源头,以后功效会随修练时间逐渐显现出来。"
寇仲大喜道:"说的好,石之轩会否只抢得舍利的空壳,而内中之实都给我们汲掉呢?"
徐子陵颓然道:"照看我们只是抢喝了-头汤-,石之轩会因舍利而弥补他不死法印的破绽,无论我们在未来的一年如何进步,由于功力相差太远,再遇上他时仍是吃不完兜着走。真内力仍须心法招式和战略配合,我情愿对上祝玉妍的天魔大法,也不愿硬撼他的不死印。"
寇仲冷哼道:"只要是人想出来的东西,就不可能完美无瑕,不死印总会有破绽。"
徐子陵苦笑道:"不死印第一诀是察敌,就是把我们这隔壁窥物的能活用在人对敌上,当石之轩以内探查我时,我亦生出感应对他作反查探,否则我早在安隆的酒仓内一命呜呼。"
寇仲咋舌道:"原来石之轩已臻此等境界,幸好我们也不赖。我的娘!试想若我们敌接,每一下都预先察知对方下一步的动静,岂非可占尽先。"
徐子陵道:"这察敌其实会令人分心,只可偶一为之,否则有害无益。且若对上像祝玉妍、倌倌那类高手,由于其护真壁垒森严,岂容随意窥探。反而是对着石之轩时会有意想不到的作用。"
寇仲点头道:"说得对,打斗时最重一往无前的势和直觉的反应,若整天想着偷看人家下一式是大鹏展翅还是老树盘根,尚有休奥妙可言。"
徐子陵失笑道:"你这小子真会夸大,顶多不过可感应到对方内功轻重缓急的分布,怎能测出别人是用什么招式。"
寇仲伸个懒腰道:"给你说得我睡意全消,不若到下面看看如何?"
徐子陵道:"这入口被石之轩从内以门闩锁死,要下去将费上一番工夫。"
寇仲晒道:"凭我们现在的功力,就算是铁造的门闩也可震断。"
徐子陵没好道:"比你的手臂还要粗的门闩你有本事震断吗?那小弟甘拜下风。"
寇仲尴尬道:"有这么粗吗?"
徐子陵把夜明珠衔在唇间,移开蒲团。
寇仲伸手抚地,赞道:"这入口竟不见接缝,完全摸不出来。"
徐子陵忽然道:"今晚我们究竟做对还是做错呢?"
寇仲凝望他好半晌,苦笑道:"可说成功了大半,至少令魔门三大势力难再合作下去。
坏处就是想不到让石之轩不费吹灰之力的捡了个大便宜,假如舍利落在阴葵派手上,石之轩和赵德言拚命去抢,会是另一回事,这就叫人算不如天算。"
徐子陵叹道:"我们可能还帮了可达志和香玉山另一个大忙。"
寇仲一震道:"说得对,香玉山和可达志肯定会退出杨文干的叛变阴谋,反令李小子不能乘把他们毁掉。"
徐子陵耳中响起师妃暄临别的说话,心中暗叹,道:"预备好了吗?"
寇仲把手掌按在他背心,点头道:"下手吧!"
第五章 甘拜下风
寇仲尴尬道:"有这么粗吗?"
徐子陵把夜明珠衔在唇间,移开蒲团。寇仲伸手抚地,赞道:"这入口竟不见接缝。
完全摸不出来。"
徐子陵忽然道:"今晚我们究竟做对还是做错呢?一寇仲凝望他好半晌,苦笑道:"
可说成功了大半。
至少令魔门三大势力难再合作下去。
坏处就是想不到让石之轩不费吹灰之力的捡了个大便宜。
假如舍利落在阴癸派手上,石之轩和赵德言拚命去抢,会是另一回事,这就叫人算不如天算。
"徐子陵叹这:"我们可能还帮了可达志和香玉山另一个大忙。
"寇仲一震道:"说得对,香玉山和可达志肯定会退出杨文干的叛变阴谋:反今李小子不能乘机把他们毁掉。
"徐子陵耳中响起师纪喧临别的说话,心中暗叹,道:"预备好了吗?"
寇仲把手掌拉在他背心,点头道:"下手吧!"
在夜明珠的青元照耀下,一道石阶在蒲团下的秘道口往下延伸,接连一间丈许见方的小密室。
确知寇仲早先戏言的,其布置正是作更衣易容之用。
向东的室壁是秘道的入口,只有五尺多高,像徐子陵,寇仲这种体型雄伟的轩昴男儿,必须弓背屈膝始可穿行。
寇仲钻人密室,一屁股在对着镜台的椅子坐下,望着铜镜内自己的尊容笑道:"这里易容的装备一应俱存,只不知老石会否一时兴起,扮个娘儿来玩玩?"
徐子陵他身后进入密室,先向黑漆漆的秘道瞥上一眼,道:"你若想知道答案,可打开这个衣物箱瞧瞧,看有没有娘儿的衣饰。"
另两边墙壁,*墙放着两个大箱子,打开来全是各类形式的衣饰服装,其中一箱竟是大唐兵的军服。
寇仲喜道:"明天我们就*这些东西,易容改装离开长安。"
徐子陵道:"我们最好不要动这里任何东西,那就算石之轩日后回来,亦不晓得我们知道他就是大德圣僧的秘密。"
寇仲讶道:"你认为石之轩还会回来吗?"
徐子陵道:"难说得很,石之轩有一年后重出江湖之语,与他每年新春出关之期吻合,可见他舍不得大德这个辛辛苦苦建立和营造出来的身份。"
寇仲道:"他的枯禅根本是骗人的,唉!如不能借用他的东西,我们这么满身血污,如何到外面去见人?"
徐子陵坐在寇仲背后的箱子上,挨往室壁,思索道:"你说云帅能否脱身?"
寇仲道:"都要看他是否知机,大唐军全给我们牵制,云帅的轻功又确有一手,逃跑的本领该不逊于我们。为何忽然想起他来?"
徐子陵没有答他,沉吟道:"建成、元吉的搜索不能永无休止的继续下去,但加强城防,派重兵驻守城门却可轻易办到。所以离城的最佳方法,仍数地库内的离城秘道。"
寇仲道:"那是最安全的方法,却非最佳方法。首先我们能这么神不知鬼不觉的溜掉,谁都会疑神疑鬼。若没有我们在永安渠神秘失踪,后来又再出现的前科,仍不成问题。
现在却是另一回事。何况我们的责任是要蓄直引开所有人的注意力,好方便占道他们运走贵金珍宝。"
徐子陵凝望掌心的夜明珠,道:"我们先看看另一端的出口在什么地方,然后再想方法如何?"
寇仲跳将起来,道:"好主意。"
两人运旦耳力,肯定上面没有人后,缓缓把出口的盖子推上揭开,探头一看,竟是间摆满一柜柜藏书的书斋。
秘道比两人想橡的更长,足有近十人的距离。
方丈室位于无漏寺的后院,*近东外墙,墙外是宽约三丈的横街,照距离计,这书齐该位于对街的宅院里。
寇仲低声道:"这地方住的人多多少少与石之轩有些关系。"
徐子陵移到对着斋门的窗子旁,推开少许,朝外瞧去,雪花仍不住降下,院墙外传来人声马嘶,显见对这一区的搜查,仍是方兴未艾。
寇仲来到他旁,道:"正开始逐屋逐户的搜查哩搜完就该收队。"
邻舍傅来扣门声,有人高喝道:"追捕钦犯,快开斗!"
徐子陵微笑道:"他们该光顾过我们这座秘道别院。"
寇仲欣然道:"应该引他们再来搜查一趟,若发现秘道,大德圣僧将变成个声誉扫地的狗肉和尚。"
徐子陵道:"回去再说!"
回到秘道人口,微仅可闻的足音在斗外响起,两人大吃一惊,只听足音便知来的是一等一的高手,且有两人之众,吓得他们立即以最快身法闪回秘道去。
盖子刚关上,斋门被推开。
安隆的声音在上面响起道:"差点给那两个小子累死,某么地方不好逃,却逃到这边来。
哈上他们今次该是在劫难逃。"
另女子的声音道:"姣姣却没有隆师叔那么有信心,说不定他们早已离城。"
下面的寇仲和徐子陵大感意外,想不到荣姣姣和安隆会躲在这里。
看来连安隆亦不晓得内有个往无漏寺方丈室的秘道,否则就不会领荣姣姣到这里来说话。
到现在他们仍弄不清楚荣姣姣和阴葵派的关系。
不过只看荣姣姣与安隆的关系这般密切,可推想老君庙应较倾向石之轩一方。
魔门别派六道关系错综复杂,扑朔迷离。
安隆道:"虚彦刚才使人来报,石大哥已夺得合利,姣姣明早须立刻坐船离开长安。"
荣姣姣道:"师叔会和姣姣一道离开吗?"
安隆压低声音道:"我还有些事情处理,须多留一天。"
荣姣姣道:"师叔是否要对付周老叹?"
安隆冷哼道:"周老叹对圣舍利绝不会死心。留下他始终是个祸患,何况是石大哥的吩咐,全环真由你负责,到大河后抛下水中去鱼,干净俐落。天邪道从此就完蛋啦!
哈!"
忽然响起衣衫擦的声音,听得下面两人脸脸相觑,不敢相信耳朵。
上一刻还师叔前师叔后的唤着,此一刻荣妖女已坐人安隆怀里亲热痴缠,兼且他们晓得荣妖女早和杨虚彦有上一手,更感难接受这变化。
荣姣蛟娇喘着道:"听到杀人,蛟姣就禁不住兴奋。"
安隆淫笑道:"早知你是骚货,先前还一本正经说要找个秘密的地方说话,原来只是要师叔安慰你。"
两人都清楚安隆这时是副什么样子,想想都觉呕心,悄悄潜回方丈室。
寇仲道:"要不要干掉安隆才走?"
徐子陵摇头道:"目下我们自身难保,杀死安隆就没法坐荣妖女的便宜船离开,对吗?"
寇仲道:"一点不错,荣妖女乃特朱人物,有杨虚彦打点照拂,我们借北过关当不成问超。不过这样溜走,与从宝库秘道师开并况有分别,仍是会令人对我们的行藏生疑。"
徐子陵笑道;"要引人注意还不容易。少说废话,我们乘还有点时间,先养足精神,然后看看到什么地方偷两套体面点的衣服,再进行我们的离城壮举。"
翌日清晨,长安城一切加旧,街道上没有盘查行人车辆的关卡,也不觉巡城的士兵有大幅增加的倩况。
事实上却是外弛由张。
大唐军向有不扰民的良好名声,李建成乃爱惜羽毛的人,不愿李渊、李世民浦离城,自己立即背上这项罪名。
昨是不得已而为之,今天却是不取造次。
更重要的原因,是一般截搜逃犯的措施布置,对武功才智高明如寇仲和徐子陵,根本不起作用。
所以李建成决定首先加强水陆两路的出人审查,另一力面则由明转暗,发动地方帮会留意所有疑人。
除非两人足不出户,否则休想避过他信的耳目。
大雪在天亮前停下,整座大城铺上高可及膝的积雪,车马难行,令交遍陷于瘫痪,人人忙于清理积雪,情况颇为混乱。
想离城的人只好改采水道,永安渠北端安定里的客货码头挤满人,僧多粥少下,轮不到船位的人只好苦候。
徐子陵和寇仲若想布这种情况下潜上泊在码头的任何一艘船只,肯定没法办到。
幸好他们为避人耳目,天亮前趁搜得筋疲力尽的大唐兵收队的良机,驾轻就熟的先一步躲到船上,静候荥妖女的大驾。
他们本弄不清楚这条大船究竟是属于榻虚彦还是荣姣姣的?
到昨晚听得安隆着荣姣姣向金环真下手,至少肯定荣姣姣将乘此船返回洛阳。
两人藏身在金环真那个舱房内,外面不时传进人来人往的声音,却没有人入房察看。
徐子陵来到正凭窗监视对岸动静的寇仲身旁,低声茈:"这女人虽非什么善男信女,但始终没有什么大恶行,看着她糊里糊涂的惨死,总觉不太忍心。"
寇仲苦笑道:"我也想过这间题,但当想到她没有恶续,皆因她这些年来被阴癸派迫得透不过气来,故没有机会作恶,若把她救回来,她将来四处害人,我们岂非罪孽深重。"
徐子陵道:"她经过这么严重的打击,说不定性情有点改变,只要我们告诉她周老叹有生命危险,她势必尽力去营救文夫,肯定可今安隆有很大的麻烦。"
寇仲点头道:"我明白你的心情,先试试看能否救醒她。假石她冥顽不灵,我们就再把她弄昏,任她自生自灭。"
两人来至床沿,寇仲仍不脱"神医"莫一心的本色,伸出三指搭在她的腕脉上。
好半晌后咋舌道:"厉害!这种封穴手法我尚是第一次遇上,把她的真气完全锁死,手不过肘,足不过膝,五脏不道,使她无法凭本身气皿的运行苏醒过来。"
徐子陵道:"有办法吗?"
寇仲微笑道:"只我一个人,或者没有办法,可是有我们扬州双龙合璧,天下无敌,除了像七针制神那显邪门玩意,有什么点穴截脉的手法是我们解不了的。先把她弄醒再说。"
两人把她从床上扶起,分坐两边,各伸一手抓着她肩头,送进内氛,不片刻金环真娇躯一震,睁开双目,仰起垂下的头,正要呼叫,给寇仲一把掩着,凑到她耳旁道:
"千万不要再出任何声昔,我们是来救你的。"
金环真眼珠乱转,接着定过神来,微一点头,表示明白。
寇仲缓缓移开手掌。
金环真仍是非常虚弱,艰难的道:"你们是谁?一寇仲道:"我是寇仲,他是徐子陵,听过接有?
"金环真反静下来,点头道:"当然听过,你们为何要救我?
一徐子陵道:"金大姐为何落至这等田地?"
金环真听他唤自己作金大姐,本露出欣悦神色,到徐子陵把话说完,眼神转厉,咬牙切齿的道:"是那天杀的辟尘害我们,我定要为老叹报仇。"
寇仲和徐子陵心中恍捻,在脑海中勾划出事情的来龙去脉,她和周老叹去向辟尘求助,却被辟尘出卖,还把金环真送来给石之轩作人情。
由此推,辟尘是像安隆般臣服于"邪王"石之轩。
寇仲道:"你的周老叹技有死,不过如果黄昏前你仍未能找到他,他就死定哩!"
金环真骄躯剧震,双目射出角灼关心的神色。
寇仲扼要解释,尚末说完,金环真眼角淌下泪球,凄然道:"现在我四肢乏力,恐怕走路也须人扶持,怎去警告他呢?"
徐子凌道:"只要你肯答应从今以后不妄杀无辜,我们助你恢复功力又有何难哉。"
寇仲正容道:"如若我们发觉你违背承诺,那无论你躲到天涯海角,我们也会寻你算赈。
你既知我们是谁,亦应知没有什么事情是我们办下到的。"
金环真低声道:"你们为什么要助我?"
徐子陵罟笑道:"但愿我们能有个答案。或者这就叫什么恻隐之心,人皆有之吧!"
金环真然一笑道:"原来世上真的还有像你们那么好的人,我们两夫妇终日去算人,最后只是把自己算倒,好吧!我金环真从今日开始,绝不妄杀一人,否则将永下超生。
你们的大恩大德,我夫妇必有回报的一天。"
两人感受到他的诚意,再不打话,真气缓缓输人,助她活血行经,提聚功力。
也不知过了多少时间,船身一颤,终于启碇开航。
足音响起,直抵斗外。
徐子陵和寇仲闪电到舱门左右两旁,严阵以待。
金环真躺回被窝里,诈作昏迷。
"卡嚓"!
房门被推开。
两人已可嗅到荣妖女身上的香气。
就在这紧张时刻,急促的足音由远而近。
荣姣姣停步问道:"什么事?"
"砰"!
房门重新关上。
男子的声音在外边道:"小姐!上船的兵尉,坚持要把船查看一遍。"
荣姣姣不悦道:"他们知否我是董贵妃的贵宾,竟这么斗胆。"
她的手下道:"他们很清楚我们的身份,不断道歉,说是太子殿下的严令,他们必须执行。"
徐子和寇仲暗叫厉害,这才晓得每一艘离开长安的船,都有唐兵上船搜查,肯定没有问题,再在关口下船放行。
荣姣姣娇笑道:"搜便搜吧!他们要搜的只是那两个天杀的小子,其他人都不会在意。"
足音远去。
金环真从床上坐起,骇然道:"怎么办?"
寇仲微笑道:"我们活动筋骨时,金大姐该都应怎办吧!"
金环真微一错愕,她亦是胆大妄为的人,旋即眼中露出欣赏的眼神和笑意,点头道:
"寇仲,徐子陵,果然是名不虚传之辈。"
徐子陵道:"若我们没有猜错,安隆舆令夫的约会的地点大有可能是北里的乐泉馆。"
足音再响,至少十人之众,接着是房门打开的声音。
寇仲哈哈一笑,就那么推门而出,卓立廊道之中,大喝道:"是谁想找我寇仲?"
站在荣姣姣身旁的赫然是乔公山,骤见寇仲,一时惊骇得目瞪口呆,忘记该作何反应。
荣妖女脸无人色,方寸全乱。
第六章 逃出长安
"锵"!
井中月离鞘而出,遥指以荣姣姣和乔公山为首的十多人,凛冽的刀气,像一堵墙般压过去,在猝不及防下,人人如身置冰窖,不敢移动,恐怕虽只是点头弹指的动作,也会引来寇仲眷顾有加的攻击。
四名大汉出现在寇仲背后处,同时厉叱,刀剑并举的朝寇仲的宽背攻去,岂知人影一闪,他们看到的再非寇仲的背脊,而是偷窃自若的徐子陵。由于徐子陵闪出来的时间玄奥微妙,先攻来的两人竟没有变招的机会,忽然发觉手中兵器力道全消,落入徐子陵晶莹如玉、完美无瑕、修长有力的手内。
徐子陵洒然笑道:"大人在说话,小孩子竟敢过来骚扰,讨打!"
攻来的大汉虽是老江湖,仍未晓得贯注在刀剑上的气劲被徐子陵悉数借走,骇然下再运力欲抽回刀剑,忽然胸口如受雷殛,往后抛跌,硬倒在背后两名伙伴身上,四人齐声惨哼,滚作一团,再没有人能爬起来。
徐子陵把抢来的兵器随手掷出,刚从下层拥上来,连情况也未看清楚的另两名荣姣姣手下,给刀把剑柄分别击中肩井穴,内力袭体,颓然倒地。
后方的威胁,一下子给徐子陵扫清。
徐子陵的戏语,乃寇仲和他当年在杨州当小扒手时最爱说的话,寇仲听得顽皮之心大起,昔日的小流氓情性又在心内复活,加紧摧发刀气,长笑道:"小姐请恕寇仲违命,你虽叫小弟躲藏起来,可是我寇仲岂是东躲西藏之辈,就算走也要光明正大的走。"
荣姣姣气得差点吐血,大怒道:"你莫要含血喷人。"她不但全无防备,没有兵器随身,更给寇仲抢制主动,故虽怒火中烧,仍不敢反攻以明志。
寇仲呵呵笑道:"小姐不用说这些话,只要我把老乔带来的人全部灭口,谁会晓得我们的关系呢?"
又喝道:"乔公山,着你在房内的手下不要轻举妄动,否则第一个遭殃的就是你。"
乔公山双目凶光大盛,厉叱道:"上!"
口中说"上",自己却往后疾退。
寇仲的井中月在气机牵引下,化作滚滚刀光,往敌人卷去。
荣姣姣娇叱一声,硬是撞破左壁,避进舱房内。
两名长林军首当其冲,勉强提刀迎战,其他人不是滚进两边房间,就像乔公山般狼狈后撤,希望能退往船面,那时要打要逃,将由自己决定。
廊内乱得像末日的来临,充满惊惶和恐惧。
刀光到处,人仰马翻,尚幸寇仲非是滥杀之人,表面虽气势汹汹,下手却非常有分寸,只以内力封闭被击中者的穴道,那可比杀伤敌人更是难度倍增。
窗门碎声连串响起,显是有人破窗跳渠逃命。
忽然间廊内敌人不是中刀倒地,就是退往两边舱房夺窗逃命,只剩乔公山一人往敞开的舱门急退。
寇仲一声长笑,井中月化作"击奇",人随刀走,往乔公山射去。
乔公山感到寇仲的刀气将他遥锁不放,虽只差两步就可退出船舱,但这两步却像咫尺天涯,难越雷池,无奈下拔出佩刀,奋起全力拚命挡格。
金环真此时从床上跃起,正要寻荣姣姣晦气,徐子陵拦门道:"金大姐若此时不走,就不用走啦!"
金环真明白他的意思,此处乃大唐朝的地头,一旦惹得大唐军群起而来,那时唯一生路就只离城远遁一途,她势将没法营救周老叹,低声道:"你们小心。"穿窗去了。
"当"!
火花并溅。
乔公山应刀断线风筝的抛往门外,仰跌甲板上,还连翻七、八转,到撞上帆桅的下座,才停得下来。
守在船面的六、七名长林兵,到此刻仍未真正弄清楚舱里面发生何事,见乔公山倒地葫芦般滚出来,骇然下挡在跌得七荤八素的乔公山面前,摆开护驾的阵势。
寇仲好整以暇的提刀跨出舱门,环目一扫,两岸锣鼓齐鸣,马奔人跑,大战一触即发。
跳下渠道逃生的拚命往岸边游去,荣妖女则出现在西岸处。船上的水手船夫当然半个不留,只要看看两边的长林兵人人弯弓搭箭,瞄准大船,谁都明白这是个不宜久留的险地。
"砰"!
徐子陵弓背撞破舱顶,来到二楼舵室前方,信船头方向瞧去,还有五十多丈就可穿过渠口的关防,但这却是没有可能逾越的难关。
在渠口两旁,依城墙而筑是两座石堡,上有绞盘,以索控制封渠铁栅的升降,铁栅此时缓缓降下,肯定可在大船出关前把前路封闭。
石堡上置有投石机,全部蓄势待发。
关防两边更是密布箭手,严阵以待。
一队人马从东岸沿渠奔来,带头者赫然是李元吉、可达志和梅洵,只这三大高手,已够他们应付。
无人控制的大船,顺水顺风的往关口冲去,一副不成功便成仁的壮烈气势。
箭矢声响,以百计的劲箭分从两岸射来,袭向寇仲和在上层舱面的徐子陵。
寇仲涌起刀光,轻轻松松震下所射来的箭矢,他胜在背后有船舱掩护,只应付从两侧射来的箭矢自是容易。
徐子陵则缺乏他的有利形势,变成众矢之的,立即从破洞撤回舱内,躲避箭矢。
七名长林兵同时发喊,朝寇仲攻去,乔公山嘴带血污的勉力爬起来。
寇仲井中月划出,带起一匝刀光,敌兵纷被挡开,溃不成军。接着寇仲箭步标前,井中月左右开弓,两名长林兵应刀抛跌,他又抬脚踢倒另一人。
李元吉的怒喝声传来道:"立即离船。"
众兵恨不得李元吉有这最受他们欢迎的命令,立即一哄而散,亡命的跃离大船。
寇仲并不理会,长刀挥击,照头照面往刚爬起来的乔公山劈去。
乔公山勉力举刀一格,"锵"的一声,大刀硬生生被寇仲砍断,心叹必死,岂知寇仲刀势一转,不着痕迹的抵在他咽喉处,好像他本来就打算这么办似的。
刀法之妙,教人难以相信。
乔公山现出硬汉本色,狠狠道:"杀啊!不是手软吧?"
寇仲完全无视两岸的紧张形势,微笑道:"我和你往日无冤,近日无仇,杀你干啥!"
一脚飞出,乔公山应脚侧抛,掉往渠水去,窝囊至极点。
被他早先击倒的三人连爬带滚的奔到船沿,离般堕水逃命。
没有顾忌下,两岸箭矢飞蝗般洒过来。
寇仲直退至船舱入口外,一边拨箭,一边大笑道:"齐王真客气,不用送啦!"
李元吉一众恰恰赶至,与离关口只二十多丈的大船并行飞驰,李元吉厉喝道:"说得好!本王确是来送行,不过却是要送你们到地府去。"
寇仲喝过去道:"究竟是西方极乐还是十八层下的阿鼻地狱?我们走着瞧!"
说罢退入舱内。
徐子陵刚为被寇仲点倒的长林兵解开穴道,迫他们跳窗逃命,此时与寇仲会合,道:
"水路不通,只有从水闸顶离开一法,就算我们不怕箭矢,却不易过李元吉和可达志、梅洵等众多高手这一关。"
寇仲低声道:"我们虽不可命令老天爷下雪,但可放火,对吗?"
徐子陵微笑道:"好计!"
李元吉等离马腾空,落在东岸石堡的台座上,人人掣出兵器,蓄势以待。把守永安渠北口关防的城卫,加上增援而至的长林军,人人弯弓搭箭,瞄准不住接近的双桅风帆。
所有投石机、弩箭机无不准备就绪,只候李元吉的命令。
水闸正缓缓降入水内,绞盘传出"吱吱"难听的磨擦尖音,为本已绷得千钧一发的形势更添紧张的气氛。
三十丈,二十八丈……忽然其中两个舱房冒出火势浓烟,接着是另两个房间。
李元吉想不到他们有此一着,浓烟往四方扩散,可想见两人必是向枕褥被铺一类的易燃物品点火,否则烟火不会起得如此迅快浓密。
李元吉别无他法,大喝道:"进攻!"
号角声起。
巨石、弩箭、劲箭像雨点般往目标洒去。
一时桅折船破,火屑激溅,水花冒起,碎片乱飞,整个渠口区全陷进浓烟去。
"轰"!
风帆重重撞在水闸上,船首立即粉碎,两枝帆桅同时断折,朝李元吉等人站立处倒下来,还加送一团夹杂着火屑的浓烟。
众人四散躲避,乱成一团。
"砰"!
渠水和断桅的牵引,带得船身打转,船尾再狠狠撞在水闸上,岸上的人亦可感受到那狂猛的撞击力。
坚固的船体终于破裂倾侧。
箭手盲目的朝浓烟里的船放箭,没有人知道自己要射什么。
火势更盛。
就在此时,寇仲和徐子陵从烟火中冲天而起,瞬眼间四足同时点在闸顶,然后腾空飞掠,投往闸口外的渠水去,消没不见。
任李元吉等如何人多势众,实力强横,仍只能眼睁睁的瞧着两人逃之夭夭,徒叹奈何。
寇仲和徐子陵仰躺雪坡上,看着蓝天白云,不住喘气。
寇仲辛苦的笑起来,道:"李元吉那小子今晚肯定睡不着觉。"
徐子陵笑道:"他不是睡不着觉,而是不肯睡觉,我们至少要两天时间才可离开关中,他怎会甘心放我们走,只好牺牲睡觉的时间。"
寇仲道:"你有否觉得我们的功力确是深厚了,换过以前,这么在水内潜游近半个时辰,上岸后又一口气赶五十多里路,早该筋疲力尽,可是我现在仍是犹有余力。"
徐子陵点头道:"我们该占了邪帝舍利的什么便宜,亡命飞奔下,功效立竿见影。"
寇仲坐起来道:"我们仍未离险境,下一步该怎么走。"
徐子陵仍悠闲的躺在雪坡上,感受积雪的冰寒,道:"若我们只是一心逃走,现在当然须立即上路。但我们目前的任务是要牵引追兵,该趁机好好调息,养精蓄锐的看看会是谁先找上我们。"
寇仲环目扫视,整个辽阔无边的关中平原尽被大雪覆盖,白茫茫一片,他们留在雪地上的足迹似从无限的远处延展过来,怵目惊心,禁不住苦笑道:"这世上不是有种轻功叫-踏雪无痕-吗?我们的轻功虽非如何了不起,但比起天下第一轻功高手云帅理该相差不远,为何仍要踏雪留痕呢?"
徐子陵骇然坐起,皱眉瞧着虽浅淡仍是明显可见的足印,叹道:"云帅的轻功比之天上飞鸟如何?雪泥上也要留下鸿爪,何况是人,唉!今次是天公不造美,若不再来场飘雪,又或刮点大些的风,确是谁都可找上我们。"
寇仲抓头道:"我们虽是想牵引敌人,却非这种自寻死路的方式,眼前唯一之法,似乎只有再落荒而逃。"
徐子陵摇头道:"走得力尽筋疲,对我们并无好处,这处始终是李元吉、庞玉等人的地头,他们可沿途换马,而我们跑来跑去仍是那四条腿子。"
寇仲指着东南方,道:"那边就是把长安和大河连接起来的广通渠,中间有两座大城新丰和渭南,由这里到渭南的一段路会是最危险的,因为敌人可从水路赶在我们前头,再布下天罗地网等我们送上去。"
徐子陵沉吟道:"我们只有抵达大河始有脱身的机会,届时买条船儿,顺流东放,一天便可出关,想在大河上拦截我们岂是易事。且必要时可弃船上岸,要打要逃,非常方便。"
寇仲道:"那就往北直上,照我估计,今晚该可抵达大河。"
徐子陵跳将起来,笑道:"看!"
斜飞而起,掠上坡顶,足尖到处,只留下浅淡到仅可辨认的足痕,此时在雪原吹拂的和风虽不强劲,已足可在短时间内把痕迹消除。
寇仲照本宣科的掠到他旁,一拍他膊头道:"陵少果然有智慧,我们虽不能千里不留痕,却可十里或五里不留痕,短暂的辛苦,却可换回下半生的风光,有什么比这更便宜的。"
徐子陵道:"不过这样是要冒点风险,因为会令我们真元损耗,若给宁道奇在这段时间截上我们,我两兄弟就要吃不完兜着走。"
寇仲倒抽一口凉气道:"你猜这老小子会否高明得在大河南岸喝酒赏月的恭候我们呢?"
徐子陵道:"这个非常难说,我们对他可说一无所知,他会用其什么手段只有老天爷才晓得。盛名之下无虚士,何况是被誉为中原第一人的老宁。"
寇仲叹道:"我有个不祥的预感,就是无论我们这两在逃命专家如何施尽法宝,最终仍逃不过他的仙掌。"
徐子陵微笑道:"不是害怕吧?"
寇仲双目神光大盛,嘴角逸出一个充满自信的笑容,淡淡道:"不是害怕,而是敬重,不过想想我们竟能惊动他老人家,足可自豪。"
又道:"你猜师仙子是否舍得对你陵少出手?"
徐子陵露出苦涩的表情,道:"我们的所作所为,令她对我们彻底失望,以她大公无私的性情,再不会对我们论什么交情,你认为呢?"
寇仲远眺雪原尽处,点头道:"她肯定要被迫出手,因为无论宁道奇如何厉害,仍没法在我两兄弟联手下把我寇仲杀死,但我仍不明白,她为何会彻底失望?舍利落在石之轩手上确是我们的失着,不过却达到令邪道各派分裂的目标,有过亦有功。"
徐子陵叹道:"你似乎忘记在她眼中我变成言而无信的人,你寇少帅得不到宝藏我仍不劝你放手,又没有依诺和你分道扬镖,你说她会怎样瞧我这个人?"
寇仲陪他叹一口气,伸手搭上他肩头,安慰的用力把他搂紧,苦笑道:"人与人的交往就是这样,皆因只能从自身的立场和角度去了解真相,即使仙子仍难窥全豹,致误会丛生,都是我害你。"
徐子陵洒然一笑,道:"大家兄弟说这些话来干什么,少帅有没有兴趣比比脚力,看谁先抵达大河。"
寇仲放开手,猛提一口真气,掠下丘坡,笑道:"先发者制人,后发者被制于人,此乃兵家至理。"
徐子陵放开怀抱,追在他身后飞弛而去。
两人在雪地留下一个个浅淡的印点,微风拂来,转瞬被雪花掩盖。
第七章 水能覆舟
两人骇然伏往雪地,在夕阳的余晖衬托下,一头猎鹰姿态优美的在他们上方绕圈,下降至离他们四十丈许的高处,又振翅高起,望大河方向疾飞过去。
寇仲和徐子陵你眼望我眼,无言以对,甚至失去爬起来的意志。在以极度损耗真元的-踏雪无痕-赶近七里路,再不停脚的全速走了三个多时辰,眼看大河就在前方五十来里的脚程内,却惨被康鞘利的扁毛畜性发现,这打击沉重得令人沮丧!除此外,两人心头均感到阵阵从未试过的烦闷躁热,只是谁都没说出来。
好半晌,寇仲苦笑道:"康鞘利等人该仍在船上。"不舒服的感觉更强烈,全赖冰寒的雪镇着神志。
徐子陵明白他的意思,这一路追兵该是悠闲的乘船出渭水入黄河的追来,放出猎鹰沿南岸搜索他们的踪影,在现时这一片雪白的天地间,一头鹰儿比之千军万马的搜弋更称职。
敌人是以逸待劳,他们却是筋疲力尽,且对这高空的锐目无从隐蔽没计可施,优劣之势,清楚明明。
徐子陵把脸伏在雪地上,冰寒的感觉使他冷静些儿,又抬头望往远方,道:"康鞘利该助赵德言去穷石之轩,那有空管其他闲事,照我看这头猎鹰的主人该是可达志,追兵应是长林军才对。"
寇仲点头道:"对!毛色确有点分别。"
徐子陵道:"你不是精通山川地理吗?告诉我最接近的城市在那里?"
寇仲骇然道:"我们刚从一个城逃出来,难道又自投罗网的进另一个城去。唉!若继续往前走,渡河后有万年和高陵两座城池,掉头就是渭南,但那处肯定有追兵在恭候我们。"
他们刻下处身的雪原,夹在黄河和渭水两河之间,敌人若兵分两路,坐船追来,刚好把前后去路封死。若没有猎鹰这威胁,他们尚可玩些惑敌的把戏,现在却是一筹莫展,处于绝对的劣势下。
寇仲道:"若我们自埋雪地之下,你认为可捱多久?"
徐子陵沉声道:"假若敌人大驾即临,以我们现在的情况,能捱一刻钟已非常了不起,但之后将完全失去战斗的能力。"
寇仲苦恼道:"我们现在的战斗力又剩下多少,只要想想可达志那小子饱经沙漠磨练的身手,可知他必像老跋般是追踪寻迹的大行家,走也是白走,不如博他娘的一。我们尽量争取复元的时间,当鹰儿在天边出现,我们立即溶进雪内藏身,只要收缩毛孔,对方就算出动猎犬亦嗅不到我们。"徐子陵往后瞧去,雪地的足印直延至身后。
寇仲陪他回首观察痕迹,勉强压下体内的躁热,笑道:"这叫虚者实之,实者虚之,对聪明人特别有用。"
徐子陵弹起身来,笑骂道:"去你的实者虚之,无痕无迹才是最高明的招数。"
寇仲吃惊道:"再施展踏雪无痕,不到半里我们便要完蛋大吉。"
徐子陵没好气道:"这世界有高手的踏雪无痕,也有低手的踏雪无痕,来吧!"
就那么大踏步的朝东行,每走十步,发出掌风,刮起积雪,把脚印掩盖。不过催动真气,心中的烦躁更炽盛。
寇仲大喜,与他并肩而走,如法轮番施为,不片刻,两人进人一片雪林里。
徐子陵找到一处积雪特厚的林间空地,坐下道:"让我两兄弟施展天下独一无二的和氏璧加邪帝舍利加长生诀的绝顶回气大法,不成功便成仁。"
寇仲在他对面盘膝坐下,伸手抓着徐子陵平举的双手,欣然道:"盗得舍利内不知是甚么的什么后,我们尚未有空钻研,就趁这机会揣摸一下吧!唉!"
徐子陵自身难保,没暇深究他为何叹气,道:"你把真气从左手送进来,我把真气从右手送给你,走遍全身经脉一百周天后,再左右掉转,看看会发生其么后果。"
四掌相触,接着两人同时剧震,寇仲顶门和徐子陵足心的两大先天窍穴同时中门大开,充盈宇宙的先天之气直贯而入,再一点一滴的转化为元气,随着真气的周游流转,愈趋澎湃,也把他们带进险境。
武林史上从未发生过的异事正在进行中。
两人多年来的练功过程,可说是曲折离奇。
他们由于练功过迟,本难窥上乘之道。不过对长生诀来说,却正是两块未经雕琢的美玉。历代从没有人能成功从长生诀得益,原因之一当然是因诀义深奥难解,使人误入岐途,更重要是练功者由于本身的功底以致积习难返,像-推山手-石龙般得到长生诀时早练了数十年外功,就像一张密麻麻写满字的纸张,那还有可书写之处。
两人却完全没有这方面的问题,傅君的九玄大法适足为他们打下基础和作出上乘气功正确指引,令两人误打误撞下分别学诀内最后两幅总括长生诀精华的秘图,成为历史上练成长生诀气功的首两人。
他们虽资质过人,但始终起步太迟,本终生无望进窥宁道奇那种境界,却来了块和氐璧,天然转化的扩阔他们体内的经脉,使们在练功上进步神速。
可是这种进步到某一时间就会缓慢下来,那是源头和水流的关系,也是元精和元气的关系。无论川流多么遥长敝阔,若久水源,仍是干涸的川流,永远不会变成黄河和长江。所以他们的内功,不能与石之轩、祝玉妍等相比,较之亦要逊上一两筹,全赖长生气劲的奇异功法和自创的招式与敌抗衡。
邪帝舍利正好天衣无缝的弥补此缺陷,由两人直接碰触邪帝舍利的一刻,舍利内近七成储藏十多代邪帝的元精,竟给两人分享。
水能载舟,亦能覆舟。
把元精据为己有,只是事情的开始,要到将元精尽化作可以应用的元气,变成自己的功力,才是大功告成。那是个艰险悠长的过程,以石之轩的才智功力,深悉向雨田的练精化气大法,仍要为自己定一年的时间。
上乘先天气功,最重心法,有为而作,均易沦于下乘至乎走火入魔。犹幸两人根本不晓得从舍利汲取过来的是什么,一切顺乎天然,反合乎无为之道。
但危机仍在,两人体内就像分别藏着个火药库,一旦引发,后果实不堪想像,随时会断经爆脉而亡。尚幸曾被和氏璧改造过经脉,否则元精甫进体内,足可令他们一命呜呼。
寇仲和徐子陵在雪原一口气赶了几个时辰的路,真气不停运转,元气损耗,神妙的长生气再压不下蛰伏的元精,开始蠢蠢欲动,令两人生出诸般难受的感觉,如非遇上猎鹰,使他们坐下来设法回复功力,说不定未抵黄河,已遭元精冲击倒毙途上。
"轰"!
真气运转不到十周天,两人脑际如受雷殛,庞大无匹的元精像山洪暴发般奔腾释放,破堤缺川的充塞他们每一道经脉,更如脱的野马般在他们体内横冲直撞,使他们气血翻腾,五脏六腑像给撕裂开来般难受。但最令他们痛不欲生的是他们的脑神经,整个脑袋像要爆炸似的,那种难忍受的狂猛暴烈的感觉,实非任何言语笔墨能形容其万一。
脑内位于眉心内的泥丸宫,正是元精藏处。
真气再不受控制,在贯顶穿足而入的先天能量引发结合下,元精以惊人的速度化作元气,在他们愈来愈难负荷如此折腾的经脉内闯荡,却无法渲。
犹幸两人经过和氏璧的宝珍贵经验,在全无化解方法下,只好谨守灵台一点澄明,咬紧牙龈抵受一次比一次更狂猛的冲击,看看能撑到什么时刻。
紧握着的四手变成两条真气往来的通道,令徐子陵偏于阳热的真气和寇仲偏向阴寒的真气,在两人体内如轮运转,一阴一阳的真气渐相融汇,若非如此,元精难以化作元气,而两人亦早走火入魔惨死当场。
纵在冰天雪地中,两人仍浑体冒汗,全身湿透,茫不知时间的飞逝,更不晓得夕阳被明月替代,月色遍雪林。
他们就像在怒海中两叶孤舟,随着风浪不住转强,仍在浪峰上挣扎救生,力图避免舟覆人亡的大祸。
对外界他们不闻不问,更没能力去顾,只晓得力保灵台间仅有的一点清明,苦抵经脉即将爆裂前锥骨噬心的痛楚。
若他们的耳朵能听到声音,当听得狗吠声不住接近;若眼能视物,更可见火把的光芒把天边地平染红。
两人逐渐接近崩溃的边缘,鲜血渐由眼耳口鼻甚至皮肤渗出来,若非他们经过改造的经脉的容忍度远超乎任何练气之士,那捱得到这一刻。
先天真气早停止进入体内,元精这祸源却被完全发动,化气的速度则逐渐迟缓下来,当化气完全停顿时,元精将像泛滥的洪水般冲破不能再承受半点压力的堤防,侵进五脏六腑去,致两人于死地。
两人直觉感到这无可避免的悲惨结局,偏是回天乏术,全无解救办法。
际此生死关头,虽隐隐知道与邪帝舍利有关,事实上两人仍未把握到体内发生了什么事,就算完蛋亦是死得不明不白。
真气的运转愈趋缓慢,忽然完全停止下来,静得就像大风暴来临前的死寂。
"轰"!
浑身经脉一齐颤动,接着膨胀开去,正心叫吾命休矣时,蓦地两头背手多处地方传来剜心剧痛。
"蓬"!
元精元气像洪水找到缺口般立即往外出,两人全身一松,压力尽减,神智回复清明。
同时睁目,才发觉正身陷敌人重围之内,火把光将他们照得纤毫毕露。
呻吟声在四周响起。
八名敌人兵折人伤的倒在四方,口鼻全渗出鲜血,两人定神一想,再看看自己身上的多处伤口,始晓得这些偷袭的敌人成为救回他们小命的牺牲品。
他们从地上弹起,迎上李元吉、可达志等一众人等惊疑不定的眼神,暗叫好险,身上的伤口只是皮肉之伤,可见在敌人兵器甫砍入肉,真气立即把兵器反震开去,将敌人重创。如此惊世骇俗的功夫,恐怕宁道奇都办不到,难怪一举把敌人全镇慑着。
齐王李元吉一振手上裂马枪,喝道:"今趟你们将插翼难飞,识相的就自作了断,本王敬你们是两条汉子,定会给你们保留全。"
徐子陵傲然卓立,环目一扫,林内人影幢幢,除李元吉、可达志、梅、宇文宝、邱文盛这几个特级高手外,尚有其他好手逾二百之众,任他们功力如何突飞猛进,力拚下去将全无幸理。
幸好这是不利群战的雪林,不像雪原平地般全无逃走突围的机会。
可达志这时油然拔出背上狂沙刀,从容笑道:"小弟愈来愈佩服两位,竟敢在此亡命时刻,仍有胆色心无旁的练功修法,令小弟眼界大开。不知少帅可肯赐教指点,更请齐王破格赐准此战,在分出生死前,不容第三者插手。"
李元吉一听知其意,他们一方虽占尽人多势众的上风,但寇徐两人则有雪林地利的优势,参照对方屡次成功突围的辉煌纪录,谁敢打包票今晚他们不能杀出重围。兼且在两人四周尚有八名重伤倒地的手下,一旦混战首先遭殃的肯定是此八人,在情在理他好该为他部着想。若可达志能一举击毙寇仲,当然是最理想,就算可达志不幸阵亡,亦必损耗寇仲大量真元,又或使其受伤,他将更有把握围歼两人。遂即应道:"就如达志所请,只不知寇少帅敢否接受挑战,本王绝不会食言,你们听到吗?"
众手下齐声应喏,喝声整齐划一,如雪林人无端响起一个焦雷,震得树杈的积雪涔涔下,冰挂断折,恰恰抵销徐子陵和寇仲以真气震伤八名偷袭者营造出来的压人气势。
梅和宇文宝则心中叫好,他们一向对可达志的强横霸道看不顺眼,最好他和寇仲来个两败俱伤,将是一举两得。不过心中亦佩服可达志对自己的信心和豪气。
寇仲先和徐子陵交换个眼神,两人心意相通,立时对另一方心内的想法看个清楚无遗。
这实在是寇仲渴求的一战,可惜时间地点无一适合。
寇仲迎上可达志充满挑战意味的眼神,淡淡一笑道:"假设可兄肯单独随小弟到林外,小弟不但乐意奉陪,更是求之不得。"
徐子陵接着道:"在分出胜负前,在下保证留在林内绝不突围"。
可达志朝李元吉瞧去,徵询他的意见,只看他神情,敌我双方都感到他渴求一战的意向。
李元吉听得头大皱,暗忖假设在这个己方占不到半点便宜的情况下可达志不幸战死,自己如何向李建成或突厥人交待。虽说可达志刀法盖世,可是对手乃名震天下的少帅寇仲,更兼刚目睹他以"护体真气"不惧兵刀的震伤八名手下的骇人异象,那到他不为之犹豫。
林内寂然无声,人人屏息以待李元吉的决定。
月色从天际下微弱色光,轻照雪林。
李元吉缓缓举起裂马枪,遥指寇仲,大喝道:"原来寇仲只是胆小如鼠之徒,杀!"
"杀"字才起,手中长枪化作芒虹,人枪合一的朝刀尚未出鞘的寇仲疾射过去,其他人立即蜂拥而上。
大战展开。
第八章 神功大成
寇仲掣刀出鞘的同一刹那,徐子陵拔身旋转而起,衣袖拂扫,带起一卷卷的劲风,吹得树上积雪四散激溅,制造出一场人造的大雪,且此雪不同彼雪,蕴含他的真劲,若不幸被击中穴位,护身真气较弱者肯定吃亏。
"锵"!
寇仲狠狠一刀劈在李元吉攻来急疾如风的裂马枪头上,李元吉浑身剧震,竟被他劈得往后退开,后面的招数完全施不出来。
同样的一枪,当日寇仲被杀得汗流浃背,今日却随手破解,就算寇仲再不明白邪帝舍利于他的作用,也知自己功力大进,若此时乘胜追击,肯定可占尽上风。
梅的枪,可达志的刀,邱文盛的剑,分从三方攻至。
寇仲哈哈一笑,借李元吉枪击反震之力,追在徐子陵脚下腾空而上。
闷哼四起,包围圈内围的十多束火把大半熄灭,仅余的亦被雪粉刮得明暗不定,雪林变得有如鬼域。
积雪仍不住射,随着徐子陵往上升起,一蓬一蓬的雪粉狂暴的激溅袭敌。
猎犬狂吠战马尖嘶。
"当"!"叮"!
寇仲左右开弓,分别硬挡可达志的刀和梅的金枪,又以足尖踢歪邱文盛攻来的一剑,看似气势如虹,其实却是体内血气翻涌,只好借势加速上拔,后发先至的过徐子陵。
可达志三人被震得掉回地上,心下骇然,益感寇仲的功力深不可测。
徐子陵由于凌空发劲,此时一口气已尽,更无能换气,幸好寇仲大手伸来,两手相握,带得他续往上攀,攸忽间来到一株大树顶的横干上。
李元吉重整阵势,待要上腾,只见林木间尽是飞舞的雪点,竟失去两人的踪影,心叫不妙,硬是拔身而上,纯凭直觉攻向上方。
其他人纷纷上扑。
寇仲和徐子陵暗喜捱过最艰苦的一刻,没有给敌人缠死,前者用力一挥,挥得徐子陵打了个转,接着轮到徐子陵发劲,就在李元吉裂马枪攻来之前间不容发的一刻,两个人变成一个急旋的风车,横飞开去,带起一卷狂劲风,树上积雪像遇上大风暴般四散飞射,一时间漫空风雪,像烟雾般为他们提供最佳的掩护。
火把光被溅得明明灭灭,兼之狗吠马嘶,惊呼口匕喝,视野难清下形势混乱至极点。
两手放开。
寇仲和徐子陵在树顶几个纵跃,硬闯出阵脚大乱的敌人包围网,往雪林深处逃逸。
敌方武功较高者从地上跃起拦截,却给两人见招拆招的轰回地面去,遇上拦截者众,他们就以刚领悟回来的"护体真气",加上借劲卸劲的本领拚着受点皮肉之伤,只选前方廓清障碍,不肯被缠上片刻,若非如此,给正从后方穷追不舍的可达志、李元吉等大帮人马赶上,休想有脱身的机会。
由于树顶高低有异,大大有利于他们纵跃逃走。在这种形势下,他们凌空换气的看门口本领更发挥出神效。
"锵锵"!
两名突厥高手突然从藏身的树杈窜出偷袭,长矛像两道闪电般猛攻徐子陵的下盘,而徐子陵正忙于应付凌空攻截的三名刀手,后方的寇仲见势不妙,猛转一口真气,一个倒栽葱,变成头下脚上,井中月猛砍两刀,刀无虚发的命中两把长矛。
两突厥高手被他劈得矛折人伤的坠跌下去,寇仲就借此反震之力,顺手一把抓着徐子陵背后的衣服,借力腾升,让左右攻来的敌人全扑个空。
抵达树顶上两丈许的高空,轮到徐子陵换气,就那么带着寇仲横空而去,终成功突破包围网,跃回地面,越树穿林的溜之夭夭。
两人踏着溪流往东疾走近五里路后,前方是连绵的山脉,雪林随山劫往上延展,愈高愈是陡峭。
他们不惊反喜,朝上攀爬,不片刻来到山危崖处,往下瞧去,只见几条火龙闪烁明灭的向着他们上山处赶来,犬吠马嘶破坏了雪林荒岭的宁静。
两人借林木的掩护,先往夜空探索,找寻猎鹰的踪迹。
寇仲笑道:"那扁毛畜牲定是累透哩!再无力在天上飞来飞去。"
徐子陵道:"你可能只说对一半,鹰儿该在主人的肩上歇息,需要时定会出动。"
寇仲摇头叹道:"若我是李元吉,早就鸣金收兵回长安睡觉,在刚才的情况下,仍让我们突围逃走,何况现在的地势环境?"
徐子陵摇头道:"李元吉好胜喜功,怎肯罢休。可达志则习惯了外艰苦作战的环境,不会轻易认输,除非我们能离关中,否则这些吊靴鬼绝不肯放过我们。"
寇仲大感头痛,道:"有什么方法可撇掉那头讨厌的扁毛畜牲?"
徐子陵沉吟道:"只有一个办法,也是最危险的办法。"
寇仲双目亮起来道:"你是指大河。"
徐子陵断然道:"只有借水遁一法,我们才有希望避过猎鹰的锐目,否则一但走出山林,鹰儿就会发现我们。来吧!"
天色微亮时,两人越过七、八座大小山丘,抵达树林边绿的疏林区,外面是一望无际的雪原。
依寇仲估计,若折北而行,午后时份可抵达黄河南岸,但这段路却难蔽行踪,在光天化日下更难避过鹰儿的搜索。
可以断定黄河沿岸乃敌人重兵所在,因为那是离开关中最直接便利的捷径,顺流而下,两天即可出潼关。
潼关虽为天险,可是只针对东来的敌人而言,从西放流疾下,只要捱得过矢石,片刻即可过关。
徐子陵把目光从天空收回来,低声道:"你的情况如何?"
寇仲仍在搜索鹰踪,答道:"我的力气比前好多哩!走了这么大段路,仍不觉气喘,陵少有什么提议?"
徐子陵笑道:"我是个懒人,只能有懒人的提议。你有没有把握凭内呼吸闭气藏在雪下个把时辰呢?待敌人走后我们痛快的睡一觉,入黑后再潜往大河。"
寇仲道:"我也只能想到这个办法,在这里还是到外面呢?"
徐子陵道:"这下面说不定树根交错,来吧!"
两人觑准十多丈外两个小丘间积雪特厚的一片雪地,展开【踏雪无痕】的功夫,电疾而去,接着平躺雪地上,先肯定天空没有鹰踪,再运功往下沉去。
徐子陵叹道:"还记得当年离开萦阳,我贪玩沉进雪下,后来还因此击退宇文成都。"
寇仲正运功迫出热力,溶解卧处的冰雪,想起当日情景,不由满怀感触,当时的六个人,崔冬当场被杀,素素虽逃过大难,后来终为香玉山忧困郁病而亡,前尘往事,一幅一幅掠过心头。
瞬那间两人没入雪层下,为怕给狗儿嗅到衣服上的血腥味,直沉至深达五尺的积雪底贴到实地,他们才罢休。
雪层下一片宁静,只有他们的心跳和血脉流动的声音,点缀着这奇妙的世界。
事实上他们是在别无他法下行险一博,假设敌人来到他们上方,有很大机会发现上面雪溶的痕迹,又或高手如可达志之辈,对他们的存在会生出感应。
他们运功封闭全身毛孔,使体热不致外,亦令寒气不能入侵,口鼻之气断绝,内呼吸循环不休,进入胎息境界。
两人浑浑沌沌,似若返回母体胎怀内那种先天至境里。
这是从未有过的感觉。
蓦地响音把他们惊醒过来。
徐子陵和寇仲功聚双耳,声音立时变得清晰可闻。
可达志的声音道:"他们逃向关西雪原,卡娜必能找到他们。"
梅的声音道:"雪地上怎能没半点痕迹?"
徐子陵和寇仲大懔,他们刚藏身雪底,敌人立即追至,可知敌人中必有擅长追踪的高手,一直缀在他们身后没有追失,听口气当是可达志无疑。
更奇怪为何在雪层下五尺,仍可把远在十多丈外地面上敌人的对话,听得这么一清二楚。
李元吉咬牙切齿的道:"这两个小子狡变百出,幸好有达志领路则恐早把他们追失。"
可达志冷哼道:"想逃过我可达志的追踪,他们尚未够道行。"
邱文盛道:"足迹从山上十直延伸到这里来,会否是他们的疑兵之计,要骗我们相信他们是逃往雪原去,事实上却是从树顶离开,故此这片雪地上全无足印。"
梅附和道:"邱当家的话不无道理。"
可达志道:"要不在雪地留下足印,短程内我们也可办到,咦!卡娜竟没有发现。"
寇仲和徐子陵此时才醒悟"卡娜"是那头猎鹰的名字。
连李元吉亦信心动摇,道:"我们千万勿要被那两个天杀的小子愚弄。"
可达志断然道:"我敢肯定他们是逃进雪原去,否则血腥气不会至此而断,即使他们从树顶离开,必仍留下气味,只有直闯雪原,血腥气才会像现在般往雪原的方向逐渐消散。"
雪层下的寇仲和徐子陵听得倒抽凉气,可达志的鼻子说不定比狗儿更厉害。
足音杂起,大批落后的敌人赶上来。
李元吉下令道:"你们在林内四处搜搜看。"
足音散开。
接着又是由远而近的足音,显示李元吉一众人等走出树林,来至近处。
两人险求神拜佛外,别无他法。
李元吉道:"这处一望无际,除非他们自埋雪内,否则能躲到那里去。"
可达志道:"他们既可入水不出,当然有长久闭气的本领,极有可能他们是藏身积雪之下。"
寇仲和徐子陵心中叫苦,今回确是自作孽不可活。他们的内呼吸非常损耗真元,若肯定敌人会守在上方,唯一方法是趁早窜上地面,与敌人决一死战。
梅道:"练内家气功者,都是气脉悠长,等闲闭气一刻钟绝不成问题,何况当时正下大雪,视野不清,他们若潜入水底可利用永安渠的形势随时浮上水面换气,但若埋在雪内,无论功力如何深厚,能捱得半个时辰已非常了不起。"
邱文盛亦道:"听说精通水性的高手,能在水内通过皮肤的毛孔呼吸,所以能长时间留在水里,说不定两个小子精通此术。"
梅又道:"小弟非是要和可兄唱对台,只是怕坐失良机,我们在这里苦搜,他们却从容逃往关外。"
可达志叹道:"达志只是说出自己的想法吧!当然由齐王决定。"
李元吉断然道:"我们就兵分两路,由达志率人在这里留守一个时辰,如无发现,才再与我们会合。若我是他们,会躲在山林里等待天黑。唉!又下雪哩!"
两人在雪层下松一口气,首先他们怎都捱得过一个时辰,其次下的雪会灭掉上面仅留的痕迹,令他们躲得更安心。
两个雪头从雪内钻出,天地尽是茫茫飘雪。
寇仲贪婪地深吸两口气,转向徐子陵道:"怎么办?"
徐子陵就像个雪人般,仰首望天道:"你猜像我们现在这模样,卡娜能否从空中把我们辨认出来。"
寇仲道:"只要你不抬头望天,神鹰都看不到你,我们是否就这样子等待黑夜的来临。
徐子陵道:"我有种感觉,可达志绝非肯轻易放弃信念的人,所以他是诈作离开,其实仍留在附近,看看我们会否现身。"
寇仲朝山林方向瞧过去,刚被微微凸起的一座雪阜隔视线,假设可达志藏在林内,势将看不见他们。如他们爬上地面,会立即暴露形迹。
寇仲道:"你的直觉肯定错不了。可达志正是这种人。刚才真是险过剃头,如非梅与可达志抬,大批人死守在这里,我们肯定凶多吉少。"
雪花不住落在他们头上,四周的积雪缓缓增加。
寇仲笑道:"我有一个大胆的想法,不若就那么跳将出去,引那小子追来,我们脚程快,待抛掉其他人后,就回头把那小子宰掉。没有可达志,我们成功离开的机会将大增。"
徐子陵苦笑道:"要杀死可小子怎会像你说得的轻松容易,最糟是若因此给他们晓得我们的闭气大法,那时就得不偿失。"
寇仲皱眉道:"那该怎办才对?"
徐子陵淡淡道:"现在敌人是疲于奔命,意乱心焦,我们却是以静制动,不如好好养精蓄锐,把损耗的真元补充回来,到入黑后,就是我们的天下哩!"
寇仲欣然道:"我有个更好的提议,刚才我们练功只练到一半就给人打断,趁现在闲着无聊,继续下去如何?"
徐子陵吓了一跳,道:"你还敢试吗?"
寇仲哂道:"有什么不敢的,舍利的邪气已义赠给那批笨蛋,剩下来的只有正气,我们令次又有预防,绝不会出岔子。"
徐子陵在雪内的双手与寇仲紧握,心中涌起强大的信心,道:"我们采取渐进的方式"若感到不妥,立即停手。"
寇仲缓缓把真气输出,笑道:"放心吧!是龙是蛇,就要看这。"
连寇仲亦不晓得,他这随口说笑的一句话,道尽实际的情况。
他们后来之所以能成为举世无可比拟的盖代武学大宗师,全因这次雪内的练功,把舍利的元精完全稳固下来,化为己身的精元,令他们日后能屡作突破,上窥武道至境。
雪愈下愈密。
第九章 千金一诺
起始时只泥丸一窍不住跳动,接着是最顶的天灵穴和两足的左右涌泉穴。
两人顿感通身发痒,四肢麻,那种感觉难受得没法形容,幸好藏身雪内,冰冷的雪减轻他们的痛苦,否则不立即罢手分开才怪。此时当然更不能破雪而出,只好苦忍死守。
体内真气绵绵,往返不休,俄而全身窍穴一齐跳动,两人福至心灵,任由阴阳元气上下升降,先天真气贯项穿足而来,守得心静如死灰,毫无挂碍。
最妙是早先两人由于埋身雪内,真气几致油尽灯枯的地步,刻下经过这般施为,等若严冬后春回大地,枯竭的川流重新注准两水,枯毁的草树欣欣回复生机。
元精组合本是个漫长的过程,先前他们在雪林内只是误打误撞的把释放出来的元精勉强稳固,到现在才真正把元精化出来的元气纳入仔大小窍穴之内,据为己有。
更情是包围身体的积雪形成一个密封的雪囊,令元气安于本位,不会外,使两人得益更大。
寇仲的真气愈趋冰寒,徐子陵的真气则愈趋火热,一阴一阳,浑浑沌沌,两人听且自然,任其流通,不急不惑,不助不忘,以长生诀学来的修练方法,空无所空,寂无所寂,神无浑然如一,恍恍惚惚,如若重返盘古初开前的太虚境界。深合道家一炉内火逼,白虎轫于灵合鼎中水融,青龙游于深渊"之境。
风火同炉,水暖生霞。
大雪不住降下,到把两人头顶盖过,外呼吸自动转回内呼吸,不但没有真元损耗之像,体内真气流转更盛。
忽然异像纷呈,魔相业现,两人心志何等坚毅,一样不理,守稳灵台,续向武道的至境迈进。
也不知过了多少时侯,两人忽然"醒来",体内众窍齐息,经脉却胀痛欲断,两人自然而然破雪而出,弹上地面,又重重堕下。
"蓬"!"蓬"!
两人真气互相狠狠激撞,反方向往外抛跌,卷起漫天雪粉,蔚为奇观。
他们这时才想到或有敌人在旁窥伺,骇然起来,经脉的胀痛消失得无影无踪,浑体舒泰,说不出的受用安适。
大雪收止,雪原上空一片灰朦朦。
雨人又聚到一起,瞰察远近,雪原荒空,山林虚寂,那来敌人敌鹰的影子。
寇仲骇然道:"为什么仍是白天?"
徐子陵明白他的意思,囚两人在雪内练功的时间颇为悠长,现在即使不是深夜,也该是黄昏时份,此际虽然看不见太阳,仍感到太阳在乌云后中天的位置,这是不合这理的。
皱眉一想,道:"你肚子有什么感觉?"
寇仲下意识的摸着肚子道:"本来满肚是气,给你这么提起,立时变得饥肠辘辘,只想大吃一顿。"
接着大吃一惊,失声道:"你是说我们在雪内过了一天一夜,现在是第二天的正午吗?"
徐子陵道:"我们等闲三、四天粒米不进,亦不会饿得像刻下这般厉害,初三日我们都吃得肚满肠肥,初四清晨逃离长安,初五日出时来到这里,今天说不定是初七或初八,你认为这推断有道理吗?"
寇仲咋舌道:"若真是如此,那必然有些很美妙的事发生在我两兄弟身上,你有没有增进了数上年功力的感觉?"
徐子陵展开内视之术,哂道:"世上那有这回事。不过由邪帝舍利而来的东白确令我们更上一层楼,作出很大突破,体内真气运转流通的情况大异往昔,但绝非忽然增长多年功力。"
"锵"!
寇仲掣出井中月,迅快无伦的疾劈三刀,每刀力道如一,速度却一刀比一刀快,使来得心应手,痛快畅美。
徐子陵看得眼都呆了,不能置信的道:"这是什么一回事?"
寇仲横刀而立,哈哈笑道:"这不是功力大进是什么?"
徐子陵摇头道:"我不是指你功力猛增,而是你出刀那种举重若轻,浅描淡写的意态,比之你以前凶霸狠辣的刀法,完全是另一便味儿。"
寇仲愕然道:"你说得对,事实上我并不觉自己功力有什么长进,但体内真气的运行确是收放自如,随心所欲。来!我们过两招看看,瞧你的什么"有无之道",究竟是什么厉害功夫。"
话尚未已,童心大起的徐子陵鬼魅般闪至他右侧,学足石之轩的幻魔身法一肘住寇仲撞去,真正的杀着却是下面的一脚。
寇仲倏地横,运刀挥劈,大笑道:"想我中你的脚计吗?"
徐子陵拇指接出,止中寇仲刀锋,劲气交触,两人都无以为继,朝反方向错开。
徐子陵大讶迫:"你怎晓得我要起脚?"
寇仲愕然停下,抓头道:"你说得对,那纯出于一种无法解释的直觉,我的娘,我们今次的突破肯定非同小可,直想找妖女或可达志来试刀。"
徐子陵喝道:"看拳!"
一拳击出。
寇仲见他此拳不带起丝毫劲气,笑骂道:"想用什么劳什子宝瓶气来算计老子吗?
哈!咦!"
拳劲再非高度集中的一团,而是像一堵墙般直压过来。
寇仲感到挡无可挡,因不知该劈往何处,只好闪身避开。
徐子收拳笑道:"这是宝瓶气的变种宝墙气,是由石老轩亲身临场傅授,长生气为我们奠下根基,和氏璧改造我们经脉,而邪帝舍利大幅提升我们窍穴的效能,所以我们才能到达这种把真气玩得出神人化的境界。"
寇仲还刀鞘内,舒展筋骨道:"总言之是涤筋冼髓、脱胎换骨,大大有利于我们逃返彭梁。"
徐子陵沉吟道:"假设我们真的在雪内渡过两三天,敌人肯定失去我们的位置,且会以为我们到了潼关那方去,我们就依原定计划,到黄河去看看有否便宜船坐吧!"
寇仲哈哈笑道:"便宜船其实绝不便宜,都不知坐得多么辛苦。"
"锵"!
又再掣出井中月,道:"我的手痒得要命,边打边行如何?"
徐子陵往后飘退,大笑道:"即管放马过来,难道怕你吗?"
寇仲人随刀走,化作黄虹,往徐子陵追杀过去。
两人你追我遂,全无顾忌的在雪原上过招,他们既是功力相若,却各自随着自己的性格喜好和际遇发展出风格截然不同的武技,又同是天才横逸的武学奇材,这么放手练习,不用担心错漏破绽,自是精纷呈,两方大有裨益,把这些日子来的心得融汇贯通,而最重要的是深切体会到目下臻达的能力和境界层次。
这正是两人能屡作突破的最大优势。
换过宁道奇、石之轩、祝玉妍之辈,傲视群侪,那处可寻对手,故只能独自苦思摸索,没有他们两人这得天独厚,互相参研的方便。
他们就像适才埋在雪层内练功般浑然忘我,愈打愈快淋漓,寇仲把他的井中八法"不攻"、"击奇"、"用谋"、"兵诈"、"棋奕"、"战定"、"速战"、"方圆"
反覆使出,每施展新的一遍,都有新的体悟,不同的变化。
自他因"天刀"宋缺悟得八法后,直至此时此地,始告成熟成形。
第十章 空丝得鱼
"叮!"
碰杯后,两人把烈酒一饮而尽,立即改向桌上丰盛的菜肴进军,医汉差点饿坏的肚子。
这是关外大河南岸桃林城的一间饭店,抵此后才知今夜竟是初十晚计算时间,两人在雪内至少练了三日三夜功夫,纵知事实如山,但两人仍有点不肯相信。
无论如何,三天的耽搁令他们避过敌人的搜捕,谁都误以为他们逃离关中。两人遂凭在水中闭气的绝技,附在一艘出关的战船底部,无惊无险的逃出生天,过潼关后上岸,直抵桃林。
桃林名义上归降唐室,裨仍由地方帮会把持,没有什么防卫,只要肯缴出入城关的买路钱,商旅不禁。
寇仲为徐子陵斟酒,笑道:"今晚别后,不知我两兄弟是否尚有再见之日。"
徐子陵听得心中一紧,皱眉道:"为何你今趟这般缺乏信心,大异往昔。"
饭馆内除他们外只有两桌客人,颇为冷清。
寇仲苦笑道:"你旁观者清,该比我更明白。我还在斤斤计较得宝运宝逃命这种小事时,李小子已在暗中动筹帷幄,作涉及天下盛衰的整体作战部署,我比起他来,实是小河对汪洋之别。"
徐子陵道:"你少有这么谦虚的。"
寇仲双目精芒大盛,放下酒壶,凝望杯内荡漾的烈酒,沉声道:"这叫自知之明。
由今天开始,我要和李小子正面交锋,帮必须对他作出正确的评估。"
望向徐子陵道:"你猜李小子须多少天才可发动东侵?"
徐子陵道:"这方面暂且不作无谓的猜想。你会否疏忽了突厥人呢?赵德言肯定对杨文干复辟不感兴趣,而他仍肯参与,为的当然是突厥人的利益。"
寇仲愕然道:"你是指颉利会大举南下吗?"
徐子陵摇头道:"除非颉利别无他法,否则不会劳师远征,深入中原。他有那么多爪牙,最佳方法莫如借刀杀人,先鼓动我们汉人自相残杀,到几败俱伤时,他将坐收渔人之利。"
寇仲点头道:"说得对,聪明人出口,笨人出手。这笨人该是刘武周和宋金刚,假若李渊和李小子被杀,颉利就浑水摸鱼,大占便宜。"
徐子陵道:"李世民正是看穿这局势,所以才命李世绩立即出关部署。"
寇仲皱眉道:"难道李世民的动员,竟非针对洛阳吗?"
徐子陵笑道:"你这叫关心则乱,李世民的目标仍是洛阳。但李阀目下势成众矢之的,任何行动,牵一发动全身,会惹起刘武周、窦建德和王世充三方面的关注和攻击,亦只有这三股势力,能与他们在关东有一战之力。在南方因我们老爹归降唐室,压得萧铣、李子通等动弹不得。在这种有利的形势下,李世民不大展拳脚,更得何时?"
寇仲苦笑道:"你好像比我当少帅更适合和称职。"
徐子陵道:"少说废话。我是想提醒你,王世充始终难成大器,你仍要却助他守洛阳吗?"
寇仲叹道:"若有别的选择,我岂会愿意和那老狐狸多说半句话。"
另外的唯一选择,就是放弃争天下。
徐子陵举起酒杯,微笑道:"事在人为。李世民今次东征颇有风险。兄弟!迟些到洛阳再找你喝酒吧。"
寇仲豪气涌起,哈哈大笑的举杯与他相碰,看着徐子陵把酒饮个一滴不剩,欣然道:
"我忽然又再充满斗志,大丈夫马革里尸,只要能痛痛快快追求自己的理想,虽死何憾!"
举杯一口干尽。
徐子陵与寇仲在桃林城外分手,各自上路,他连夜朝弘农赶去。
弘农是与高占道约好会合的地点,由于有雷九指的关系,弘农帮的帮主陈式变成自己人,有这么一个关东大帮照拂,当然有很多方便。
他们计划周详,宝货藏在城外,不会带进城里去,再由高占道与陈式接触,看他是否肯帮忙,才决定接着的一套部署。
甫离桃林,徐子陵立即生出被人跟踪的感觉,凭他的脚力速度,除非是(女官)
(女官)、杨虚彦那级数的高手,否则谁都要给他甩掉。不过此刻他感到监视的人是位于丘顶岭巅的制高点,而非人追在身后。
这情况清楚显示在他们赴桃林途上,给敌人发觉行距,于是布下天罗地网,只要把握到他的路线,将在某处对他展开围攻,置他于死地。
他立即肯定对方是天策府的人,道理非常简单,因为没有人能猜到他和寇仲会在桃林城外分道扬镳,他们此时的功力当然足够对付李阀的人,可是若一分为二,则又是另一回事。换过李元吉的一方,必选择寇仲而非他徐子陵,只有天策府才会挑他来对付。
因为他们晓得"散人"宁道奇会亲自侍候寇仲。
他差点想掉头回去追寇仲,旋又放弃这想法,以寇仲的脚程,又是全速赶路,想追上他根本是没有可能的事,唯有把心中焦忧强压下去,希望他在武技猛进下,避过此劫。
徐子陵忽然避开官道,窜进道旁的密林中,这一着肯定令敌人阵脚大乱,露出形迹。
寇仲沿河疾行,全速飞驰,心中涌起万丈豪情。
能与威震天下的李阀中最出类拔萃的超卓人物李世民逐鹿中原,实乃人生快事。
自离开扬州后,他和徐子陵一直在逃亡中过日子,在挑战和磨练中成长。但摆在眼前却是出道以来最严厉的情况,从未真正败过的李世民会否在攻打洛阳这天下重镇吃大亏呢?
弯月高挂空中,虎虎寒风阵阵从大河对岸卷来,吹得他似要乘风而去。照目前的速度,没三、四天休想抵达洛阳,最便捷当然是有船代步。
只恨茫茫大河,竟不见任何舟楫往来,应是受到李世民在关外集结大军的影响,断绝了至洛阳水道的交通。
转一个弯后,寇仲来到一处高崖之上,在月照蒙蒙的光色下,磅礴浩荡的大河从西滚滚而来,朝东回延逶迤而去,气象万千,令人叹为观止。
寇仲不由停下脚步,两岸林接丘,山接岭的无限往四方扩展,大地苍茫。古往今来,多少英雄豪杰,为这片美丽的土地争逐血战,以决定谁是皇者。
今天他寇仲将加入这行列去,只有这样才不负此生。
寇仲环目四顾,壮怀激荡。
忽然发现下游远方岸旁泊着一艘小渔舟,心中大喜,忙往目标赶去。
徐子陵藏身林木高处,收敛毛孔,凝神静待敌人现身。
换过他是对方,亦会给他这奇诡突变的一着闹个手足无措。
敌人已非常小心,只在制高点放哨,怎晓得他具有异乎常人的灵觉,能对远距离的监视生出反应。
现在放哨的会以特别的手法通知主事者,由主事者决定下一步的行动。
在这种荒山野岭,徐子陵又是逃亡的专家,谁都知道是把人追失了。
果然不到一盏势茶的工夫,风声骤响,十多人沿官道从桃林的方向驰至。徐子陵不敢张望,对方既有把握收拾他,当然非是泛泛之流,任何动作,只会惹起对方的反应。
众敌抵达他刚才入林处停下来,离他藏身处只三丈许的距离。
有人道:"徐子陵就是从这里入林的。"
柴绍的声音冷哼道:"好小子,竟晓得我们在追踪他,不过他们的分开对我们更为有利,少费一番工夫。"
段志玄熟悉的声音道:"走得了人走不庙,他十成十是赶往与同兴社的人会合,只要我们乘快马赶去,可将他们一网打尽。"
徐子陵心中大为惊懔,晓得自己所料不差,同兴社至少有一组兄弟逃不过他们的监视,唯一可堪告慰的是已方早有防范,仍未至一败涂地。现在弄清楚这点,说不定可将计就计,导敌人于岐途。
庞玉冷然道:"这两人行事往往出人意表,我们定要打醒十二个精神,否则将难向秦王交待。寇仲注定是惨淡收场,只要把徐子陵一并收拾,少帅军将成无首之龙,对我们进攻洛阳,大大有利。"
一把阴柔的声音道:"少帅军只是略具雏形,即使有寇仲领导,何足哉?今趟他们寻宝失利,可见我大唐运势如虹,轮不到这些跳梁小丑来骚扰乱局,就依庞将军的提议,立即全速赶往弘农,有陈当家站在我们的一边,哪怕不能将徐子陵及其余党一网成擒。"
徐子陵听得差点从树上掉下来,皆因发梦也没想过雷九指的结拜兄弟竟会因利益出卖他们。
他初时只觉说话者的声音很耳熟,却认不出是谁,听罢才从他文雅的语调,认出是"忘形扇"裴寂的声音。
裴寂乃李渊身旁近臣之一,与李渊的深厚关系只刘文静一人可比,萧禹、陈叔达和封德彝都要差上一点。今次他与庞玉等天策府人马一同出师来对付两人,可推知李世民得到李渊的全力支持。
遥想当年他两人仍是初出茅庐的小子,与李世民、裴寂和李秀宁等于盗得东溟派的名册后在船上共进早膳,柴绍和裴寂全不把两人放在眼内的旧事,现下却成为水火不容的敌人,岂无感慨。
接着是另一把熟悉的声音道:"事不宜迟,我们立即上路。"
赫然是李阀的顶尖高手李神通的声音。
徐子陵倒抽一口凉气,只凭李神通、裴寂、庞玉、段志玄、柴绍五大高手,已足可应付他和寇仲,何况更有其他随行高手。
忽然间他明白到这批人只是针对他而来,务要令他不能支援寇仲。
现在他唯一的希望,就是寇仲能从宁道奇的指隙逃脱,否则一切休提,连这仇都不知应否去报。
一叶轻舟,横在浪涛汹涌的大河离岸五丈许处,随着浪涛摇摆起伏,竟没被水流冲带往下游去,船上坐着一位峨冠博带的老人,留着五缕长须,面容古雅朴实,身穿宽厚锦袍,显得他本比常人高挺的躲开更是伟岸如山,正凝神垂钓,颇有出尘飘逸的隐士味儿。
寇仲看得眉头大皱,心中叫苦,忽然一个耸身,落在轻舟另一端,向发闲宁适坐在船头的高人微笑道:"小子寇仲,特来向你老人家请安问好。"
被誉为中原第一人的"散人"宁道奇嘴角逸出一丝笑意,仍凝神注视手中垂丝,忽然面露喜色,像小孩子得到宝物般嚷道:"上钓啦!"
鱼竿上提,钓到的鱼肯定重达数十斤,整条鱼竿竟吃不住牵力的弯曲起来,看得寇仲目瞪口呆,心想又会这么巧的,是否因自己脚头好,屁股尚未坐稳即有大鱼上钓。
宁道奇脚旁的鱼篓仍是空空如也,这显然是宁道奇钓到的首尾大鱼,不过右此鱼确如钓竿呈示的重量,保证塞不进小鱼篓去。钓丝缓缓离水,赫然竟是空丝,没半个钩子。
寇仲骇然瞧着仍是给扯得弯曲的鱼竿,浑身发麻,背脊直冒凉气。
世间竟有如此玄功。
鱼丝在半空荡来荡去,宁道奇就真的钓到大鱼般一把揪着,手中还呈示出大鱼挣扎,快要脱钩,鱼身湿滑难抓的动作景像,全无半点做作,真实至令寇仲怀疑是否确有尾无形的鱼,给钩在无形的钩子上。
一番工夫后,宁道奇终把无形的鱼解下,钓竿回复本状,宁道奇熟练的把"鱼"放进鱼篓去,封以篓盖,然后朝寇仲瞧来。
寇仲从未见过这样的一对眼睛。
对联是一对与世无争的眼神,瞧着它们,就像看时与这尘俗全没关系的另一天地去,仿佛能永恒地保持在某一神秘莫测的层次里,当中又蕴含一股庞大无匹的力量,从容飘逸的目光透出坦率、真诚,至乎带点童真的味道。配合他古雅修长的面容,有种超乎凡世的魅力。
他倏然轻拍脚旁的竹篓,露出垂钓得鱼的满足微笑,仰首望天,柔声道:"看!
星空多么美丽,在人世间不可能的整套星宿间将变成可能。"
寇仲随他仰观壮丽的夜空,坐下小舟在浩荡的河面随波起伏,点头道:"今晚的星空确是异乎寻常的动人。"心忖若看的人的徐子陵,必可点出每颗亮星的名字,或星属何宿。
宁道奇仍目注星空,油然自若的道:"少帅听过想(口句)以湿,相濡以沫,不若相忘于江湖的故事吗?"
寇仲知他想点化自己,苦笑道:"请恕小子愚昧无知,从未听过这么一则寓言。"
虽是各处敌对立场,但对这近百年来最超卓的大宗师,他仍是打心底生出仰慕之情,帮虚心问道。
宁道奇的目光再回到他身上,温文尔雅的微微一笑,道:"有一处小泉干涸了,鱼儿都给困在旱池上,只能互相吹着湿气,互相以唾沫滋润,其中虽见真情,但怎及得上各自在茫茫大湖中自由自在的任意遨游?"
寇仲虎躯一震,姜是老的辣,更何况是这道家至高无上,智慧深广的大宗师。
而这番话更是寇仲目下处境最精确的写照,他虽未至困于旱泉,但亦离此不远,在大唐军的威胁下,只能与王世充等相濡以沫,更不幸是其中还欠缺真情。
目光落在宁道奇脚旁的鱼篓上,沉声道:"前辈钓鱼,始有得鱼之乐,而篓中实在无鱼,却不减钓鱼妙趣。可知得鱼失鱼,全在乎寸心之间,既是如此,何用计较旱湿得失?"
宁道奇讶道:"何处有鱼?"
以寇仲的才思敏捷,雄辩滔滔,亦要为之语塞,宁道奇一句"何处有鱼",充满机锋禅理,发人深省。
寇仲感到斗志被大幅削弱。
宁道奇又露出充满童真意趣的动人笑容,循循善诱的柔声道:"以前天下有三神,南为南帝,北为北君,中央之神名浑沌,待南帝北君极厚,于是南帝北君聚在一起商议报恩之法,想出人皆有七窍,以作视、听、饮食和呼吸,于是为浑沌每天凿一孔,七日后浑沌开七窍而亡。少帅能否从此事领会到什么道理?"
寇仲叹道:"小子明白前辈是要开导我,要小子顺乎自然行事,不过人各有志,前辈感到自然不过的事,小子却另有不同看法,如斯奈何。"
宁道奇发出一阵长笑声,摇头叹道:"看着你就像看着年青时的自己,从不肯屈服于权威,不肯拘于成法,少帅是否有耐性再听老夫最后一则故事?"
寇仲脊肩一挺,双目神光电闪,态度仍是那么谦虚恭敬,点头道:"请前辈指点。"
宁道奇闲适自若的道:"古时有甲乙两君,一道放羊,结果走失了羊。问甲干吗失羊,甲答是忙于读书;问乙为何失羊,原来去了赌博。他们做的事截然不同,结果却全无分别,都失掉放牧的羊。"
寇仲迎上宁道奇充满智慧的眼神,心中翻起滔天巨浪,宁道奇这则故事确命中他要害。一直以来,他均感到自己争天下的动机与别不同,这亦是支持他向此理想迈进的原动力,而宁道奇却借这故事生动的描述出对一种行为的判断,只能从结果去看,并暗指他的行为,可能会为天下带来灾难性的结果。
两人互相对视,宁道奇仍是那副与世无争,清净无为的仙姿逸态,寇仲的目光则变得像刀刃般明透锋利。
宁道奇好话说尽,如寇仲不肯回头是岸,势将是动手见真章之局。
船身轻颤,开始顺流东放。
寇仲微微一笑道:"前辈为何偏要把这番话对小子说?"
宁道奇以笑容回报,淡然道:"少帅既有缘学道于《长生诀》,老夫自视你为同道中人,才不厌罗唆。"
寇仲沉声道:"自然之道,不外弱肉强食之道,现在只因李世民势大,又得师妃暄钦点支持,我寇仲才会沦为佛道两门喊打喊杀的丧家之犬,假若异日小子有幸成为最有资格问鼎中原的霸主,佛道两门仍要死撑李世民么?"
宁道奇拈须微笑道:"问得好,我们正是顺应形势,预订后果,才希望少帅能为天下万民着想,及时罢手。"寇仲哈哈笑道:"若前辈话止于此,请恕小子无暇奉陪。"
一个翻身,遁往艇后的河水去。
这是他唯一能逃脱仙掌的方法,更是他唯一可争取主动和上风的法门。
宁道奇的武功,实在太可怕了。
第十一章 出手条件
寇仲为怕给宁道奇拦阻,故尽量缩短离艇入水的时间,他坐在艇尾是早有预谋,贪的是一仰身即可堕进水内的方便,岂知朝后一翻,艇子忽向一沉,心叫不妙时,头肩触处赫然仍是船尾木板,原来在这刹那工夫,艇子竟逆水后移数尺,刚好把他接个正着,由于艇往下沉,令他变得身体凌空,无法发力,一个倒栽葱,"砰"一声硬撞在船尾处,狼狈至极点。
他的苦况尚未止于此,艇身被撞的一刻,传来一股沛然莫测的反震力道,轰得他眼冒金星,不辨方向,差些晕厥,幸而他新得舍利元精之助,底子大幅增厚,否则只此失着,足可令他一败涂地。
寇仲猛一咬牙,双掌闪电推出,正中船尾,立时头下脚上的腾空斜弹上天,就在此刻,宁道奇柔和而莫可抗御的劲气像一阵长风般刮至,寇仲避无避下只好运起护体真气,硬挡他这一招。
"蓬!"
他就像给狂风吹起的落叶,身不由已的在空中翻滚不休,抛得往远方掉去。
寇仲虽给撞得浑体酸麻,却不惊反喜,暗忖只要掉进河水去,就算十个宁道奇追进水来,自己仍有机会脱身。
然瞬那后他发觉自己的想法大错特错,原来他虽是远离小艇,却是给送得往岸上抛跌。这根本是没有可能的,小艇面东背西,他理该掉往水去,但眼前铁般的真实,说明宁道奇用劲操艇之巧,和武功的出神入化,确出乎他料想之外,使他的如竟算盘完全打不响。
寇仲足踏岸地,刚好背对大河,劲气从后卷来。
他此时浑身酸痛,哪敢招架,连忙提气慌不择路的朝眼前斜坡腾掠,先避此劫,再图谋后计。
岂知宁道奇的劲气如附骨之蛆,无论他如何腾挪闪跃,始终不即不离的威胁着他后背,直奔出近十里,穿山越林,这情况仍没丝毫改善,他连回头瞧一眼的空隙都欠奉,那种窝囊无奈的感觉,实不消提。
如让这情况继续下去,最后定是他真元耗至油尽灯枯,倒地就擒的结果。
寇仲大动脑筋,倏地加速,朝一座山丘奔去,宁道奇的劲气像一把枷锁般硬附于他身上,只要他护体真气减弱,又或速度放缓,保证可袭得他吐血倒地,绝无幸理。
高手相争,就在一着之差,从仰身下水的一刻开始,他处处失着,落在绝对的下风,以至陷于现下的困局。
寇仲心忖是龙是蛇,就要看这一铺,双足猛撑,往丘顶横空疾飞。
宁道奇从后如影附形的凌空追来。
寇仲默默耕耘,猛换一口真气,施出回飞之术,奇迹的往左弯去。
蓦地身子一轻,终脱出宁道奇的威胁。
寇仲心知肚明此着因大出宁道奇意料之外,才能得手,但好景将只昙花一现,哪敢怠慢,右手拔出背后井中月,反手朝宁道奇劈去。
"轰!"
刀锋到处,发出劲交击,似闷雷般的激响。
寇仲心叫好险,知道刚好迎上宁道奇转向催至的惊人气劲,虽给震得手臂酸麻直侵肩膊,仍像久旱逢甘露般心中狂喜,忙借势飞退,落往丘坡外的草原上。
宁道奇神态从容的自天而降,状如仙人。
寇仲不待他立定,大喝一声,人随刀走,施出"井中八法"的"击奇",井中月化作一道黄芒,闪电般往宁道奇劈去。
井中月在领航空中划出一道超乎任何俗世之美的弧线,还不住作微妙变化,精采纷呈的攻向这位中原的首席盖代武学大宗师。
宁道奇被刀风指得须发飘扬,衣袂指舞,脸上露出凝重的神色,身体忽然生出非任何笔墨能形容的微妙玄奇变化,似是两袖扬起,倏地晶莹如玉的手从左袖探出,漫不经意的指尖合拢,扫在寇仲刀锋处。
寇仲立即攻势全消,还被带得往外旋开,连转三匝,才在离宁道奇五丈处,横刀而立。
宁道奇像干了件微不足道的事般,拓须含笑,油然道:"少帅果是曾得-天刀-宋缺兄指点,此刀尽得其神髓,至难得是能别出枢机,也令老夫好生为难。"
寇仲乘机回气调息,道:"宁大师有何为难之处,是否怕干掉我后,宋缺会找你算帐。"
宁道奇哑然失笑道:"宋缺兄一直对老夫不肯放过,只是苦无藉口,这当然是顾虑之一,但仍不被老夫摆放心上。"
寇仲讶道:"然则难在何处,愿闻其详。"
宁道奇负手身后,仰望天上明月,淡然自若的道:"问题在少帅的刀法已臻技进乎道的大家境界,能化繁为简,似拙实巧。回想老夫当年,也要在四十岁大成后,始达此成就。就算少帅与道门全无关系,老夫又岂能无怜材之意,少帅的造诣,却令老夫大失预算。"
寇仲心中涌起对这绝顶高手的崇高敬意,只有这种心胸气魄,才配称中土第一人。
苦笑道:"前辈若仍想劝小子洗引退,最好省回这口气。"
宁道奇微笑道:"少帅早明示心迹,老夫怎会再唠叨不休。老夫年近百岁,这三十年来早失去逞雄争胜之念。今趟出手,实非所愿。少帅的回飞之术,究竟从何练得,老夫尚是初次得睹。"
寇仲谦虚的道:"此术一半受西突厥国师波斯人云帅启发,一半出于自创。"
宁道奇摇首轻叹,道:"所谓人外有人,此话丝毫不爽。若非少帅懂此奇技,恐怕早落几遭擒,省却老夫很多气力。闲话少提,就请少帅出招!"
寇仲苦笑道:"还是请你老人家先赐教吧!坦白说,我一直想出手,只恨总找不到机会,正难过得要命。"
宁道奇哈哈笑道:"难怪妃暄一直无法对你们狠下心肠,皆因你们的坦率实在讨人欢喜,造化弄人,请恕老夫不客气啦!"
寇仲双目精芒大盛,脊挺肩张,显示出强大无匹的信心,浑身散发着坚凝雄厚的气势,沉声道:"前辈请。"宁道奇负手背后,往左侧跨出一大步。
寇仲大吃一惊。
要知他一直以气势紧锁宁道奇,此刻更催发刀气,对方若有任何行动,在气机牵引下,必会惹得他狂攻猛击,岂知宁道奇这简单的一步,竟能把整个对峙的气场转移重心,偏又能令他欲攻无从,且陷进劣境。就像两人角力,硬被对手突然扭得身子歪往一方,有力难施。
宁道奇微笑道:"少帅小心啦!"
一袖挥出。
衣袖在寇仲眼前扩大,竟看不到宁道奇的身形步法,本是袍袖飘拂,忽然又化为修长晶莹的仙手,其神妙处怎都形容不出来。
寇仲别无选择,横移挥刀挡格。
手和刀相互变化,最后掌沿和刀锋毫无花假的硬拼一记。
寇仲闷哼一声,给震得踉跄跌退,气血翻腾,心中叫苦;若如此给宁道奇迫得着着狠拼,对方是近百年功力,不用十多记,他就只有弃刀认输的了局。
宁道奇又把攻来的手收到背后,没有乘胜追击,油然道:"老夫刚才并没有留手,少帅仍可硬挡老夫一击,令人难以相信。"
倏又欺近,左掌横切寇仲咽喉,明明是平实无奇,毫无花巧的招式,但被这大宗师施展出来,却有变化无方,令人无法捉摸的迷幻感觉。
但寇仲却像早晓得他会如此攻来般,准备充足的以拙制拙,刀锋举重若轻,虚飘无力似的往前疾挑。
"蓬!"
螺旋劲发,宁道奇猝不及防下,竟用不上全力,难以借势追击,让寇仲往外退开。
寇仲微弓身体,双目射出凌厉神色,刀锋遥指这可怕一的大敌,像豹子般凝视敌人,沉声道:"请恕小子无礼。"
直于此刻,他才勉强扯平均势,怎肯错过进招良机。
但宁道奇一手负后,一手探前,合指撮掌打出问讯般的手势,站得稳如山岳,使人生出难以动摇其分毫的感觉,立即破去寇仲的"不攻"。
寇仲一声长啸,井中月劈往空处,正是"井中八法"中领悟自奕剑术的"棋奕"。
宁道奇首次露出讶色,如此奇招,他尚是首次遇上,掌往后收,在胸前似动非动,玄奇深奥至极点。
寇仲完全摸不透他的底子,"棋奕"再使不下去,立变为第六法的"战定",刀势开展,像长江大河般往宁道奇卷去。
宁道奇只以单手应战,潇洒随意的拨、扫、挥、劈,没有丝毫花巧,却守得寇仲难越雷池半步。令寇仲水银泻地式的攻势全不奏效,在刀光包里下,两道人影闪电般移形换位,进退起落,令人目眩。
"蓬!"
寇仲给宁道奇一掌重劈在刀背上,震得他挫退近十步。宁道奇仰天叹道:"假若少帅有子陵与你同行,即使老夫也奈何不了你们。"
寇仲拭去嘴角血渍,斗志昂然的道:"前辈为何只用单手?"
宁道奇竖起拇指赞道:"少帅确是英雄了得,不但敢提出此问题,还隐含怪责之意。
老夫亦不怕明言,这是老夫肯答应妃暄出手对付你的条件,如有选择,老夫岂愿与你为敌。"
寇仲笑道:"多谢前辈爱惜,不过请撤除这令前辈缚手缚脚的条件,让小子能领教前辈的高明绝学。"
宁道奇欣然道:"单手双手,对老夫其实分别不大。今夜之战,令老夫获益非浅,皆因同属道源,使我从少帅身上体会到《长生诀》的精义。"
寇仲愕然道:"我倒没想过前辈会从我身上学到东西?难怪前辈刚才似未有使尽全力。"
今次轮到宁道奇露出苦笑,道:"少帅错了。我实已竭尽全力,问题在我不能对你痛下杀手,故处处留有余地。少帅心志之坚,精气之盛,乃老夫平生仅见。"
寇仲喜道:"前辈若不能狠心杀我,恐怕只余任我离开一途。"
宁道奇回复负手身后的仙姿妙态,气定神闲的淡然道:"精者身之本,两精相搏谓之神,随神往来谓之魂,并精出入谓之魄,心之所倚谓之意,意之所存谓之志。
武道之极不外天人交感,阴阳应象。少帅去吧!请谨记一念可为恶,一念可为善,善恶只是一念之差。"
寇仲露出深思的神色,体会到宁道奇是因从他身上领会到《长生诀》的精义,故以此番法诀回赠,半晌后才一揖到地,飞也似的走了。
徐子陵昼夜不停的急赶了三天路,天未亮逾墙偷进弘农,在约定地点留下暗记,高占道寅时头依指示与他在南门的一所茶寮碰头。
两人于离开长安后首次见面,颇有劫后得逢之感,非常欣慰。
徐子陵解释过寇仲的去向,问道:"弘农帮的人知否你来见我?"
高占道道:"陵爷的暗记说明必须秘密行事,我怎会那么糊涂,是否陈式有问题?"
徐子陵点头道:"陈式*向天策符的一方,合谋来对付我们。他们骑马我跑路,顶多只比他们快上几个时辰。"
就算以徐子陵的脚程,在长途比拼下仍快不过健马,不过他优胜在能攀山走捷径,才能先一步抵达弘农。
高占道色变道:"那怎办好呢?"
若没有那批黄金珍宝,他们说走便走,干净利落,但现在不但行动不便,且不能让人知晓他们得到宝藏,免泄漏秘密。
徐子陵道:"坏消息外亦有好消息,我们的兄弟里该没有被收买的内奸,所以敌人仍未晓得我们有宝货随身。"
高占道吁出一口气,整个人轻松起来,道:"这就易办,我们在离此东面百多里的伊水支流有个中途站,有十多个兄弟在那里做水运生意,从那里可开上洛阳,经大河驶往彭梁,那是王世充的地头,李阀的势力是没法扩展到那里去的。"
徐子陵道:"这百多里路并不好走,因仍在弘农郡的范围内,很难避过弘农帮内的耳目。"
高占道冷哼道:"除非是天策府的高手,否则弘家帮还不给我同兴社放在眼内。
枉陈式那老家伙摆一副义薄云天的姿态,开口仁义,闭口道德。他***,不若临走时白刀子进红刀子出,顺手把他干掉。"
徐子陵见他露出原有的海贼本色,苦笑道:"小不忍则乱大谋,陈式只是小事,天策府的追兵才是大问题,你先告诉我众手足情况如何?"
高占道道:"现在我们把人分成三组,由我们三个各领一组,我那组人数最少,只有二十五人,居于城内陈式安排的地方,另两组藏在附近隐秘的山林里。"
徐子陵道:"陈式知否这两批人的所在。"
高占道道:"这个当然不会让他知道,我告诉他其他手足先一步到彭梁去,我们这二十五人则留在这里等你们的消息。"
徐子陵道:"做得非常好,你现在立即回去,找个藉口出城,稍后我再和你们会合。"
高占道眉头大皱道:"陵爷何不和我们一道离开?"
徐子陵微笑道:"天策府对弘农帮是诱之以利,我的方法则是胁之以惧,只要弘农帮阳奉阴违不敢全力插手,我们才有可能安然抵达伊水的中转站。"
高占道倒抽一口凉气,骇然道:"时间无多,天策府的人可在任何时刻赶至,陵爷太冒险哩!"
徐子陵从容笑道:"明刀明枪的对阵硬撼,我肯定应会不来,但只是突围而去,我仍有八成把握。只有让陈式清清楚楚看到天策府的人拦不住我,我徐子陵的威吓始能生效。"
高占道露出尊敬的神色,叹道:"陵爷确是浑身是胆。"
徐子陵道:"我这方法未必奏效,时间无多,你们立即依计行事,我会负责为你们收拾吊在你们身后的奸细。"
高占道把碰头地点及诸般细节交待清楚后,匆匆离开。
徐子陵清扫桌上的早点,心中好笑,自己本是最不愿恃强横行的人,但对着陈式这种出卖朋友的无义之徒,却别无更好的选择。
只要陈式乖乖听话,总好过大开杀戒,伤害弘农帮众。
寇仲目下身在何处,情况如何呢?
连一向不问世事的宁道奇也要被卷入争天下的漩涡中,他徐子陵稍使一下子非常手段,当不为过吧。
第十二章 与虎谋皮
寇仲赶抵洛阳,向城门守将求见王世充,报上寇仲之名,立即惊动郎奉亲来接待,寒暄一番后,郎奉陪他坐马车入宫。
寇仲重游旧地,见到天街仍是繁华兴盛,想起不久后这座比长安更伟大的名城将饱受战火的摧残,心中岂无感慨。
郎奉口不对心的道:"圣上这几天不时提起少帅,定因预感少帅会大驾光临。"
寇仲心中暗骂,王世充诸将中数郎奉和宋蒙秋两人最得其爱宠,非因两人有什么本领,只因他们擅长捧迎吹拍的官场之道,又赢得太子王玄应的欢心。
秦叔宝、程咬金已去,只有大将张镇周和杨公卿堪猜测将材,可惜却被王世充起用的亲族排斥。
在王世充族内,只有年青的二公子王玄恕似有点能为,其他的实不屑一提。
一旦大唐军攻来,天晓得有多少人会叛郑归唐?王世充刻薄寡恩,李世民厚待贤材,良禽择木而栖,单是这方面,已非他寇仲能力挽狂澜,唯一方法是先赢取第一场大战,以稳住离心将士,使他们觉得跟李小子亦不那么稳妥。但要胜李小子纵横无敌的黑甲精骑亲卫,气势如虹、装备精良、训练优越的雄师,又谈何容易。
思忖间,郎奉道:"杨公宝库虚有其名,失之不足惜,只要少帅肯为圣上效力,不是等若坐拥宝库吗?何况旧隋三都中,以洛阳的库藏最厚。"
寇仲心想郎小子你消息倒灵通,晓得杨公宝库内有什么东西,顺口问道:"杨文干之乱究是如何了局?"
郎奉冷哼道:"文干竖子,以区区庆州总管之位,挟一地方帮会之力,意敢兴兵作反,当然落得惨败收场之局,现在京兆联被列为叛党,再不容于关中。"
寇仲道:"李世民是否坐上太子宝座?"
郎奉阴恻恻的笑道:"李建成今回确被杨文干累得很惨,幸好有诸贵妃为他求情,大臣封德彝等亦向李渊为他开脱,结果是建成叩头谢罪,奋身自投于地,几至于绝,始得勉强保住储位。最后李渊只归罪于中允王圭,右卫率韦挺和天策兵曹杜淹,找几个替死鬼代罪了事。"
寇仲糊涂起来,不明白此争与王圭、韦挺有何相干,想心亦像杜淹般是杨文干的内奸。再问道:"杨文干又如何?"
郎奉道:"杨文干的叛军被李世民率兵击溃,全军覆没,只杨文干孤身突围逃走,不知所踪。"
听得李世民当不上太子,寇仲燃起新的希望,试探道:"淑妮小姐不会受到牵连吧?"
郎奉愕然道:"李渊对她只有宠爱日增,怎会受牵连?"
轮到寇仲大惑不解,奇道:"淑妮小姐与杨杨虚彦关系密切,这个……"
郎奉压低声音道:"淑妮小姐刚有孕在身,怀下李渊的骨肉,李渊那色鬼对她爱怜只嫌不够,怎会冷落她?杨虚彦虽与杨文干有渊源,却没有参与今次叛乱,李渊是念旧的人,所以他的地位仍是非常稳固。"
寇仲差点冲口指出李渊已晓杨虚彦是石之轩的徒弟,心想李渊确是糊涂,或其中另有些微妙的内情,是他不晓得的。
马车驶进皇城,寇仲收拾心情,作好应付老狐狸王世充的准备。
徐子陵大摇大摆的入城,依高占道的指示,来到弘家帮总坛的大宅外,报名求见。
事实上不用他表露身份,早在进城时把关的已认出他是徐子陵,暗中派人去向陈式通风报讯,当然瞒不过徐子陵的耳目。亦可知他和寇仲的图像早给分发往弘家帮的各处分舵,藉以侦察和监视他们的行距。
陈式在内堂见他,这弘家帮之主,雷九指的结拜兄弟,大约五十上下的年纪,留着一撮浓密的山羊须,身材中等,稍见瘦削,五官端正,眼神灵活,确有点帮主的气度。
他表现出地分的热情,客套过后,两人坐下喝茶说话。
徐子陵微笑道:"在下有几句话,想和陈帮主说。"
陈式是老江湖,明白他的意思,吩咐手下退往厅外,肃容道:"徐爷是我陈式一向景仰的人,就算没有九指的关系,我陈式仍以能为徐爷效犬马之劳为荣,何况九指是我上香立誓的拜把兄弟。"
他说得言辞恳切,若非徐子陵晓得真相,肯定不会对他起疑心,刻下则只觉他虚假得好笑。
陈式又漫不经意的问道:"少帅没有徐爷同行吗?"
徐子陵淡淡道:"少帅另有要事,帮没同行,在下今趟来弘家,只是要通知占道他们一切无恙,可以放心离开。"
陈式皱眉道:"贵属刚离城接应另一批兵马,不知何时回来。"
徐子陵微笑道:"他们走了!"
陈式失声道:"什么?"
徐子陵好整以暇的笑道:"陈当家得听清楚我徐子陵说的每一句话,若非我徐子陵念在当家是雷九指的结拜兄弟,又曾帮过在下的忙,我们就只有凭武力解决一途。"
陈式变色道:"徐爷这话是什么意思?"
徐子陵双目神芒大盛,盯着陈式道:"陈当家是汉子的话,就该敢作敢认,不要浪费我的唇舌。更何况天策府的人随时来到,趁这机会我们先研究出个两全其美的好办法,岂非胜过变成你想我死,我要你亡的敌人。"
陈式愕然无语。
弘农帮说到底仍只是州郡的小帮会,就算有天策府在背后支持,但惹恼了像徐子陵、寇仲此等名慑天下的顶尖人物,仍是非常不智。
徐子陵来完硬的,又来软的,好让对方下台,压低声音道:"我当然晓得陈当家是迫于无奈,怕开罪李家,异日唐军东来,要吃不完兜着走,所以纵使我知道陈当家暗助李世民,我们仍是谅解你的。不过一错不能再错,我和寇仲素来是有恩必还,有仇必报。"
"有仇必报"根本不是徐子陵的作风,但为达到目的,只好照说出来。
陈式像忽然衰老几年般,眼往下垂,颓然道:"唉!叫我怎还有面目见九指?
兴昌隆的卜廷和田三堂亲来见我,陈说利害,我若只是一个人,还可有那么远逃那么,但片忍心让跟我的众兄弟家破人亡。"
猛又抬头道:"徐爷快走,他们恐怕已进城!"
徐子陵倏然道:"我若走掉,陈当家如何交差?放心吧!我能从关中来到这里,自然也能从这里到任何地方去。只希望陈当家能悬崖勒马,高抬贵手,放过占道他们,否则纵使我明白陈当家的为难处,寇仲亦不肯罢休。"
同时暗怪自己和寇仲疏忽,定下弘农作会合的地点浑忘李世民可从兴昌隆追查他们和弘农帮的关系。
陈式断然道:"徐爷能以德报怨,我陈式一定会有回报。徐爷请立即离开,我会应付天策府的人。"
徐子陵忽然向他打个眼色,表示有敌人潜至,略提高声线道:"既然同兴社的手足已离开,在下必须立即上路,赶往冠军与他们会合。"
冠军在弘家之南,是朱粲的地头,李阀势力难达的地方,他们逃往该地,是合乎情理的。
陈式走惯江湖,知机道:"徐爷远道来此,怎都要让陈式尽点地主之谊,吃过午饭方上路。我还可安排车马,保证徐爷可赶上贵属。"
徐子陵长身而起道:"事不宜迟,陈当家的好意心领啦!异日有机会,再来找当家喝酒欢聚。"
暗中打出手势,着陈式找藉口离厅。
陈式也算脑筋转得快的人,立即道:"徐爷请稍待片刻,我有点东西要麻烦你带给九指,这就去拿给徐爷。"
说罢忧心忡忡的去了,虽说徐子陵名震天下,可是天策府有备而来,若徐子陵在这里有什么三长两短,寇仲不血弘农才怪。
徐子陵重新坐下,睢着陈式消失在门外,蓦地大喝道:"陈式你竟敢出卖我!"
窗六纷纷破碎,敌人潮水般涌进厅内。
王世充在皇宫与近臣议政的别院接见他,陪在左右的沿有王玄应、王玄恕两兄弟和宋蒙秋,加上郎奉,都是王世充最亲近的人。
宾主坐下后,寇仲劈头就道:"大唐军终于出关哩!"
王世充微一错愕,皱眉道:"少帅可否说得清楚点。"寇仲道:"大唐军已把轻辎粮草运往关东,准备大举东侵。"
王玄应带点不屑的道:"少帅入关久矣,所以并不晓得关外形势的最新发展,唐军的动员,是因宋金刚借得突厥战马,在太原北并州边境结集兵马,随时南下直捣李家发迹的老巢太原。据闻李渊派李元吉出镇太原,当然须继续在物资上作出支援。"
寇仲早猜到东突厥的爪牙会乘机发难,只没想过会是李元吉去应付,顿感李世民的手段莫测高深,大为头痛。
王玄恕道:"今趟李家的形势并不乐观,皆因蒲坂的王行本向东突厥称臣,大幅削弱李家在太原的力量,而王行本与宋金刚互为声援,更令太原的李军两面受敌。"
宋蒙秋幸灾乐祸的道:"宋金刚对时机看得很准,趁关内因杨文干之乱搅得乱糟糟时,骤然发难,深合兵家攻其不备的要旨。"
王世充反是最不敢轻视寇仲才智的人,问道:"少帅有什么看法?"
寇仲尚未把消息完全消化,顺口问道:"王行本是什么人?"
郎奉答道:"王行本是旧隋的将领,在蒲坂拥兵自重,名义上归顺唐室,李渊曾数次命到长安,均被他拒绝,现在终于作反。"
寇仲肯定李元吉非是宋金刚的对手,所以最后终须李世民出头应付,那还怎来余力进犯洛阳?但又隐隐感到实情非是如此,只好顾左右而言他道:"瓦岗军的余孽形势如何?"
王世充道:"瓦岗军现只剩下归降唐室的李世绩部队,仍控制着东至海、南至大河、西至当州、北至魏郡的广阔土地,不过只要窦建德击垮宇文化及,在窦建德和我们南北夹击下,他肯定捱不了多久。"
寇仲忽然脑际灵光闪现,剧震道:"我明白哩!"
众人愕然朝他瞧来。
寇仲道:"李世民是故意要让李元吉吃败仗。"
王世充皱眉道:"兵败如山倒,哪有故意吃败仗之理。"
寇仲分析道:"在一般情况下,李世民当然不会做这么愚蠢的事。可是基于内外两个因素,李世民却不得不行此险着,险中险矣,却是非常高明,真亏李小子能想出来。"
众人不解的待他续说下去。
寇仲道:"先说外的因素,假若李世民出守太原,会是怎样一番局面?"
王世充微颤道:"说得对,若守太原的是李世民,此子守城的能力天下无人能过其右,宋金刚虽强,仍只会是僵持不下之局。"
寇仲道:"但这对唐室没半点好处,一旦李世绩给圣上和窦德联手击垮,太原和关中的联系势将断绝,李世民只有弃守太原一条出路。"
王玄恕色变道:"少帅是否指派李元吉去吃败仗,竟是李世民诱敌南下深入之计。"
寇仲断言道:"假若刘宋按兵不动,由于偏处北陲,与东突厥接壤,在李阀与颉利正面冲突下,北征刘宋实智者所不为。可是一天不解决刘武周和宋金刚,李世民仍难安心东进。唯一的方法,就是诱刘宋的大军深进太原,再以李世民一贯的手法,就是诱刘宋的大军深进太原,再以李世民一贯的手法筑垒坚守,断其粮道后路,待其粮尽才起兵击之,圣上认为如何?"
王世充深吸一口气道:"这是外的因素,内的因素又怎样?"
寇仲道:"内在的因素牵涉到唐室的内部斗争,从现在的情况看,杨文干之乱并没有动摇李建成的太子宝座。建成、元吉一向反对李世民东征,怕他声势坐大,出关后更难掣肘,所以李世民以退为进,任得李元吉去太原碰钉子,自己好作支援。"
王玄应奋然道:"攻打关中,正其时也。"
寇仲叹道:"假若窦建德已击溃宇文化及,李世绩自顾不暇,确是攻打关中的最佳时刻。若我所料不差,李世民屯兵关外,实是一举三得的策略。既可支援太原,又牵制圣上的大军,令圣上难对李世绩施展全力,最厉害是若引圣上派军往攻,那就正中他下怀。"
王世充笑道:"少帅是否太长李世民的志气?我们只要把李世民迫回关内,往守太原的李元吉将成孤军。倘若少帅肯屈就再作联的军师,那时何愁大事不成。"
这正是寇仲来洛阳的目标,可是自猜到李世民暂时志不在洛阳,顿感形势逆转,若郑军攻唐,李世民表面似是被动,事实却刚好相反,主动权全在他手上。
寇仲自己知自己事,无论武功兵法,他都是擅攻而不善守,就算守城,也以奇兵突击为主。
李世民不但擅攻,更是擅守。以寇仲的攻对付李世民的守,会是怎样的结果?
苦笑道:"圣上信得过小弟吗?"
王世充坦然道:"唇亡齿寒,现在联和少帅利益一致,不信任你信谁呢?"
寇仲振起精神,断然道:"好!就这么决定,一天关中未破,我们就是并肩作战的盟友。"
王世充传谕道:"给联立即把张镇周、刘公卿召来,大郑的兴衰,就要看此战的成败。"众人轰然领命。
第十三章 老将交心
最先攻至是李神通的双拳和裴寂的忘形扇,两大高手联击之威确是不同凡响,分从正门和南窗破入,劲气隔远就把徐子陵锁紧。
换过是吸取舍利元精前的徐子陵,唯一可采之法就是往上破顶而出,若是如此,便正中敌人下怀。
徐子陵不能不冒这个孤单作战之险,是有用是让敌人晓得高占道等是往冠军去这句话。
只有这样,才可令敌人追失方向,最妙是可迫陈式这地头虫为他图谎。
徐子陵微微一笑,两手按往圆桌,桌子立时离地飞起,先撞得桌边几张椅子四散激飞,然后急旋着往从大门杀进来的李神通猛撞过去。
徐子陵同时腾身疾起,右足尖点在桌面中心处,双掌迎往李神通的双拳。
激飞的椅子在空中爆成纷飞的断木残片,累得裴寂和其他强攻入厅的几名高手应接不暇,无法与李神通形成联手之局。
徐子陵敢肯定敌人的主力是在瓦顶之上,那无论他从那扇窗或门逃走,他们仍可居高临下看个一清二楚,布置攻击。加上伏在外围的箭手能封挡他的去路,能轻易把他重重围困。
适才进来时,他曾用心看清楚厅堂形势,内厅的大门有长廊通往前方主宅的大堂,大堂正门外是广场,外墙和大街,只要能闯到外街,他逃走的机会将增至最高。
在一般情况下,李神通绝不会惧怕徐子陵的双掌,无论如何也可把他截停、缠困或击退,但任他自视如何高,仍不敢在力挡他双掌之际同时应付急旋着当胸撞来的桌子,无奈下只好往旁闪开,狂喝道:"他要从正门出逃!"
"轰!"
桌子没法飞过大门,给门框撞得粉身碎骨,门墙亦给撞塌。
徐子陵如脱笼之鸟,先往桌面扑去,到身体与桌面成三十度斜角,脚尖用力撑向桌沿,迅似炮弹般往长廊另一出口射去,门外的拦截者虽刀剑齐施,那猜到他的去势如此迅捷,全砍劈在空处,连他的衫角都沾不上。
徐子陵扑进大堂,竟空无一人,显早给清场,好方便对付他。
守在大门外的柴绍领着十多人杀进来,徐子陵从地上弹起,往横掠开,一个斗,破侧窗而出,落到大堂侧和外墙的空地上。
箭弦疾响。
伏在墙头瓦顶的十多名强弓手众弩齐发,劲箭从各方交叉射来。
徐子陵知道敌人给他弄得阵脚大乱。这样仓忙射箭对他根本不构成威胁,反而因搭箭需时予他喘息之机。
足尖一点,腾空直上。
环目一扫,庞玉和段志玄正从瓦面领着二十多人扑至,李神通和裴寂此时可能追进大堂去,故不见踪影。正是此时不走,更待何时。
凌空换气,在十多丈的高处向横,避过敌人第二轮劲矢,越过布满敌人的外墙,落往街心。
足尖一点,再腾云驾雾的升上对街的屋项,一溜湮跑得无影无踪。
由于张镇周身在偃师,往返需时,所以寇仲给安排在城南一处小院落休息。
王世充本想把他留在皇宫,却给寇仲婉拒,更谢绝派来婢仆侍候。
送他到该住处的郎奉给他打发走后,他唯一要做的事就是大睡一觉,到被叩门声惊醒,已时近黄昏。
来访的是老朋友兼战友杨公卿,久别重逢,当然非常商兴。
杨公卿没带任何随从,坐下后问道:"秦叔宝和程咬金为何一去不返?少帅若不方便说出原因,我绝不会介意。"
寇仲苦笑道:"圣上有否把这事算到我头上来?"
杨公卿道:"这事相当奇怪,我曾在他面前两次提起他们,都给圣上岔到别的事情去,似乎不愿深究。"
寇仲道:"这叫问心有愧。"
接着把来龙去脉,王世充为何要借宋金刚之手图把两人和突利一并害死的事,解释一遍,笑道:"我和小陵亦是圣上加害的目标,幸好我们及时晓得,将他的毒计化解于无形,否则突利恐怕永远回不到家乡。"
杨公卿扼腕叹道:"程咬金和秦叔宝都是身经百战的猛将,只因生性率直,不肯逢迎太子,还在战略布置上与太子意见相阻,故不为太子及圣上所喜,可是人材难得,总不能因这种小争拗弃之如敝屣,还阴谋加害。唉!对着这样的主子,谁不心寒。"
寇仲大吃一惊道:"心寒归心寒,现在大战迫近眉睫,杨公最紧要撑着大局,否则洛阳危矣。"
杨公卿凝神盯着他好半晌后,沉声道:"你知否程咬金和秦叔宝在李靖引介下,已投向李世民。"
寇仲失声道:"什么?"
杨公卿摇头道:"我有时真不明白,你若助王世充击败李世民,于你有何好处?"
寇仲正容道:"首先,我怕的是李世民而非王世充,某次,我要争取喘一口气的时间,以建立我的少帅军。你当我不清楚王世充是什么货色吗?"
杨公卿犹豫片刻后,压低声音道:"少帅有兴趣收留老夫吗?"
寇仲吓了一跳,低声应道:"这可非说笑.不过在目前的形势下,杨公考虑选择的人该是李世民或窦建德,何时才到我寇小仲?"
杨公卿爽然失笑道:"少帅太谦虚啦,老夫环顾天下豪雄,只有你寇少帅始有与李世民一较高下的能耐,想我杨公卿自大业十年在邯郸起义,纵横不倒,什么人物没见过,却从未见过像你寇仲那么高瞻远瞩,诡变百出却不失忠厚之道的人,为你效力,本身已是一种称心的乐趣。"
寇仲给赞得尴尬起来,苦笑道:"杨公的赞赏,小子愧不敢当。我当然希望能和杨公并肩驰骋沙场,只是眼前形势于我大大不利,故实不想杨公陪我一起吃苦。"
杨公卿微笑道:"既是如此,少帅何不索性解散少帅军,乐得逍遥自在,无忧无虑?"
寇仲虎目闪亮,沉声道:"我自出道以来,早习惯不断挣扎求存,与强权的斗争,就像呼吸般自然。正因所遇事情都几近不可能成功,到头来仍为我与子陵一一摆平,我才从艰苦中感觉到其中的乐趣。今趟长安之行,更坚定我认为高门大族已腐朽人心,没有资格为人民带来幸福安稳的信念。看看李渊、李建成、李元吉等人,谁都该明白我的感受。李阀里只李世民像个人样。"
杨公卿拍掌道:"说得好!我杨公卿自被李建成害得家破人亡后,一直是孑然一身,为的就是没有任何牵累,做什么都不会有所顾忌。"
寇仲一震道:"李建成害得杨公家破人亡?"
杨公卿若无其事的道:"此事勿要再提,只问少帅对老夫的提议愿否接纳?"
寇仲伸出大手,肃容道:"难得杨公这么看得起我寇仲,寇仲只有感激和欢喜。"
杨公卿一把握紧他的手,双目神光闪闪,道:"这事我思索良久,非是出于一时冲动,少帅今后要老将怎么做?"
寇仲道:"当务之急,是借王世充的力量以抗唐军,杨公手下有多少可用的人。"
杨公卿道:"我手下将兵给王世充左削右减,剩下不够五千人,但都是追随我多年的亲信精锐,忠诚方面全无问题。"
寇仲道:"我们的事,只许我们两人心照不宣,杨公切勿在言行上露出来,免致惹得王世充起疑。"
杨公卿用力再紧握他一下后,放开手点头道:"少帅放心,老夫自有分寸。"
接着叹道:"少帅有多少成把握保住洛阳?"
寇仲苦笑道:"原本还有一两成,现在半成也没有。"
杨公卿愕然道:"何有此言?"
寇仲盯着他叹道:"杨公你就是活生生的例子,说明大郑人心离散,除非我们初战能大破李世民,否则唐军东来,不用伤一兵半卒,就可像收割禾草般接收向他们归降投诚的城市,到洛阳变成一座孤城,还能捱得多久呢?"
杨公卿点头道:"确会有这种情况,张镇周私下曾在我面前多次臭骂王世充的排斥旧部,大封亲族,他极可能是第一个向李阀投降的人。"
寇仲失声道:"什么?"
杨公卿耸肩道:"有什么奇怪的,我比他不是早行一步吗?只不过对象非是李世民吧!"
寇仲听得哭笑不得。
旋又想起一事,问道:"王世充有否把荣凤祥收拾?"
杨公卿愤然道:"这是另一宗教人不满的事。我真不晓得王世充为何对荣凤祥那么顾忌多多的,不过自荣凤祥被少帅行刺后,久未露面,但洛水帮的控制权,仍操在他手上。"
寇仲亦苦思难解。
杨公卿离开后,寇仲回到厅内,正思忖该否到街上逛逛,微响传来。
寇仲大感愕然。
难道这么快便有敌人摸上门来,寻他的麻烦吗?
第一章 初具规模
"笃笃……"
窗门敲响,就像杨公卿刚才叫门般。
寇仲微一错愕,移到窗前,把窗推开,竟是龟兹美女"胡姬"玲珑娇活色生香的俏立窗外,身穿夜行衣,清减少许,却另有一股打骨子里惹人怜爱的味儿,不知是因她再没有像以前般冷若冰霜的神态,还是因多添在眉眼间的一丝淡淡哀怨。
玲珑娇轻柔的道:"少帅你好!"
寇仲冒起把她拥入怀里的冲动,那必是非常醉人的享受,特别是忆起她一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可恨姿态,不过他只是在脑袋中腾起幻想,却不会付诸行动。
他有点不知说甚么才好的道:"很久不见啦:"
玲珑娇横他一眼,秀眉轻煌的微项道:"为甚么那么目不转睛的盯著人家?是否因早把我忘掉呢?"
寇仲暗吃一篇,心想当女人说这种怨怒的话时,肯定是大有情意,迫自己表态。不由想起在长安向尚秀芳道别而苦候不果的伤心往事,干咳一声道:"怎会忘记娇小姐?进来再说好吗?"
玲珑娇摇头道:"我奉圣上之命要立即到常平采察唐军的动静,起行前特来向少帅打个招呼而已。"
从撞关到洛阳,水路经黄河,陆路剌出撞洛官道,常平位于撞洛官道中途,紧扼黄河南岸,同时控制著水陆两大要道,更是洛阳西面最大粮仓的所在,无论在经济上或军事上,都是兵家必争之地。在关东诸城纷纷向李阀投诚之际,常平仍牢牢控制在王世充手中,但若落人李世民之手,关中唐军将可直出撞关,经弘农到常平,或从水路抵洛阳之北登岸,叉成循唯一的陆上要道攻打洛阳西撞洛官道上两大重镇渑池和慈涧。
寇仲道:"娇小姐怎知我在这里?"
玲珑娇白他一眼道:"在这里发生的事,很少能瞒过我的。唉!真不明白圣上这般待你,你仍肯来助他。"
寇仲苦笑道:"这就叫利害关系。娇小姐应明白王世充是怎样的一个人,为何仍恋栈不去?一但洛阳失陷,可不是闹著玩的?"
玲珑娇耸耸香肩,迷人娇态不经意的益发流露,皱起鼻子道:"人家是奉命行事嘛。他若完蛋,我将可回复自由,到时就转到你旗下当个小探子吧!"
寇仲颓然道:"希望我还有命享受那个福份。"
玲珑娇微项道:"少帅怎可对自己这般没有信心,不跟你说哩!"
一个翻腾,灵巧如狸猫的抵达墙头上,不忘对他打出道别的手势,迅速消失墙外。
寇仲摇头苦笑,对李世民的雄材大略,用兵之奇,他有深刻的体会。除非王世充立刻让位予他,又或把兵权尽托付于他寇仲,那说不定仍有少许逆转的生机。这并非他自以为韬略超群,足可抗衡李世民,而是至少他能安抚王世充毫下早有离心的诸将,量材用人。而不是像王世充般只懂任用亲族。由现在开始,到洛阳城破,对它的少帅军将是最重要的时间。这时期愈长,对他愈是有利。他将透过杨公卿与宣永、白文原、上天志等见面,安排攻守大计。
只有夺得它的老家江都,他才有希望问鼎天下,与所向无敌的李世民逐鹿中原。
接书的十五天,寇仲足不出户,专心一意的把从宁道奇处领悟回来的宝贵体会消化,更深入的去提升"井中八法"的精微玄奥。每当杨公卿找上门来,则和他研究洛阳的地理形势与兵法的应用,生活安静而充实。
第十六天,王世充没理由地延迟了至少五天的军事会议终于召开。
杨公卿奉命来接他人宫,甫登马车,杨公卿愤然道:"你知道王世充为何硬要把会议拖延了几天?"寇仲问其故。
杨公卿狠狠道:"王世充今早下诏公告,王弘烈镇守襄城,王行本守虎牢,王泰守怀州,王世挥守南城,王世伟守费城,互应太子守东城,王玄恕守合嘉城,王道伺守曜仪城,他自己则率兵二万,抗击唐军。"
寇仲听得愕然以对。这批镇守洛阳八方重城的将领,全是王世充的宗亲,显示他根本不信任外姓将领,如此举措,肯定会令外姓诸将进一步离心。王世充可能是因李密前车之监,知道一但兵败,手下诸将会出现连锁式的降敌反应,不过这么任亲不任材,调兵遣将,只会把郑军置于必败之地。这安排亦曾使王世充为之大动脑筋,费尽心力,致使会议延迟。寇仲道:"张镇周来了吗?"
杨公卿道:"镇周六天前已抵步,来的尚有显州总管田坟和管州总管杨庆。但李密的降将段达和单雄信并没被他召人京来,因为王世充更不信任他们。唉!少帅你说吧,这场仗不用打也可知输赢。"
寇仲苦笑道:"王世充就是那个不晓得自己会输的人,我们对它的期望是想他能捱久一点。"
杨公卿点头道:"除此之外,对他尚有何求?"马车进入皇城。
当三艘风帆从黄河驶进通济渠,朝梁都开去,徐子陵已知道不负寇仲所托,成功把宝货运回彭梁。
由于同兴会一向做足工夫,定期孝敬,谦之信誉良好。所以没遭郑军任何留难。
众人兴高采烈,急忙换上少帅军的双龙旗号,免致惹起不必要的误会。
离梁都尚有个把时辰的水程时,卜天志闻风而至,亲率战船相迎,各人久别重逢,当然欣慰异常。
船队浩浩荡荡的顺流而下,徐子陵、卜天志、高占道、牛奉义、查杰聚在舱内说话,互道别后情况。
高占道等见到卜天志如此人材,亦投*寇仲,更是信心倍添。
卜天志道:"少帅已安抵洛阳,正与老狐狸交手,希望他能稳守洛阳,四天前少帅才传来消息,说子陵和高大将等随时会到。"
众人正担心寇仲近况,得知此事,立即放下心头大石。
却只有徐子陵晓得寇仲成功地由宁道奇手底下溜掉,更晓得从那刻开始,如若单打独斗,天下间已数不出多少个人可奈何寇仲。
高古道讶道:"卜先生为何称我为大将?"
卜天志微笑道:"这是虚军师的安排。少帅确有眼光,虚军师真是难得的人材,把我们这盘散沙组织成真正的少帅雄师,治理经济民生等方面更是井然有序。高兄现在正是我少帅军八镇大将之一,等若少帅的得力肪股,牛兄和查兄则分别为左右飞将,一镇的兵力暂时是三千五百人,日后当然会大为扩充。"高古道等做惯海贼,有二百多人聚众纵横,已感非常了不起,听到一下子有三千多人拨给他们指挥,立时精神大振,喜出望外。
卜天志压低声音道:"少帅的口讯对杨公宝库只字不提,究竟情况如何?"
徐子陵道:"你们听到甚么传闻消息吗?"
卜天志叹道:"收到的全是坏消息,据说你们寻宝出了岔子,反被李阀把宝库据为己有。不过钱财兵器始终是身外物,只要人能安全无恙,其他实不用介怀。"
徐子陵压低声音道:"事实刚好相反,在我们这三艘舶的底舱中,运载的黄金加起来足可够彭梁全区军民至少三年的花用。此乃少帅军的秘密,切不可传泄出去。"
卜天志不能置信的瞪著他,经徐子陵扼要解释后,卜天志拍腿嚷道:"这将解决了虚军师最头痛的问题,我们把曹应龙各地密藏起出来后,虚军师依少帅意思还富于民,免去彭梁区所有税项一年,又通过龙游帮的泽岳从各地购得大批粮货建材,把库存用得七七八八,现在得到这批黄金,当然这是另一回事啦!"
牛奉义问道:"彭梁目下情况如何?"
卜天志欣然道:"在虚军师的治理下,彭梁万众归心。欣欣向荣。就算唐军明天便到,我们也有信心撑上一段日子。"
查杰兴致盎然的问道:"八镇大将除高大将外,尚有甚么人?"
卜天志答道:"现在只得六镇大将,尚有两个空位待贤,另五位大将就是宣永、陈长林、白文原、焦宏进和小弟,各领一镇,总兵力在二万人间。"
徐子陵奇道:"当日我离开之际,总兵力应过此数。"
卜天志道:"这正是我佩服行之的一个原因,以前我们是军民不分,装备兵器马匹都不够分配,人数看似有四、五万,其实都是乌合之众。行之于是大事兴革,先把全军解散,再从有意参军效忠者中选拔精锐,组成六镇大军,严加训练,又把彭梁分为六区,每区一镇,既可维持治安,又可协助地区农事生产,建屋修路,并加强各区防御军事。少帅军再非以前的少帅军哩!"
徐子陵暗赞寇仲行运,更明白李世民为何对寇仲日增忌惮,皆因彭梁的情况,必会经探子之口向他详报。
卜天志谈得兴起,续道:"在内政方面,行之创立四部督监,由任大姐任户礼督监,掌六区田户、度用、钱帛、仓库、礼仪、主客、膳饲等各部。陈老谋任工部督监,掌土木建造、屯田、拓田、山泽苑囿、舟揖河渠等司职;行之自己则兼刑吏督监和兵部督监,管官吏铨选、考谋、勋赏、刑律、兵事各项。由于大家都非常齐心,整体运作既精简又有实效。"
徐子陵听得不知是何滋味。
少帅军在虚行之等苦心经营下,终具备规模,若给大唐军趁其仍未成气候下以泰山压顶的强势摧毁,人亡军散,他徐子陵绝不好受。
查杰兴奋的道:"少帅有甚么指示,我们会否出兵助王世充守洛阳呢?"
卜天志苦笑道:"我们名义上虽有二万兵力,实际上能作战者只有万二、三人,其他的是囊括各式人材的工事和轴重兵,且因尚要派人留守彭梁,免得被虎视沈沈的李子通乘虚而入,实质能抽调的人手绝不过三四千。幸好少帅明言我们只须守稳大本营,并嘱我们偕子陵兄回赴洛阳与他碰头商议。"
徐子陵道:"准备甚么时候去?"
卜天志道:"若你不反对,我们今晚立即起程。"
徐子陵点头道:"好吧!我们今晚便走。"决定郑国兴亡的军事会议在议政殿内举行,由王世充亲自主持,包括王玄应、王玄恕、王弘烈、王行本、王世挥、王世伟、王道徊等太子王子及规王,外姓将领则有杨公卿、张镇周、宋蒙秋、郎奉、杨庆和田坟,勉强加上寇仲,才能两边人数相等。
王世充显然消化了寇仲初来通报的震撼,显得胸有成竹,从容不迫。不过至少在表面上仍尊重寇仲,让他坐在右首的上座,与对面的王玄应并列。
寇仲本以为会见到玲珑娇,但这位龟兹美女却没有出现。
王世充开腔道:"刚接到消息,宋金刚以二万精骑突袭愉次,击溃了唐将姜宝谊和李仲文的部队,下一个目标非平遥则为介州。"
众皆哗然,只有王玄应脸含冷笑的观察寇仲,与其他人反应截然不同。
寇仲心中纳闷,王玄应不盛惊讶,自因早晓得此事。但对自己表现得这般不友善,却是耐人寻味。
究竟有甚么地方不妥当?
王玄恕不解道:"宋金刚虽是猛将,不过唐军仍不该弱至如此不堪一击的地坊。"
王玄应得意洋洋的道:"王弟是有所不知。今趟宋金刚南侵太原,后面有颉利全力支持,不但供应战马装备,还以突厥精锐乔装宋金刚的手下,岂是唐军所能应付。"
寇仲开始明白李渊为何对突厥如此忌惮,不敢公然开罪颉利。如若扯破脸皮,颉利毫无顾忌的联手与宋金刚挥军南下,谁架得住他们?还幸现在仍未致如此明目张胆。
张镇周道:"宋军一但攻陷平遥和介州,将可直接围攻太原本城,太原不但是李渊的老巢,更是唐室的后援粮仓,不容有失,不知李渊有何对策?"
王世充朝寇仲瞧来,神态轻松的道:"假若真如少帅所猜,李世民是故意让李元吉吃败仗,以诱宋金刚深入,那他极可能犯下令李家由盛转衰的大错失。"
寇仲淡然道:"错在甚么地方?"
王世充提高声音,字字铿锵有力的道:"错在低估敌人,现在李渊以李元吉出守太原,又命裴寂为晋州道行军总管,率军援助李元吉,可知李渊觉察危险。一但太原失守,宋金刚部可沿扮水南下,循李渊当年入关旧路,渡黄河直指长安,否则何有裴寂往援之举?"
王玄应阴侧测地笑道:"只要我们能牵制李世民在关外的大军,当宋金刚顺利南下,任李世民三头六臂,也要在腹背受敌之下覆亡,没有人可改变他的命运。"
寇仲耸耸眉头,没有答话。
田坟道:"李世民兵力如何,屯驻何处?"
王玄应抢著道:"李世民的主力大军刻下集中在弘农西北的稠桑,行军两天即可抵桃林,看情况是想进犯常平,今趟我们定要他来得去不得。"
寇仲心中暗叹,以王玄应的低能无知去猜李世民的能耐,等若夏虫语冰,不知所云。
张镇周皱眉道:"以李世民的精明,怎会蠢得妄开两处火头,谁都知道就算洛阳剩下一座孤城,亦非一年半载所能攻克的。"
王玄应不悦道:"他不来攻我,就由我去攻他,务要令他泥足深陷,不能分兵去对付宋金刚,等到宋金刚与李军两败俱伤时,我们乘虚而入,尽收渔人之利。"
王世充干咳一声,打断王玄应洋洋自得的滔滔话河,转向寇仲道:"少帅对此有甚么意见,请放言直说,不用有丝毫避忌。"
寇仲心中暗骂,王世充虽摆出礼贤下士的姿态,事实上却早有安排,使各亲王出掌洛阳四周的战略重镇,目的就是要确保洛阳安全及粮道畅通,并防止手下叛变。倘要围困洛阳,首先得清除重重屏障。
当下徐徐道:"李世勋一方有何动静?"
王世充道:"李渊任命淮安王李神通为山东道安抚大使,助李世勋攻打魏县宇文化及的军队,希望能比窦建德早一步攻陷宇文化及,好阻截窦建德的大军。"
寇仲拍案叹道:"这正是李世民屯军稠桑的作用,目的是牵制圣上的郑军,使李世勋能向北扩展。"
张镇周点头道:"少帅之言有理。"
王玄应冷笑道:"我却认为李世民是自寻死路。宇文化及灭亡在即,这是无人能挽回的事实,无论是那一方攻陷宇文化及,在失去援冲下夏唐势将正面交锋,对我们更是有百利而无一害。"
王弘烈等一众王玄应的"自己人"纷纷交相赞许,对他作出支持。
王世充再干咳一声,把所有人的注意力扯回他身上,沉声道:"今天我们这个会议,就是要决定应否出兵攻打李世民,此事关系重大,干戈一动,我们将正式和李渊扯破脸皮。"
王玄应断然道:"此乃千载一时之机,我们绝不可错失。"
张镇周和杨公卿交换个眼色,没有说话。田坟和杨庆两人地位低于他们,更不敢作声。
宋蒙秋自己先表态赞成,郎奉和其他宗亲亦相继附和。
王世充见寇仲像呆了般皱眉苦思,奇道:"少帅是否有别的想法?"
寇仲猛地醒过来般,点头道:"确是另有想法,愚见以为在现时的情况下,绝不宜出车攻唐。"
"碰"
王玄应重重一掌拍在几上,大怒道:"早知你是李世民派来的奸细,还不露出狐狸尾巴。"包括王世充在内,众皆愕然。
第二章 存亡之道
王世充喝道:"王儿勿要胡说。"
王玄应猛地起立,瞪着另一边的寇仲戟指道:"大丈夫敢作敢认,寇仲你在长安时,是否在李靖穿针引线下,早向李世民投诚?"
寇仲仍是好整以暇的闲适模样,微笑道:"太子何必这么动气:似此关系重大的谣诼,小弟尚是首次得闻。不知消息是否源自我们洛阳大美人荣姣姣的探报?"
王玄应显然给他说中,其理直气壮之势立即打个折扣,仍色厉内的撑下去道:"消息从甚么地方来不用你理,你敢答我的问题吗?"
殿内鸦雀无声。
寇仲神态轻松的哈哈大笑道:"我寇仲是何等样人,天下自有公论。别人苦不了解,我亦无谓白费唇舌。"
张镇周沉声道:"太子怕是误会了,少帅绝不是这种人。"
王玄应见王世充没说话,胆子大起来,奋然道:"若真是误会,为何他力主我们不要对李世民用兵?"
寇仲暗忖不宜与王玄应闹得太僵,乘机让他下台,一拍额头道:"原来太子因此而致误会小弟,太子请坐下,且听小弟说几句话。"
王世充向王玄应点头示意,王玄应虽深感不忿,仍无奈地坐下听寇仲解说。
众人目光集中到寇仲处。
寇仲正容道:"我这人最爱切身处地为人设想,假若小弟是李世民,绝不会在这情况下与圣上全面开战,因为必须留力以应付声势迫人的宋金刚。"
王世充讶道:"既是如此,李世民为何要屯兵关外?难道只为牵制我们,令我们不能于涉李世勋的活动?"
寇仲道:"这是其中一个原因,另一个原因在试探望上的心意。假设我没有猜错,李渊现在绝不愿对洛阳动武,至少希望把事情延至十个月后。"
众皆愕然,更不明白这十个月的期限是如何定出来的。
连杨公卿亦忍不住道:"少帅何有此言?"
寇仲微笑道:"道理非常简单,皆因董贵妃刚怀了李渊的骨肉,若唐郑开战,董贵妃说不定会惶然失措,伤了胎儿。以李渊的性格,当不会希望发生这情况。"
众皆恍然,又感难以置信。
王弘烈不解道:"少帅不是说过唐军要来攻打洛阳?现在又说出这番话,是否前后矛盾?"
寇仲道:"攻打洛阳是势在必行,但次序却有先后之分。只看唐军共分两路,一抗宋金刚,一攻宇文化及,李世民则留守后方,可知李世民的策略是要先巩固黄河北岸,始图谋潼洛官道,倘官道落入李世民手上时,唐军将从水陆两路掩至,先蚕食洛阳外围的所有城池,当成功截断粮道,才会直接围攻洛阳。"
王玄应振振有词的道:"既是如此,我们难道仍坐以待毙,任得李世民张牙舞爪,耀武扬威吗?"
寇仲从容不迫道:"假若我们此时发兵攻唐,会白白帮李世民一个大忙,使他不用再理会李渊的旨意,李渊亦有说话可向淑妮小姐交待。届时李世民只要把大军渡过黄河,请问太子敢否渡江追击?"
王互应为之语塞。他们虽在黄河北岸取得几个据点,但均在洛阳之北,且被李世勋的军队压得不能动弹,若把主力大军调往进攻稠桑,势将首尾难顾,说不定连北岸的据点亦要失守,而另一边则扑个空,当然非是良策。
王世充沉吟道:"那少帅是否认为我们该按兵不动,静观其变?"
寇仲道:"郑唐之战,事实上圣上是占尽地利的优势,若能再得人和,使上下一心,李世民在久战力疲下,极可能重蹈李密覆辙。圣上又宜与窦建德结成联盟,共抗唐军,如此将更万无一失。"
这可说是寇仲对王世充最后一个语重心长的警告和提示,点出他最大的弱点。
张镇周等朴姓将领,无不心内称许,脸上却不敢作出任何表示。
王世充点头道:"与窦建德的联盟,是势在必行。他曾亲到洛阳跟朕谈了一晚,不过因在一些利害上有分歧,始终谈不合拢。"
寇仲讶道:"分歧?"
王世充有点尴尬,干咳一声道:"自徐圆朗归降窦建德,夏军的势力直达通济,使我们跟徐世勋、窦建德在萦阳之西发生过几起冲突,弄得很不愉快。"
寇仲听他语焉不详,隐隐猜到说不定事情与他有关。因为通济渠南下便是梁都,正是他寇仲的地盘。因刘黑阔的关系,窦建德早视他寇仲为自己人,说不定王世充对他少帅军有图谋,却被窦建德反对,所以夏郑才谈不合拢。
他当然不会揭破,提议道:"此事包在我身上,只要圣上同意,我可到乐寿向窦建德说项,向他痛陈利害,保证他肯共抗唐军。"
这提议正中王世充下怀,要知寇仲自大破李密后,已在郑军中确立了崇高的声望和地位,故后来王世充与李世民联手对付他和徐子陵,曾惹来军中激烈的不满。以王世充的自私自利,当然怕寇仲联同其他外姓将领,把他取而代之,所以寇仲肯离开洛阳,王世充实是求之不得。
哈哈笑道:"只要少帅能说服窦建德,唐军叉有何惧哉。"
寇仲陪他笑起来,心中想到的却是趁宇文化及尚未给李世勋或窦建德化骨之前,他和徐子陵须好好把握机会,替娘报仇。
在杨公卿的安排下,寇仲和徐子陵在陈留碰头,与徐子陵一道来的尚有虚行之、宣永、卜天志三人。
他们在一艘泊在码头的船上议事,寇仲把北方的形势交待后,问道:"南方的情况如何?"
虚行之道:"李子通表面看来声势大盛,不但重创沈纶,杜伏威亦暂时退兵。李子通更率兵渡江攻打沈法与,进占京口。沈法兴遣部将蒋之起迎战,被李子通当场格杀,迫得沈法兴放弃毗陵,逃奔吴郡,连丹阳亦陷落李子通手上。"
寇仲道:"这确是声势大盛,为何行之只说是表面看来大盛?"
虚行之分析道:"李子通是不得不冒险进攻沈法兴,因他北方老巢东海被我们占领,西方则有杜伏威纵横无敌的江淮劲旅,所以唯一发展的矛头就只有江南的宿敌沈法兴。"
徐子陵讶道:"比起沈法兴,少帅军明显兵微将寡,为何李子通选强舍弱,不作反扑,反图江南。"
虚行之道:"舍弱选强正点出其中关键。李子通晓得我们无力进犯江都,所以先全力收拾对他构成威胁的沈法兴。"
寇仲点头道:"江淮军由于杜伏威和辅公佑两大巨头出现严重分歧,暂时无暇理会李子通,难怪他这么放肆。"
宣水道:"少帅认为洛阳可守多久?"
寇仲道:"王世充的任用宗亲亦非一无是处,他本身又是身经百战的统帅,现在更在城内拚命堆积粮草,就算洛阳变成一座孤城,至少亦可守一年半载。"
虚行之叹道:"那李世民极可能会吃败仗,他不但要先克服混杂突厥精锐的宋金刚部队,还要应付窦建德的雄师,加上关中战士久战思宗,攻打洛阳又必伤亡惨重,形势对他非常不妙。"
卜天志道:"李世民大可在击破宋金刚后,改攻为守,巩固收复的失地。"
宣永道:"这是下策,一旦宇文化及被灭,窦建德大军将如缺堤的潮水般沿大河北岸席卷而来,假若李世民不能于这形势发生前夺取洛阳,将尽失关外辛苦经营的优势,被迫退守关中,那就变成只能坐看窦建德雄霸关外之局。"
寇仲道:"李小子正因深知此中关键,所以才采取日下似令人费解的战略,不过任他李世民是武侯再世,孙武转生,要攻陷洛阳亦将是一年半载后的事,且不论谁胜谁负,除非我们肯弃械投降,否则火头接着就烧到我们,行之对此有何应付妙法?"
虚行之洒然笑道:"少帅早胸有成竹,何须行之献丑?"
宣永沉声道:"攻打江都?"
寇仲道:"只有取得江都,我们才有希望抗北图南。现在我们尽得宝库黄金,不虞财政短缺,就趁洛阳失陷前,全力扩军备战,但切勿盲目扩军,那不但损害地方生产,加重库房负担,更会令少帅军质素下降。"
宣永拍胸保证道:"这个包在我们身上,所有不合水准的士卒都会被淘汰,绝不滥收新兵。"
卜天志道:"我们可对外宣称从曹应龙处得到大批黄金,那就算我们手头充裕,亦不致惹人怀疑。"
虚行之微笑道:"彭梁的发展非常理想,少帅放心去对付宇文化及吧!"
寇仲拍案赞道:"行之定是我肚内的蛔虫,竟能摸通我的心意。"
徐子陵笑道:"只看你约我们在这里碰头,就知你老兄暂无意思返回彭梁哩!"
寇仲苦笑道:"陵少又来耍我。"
转向虚行之等道:"在备战期间,有两件事必须分头进行,首先是要与竹花帮的桂锡良取得联系,透过他们掌握江都和南方的形势;另一方面则设法向飞马牧马秘密买一批第一流的战马,这是商秀曾亲口答应的。我寇仲重返彭梁之日,就是进击江都之时。"
三人轰然应诺。
与虚行之三人辞别后,寇徐扮成渔人,操渔舟北上。
天气忽然转坏,风雪交袭,不得已下他们把渔舟泊往岸旁暂避。两人不惧寒冷,坐在船篷外欣赏通济渠的雪中景况。
寇仲道:"再有一个时辰就可北抵大阿,然后转右顺流东下,两天就可抵宇文阀的老巢许城。当年杨帝尚未归西,想宇文阀何等威风八面,现在却是穷途末路,徐圆朗归降窦建德,注定宇文化骨败亡的命运。"
徐子陵目注一阵狂风刮得雨雪像堵墙般横过广阔的渠面,沉声道:"自宇文化骨攻打梁都损兵折将而回,他们就只剩下待宰的份儿,徐圆朗投*窦建德,更令他们四面受困,逃走无路。"
寇仲道:"现在宇文化骨亲率大军在永济渠东岸的魏县力抗李世勋和李神通的大军,争夺永济渠的控制权。照我看宇文化骨该捱不了多久,我们这么直扑魏县,大有可能会扑个空。"
徐子陵皱眉道:"若不到魏县,该到甚么地方去?"
寇仲分析道:"我们欠缺的是消息情报,所以有无从入手之叹。"
徐子陵道:"你想找刘黑阔帮忙?"
寇仲苦笑道:"我早晚要见窦建德,只因我和你间的关系暧昧不清,所以小弟要兜几个圈才说出来试探陵爷的反应。"
徐子陵哑然失笑道:"这叫作贼心虚。不过找刘黑阔并不比找宇文化骨容易,且往来费时,假若宇文化骨给李世勋干掉,我们就悔之莫及。"
寇伸抓头道:"我总说不过你的……"
徐子陵截斯他道:"因为你有私心,所以说不过我。"
寇仲失声道:"私心?我寇仲会为娘的事别有私心?"
徐子陵开怀笑道:"想认识一个人绝不容易,能无偏地认识清楚自己更加困难,我还未有机会问你,宁道奇那一关你是怎么过的?"
寇仲狠狠道:"好小子!摆明是不给我辩白的机会,好!老子大人有大量,不和你计较。"
徐子陵捧腹笑道:"大人有大量的怕是宁道奇而非你这小子吧?"
寇仲事实上给徐子陵抓耆痛脚,乘机"见好即收",点头道:"宁道奇确是仙道辈的超卓人物,全无好胜之心,有如流水,无论过石穿林,都是那么逍遥自在,无拘无束,收放自如。坦白说,若果他真如早先我们以为的那样不择手段对付我,我应该不能在这里和你说此番对他表示最高崇敬的话。"
徐子陵沉声道:"你是否故作谦虚?"
寇仲大力拍他的肩头,畅怀笑道:"又给你看穿,但除最后那句外,其他都是真话。当我接着宁道奇全力劈来的一掌时,我就知道自己确有一拚之力。"
徐子陵道:"有用他的-散手八扑-吗?"
寇仲道:"没有,肯定没有!"
徐子陵生出兴趣,问道:"你老哥既从未见过散手八扑,如何晓得他有否用过?"
寇仲耸肩道:"散手八扑应是一套完整的武道精华,招与招间自有其连贯性,这包括精神和实质上表现出来的法度,就像小弟的井中八法。咳!哈,我之所以要八法而不是九法或十法。正是对他八扑的一个致敬。"
徐子陵道:"另一个问题,宁道奇为何不使出他最拿手的绝技?看来你也没可能挡得过它的八扑。"
寇仲苦笑道:"因为他限自己只可以用一只手来对付我,还如何八扑?"
徐子陵道:"以宁道奇那种智慧卓越的人,岂肯放虎归山?若是如此,就根本不该答应师妃暄出手,师妃暄亦不会请他出手。"
寇仲露出思索的神色,沉吟道:"对!其中定有些我们不知道的变化。"
徐子陵双目闪耀着智深如海的光芒,缓缓道:"那些变化,我们应是知道的,若我没猜错,师妃暄今趟并不绝对看好李世民,所以才放你一马。眼前情况李世民仍是首选,寇少帅则是副选。"
寇仲剧震道:"竟有此事?"
徐子陵分析道:"你想想吧,连杨文干的叛乱如此严重的事,建成仍可免去罪责,可知太子贵妃党的联合力量多么强大。李世民现在只有两条路可走,一是在外拥兵自立,要走这条路必须攻陷王世充的地盘,否则只是自寻死路。"
寇仲接下去道:"另一条路就是在长安策动政变,那更不容易。在突厥人的支持下,建成、元古合起来的力量比李世民只强不弱,何况建成、元吉更有李渊的支持。哈!你说师妃暄不看好李小子确有道理!"
徐子陵道:"仍令人不解的是既然如此,宁道奇为何还要出手?"
寇仲道:"为的怕是我们的长生诀吧!宁道奇借此机会,迫我拚尽全力,让他可窥探长生诀的虚实。"
徐子陵点头同意。
寇仲一拍额头道:"我真蠢,竟忘记了杨公卿,我们大可请他帮忙,提供有关宇文化骨的情报。"
徐子陵眉头大皱道:"岂非又要折往洛阳?"寇仲道:"杨公卿日下该在萦阳而非洛阳,找他只是路过之便。"
徐子陵道:"就这么办。"
寇仲苦笑道:"为娘报仇后,陵少会到那里去?"
徐子陵道:"我想去探看大小姐和小陵仲。"
寇仲叹道:"我也想看看他们。"
徐子陵摇头道:"除非你懂得分身术,否则那来余闲?之后我会到塞外走一趟,见识一下老跋的大草原和可达志锺情的沙漠。"寇仲默然无语,明白到徐子陵是要避开中原,俾能置身他的事之外,否则若闻得他寇仲遇险遭困的消息,徐子陵能袖手不理吗?
第三章 飞龙在天
寇仲和徐子陵顺利地在萦阳的原密公府找到杨公卿,旧地重游,想起当年与素素历尽艰劫下逃出大龙头府,再逃出萦阳的诸般往事,境迁物异,素素已去,李密则虎落平阳,沈落雁嫁作人妇,不胜唏嘘。
杨公卿没想过两人会联袂而来,大喜道:"我正为找你们头痛。"
寇仲讶道:"什么事?"
一人从内堂大步走出来,哈哈笑道:"人生何处不相逢。想不到两位老兄竟会送上门来,免去小弟寻寻觅觅之苦。"
来人潇洒风流,正是"多情公子"侯希白。
骤见故人,两人欣悦非常。
寇仲大笑道:"还以为你会躲往深山穷谷之中,那想得到你会四处乱跑呢?"
徐子陵微笑道:"大隐隐于朝,侯兄乃不甘寂寞的人,没有红颜知己作伴,如何过日子?"
侯希白道:"子陵说笑啦!这些日子来小弟绝迹红楼楚馆,心中只在惦念你们,且想得很苦。"
寇仲夸张的惊呼一声道:"吓!我和陵少可都是不好此道的。"
侯希白哑然失笑道:"少帅又来耍我,小弟只是把话说得夸张点,否则如何表达心中感激之情。"
寇仲故意板起脸孔道:"但你那秀秀气气的相公模样会教人思疑嘛!"
三人六目交投,同时笑得前仰后合。
杨公卿亦给他们的互相戏谑惹笑,感觉到三人间没有机心,充满真诚的交情。无论在官场上或江湖中,都是难能可贵的,忙道:"坐下再说。"
四入围桌坐下,杨公卿亲替各人斟茶。
徐子陵道:"侯兄怎懂得通过杨公找我们?"
侯希白道:"离开长安后,我先抵洛阳,住了十多天才到萦阳,在这一带小弟亦算有点人面,可是直至少帅离开洛阳后我才收到风,晓得杨公与少帅关系较密切,遂不嫌冒昧的请杨大将军帮忙。"
两人记起当日荣凤祥摆寿酒,侯希白是座上客之一,足证他在洛阳非常吃得开。
在这种文化大邑,只凭他多情公子的画技,肯定广受欢迎,何况他技不止此。
寇仲道:"杨公是自己人,没有话须隐瞒的,侯兄的不死印法练得如何?"
杨公卿从未听过不死印法,故没有甚么反应。
侯希白欣然笑道:"欲速不达,我是一切随缘,现在可说已有小成,多谢少帅关心。"
寇仲叹道:"我是不能不关心你。因为舍利已落在令师手上,他宣告闭关潜修一年,一年后随时会来考较你的功夫。"
侯希白俊脸微微变色,苦笑道:"这消息会令小弟更加努力。"
杨公卿终忍不住问道:"甚么舍利?侯公子的师尊是谁?"
寇仲解释一番后,杨公卿始晓得真宝藏落入两人手中,更对寇仲的推心置腹,非常感动。
侯希白听得目瞪口呆,头叹道:"我从没想过你们真能携宝离开长安,还可令天下人以为你们寻宝失败。"
徐子陵道:"我们的成功其中实有很高的侥悻成份。"
侯希白道:"你们是否准备去找宇文化及算旧账?"
寇仲大讶道:"你怎会晓得的?"
侯希白哂道:"凡知道你们出身的,那个不晓得你们跟宇文化及仇深似海,现下宇文化及覆亡在即,以两位大哥一贯的作风,自不会假他人之手为你们了却血仇吧!"
寇仲大力一拍他肩头道:"有你的!敬你一杯茶。"
四人兴高采烈的举茶互敬。
侯希白呷一口热茶后,微笑道:"既是如此,我们又可并肩作战哩!"
徐子陵不解道:"你和宇文化及又有甚么过节?"
侯希白耸肩道:"他和你们有过节,等若和我侯希白有过节。前几天宇文化及的头号心腹,也是我的旧识张士和到洛阳找我,央我去为宇文化及的爱妃卫夫人画肖像,代价是一幅巨然的真迹的山水挂轴。"
杨公卿奇道:"兵临城下,随时国破家亡,宇文化及仍有此等闲情逸致。"
寇仲和徐子陵心中方涌起怪异的感觉,一直以来他们心中的宇文化及都是冷酷无情,没有甚么人性的,岂知竟有此温馨多情的一面。
寇仲问道:"巨然是甚么家伙?"
侯希白摇头晃脑道:"荆关董巨,乃先世山水画始创期的四位大师巨匠,巨然本身是有道高僧,画风高古秀逸,惜传世作品不多。坦白说,这报酬确令小弟心动。"
徐子陵沉声道:"他们请你到甚么地方去?"
侯希白道:"当然是魏国的都城许城哩!"
寇仲问杨公卿道:"宇文化及目下的情况如何?"
杨公卿道:"能守过正月,已相当了不起呢。照李世积一向的作风,若攻陷魏县,必会乘胜全力追击,不让宇文化及有回气的机会。"
徐子陵道:"窦建德一方有没有动静?"
杨公卿道:"可用虎视眈眈来形容。窦建德正在*近魏境的几座城池集结重兵,任何一刻也可发兵侵魏。"
寇仲抓头道:"真教人头痛,不过照我看,宇文化及该没这般易死掉,就算兵败也会败返许城,对吗?"
徐子陵道:"侯兄当时怎样回覆那张士和?"
侯希白微笑道:"老朋友的事就是我侯希白的事,小弟当然乐于答应。"
寇仲拍桌道:"那就成啦!"
杨公卿邋:"尚有一事,我们最新收到一个消息,原来颉利本准备亲率大军,偕刘武周、宋金刚联袂入侵太原。最后却因突利返国,向颉利发动战争才使颉利无法分身,只好仍用现在这种送人送马的方式增强宋金刚军力。"
侯希白道:"这么说,少帅和子陵确帮了李世民一个天大的忙。"
杨公卿道:"该说帮了中原所有人一个忙。突厥人做惯马贼,杀人放火,奸淫掳掠当作家常便饭,若让他们长驱直捣中原,会造成极严重的破坏。"
徐子陵苦笑道:"照现时的形势发展,突厥人终有一天会从北疆杀进来的。"
寇仲岔开话题向侯希白道:"侯公子!请问我们该以甚么方式混进许城去?"
侯希白"嚓"的一声张开美人扇,悠闲的轻轻摇拨,微笑道:"你们知否狮豹是怎样猎食的?"
寇仲愕然道:"我连狮豹也没有见过,怎知它们如何觅食?"
侯希白道:"这是石师训练我时说的一番话,令我留下非常深刻的印象。"
寇仲和徐子陵知是石之轩说的,均露出注重的神色,因愈能摸清楚石之轩的底子,将来愈有机会保命。现在仍有破绽的石之轩已这么厉害,一年后出山的石之轩会如何了得更令人难以想像。
杨公卿兴致盎然的道:"我曾遇过一个被豹伤的人,伤口非常可怕。"
侯希白道:"除非是老狮饿豹,否则极少伤人,它们都是有了固定的目标,把猎物的习惯反应摸通摸透,才进行袭击增加成功的机会。"
寇仲露出深思的神色,道:"此正合兵家之旨,所谓知己知彼,百战不殆。"
侯希白沉声道:"狮和豹都是猎狩的高手分别在狮子联群结队的出动,像草原上的无敌雄师;豹子则是荒野的幽灵,独来独往,大有独行夜盗的风范。"
徐子陵道:"令师该像豹多一点,侯兄亦是独来独往。"
杨公卿道:"那少帅和子陵就该是两头雄狮哩!"
侯希白点头道:"他们是两条龙,龙不但变幻莫测,既能潜游渊海,又能翱翔于九天之上,本是独自逍遥,现竟结成夥伴,故能纵横天下,无人能撄其锋锐。"
徐子陵最怕给人当面称赞,尴尬的道:"侯兄夸奖,不如说回狮豹的事吧。"
侯希白道:"狮群出动时,都是养精蓄锐,处于最巅峰的状态下,它们从不鲁莽行事,而是有精确的战略部署,因应不同的形势有不同的策略。首先是观敌,把族群分作两至三组,伏在猎物所在的外围,可随时等上几个时辰。"
寇仲咋舌道:"厉害!那些牛马羊鹿,不被它们吓得心悸神慑才怪。"
侯希白道:"当他们瞧准猎物虚实,就由其中两、三头狮子扑前驱赶,把猎物冲散隔离,当猎物陷入它们的死亡陷阱,狮子会空群而出,以轮番追截、惑敌乱敌、伏击等种种手段,把比它们跑得更快的猎物变成果腹的美食。"
杨公卿倒抽一口凉气道:"真可怕,只是听听已教人毛骨悚然。"
徐子陵想起逃离长安途中,群狼攻袭野鹿,雪地血迹斑斑的恐怖情景,问道:"那豹子又如何?"
侯希白道:"在短途内没有动物能跑得快过豹子,它的战略是如何接近猎物,所以豹子无一不是潜踪匿迹的高手,只要到达某一范围距离,差不多是每击必中。"
寇仲一对虎目闪闪生光,点头道:"难怪希白对令师这番话留下深刻的印像,对我们也有很大的启发。宇文化及的魏军就等若被群狮独豹监视的羊群,注定成为狮豹果腹之物的命运。问题是究竟被狮击还是豹袭。"
侯希白道:"我们抵许城后,分头混入城内,我负责深入敌阵探察敌情,看看如何把猎物隔离,只要猎物进入你们这两条龙的猎程内,你们该不会比狮豹逊色吧?"
徐子陵和寇仲在武阳东南的黄河渡口登岸,踏上通往武阳的官道。
武阳西北约三百余里就是宇文化及抗击唐军的魏县。从武阳朝东走,经过元城,莘县、武水三城,就是宇文化骨的魏国京城许城。
侯希白的旅程是写意得多,乘船顺流直赴许城,作他们的先锋。
两人就以本来面目,大摇大摆的在官道上昂首阔步。
寇仲笑道:"当宇文化骨晓得我们来寻他算旧账,会有一番甚么滋味呢?侯公子虽以羊来形容他,但我总感到把宇文化骨想橡为一头受惊吓的小羊是很困难的一回事。"
徐子陵欣赏着沿途雪景,微笑道:"我们大可视今趟行程是修练的一个过程,以杀死宇文化骨为终点,沿途以战养战,由宇文阀供应养份。在现今的情况下,宇文化骨是既无暇更无余力对我们进行大规模的围剿,只能坐看我们时狮时豹的迫近。我也很想知道他的感受,只恨这是没法知道的。"
寇仲双目闪着深刻的仇恨,道:"这一天我们苦候太久,若只是把宇文化骨骤然刺杀,只是白白给他一个痛快,岂能泄我们心头之恨!所以我们要和宇文化骨玩一个死亡的游戏,看看谁的拳头更硬。"
徐子陵哑然失笑道:"应说是谁的命更硬,所谓百足之虫,死而不僵,何况宇文化骨的冰玄气已达登峰造极的境界,他后面尚有个宇文伤,所以我们必须玩得聪明点。"
寇仲哈哈笑道:"谁能拦得住我两兄弟,咦!"
前方异响传来,听清楚些,竟是车轮、足音和人声。
两人你眼望我眼时,大群农民装束的人拖男带女,扶老携幼的以牛车骡车载着家当,哭喊震天,从弯角处转出来,无不神色仓皇,一看便知是正在逃离家园,避祸他方的难民。
忽然官道挤满以千计逃难的老百姓。
寇仲随意抓着其中之一问道:"发生什么事?"
那人答道:"魏县失守啦!"言罢匆匆随大队远去。
徐子陵抓着另一人问道:"你们要躲避唐军吗?"
对方见他一面正气,心内稍安,哂道:"唐军有甚么可怕,我们怕的是败退的军兵,所到处鸡犬不留,你们还不回头?"
寇仲道:"你们要到那里去?"
另一人答道:"大河之北再没有安全的地方。只有逃到少帅军的地方才会有好日子过。"
寇仲一震道:"甚么?"
对方那有闲情理他,匆匆上路。
两人立在一旁,有待队尾经过。
徐子陵笑道:"看来虚行之把彭梁治理得很好。"
寇仲欣悦的道:"将来得天下,就把皇帝让给他来当,我和你到塞外找老跋喝酒。"
徐子陵忽又叹一口气道:"我有些怕朝前走。"
寇仲容色一黯,点头道:"你是怕重见败军奸淫掳掠,生灵涂炭的可怖情景。"
徐子陵道:"走吧!"
蹄声响起,沙麈翻滚中,二十多骑全速驰来,正是宇文化及的魏军。
两人卓立官道中心,把道路截断。
敌骑终见到两人,被他们气势所慑,不敢硬闯,逐渐减速,最后在两人丈许外停下,马儿呼呼喷气,不住踢蹄。
领前的军头双目怒睁,大喝道:"何方小子,还不给我滚开!"
寇仲仰大哈哈大笑道:"本人行不改姓,坐不改名,寇仲是也。我身边的就是我的兄弟徐子陵,有本事就迫我滚开。"
众骑无不色变。
寇仲、徐子陵之名,天下谁人不知。
军头与手下们交换几个眼神,瞧出人人心怯,干咳一声道:"原来是寇爷和徐爷,请恕小人冒犯之罪。"
勒转马头,想掉头离去。
寇仲喝酒:"且慢!"
军头登时不敢妄动,勉作镇定的道:"两位爷儿有什么吩咐。"
徐子陵道:"你们匆匆赶来,所为何事?"
军头心惊胆颤的道:"我们是奉大将军之命,向民间徵收粮草。"
寇仲大怒道:"甚么徵收粮草,分明是强夺老百姓的粮货,大将军是谁?"
军头低声下气道:"是宇文士及大将军。"
宇文阀以宇文述、宇文伤两兄弟声名最著,前者是旧隋重臣,后者在阀主排名仅次于宋缺之下。
宇文述有三子,分别是宇文化及、宇文士及和宇文智及;宇文伤有二子,就是宇文成都和字文无敌,两人均在梁都之战中死于寇仲手上。
宇文士及更曾是隋炀帝的驸马。
徐子陵喝道:"你们立即滚回去通知宇文士及,告诉他着宇文化及好好保管他的小命,待我们来摘取。若给我们再见到你们抢夺民粮,必杀无赦。滚!"
众兵如获皇恩大赦,匆匆溜了。
寇仲瞧着远去的尘头,摇头叹道:"宇文阀真的完了。我从未见过这么没有斗志的部队,只求活命,连一试我们真伪虚实的勇气亦欠缺。"
徐子陵道:"照我看这批该是逃兵,所以才不肯为宇文化骨卖命,如想敌人晓得我们来了,恐怕要闹大点才行。"
寇仲笑道:"那就要到武阳去喝杯好酒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