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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唐双龙传全文阅读

作者:黄易     大唐双龙传txt下载     大唐双龙传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七章 宝踪何处

    涂子陵加入共分十门押注的骰宝赌桌,赌七铺胜三铺,但因他赢的每铺都押下重注,庄家须按他押的比率赔贴,所以仍然赢得七十多两通宝,加上刚才赢回来的共百多两,确是满载而归。

    他已惹起赌场方面的注意,不但有人在旁监视他,摇盅的亦换过另一个年纪较大的老手。

    这新庄家摇盅的手法别有一套,骰子在盅内不是横撞而是直上直落的弹跳,忽然三粒骰子同时停下,教人大出料外。

    庄家露出一丝充满自信的笑意,盯着徐子陵道:"各位贵客请押宝。"徐子陵暗忖,要显真功夫,就看这一铺,一股脑儿的把赢来的百多两全押在十二点那一门上。

    能入得贵宾厅者皆是非富则贵,可是见到徐子陵如此脸不改容的大手笔押注豪赌,二掷百金而不惜的模样,仍惹起一阵轻微哄动。

    其他人纷纷下注,大部分人都踉风押十二点。

    在万众期待下,庄家双手揭盅,眼明手快的一下子熟练地举起盅盖,露出骰子向上的三面,分别是"四"广五"和"六——,加起来总点数是"十五点"。

    包括徐子陵在内,没有人押中宝。

    一阵失望的叹息声。

    徐子陵自知功夫仍差一点,被-庄家特别的摇盅手法所惑,把"六点"错听为"三点"。

    庄家做然一笑道:"这位爷儿今趟的手气差一点,还要不要再试-下赌运?"徐子陵感到那虹夫人的目光凝注在自己身上,由第一铺起,她一直在旁别有居心的看自己下注,且不时赌上一两铺。

    徐子陵把雷九指换来分给他的筹码共=百多两从怀内掏出,放在桌面上,心想只要输掉这笔钱,连雷九指也将不得不放他回客栈睡觉。

    众人一阵交头接耳,气氛热烈起来。

    老手庄家似亦有点紧张,若给徐子陵以孤注押中,赌场须赔出千多两,可算得不是小数目!

    徐子陵当然没有十足把握去赢这一场,不过他真的毫不把这笔够一般人家过一年奢华生活的钱财放在眼内,所出全无任何得失成败的压力,暗捏不动根本印,把灵觉提至极限,他不但角"耳"去听,更用"心灵"去感受。

    "砰"!

    骰子落下,盅子亦轻巧的安放桌面上。

    徐子陵听到其中一粒骰子仍在盅内轻轻翻动,再非先前盅停骰落的格局,而是其中一粒骰子仍在转动。暗叫好险,前一回正因听不到这微小的变化,致输了一着。这手法显然是针对懂听骰的高手。

    徐子陵含笑把筹码全押在九点上。

    今趟众人各押各的,只有那虹夫人把二十两筹码跟他押在同一门上。

    盅开。

    正是九点。

    尚声秀芳乌黑闪亮的秀发在头上结成双鬓望仙髻,身穿传自西北外族的流行淡绿回装,高翻领,袖子窄小而衣身宽大,裙长曳地,领袖均镶有锦边,穿着一对翘头软棉鞋,在两名俏婢陪伴下,翩然而至。其风华绝代的神采艳色,即使贵为大唐太子的李建成,亦生出自惭形秽之感,更遑论他人。

    李建成本对尚秀芳姗姗来迟颇为不满,岂知给她能摄魄勾魂的剪水双瞳扫过,立时所有怨愤全抛诸九宵云外,忘得一于二净。

    尚秀芳施礼道歉,仍是娇息喘喘的。包括寇仲和侯希白在内,无不为她的软语莺音,动人神态色授魂与。李建成向尚秀芳介绍初次见面的寇仲和侯希白,这美女表现出一贯的客气,却没怎么在意。

    随在尚秀芳身后,两名健仆俸来方筝,安放在厅子中央处,一切妥当,尚秀芳轻移玉步,在筝前坐下,众人重新归座,婢仆退往厅外。

    在一众期待下,尚秀芳神色宁静的拨弦调音,随口轻吟道:"结庐在人境,而无车马喧。问君何能尔,心远地自偏。采菊东篱下,悠然见南山。山气日夕佳,飞鸟相与还。此中有真意,欲辩已忘言。

    她以吟咏的方式,不徐不疾地把前代大诗人陶渊明的田园诗,配以调较筝弦发出来跌荡有致、迂回即兴的清音,仿佛轻柔婉转他说出一段充满神秘触感的美丽诗篇,教人忍不住倾神聆听,希望她迷人的声音永远不要休止。

    寇仲别头瞧往窗外,大雪之后的长安一片雪白,反映着天上半阕明月的色光,忽然感到自己给尚秀芳带有强大感染力的吟咏携至很遥远的地方,再从那里出发,孤独地在某一个无尽无穷的天地间漫游,什么争霸天下,杨公宝藏,已是另一人世间发生跟他无关痛痒的事。

    以往他每次见到尚秀芳,都有"直接参与"的感觉,今趟化身为丑男莫一心,成了"旁观者",反而更为投入,连他自己也弄不清楚为何会如此。

    "叮叮咚咚。"

    尚秀芳吟罢,露出凝神思索、心驰物外的动人神态,纤长秀美的玉指在弦上看似漫不经意的拨弄,全无斧凿之痕地编织出一段一段优美的音符,隐含挥之不去哀而不伤的淡淡怨愁。音符与音符间的呼吸,乐句与乐句间的转折,营造呈示出乐章的空间感和线条美,音色更是波斓壮阔,余韵无穷。

    在全无先兆下,尚秀芳飘逸自如的歌声悠然在这筝音的迷人天地间里若明月般升上晴空,纯净无瑕的唱道:"名都多妖女,京洛出少年,宝剑值千金,被服丽且鲜。斗鸡东郊道,走马长揪间。驰骋未及半,双免过我前……"。

    在难以捉摸,又配合得天衣无缝的筝音伴奏下,她以离漠、性感而诱人的嗓音唱出感人的心声。

    厅内各人无不感到此曲乃是为自己而唱。那种温存可心的感受,确是难以形容。

    "白日西南驰,光景不可攀。云散还城邑,清晨复往还。"

    筝音转急,绽露锋芒,涤炼有力,就在余情末尽、欲罢不能之际,筝音由近而远,倏然收止。

    就在众人仍在如梦初醒的状态,侯希白忘情地带头鼓掌,叹道:"白马饰金勒,连翩西北驰。借问谁家子?幽并游侠儿。,秀芳大家一曲道尽京城众生之相,在下佩服得五体投地。此曲只应天上有,人间哪得几回闻。"

    包括寇仲在内,众皆愣然。这番话由李建成来说,是理所当然。

    可是出自侯希白这"外人"之口,却有点喧宾夺主。

    尚秀芳微微一怔,朝侯希白瞧去,柔声道:"莫公子原来文武全材,秀芳五中佩服才真哩!"

    寇仲为谋补救,忙插口道:"小人刚才首次得闻秀芳大家的动人仙曲,忍不住也想大声喝采,却给莫兄抢先一步。"

    李建成想起自己初聆尚秀芳色艺双全的表演时那顿然忘我的情景,亦立时释然,长身而起道:"秀芳大家请入座。"

    侯希白这才知自己失态,更知不宜久留,乘机告辞。

    寇仲也趁势藉口疲累离去,常何无奈下只好陪他一道走。

    李建成亦不挽留,只是心中讶异为何绝色当前,两人仍是那么的说走便走。

    尚秀芳虽没有为此说话,但心中对两人却留下深刻的印象。

    徐子陵和雷九指离开明堂窝,来到街上,到北里趁热闹的人仍是有增无减,两人漫步朝客栈走回去,寒风呼呼下,另外有一番滋味。

    雷九指提着重甸甸一袋开元通宝,道:"这笔赌本,足够让你成为长安的赌王,照我看你的听骰绝技,已比为师我青出于蓝,即是已臻天下第一。"

    徐子陵笑道:"这种天下第一不要也罢。你有没有打听过那虹夫人是何方神圣?"

    雷九指道:"虹夫人在关中赌场是无人不识的名人,皆因她有个很硬的*山,你猜是谁?"

    徐子陵道:"听你的口气,应该是熟人,究竟是谁?"

    雷九指压低嗓音道:"就是京兆联的杨文千,虹夫人本是上林苑的红妓,给杨文干收作小妾,最爱在赌场留连,却少有听说勾引男人,因为谁都不敢碰杨文千的女人,真不明白她为何找上你。"

    徐子陵淡淡道:"该是看上我的赌术,奇怪是其后再没找我说话,不过我们亦不应和杨文千的女人缠上,对我们有害无利。"

    雷九指拉着他转进横巷,讶道:"我还以为有人会跟踪我们,看我们在什么地方落脚,好摸清我们的底细。"

    徐子陵道:"此正是我们的一个难题。若给有心人看到我们两大赌徒走进东来客栈,而客栈内其实又没这两个住客,不引起人疑心才怪。"

    雷九指搭着他肩头,走出里巷,横过光明大道,沿望仙街南端走去,得意道:"`这么简单的事,老哥当然已安排妥当。在西市东南方永安渠旁的崇贤里我有座小院落,就当是我们往来经商落脚的地方。你的身份我亦安排妥当,保证就算有人调查都不会出岔子。"

    徐子陵大讶道:"这并非可在数日内弄妥的事,是谁在背后支持你?"

    雷九指领着他左转朝朱雀大街走去,放缓脚步,道:"当然是弘农帮的人,老哥我千方百计的去摧毁香贵的贩卖人口集团,有一半也是为我这个拜把兄弟。皆因他的亲妹在旧朝时被香家的人掳走献人隋宫,当时有杨广撑腰,谁都奈何不了他巴陵帮,现在该是跟他们算账的时候了。"

    徐子陵忆起素素的音容,点头道:"好吧!我会依你的计划去进行的。"

    雷九指遣:"回住处后,我会把全盘计划向你交待清楚,好让你能灵活执行。任他香家父子如何狞狡,势想不到有我们在暗中图谋他香家的覆亡。尚有一件事差点忘记告诉你,小仲着我为他张罗两副水*,今晚他若能抽身,会来与你会合去探宝藏。鲁师的构想确是与众不同,竟把宝藏埋在河床下,难怪没有人能找得到。"

    徐子陵苦笑道:"我已三晚末合过眼,希望他今夜脱身不得吧!"

    常何把寇仲送回在跃马桥东北光德里的沙家华宅,千叮嘱万叮嘱明天会在卯时初来接他入宫对张婕妤进行第二轮的疗治,才告别离开。

    沙福把他迎进大厅,寇仲见厅内仍是通明,人声嘈杂,骇然止步道:"什么人来了?"

    沙福兴奋的道:"数都数不清那么多人,老爷从皇宫回来后,来访的宾客没有停过,你看看外院停了多少辆马车。"

    又凑到他耳旁道:"莫爷妙手回春,令娘娘霍然而愈的事已传遍长安,来访的人没有不问起莫爷的。老爷吩咐,莫爷回来后,立即请莫爷到大堂去和客人打个照面。"

    寇仲听得心中唤娘,心想自己千不扮万不扮,为何蠢得要扮神医,这么下去,自己恐怕连睡觉的时间也要腾出来去行医治人。人谓言多必失,自己则该是医多必失。一把扯着正要起步的沙福,避往暗处。肃容道:"明天大清早姑爷会来接我到宫内为娘娘治病,事关重大,我现在立即上床休息。我睡觉时更千万不能被人惊扰。嘿!

    皆因我练的是睡功,哈!该称为卧功才对,明白吗?"

    沙福不迭点头道:"当然是为娘娘治病要紧,小人送莫爷回房后,立即去禀知老爷。"

    寇仲这才放心,但心神早飞到院外不远处的跃马桥去。

    二更的鼓声从西市传来,一队巡军从跃马桥走过,沿永安渠南行,在寂静无人的大街逐渐远去,带走照明风灯的光芒,月色又重新柔弱地斜照着寒夜下的跃马桥。

    徐子陵无声无息的从桥底的水面冒出头来,游往桥拱的支柱,两手攀附柱身,调息回气。好一会后轮到寇仲浮出水面,来到他旁,急促的喘了好一阵于后,苦笑道:"娘临终前只说跃马桥,余下未说的可能是桥东一千步又或桥西二千步,总之绝不在这桥下,"长安可能是当今中原管理最妥善的城市,大渠底应在最近才清理过,积在渠底的瘀泥,已给滤清得乾乾净净的。两人花了近半个时辰,逐尺逐寸的敲打搜寻,仍找不到任何宝藏人口的痕迹。

    徐子陵环目扫视拱桥四周黑压压的豪门巨宅,叹道:"我们总不能逐屋逐户的去搜索吧?这些华宅都有护院恶犬,而我们更是见不得光的人。唉!你告诉我该怎么办?"

    寇仲不悦道:"陵少从来都不是轻言放弃的人,怎么在寻宝一事上却偏会例外?"

    徐子陵怔了半响,歉然道:"是我不对!好吧!由此刻开始,我会尽全力为你找出宝藏,无论成败,也由你来主持决定。"

    寇仲探手搭着他肩头道:"这才是我的好兄弟。暂时不要想宝藏,先说说你那`换人大法-的事,看大家以后如何配合。好小子,真有你的,竟懂得找侯小子扮你,否则只李小子一关你已过不了。"

    徐子陵扼要的说出自己自下的处境,寇仲奇道:"听李靖说封德彝该是李建成的谋臣,为何却像与李建成作对的模样呢?"

    徐子陵遣:"照我看他和李建成的关系颇为微妙,见李渊前他曾吩咐我不要提及李建成的任何事。如果真和李建成作对,就该通过我去揭发长林军的恶行。"

    寇仲道:"迟早你会弄清楚他们的关系。不过你扮岳山去见李渊,却有一个极大的风险,不知你有否想及。"

    徐子陵茫然道:"什么风险?"

    寇仲讶道:"你少有这么善忘的,可能因我刚才曾见过尚秀芳,印象仍是非常深刻,所以才省起此事。"

    徐子陵恍然道:"我真的没把这事放到心上。不过只要我未弄清楚尚秀芳和岳山的关系前,对她避而不见,该可没有问题——寇仲同意道:"幸好你扮的是性情孤僻高做的岳山做出什么事来别人都只当作是理该如此。哈!真想不到你有晃公错这么老的一个情敌。"

    徐子陵的心神却用在另外的事情上,问道:"你对雷九指和侯希白有什么看法,应否让他们加入我们的寻宝行动?"

    寇仲皱眉沉吟道:"你对他两人比我熟悉些,你又怎么看呢?"

    徐子陵肯定的道:"他们该都是信得过的朋友,只是侯希白与石之轩恩怨难分,杨公宝藏更牵涉到邪帝舍利,我们不得不小心点。"

    寇仲点头道:"这就叫亲疏有别。雷九指怎都可算是自己人,侯希白则是半个外人,就以此界定他们参加的方式吧!"

    徐子陵道:"不是我要横生枝节,雷九指要对付香家的行动我们在公在私均是义不容辞。而侯希白他要从杨虔彦手上夺回印卷,我们亦势难袖手旁观,这……"寇仲笑着打断他道:"大家兄弟,说话为何还要见外,陵少的决定就是我寇仲的决定,多余话再不用说。"

    徐子陵仰望天色,道:"趁尚有两个许时辰才天亮,不若早点回去睡觉,明天醒来再想如何去寻宝。"

    寇仲追:"且慢!鲁大师赠你有关建筑学的遗卷内,有没有提及窑藏的建造?"

    徐子陵一震道:"幸好你及时提醒,他的遗卷内确有一章说及秘道和地下室建造的法则。"

    寇仲苦笑道:"你不是没有想及,而是根本没用心去想。唉!还说什么一场兄弟!"徐于陵哑然失笑道:"你寻不到宝藏,便不断怨我,好吧!我再次道歉。在他的遗卷里,这一章内有一段话写得内容隐晦,大约是地下窑藏是否隐蔽,全看人口的设计,虚者实之,实者虚之,可令人百世难寻,他写这番话时,心中想的说不定正是杨公宝藏。"

    寇仲双目立时亮起来,一边扫视渠旁林立的华宅,压低声音道:"杨公宝藏可能仍在桥底,但人口却在附近某所宅院之内,只要我们晓得某间大宅是属于当年杨素的,又或某间宅院是在杨素当权那段时间建成,便该有个谱儿。这些资料该可在皇城内什么局司的宗卷室找到吧!"

    徐子陵皱眉道:"就算凭你我的身手,想偷入皇城仍是非常危险的事,比起王老狐那洛阳的宫城,这里的戒备森严很多。"

    寇仲精神大振的道:"相信会有老长安知道的,这就不用涉险查探。你我分头寻找,只要找到这类房舍,调查的范围将可大幅收窄。时日无多,早一日携宝离开,可少一分危险,你也不想我窝窝囊囊的栽在长安吧!",徐子陵失笑道:"你这小子,总怕我不肯克尽全力,兜个弯也要再提醒我一次,快回去吧!明早你尚要当你的神医!"

    寇仲道:"还有一件重要的事未告诉你,就是你的公主也来长安哩!"

    涂子陵愕然道:"公主?"

    寇仲凑在他耳旁道:"就是东溪公主单婉晶嘛!"

    徐子陵听得剑眉紧蹩,随口反击道:"你和你秀宁公主的约会又如何?"

    寇仲两眼一翻,往桥头游去道:"我还没有想过。"

    徐子陵暗叹一口气,不知是为自己还是为寇仲,只茫然追在他身后游往桥头。

第八章 登门寻仇

    常何和寇仲在凝碧阁的外堂等候,前者低声遣:"皇上今早在内朝与太子殿下及秦王有急事商议,否则皇上一定会亲来的。"

    寇仲睡眠不足的揉揉眼睛,随口问道:"为何不见齐王呢?"

    常何当地是祸福与共的老朋友般道:"齐王到关外办要事,尚未回来。"

    郑公公来了,笑容满脸的恭敬道:"娘娘有请莫神医。"

    寇仲随他进入内室,令趟张婕妤穿着整齐地坐在躺椅上,虽与精神焕发仍沾不上边儿,但病容尽去,两颊规出少许血色,不是盲人,当会知她正在康复中。

    张婕妤头带凤冠,穿的是讲究的深青色讳衣,以朱色滚边,外披锦袍,腰间系上白玉双佩,显得雍容华贵,娇美可人,难怪如此得李渊爱宠。

    她对寇仲当然非常礼待,展现出亲切的笑容,道:"哀家这半个月来从没像昨晚睡得那么好,莫先生确不负神医之名。"

    寇仲一揖到地后大模大样地坐到她身旁为他特设的诊病椅上,心想美人儿你睡得充足,可怜我刚合眼就给沙福唤醒。

    张婕妤乖乖的从罗袖伸出玉手,让寇仲把三指搭在她的腕脉上,竟有感而发道:"为什么人生在世,要不时受到大大小小的各种痛苦折磨呢?"

    陪在一旁的太监婢仆当然没有人能答她的问题,寇仲正专志于她娇体内气血的详状,心不在焉的随口答道:"那要看人是为什么生在世上,若为的是人生的经验,那自应每种经验都该去品尝一下。嘿!我只是胡言乱语,娘娘请勿见怪。"

    张婕妤怔怔看着他的丑脸,道:"先生的话非常新鲜,从没有人对哀家说过这看法,可见先生不拘俗礼,性格率直,想到什么就说什么。哀家怎会怪先生呢?不过病情的折磨,不尝也罢。"

    寇仲本想唯唯诺诺的点头应过算了,又忍不住道:"病痛也非全无好处,至少可提醒我们去小心健康。像刀割肉会痛,我们才会躲避刀子,若不痛的话,连给人把手割掉都不知道。哈!所以练武的人该是最怕痛的人。"

    张婕妤一怔道:"先生所说的不无道理。"

    寇仲心忖胡诏完毕,该是下针的时间,取出沙芷菩的九针铜盒,微笑道:"令趟之后,小人该以后都不用再来为娘娘治病了!"

    大清早侯希白的弓辰春摸到东来客栈找雷九指和徐子陵,后者为避人耳目,戴起腊黄面具依雷九指的指示化名为一个叫作雍秦的山东赌徒兼行脚商。

    三人在房内商议,侯希白道:"昨晚李建成使人送来五两黄金,我当着兴昌隆的人面前把赏赐推掉,不知是否做对了呢?"

    雷九指倒抽一口凉气道:"对是对极了,可是李建成怎咽下得这口气尸徐子陵则道:

    "管他的娘!目下形势微妙,弓辰春这家伙分别与李世民、李渊和封德彝拉上关系,李建成并非没有顾忌的。"

    侯希白苦笑道:"不过可达志的狂沙刀法确是名不虚传。就算我可以用美人扇去对他的狂沙刀,胜负仍在未知之数,若用剑则怕走不了多少招,这人终究是个祸患。"

    徐子陵淡淡道:"用兵器或不用兵器对我来说分别不大,若有碰上可达志的机会,我们可在动手之前先行掉包,由我来应付他。"

    雷九指皱眉道:"最怕忽然碰上,掉包也来不及呢。"

    侯希白耸肩道:"这个倒不成问题,这里是唐室的天京,可达志又是长林军人,不能动辄杀人。我就引他定期决战,那时子陵可从容顶上。不过这突厥蛮子乃有实学的人,子陵千万别掉以轻心。"

    徐子陵微笑道:"无论对手是谁,我也不会轻敌的,"侯希白道:"另一个问题是秦王似有招揽我入夭策府之意,小弟该如何处理?"

    徐子陵断然道:"这会变成作茧自缚,侯兄可以祖宗遗训莫家后人不准当官来推却。最好是早点向卜廷等作出暗示,只要辗转传入李世民耳内,可化解这个难题。"

    雷九指赞叹道:"子陵的脑筋转动迅快,无论什么难应付的事,到你手上立即迎刃而解。"

    侯希白欣然道:"小弟正要借助子陵的才智,为我从杨虑彦手上把印卷讨回来。"

    徐子陵沉声道:"你这个问题,怕要通过`霸刀-岳山来解决,只要让李渊晓得裴矩的真正身份和与杨虚彦的关系,最好是买一开三,把杨文干和杨虚彦,杨虚彦与董淑妮的秘密勾结也一并奉上,那我们说不定可混水摸鱼,顺手宰掉杨虚彦亦非没有可能。"

    雷九指想起杨文干的小妾虹夫人,点头道:"对杨文干我们尚要做点工夫才行。"

    徐子陵从容道:"时间无多,好该轮到岳山他老人家出场啦!"

    寇仲在郑公公陪伴下回到大堂,常何紧张的问道:"张娘娘情况如何?"

    郑公公抢先答道:"莫先生不愧神医,这次施针功效更是神奇,娘娘的脸色就像从没病过的样子。"

    寇忡回复本色,笑嘻嘻道:"娘娘现在需小睡片刻,我敢包保她的病已完全根除,再不会复发。"

    常何整个人轻松起来,皆因此事成败关系到他以后的官运。

    "尹德娘娘到!"

    三人同感愕然,连忙下跪迎驾。

    尹德妃乃张婕妤以外皇宫最有权势的贵妃,同受李渊恩宠,更是李建成蓄意巴结讨好的另一位重要妃子。

    寇仲偷眼一瞥,只见一位身披大袖对襟,长可及膝,上绣五彩夹金线花纹披风的美女,在太监和宫娥簇拥下,姗姗而至。

    披风内穿的是短孺长裙,裙腰系在腰部之上,高处接近腋下,使本是身长玉立的尹德妃更显修长婀娜,莲步轻移时摇曳有致,非常动人,比之张婕妤毫不逊色。

    寇仲心付无论尹德妃或张婕妤,都是天生丽质令人为之颠倒的美人儿,比之董淑妮多添一种成熟的风情,难怪杨虚彦要出旁门左道的功夫为董淑妮争宠。

    "三位平身!"

    寇仲跟着常何和郑公公站起来,扮作惊惶的垂首不敢平视对方。

    尹德妃柔声道:"这位走是莫神医,姊姊的病况如何呢?"

    寇仲答道:"张娘娘已完全康复,天佑皇上。"

    尹德妃一阵歌颂赞叹,道:"莫神医今趟立下大功,皇上必重重有赏。莫神医若有什么心愿,尽管直说。"

    寇仲像徐子陵般,最怕给官职缠身,那就什么地方都不用去,忙道:"小人唯一心愿,就是希望常将军步步高升,今次若非常将军陪小人踏遍长安去找到合用的灵药,绝难有此神效。至于小人,则须遵从祖先遗训,在四十岁前遍游天下,造福苍生,并广见闻。"

    常何听得大为感动,慌忙跪下。

    尹德妃对寇仲的"淡泊名利"心生佩服,赞道:"先生原来是有大志之士,尹德失敬哩!"

    转向常何道:"常将军凭着将莫先生推荐给太子殿下,已是立了大功,哀家定会提醒皇上,绝不会忘掉常将军的功劳。"

    言罢入内堂探望张婕妤去了。

    离宫时,常何早把寇仲当成"生死之交",硬拉他到福聚楼举行庆功午宴,两人现在的心情,与昨天当然有天渊之别。

    徐子陵扮成的岳山,昂然步上跃马桥,无论他奇特的貌相,伟岸的身形,霸道的气势,均令人不得不多望他两眼。

    下桥后转往西市的方向,目的地是西市东北毗邻皇城的布政望。能住在这区的不是有钱便能办得到,还要有权有势方成。

    望坊内府第林立,都是达官贵人的官邸,徐子陵在一所巨宅外停步,只见门匾上写"海南晃府"四个大字。

    徐子陵深吸一口气后,暗聚功力,当蓄至巅峰时,沉喝一声,铁拳疾出,施展宝瓶印,重击在以红木雕成缕花精美的大木门上。

    "轰"!

    螺旋劲发,大木门像不堪摧残的破木残屑,旋转着往院内激溅弹射,院门变成一个方洞。巨响立时惊动居住宅内南海派的徒众,一时人声鼎沸,从主宅正门处拥出十多名武装男女。

    徐子陵这假岳山正是要来闹事,还要闹得愈大愈好。最理想莫如轰动全城,教人人都知道"岳山驾到"。

    轻挽着"岳山招牌"长袍的下摆,跨槛而入。

    两名大汉怒叱一声,分提一刀一枪往他杀来,背后有人大喝道:"谁人敢来我南海派撒野!"徐子陵一晃双肩,行云流水的往前飘去,在刀枪及体前左右各晃一下,以毫厘之差避过敌人兵器,接着左右开弓,两人明明见他挥掌攻来,偏是无法躲避,应掌抛跌,再爬不起来。

    两男一女刀剑并举,从台阶上攻下来,他们显是在群攻阵法下过苦功,配合得天衣无缝。

    由于掌门人"金枪"梅询与派内高手,多随李无吉到关外对付寇仲和徐子陵两人,所以目下留在长安的除"南海仙翁"晃公错外,均属较次的好手。徐子陵正看准这形势,才公然上门寻衅,找晃公错算账。再没有另一个更好的方法去通知李渊他岳山到也。

    徐子陵双目模仿岳山射出森冷的光芒,凝起强猛无俦的气势,一步不停的登阶迎上,两手闪电劈出,冰寒的杀气潮涌而去,在敌人攻至前已使他们感到肌肤生痛,呼吸困难,登时志气被夺,施展不出真正的本领。

    "当当"声响个不绝,四柄敌人刀剑无一幸免的被徐子陵以重手法劈中,两人兵器脱手,另一人被他起脚踢飞,持剑的女弟子则被他夺去长剑,变得溃不成军,四散退开。

    徐子陵反手一剑,把身后另一名壮汉扫得连人带棍滚下长阶,正要杀入厅内,棍影从门内闪出,当头疾劈,动作快逾电光石火,且棍凤如山,凌厉无比。

    以徐子陵之能,也不敢硬樱其锋,同时记起岳山遗卷中曾提起过此人,说他乃南海派中除晃公错外准一堪称高手者。

    持棍者是个须发俱白的锦袍老人,铁棍一摆,毫不停滞的中途变招,由疾劈变作直戳,疾取徐子陵腰眼,又狠又辣。

    徐子陵发出岳山的长笑声,晒道"-齐眉棍-梅天,这么多年看来你也没有什么长进哩广说话间,早运剑把氏棍挑开,接着随手反击,杀得对方左支右拙时,忽然弃掉长剑,一拳轰去。

    梅天哪想得到他会弃剑用拳,慌忙间挥棍挡格,却惨哼一声,被他的拳劲送入门内去。

    主宅门终于失守。

    双方这连串交接,只在数下呼吸间完成,其他人此时方有机会再朝徐子陵攻来。

    徐子陵大步跨入宅堂,两手展开借劲卸劲的奇技,使来攻者左扑右跌,溃不成军。梅夭再抡棍攻至,徐子陵当然不会客气,以硬攻硬,不到十招,一指点中对方肩井要穴,梅天踉跄跌退,差点坐倒地上。

    一番激战后,厅内再无能战之人。

    徐子陵仰天大笑道:"晃公错何在,我岳山讨债来哩!"

    梅天强压下翻腾的血气,狠狠道:"晃公正在西市福聚楼上,岳山你有种就去找他吧!"

    徐子陵不屑的道:"找晃公错要有种方成吗?若非老夫早收敛火气,今天此宅内休想留下一个活口,算你们走运。"

    哈哈一笑,扬长去了。

    常何和寇仲坐在昨天那张桌子,举杯相碰,兴高采烈。常何一口气点了七、八道菜,任他两人如何大食,也绝吃不下这么多饭菜。

    把黄汤灌进咽喉后,常何喘着气道:"尹德娘娘一句话,比太子殿下说十句更有力,莫兄今趟真够朋友,以后莫兄的事,就是我常何的事。"

    寇仲正游目四顾跃马桥周遭宅院的形势,漫不经意的道:"小弟除医道外,亦沉迷建筑之学,嘿!这都是由家叔培养出来的兴趣。"

    常何已视他如神,衷心赞道:"原来莫兄这么博学多才,不过长安是新城,最旧的建筑亦只是数十年光景——寇仲胡诌道:"新旧不重要,最重要是有创意的建筑,在长安有谁对这方面特别有研究和心得呢?"。

    常何道:"前代的大建筑师当然是字文悄,长安城就是由他监督建造的。现在该找的人应是工部尚书刘政会,没人比他更熟悉长安城的建筑。"

    寇仲大喜道:"可否安排我与这位工部大人见个面?"

    常何欣然道:"你想不见也不行。他昨天才找过我,问莫兄能否为他儿子治病,但昨天我哪有闲情和他说话?"

    忽然凑近低声道:"可达志又来哩!"

    寇仲朝入门处瞧去,可达志正昂然登楼,领头者赫然是李密,背后还跟着王伯当,吓得寇仲别过头去,心儿忐忑乱跳。

    常何又道:"今天福聚楼特别热闹,连南海派的晃老头也来了,陪他的竟是齐王的宠将字文宝和吏部尚书张亮。"

    寇仲偷眼瞧去,果然看到貌似仙翁的"不老神仙"晃公错,在另一角与两人谈笑甚欢。

    常何言归正传,返回先前的话题遣:"莫先生既有意结识工部的刘大人,待会小弟就陪先生登门造访,保证他倒展相迎。"

    寇仲正要答话,可达志过来和两人打招呼,笑道:"今晚我们再到上林苑痛饮一番,由小弟作个小东追,两位走要赏个薄面。"

    寇仲想到李密和王伯当说不定也是其中两位座上客,忙道:"不是小人不赏面,而是……唉!所谓人怕出名猪怕壮,待会便要四处奔波诊症,不信可问常将军。"

    常何不断点头,事实上他对可达志这外族的超卓剑手亦没多大好感,不想与他亲近。

    可达志闻言毫不客气的一屁股坐下来,正要说话时,一把低沉嘶哑的声音从跃马桥的方向传上来道:"晃七杀,立即给我岳霸刀"滚下来!"

    原来闹哄哄的整座福聚楼立即变得鸦雀无声。

    寇仲探头瞧去,骇然见到"岳山"正卓立桥头,整个人散发着不可一世的霸道气概,不由心中叫绝,明白到徐子陵行动背后的目的。

第九章 跃马之战

    晃公错穿窗而出,流星般从福聚楼三楼破空而下,横过近二十丈的跨距,落在跃马桥西端登桥处,身子没晃动半下。

    可达志把椅子移到窗前,俯首下望,双目射出鹰牵般锐利的神光,紧盯着"岳山",一瞬不瞬。

    寇仲忙学可达志般把椅子挪到*窗处,变得坐在可达志和常何中间,在其他人离桌拥往这边窗旁观战前,占得有利的位置。

    在桥头站岗的守卫见动手的一方是晃公错这长安宗师级的名人,楼上的高官大臣又没出言阻止,都不敢上前干预。

    际此战乱之时,天下武风炽盛,长安虽说禁止私斗,但以武相会印时有发生,长林军更是横行无忌。所以城卫对晃公错这类属于太子党的头脸人物,在一般情况下都不敢于涉他们的行为。

    可达志似在自言自语的沉声道:"岳山应是赢面较高。"

    寇仲心中大懔,知他眼力高明,从徐子陵的气势瞧出他的厉害。

    要知寇仲和徐子陵两人,经过这些年来转战天下的磨练,已脱颖而出,成为能与宁遣奇等辈颌硕的高手。即使以祝玉研、姐姐等魔门殿堂级人物,至现在仍欲杀他们而不得。到至善寺一战,两人力敌佛门四大圣僧,虽说非是以生死相搏,四僧更留有余地,但两人的实力足以媲美四僧任何其中之一,却是不争之实。当两人跨出至善寺的外院门,两人同时也登身于天下顶尖高手之列,再不用具怕任何人。在以战养战下,这两位天才横溢的年青高手,武功终臻大成之境。

    李密的声音在寇仲背后响起道:"晃公错岂是易与之辈,照我看仍是胜败难料。"

    不知谁人间道:"晃公错比之`天君-席应又如何呢?"

    这问题当然没有人能答他。

    此时"岳山"发出一阵长笑,众人收止私语,全神观战。

    卫兵截止登桥的车马行人,当晃公错来到桥上与"岳山"隔远对峙,整座跃马桥变成他们两人的专用战场。

    徐子陵有遏云裂石之势的笑声刚罢,淡然自若地微笑道:"晃七杀在关外不是想送我岳山归天吗?本人本无入关之意,既然你蓄意阻我人关,必有不可告人之秘,本人偏要入关来看看究竟,看你晃七杀这些年来究竟有否长进。"

    晃公错表面神色如常,其实心内却是怒火中烧,他完全不明白岳山为何能完全避过杨文干庞大的监视网,忽然出现于长安城内,不过目下当然非是计较这些枝节的时刻。事实上他亦陷于进退两难的地步,他当然明白岳山和李渊的关系,此正是他阻止岳山入关的主要目的。假若他杀死对方,李渊的反应实是难以预估,当然被对方击伤或杀死则更是万万不行。

    当下冷然笑道:"你岳霸入关与否干老夫何事?不过你既敢送上门来,我晃公错就和你算算多年的旧账。闲话休提,动手吧!"

    涂子陵完全把握到晃公错内心的矛盾,晒然道:"本人平生阅人无数,但像晃公错你这么卑鄙无耻的人,尚是首次碰上。敢作不敢认,算是哪一门子的人物,今天你想不动手也不行。我岳山这趟重出江湖,正表示你气数已尽。"

    晃公错不再打话,踏前一步,目光罩定对方,神态老练深沉,不愧成名达一甲子以上的宗师级高手。

    就在他踏步之际,强大的气势立即像森冷彻骨、如墙如刃的冰寒狂流般涌袭对手。

    徐子陵暗捏不动根本印,做立如山,长笑道:"这该是我们第三度交手,希望你晃七杀不会令本人失望吧!"

    口气虽大,但岳山挟击杀"天君"席应的余威,谁都不觉得他是口出狂言。

    晃公错冷哼一声,又跨前一步,气氛更盛,自己的衣衫固是无风自动,也追得徐子陵衣衫猎猎作响。

    高手相争,气势果是不凡,无论在楼上或桥旁观看的武林人物,除有限的几个人外,均感到若把自己换到"岳山"的位置上,说不定早因心胆俱裂而败下阵来。

    徐子陵收摄心神,不敢眨一下眼睛的瞪着晃公错。他故意以言语刺激对方,就是要迫他主动进攻,他的心神晋人平静无波的至境,把生死胜败置诸度外。

    就在晃公错第二步触地前的刹那,他迅疾无伦的大大跨前一步,把两人间的距离拉近至八尺。

    虽然双方出步时间稍有先后,但触地的时间全无差异,就像预早配合排演多次般。

    楼上的寇仲看得心中喝采,徐子陵这一着将迫得晃公错从主动沦为被动,不得不抢先出手,以扳平局势。

    可达志发出一下赞美的叹息。

    李密和王伯当亦同时喝了声"好",却不知是针对哪一方说的。

    晃公错果然大喝一声,一拳击出,猛厉的拳风,直有崩山碎石之势,令人不敢硬樱其锋。

    徐子陵嘴角逸出一丝笑意,可是出现在岳山的假脸上,却有无比冷酷的意味,配合得天衣无缝。

    晃公错这一记七杀拳,事实上只用上六、七成的威力,而这正是徐子陵以种种手段智计得回来的理想后果。

    自他扬声挑战,一直占在上风。

    晃公错则因被他公开揭破阻他入关的好谋,兼之心情矛盾,对要否全力出手又是顾虑多多,在种种不利情况下,功力自然大打折扣。何况他尚有一致命的弱点,就是徐子陵从岳山遗卷中对他的七杀拳已了若指掌,而他晃公错却对眼前这"岳山"绝对地莫测其高深。此消彼长下,晃公锗自然要吃大亏。

    "蓬"!

    徐子陵运掌封架,毫无花假的硬挡晃公错一拳,两人同时往后晃去,竟是功力相若的平手之局。

    寇仲心中大叫好小子,他最清楚如论功力火候,徐子陵怎都及不上晃公错,若给老晃一拳击得跄踉倒退,别人会不怀疑他是否真岳山才怪。可是徐子陵巧妙制造形势,变得能硬拚晃公错一拳而毫不逊色,以后再施展身法避重就轻,就谁都不会感到他在功力上逊于对手,这做法确是明智之举。其中微妙处,围观者虽在干人过外,但只有他一个人才能明白。

    果然徐子陵往左一晃,避过晃公错第二拳,两手如鲜花盛放,拳、指、掌反复变化,长江大河般朝晃公错攻去。

    晃公错怎想得到一向以霸道见称的岳山会展开这么一套大开大罔中别具玄奇细腻的拳掌功夫,大失预算下只能见招拆招,陷于被动之局。不过他守得无懈可击,绵密的拳法令对手滴水难入,并非屈处下风。

    双方劲气如涛翻浪卷,狂风波荡,凶险至极,只要有一方稍露破绽弱点,势必是横死桥上之局。

    "伏!"

    徐子陵一指点出,正中晃公错拳头,借势往桥的另一端飘开。

    寇仲旁边的可达志大喝道:"好岳山!"

    众人除寇仲等有限数人外,都大惑不解。为何岳山当此近身肉搏,着着抢攻之时只轻点一指,却往后退开,这只会是助长对手气势,而可达志反而为他这不智之举喝采呢?果然晃公错浑身剧震,竟不进反退,后挫一步。众人才知"岳山"这一指既凌厉又集中,竟破去晃公错的七杀拳劲,直侵其经脉,令晃公错忙于化解下,坐失良机。

    而寇仲更清楚徐子陵窥准时机,借飞退的同时卸劲借劲,打破攻守均衡的僵局,展开第二轮的攻势。

    在众人包括可达志在内完全料想不到下,徐子陵在飞退的势子未尽之时,竟神迹般倏地改向,流星电闪地重往晃公错飞投回万。

    以晃公错超过七十年的武学修养,亦大吃一惊,信心顿失,只好斜退右后方,贴至桥栏,双拳齐出,严密封格,不求有功,只求无过,再次陷于苦守之势。

    徐子陵心知肚明成功失败,就在此时。他可说施尽浑身法宝,从对方的心理、信心、气势、判断等无孔不入的寻找晃公错的破绽错失,到这刻才真正占得上风。不过晃公错一甲子以上的功力确非等闲,气脉悠长、韧力十足,一旦让这前辈高手能放手反攻,最后败阵的可能是自己而非对方。

    徐子陵凌空疾掠,脚不沾地的横过两丈远的桥面,十根手指向掌心弯曲,左右十指交错,右手拇指压在左手拇指上,一式内缚印,迎上晃公错轰来的双拳。同时喝道:"换日大法!"这四字暗含真言印咒的心法,以晃公错为目标而发,每一喝音巨锤般敲打在晃公错的心坎上。假若晃公错不是打开始因矛盾的心情以至气虚势弱,这"四字真言"最多只能做成小骚扰,可是此刻晃公错因摸不透他的攻势而心生慌乱,这"四字真言"的影响便非同小可,登时拳势减弱。

    拳印相接,竟是全无劲气交击之声。

    寇仲身后的李密低呼道:"糟啦!"

    话犹未已,晃公错略一跄跟,往横错步,连不懂武功的人也看出他是身不由己,给对手带得失去平衡。

    寇仲旁的常何咋舌道:"厉害!"

    徐子陵心知得手,他以内缚印配合卸劲之法,硬把晃公错的拳劲缚锁消卸,这着奇兵登时害得晃公错像用错了力道般,难过得差点吐血。

    徐子陵由内缚印改为外缚印,拇指改置外侧,劲气疾吐,此时两双手仍是紧缠不放,晃公错哪想得到他的内气可随心所欲的改卸为攻,登时应印而加速横跌之势。

    晃公错暗叹一声,跟着暴喝如雷,同时顺势腾身而起,再顾不得颜面,越过桥栏,往永安河投去。眼看他要湿淋淋的掉进渠水里,对岸围观的群众中突然射出黑忽忽的东西,越过七、八丈的水面,后发先至的来到晃公错的脚下,精准无误地令晃公错点足借力,就凭这一换气腾升,安然返回永安渠的西岸,才看清这黑忽忽的东西原来竟是只鞋子。

    寇仲感到可达志把目光投往掷鞋的人堆中,忽然雄躯微震,显然瞧出是谁如此帮晃公错的忙,而他肯定认识这个人,否则绝无可能从人众中迅快把这人分辨出来。像他寇仲便自问办不到。

    徐子陵瞧着鞋子沉进水里,知道该见好即收,否则丙与晃公错交手,对方在盛怒之下,抛开所有生死顾忌,吃亏的大有可能是他现在这威震长安的岳山,仰天发出一阵长笑,道:

    "晃七杀!本人失陪啦!"

    斜掠而起,往跃马桥另一端射去,几个起落,消失在围观者的人墙后。

    楼上诸人重新归席,李密和王伯当顺势随可达志坐入寇仲、常何的一桌。

    可达志为两人引见常何和寇仲,李密有点心神不属,对寇仲并没有特别在意。虽说李密和寇仲仇深似海,但两人并不熟识,若换过是沈落雁,看穿寇仲的机会势将大增。

    可达志的心神仍在刚才的龙争虎斗上,惋惜的遣:"想不到弃用霸刀的岳山,仍有威凌天下的霸气,换日大洁不愧天竺绝学,奇诡玄奥,令人叹为观止。"

    此时晃公错神色如常的登楼继续未竟的午宴,连寇仲也佩服他的深沉,暗忖换过是自己,必找个地方躲起来无颜对人。

    王伯当笑追:"可兄是否手养哩!"

    可达志一对眼睛亮起来,露出一丝充满自信的笑意,却没有答话。

    李密瞧着窗外回复人来车往的跃马桥,轻叹一口气道:"岳霸这趟来长安,必掀起一番风翻云涌,可兄若能击败岳霸,将立即名震天下。"

    常何压低声音道:"听说皇上与岳霸刀多年知交,可兄须三思而行。"

    他一向虽不欢喜可达志,此时见李密和王伯当推波助澜,一副唯恐天下不乱的样子,忍不住出言警告。

    寇仲则在桌底暗踢常何一脚,示意他找借口离开,对着李密和王伯当两人,实是非常辛苦的事。尤其想起王伯当对素姐的恶行,更是憋得心中难受之极。

    可达志微笑道:"若在下只是找岳霸切磋武技,皇上该不会怪罪吧?"

    李密盯着可达志淡淡道:"刚才掷鞋子为晃公错解困的是否可兄的熟人呢?"

    寇仲暗呼厉害,从可达志微妙的反应,精明的李密得出与自己相同的结论。

    可达志神态如常的油然道:"密公既瞧不出掷鞋者,在下又怎会看到,只是因此人高明至极而心生惊异吧!"

    李密当然不信他的鬼话,目光移到寇仲的丑脸上,目露精光,似要把他看通看透,含笑道:"日下长安最受人触目的两件事,就是岳霸入城和莫先生在此悬壶济世。不知莫先生有否打算落地生根,长做长安人呢?"

    寇仲不敢说出向尹德妃胡诣的那番话,皆因并不合乎情理,道:"多谢密公关心,小人仍末作得决定。"

    常何知是时候,起身告辞追:"莫兄还要到工部大人处为他爱儿治病,请各位恕过失陪之罪。"

    寇仲暗唤谢天谢地,忙随常何告罪离去。

第十章 往事如烟

    马蹄声铺天盖地而来,到东来客栈门外倏然而止。

    徐子陵负手面窗而立,凝望客栈后园大雪后的美景。马跷声骤止后,整座客栈肃静下来,这突然而至的静默本身已是一种沉重的压力,令人知道不寻常的事发生了。

    徐子陵沉声道:"进来吧!门并没有上锁。"

    门外的李渊微微一怔,先命手下驱走附近房间的住客,这才推门而入,来到徐子陵背后,抱拳道:"李渊刚得知大哥洁驾光临,特来拜会问好。"。

    徐子陵冷笑道:"李渊你是高高在上的大唐皇帝,一统天下指日可期,该是小民岳山向你叩拜请安才合规洁。"

    倏地转身,凝起岳山的心法,双目精芒暴闪的与李渊目光交击。

    李渊仰天长笑,道:"岳大哥休要耍我,无论李渊变成什么,但对岳大哥之情,却从来没变。大哥练成换日大法,今趟重出江湖,先击杀天君席应,今天又败老晃于跃马桥上,早成就不朽威名。小弟衷心为岳大哥你鼓掌喝采。"

    徐子陵叹一口气,摇头苦笑道:"江湖虚名,只是镜花水月,何足挂齿!岳山已非当年的岳山,往事如烟,更不愿想起当年旧事。小刀你回去当你的皇帝吧!岳山今趟来长安,只为找晃七杀算账,说不定今晚便走,罢了罢了!"

    "小刀"是岳山遗卷里曾提过两次对李渊的昵称,由于徐子陵根本不知岳山和李渊间发生过什么事,所以先发制人,摆出往事不堪回首,不愿计较的姿态。

    事实上李渊亦像祝玉研般从没有怀疑过岳山也可以是假冒的,最关键自然是"换日大法"可令岳山有脱胎换骨的变化。此时岳山的"小刀"一出,登时勾起李渊对前尘往事的追忆,百般情绪涌上心头,剧震道:"岳大哥再不怪小刀当年的旧事吗?"

    徐子陵旋风般的转身,背向这位大唐朝的皇帝,沉声道:"现在我最大的心愿,就是与`天刀-宋缺再较高下,不过在这事发生前,先要找一个人算账。"

    李渊一呆道:"这个人是谁?"

    徐子陵一字一字的道:"就是`邪王-石之轩,若非他的卑鄙手段,秀心怎会含怨而终。"

    李渊双目杀机大盛,冷哼道:"石之轩还未死吗?"

    徐子陵淡淡道:"他不但未死,且还在你身旁虎视眈耽,若非有此原因,小刀你怎能在这里见到我呢?"

    李渊终于色变。

    寇仲拍拍小孩的脸蛋,故作谦虚的道:"并非小人本事,而是刘大人令郎患的只是小病,所以两针立即收效,看!宝宝退烧哩!"

    刘夫人比刘政会更迅快地探手轻模儿子的额头,大喜道:"莫神医真是医术如神,小南没烧哩!"

    刘政会喜出望外,干恩万谢的说尽感激的话。

    回到外堂时,常何笑道:"招呼莫兄的重任暂且交给刘大人,末将已有三天没有回廷卫署了。"

    与寇仲约好晚上到沙家相晤后,即匆匆离开。

    两人在大堂坐好,刘政会欣然道:"听常将军说莫先生对庭院建筑有独到心得,不知对小弟这座府第有什么宝贵意见?"

    寇仲暗忖你错把我当是陵少,我怎能有什么意见,避重就轻地笑语道:"刘大人这座府第构思独特,自跨进院门,小人便感到宅主人必然是气字不凡,胸怀远志的人物。"

    千穿万穿,马屁不穿。

    寇仲的吹捧,被捧者刘政会虽也觉得有点过份,仍是乐得飘飘然的谦虚道:"怎敢当!

    怎敢当!"

    寇仲避过一劫,信口开河道:"小人虽然除医书外没看过其他的书籍。嘿!其实看过的医书都不多,全赖家叔口传诀要。不过我自少爱看美好的事物。哈!可能是因小人天生貌丑吧!"

    刘政会心有同感,但口头上当然要表示不会认同,笑言道:"男人最重要的是本事和成就,莫先生长得这么高大轩昂,哈………"寇仲笑着打断他道:"多谢刘大人的夸奖,小人之所以会迷情建筑,皆因建筑物除好看外,还有实用的价值,令它和书画只可供观赏不同。

    嘿!就像漂亮的女人那样。哈!"

    刘政会忙陪他发出一阵暖味的笑声。

    寇仲知是时候,转入正题问道:"这两天小人都在福聚楼三楼用膳,从那里看过来,发觉跃马桥四周的建筑最具特色,不知刘大人对这区域的建筑有否留心?"

    刘政会欣然道:"长安城的大小建筑均要先经我工部的批准,故对这些建筑都了如指掌,不知莫先生想知道哪方面的事?"寇仲笑道:"我这人性情古怪,欢喜一些东西时会巨细无遗,穷追不舍的寻根究底,若刘大人有关于这方面的资料,就最理想不过。"

    刘政会笑道:"这个容易,莫先生看看哪天有空,请驾临小弟办事的衙署,在那里所有资料均完备无缺,可任莫先生过目。"

    寇仲心中大喜,却知不能表现得太过猴急,强压下心中的兴奋,道:"请恕小人不客气,不若明早为娘娘治病后,找个时间到工部拜访刘大人如何?"

    说这两句话时,似感到至少半个杨公宝藏已落进口袋里。

    李渊动容道:"裴矩就是石之轩?"

    涂子陵道:"此事经我多年来暗中访查,可肯定不会冤枉错他。"

    李渊歉然道:"岳大哥勿怪小弟尚存疑心,只因事关重大,耳太令人难以相信。"-徐子陵暗呼好险,自已刚才一副唯恐李渊不信的神态,绝非霸刀岳山的作风。换过是真岳山,老子爱说什么就什么,哪有闲情去理你是否相信。心中暗自警惕,否则会在这些细节处暴露出自己像寇仲的莫神医般是冒牌货。

    李渊移到他旁,与徐子陵并肩而立,凝望园内的雪景,沉吟道:"我曾与裴矩共事杨广多年,回想起来,此人确有点深沉难测,甚有城府。而大隋之败,他亦脱不了关系,可是他为何要这样做?弄得天下大乱,究竟于他有何好处?"

    徐子陵冷笑道:"我看你是养尊处优惯了,竟忘记魔门中人只要能损人的事,决不理会否利己,也要一意孤行。若我所料不差,他该有两个目的,首先是一统魔道,然后再一统天下。那时道消魔长,他将可任意胡为。说到底,只有这样才可除去正道与魔门的所有敌人。"

    李渊一震道:"有我李渊一天,怎到他石之轩横行无忌。石之轩现在究竟身在何处?"

    徐子陵冷然道:"今趟我重出江湖,故意与魔门中人拉上关系,正是要找出石之轩究竟躲在哪一个洞里。"

    李渊恍然道:"难怪在成都岳大哥对付席应时,竟有安胖子和尤鸟倦两人为你助阵,我初时大惑不解,原来内中有此因由。"

    在补救破绽方面,徐子陵做足工夫,遂转入正题道:"没有人晓得石老邪刻下在什么地方,又或化身作任何人,但我敢写包单他下一个对付的目标,必是你大唐皇朝无疑。""李渊愕然道:"岳大哥为何如此肯定?"

    徐子陵迎上他瞧来精芒电射的双目,一字一字的道:"小刀可知杨虚彦的真正身世?"

    李渊脸容不见丝毫情绪波动,显然作了最坏的打算,沉声道:"他究竟是何人之子?"

    徐子陵淡然自若道:"他是谁人之子仍非最关键的地方,但杨虚彦却肯定是`邪王-石之轩苦心培育出来的邪恶种子,天邪道这一代的传人。我今趟路经关外,遭晃公错、杨文干和杨虚彦意图置我于死,正是怕我入关来把这些事情告诉你。我本无入关之意,再三思量后,终于还是来了。"

    李渊露出感激的神色,旋又双目杀机大盛,冷哼道:"现在我既已晓得此事,他们还想活命吗?"

    徐子陵现出一个由石青石旋教给他真岳山的招牌笑容,充满冷酷深沉的意味,道:"放长线才能钓大鱼,要杀这三个人绝非易事,一个不好他们反会溜得无影无踪。更何况照我看晃过错并不知杨虚彦与石之轩的关系,为的纯是私仇。"

    李渊皱眉道:"杨虚彦究竟是什么人?"

    徐子陵答道:"杨虚彦实乃杨勇的幼子。"

    李渊失声道:"什么?"

    徐子陵道:"杨虚彦仍未知道他的身世被我揭穿。前次他在关外与晃公错和杨文干来对付我时,亦没有暴露身份。所以只要你把杨文干召来,严斥一顿,当可令他们减去疑心。至于下一步棋怎么走,我们须从长计议,绝不可轻举妄动。"

    李渊长叹道:"岳大哥仍对我李渊这么情深义重,真教李渊徐子陵打断他道:"我岳山为的并非你李渊,而是碧秀心,她一生人最大的遗憾,就是不能见到天下太平盛世,止战息兵的情况,只有除去石之轩这祸乱的根原,你的大唐朝才有希望为中原带来统一的局面。其他的都是废话。回去吧!待我想想再到皇宫去找你。"

    李渊走后,徐子陵立即离开东来客栈,在横街小巷左穿右插,肯定没有人追蹑之后,才潜往侯希白的小院,与雷九指和寇仲碰头。

    寇仲赞道:"陵少今早在跃马桥的演出确是精彩绝伦。晃老怪明明功力火候均在你之上,但偏偏从开始便缚手缚脚,给你玩弄于股掌之上,气得差点吐血。若非有人掷出臭鞋,他还会变成落水鸭呢。哈!究竟臭鞋是谁掷出来的?"

    徐子陵沉声道:"赵德言。"

    寇仲失声道:"什么?"同时想起可达志的奇怪反应,心中信了九成。

    徐子陵道:"那表示赵德言已放弃追杀突利,甚至可能猜到我们已在长安,又或即将来长安。"

    雷九指此时才至,坐下道:"你这重出江湖的岳山成了另一个宁道奇,根本没人敢跟踪你。我巡了几遍,没有任何发现。"

    徐子陵道:"自下长安最大的两股势力,就是夭策府和太子党,但因怕开罪李渊,有谁敢来惹我。"

    接着把与李渊见面的经过一句不漏的交待出来。

    寇仲喜道:"这确是反客为主的最佳招数,通过岳山,我们可对魔门穷追猛打,否则就算能起出宝藏,最后可能只是白便宜了石之轩或祝妖妇,而我们可能还会像过街老鼠般遭人人喊打。…徐子陵道:"你那方面进行得如何?"

    寇仲得意洋洋道:"凭我莫神医的手段和人面,有什么弄不妥当的。你最好过两招建筑学的花拳绣腿来给我防身。明早我会大摇大摆地到工部去翻查跃马桥一带的建筑资料,说不定晚上我们便可在宝库内喝酒。哈!想不到入关后如此顺利,可能转了运哩!"

    雷九指肃容道:"少帅万勿小觑,自石之轩和祝玉妍两人领导魔门后,道消魔长,魔门两派六道的势力如日中天,人才辈出,现在的局面,可说是他们一手促成的。他们斗争经验之丰,敢说天下无出其右者。兼之他们行事不择手段,阴谋诡计层出不穷,一个不小心,就会为他们所乘。他们目下虽是倡旗息鼓,可能只是效法那坐观鹤蚌相争的渔人,好坐享其成,到我们起出宝藏才动手罢了。"

    寇仲微笑道:"雷老哥教训得好。乐极生悲的情况我们早试过不知多少次,一定会步步为营的。"

    徐子陵最清楚寇仲的性情,知他虽"得意"却不会"忘形",问道:"下一步该怎么走?"

    寇仲沉吟片晌,道:"我已用特别的暗记通知双龙帮的兄弟我们两人来了,待会我便要返沙家继续做神医,联络高占道等人的事就交由你去负责。"

    双龙帮乃多年前由寇仲创立,原是海盗的高占道、牛奉义、查杰和一众手下成为班底,奉寇仲之命潜来长安,作好把宝藏起出后运送的准备。寇仲本不打算这么快联络他们,现在改变主意,当然是因对找到杨公宝藏有较大的把握。

    徐子陵点头道:"这个没有问题,我这岳山胜在可随时失踪,连皇帝都不敢过问。"

    寇仲转向雷九指道:"老哥现在成为我、陵少和侯公子三方面联系的桥梁,须得拟出一套灵活的手法,才能不致误事又或坐失良机。"

    三人研究一番后,定出联络通讯的方式,分散离开。

    徐子陵变回黄脸汉子,到南城门找到寇仲留下的暗记,果然在旁边见到新的印记,徐子陵心中欣喜,把所有印记抹掉后,往城西北的安定里赶去。

    安定里是永安渠出城连接渭河前最后一个甲坊,亦是城内的码头区,所有经营水运的商铺均集中该处。

    徐子陵转入永安大街后,沿永安渠西岸北行,经过跃马桥时,不由特别注意两岸的建筑物,尤其令他注目的是座门匾刻有"无漏寺"的寺院,规模不大,但精巧别致,大殿、藏经殿、讲经堂依次排列。东西侧有菩提殿、厢房、跨院,院内花木扶疏,闲静雅致。若非有事在身,定要入内一游,说不定可寻得进入场公宝藏的线索。

    过西市,徐子陵加速脚步,只一盏热茶的工夫,抵达安定里的码头区。

    这段渠面加倍开阔,数十座码头泊满大小船舶,以百计的夫役正忙碌工作,起货卸货,忙个不休。

    徐子陵转入安定里,整条横街全是营办水运生意的店铺,其中有些店铺门口聚集着似属帮会人马的武装大汉,透出一种紧张得异乎寻常的气氛。

    徐子陵当然无暇理会,到抵达由街口数过去*北第八间铺时,朝内瞧去,暌违已久的高占道,正在铺内和人说话,见徐子陵瞪着他,露出警惕的神色。

    徐子陵露出微笑,大步进去。

第十一章 冤家路窄

    寇仲回到沙家大宅,避过仍是宾客满堂的大厅,却在后院给三少爷沙成功截住,问道:

    "莫兄到哪里去了?找你真辛苦。"

    寇仲看他眼肚浮肿,目布红丝,知他昨晚走是到青楼通宵狂欢,竟然这么"早"来找他,必不会有好带挚。先发制人道:"我才真的是苦。到长安后忙个天昏地黑,三少在睡觉时,小人却要摸黑入宫,等贵妃娘娘醒来为她治病,刚才又去为工部尚书刘大人的爱儿诊症,唉!看来我该是天生劳碌命。眼下我可是非好好歇上一觉不可呢。"

    沙成功一呆道:"但莫兄怎也要帮我一趟,唉!因为我已答应了人家。"

    寇仲虽不欢喜他,却也没有什么恶感,苦笑道:"是否尚美人儿呢?"

    沙成功老脸一红,嗫懦道:"尚未有机会见到秀芳小姐,今趟是要请老哥你为风雅阁的老板娘看病。"

    寇仲愕然道:"风稚阁是什么地方?"

    沙成功道:"风雅阁是上林苑之外最有名的青楼。由青青夫人一手创设和主持,她的肠胃不时闹毛病,看来只莫兄才有本领根除她的顽疾。莫兄怎都要帮我这一趟。"

    寇仲笑道:"三少是否对青青夫人有意思呢?"

    沙成功搭着他肩头半推着他往后院门走去,陪笑道:"莫兄果然是明白人,不过我想的却是她的标致女儿喜儿小姐,她虽及不上青青夫人的万种风情,但亦非常迷人,莫兄见过便知我没有虚言。"

    一辆马车恭候在后院门侧的广场处,那御者见两人来到,忙拉开车门。

    寇仲停步,深觉不解道:"以三少的身份地位,为何会退而求其次?"

    沙成功凑到他耳旁道:"首先我还是初来甫到,摸不清长安的情况,其次是听说齐王正疯狂追求青青夫人,弄得现在谁都不敢碰她。哈!上车再说吧!"

    徐子陵踏入挂着"同兴社"招牌的铺子,扬声道:"谁是老板,我有批货要运往余杭,有没有得商量呢?"

    高占道雄驱一震,舍下客人,让其他伙汁招呼,过来道:"余杭山长水远,老兄付得起钱吗?——徐子陵微笑道:"找个地方坐下再谈吧!"

    高占道眼中射出炽热的光芒,因他认出徐于陵的声音,忙道:"老兄请随我来。"

    两人再不说话,朝内进走去,穿过天井,到了内院的偏厅,高占道把门关上。

    涂子陵揭下面具,高占道双目涌出喜悦的热泪,往下跪倒,给徐子陵一把扶住。

    高占道沙哑着声音激动的道:"不见多时,寇爷和徐爷已成了天下景仰的超凡人物,我高占道和一众兄弟能侍奉两位大爷,实是我们的荣耀尸涂子陵大感受不了,苦笑道:"是否有人景仰我们还是次要之事,但想登我们于死地的走为数不少,坐下再说。"

    坐定后,高占道问道:"寇爷呢?"

    徐子陵答道:"他也来了,但一时不能分身,才没有和我一道来找你们。"

    高占道摇头叹道:"两位爷儿要来长安的事,早传得街知巷闻,而谁都认为你们难以踏入长安半步。岂知两位爷儿神通广大至此,来了都没半个人晓得。哈!杨文干、李元吉之流怎会是两位爷儿的对手?"。

    徐子陵道:"我们有点小运道而已!其他兄弟状况如何?"

    高占道道:"幸好寇爷和徐爷来了,可以为我们作主,眼前我们正遇上很麻烦的事。"

    徐子陵愕然道:"什么事?"

    高占道道:"此事说来话长,玉成他们呢?"

    徐子陵心中一阵抽痛,颓然道:"此事也是说来话长,是我两个害了他们。"

    想起此事,心中不由涌起对阴癸派强烈的仇恨。除了血债血偿外,再没有其他解决的办法。

    来到风雅阁,使人的感受就像回到家中。

    这所与别不同的青楼,无论布局装饰,都像一般书香世家的宅舍,没有半点唯恐不够富丽堂皇的媚俗之气。大体上这风雅阁是以四座四合院落组成,以戾廊分隔,从各合院的厢房望往中庭,都见到花过一番心思的园林亭榭、小桥流水的美景。论占地面积,只有上林苑的四分之一,但胜在有脱尽繁嚣、似家居亲切的感受、尤受文人雅士的喜爱。难怪能与斜对街那历史悠久,财雄势大的上林苑分庭抗礼。

    马车在侧门外停下,沙成功扯着绝不情愿的寇仲敲门人内,启门的小婢道:"真亏沙公子请得莫先生大驾光临,青青夫人在东院恭候多时呢!"

    寇仲见这小婢颇为娇俏,心想有婢如此,其主可以想见。

    沙成功因别有居心,对这小婢着力巴结,但那小婢见寇仲貌丑,却有点不愿多看他半眼的样子。接过沙成功暗中塞到她手心内的赏银,一边领路,一边与沙成功打情骂俏,沙成功最见不得漂亮女人,立时把寇仲忘掉,凑在小婢的耳旁絮絮不休的打关系,穿廊过舍的朝东院走去。

    由于时间尚早,离营业足有三个时辰,院内只有几个婢仆在打扫清理,一片宁静。

    寇仲跟在两人身后负手而行,乐得悠悠闲闲的欣赏大雪后的园林美景,心中却生出似曾相识的感觉,似在什么地方曾见过相近的布置设局,可是一时却总没法想起来。他亦不以为意,因类似的感觉非是首次,就像在梦中留下来的记忆残段,明明是初到贵境,却有旧地重游之感。

    到了东院的西厢房,俏婢再向抄成功抛个媚眼,道:"两位大爷请在这里稍候,小婢去通知夫人。"

    小婢轻敲房门,另一婢女把门拉开,让她进去,沙成功探出怪手,迅快的在那俏婢的丰臀捏了一记,俏婢嗔怪的瞪他一眼,才没入门后。

    寇仲看得暗自摇头,沙成功退往他身旁,凑在他耳侧遣:"莫兄是否第一次踏足这种烟花之地?"

    寇仲装蒜道:"当然是第一次,我正是初见世面,再说我怎么花费得起。"

    说时用足耳力,听到房内那小婢道:"沙公子带同那治好张娘娘的莫大夫来了。晤!莫大夫的样子真不敢恭维,又丑又俗。"

    青青夫人懒洋洋的声音响起道:"只要能治好我的病,管他是什么样子。巨贪俊爱俏是我们最犯忌的!好看的男人多是没有好本心,我是过来人,对此知道得最清楚。"

    寇仲心中猛震,肯定这青青夫人的声音曾在哪里听过,但尽管搜索枯肠仍想不到对方是谁。

    沙成功又在他耳边道:"只要莫兄洽好夫人的病,小弟会安排莫兄在这脂粉丛中享尽风流,一切花费包在小弟身上,莫兄不用担心。"

    寇仲心神不属,根本没听清楚他说什么,否则必会在心中大骂沙成功的"色诱"下流手段。

    "咿呀"!

    门开,两个俏婢再现眼前,躬身请他两位进内。

    寇仲心儿忐忑下,跨过门槛,进入厢房内。房内分内外两进,以缕空雕花,分列左右的两排屏风分隔,变成一大一小两个相连的厅堂,内进的空间比外进大上近倍。

    青青夫人坐在内进的左端,被屏凤阻隔,要绕过屏风,才能得睹她的芳容。

    终于步过屏风,一位华眼丽人正抬头朝寇仲瞧来,目光相触下,寇仲立时目瞪口呆,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任他怎么猜怎么想,仍估不到会在这里见到她。

    沙成功等发觉寇仲神色有异,讶然往他望去。

    高占道露出悲愤的神色,好一会才平复点,道:"这么说,玉成极可能尚未遇害,但为何他不到关中来寻我们?"

    徐子陵不愿再思索有关段玉成的事,岔开道:"刚才占道说遇上天大的麻烦,究竟是什么事?"

    高占道沉声道:"这要由关中的地方帮会的形势说起,以长安论,最大的两帮两派分别是京兆联、长安帮和陇西派、关中剑派。由于天策府和太子东宫的明争暗斗,地方帮派亦因而分作两大阵营,变成京兆联与陇西派并为一方,听命于建成太子;长安帮则与关中剑派结盟,*到李世民的一边。两大阵营随着夭策府与东宫斗争益烈,愈趋势如水火,终于波及我们这些做生意的小帮会。"

    徐子陵讶道:"你们是属于哪个帮会的?"

    高占道做然道:"自三年前奉两位帮主之命到长安来布置经营,到今天我们已在长安混出点名堂,这条街干水运生意的都唯我们同兴社马首是瞻。遇到一般小麻烦软的不行来硬的,大多数事我们都能应付;否则就请长安帮的仇老大为我们出面摆平。故一向与京兆联和陇西派亦相安无事,但到五天前仇老大被突厥高手可达志在蓄意挑衅下动手打伤,京兆联的杨文干便锨人四处挑长安帮的地盘,累得一向倚*长安帮的小帮会人人自危,不知杨文干会怎样对会我们。"

    徐子陵皱眉道:"李世民难道坐视不理吗?"

    高占道叹道:"秦王刻下是自身难保,李渊不但偏袒建成,左右妃嫔又不断在他旁挑拨离间李渊跟李世民的关系,听说就在昨天,夭策府的学士杜如晦遇上尹德妃父亲尹祖文,一语不合之下竟给尹祖文使人打伤,断了个指头,而尹祖文还要女儿尹德妃在李渊面前恶人先告状的诬告秦王喊使左右殴打其父,李渊竟信以为真,不肯听秦王的解释下还痛责秦王。徐爷说吧!在这种情势下,李世民哪还有能力去理会地方帮会的利益冲突。"

    尹祖文就是在背后为明堂窝撑腰的人,可见太子党和贵妃党在互相支援下,压得李世民动弹不得,只能坐看敌人势力不住扩大。只有徐子陵知道杨丈干好景不长,因为李渊已晓得杨文干与石之轩的关系。

    假若他和寇仲放手对付杨文干,李渊亦绝不会方涉。

    问道:"眼前你们最迫切的问题是什么?"

    高占道道:"杨文干用的是借刀杀人之计,以长安另一恶名昭著的帮会作爪牙,硬迫我们归附。今早我们接到通知,限我们三天内回复,我们正为此头痛尸涂子陵微笑道:"此事不难解决,其他手足情况如何?"

    高占道欣然道:"一直以来听到两位爷儿闹得翻天覆地的事迹,众兄弟都非常振奋,日夕勤练寇爷和徐爷亲传的神龙八击,否则也挡不住关中的风风雨雨。奉义和小杰刚出外探听其他帮会的口风,两位帮主驾到长安一事,就只我们三个人晓得。"

    旋又叹道:"不过小杰血气方刚,恋上风雅阁的红阿姑喜儿,弄得茶饭不思,真怕他误了正事。"

    徐子陵笑道:"这种事在所难免,很快他会醒觉过来。现在先要弄清楚渭水盟的虚实和其与京兆联的关系,才可酌情处理。"

    高占道大喜道:"有徐爷出头主持,这种事当然可以迎刃而解。"

    徐子陵心道若由他出头只会是自取灭亡,但由岳山或莫为出头,将会是另一回事。

    寇仲见到的美人儿,赫然是多年前在新安郡碰上的红妓青青。

    当日他和徐子陵为躲避老爹杜伏威,躲进一所青楼避难,而青青则借他们掩护与情郎私奔,后来发觉那情郎目的只在骗财骗色,得寇仲和徐子陵仗义救了她和婢女喜儿,免遭不幸。不过当时青青并不领情,还恶言相向,以至双方在不愉快的气氛下分遣扬镜。想不到青青主婢竟到了这里,还有声有色的经营出一间声价不凡的青楼。世事之难以逆料,此亦一例。

    青青见他呆瞪自己,误会道:"这位该是莫先生吧!莫先生为何这么瞧着妾身,是否妾身的顽病难以医治?"寇仲回复过来,千咳一声道:"青青夫人的肠胃病是否起于四、五年前?"

    青青又惊又喜,愕然道:"先生果然医术如神,只看一眼立知妾身的病况。莫先生与沙公请坐,奉茶!"

    寇仲心中感叹,暗忖我当然知道,当年遇上她时,这美女健康快乐,现在则愁眉深锁,显是因当年被人欺骗以致郁结难解,身体亦因而出了毛病。只听她适才随口道出对俊俏男人的看法,便知她对旧事仍耿耿于怀。

    沙成功接过香茗,为寇仲吹嘘道:"我都说莫先生是名副其实的神医,连张娘娘的怪疾也给他治好,有什么病会是他治不来的?"

    寇仲不想再听他的话和看他的嘴脸,道:"三少如不介意,小人想单独为夫人把脉看病。"

    沙成功大感没趣,偏又毫无办法,只得和两婢退到外进。

    寇仲坐到青青身旁,三指搭上青青的香腕,勾起往日的情景,叹道:"夫人此症来自心情郁结,致影响情绪和食欲,心病还须心药医,夫人有什么事看不透呢?"

    青青被触及心事,苦笑道:"先生看得真准,难道我这病真没得医吗?"。

    寇仲首次感到自己真的变为神医,语重心长的道:"凭小人的针术,或可解夫人一时之困,可是病源不除,迟早会再度复发,难以根治。"

    青青幽幽叹道:"先生尽力而为吧!就算根治不好我的病,妾身只会怪自己,不会怪莫先生。"

    寇仲冲口而出道:"过去的事当作烟消云散算了,夫人何须仍耿耿于怀?"

    青青娇躯一颤道:"先生晓得妾身以前的事吗?"

    寇仲心中叫糟,始知自己一时忘情,泄露口风。

第十二章 帮派之争

    徐子陵把雷九指为他编造的身份说与高占道遣:"我现在是山东的行脚商,专营绸缎生意,在西市有间和我素有交易的绸缎庄,尚有落脚的处所。我用的名字叫雍秦,不但武功高强,且精通赌术,擅使的兵器是一对刻有`雍秦-两字的精钢护臂。"

    高占道叹道:"徐爷设想得真周到。不过有起事来,徐爷绝不可使出真功夫,因为像两位爷儿的身手,天下屈指可数,一露真功夫,事实上会惹人生疑。不知寇爷现在的身份又是什么?"

    徐子陵凑到他耳旁低声道:"当然也像我有假身份有副假的脸孔,但你暂时还是不要让其他兄弟知道我们已来了长安。今晚你和奉义、小杰他们在这里等待我们,我会和少帅来与你们商量大计。"高占道精神大振道:"终等到这么一天!真希望明天可以离开长安。"

    徐子陵讶道:"你难道对长安没丝毫好感吗广高占道嗤之以鼻道:"大唐皇帝的宝座早晚会落在李建成手上,这种地方有什么舍不得的。"

    徐子陵露出深思的神色。记起李世民曾说过恐怕李建成会是另一个杨广的坪语,深切体会到被杨广暴政害得家破人亡的高占道对暴君的厌恶,正要说话,外铺传来嘈吵的混乱声音。

    两人愕然互望。

    高占道霍地立起,双目精光暴现,显示出大有长进的功力,沉声道:"麻烦来哩!"

    寇仲忙作补救道:"小人虽不知在夫人身上发生过什么事,但凭小人的经验,夫人这种郁结病症该是因男女之情憬而来,可推想夫人该有一段伤心往事。未知小人有否猜错?"

    青青呆望他的丑脸好半响,幽幽轻叹,双目射出回忆神情,茫然道:"莫先生只说对一半,妾身是因做过一件忘恩负义的事,所以心内愧疚,只惜此事错恨难返,可能因为此事,才患上先生所断出的郁结症。"

    寇仲一呆道:"夫人曾把这事告诉别人吗?"

    青青惨笑道:"告诉别人有什么用?只是每当妾身忆起此事,心情难再舒畅,又总是忘不掉。莫先生教妾身该怎么办呢?"

    寇仲放开三指,取出铜盒,笑道:"夫人若信任小人的话,请把事情说出来,小人可立誓为夫人保守秘密,说不定小人还可开解夫人,并替夫人根治病毒。"

    青青呆瞧着他打开铜盒,取出一根灸针,道:"妾身有个奇怪的感觉,先生像熟知妾身往事似的,我们以前曾否见过面呢?"

    寇仲拈针的手轻颤一下,着她坐直娇躯,准确落针在她肩后的心俞穴处,此是心脏血气转输出入之地,在脊骨第五椎下。寇仲虽不通医理,仍知"心病"应从"心穴"入手,故下手挑选这个穴位。

    真气随针输入。

    青青"卿"一声叫起来,神态动人。

    寇仲柔声道:"我在等着听哩!"

    青青摇头道:"妾身真的不想说,那会令妾身很痛苦的尸寇仲一来心切救人,更因好奇,忍不住道:"那就让小人猜猜看,是否有人仗义帮了夫人的忙,甚至救过夫人性命,而夫人却毫不领情?"

    青青剧震道:"你怎能一猜便中?"

    寇仲明白过来。原来青青确因当年对他和徐子陵在救她后恶言相向的事,一直内疚至今。微笑道:"小人只是顺着夫人的口气和病情去猜度吧!夫人请闭上眼睛,好好睡一觉,醒来后一切都会成为过去。小人敢担保夫人的愧疚是完全不必要的,因为你的恩人根本没有把事情放在心上;说不定你还会再与恩人重逢,彼此亲切畅叙呢?"

    青青缓缓闭上美目,像个无助的小孩般道:"真的吗?"

    寇仲内气输入,青青软倒椅内,沉沉睡去。

    进来闹事的是十多名大汉,人人手持木棍,见人就打,铺门外另有十多人押阵,由渭水盟的盟主符敌亲自率领,尚有京兆联派来的史成山和高越两高手助拳。

    在铺堂照料的有三位双龙帮的手足,以君子不吃眼前亏,寡不敌众下,往内退却。

    高占道和徐子陵与在后铺的十多名兄弟拥进前铺时,铺内没有一件东西是完整的,连桌椅都不放过,全部砸个稀巴烂。

    众恶汉正往外退走,附近店铺的同行闻声而至,但只在远处围观,敢怒而不敢言。

    高占道喝止正要冲出铺外动手的兄弟,低声向徐子陵道:"是硬还是软!"

    徐子陵大感头痛,道:"先看他们有什么话说。"

    高占道微一点头,与徐子陵走出店外,厉喝道:"符老大这是甚么意思?令早才传来口讯,着我们同兴社要依你们的规矩纳款金办事,不到几个时辰就来乱砸东西,一副赶尽杀绝的样子——符敌斜眼一瞥涂子陵的黄脸汉,冷笑:"不干事的闲人先给老子滚开。"

    徐子陵见他如此霸道,无名火起,表面却毫不动气,微笑道:"小弟雍秦,乃高社主的拜把兄弟,这样算不算是闲人呢?"

    符敌旁的高越狞笑道:"小子找死!"

    说话的是他,动手的却是京兆联随来的另一高手史成山,这矮横恶汉拔出佩刀,箭步抢前,照头往徐子陵猛劈过去,一出手就是夺命招数,围观的水运业同行全体哗然。徐子陵踏步迎上,在万众惊愕下,效法老爹杜伏威的袖里乾坤,暗藏护臂的一袖往劈来的大刀浑去,"叮"的一声,史成山浑身剧震,大刀荡开,人也被震得退后三步。

    符敌等人露出骇愕神色时,徐子陵两支护臂从内探出,疾攻对方双目。

    史成山早被他震得血气翻腾,五脏六腑像倒转过来般,慌忙运刀格架。

    岂知徐子陵真正杀着是下面无声无息飞出的一脚,脚尖点在史成山腹部气海穴处,史成山惨嚎一声,应脚倒飞,跌入符敌阵内,又撞倒另两人,三人变作滚地葫芦,狼狈不堪。

    符敌等骇然失色,双龙帮的兄弟和围观者则高声喝采,声震长街。

    徐子陵退回高占道旁,从容自若道:"找死的该是这姓史的,以后他都不用再和人动手。"

    符敌双目杀机大盛,狠狠道:"高占道你这是敬酒不喝喝罚酒,可敢与我符敌独斗一场?"

    高占道哈哈笑:"符老大的言词既矛盾又可笑,你一上场便教我喝罚酒,哪有敬酒可言。更可笑是不讲江湖规矩,摆明以大压小的姿态,道理说不过人即诉诸武力。凭你这种行为,怎能令人心服。"

    围观的同行又一阵震耳欲聋的掌音和来声,符敌的霸道已激起公愤。

    徐子陵戟指符敌身旁正双眼乱转的高越喝道:"高越你给雍某滚出来,看你有什么资格说雍某想找死。"

    众人更是采声雷动,为徐子陵打气。

    高越气得脸色阵红阵白,偏又心中虚怯。江湖上这种指名道姓的挑战,明知不敌亦退让不得,只好拔出背上长剑,跨步出阵,摆开架势道:"雍秦你最好秤秤自己的斤两,看在关中敢与我们京兆联为敌的,会有什么好结果!"

    徐子陵冷然道:"听你的口气,关中当家的究竟是姓杨的还是姓李的呢?"

    此话一出,整条街近干人登时鸦雀无声,都在看高越怎么回答……

    高越才知自己说错话,老羞成怒,喝道:"小子纳命来!"

    猛地冲前,长剑洒出三朵剑花,往徐子陵刺去。

    徐子陵健腕一沉,护臂从袖内闪电击出,"锵"的一声,把对方长剑扫开,下面作势要踢,吓得高越慌忙后退,一副杯弓蛇影的神态,登时惹起震耳哄笑。

    符敌的脸色非常难看,怎想得到横里杀个雍秦出来,立威变成自取其辱,确是始料不及。

    徐子陵瞧着退往丈外的高越,摇头叹息道:"高兄滚到这么远,雍某怎样向你纳命?"

    高越气得差点吐血,再要抢前,符敌大喝道:"且慢!"

    高越早对徐子陵心生忌惮,乐得下台,止步道:"符老大有什么话说?"

    徐子陵洒然笑道:"说什么话都没有用,既然明知不会有好结果,大家索性扯破面皮对着来干。符老大不是要单打独斗吗?有种的就以一场分胜负,输的一方以后就滚出长安,再不要在这里混搅。"

    围观者爆出来声附和,气氛热烈,群情汹涌。

    符敌背后的头号大将石布持枪抢出,为老大解围喝道:"臭小子!过得我石布这关再说吧。"

    一人提刀从围观的人堆中排众而出,大笑道:"杀鸡焉用牛刀,就让我查杰来侍候你这口出狂言的家伙。"

    原来是查杰回来了。

    牛奉义亦不知从哪里钻出,来到徐子陵另一边。

    在这区谁人不认识查杰,人人高声为他呐喊助威。符敌方的三十多人立时反变得势孤力弱,陷于遭人人喊打的劣局。

    只看查杰的气度步法,便知他的功力大有精进。

    牛奉义在徐子陵身旁激动的道:"两位帮主终于来啦!"

    石布和查杰两人相隔十步,互相虎视。

    接着两人同声暴喝,向对方发动攻势。石布长枪疾朝查杰胸口挑去,极是凶猛,劲道十足。只看这一枪,此人的功夫尤在京兆联的高越和史成山两人之上。

    岂知查杰刀随意发,使出徐子陵和寇仲传授的"神龙八击"第一击"气势如虹",挥刀挑扫,轻轻松松的荡开对方长枪,笑道:"石兄千万不可存心相让,否则被小弟误伤就不值得啦!…众人见查杰刀法这么高明,又是一阵打气喝采。

    查杰得势不饶人,趁石布空门大开,羞怒交集的当儿,伏腰欺身,长刀接着施展第二击"直捣黄龙",长刀角度变化,直取石布小腹,杀得石布往后跌退,失去先机。

    符敌一方纷纷退让,腾出空间供两人动手周旋。

    石布狂喝一声,枪法一转,招招都是两败俱伤的拼命招数,力图平反。

    查杰沉着应战,反攻为守,表面看石布似反击成功,但徐子陵等却知石布的气力正飞快消逝,已成强弩之未。

    果然查杰觑准石布枪势稍竭,闪身撞人对方枪影内,倏又退开,快得看也看不清楚,石布肩头溅血,长枪掉地并跄跟跌退。

    查杰还刀入鞘,退到高占道旁,晒道:"符老大若不亲自出手,、渭水盟以后再不用在长安混下去啦。"

    符敌脸色铁青的瞧着已方人马把石布扶着。高占遣微笑道:"接下来这一场就由我高占道陪符老大玩玩,不过愿赌眼输,谁输了就立刻离开长安,符老大有这胆量吗?——符敌势成骑虎,喝适:"拿棍来!"

    高占返向徐子陵露出一个充满信心的笑意,低声道:"出手啦!"言罢大步踏出。

    这海盗出身的汉子仍是当年的模样,长发披肩,满面胡须,背上又挂着两把各长五尺的短缨枪,难得是神态更内敛沉凝,威霸化为充满张力的气势,随便一站,立时把心虚气怯的符敌比下去。

    经过三年的修练,高占道已像查杰般,一跃而成能独当一面的高手,难怪能在长安闯出名堂来,更成为京兆联的眼中钉。

    符敌狂喝一声,长棍猛劈,这一棍纯属试探,符敌再不敢轻视对手。

    高占道踏前半步,双短枪从背后移到前方,仍保留交叉的架式,把长棍格个正着,持枪的一对修长粗壮的手稳定有力,不晃半下,立时惹起此起彼落的喝采。

    "当!"

    符敌的长棍给震得弹高,高占道双枪分开,闪电前刺,迫得符敌往后退避,落在被动之势。

    他本想以雷霆万钧的全力一棍,在内力上压倒对方,岂知高占道功力之高,大大出乎他意料之外,立即吃了个哑巴亏。

    高占道正要乘势追击,一声大喝传来道:"给本官住手!"

    徐子陵愕然瞧去,只见身穿官服的尔文焕领着十多名长林军,冲破围观的如堵人墙,排众而出,一面煞气,心中暗叫不妙。

    沙成功乘机留在在风雅阁讨好本为青青婢女的喜儿,寇仲则托词疲倦自行回家,事实上却溜去跃马桥看形势,那明天去工部查看屋字资料时也好先有个大概印象。

    他离开北里往西行,算好抵达永安渠东岸,可沿渠南行,不用多走冤枉路。

    与青青和喜儿的重逢,心中不无感慨。

    在他的脑海中,她们从没占过什么位署,所以连她们的名字都忘掉。可是今天异地相逢,心中却涌起温馨亲切的感觉。她们代表着未成名前一段苦乐参半的回忆,亦勾起他对往事的追忆。

    忽然惊醒过来,定神望去,永安渠对岸处人头涌涌,闹哄哄一片,不知发生什么事。

    寇仲好奇心大起,连忙走过跨渠大桥,往人最多处挤进去。

    就在此时,尔文焕官威十足的声音传来道:"当街武斗,有违法纪,有关人等,全部带署,敢抗令者,格杀勿论。"

    寇仲跃起一看,首先人目的是徐子陵的腊黄脸孔,接着是高占道等人,暗叫乖乖不得了,但一时间亦想不到化解的办法。

第十三章 惊天阴谋

    高占道恭敬的向尔文焕道:"大人明察,小人是同兴社的老板,一向奉公守法,经营水运生意,颇得同行抬举,出任这一带水运业的社长。不知如何今天忽有恶人登门,把我铺内所有东西砸烂,还要出手伤人,小人这受害者只因自卫而出手,此事人人目睹,可作见证尸此番话刚完,围观的人一齐起哄,均指斥以符敌为首的渭水盟一方欺人太甚,横行霸渲。

    尔义焕见群情汹涌,脸色微变,若闹成民变,传到李渊耳内,又有李世民大做文章,恐怕连李建成亦罩压不住。不过他在官场打滚多年,什么处事手段不晓得,待群众静下来后,喝追:"是非曲直,本官自会查个一清二楚,严惩犯事的人。你们两方做头头的,须随本官返署解释经过。"

    众人又是一阵起哄。

    谁都知渭水盟和京兆联有太子建成在背后撑腰,高占道这样给他押往官署,等若送羊入虎口,有命回来才怪。

    高占道脸色一变,朝徐子陵瞧去,请他指示。

    徐子陵则心内为难,原则上他是绝不能让高占遣这么随尔文焕到官署去,可是如若公然反抗,高占道等还用在长安混吗?低声向高占道道:"人证!"

    高占道醒悟过来,向尔文焕道:"就算小人和符敌随大人回署,可是各说一套,仍是难辨谁是谁非。大人若要查清楚这件事,何不当场向附近店铺问明经过……"尔文焕喝断他怒道:"如何查案,须你来教导本官吗?有谁人想为你作证,就到官署来吧!人来!"

    众兵卫同声应命,也颇有威势。

    本想挺身作证者立即噤声,谁都知到官署去不会是好事。

    符敌一方人人脸露得色,一副看你高占道怎样收场的幸灾乐祸的表情。

    "且慢!"

    包括尔丈焕在内,众皆愕然。

    寇仲扮的莫神医排众而出,笑嘻嘻道:"尔将军你好!幸好小人刚好路过,把整件事看个一清二楚。可免得尔将军浪费精神,就由小人随尔将军返公署作见证好了。"

    尔文焕立时头大如斗,他今趟能"及时出现",解去符敌之困,乃预先早作安排,以官威配合帮会实力,务求一举弄垮同兴社。岂知竟横里杀出个神医莫一心,登时令他的如意算盘难以打响。

    寇忡可非任他欺压的平民,而是当今炙手可热的红人,可直接向李渊说话还会得到李渊好感和信任。

    尔文焕忙换过另一张脸孔,恭敬道:"原来是莫神医驾到,这等小事,怎须劳烦莫神医?"

    高占道、牛奉义和查杰仍未能认出这仗义勇为的人是寇仲,一来因多年末见,更因此刻的寇仲无论声音姿态都活脱脱是另一个人。

    徐子陵心中叫妙,自抵长安后,寇仲要见他们都是在偷偷摸摸的情况下,可是经此一事,寇仲将可公然和他们建立"关系",旁人只会认为他们是经此事而结成朋友的。

    寇仲亲热的挨到尔文焕旁,笑道:"维护法纪不但是尔将军的责任,也是每个人的责任,如此正义才可伸张。小人决定为此事作证,这群为非作歹的人恶得太过份啦!"

    尔文焕差点捧头叫痛,这类牵涉到城内治安的事件,根本在他长林军职权范围之外。他原本的打算是把高占道押回长林军总部,关他十天半月,待大局已定才放他出来。可是寇仲这么一插手,势须把高占道送往城卫所,一切须依规矩秉公办理。有寇仲这神医作证人,谁敢不给面子凭着证供来处理?若罪证成立,符敌给送往刑部,那时将连李建成也偏袒不了。

    不过他也是满肚子坏水,两眼一转笑道:"既有莫神医指证,末将还有什么怀疑呢?更不用劳烦神医来回奔波,若累坏先生,未将怎向皇上和太子殿下交待。人来,只给我把符敌等人押回衙署。"

    欢声雷动中,符敌等垂头丧气的随尔文焕离开。

    徐子陵顺势邀请莫神医到内院小坐,以示谢忱,到内院的偏厅坐下,徐子陵才向高占道三人揭开寇仲的身份,彼此自有一番久别后重逢的叙话。

    寇仲把目前的处境扼要解释后,徐子陵道:"杨文干透过渭水盟来控制关中的帮会,只是更重要行动的一个先兆。现在我们公然挫折他们的威风,虽然痛快,也成了他们的眼中钉。杨文干由主动变成被动,以后不得不以雷霆万钧的手法对付我们,否则威何以立?我们若无应付良法,必会后悔莫及。"

    高占遣三人点头同意。

    符敌只是杨文干的先锋小卒,若论实力,有杨虚彦、李建成、李元吉在后面撑腰的京兆联确是不可小觑。

    寇仲问徐子陵道:"照你看,杨文于是否正与建成、元吉等密谋刺杀秦王呢?"

    高占道等无不动容。

    徐子陵道:"我和你结论相同,杨文干的如意算盘该是先除去李世民,然后再对付李阀其他人。此事必有突厥人牵涉其中,`魔帅,赵德言亦因此事而来。"

    寇仲拍腿道:"若我们能好好利用这个形势,说不定可左右逢源,既能提走宝藏,更可令李阀因派系之争致元气大伤,难以东侵。"

    徐子陵摇头道:"这并非派系之争,而是突厥人入侵的惊天阴谋。一个不好,可能会重渍魏晋蓖北朝讫夷入侵之局,请问少帅你于心何忍?"

    寇忡抓头道:"给陵少你说得我糊涂起来啦,那我们难道要助李小子去对付我们尊贵的太于殿下吗?最怕是李小子不但不领情,还会学洛阳那趟帮王世充对付我们,再害多我们一次。"

    涂子陵不悦道:"这乃大是大非,我才不信你真的糊涂至此!我们汉人自己关起门来打架总仍是自家人的事,但若给突厥的魔爪伸入关中,那天下势将大乱,你真会不明白吗?"

    高占道三人见两人言语冲撞,不敢插口,更不敢表示意见。

    寇仲苦笑道:"大是大非我总说不过你,一场兄弟,我当然要尊重你的意见。"

    转向高占道等岔开话题道:"这么多年哩!有没有些兄弟在此娶妻生子,落地生根呢?"

    牛奉义答道:"我们众兄弟无不受过战争之苦,一日天下末定,我们都不敢成家立室。

    所以娶妻生子的兄弟非是没有,但为数极少,发生这情况的兄弟都已被劝离开我帮,断绝所有关系,免得有事时被拖累妻小。"

    徐子陵赞道:"你们处理得很好。"

    寇仲欣然迢:"这祥会易办很多,由此刻开始,我们立即化整为零,散往各处暂避风头,免成敌人攻击的目标。生意是否可交给同业代理?"

    查杰道:"该没有问题。"

    寇仲道:"我和陵少负责摸清楚杨文干那方面的形势。你们则要设法保存实力。只要你们想想来对付你们的极可能有杨虚彦在其中,那不用我教你们也知该如何小心哩!"

    高占道等一齐倒抽一口凉气,不住点头答应。

    高占道沉吟道:"后天就是新春佳日,就算没有杨文千的事,明晚我也要暂时歇业,待初三后才启市营业,所以趁机关门五、六天,谁都不会在意,更猜不到我们提高了警觉。"

    徐子陵心中一动道:"往年近晚你们会否聚在一起吃团年饭?"

    牛奉义苦笑:"这是我们的惯例,早在酒楼订下十多席酒筵,预备庆祝春节,现在只好取消。"

    徐子陵道:"是哪间酒楼?"

    查杰道:"福聚楼轮不到我们,不过北里的长安楼也不错,只是景观及不上福聚楼。"

    寇仲喜道:"这团年饭不能不吃,敌人若要闹事,这就是最好的机会。"

    徐子陵微笑道:"刚才占道和小杰分别露了一手,显示出高手的功力,所以对方若要在这种情况下一击得手,事后则安然离去,做得干净利落,舍杨虚彦外,杨文干方面尚有何人呢?"

    寇仲点头道:"侯公子会很欢喜听到这个消息。"

    徐子陵道:"此事尚需从详计议,若再给杨虚彦脱身,我们将吃斤完兜着走,故不容有失。"

    寇仲向高占道等道:"你们先去通知众兄弟,由此刻到明晚团年,尽量避免露面。"

    高占道等领命去了。

    寇仲转向徐子陵道:"你真要帮李小子吗?"。

    徐子陵叹道:"我非是不肯为你设想,而是大义当前,怎都不能容魔门和突厥人联手荼毒天下!寇少帅英雄了得,若要争天下,将来就堂堂正正的和李世民对仗沙场,决胜争雄。"

    寇仲微笑道:"若论英雄了得,我寇仲怎及得上陵少。我完全同意你的话,只是如何着手进行,却非是易事。"。

    徐子陵默然片晌,沉声道:"你是否因我一意坚持,才同意帮李世民呢?"。

    寇仲哈哈笑道:"陵少太小看我寇仲哩!我是真的认为你说得对,才答应帮忙的。来吧!先说你有什么好主意?"

    徐子陵道:"我要警告李世民。"

    寇仲失声道:"什么?"

    变回岳山的徐子陵大摇大摆的返回东来客栈,店主伙计都对他泰若神明,恭敬得不得了。还主动安排他迁入店内北苑最大最豪华的连厅上房,惟恐开罪他这大唐皇帝的老朋友。

    坐在厅内的太师椅里,徐子陵闭目养神,把这几天来的事思索一片,以计划将来的行动。

    他和寇仲现在就像走过横跨高崖的残旧索桥,一下失足,就会摔往深渊,跌个粉身碎骨,故在任何情况都不可以出漏子。

    忽然心生警兆,徐子陵冷喝道:"谁?"

    一人穿窗而入,行云流水的坐入与他相隔一几的太师椅去,笑道:"岳霸别来无恙!"

    徐子陵睁开眼睛,从容道:"原来是`倒行逆施-尤鸟倦。你到长安来,未知有何贵干?"

    尤鸟倦脸上每道皱纹都在发亮放光,压低声音邪笑道:"重出江湖的岳霸果是不同凡响,先搏杀席应于成都,今天又狠挫晃老怪于跃马桥上,风头之劲,天下无人能及。"

    徐子陵装出不耐烦的样子,皱眉道:"我岳山岂是爱被吹捧的人,你若再说废话,勿要怪岳某人下逐客令。"

    尤鸟倦忙陪笑道:"岳霸的火气仍是这么大,闲话休提,小弟今趟来是要请岳霸帮一个忙。"

    徐子陵讶道:"我为何要帮你?"

    尤鸟倦凑近少许,压低声音道:"因为石老邪要杀你。"

    徐子陵淡淡道:"他若要杀我,你尤鸟倦能帮得上什么忙呢?"

    尤鸟倦好整以暇的道:"小弟现在诈作与安胖子同流合污,进行与赵德言合作的一项阴谋,对付的正是你的老朋友李渊。假设岳霸肯答应帮小弟这个忙,我尤鸟倦可立下魔门咒誓,完全站到你这一方来。"

    徐子陵微笑道:"这交易听来对我并没有什么大好处。你究竟想我怎样帮你?"

    尤鸟倦双目邪光剧盛,一字一字的道:"小弟想请你老人家助我去夺得圣舍利,此物对我是生死攸关,对你却是毫无用处。假如你不帮找,它势将落入石老邪手上,当石老邪集邪王邪帝于一身后,他第一个不放过的人就是你,然后才轮到祝玉研和宁道奇。"

    徐子陵很想问他为何石之轩第一个要杀的是自己,但当然不敢真的问出口,否则尤鸟倦不怀疑他是假冒的岳山才怪。

    徐子陵冷然道:"圣舍利藏在哪里?"

    尤鸟倦沉声道:"就在杨公宝藏之内——徐子陵心中剧震。

    尤鸟倦应是一直不知邪帝舍利在杨公宝库内,这消息当然不会是从`四川胖贾-安隆处听得,祝玉研更不肯告诉他这宿敌,那么他究竟是从何而知呢?徐子陵凝起岳山的心法,双目射出冷酷的光芒,别头迎上尤鸟倦兴奋狂热的眼神,道:"我从末听过有此一说,你是从谁得悉此事?"

    尤鸟倦道:"请恕小弟卖个关子,岳霸你一言可决,是否肯和我尤鸟倦合作。"

    徐子陵不答反问道:"你知杨公宝藏在哪里吗?"

    尤鸟倦狞笑道:"若我晓得,就不用来求你。但晓得宝藏的两个臭小子,刻下该已在长安,石老邪正在旁虎视耽眈,等待他们去寻丢时好坐享其成。为人为已,岳霸你也该帮我这个忙。"

    徐子陵心中再震,暗忖自己和寇仲实在低估了石之轩的心计和手段。

    寇仲回到沙府,沙福正指挥下人,为宏伟的府第张灯结彩,迎接新春。

    他这时的身份地位自不可与昔同日而语,人人对他执礼恭敬,殷勤亲切。

    沙福放下手上的工作,领他直进内厅见沙天南夫妇。

    沙天南详细问过他为张婕妤治病的事后,欣然道:"这两天来求诊的人络绎不绝,老夫都以一心只为娘娘诊病为由推掉,不过春节过后,一心怎都要应酬一下老夫的朋友。"

    寇仲唯唯诺诺的应允,稍坐半刻,告罪离开,才踏出厅内,给五小姐沙芷箐的贴身俏婢截着,道:"小姐有请先生。"

    寇仲乏辞推搪,只好随她往沙芷箐的南园雅舍走去。

    抵达门外,只听有把娇滴滴的女子声音传出来道:"那个寇仲最爱扮鬼扮怪,不过无论他扮作什么样子,只要我看上一眼,定可把他认出来。"

    寇仲听得魂飞魄散,大叫不妙。

第一章 异地逢故

    徐子陵点头道:"难怪尤兄要央我出手助阵,因为必须有足够的实力,方能混水摸鱼,从中得利。不过依我看除非你能清楚把握那两个小子起出宝藏的时间、地点,否则只会白白错过,他们得手后你仍是茫然不知。"

    尤鸟倦胸有成竹的道:"这方面由小弟去操心,只要岳老哥你肯点头,我有十足把握让石之轩栽个大勒斗。"

    徐子陵晓得自己若不点头,休想这个魔门穷凶极恶的邪人肯再透露任何消息。他说的话虽然不尽不实,但总会透露出背后真相的一些蛛丝马迹。断然道:"好吧!就此一言为定,我亦不须你立誓。不过假如若被岳某人发觉你尤鸟倦有不老实的地方,休怪我辣手无情,翻脸不认人。"

    尤鸟倦大喜道:"岳老哥放心,这种互利互惠的事,我尤鸟倦怎会蠢的自行毁掉,何况以后大家还可作个朋友嘛!"

    徐子陵趁机问道:"你最好先把计画和盘托出,看看本人该如何配合。"

    尤鸟倦压低声音,身子微*过来,肃容道:"石之轩要杀你岳老哥的事,绝非我尤鸟倦虚言恫吓。若老哥你知道石之轩、祝妖妇和赵德言这三个现下魔门最顶尖的人物,正首次破天荒联合起来要干一件惊天动地的大事,便绝不奇怪老哥你为何会成为要被清除的目标人物之一,因为老哥你已威胁到他们的成败。"

    徐子陵首次相信尤鸟倦为夺得邪帝舍利,有跟他合作的诚意。

    他和寇仲早先从杨文干的行动,推测到石之轩正与赵德言合作,密谋颠覆大唐王朝;只没想到与石之轩势成水火的祝玉妍竟会加入这联盟,三方面各有其庞大的力量,合起来确非同小可。何况现实大唐王室派系斗争激烈,更与敌人可乘之机。

    至此徐子陵故作愕然道:"竟有此事?"

    尤鸟倦道:"他们第一个目标,是要杀死李渊次子李世民,除去此人,唐室将成没牙缺爪的老虎。不过这只是他们表面的目标,事实上他们三人各怀鬼胎,按理都在图谋宝库内的圣舍利,只是谁都不挂上口边罢了!"

    徐子陵皱眉道:"你是从什么地方知道这些事的,安胖子该不肯告诉你吧!"

    尤鸟倦得意的道:"告诉我的是赵德言那奸鬼。他自问武功及不上邪王或祝妖妇当然要找高手助拳。老赵口中虽说不觊觎圣舍利,宁愿它落到我手上,也不想见他给石邪王或祝妖妇取得;但我尤鸟倦岂是这么易受欺骗的人,老赵是看中我懂得提取圣舍利内蕴神功的法门,才蓄意笼络我而已!一旦得到圣舍利,他就会调转枪头来对付我呢。"

    徐子陵讶道:"我岳山从来不是什么善男信女,你不怕我也向老赵般对待你吗?"

    尤鸟倦好整以暇的道:"先不说你老哥一向言出九鼎,从不做违诺的事。最重要是你的换日大法走的是天竺佛宗的路子,若望图汲取圣舍利的神功,会立即走火入魔,大罗金仙都救你不得。"

    徐子陵冷哼道:"坦白说,我对你们的圣舍利根本全无兴趣,唯一有兴趣的事,就是取石之轩的狗命,这无情无义的疯子究竟躲在那里?"

    直到此刻,他才想通岳山非杀石之轩不可的理由,关键人物是石清璇的生母碧秀心,他乃岳山的红颜知己,石之轩却以卑鄙的手段害死她,以岳山刚暴的性格,不天涯海角的去寻石之轩算帐才是奇事。从岳山的遗卷里对碧秀心的描述,他也不由得对这前代秀外慧中的美女倾佩,而对石之轩的卑鄙憎恨亦油然而生,这心态的产生连他也毫不自觉。今晨他对李渊说要对付石之轩,双方都感到理所当然无庸置疑。但徐子凌仍没深刻的思索出为何定要杀死石之轩,到现在尤鸟倦指出他和石之轩势不两立的情况,他始豁然想通两人间实有倾尽三江两河之水也清洗不去的深仇。

    尤鸟倦道:"天下间恐怕只有安胖子才知石之轩身处何方,安胖子现在成了石之轩的传声筒;石之轩与老赵和祝妖妇之间的交易,亦全由他代表进行谈判,恐怕要到圣舍利出世,这家伙始会现身抢夺,那时就要看你岳大哥的本领。"

    徐子陵双目故意露出凶厉的杀气,缓缓问出最想知道的问题:"寇、徐两小子是否正身在长安?"

    尤鸟倦坦然道:"凭两人精通易容改装之道,又奸猾更胜狡狐,故此各方面的人仍未敢肯定他们是北上还是已潜来长安。最可笑是大家都对此避而不谈,就算明知他们人在那里,一日他们未去碰杨公宝藏,还要想尽办法为他们掩饰。"

    徐子陵放下心来,问道:"若是如此,我们在他们起出宝藏前,应尽?考跎俳?触,只需约定通讯手法,有事时可立即找到对方便成。"

    尤鸟倦点头同意,商量好联络的方法,店夥兴奋的在门外嚷道:"岳公大爷,尚秀芳小姐登门造访。"

    尤鸟倦愕然道:"原来是那丫头,她和明月确像是同一个模子倒出来似的,不阻岳老哥啦!"

    言罢穿窗而出。

    徐子陵应了店夥一声,头皮发麻的等着尚秀芳的来临。

    寇仲牵着俏婢的衣袖,半强迫地把她扯到门阶下的一丛小树后方。俏婢误以为他兽性大发,骇得花容失色,正要呼叫,寇仲及时道:"姊姊勿要误会,我只是想知道谁和五小姐在内里说话。"

    俏婢惊魂甫定,见到他近在眼前的丑陋脸孔,强压下厌恶的情绪,讶道:"相隔这么远,莫先生竟能听到小姐在厅内和董贵妃说话的声音吗?"

    寇仲当然化了灰亦可认出曾和他有一夕之缘,在洛阳跟长安的政治交易中的被李渊纳为妃嫔的董淑妮的声音,这么明知故问,只是暂施缓兵之计。

    再压低声音道:"我练过几天拳脚,耳朵因此比常人灵敏些,董贵妃不是要来找我治病吧?"

    俏婢挪开少许,皱眉道:"董贵妃在洛阳时是小姐的闺中密友,这趟是特来探望五小姐。她们谈了几句,小姐就吩咐我看看莫先生是否回来,并请莫先生前去见面,其他事情小婢就不晓得啦!"

    寇仲心中叫糟,董淑妮摆明是奉杨虚彦之命来察看自己是否寇仲化身。

    设身处地,假若他是杨虚彦,也会作同样的事。就像李世民怀疑"莫为"是他们其中之一的化身那样。

    所谓丑妇终须见翁姑,避得一时避不得一世,心念电转下,把心一横道:"姊姊在这里等我片刻,我到茅厕方便,回来才进去见董贵妃和小姐。"

    俏婢不知是否想到他这丑陋的人如厕时的丑恶形态,脸上露出恶心的神色,别转俏脸道:"莫先生快去快回,唉!"

    寇仲千叮万嘱道:"姊姊千万别自己先进去,否则董贵妃就曾知我到什么地方去哩!"

    俏婢差点要顿足发嗔,没好气的道:"别再没口的叫姊姊,小婢叫小宁,莫先生请快快方便吧!"

    寇仲暗里叫声谢天谢地,匆匆去了。

    徐子陵听着尚秀芳在店主、婢仆等陪伴下,蹬在回廊发出的足音,心中委决难下。

    尚秀芳显然跟真岳山有某种特别的恩怨关系,否则以尚秀芳一向的作风,绝不会这样上门来见岳山。一个不好,自己会被她揭破身份,那就前功尽废。老实说,找不到杨公宝藏实在没什么大不了,可是让石之轩等倾覆李阀,引致突厥入侵,却可不是说笑的。可是一溜了之,则非是岳山的性格,唯有硬撑下去,赌赌老天爷的心意。

    尚秀芳娇柔中隐带点沧桑的动人声音在十丈许外的游廊响起道:"你们在这里等我,没有我的吩咐,不要过来。"

    婢仆应诺后,轻盈的足音由远而近。

    徐子陵沉声道:"尚小姐因何事要来找岳某人呢?"声音悠悠传去。

    尚秀芳没有回答,直抵门前,轻轻的把门推开,步进厅内。

    两人打个照脸。

    尚秀芳带着一顶长及香肩、只露出半张脸庞的御寒风帽,份外强调出她绝世风华与起伏优美的轮廓线条。身下的长裙由多褶裙幅组成,每褶一色,轻描淡绘,淡雅高贵,有种说不出得轻盈潇洒、秀逸多姿。外披白毛裘,亦显得她弱不禁风、楚楚动人、我见犹怜的风韵。

    虽有一半是假装的,但徐子陵确是瞿然动容,那薄如蝉翼跟他的俊脸贴合无缝的面具细致的呈现出一个震惊的表情,浑身剧颤的脱口道:"明月!"

    尚秀芳微微一愕,双目射出难以相信的神色,用神打量他,摇头道:"你真是『霸刀』

    岳山吗?不,这是没有可能的,岳山早在多年前去世了。"

    徐子陵整条脊骨像给浸在冰水里,生出颓丧失败的感觉,他和寇仲的寻宝和抗魔大计,难道就这么报销吗?

    "啪啪"!

    寇仲运起临急悟出来的"偷天换日缩骨大法",忍受着无限痛苦,硬以内功改变骨骼和肌肉本来的形状,只要在体态上制造出一点儿不同,就可瞒过董淑妮这狡猾的丫头。

    自练习长生诀的气功,他和徐子陵对自己的身体愈能控制自如,但如此以内气硬改变外型,仍是第一次的尝试。

    片刻后,寇仲抹去额角痛出来的冷汗,感到自己不但矮了寸许,最妙是多出个大肚腩,配合他的丑脸,更是恶行恶相。

    幸好沙家诸女,包括五小姐芷菁在内,眼光多不会停留在他的身上,就算他变形,亦不会觉察。

    安慰自己后,寇仲拍拍肚皮,朝俏婢小宁走回去。

    在瞬那之间,徐子陵从绝望的谷底走出来,看到一丝的曙光。

    听尚秀芳的口气,再看她难以置信的神态,显然尚秀芳并非十成十肯定岳山已死,所以她才要亲自来见他一面。由此推知,她该只是收到岳山的?姥叮——允虑槿杂?转圜的余地。

    当时知道岳山逝世的,就只有碧秀心和石清璇,所以尚秀芳应是从石清璇得到这消息。

    心念电转下,徐子陵叹道:"你是明月的女儿吧,唉!"

    尚秀芳以一个优美的姿态,缓缓揭开风帽,露出风华绝代的秀丽玉容,秀眸不瞬的盯着他道:"你究竟是谁?"

    徐子陵豁了出去,行险一搏道:"难怪秀芳有此误会,当年是老夫故意叫秀心传出的死讯,往事如烟,实在不堪回首!"最后两句,是他根本没有话说,才迫出来的话。

    尚秀芳娇躯剧颤,愕然道:"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徐子陵个人轻松起来,知道押中这一注。不过危险尚未完全安渡,因为他对岳山与尚秀芳之母明月的事一无所知;只要说错扮句话,会立即露出底子。在岳山的遗卷中,从没有提过明月这个女人。但经过李渊一役,他大约把握到岳山的作风,当他对一个人爱恨难分时,便不愿在遗卷中提起这个人。以此类推,对尚秀芳的娘,岳山该是恩怨交缠,令他不愿再去回忆。

    岳山死去近十年,尚秀芳当时该只是十来岁的年纪。所以碧秀心传出岳山死讯的对象该是她的娘明月,想到这里,徐子陵长身而起,移到窗前,常常吁出一口气,负手道:"明月好吗?"

    尚秀芳低声答道:"娘在五年前过世啦!"

    不知是否过份投入岳山这身份,万般感受齐袭心头。

    无论在爱情或事业上,岳山可说是彻头彻尾的失败者。自妻女被"天君"席应所杀后,岳山专志刀道,练成震惊天下的刀法,被誉为天下无双的霸刀,而最后却败于"天刀"宋缺手下,一世英名尽付东流。

    再毁家和惨败这段生命历程内,他曾恋上多位美女,但都没有什么好结果,李渊和他的恩怨,说不定都是因女人而来的。跟祝玉妍的"夫妻"之情,更是一笔胡涂帐。

    徐子陵悲叹一声,黯然道:"罢了!罢了!明月已去,还有什么好说的呢?秀芳回去吧!你长得太像你的娘哩!"

    尚秀芳双目热泪泉涌,颤声道:"秀芳只想告诉岳公公一件事,娘在知道公公假传的死讯时,说了一句话,岳公公想知道吗?"

    徐子陵细意推想,若计算时间,岳山惨败归隐是四十年前的事,尚秀芳的娘那时可能只是个十来岁的小姑娘,否则怎有尚秀芳这么年轻的女儿,故该是东溟夫人的年纪。由此推测,岳山跟明月当是有另一种关系,而非男女之情,尚秀芳唤他作"岳公公",更证实这种关系。

    沈声道:"她说过什么呢?"

    尚秀芳低声道:"她说很后悔没有听岳公公的话,辜负岳公公的好意。"

    言罢这美女掩脸后退,逃跑似的匆匆走了。

    徐子陵再长长吁出一口气,差点要揭开面具抹掉内里的冷汗,这样的考验尚会陆续而来,下趟他是否仍能顺利过关呢?

    寇仲跨出门槛,两对美目立时朝他射来,反应各异。

    出落的更明艳照人的董淑妮目光先落在他的丑脸上,接着移往他那微凸的肚腩,顺势落到他因肌肉筋骨收紧而显得外弯、令他再矮上寸许的两腿上,双目闪过厌恶的神色,不愿多睹的垂下目光。

    沙芷菁从来没用心看他的样貌体态,虽然他此刻多出很多缺点,她仍没发觉有异,神色如昔的笑道:"莫先生来哩!这位是芷菁的好妹子,现更是皇上的贵人董贵妃,闻得先生大名,特央芷菁请先生来让她拜识。"

    寇仲一揖到地,以他难听的假嗓音道:"原来是贵妃娘娘,请受小人拜见。"

    董淑妮目光再在他身上巡视一遍,露出失望和意兴索然的神态,淡淡道:"这里非皇宫内苑,莫先生不用多礼。"

    寇仲心叫幸得过关,撑着因运功而弄至浑身酸痛难当的身体,以不自然的姿态坐到两女下方远处,接过婢女奉上的香茗,一副恭聆教诲的模样。这时换到董淑妮恨不得他这个丑陋神医快些滚蛋。

    大家都不知如何是好时,沙福飞奔而来道:"太子殿下到,请莫爷立即出见。"

    寇仲心中大讶,李建成为什么事来找他呢?

第二章 齐王回京

    陪李建成来的是薛万彻和冯立本,三人借东厢跟寇仲密话。沙家的人均不在被邀之列。

    寇仲对薛万彻这个人特别顾忌,皆因看穿他无论才智、武功,在李建成的太子系集团中,均属上上之选。李建成闲话两句后,转入正题道:"听德妃所言,莫先生立志以医道济世,要奉家叔之命游历天下,所以无意在我大唐为官,可有此事?"

    只从他这么快便从尹德妃处获得这消息,便知他和尹德妃过从之密。当然也可能是由常何禀告他知晓的,但这可能性却不大,皆因牵涉到寇仲曾力捧他一事。

    薛万彻和冯立本目光闪闪的凝视寇仲,看他如何回答。

    寇仲当然知他语出有因,看自己是否为可被收买的人,而不惜劳师动众如此迫切的摸到沙家找他倾谈,该有迫在眉睫的事情须得自己的合作。假若他一句话说得不合常情,李建成不怀疑他才奇怪。

    寇仲叹道:"殿下明鉴,男儿出来闯荡,谁不想建立一番功业。只因家叔精于相人之术,确言小人这十年大运中凶险重重,必须孤身走南窜北的漂泊无定,始能化解,才有要小人四处行医的训示。"

    李建成释然道:"原来莫先生有此苦衷,这就易办。本殿下先赠先生一笔盘缠作路费,异日先生倦勤回来,那时本殿下该已一统天下,包保先生享不尽的荣华富贵。"

    寇仲扮作双目放光的样子,瞧着冯立本把重甸甸的一个袋子放在他身旁几上。

    李建成微笑道:"这里是二百两黄金,小小心意,请先生笑纳。"

    寇仲浑身一震,伏地拜谢道:"多谢殿下赏赐。"

    重新坐好后,寇仲感到冯正本和薛万彻都少去三分戒备,神情比较轻松。

    李建成道:"现在大家是自己人,本殿下也不妨直说白话,假设皇上询问起张婕妤的病因,本殿下希望先生能说实话,就说娘娘怪病的起因,确如先生昨晚在上林苑对本殿下所说的,是中了寒热交侵的缓性剧毒。"

    寇仲暗叫厉害,自己如不识相,自动合作入局,包保不得善终收场,换过是其他人,在这种威逼利诱下,谁敢不乖乖的屈服。

    垂头道:"这个当然,小人懂得怎样向皇上回奏的!"

    李建成三人无不露出喜色。

    薛万彻轻描淡写的道:"莫先生须得谨记,此事万勿主动向皇上提出,需待皇上垂询,始欲语还休的道出详情。在医药上先生是大行家,自比我们这些门外汉更懂得怎样说得天衣无缝。"

    寇仲心中暗惊,日上答道:"这个包在小人身上,小人会仔细拟好一番说词,待皇上垂询时和盘托上。"

    李建成见他这么识相,大喜道:"莫先生果然没有辜负本殿下对你的期望,不知莫先生会在长安逗留多久?"

    寇仲心忖待老子起出宝藏,你跪地央我留下亦不会答应。表面则谦恭地答道:"该还有二十来天,因家叔指示,在一个地方不能停留超过一个月的时间。"

    李建成长身而起,道:"先生既然尚有一段时间留在长安,本殿下就挑两名年经漂亮的宫女来为先生侍寝,保证先生满意。"

    寇仲大吃一惊,暗想这么一来老子的一举一动,岂非全在你李建成耳目的监视下?忙跳起来道:"殿下好意,小人只能心领。因家叔有言,噩运一日未过,绝不可接近女色。"

    李建成愕然道:"竟然有此奇怪禁忌,令叔确是非常之人。哈!如此就待先生云游归来,本殿下再为先生安排吧。"

    寇仲把三人面送到大门,看着他们策骑在亲卫簇拥下离开,正要溜出去与徐子陵见面,撞着二少爷沙成功回来,给他抓个正着,硬要拉回屋内说话,只好大叹倒霉。

    在大堂一角坐下,沙成功欣然道:"莫兄确是医道如神,青夫人被你施针后整个人像脱胎换骨以的,疾痛全消,欢喜得不得了,千叮万嘱小弟怎都要请莫兄今晚到风雅阁吃一顿便饭,让她当面道谢。所以小弟曾说过,外表并不重要,最紧要是有没有真本领。不过青夫人你却千万碰不得。嘻!风雅阁除青夫人和喜儿小姐以外美女俯拾皆是,今晚包保莫兄艳福齐天。"

    寇仲心想我到长安来为的是要争霸天下,岂有闲情陪你去嫖妓。露出为难的神情摇头叹道:"我是天生的辛苦命,待会你姐夫常何大爷会来找我,不知又要为哪位皇亲国戚治病,青夫人那边的艳福,只好麻烦二少爷一个人去独享。哈!看我要弄剂补药给二少你补补身子。"

    这番话半真半假,沙成功显然对常何不无顾忌,只好苦着脸道:"没有问题,但老哥可否尽量抽身来打个转呢?否则小弟很难向喜儿交待。"

    此时下人来报,常何驾到。

    寇仲心中好笑,更怕沙成功和常何"对质",拍拍他肩头道:"小人看着办吧!"

    匆匆出迎常何而去。

    黄昏。

    徐子陵变回黄脸汉的雍秦,与雷九指在侯希白的小院碰头,正准备出外用膳,接者再往赌场,适巧侯希白偷空来到。这并非巧合,而是每天某几个时辰,雷九指都会到这里来守候,看看候希白留下的消息,又或要见面。

    侯希白劈头道:"李元吉和杨文干回来哩!"

    徐子陵和雷九指脸脸相觑,这或者表示两人放弃在关外截击他们而改在长安动手,又或猜到他们已潜入长安,那更自然要赶快回来对付。

    侯希白道:"此事相当奇怪,据消息说子陵和少帅曾现身关内长安附近另一大城渭南,还与当地京兆联的人碰上,打伤几个人,所以李元吉等才闻讯赶回来的。"

    雷九指讶道:"这些消息希白是从甚么地方听回来?"

    侯希白答道:"是秦王府的人告诉我的。刚才我再见秦王,他问我若与可达志动手过招,有多少分胜算。我想起可由子陵代包,遂说有五成把握,秦王听后非常高兴,送我十两黄金,刚好是李建成赠金的双倍。"

    雷九指向徐子陵道:"李世民该是对李建成忍无可忍了。"

    徐子陵点头道:"该是如此,所谓佛也有火!李建成最大的失着是引入突厥人,令李世民感觉到自己正身处险境,事实上关中的派系斗争,其成败已演变至东突厥能否大举入侵的关头。"

    侯希白道:"照我看李世民非常头痛,在战场上他虽是战无不胜的统帅,但回到长安,面对的却是另一种的斗争手段,阴谋诡计,无所不用其极。且李建成终是名正言顺的皇位继承人,又与李渊的宠妃结党,兼之有魔门和突厥人在背后撑腰,李世民可说完全陷于挨打的劣势,我实在想不到有甚么方法可帮他的。"

    雷九指不解道:"李世民在大唐军中极具威望,只要一声令下,岂非可把李建成打个落花流水,连李渊也无可奈何。"

    侯希白摇头道:"唐室行的是府兵制,打完仗回家,府兵归田,与寻常百姓无异。如果中央要徵调府兵,发下军符到地方州县,由州县的刺史与折冲都卫共同验明军符无误,始能发兵。训练则于每年冬季各在地方进行。试想李世民若要起兵遣返,首先须从李渊手上取得军符,其次这么大举动员,怎会不惊动李建成,可能府兵未至,天策府便给捣成碎泥。"

    徐子陵开始明白杨文干的作用,像这种雄霸一方的大帮会龙头老大,不须军符,即可发动大批人手来对付任何人。而以可达志为首的突厥高手,更可在这种形势下举足轻重。

    侯希白又道:"李世民曾多次请求李渊让他发兵进攻正虎视耽耽太原的刘武周和宋金刚,都被太子和妃缤党进言破坏,正是怕李世民见形势不妙,在外拥兵自立,甚至掉转枪头来攻打长安。"

    雷九指恍然道:"难怪李世民这么看重你这个外人,假若你能狠挫可达志的威风,至少可杀杀李建成的气焰。环顾天策府,虽是高手如云,可是连长孙无忌都在可达志手上吃了亏,单打独斗下,确无能与可达志撷抗的人。"

    侯希白苦笑道:"所以秦王着我明晚随他到皇宫参加年夜宴,这趟要看子陵的功夫啦!"

    徐子陵愕然道:"明晚!唉!我刚想告诉你一个对付杨虚彦的计划,不巧的也正是要在明晚进行。"

    接着把杨虚彦可能于明晚于同兴社吃年夜饭时刺杀高占道的事详细道出。

    侯希白听得眉头大皱时,雷九指笑道:"放心吧!杨虚彦与唐室关系密切,这种场合怎敢不出席,假设他真的要从事刺杀行动,也只会在事前成事后,又或托词离开。只要我们部署得当,仍有机会把他干掉。"

    侯希白双日放光,道:"这趟绝不可让他溜掉,否则子陵和少帅的身分将会光。"

    徐子陵笑道:"就算他明知我们身分,又或临阵时成功溜掉,亦绝不会把事情张扬出去,只是我们的处境更危险而已。"

    两人不解的瞪着他。

    徐子陵进一步解释道:"道理很简单,皆因他的师傅,也是侯兄的师傅石之轩,正苦待我们去把杨公宝藏起出来,其他的事在他看来都是次要的。"

    雷九指拍腿喜道:"这就更能令我们可放手而为,再无任何顾忌。"

    侯希白道:"今回该轮到小弟把这两天扮作莫为所发生的事,一字不漏的说给子陵听吧!"

    寇仲把常何反拉出大门,煞有介事的低声道:"出门再说。"

    常何着同来的四名手下让出一骑予寇仲,两人并骑驰出沙家新宅,朝跃马桥的方向走去。

    寇仲装出一脸苦恼的神色,"痛不欲生"的道:"小人给二少爷缠得差点没命,幸好有你常大人来解围,否则都不知如何脱身。"

    常何笑道:"成功是否要先生去为艳名远播的青青夫人治病呢?"

    寇仲道:"治病没有问题,最怕他要我去和青楼的美人儿喝酒应酬,酒能乱性,色更厉害。小人练的是童子功,若给破掉,那就三十多年心血尽付东流。"

    常何露出同情的神色,一时不知该如何安慰他。

    寇仲打蛇随棍上的道:"常大人可否帮小人一个忙?"

    常何显露出义气男儿的本色,拍胸道:"莫兄有甚么事尽管说出来,小弟力所能及,必为你办妥。"

    寇仲压低声音道:"这两天我日夜不停的为人治病,累得差点没命,回家后又给二少缠死。嘿!你也知我有时是要独自一人静静地休息。我可否在躲起来时,就推说应你之请去给人看病。"

    常何欣然道:"这个没有问题,不过皇上命我通知你,明晚宫内的年夜宴,莫兄定要出席,届时小弟会来接莫兄入宫。"

    寇仲刚才一番说词,无非为找藉口不留在沙府吃团年饭,好去应付杨虚彦的行刺,此时为之哑口无言,心叫糟糕。

    常何又道:"莫兄已成长安最受欢迎的人,不但皇上和太子殿下看重你,连今早才回来的齐王也要请你今晚到风雅阁相叙,这个小弟可不敢代你推却。"

    寇仲心中叫苦,兜兜转转后,仍是要赴齐王元吉的晚宴,颓然道:"我明天不是大清早就要入宫为娘娘诊病吗?"

    常何道:"齐王当然晓得,故莫兄只要到他的宴会转转便成。"

    寇仲作最后努力,叹道:"常兄好像忘记我练的是童子功,最怕色诱。"

    常何道:"这个包在我身上,我会暗中通知齐王,请他安排妥当,包保没有人色诱你老兄。"

    寇仲苦笑道:"齐王的宴会往甚么时候举行?若还有点时间,我就回家好好先睡一觉,恢复些精神,这叫养生之道。"

    常何往西沉的太阳瞥上一眼,道:"尚有个许时辰,莫兄迟到也不打紧,小弟会为莫兄说话的!"

    寇仲一声告罪,勒转马头,飞也似的溜掉。

第三章 面对挑战

    寇仲把马儿交给沙家府仆看管,接着到侯希白的密巢找徐子陵,此时侯希白刚离开,徐子陵和雷九指正在研究赌术,准备待会再往明堂窝大杀四方。

    寇仲劈头向两人道:"李元吉回来了!"

    徐子陵早知此事,当然不会因此惊异,点头道:"因为有人制造我们入关的假象,李元吉当然要赶回来。寇仲愕然道:"你竟然知道的比我详细。"

    雷九指为他斟茶,把侯希白的话转述与他。

    寇仲摸着茶杯底,沈吟片刻,皱眉道:"制造假象的人究竟是想害我们还是帮我们?"

    假若他们尚未入关,而杨文干的情报网因为误以为他们已经入关以致懈怠下来,当然有利于他们前进关中;如若他们以在关内,因替身曾在关外现身,自然会使人更不怀疑他们此刻的身份。不过当人人都晓得他们到了长安,会提高警觉,大大加重压力。"

    徐子陵沉声道:"不要轻估敌人,制造假象者肯定是深悉我们性情与作风的人。"

    雷九指一呆道:"子陵为何有此推论?"

    寇仲挨往椅背去,伸个懒腰道:"陵少之言有理,若我猜的不错,这定是妖女的手段,她甚至晓得莫神医就是我寇仲,故意用此法向我们增加压力,迫我们及早去把杨公宝藏起出来。"

    雷九指色变道:"为何不是石之轩或赵德言,而是妖女呢?"

    徐子陵同意寇仲的看法道:"因为她最熟悉我们,甚至熟悉我们长生诀气功的底细。别人会因寇仲精通医术而不怀疑他是寇仲,可是只要晓得神医莫为的治病方式,会立即看穿识寇仲乔扮的。"

    雷九指忧心忡忡道:"此事非常不妙,我们该如何应付?"

    寇仲笑道:"放心吧!阴癸派绝不会把这珍贵的秘密传开去,皆因她们要独吞邪帝舍利,故还要努力为我们护航,这假象正是一种手段。"

    接着苦恼的道:"明晚宫内举行年夜宴,李渊指定要我参加,这事真令我头痛。"

    徐子陵淡淡道:"我和你有同样的烦恼,幸好杨虚彦亦要赴这夜宴盛事,只要我们定好应变之法,该可应付得来。"把侯希白的情况顺带说出来。

    寇仲忽然双目发光,道:"最佳的寻宝时刻,肯定是在明晚无疑,因为所有人都集中在皇宫内,事后饮饱食醉,更没闲情四处巡逻看看有没有人暗中寻宝,陵少以为如何?"

    徐子陵没好气的道:"你查到宝藏在那里了吗?"

    寇仲信心十足的道:"明早为张美人儿把脉问安后,小弟已得工部尚书大人刘政会允许,到工部的宗卷室查阅跃马桥附近建筑的资料,只要找到年份吻合又或由杨素亲自督建的屋宇,等若找到宝藏的入口,这重任包在小弟身上好啦!"

    雷九指逐渐习惯他的作风,语重心长的道:"由鲁师设计的密库,绝不会这么容易被看破的。"

    寇仲转向徐子陵道:"今晚李元吉会在风雅阁请我吃饭,你可知道风雅阁的漂亮老板娘,同时也是李元吉心仪的美女是谁呢?"

    徐子陵愕然道:"是哪一位?"

    寇仲凑过去,神秘兮兮的道:"就是曾经对我们恩将仇报的青青姑娘。"徐子陵茫然道:"谁是青青?"

    寇仲早猜到他这般的反应,笑吟吟解释清楚,叹道:"这证明她是个有良心的人,才会事后内疚于心。"

    徐子陵记起高占道的话,道:"真巧,查杰跟你沙家的二少般,都是拜倒于喜儿裙下的追求者,希望他只是一时之兴,勿要沈迷。"

    寇仲倒没把这事放在心上,从怀内掏出李建成赠送的金子,放在桌面,笑道:"这是我参加的一份赌本,赢了可要算我一份。"

    雷九指立时双目放光,长身而起,把金子纳入怀内,哈哈笑道:"兄弟们!出动的时候到啦!莫要辜负大好时光。"

    寇仲道:"且慢!趁尚有点时间,雷老哥最好过两招医理给我防身,好教不用给人问的哑口无言。"

    雷九指欣然道:"论吹牛皮,本人肯定是高手的高手,凭少帅的资质,我包保可在一个时辰内教晓你。"

    寇仲失笑道:"我不是想跟你学吹牛皮,而是想真正学些医学上的窍门理论,不用给人问起来时乏言应付。"

    雷九指两眼一翻,道:"这有分别吗?"

    徐子陵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

    寇仲瞪他一眼道:"亏你笑得这么痛快,我始终觉得今晚李元吉是宴无好宴,非只是为感谢治好青青的病那么简单。换过是你,今早才从外地长途跋涉地赶回来,晚上便要不辞辛劳的宴请只为情人诊病的大夫,这是哪门子的道理?还要三催四请,特别差常何来要老子去赴宴。"

    雷九指沉吟道:"听说南海派的掌门人梅洵不但武技强横,且智计绝伦,定是他生出疑惑,所以布局来试探你的真伪。"

    徐子陵道:"幸好你和沙家早有前缘,若是在沙家来长安途上才突然横里杀出来,他们不肯定你是冒充的货色才怪。目下只能是真假难辨,疑惑丛生。"

    两人禁不住为寇仲担忧起来,李元吉等人与李建成情况不同,皆因他们是四处追捕、搜索寇仲和徐子陵二人,任何来历不明的人亦会被他们怀疑。

    否则以李元吉的身份、地位那会亲试探。

    徐子陵皱眉道:"医学理论繁比天上群星,你这么急就章的去硬学,遇上懂医理的人,不错漏百出才是奇事。"

    雷九指拍腿道:"有啦!医学理论虽历代层出不穷,但追源流,仍以皇帝内经为圭臬,莫出其右。凑巧老哥我曾对皇帝内经下过一番苦功,就选其中论及四气、阴阳、五脏、经脉、气血等条目的精要,尽传与你,到时少帅临场发挥,说不定可以关。"

    徐子陵担心的道:"若对方问及用药的实际问题,他怎么应付的来。"

    寇仲苦笑道:"怕不得那么多啦!到时只好随机应变,兵来将挡,水来土淹。"

    雷九指道:"这个也不成问题,我顺道把神农本草经的歌诀说几首你听,到时只讲大概,不谈细则,除非对方是精通医道的高手,否则休想察破。"

    寇仲作揖道:"师父请赐教,小徒正洗耳恭听。"

    这晚的北里特别热闹,徐子陵的"雍秦"和雷九指扮的山东行脚商"温宽",随便找间饭馆填饱肚子,来到明堂窝门外。

    徐子陵不解道:"说到底我们针对的是香家,为何不直接到他们开的六福赌馆,狠狠赢他们一把,我赌起来亦可心狠手辣点。"

    雷九指胸有成竹的道:"这正是关键所在。要知明堂窝和六福赌馆各有各的后台,虽是死对头,却都奈何对方不得。依江湖规矩井水不可犯河水,就算『大仙』胡佛有信心胜过自己的赌术胜过『神仙手』池生春,亦不能到六福去踢场。但有你这外来的高手就是另一回事。老弟乃聪明人,该明白我的我的话吧!"

    徐子陵恍然大悟,这才明白雷九指为何要他在赌国闯出名堂来,当他成为能在赌桌上与"大仙"胡佛争雄决胜的对手,将成为六福赌馆拉拢的对象,利用他来打击对手,这确是混进香家的奇谋妙计,真亏雷九指想得出来。

    皱眉道:"为何你以前说及这方面的事,都是语焉不详,早点说出来,让我知道自己在干什么,斗志也会高昂点儿。"

    蹄音响起,七、八骑迎面驰来,其中一人赫然是尔文焕,见到徐子陵这黄脸汉,登时双目发亮,凑到策骑旁行的可达志说了两句话,可达志一对眼睛精光大盛,朝徐子陵瞧来。

    徐子陵尚是首次遇上可达志,但也向寇仲般一眼把他认出来,心叫不妙,避开他的眼神,扯着雷九指进入明堂窝去。

    雷九指感觉到不妥当,问道:"什么事?"

    徐子陵解释两句后,道:"温兄仍未答小弟刚才的问题。"

    雷九指下意识的瞥一眼入门处,道:"我不清楚向你说明,是不想你有得失之心。赌博这玩意最邪门,愈想赢,输的机会愈大。嘿!他们没有跟进来。"

    徐子陵道:"以长林军的横行霸道,肯定不会放过我,让寇仲来解决他吧!"

    雷九指愕然道:"这与寇仲有什么关系?"

    两人步入主大堂,挤身在众多赌客间,却完全没有安全的感觉。

    徐子陵道:"由于明晚我可能要代莫为出战可达志,所以今晚绝不宜与可达志动手。麻烦雷老哥到风雅阁设法通知寇仲,着他这神医诈作约了我们到这里赌钱,我将可必过此劫。

    只要我留在赌场里,可达志不看僧面也要看佛面,所以时间该来得及。"

    雷九指喜道:"我去后你到地皇堂赌番摊,赢够一千收手。千万要待我们来到才可离开。"

    一股脑儿把怀内所有银两金锭全塞给他后,匆匆去了。

    徐子陵心中苦笑,暗忖这趟只能自食其力,孤军作战。

    寇仲策骑进入风雅阁,甩蹬下马,尚未道明自己是齐王李元吉的客人,常何已迎上来,扯着他到一旁,道:"齐王在等你,由我陪你进去吧!"

    寇仲道:"怎好意思呢?要常兄亲自出来接我。"

    常何挽着他衣袖,沿林间小径朝东院走去,风雅阁四座院落全部通明,不时传来笙歌管弦和喧笑的声音,气氛热闹,跟早前寇仲来为青青治病的情景相比,像分属二个不同的天地。

    常何低声道:"齐王似乎很着意莫兄的出身来历,刚才不住向成功探问,其实他问我便成,为何却如此转折?"

    寇仲心内对常何好感大增,他是当自己是好朋友,才肯早一步来警告自己。

    耸肩道:"小人身家清白,并不怕人知道。"

    常何停下来道:"此事异常复杂,我很难向莫兄解释清楚。简单的说,就是目前长安正处风声鹤唳,因为怀疑有两个响当当的厉害人物,已潜来长安有所图谋,而齐王正是负责捉拿这两个人的统帅。他们怀疑莫兄,亦非没有道理,原因在他们不晓得莫兄乃我岳父大人的素识。刚才从成功口中释清疑虑,该没有问题啦!"

    寇仲很想问他沙成功究竟说过些什么话,但当然不敢问出口,只道:"是什么人这么厉害?"

    常何道:"此事莫兄还是不知为妙,小弟特别出来迎接寇兄的另一个原因,是今晚出席的人中,有『活华陀』韦正兴在内。"

    寇仲脊骨立时直冒寒气,失声道:"什么?"

    常何谅解的道:"我知莫兄不想见到他,这人对莫兄既妒且忌,一副同行如敌国的样子,我也不欢喜他。若事先知道齐王请他来,我就索性给莫兄推掉齐王今晚的宴会。"

    寇仲正犹豫该否掉头走时,常何道:"进去吧!万事有皇上和太子殿下为莫兄撑腰,韦正兴怎都不敢太过份的。"

    寇仲暗叹一口气,像赴刑场的死囚般,给常何"押"进东院去。

    庄家从铜罐中抓出一大把铜码子,一下子洒在桌上,在围着赌桌的数十赌徒尚未看清楚前,以薄铁做的圆罩子一把盖上,唱道:"诸位官人请下注,押一门中一门一赔三,押两门中一门一赔一,看定下注。"

    唯一没有看的是徐子陵,他是用耳去听,他听了五铺,到这一轮才下注,把百两通宝的筹码押在二门上。

    对普通人来说,铜码子洒注桌面的声音只是连串密集的脆响,但落在徐子陵的灵耳内的猜准筹数。可分辨数目的声音组成,在他心无二用的专注聆听下,刚才五铺中他曾三次听出了分别,地皇厅比昨晚更热闹,赌氛炽烈。

    众客纷纷下注。

    大局已定,庄家左手一把掀起盖子,右手运作"扒摊",熟练的把码子四个一组的分开来,数十颗摊子转瞬变成七、八堆,剩下的正好是二数。

    有人雀跃欢呼,有人叹息失望,亦有人羡慕徐子陵下的百两重注。

    庄家呆一呆,深深盯徐子陵一眼,才以一赔三的赔率按九成派彩陪给徐子陵。这是赌场的规矩,以赌注的一成作抽头,钱先取走作计。

    香气袭来。

    徐子陵不用看亦可凭这熟悉的香气,晓得是杨文干的小妾来到身旁。

    虹夫人温柔的声音在耳边响起道:"这位官人,奴家下一铺可随你下注吗?"

    徐子陵叹一口气,朝她瞧去。

    寇仲跨过门槛,踏入东院最大的厅堂,立时成为厅内各人目光的众矢之的。

    齐王李元吉锐利的目光在他身上打个转,带点自持身份的傲慢只以手势向他打招呼,坐着笑道:"莫先生之名,如雷贯耳,赐坐!"

    坐在李元吉另一边的青青容光焕发,盈盈起立,报以感激的笑容,并向他施礼问好。

    寇仲尽力不在神态上露出任何破绽,环目一扫,除韦正兴和沙成功外,陪席的尚有南海派掌门风度翩翩的梅洵,李元吉的大将秦武通,身手可与"天策府"像长孙无忌、尉迟敬德等媲美的丘天觉,曾被他击伤的陇西派高手"柳叶刀"刁昂。

    不认识的还有位造貌岸然,神情倨傲的老者和一位身穿官服的中年汉。

    一番场面客气话后,李元吉逐一为寇仲介绍席上各人,那老者竟然是陇西派一派之主金大椿刁昂的师傅。

    官服汉子则是李元吉另一心腹将领职衔"护军"的宇文宝。

    以这般实力。一旦拆穿寇仲的身份,任他三头六臂,也休想能从容突围逃生。想通这点,寇仲豁了出去,决意全力与韦正兴周旋到底。

    酒过三巡。李元吉哈哈笑道:"今晚我们把酒尽欢,千万不要因本王在座而讲求礼节。

    一切随便。"

    佳肴美点流水般奉到席上来。

    久违的喜儿此时入厅抚琴唱曲,沙成功当然听得如痴如醉,不能自己。

    长大了的喜儿确出落得如花似玉,不比艳光四射的青青逊色,难怪有这么多裙下之臣,查杰亦对她情不自禁。

    一曲既罢,李元吉邀喜儿入席。坐在梅洵之旁。沙成功虽恨得牙痒痒的,却无可奈何。

    照寇仲所见,论身家沙成功可能比座上大多数人富有,可是一来是初来甫到,二来本身欠缺权位身份,所以席上诸人表面虽对他客气有礼,其实没有人看得起这二世祖。换过沙天南当然是另一回事。

    李元吉欣然道:"不见才个许月,喜儿无论琴技曲艺均大有进步,余韵绕梁,我们敬她一杯。"

    众人轰然对饮。

    李元吉接着向陇西派派主金大椿打个眼色,金大椿微微一笑,向寇仲*溃骸柑*说莫先生不但医道如神,且精通武功,不知先生家传之学,属于南方哪个流派?"

    青青讶道:"莫先生竟来自南方吗?从口音真听不出来。"

    寇仲心道若不改变口音,只凭耳朵便可听出他是来自扬州。先向青青微笑点头,后者娇躯微颤,似是认出他的眼神。吓得寇仲魂飞魄散,忙把目光移往金大椿,苦笑道:"小人的武功全由家叔所传,他教我什么我练什么,好像正式的名堂是『混元童子功』,至于是什么流派,恐怕要问他才晓得。"

    梅洵鹰隼般的眼神利箭的投到他脸上,务要把他看通看透,语调却平和无波的淡淡道:

    "令叔身兼医术武学两者之长,该是南方家传户晓的人物,可能是在下孤陋寡闻,竟从未听过令叔这号人物。此事非常奇怪。"

    常何微笑道:"所谓天外有天,人外有人,中原武林卧虎藏龙,莫先生的叔叔正是那种不慕名利的高人异士,梅掌门未听过,该是平常不过的事吧!"

    这番反驳的话颇不客气,听得齐王元吉亦眉头略皱,不过常何在皇宫举足轻重,更得李渊和李建成宠信。连李元吉自己也不愿开罪他。

    梅洵却丝毫不以为忤,含笑点点头道:"常大人所言甚是。"

    寇仲见常何这么不怕冒得罪李元吉之险,为他出头,更肯定常何是有义气的人。

    豪情忽起,抛开一切顾虑,洒然笑道:"家叔常说人怕出名猪伯壮,又说练武功是用来救人的。请求以武入医,故能另僻蹊径,创出与别不同的路子。"

    韦正兴乾咳一声,道:"说起医学,韦某有一事请教莫先生。"

    寇仲硬着头皮道:"韦先生请赐教。"

    他最怕的事情,终于发生。

第四章 险露破绽

    在近处看,虹夫人明眸皓齿,不但没有半分残花败柳的感觉,还青春焕发迫人而来。

    徐子陵到现在仍弄不清楚她看上自己什么?但八成该离不开他的赌术,礼貌地点头微笑,潇洒自然的略耸肩头,表示不会介意。

    码子再给盖上,由于给虹夫人分了心神,他听不出这铺码子的数目,却仍毫不介怀把连本带赔的四百两筹码全押在三门上。

    虹夫人讶然瞧他一眼,并没有跟他下注。

    徐子陵首次感到虹夫人大不简单,她刚才分明是故意扰乱他的注意力,教他不能用神聆听。而他仍押下重注,正是要她看不破自己的虚实。

    他忽然感到另一对眼睛正在左旁的人丛内向他灼灼注视,他随意望去,赫然碰上一对熟悉的美丽睁子。

    摊开。

    众人无不露出倾听的神色,静待两大医道高手过招较量。

    李元吉和梅洵表面上虽神态轻松。事实上无不全神贯注,以应付任何突变。

    他们曾多次领教到寇仲和徐子陵的通天手段,所以寇仲扮的神医虽只有少许嫌疑,仍不敢轻忽,务要证实他的真伪。

    现今长安的外来人中,最受瞩目的三个人分别是"霸刀"岳山、莫为和神医莫一心。谁都不怀疑岳山会是冒充的,莫为则由李世民查清楚确是来自巴蜀的新晋武林高手,只有这神医尚未有人真正起过他的底,而李元吉甫返长安,先要弄清楚这点,才可定下以后防范对付寇仲和徐子陵的策略。

    今趟李元吉无功而返,大失面子,故不肯错过任何机会。

    假若寇仲非是得李渊恩宠和感激的人,以李元吉横行霸道的作风,早把他抓起来看看是否经过易容改装,目下则只能以旁敲侧击的方法,看看他是否真神医。

    寇仲心内十五十六时,韦正兴从容道:"观先生治人之法,以施针为主,用药为辅。像为沙二少尊翁和青夫人治病均纯以针治,只在为张娘娘诊治才涉及用药,所以韦某想请教先生有关用针的诀窍。"

    寇仲暗付老小子你倒查探清楚,即管放马过来吧!

    笑道:"小人正洗耳恭聆。"

    韦正兴道:"古书有云:善用针者,从阴引阳,从阳引阴,以右治左,以左治右,以我知彼,以表知里,以观过与不及之理,见微得过,用之不殆。不知这番道理,如何用于针炙之术上呢?"

    寇仲表面虽含微笑,事实上连这番话的真正意思亦弄不清楚,只知他问的是关于什么阴阳、左右、表里等等空泛的医理。

    不独他听得一塌糊涂,在座者对这么专门的医学用语,只能是一知半解,甚或不知所云。

    幸好吹牛皮乃寇仲的看家本领,眉头一皱,话上心头,侃侃而言道:"医理不但要活学,最紧要是活用。所谓左右表里虚实,说到底仍不过份阴分阳,而阴阳本为一体。分开来则孤阴不长,独阳不生。我们医家用针的上者下取,下者高取,又或以左治右,以右治左,无非是针对阴阳相辅相乘的道理。不知小人愚见,能否解先生的疑惑?"

    韦正兴为之愕然,他要求的标准答案。是用针最紧要追求中和之道,只要寇仲如此作答,他可穷追猛打,细问施针法理,看看寇仲是否有真材实料。岂知寇仲以武学入医道,说出一番令人难辨真伪的道理,再加插几句内经素问的针法,使他一时乏言问难。

    元吉等见状都以为寇仲的医理比韦正兴更高明,登时怀疑大减,轻松起来。

    常何对元吉找韦正兴来挑战寇仲,早心中不满。举杯道:"莫神医说得真精采,我们敬他一杯。今晚的医学讨论至此为止,下去只谈风月。"

    常何乃李渊的爱将,李建成亦对他笼络有加,元吉不能不给他面子,只好举杯附和。沙成功见寇仲对答如流,感到大有光采,作第三个举杯的人。

    众人只好举杯饮胜。

    青青当然站在寇仲这一边,放下空杯时,挨近元吉少许媚声道:"为答谢莫先生相救之情,青青今晚破例唱一曲助兴。"

    众人轰然叫好时,梅洵微笑道:"且慢!我们这里有位伤者,想请莫神医先过目断症,然后再欣赏青夫人迷人的歌声。"

    常何脸色一沉,待要发作,不过梅洵的妹子被李建成纳为妃嫔,他亦颇为顾忌。

    李元吉微露错愕神色,显然不明白梅洵这奇兵突出的一招背后有什么*馑肌*

    韦正兴则环目四顾,似是要比寇仲先一步找出梅洵所指的病人来。

    寇仲的心却静如井中之月,但亦暗呼厉害。

    这全是梅洵一种攻心的策略,表面看在座诸人均是脸色如常,不觉有人受伤。但假若莫一心确是寇仲或徐子陵冒充的,由于晓得刁昂曾被寇仲重创,内伤至今未愈该是合情合理,而凭此猜出伤者是刁昂,就正中梅洵此计。

    心念电转下,寇仲基于三个理由肯定刁昂该完全复原。

    首先是他如常饮酒,患内伤的人最忌就是酒精的刺激;其次是连韦正兴都看不出他身有内伤,他这真大夫的"望"功该比寇仲这假神医可*得多;第三,亦是最重要的一点,假设刁昂仍是内伤末愈,那梅洵将不能借此指证寇仲是"猜"出来的。

    只从梅洵在这么眨眼的工夫想出如此妙计去试探寇仲,即知此人不负智计之名。

    有他助李元吉,以后必须小心应付。

    众人的目光都集中到寇仲身上。

    寇仲的目光在众人脸上来回巡视多遍,微笑道:"请怨小人眼拙,看不出谁有伤病在身。"

    李元吉鼓掌道:"莫先生真是目光如炬,现在就请青青为我们高歌一曲。"

    青青欣然离座时,寇仲向常何使个眼色,暗示曲罢该是离去时刻。

    "三门中!"

    徐子陵自己也大出料外,想不到纯*幸运胜出此局,一赔三足足赢得过千两的筹码。

    身旁的虹夫人呆瞧着他押在三门上的筹码。完全把握不到他是凭什么方法押中的。

    在左方杂于赌客中的胡小仙,"大仙"胡佛的俏丽女儿,更看得目瞪口呆,莫测徐子陵的深浅。

    徐子陵赢足雷九指千两之数,收起赢回来的大堆筹码。离开赌桌,还对虹夫人微微一笑,似在说她坐失赢大钱的机会。

    虹夫人在背后追来,低声道:"官人请留步。"

    徐予陵洒然停下,别过头来微笑道:"小姐有何指教?"

    虹夫人挟着香风,来到他身旁嘘气如兰的道:"这位官人高姓大名?"

    徐子陵报上姓名,虹夫人正容道:"雍兄可知自己锋芒太露,正身陷险境。"

    徐子陵耸肩道:"难道明堂窝连千来两银子部输不起,妄顾江湖规矩,要来谋财害命吗?"

    虹夫人轻描淡写的道:"在一般情况下,当然不会发生这种事,可是现今长安正处于非常时期,各大势力互相倾轧,没有背景和后台的人一旦卷入这激斗的旋涡内,必遭没顶惨祸。"

    徐子陵打蛇随棍上的道:"夫人可否说清楚点。"

    虹夫人欣然道:"我们到一旁坐下再说好吗?"徐子陵心想横坚寇仲和雷九指尚未前来,就让她为自己打发时间,顺道查探她为何看上他,若能多知点杨文干的阴谋,将更为划算。

    常何和寇仲离开东院。

    他们的藉口是要明早入宫为张婕妤治病,这尚方宝剑一出,以李元吉的威霸强横亦不敢阻止,立即放人。

    常何忿忿不平的道:"太过份啦!若给皇上或太子殿下晓得此事,必会痛责齐王。"

    寇仲正庆幸过关,反安抚他道:"常大人勿要将此事放在心头。家叔有言不招人忌是庸材。现在小人招人妒忌,理该高兴才对。"

    常何赞道:"莫兄真豁达。"

    这时两人来到大门的广场,自有人率来马匹,侍候他们登上马背。

    驰出大门,寇仲一眼瞥见雷九指扮的温宽,忙道:"常大人若不介意我想独自回府,好静心思索明早为娘娘诊症方面的问题。"

    常何习惯常他这"怪癖",只好答应。

    虹夫人偕徐子陵到一角坐下,接过侍婢奉上的热茶,美目先警觉地扫视远近,低声道:

    "雍兄可知惹起了胡小仙的注意,这妮子是明堂窝大老板『大仙』胡佛的女儿,不但在赌桌上赌得狠,平常行事亦心狠手辣,雍兄遇上她时,千万要小心。"

    徐子陵胡意露出色迷迷的神色,道:"就是刚才看我下注的标致娘儿吗?"

    虹夫人看在眼内,双目亮起来,微笑道:"雍兄今趟来长安,是否只为赌而来?"

    徐子陵道:"我花钱的本领,比赌钱更要高明,闻说长安的赌场最讲江湖规矩,所以来赚些使用。但听刚才夫人所言,情况却并非如此,看来我要赶快离开才行。"

    虹夫人道:"雍兄若只是求财,就简单得多,只要雍兄背后有人撑腰,爱怎样赌也可以,雍兄心目中要赢多少才感不虚此行?"

    徐子陵早从雷九指口中,得悉赌林高手亦有本身的行规,不敢逾份,否则会遭到赌场的报复。所以赢够一定的金额,必须收手。

    闻言后油然道:"本来只要赢够千两黄金,雍某会立即离开长安。"

    虹夫人欣然道:"雍兄可知若奴家表示与你没有任何关系,包保雍兄不能安然离开。"

    徐子陵心道这就是威迫利诱了,微笑道:"夫人有什么吩咐,尽管说*隼矗-*看雍某能否办到。"

    虹夫人压低声音道:"奴家的要求雍兄当然胜任有余。在新春佳节期间,奴家会安排雍兄和一些豪客对赌,雍兄虽依奴家指示以定输赢,输的钱由奴家出,赢的全归雍兄,雍兄意下如何?其他的事雍兄不要问也不用知道。"

    徐子陵故意露出贪婪神色,道:"这么便宜的事,教雍某怎能拒绝?"

    虹夫人媚笑道"只要雍兄依奴家之言办妥此事,雍兄定可安然离去。"

    徐子陵皱眉道:"请恕雍某率直,大家既然都是到江湖来混的人,夫人凭什么作这样的保证。"

    虹夫人淡然自若道:"雍兄只要随便找个人来问问我虹夫人究竟是谁,当知奴家所言非虚。"

    此时雷九指现身远处,向他打出妥当的手势。

    虹夫人若无其事的道:"你的朋友温宽回来哩!"

    徐子陵心中大懔,知虹夫人已弄清楚他的"假底子"。

    寇仲步人明堂窝的主大堂,尚未看清楚环境,后面有人追着来叫道:"莫先生!莫先生!"

    寇仲愕然别头望去,赫然是沙家大少爷沙成就,大奇道:"怎会在这里碰上大少爷的呢?"

    沙成就神采飞扬的道:"这句话该由我问莫先生才对。"

    寇仲有点尴尬的道:"我这人身上不可有银两,有了便手痒,刚巧路过,见这所赌场很有规模,顺道进来逛逛。"

    沙成就扯着他到一旁坐下说话,道:"你不是和成功去赴齐王的宴会吗?"

    寇仲道:"那是什么宴会,而是考教我医术的辨证会,连大舅爷都看不过眼,与我先走一步。"

    沙成就道:"齐王的声名在长安一向贬多于誉,不过有皇上和太子看着我们沙家和莫先生,我们就不用卖他的账。"

    寇仲忍不住问道:"大少是来赌两手吗?"

    沙成就笑道:"不要用这种眼光看我,我沙成就虽然好赌,但赌得既有分寸,且赌得精。早在洛阳我已是赌圈的名人。"

    寇仲讶道:"原来大少爷是赌林的高手,失敬!失敬!"

    沙成就傲然道:"洛阳论赌术。首推荣凤祥,而我正是他赌术的嫡传弟子,所以莫先生不用为我担心。这里人挤,我们到内厅去试试手气如何?"

    寇仲本约好徐子陵和雷九指在大门处碰头,只因见两人久久不出,所以入来转个圈子打发时间,怎敢离开这必经之路,拒绝道:"我只是进来赌上两三铺过赌瘾,因为明天尚要人宫为娘娘诊治,大少爷请自便,不用理我。"

    岂知沙成就显现出无比的热情,硬扯他起身道:"要见识必须到内厅去,跟我赌两手吧!赢则归你,输入我的数。"

    寇仲想破脑袋仍想不到拒绝的话,心忖徐子陵等该在内厅,到时打眼色着他们稍候便成,遂随沙成功往内厅走去。

    当寇仲进入天皇厅之际,徐子陵偕雷九指刚离开地皇厅,失诸交臂的来到主大堂,一心往大门与寇仲会合。

    雷九指听毕有关虹夫人的交易,笑道:"这种手段老哥我也有得出卖,你的好处除赌术高明外,最好是外来人的身份。完事后来个毁尸灭迹,虹夫人可把责任推得一干二净。"

    徐子陵叹道:"这事必由杨文干在后面指示。想不到堂堂京兆联的龙头老大,亦干摆天仙局去骗人的下作勾当。"

    雷九指摇头道:"事情该非像表面般简单,虹夫人针对的目标本身该亦是赌界的高手,否则不须如此转折特聘你这超级高手出马。真奇怪!六福赌馆的人似仍未注意到你的存在,明天午后我们可赶个早局,让你到六福露上两手。"

    此时两人来到大门外,环目四顾,当然找不到寇仲的踪影。

    雷九指抓头道:"我明明吩咐他在这里等候我们,这小子滚到哪里去了。"

    徐子陵苦笑道:"来哩!"

    雷九指生出警觉,朝右瞧去。

    只见人来人往的大道上,四名一看便知是突厥人的劲装大汉,正目露凶光的朝他们走过来。

第五章 车内伊人

    徐子陵和雷九指的注意力集中到杂在行人内朝他们破来的四名高手之际,后方有人大喝道:"姓雍的,你欠的银子什么时候还?"

    接着风声响起,对方该是掷出飞刀一类的暗器,分取两人,手段狠辣。

    徐子陵头也不回的喝道:"温兄应付后方!"

    雷九指乃老江湖,刹那间把握到对方的策略,二话不说,一个旋身,穿着的棉袍像变法术般甩到手上,往射来暗器扫去。

    附近行人见有人动武,惊骇欲绝,四散躲避。

    四名突厥高手此时离开徐子陵只有两丈许的距离,忽然加速,撞的两个无辜的路人东倒西歪,同时掣出兵器,均为便于马背上砍劈的马斩刀,声势汹汹。

    徐子陵不但是宗师级的武学高手,更是身经百战的实战专家,一眼瞥去,立知这四个突厥人不但刀法厉害,且惯于群战,为求能在同一时间向自己发动攻击,故不惜撞倒阻路的路人。

    他可以肯定可达志和尔文焕此时并不在场,这些前后夹击的偷袭者只是奉他们的命令守在这里等他们出来。此亦合乎情理,以可达志和尔文焕的身份、地位,绝不会为一个无名之辈苦苦守候。不过,四个突厥人都是一等一的好手,最可怕是他们悍勇好斗的天性,若给四刀同一时间往他攻来,即使以徐子陵之能,亦颇感扎手。

    在一般情况下,只要徐子陵能后退或横移,可从被动变回主动,再以种种战略和手法破去他们看似无懈可击的阵势。问题是雷九指正与后方的偷袭者正面对上,他闪开的话等若把雷九指空门大露的后背送给敌人试刀。所以他是别无选择,必须迎头硬撼敌人。

    更头痛的是他不能表现得太高明,"雍秦"可不像"岳山"、"莫一心"又或"莫为"

    般有特别的身份作掩护凭藉。若一旦给认定是徐子陵或寇仲扮的,这身份不但不能再用,说不定会牵累高占道等至乎寇仲本人。

    所有这些念头在刹那间闪过他的脑际,护臂落入手上,双脚弹起,往敌疾冲,勇猛悍厉,尤过敌人。

    双方像两道闪电般交击。

    就在短兵相接前的刹那,中间的两名突厥高手先后窒了窒,缓了一线。

    原来这两人分别感到徐子陵那种一往无前,一心同归于尽的可怕攻击气势,全集中在自己身上;就算同夥能为自己杀掉对方报仇,自己却先要没命。心中虚怯下,登时心胆俱寒,从攻击线落后少许,造成己方阵势的破绽。

    护臂与马斩刀交击声连串响起。

    徐子陵感到最左方的敌人刀尖挑中左肩头,衣衫破损,另一敌人的刀却刺入他右臂,深入盈寸。

    "砰砰"!

    两敌打着转倒跌开去,徐子陵溅血后退,这两处刀伤都是他蓄意制造出来的,表面看虽是鲜血淋漓,事实上只不过皮肉之伤,好掩藏他的真功夫。

    "砰"!

    徐子陵的背脊撞上雷九指后背。

    余下的两名突厥高手,见徐子陵负伤,竟看也不看受伤同伴的生死,叱喝如雷,持刀追杀过来。

    徐子陵暗叹一口气,心想既要找死,就让老子成全你们吧!正要再出手,蓦地一声大喝,从街中车马道传过来,道:"秦王有令,立即住手!"

    寇仲随沙成就来到天皇厅,环目四顾,竟见不到应该见到的徐子陵和雷九指,心叫不妙,有人往他们迎来笑道:"原来是沙贤侄,自闻得贤侄来长安定居,胡某人一直在恭候大驾。"

    寇仲听得他姓胡,心中一动,朝他瞧去。

    果然沙成就一揖到地,恭敬的道:"成就拜见大仙。"

    在四名大汉簇拥下,"大仙"胡佛油然来到两人身前。

    这位以赌称霸的人年纪在四十五、六岁间,灰白的浓发从前额往后直梳,结髻后盖上以绿玉制的小方冠。脸目清秀的很有个性,长着五绺长须,也像头发的花白颜色。配上修长高挑的身形,确有种"狐仙"般的奇异气质。

    寇仲特别注意他那对手,洁白晶莹,修长纤美,本身就像具有法力般。

    当他询问的目光来到寇仲的丑脸上,寇仲竟无由心虚,似是胡佛的眼光能看破他的脸是假的那样。

    沙成就忙道:"这位就是治好张娘娘怪病的莫一心莫神医!"

    "大仙"胡佛抱拳道:"久仰久仰!胡某有幸,竟得莫先生赏脸光临,乃我们明堂窝的光荣。"

    寇仲心不在焉的回礼,终忍不住问道:"胡老板的明堂窝有多少座内厅呢?"

    胡佛显是想笼络和巴结他这位长安红人,笑吟吟道:"除天、地、人皇三厅外,尚有专接待贵宾的大仙厅,莫先生如有兴致,请让小弟陪先生逐一参观。"

    寇仲心叫糟糕,这下错失,会惹来什么后果?

    徐子陵别头瞧去,只见一辆华丽的马车停在路心处,左右各有十多名骑士,认识的有尉迟敬德、长孙无忌、庞玉、罗士信、史万宝五位天策府高手猛将。此时人人双目射出凌厉神色,盯着虽停手却仍是一脸不服气神色的两名突厥高手。

    倒地的另两名突厥高手先后爬起来,与雷九指交手的三个尔文焕手下并没有吃亏,见秦王驾到,知机的退入围观的人堆内,走个无影无踪。

    车门敞开,久别的秦王李世民步下马车,神采迫人的环目一扫,看热闹的人群被他不怒而威的丰采所摄,竟全体肃静下来。长孙无忌叱喝一声,十多名骑士同时甩蹬下马下马,动作整齐画一,就像早经排练千百次一般,充满表演示威的味道,本身具有极大的震撼力,登时惹起围观者的一阵喝采声,亦可见李世民的得人心。

    那四名突厥高手的外表虽似仍是悍然不惧,但徐子陵感到事实上他们见到李世民后,立即气虚情怯,走不是不走更不是,只是在硬撑场面。

    李世民冷哼一声,目光从他们身上移到徐子陵和雷九指处,剑眉略蹙,温和的道:"这位仁兄受的伤不太重吧?"

    徐子陵暗叫好险,若刚才他行的不是苦肉计而是全力出手,保证会给李世民看破他是徐子陵。而假若身后的不是雷九指而是寇仲,就算他扮作丑脸怪医,亦很难不惹起精明如李世民的疑心。

    徐子陵一揖到地,道:"多谢秦王关心,鄙人没有什么大碍。"

    此时四周聚集近千看热闹的人,人人争着瞧李世民的风采,这条北里最繁盛的大街,交通瘫痪下来。

    就在徐子陵施礼后站直虎躯的刹那,他感到李世民座驾的车窗帘子掀起小许,一对目光透窗而来,对他用神打量。

    徐子陵很想看看是谁透窗瞧他,但亦知如此作是非常不智,只好将这冲动压下去。

    长孙无忌和庞玉分别来到李世民身后,前者朝那四名突厥人喝道:"是否长林军的人,见到秦王竟不懂见礼,给我跪下。"

    四名突厥高手同时色变,也知唐室军法极严,在这种情况下若敢反抗,等若违背军令,就算李建成都护不住他们,更遑论尔文焕或可达志。你眼看我眼下,垂头丧气的同时单膝跪地施礼。

    李世民看也不看他们半眼,从容自若的微笑道:"这位仁兄身手不弱,请问高姓大名。"徐子陵抱拳道:"鄙人雍秦,来自山东,作的是丝绸生意,闲来爱到赌场玩上两手。

    因拜把兄弟开罪了人,致令鄙人遭到报复,多谢秦王援手之恩。"

    李世民微一点头道:"雍兄小心点!"

    转向那四名突厥人喝道:"给我滚!"

    四人如丧家之犬般垂头溜掉。

    李世民可能以为雷九指就是徐子陵所指的拜把兄弟,向雷九指低声道:"两位最好立即离开长安,有些事连我也不便管到的。"说罢登车离开。

    当车队远去,大街回复正常时,寇仲才气急败坏的来到,见到徐子陵两处血渍,骇然道:"可达志真这么厉害吗?"

    徐子陵没好气道:"你若不想知道,就立即和我们一起溜吧!"

    酒铺的一角,三人举杯对饮,到长安后,他们尚是首趟这般在公众场合相聚,感觉痛快。

    店内十三张桌子,有七、八张坐有客人,生意算是相当不俗。这是北里比较僻静的一道横巷,与上林苑、明堂窝所在处隔着两条街。

    寇仲直皱眉苦思,道:"在李小子车内盯着你的究竟是谁呢?若非生出疑心,绝不会用神来看你;如非熟悉你陵少者,又不会生出疑心,所以这个该是熟人,但又不完全站在李小子的一方,否则就会当场揭穿你。"

    雷九指道:"可能那人尚不敢肯定。在南人中你们算长得非常高大,但在北方像你们这类体型的却不少,所以只要你们改变平常的姿态习惯,配上鲁师全无破绽的面具,连我也不时生出错觉,真认为你们变成另一个人。"

    寇仲摇头道:"不!照我看陵少已给认出来,我有个感觉这人该是个女人,故才不方便下车。"

    顿了顿低笑续道:"男人看女人,女人看男人都特别仔细深刻。像我看宋玉致,只看她香肩削下的优美斜度,便可把她背影认出来,男人看男人是不会那样去看。"

    雷九指瞥徐子陵一眼,道:"会否是李秀宁呢?"

    寇仲智珠在握的断然道:"绝不会是李秀宁,因为她对陵少并不熟悉。"

    徐子陵奇道:"你像猜到是谁的样儿。"

    寇仲压低声音,难掩得色的道:"当然是位心仪于你的美人儿,『东溟公主』单琬晶是也。哈!我算厉害吧?"

    雷九指为酒杯添酒,点头道:"有道理!真厉害!"

    徐子陵微一错愕,说不出话来。

    寇仲道:"李元吉回来了,这人如今视我和你为仇深似海的敌人,定会不择手段,尽全力把我们擒拿。"

    雷九指不解道:"李元吉该和建成太子狼狈为奸,但看今晚针对你这神医的行动,李建成该不知情。"

    寇仲嘴角飘出一丝充满杀气的笑意,道:"我不会看错像李元吉这种人,现时他顾忌的是李世民,所以要藉李建成之力把李世民除去,当他成为皇帝的障碍就是李建成时,他就会调转枪头去对付李建成。若不是有野心的人,怎会如此着力培养自己的势力班底。"

    徐子陵同意道:"李元吉确是这种野心勃勃的人,他把截杀我们的任务接到手上,就是要从我们口内敲出杨公宝藏的藏处,然后隐瞒不报,留备日后之用。"

    雷九指叹道:"大唐之亡,将由此开始。"

    寇仲双目射出摺摺神光,盯着徐子陵道:"你看在这场激烈的斗争,李世民有多少机会胜出?"

    徐子陵答非所问的应道:"明早我去见李渊。"

    雷九指皱眉道:"你不怕言多必失,露出破绽吗?"

    徐子陵耸肩道:"我主要是去臭骂他一顿,有问题吗?"

    寇仲和雷九指两脸相觑,愕然以对。

    寇仲回到沙府,成就和成功这一好睹、一好嫖的两兄弟尚未返家。

    沙老爷子正和三少爷成德在商量如何在关中扩展开矿和铸造业。

    直到此时,寇仲仍弄不清楚当年有人下毒手害三少爷成德爱儿那笔糊涂帐,为的究竟是什么事。

    若照表面的事实推断,沙天南乃任何想得天下的霸主要笼络争取的人,因为他手上不但拥有矿藏和兵器制造厂,最重要在这二方面都是专家,这种人才岂是易求。

    照目前的情况看,只有三少爷沙成德才能继承沙天南的衣钵和事业。沙天南毕竟老了,再难有多大作为。

    所以三少爷沙成德和夫人程碧素在沙家份外战战兢兢,皆因易招另二位少爷的妒忌,一个不好,就会惹来攻击。回内院途中,碰上沙福。

    沙福奇道:"莫爷不是和二少爷去赴齐王的宴会吗?为何会自己一个人返家?"

    寇仲心想沙成功定将齐王邀他晚宴一事尽力传播,以显自己的身份、地位。笑道:"我明早尚要入宫,怎敢夜归?今晚定要好好休息,这几天累的我连老爹姓什么都忘掉。"

    沙福笑道:"莫爷爱说笑啦!我已吩咐府内各人,晚上莫爷入房休息后,绝不可惊扰莫爷练卧功。嘿!听说莫爷练的是童子功,对吗?"

    寇仲大奇道:"沙管家是听谁说的?"

    沙福尴尬的道:"好像是由五小姐的婢女那边传过来的。"

    寇仲道:"这叫好事不出门,丑事传千里。唉!练童子功的男人,算是什么家伙。"

    沙福忍不住问道:"莫爷为何要练这种功夫,是否真不能破身?"

    寇仲搭上他的肩头,颓然道:"这要老天爷才晓得,但师父这么说,你敢去搏吗?一个不好,变成四肢瘫痪,难道叫韦正兴来救我?"

    沙福骇然道:"那莫爷千万不要尝试啦!"

    寇仲心中好笑,道:"我要回房练童子功,练少半晚都不行的。"

    说罢迳自回房。

    甫抵门外,心中忽然升起奇异的感觉,一时又捕捉不到确切的迹象。

    心想难道是自己杯弓蛇影,疑心生暗鬼。

    在推开房门前,他运功细察房内的动静,肯定没有人潜伏其中,这才推门入内。

    侍婢给他点燃了外进小厅的一盏油灯,布置清雅的小厅予人温暖舒适的感觉。

    内进的卧房与外厅被一道帘子分隔,里面黑沈沈一片。

    寇仲凝视帘子,低喝道:"谁?"

    "卜"的一声,外厅唯一的油灯熄灭,全屋陷进漆黑里。

    异变突起。

第六章 运势逆转

    扮回岳山的徐子陵,在横街小随意漫步,估计雷九指该返抵东来客栈,才缓步回栈。

    时值隆冬,天气严寒,如此深夜,街上人车疏落,犹幸不时有爆竹声从里巷深处传出,加上家家户户挂上彩灯,才不至清冷孤寂。

    明早见到李渊,究竟怎样入手和他说话?他不能不把自己放在岳山的立场去想,以岳山的性格作风,绝没有兴趣去理会李阀的家事,唯一的兴趣就是把石之轩碎尸万段,自己亦只能从这个角度向李渊痛陈利害。

    自己究竟该否去见李渊?这其实是个更大的问题。岳山生前从不求人,直到自知内伤永无痊愈之望,才到碧秀心小谷外结庐而居。岳山每在遗卷中提到碧秀心,语气都透出尊敬的味儿,其中丝毫不牵涉到男女之情。论岁数,岳山可作碧秀心的父亲有余。

    思量间,他早经过西市,来到跃马桥的西端,寒风呼呼吹来。

    石桥上有人正凭栏俯视下方流过的永安渠,此人身穿儒服,外披锦袍,身形高挺笔直,潇洒好看,两鬓带点花白,有一种难以言喻的诡奇气质。

    他的目光却是寒如冰雪,似是不含任何人类的感情,按在桥栏的手晶莹通透,像蕴含着无穷的魔力。

    徐子陵打从背脊冒起寒意,脚步却不停的走上跃马桥的斜坡。

    他倒希望白天在桥旁站岗的卫士仍在,那他就不用面对这魔门最可怕的邪人。

    第一眼看见此人,他立从对方有几分酷肖石青璇的脸相,认出他正是『邪王』石之轩。

    对方这么突然出现,是务要置他于死地,不容他这岳山破坏他的大计。

    徐子陵倏地立定,双目厉芒大盛,冷喝道:"好!你既肯自动送上门来,可省去老夫不少工夫。"

    石之轩的目光仍凝注往桥下长流不休的河水上,深深叹息一声,冷酷的眼神忽然生出变化,露出缅怀回忆的神情,语气出奇的平静,似在自这自语的道:"秀心是怎样死的。"

    徐子陵暗叫不妙,他只是从师妃暄中晓得碧秀心是因读了石之轩的《不死印卷》致减寿早夭,但真正因何事过世,连真岳山都不知道,因为岳比碧秀心更先行一步。

    人急智生下,徐子陵冷笑道:"恁多废话,你自己做过甚么事该心知明,动手吧!让老夫看看你的不死印法厉害至何等程度。"

    石之轩仰首望往天上明月,目光又变回无比的冷酷无情,淡淡道:"你的换日大法对石某人来说只是小孩儿的玩意,岳山你错在前来长安,否则你该还有再次在『天刀』宋缺手上多败一次机会。"

    徐子陵尚未有机会回答,眼前一花,石之轩来到眼前五尺许处,两手变化出难以捉摸的奇奥招数,往他攻来。其速度之快,身法之诡异,连云帅也要逊上一筹。

    熄灭时,隔开内房外厅的竹帘子往上扬起。换过是别人,定会以为敌人从房内穿帘而来,先以指风掌劲一类的方法把摧灭,然后再施突袭。可是寇仲却晓得这全都是掩人耳目的手法,对方到这一刻才穿窗而入,偷袭自己。

    寇仲到今时今日,武功已臻宗师级的境界,谁要偷袭他而不令他生出任何警觉,根本是没有可能的事。所以此人能使寇仲摸不准他的位置,实极端了得。

    寇仲再无暇去想身分被揭破的问题,反手一掌,往右后侧扫去。

    这一招纯属试探性质,以秤秤对方的斤两。

    "霍"的一声,掌尖竟扫在柔不着力,却又暗含卸劲的物体上。

    寇仲大吃一惊,心中叫糟,皆因知道来者是谁。能轻轻松松以衣袖硬挡他一掌的,除了绾妖女尚有何人?忽然间,他知道自己的好运道宣告寿终正寝,在与阴葵派的斗争上,全落到下风处。

    运动正反之气,倏地横移十尺,差点碰到左方*墙摆的几子,才再*墙滑开,险险避过贴身追击的两袖一指。

    敌我两方好像暗有默契,就是不能惊动沙家的人,所有动辄分生死的恶斗,全在无声没息下进行,只偶尔发出气劲交触的微响。

    "嗖"!

    寇仲穿帘入房,单足一点床沿,整个人倒飞回去,迎上冲入房内一身白衣,美若天仙的绾绾。

    刹那间,两人在短兵交接,近身搏击的情况下,交换了十多招。

    娇笑一声,退往帘外。

    寇仲深吸一口气,目光透帘盯着绾绾优美的身形,由于外厅比内房光亮少许,所以寇仲可看到绾绾,对方却看不到寇仲。这感觉令寇仲好过一点。

    绾绾并非真的要杀他,只是要试试他的功夫进展到甚么地步,否则只要加上天魔双斩或天魔飘带,在这么一有限制的空间内,必然教教他更为狼狈。

    寇仲心中唯一的欣慰,就是适才在绾绾的力迫下,他仍能应付裕余,比上趟拚命落荒逃跑自不同日可语。

    绾绾忽然抓帘而入,像不知寇仲正蓄势以待般,娇媚的道:"打得人家够累哩!

    可否借少帅的床来过一晚呢?脱去你那丑面具吧!想吓死人吗?"

    寇仲除了苦笑外,还可说甚么呢?究竟犯下甚么错误,在骗过差不多所有人后,绾妖女却不费吹灰之力就把他的假身分识破。

    上趟对抗石之轩的一役,徐子陵尚有些有利的形势。

    他当时虽身受内伤,可是石之轩要杀的人并非他而是云帅,其次是与寇仲和突利联手应战,又是在城门的深长门道内,三人不顾生死的联手反击,使强横如石之轩者,在顾忌重重下,亦难以得逞。

    可是如今在跃马桥上,则是另一回事。

    今次石之轩是全力出手,务要置他于死。更糟糕的是他此刻扮的是岳山,就算明知不敌,也绝不能窝囊的逃走。

    在电光石火的迅快时间内,徐子陵抛下一切顾虑,定下策略,置诸死地而后生,以抢攻对石之轩的抢攻。

    以岳山的性格,这是唯一正确的反应。

    石之轩的速度,己超出和突破人类体能的极限,根本不能用眼去看或用耳去听,只能依自己异于常人的灵锐感觉,作出来自本能的直觉反应。

    倏地里眼前像现出无数个石之轩,这当然是幻觉,亦可推想石之轩正以奇异高速的身法与步法,向他进击。

    指风破空而至。

    "嗤"!

    徐子陵冷哼一声,暗捏智拳印,挥拳挡格。

    "噗"的一声,石之轩运指速度陡增,竟比徐子陵预期中快上一线,在他功力未使足前,刺中他的拳锋。

    他能挡着石之轩这一指,可算非常本事。

    指劲初时似有洞墙透壁,锐如利刃的真劲在徐子陵忙运功抗御时,指劲竟奇迹般消去,变成个无底的空洞深潭,任他送出多少真气,也如泥牛入海,踪影全无。

    徐子陵难过得要喷血之际,石之轩底下踢一脚,迅若闪电,角度奇奥,取他腹下要害处。

    徐子陵大叫不妙,晓得对方把自己的指劲全部借去,这一脚等若他和石之轩合力踢出,若被踢中,哪还有命?且是挡无可挡。

    他冷喝一声,智拳印改为不动根本印,左手撮指成刀,丝毫不理对方下面踢来的一脚,直朝石之轩胸口插去,摆明同归于尽的格局。更心知肚明凭石之轩的不死印奇功,说不定能硬捱这招汇聚全身功力的"手刀"而不死,但受伤必不可免。自己是生是死,就要看石之轩肯否为杀岳山而作出牺牲。

    石之轩笑道:"有你的!"

    忽然间来到徐子陵右侧,不但避开他的手刀,左肘还往徐子陵胁下撞去,如给撞中,保证左胁骨难保完整。

    徐子陵无暇为自己避过一劫而欢欣,一个旋身,避过肘撞,与石之轩错身而过,来到桥上。

    石之轩哈哈笑道:"老兄的霸气到哪去啦!"

    说话时在丈许外"呼"的一掌遥击,生出惊涛狂飙般且无比集中的一股劲风迫徐子陵硬拼。

    徐子陵心知肚明自己和这邪王的武功仍有一段不可逾越的距离,对方远攻近搏,均挥洒自如,把主动全控在手上。这一掌击来,不但暗藏不死印功的奇着,且是好戏在后头,口要自己稍有失着,对方的攻势会如长江大河般涌来,直至他横尸桥头才休。

    徐子陵长笑道:"今晚不是你死,就是我亡。"

    刹那间把生死置诸度外,丝毫不让的挥掌迎击。

    "蓬"!

    徐子陵不但没给震退,反向前跨跃一步。

    原来这股看似强猛的劲气,交接时忽化成阴柔之劲的拉扯劲道,不过徐子陵早有预防,否则就要当场吐血出丑。

    掌风忽变,从阴柔变成阳刚,由冰寒转为灼热,如此诡异的变化,只有石之轩能融会生死两个极端的不死印法始能办到。生可变为死,死可变为生。

    徐子陵如受雷殛,浑身剧颤。

    在刹那间,当掌劲内不死印气劲像波浪般一重重的向徐子陵撞击,忽然刚猛,忽而阴柔,即管以徐子陵经《长生诀》与和氏璧改造过的经脉,也要吃不消。

    徐子陵跄踉跌退,溃不成军。

    石之轩鬼魅般飘来,脸容变得无比冷酷,淡淡道:"待石某人送岳兄上路吧!"

    徐子陵猛吸一口气,把翻腾的血气全压下去,背脊一挺,变得威凌无俦,发拂衣飘,长笑道:"邪王中计啦!"

    宝瓶印气,全力出手。

    绾绾像回到香闺中,悠然自得的往床上躺下去,舒适的叹一口气,望着床子的顶盖,柔声道:"这些被铺都是刚洗濯过和晒过的,所以仍有太阳的香洁气味。"

    寇仲头皮发麻的在床沿立定,俯看她横陈榻上触目惊心的诱人曲线,最后落在她那对纯白无瑕的赤足上,煞费思量的道:"你整天赤着脚走路为何双足仍可以这么乾净的?"

    绾绾闭上美目,道:"不要吵!人家很累,要睡觉哩!"

    寇仲心想这还得了,若她赖在这里睡至天明,自己怎样向人解释,亏自己今天还不住向人吹嘘练的是童子功。

    苦笑道:"大姐!算你赢啦!有甚么条件,即管开出来吧!"

    绾绾把娇躯挪开少许,纤手拍拍腾出来的半边床沿,轻轻道:"少帅请稍息片刻,暂作人家的枕边人好吗?"

    寇仲有种任人宰割的失败感觉,虽是脑筋大动,仍想不出一个应付敲诈威胁的良方,叹道:"我寇仲是英雄好汉,不会偷袭好大姐,可是好大姐从未试过做良家妇女,作你枕边人这么危险的事,请恕小弟难以奉陪。"

    绾绾美目像深黑夜空的亮星般一闪一闪的睁开朝他仰视,嘴角逸出一丝笑意,神态动人,柔声道:"少帅和子陵这么本事,大摇大摆的混入长安,我怎舍得杀你们呢?杀了你,谁给我们去起宝藏。"

    寇仲颓然坐下,忽然哈哈一笑,在她身旁卧下去,愈想愈好笑的道:"坦白说!

    我们并非定要寻到宝库的,对我来说这只是个寻宝游戏,既可满足好奇心,又可还了娘的心愿。"绾绾侧卧以手支颐,美目深注的打量他,笑意盈盈的道:"少帅可否把说的话重复一次,因为小女子听得不太清楚。只有当人家肯定你再没兴趣去发掘宝藏,才会使人效少帅的故技,在城内各显眼处大书『莫神医是寇仲扮的』八个大字。"

    寇仲立被击中要害,别头朝向枕边的绝色美女,却岔开话题道:"我有个很奇怪的感觉,小弟和大姐相识有一段不短的日子,可是却从来不了解你。例如你心内想甚么?有甚么追求?除了杀人,放火,斗争,仇杀外是否尚有别的生活?闲来会干甚么?对人会否生出感情?我真的一点都不明白你。"

    绾绾听得微微一怔,露出深思的神色。

    轮到寇仲大为愕然,刚才一番话虽是有感而发,主要仍在胡诌一番,好拖延时间,看看有甚么方法作出反击。

    绾绾的眼神倏地变得锐利如刀刃,盯着他道:"我们追求的东西,你是永远都不会明白的。"

    寇仲哂道:"你不说出来,怎晓得我是否明白。除非那是有违天理,例如追求把天下人绝,那我就非是不明白,而是恕难接受。"

    绾绾眸光变化,淡淡道:"少讲废话,我们的条件很简单,就是找到宝藏后,你须任我们从库内取走一样东西。"

    寇仲冷笑道:"我怎知道你会否履行协议,在这方面你们一向恶名昭着,假若届时你们违诺独吞宝库,不如我趁早离开,免得了夫人又折兵,后悔莫及。"

    绾绾挨近少许,他耳旁呵气如兰的道:"这个很简单,只要徐子陵肯亲口保证把库内的某件东西交给我,我们阴葵派将全力协助你们,否则只是石之轩那一关,你们绝对过不了。"

    寇仲心叫厉害,看得很准,徐子陵正是那种一诺千金的人,叹道:"那我先要和陵少商量一下才行。"

    绾绾香肩微耸,似是漫不经意的道:"这个当然。最迟明晚你要给我一个确实的答覆,他要亲口向我许下诺言。"

    嗅着她清幽健康的迷人体香,寇仲皱眉道:"你是怎么猜出我的身分?"

    绾绾双手轻按床褥,飘离卧榻,落到床旁,含笑摇头道:"少帅这么聪明,总会猜到的。"

    寇仲盘膝坐起来,虎目灼灼的射往绾绾,沉声道:"你仍未猜到陵少扮作甚么人吧?要不要我告诉你呢?"

    绾绾微耸肩胛,俏脸上露出个可令任何男人意乱神迷的娇憨表情,无可无不可的道:

    "这个尽随尊便。"

    寇仲现出一个作弄的顽皮表情,拍拍身旁的枕头道:"还以为你今晚会和小弟共渡春宵,原来只是骗人的。"

    绾绾往后飘退,倏忽消没在珠帘外,声音遥传回来,像柔风般吹进他耳内娇笑道:"你练的不是童子功吗?奴家怎忍破你的童身呢?"

    寇仲气得倒回床上去,再没有站立起来的意志。

第七章 邪王阴后

    实情却是徐子陵无计可施,说石之轩中计只是虚张声势,以掩饰自己的狼狈。

    石之轩乃魔门顶尖级的人物,怎会被他的虚言所惑,在离他半丈许远一掌印来。

    在徐子陵眼中,对方手掌不断增大,轻飘飘的似是没有半点力道,教人无从捉摸其轻重。最厉害是随着他逼来的奇异身法步式,掌劲攻来的角度每一刻都出现新的变化,如此可怕的掌法,他尚是首次遇上。

    他卓立不动,双拳上下击出,其中有微妙的先后之分,似是不含丝毫劲气,事实上宝瓶印气已积蓄至满溢的顶峰,蓄势待发。

    石之轩双目邪光剧盛,掌拍忽然改为前劈,横斩徐子陵这"霸刀"岳山。

    自交手以来,徐子陵一直处在绝对下风,只有捱揍苦撑的份儿。直到这一刻,他借《长生诀》奇异的真气,出乎石之轩意料之外的在短时间内回复元气,狠狠反击迫得石之轩变招以迎,争回少许主动。

    石之轩的眼力显然比"天君"席应高明,瞧出徐子陵双拳气劲正满蓄待发,若原式印去,绝不能讨好,故改为削入对方两拳之间,迫对方为求自保,难以抢攻。

    徐子陵昂然不理对方正循某一玄奥轨迹劈来,由轻飘无力变为有如剑刃刀锋的凌厉劈削劲气,两拳宝瓶气发。

    际此生死关头,面对这似是永远没法击倒的武学巨人邪魔,徐子陵施尽浑身解数,始争得这反击的良机,怎肯轻易错过。

    两团高度凝固集中的真气,随拳劲吐出,竟在击往石之轩前由分而合,二变为一,且改变少许角度,流星般往石之轩胸口印去。

    这双宝瓶式拳劲,是徐子陵为救自己小命临危创造,连石之轩也从未梦想过世间有如此怪异的拳招。

    大魔头"邪王"石之轩脸容冷酷得有如铁铸,劈掌一放即收,此时已来不及避开,就那么一个急旋,要凭不死印法将徐子陵的双宝瓶气化去。

    "砰"!

    徐子陵首先被掌劲劈中,幸好他避过胸口要害,以肩头硬捱一记,而当掌风削骨的一刻,他借肩膊迅速的摆动,巧妙的卸去对方大半的真气,不过纵是如此,亦够他好受。应掌抛飞,落往丈许外桥顶最高处。

    "蓬!"

    高度集中的宝瓶气,狠狠投在石之轩身上,他的转速立时减缓,当他再次面对徐子陵的方向,这位假的"霸刀"岳山刚好四平八稳的足点桥面。

    两人分别硬捱对方一招,表面看石之轩全无异样,而徐子陵却晓得对方多多少少也受到伤害,否则怎会不乘胜追击,把他解决,免得夜长梦多。

    在石之轩方面,则要对久休复出的岳山作重新估计,最令他骇异的是对方硬捱他一掌,脸色竟能丝毫不变,哪知对方是戴着由天下第一巧手鲁妙子精制的面具。

    徐子陵适才是借势飞退,在半空一口鲜血再忍不住喷出,却给他收入袖里,而石之轩因刚转到另一边去,竟看不到。

    落地前他早运起长生诀把真气回复过来,不过如无面具遮盖,石之轩该仍可见到他的脸色是苍白疲怠,额角冒出冷汗。

    徐子陵趁机调元回气,暗中提聚功力,冷然晒道:"老夫还以为不死印法是什么了不起的功夫,原来不过尔尔,假若石小儿是技只于此,今晚休想活命离开跃马桥。"

    一边说话,一边在计算桥身的弯斜度。

    石之轩木无表情,像瞧着一件死物般盯着他,淡然道:"岳霸你若没有其他说话,请恕石某人要失陪啦!"

    换了智慧稍低者,必对石之轩这番话大惑不解,甚至以为他因受严重内伤,故大打退堂鼓。

    只有徐子陵晓得石之轩看穿他的假"换日大法"宜静不宜动的特点,故诱他主动进攻,再行一举击破。其眼力之高明,确非一般武学大师可以比拟。

    徐子陵心想成功失败,就在此刻。要胜过对方是绝无可能,眼下唯一生路,就是要抢得少许上风,再突围逃走。必要时逃入皇宫,谅石之轩亦不敢追来。

    一声长笑。徐子陵跃起少许,再足尖点地,往桥坡下方的石之轩疾冲过去。

    石之轩引得"岳山"主动全力进击,脸上仍是丝毫不露出任何情绪的波动,实则心内暗下决心,即管拼着负伤,也要把对手一举击毙。

    因他看出重出江湖,练成"换日大法"的岳山,已脱胎换骨变成另一个人,若不趁今晚把他击杀,异日将成心腹大患。

    假设徐子陵知道这邪王心中的想法,当可非常自豪。

    徐子陵的心神投入井中月的境界与天地浑合为一体,更重要的是与跃马桥合成为一。

    他冲行的角度和轨迹,与跃马桥的坡度有种浑如天成的微妙契合,就像水流从高处冲下,与流经处合成一体,完全依乎天地之理,本身自有一股无可抗御之势。

    在石之轩的眼中,徐子陵把桥坡的斜度利用得淋漓尽致,令他感到自己像被孤立起来,变成徐子陵和跃马桥两者之外的多余物事。此感觉玄奥至极,非是如他那级数的高手,休想有此直觉的感受。

    徐子陵左右足尖交互点在坡面,每一落足,速度均稍有增加,劲力气势亦随之增强,石之轩准确估计出当他冲落近四丈的坡面向他攻击时,对方的功力将积聚到至巅峰的强烈度。

    且徐子陵这一击充满一往无还的惨烈意味,有种不惜一切,务要拼个同归于尽的决死之心。

    以石之轩的自信自负,不由亦心中后悔,但又是骑虎难下,若他于此时退避,在气机牵引下,对方将气势陡增,乘势追击下,他要抢回上风,会是大费周章。

    别无选择下,石之轩当机立断,腾起斜冲,反客为主的升往高处,再以猛虎搏兔的姿态下扑,以收拾这强横得令他难以相信的对手。

    在一般的情况下,这确是针对徐子陵战略的最佳方法。

    可惜他算漏一点,就是徐子陵和寇仲独门的真气转换方法和从云帅学来的回飞绝技。

    石之轩炮弹般的弹往半空,脚上头下的双掌齐出,施出不死印法的看家本领,左手掌劲冰寒阴柔,右手掌劲灼热刚猛,聚而成一股能摧心裂肺的狂飙,向徐子陵痛击而下。

    徐子陵一声长啸,猛换一口真气,由斜冲向下,改为仰冲向上,最厉害处是循着一个弯往石之轩右外侧的奇异轨道,攻向石之轩。

    石之轩被迫得第二次变招,气势劲道登时减弱三分。

    徐子陵往上方的石之轩弯弯的迎冲上去,身体忽然左右摇晃,两手变化万千,当迎上石之轩的双掌时,逐渐变化成两大拇指外弯,点上石之轩掌心。竟是把从嘉祥大师学来的"一指头掸"变作"两指头掸"来使用,由于他精通印法,故形虽似而神非,身是不动根本印。

    左手大金刚轮印,右手日累印,真气阴阳分流,正面硬撼石之轩的不死印奇功。

    气劲交击。

    石之轩连番失着下,冷哼一声,飘上半空,往西岸投去。

    徐子陵连续三个翻腾,堕跌桥上,险险立定。

    石之轩双足着地,又如飞而至。

    徐子陵心叫完了,他的五脏六腑像完全翻转过来似的,全身扭痛乏力,目下不要说是石之轩,就算来个不懂武功的壮汉,也可轻取他小命。

    石之轩却傻傻地在桥头立定,目光授往徐子陵身后。

    一把阴柔悦耳的女子声音在徐子陵背后丈许处响起娇笑道:"之轩啊之轩!你虽是目中无人,现在却不得不承认遇上顽强的敌手吧!"

    徐子陵趁机把真气运转三周天,勉强开口说话道:"老夫的事,不用小妍你来管。今夜老夫和石之轩,只有一人能活着离开。"

    事实上他却是心中叫苦,身前背后,正是魔门数百年来最杰出的两个顶尖人物,若让任何一方看破自己的虚实,必是有死无生之局。

    石之轩脸上现出一个冷酷无比的笑容,把目光移到徐子陵脸上,从容道:"本人承认是低估了你岳霸,但说到杀我,在你余下的残生内休想办到。"

    徐子陵再把真气硬提起来,勉强压下翻腾的血气,又把冲到咽喉的鲜血吞回肚内,仰天笑道:"想不到石小儿你竟敢如此大言不惭,小妍你给我退开,看我把这不知天高地厚之徒收拾。"

    他估计祝玉妍肯于他生死关头现身,是因为他身手高明,足以抗衡邪王,故不欲他死在石之轩手上。

    如若猜错,明年今夜此刻就是他的忌辰。

    祝玉妍幽幽一叹,似有无限感触,柔声道:"换日大法仍不能将你的臭脾气改变过来吗?"

    石之轩仰天一笑,轻松自如的道:"你两口子要卿卿我我,请恕石某人没空陪。"

    言罢疾往后退,瞬眼间消没在里巷的暗黑处。

    淡淡清香袭鼻而至,祝玉妍移到徐子陵身后,轻轻道:"你受伤啦!"

    除子陵的功力虽回复少许,但若和祝玉妍动手,绝走不过三招,又不能硬撑下去,猛地转身,面对重纱掩脸的"阴后"祝玉妍,勉强迫出岳山凌厉的眼神,似要瞧透她颜容的冷笑道:"你为何不趁机杀死石之轩,是否仍是余情未断?"

    祝玉研果然娇躯微颤,避开他的目光,投往永安渠北端远处,语调转冷,沉着的道:

    "你妒忌哩!"

    徐子陵哪敢久留,拂袖而行,提心吊胆的从她娇躯旁擦身而过,冷笑连声,一副不屑辩白的情状。

    祝玉妍冷喝道:"站着!"

    徐子陵头皮发麻的在她背后立定,淡淡道:"若要杀我岳山,这是最好的机会。"

    视玉妍语气转柔,轻轻道:"人说一夜夫妻百夜恩,岳山你肯否助小妍一臂力。"

    徐子陵苦笑摇头,叹道:"想不到我岳山忽然变得如此有被利用的价值?我岳山和你在四十年前早恩清义断,你还记得当年对岳某人说过什么话吗?"

    祝玉妍的说话从牙隙间进发出来,寒声道:"给我滚得有那么远就那么远,若明天你仍留在长安城内,休怪我祝玉妍辣手无情。"

    徐子陵心念电转,捕捉到祝玉妍这番说话背后的真正用意。

    祝玉妍乃魔门恶名最昭着的邪魔,不但不讲人情,更罔顾天理,这种人怎会顾念旧情?

    这么肯让他离开,纯是测试他的反应,看他内伤严重至什么地步。若以岳山的性情,仍要忍气吞声的乖乖走了,那自然可推断出徐子陵这假岳山丧失动手招架的能力。

    一旦肯定此点,祝玉妍将会全力出手,把老相好除去。

    徐子陵反而心中大定,缓缓转过身来,冷哼道:"凭你祝玉妍,尚未有资格对我岳山呼之则来,挥之则去。便让我见识一下你的『天魔大法』,看看比之石之轩的『不死印法』,究竟谁高谁低。"

    他敢百分百肯定祝玉研不敢动手,非是怕他岳山,而是怕石之轩可从旁取利,更怕失去夺得邪帝舍利的机会。

    他和祝玉研、石之轩三者间正是互相牵制,结果是谁都不愿轻举妄动。

    祝玉研幽幽叹一口气道:"这只是小研一时的气话,大哥你回去好好想一想,看看我们能否合作,好好创出一番功业来吧!"

    说毕飘飞而起,像深夜的幽灵般脚不沾地的消失在桥头另一端。

    徐子陵差点要跪倒地上,深调几口真气,才扮作气概昂然的朝东来客栈走去。

    徐子陵推门入房,一阵天旋地转,要倒往地上时,幸好给苦候良久的寇仲一把扶着,关上房门,骇然问道:"发生了什么事?"

    在寇仲掺扶下徐子陵盘膝坐地,吸收寇仲从背心传来疗伤真气,苦笑道:"我刚和石之轩正面交锋,能捡回小命,全赖老天爷的保佑。"

    寇仲心付这叫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叹道:"幸好我来寻你,否则以你目下的严重内伤,明晚怎能和人动手。"

    又皱眉道:"人家张婕妤是上热足寒,你却是半边身寒、半边身热,全身经脉像给硬扭一下似的。幸好遇上小人莫神医,否则保证你要躺足三天三夜。"

    徐子陵在他的相助下,边运功疗伤,边问道:"你怎会在房内等着来救我呢?"

    寇仲颓然道:"此事一言难尽,待治好你的内伤再说吧!"

    离天明只有一个时辰。

    徐子陵躺在床上,寇仲则*枕挨坐在床另一边。

    为避人耳目,两人躲到帐内说话。

    徐子陵沉声道:"若把邪帝舍利交给绾妖女,会是后患无穷的一件事。"

    寇仲道:"不若我们立即撤离,待一段时间后再回来寻宝。不!至少要到工部查看过资料后我们才走。"

    徐子陵苦笑道:"现在我们是泥足深陷,怎都要助李世民渡过难关,消除来自突厥人和魔门邪道的威胁,才可以离开。"

    又道:"尤鸟倦在说谎。"

    寇仲一呆道:"说什么谎?"

    除子陵道:"他告诉我祝玉研、石之轩和赵德言结成联盟,要扳倒李阀,照刚才的情况看,石之轩和祝玉研绝不似有什么协议。"

    寇仲晒道:"他当然要骗你,否则岳霸你怎舍得对付自己的老相好。"

    徐子陵没好气的道:"亏你仍有闲心说废话。"

    寇仲苦笑道:"不说废话还能说什么?我想得小脑袋差点要破掉,你想到办法吗?"

    徐子陵洒然笑道:"就让绾妖女得到邪帝舍利又如何呢?只要我们事后放出消息,包保魔门会来个大内哄,这就叫以彼之道,还施彼身。"

    寇仲精神大振道:"果是好计,邪帝舍利怎都不及和氏壁厉害吧!送给她又如何,还可借机累她弄得一身蚁。"

    徐子陵闭目道:"快点回去吧!岳某人昨夜尚未睡觉呢。"

    寇仲爬下床去,苦笑道:"我回去后恐怕连坐茅厕的时间亦不足够,看来我的命该比你生得苦。"

    徐子陵晒道:"谁教你要去争天下呢,咎由自取,好好反省吧!"

    寇仲狠狠道:"真是我的好兄弟,记着佳人绾绾有约,到时好好慰藉她。哈!"徐子陵只能以苦笑回报,想起绾绾,登时睡意全消,听着寇仲远遁的风声,消没在房外远处。

第八章 长安遇仙

    进入六福赌场的主大堂,徐子陵立即明白雷九指为何可从赌场的布局风格,认出这赌场属香家的系统。

    乍看这里并不像彭城香家著名把妓院和赌场结合起来的格局,但形虽非却神仍在。

    首先是赌桌赌具以至家私摆设,同样是华丽讲究。

    其次是六福赌场主大堂内赌桌的数目,亦是依五行阵法布局,刚好是二十五张桌子,与彭城香家赌场如出一辙。

    第三,也是最明显的,所有荷宫女侍,均是绮年玉貌的美女,衣着虽比较庄重,但都经过一番精心设计,把她们动人的身段表露无遗,比袒胸露臂更为诱人。

    主大堂的四壁炉火熊熊,令大堂比之外面的天地成截然不同的另一温暖世界,加上大堂挤满宾客,热闹喧天,更是充满醉生梦死的气氛。

    徐子陵略站片刻,仍未感到受人监视,遂在大堂内随意走动,在其中五张赌骰宝的桌子下注,四胜一负,由于下注颇重,很快给他赢来近百两筹码。

    记起雷九指的吩咐,见主大堂赌的不是骰宝就是番摊,遂往内去。

    另一进大堂地方较小,只有主大堂的一半,却有侧堂相连,合起来等若主大堂的面积,另一端尚有入口,挂上"贵宾厅"的牌子,有大汉把守,显然不是任人随便进入。

    中内堂赌的正是牌九,亦是二十五张赌桌,每桌分设四个、六个或八个位子,桌子比外堂的大桌小一半。没位子的赌客可依坐下与庄家对赌者的胜负下注定输赢,所以每张桌子都围满人。

    徐子陵挑选挤得水泄不通的一张赌桌趁热闹,到挤近时才明白为何此桌特别受欢迎,原因在其中一张椅子坐着位干娇百媚的女赌客,做庄家的虽亦年轻貌美,但相比之下立时黯然失色,只像伴着明月的小星星。

    此女如花似玉,艳光迫人,比之虹夫人更胜一筹,但亦如虹夫人般似非良家妇女,神态风流,目光大胆,取牌摊牌手法熟练,下注重而狠,不时发出银铃般的娇笑声,为紧张的赌局平添不少热烈气氛。

    除女庄家外,其余五个位子分别给四个年青公子哥儿和一位中年胖汉占着,其他人只能在外围下注。

    美女的目光不时巡视围观的人,目光扫过比其他人高出半个头的徐子陵时,膘他一眼后便若再不在意。

    徐子陵只看她那份筹码,便知她是大赢家,而女庄家更是香额隐泛汗光,可知她是输得慌了。

    发牌。

    庄家变戏法似的把牌九牌叠成两张一组,再掷骰定点数,决定谁先取牌。

    牌九有正、大、小三种赌法,正牌九的打法是二至四人,各领六张牌,庄家则摸七张率先打牌,出牌后备家依次摸牌、出牌、碰吃,只要手中牌组成两副花色加一夷牌,便是"糊"出,推牌得胜。

    大牌九是以四张为一组,再分两组以定胜负。看是否成对或以点数定输赢。对子以天、地、人、和、文子、与武子排列。

    小牌九在赌场最常见,因可供更多人共赌,只以两牌为一组定胜负,计算的方法与大牌九相同,只是少一组牌。

    刻下赌的是大牌九,故每人取牌四张。

    今趟美女拿的显非好牌,只见她拿牌一看,立时轻皱眉头,神情仍是美丽迷人,充满醉人的风情。

    她忽又哈哈笑起来,花枝乱颤的样儿,看得众人无不意乱神迷,玉手一翻,牌面向上,竟是一副人六配人五。

    到庄家翻牌时,围赌者无不起哄欢呼,原来竟配不成对,全军尽墨。

    徐子陵暗忖,若要显露锋芒,这刻就该把庄接过来由他去推,不过这种高调的做法当然不适合他扮作职业赌徒的身份,遂往另一桌走去。

    这桌赌的是小牌九,推庄的手风极旺,铩羽者起身离座不绝,徐子陵趁机入座,先败两局,输掉二十多两。

    到第三局时押下五百两筹码,登时人人侧目。女庄家亦紧张起来,如此豪赌,即管在长安这种大赌场,也不常见。

    连看三铺后,徐子陵依雷九指传授的秘法,再凭过人的记忆力和比常人锐利百倍的目光和特别的手法,无论如何洗牌,他亦能追踪其中最重要几只牌的位置,只要能影响殷子落下的点数,他有七、八成把握可胜出。

    就在此时,他感到有对锐利的眼睛在盯着他,那是个矮小的中年人,只看推庄的女子多次望往他,好像想向他请示的样子,晓得他该是赌场方面的人。

    围观的男人忽然一阵哄动,竟是邻桌那美丽的女赌徒挤进来趁热闹,这样多出个活色生香的美人儿,气氛立时不同。

    美女的目光落在他的赌注上,又移往他脸上;可是徐子陵却故意不理她,摆出对她全无兴趣的样子。

    女庄家纤手一扬,三颗骰子落在铜盘内,先是飞快转动,接着逐渐缓下来,变成各自滴溜溜的滚翻。

    徐子陵送出一注长生真气,由涌泉输出,透过地面,再沿桌脚游往盅盘。普天之下,真气比他深厚的人非是没有,但能将真气运转遥控到如此骇人听闻的境界,恐怕只有寇仲能和他相比。放而纵使有行家在旁,亦休想可看破他在暗中弄手脚。

    骰子终于停下。

    庄家依点数发牌。

    徐子陵双目射出锐利和冷酷的神光,盯着身前的一组牌,既不拿牌来看,也不像一般赌徒般用手去探牌底,似乎能看穿排九牌的虚实。

    庄家显然拿到大牌。精神一振的娇呼道:"开牌!"

    众赌客纷纷摊牌,都是些地八、人六、红四的小牌,给庄家的天八统吃。

    当众人目光全落在徐子陵身上时,徐子陵从容自若的翻牌示众,围观者无不惊羡赞叹,原来竟是对至尊,依惯例庄家须赔双倍。

    庄家求助的望向那中年人,那人低声道:"照赔吧!"

    说毕掉头离开。

    徐子陵收筹码时,那美女道:"这铺庄让我来推。"

    庄家如获皇恩大赦,连忙让座,若由客人推庄,赌场只抽头串,若赌注够大,可获利甚丰。

    徐子陵长身而起。美女刚坐入庄家的椅子,愕然道:"不赌了吗?"

    徐子陵迎上她的目光,含笑摇头,径自离开,众人哗然起哄。

    美女低骂道:"没胆鬼!"

    徐子陵无动于衷的把筹码兑换后离开赌场,刚跨出主大堂的门槛,一名大汉迎上来恭敬的道:"这位大爷,我家公子请你过去说两句话。"

    徐子陵大感错愕,循他指示瞧去,赌场正门广场处其中一辆马车,车窗的帘子刚给人掀起来,露出坐在车内者的容貌。

    徐子陵虎躯一颤,暗叹一口气!乖乖的走过去低声道:"公主别来无恙。"

    车内男装打扮的"东溟公主"单婉晶沉声道:"你若不想当街当巷的与人大打出手,就给我上来吧。"

    寇仲一边查看卷宗,顺道向两位"助手"探听口风。

    他们既得刘政会的吩咐,更知寇仲乃皇上与贵妃看重的大红人,兼且不须戒忌,寇仲问的又是旧隋的事,自是知无不言,言无不尽。令寇仲对杨素当时的情况,有进一步的了解。

    隋文帝杨坚是非常干练而有政治手腕的开国帝君,政绩斐然,却有个严重的缺点,就是极重猜忌之心。

    不知是否怕人重施他自己的夺国故技,开国大臣大多获罪不得善终,功臣刘防、郑译、梁士彦等先后被诛。

    杨坚又喜怒无常,手段严峻,所以群臣伴君如伴虎,惶恐不可终日。

    杨素是少有能得善终的隋朝大臣,他全力助杨广废太子杨勇登上帝位,其中更可能煽动杨广毒杀皇父杨坚,正是为求自保的一种手段。

    问题来了,假若杨素的秘密宝库是在杨坚执政时由鲁妙子策划建立,此事必须非常隐秘,以避杨坚的耳目。

    在这种情况下,杨素绝不会在自己名下的宅院内动工兴建秘道宝库,若给杨坚发觉,任他杨素舌粲莲花,也将百词莫辩。

    寇仲敢肯定杨素只会在表面上与自己毫无关系的地方兴建宝库。

    杨坚任命宇文恺于开皇二年动工建新城,不到两年迁入新都,大赦天下,此后城内不断大兴土木,直至今天。

    照道理若于新城初建时开凿地下库藏,最易掩人耳目,因当时形势混乱。只是杨坚诛杀大臣,始于开皇六年杀刘防,故杨素生出警觉,兴起建造宝库之心,该是开皇六年后至仁寿四年杨坚驾崩十八年间兴建的。

    最有可能是上半截的九年,在这段时间内,开国功臣差些给诛杀殆尽,杨素不害怕才怪。

    令寇仲最头痛的是在这期间于跃马桥附近各里坊兴建的宅院达百所以上,还不包括扩建的,他难道逐家逐户的去明查暗访吗?

    头昏脑胀时,刘政会神色凝重的回来,坐到他旁,一言不发。

    寇仲提心吊胆的问道:"什么事?"

    刘政会沉声道:"你两人给我出去。"

    两人见他脸色不善,连忙退往室外,还关上室门。

    寇仲心叫"来啦",旁敲侧击道:"皇上是否知道我在这里。"

    刘政会摇头长叹。

    寇仲放心少许,旋又为他担心,道:"有什么事,刘大人放心说出来,说不定我可请娘娘为你想办法。"

    刘政会微微一怔,露出意外和感动的神情,道:"先生误会啦,我并不是为自己的事忧心。"

    寇仲轻松起来,道:"那就好了。"

    刘政会又再叹一口气,愁眉不展的道:"年晚才来这么一件事,真不?呛谜淄贰?"

    寇仲好奇心大起,以退为进的道:"若是不方便,刘大人不必告诉我。"

    刘政会道:"这并非什么秘密。很快消息会传遍长安,皇上下旨时,太子殿下、秦王、齐王和裴寂、封德彝、陈万福等全在旁听着。"

    寇仲差点想给他一脚,催他快些说出来,道:"究竟是什么事?"

    刘政会一字一字缓缓道:"皇上命我把通训门、通明门和嘉门三道官门堵塞。"

    寇仲一头雾水道:"皇上要堵塞三道门,只届小事吧!"刘政会道:"这三道门却是非同小可,通训门是东宫和太极宫的唯一通道,嘉、通明两门则连贯掖庭和太极中宫,太子殿下以后要到太极宫,只能从承天门或玄武门入宫。"

    若徐子陵在此,定可明白李渊的用意,把出入通道限制在两道大门中,在安全和防守上自然是稳固多了。

    寇仲一时仍末明白李渊此举的动机,一呆道:"皇上想加强出入通道的控制。自有他的道理,刘大人为何如此忧心忡忡。"

    刘政会苦笑道:"这些事实在不该告诉先生的。"

    寇仲压低声音道:"小人对宫内太子殿下和秦王的斗争所闻,所以没什么该知道或不该知道的问题。"

    刘政会苦笑道:"皇上此举,令人感到危机更是迫在眉睫。皇上颁令时,谁都不敢说半句话。现在请恕小弟要失陪,因为必须立即去安排一切,否则不能于过年后如期施工,先生请见谅。"

    寇仲把抄下的资料纳入怀中,长身而起道:"刘大人不必相送,我已是识途老马,懂得如何离开。"

    刘政会不好意思的道:"待小弟办妥皇上的事,再和先生把酒详论古今建筑的发展。"

    寇仲暗忖心领了,匆匆离开。

    雨雪仍洒个不休,寇仲寻宝的热情和希望,也像寸雪般冰寒刺骨,再没有半丁点儿的信心和把握。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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隋代末年,炀帝受其富强之资,思逞无厌之欲,除谏掩过,内外失政,弄至烽烟四起,天下共讨。在这纷乱的大时代里,两个叁餐难继的市井小流氓,以其天纵之资,凭其机缘运数,最後成为了无可比拟的绝代大宗师,改变了武林至乎天下的命运。...……大唐双龙传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大唐双龙传,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大唐双龙传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