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6、窥端倪兄弟暗争锋
敬安未及拦阻, 地上小暴一歪身站起, 两只眼睛瞪得溜圆,猛然间向前窜去。与此同时,外面门口也闪电般窜进一道影子, 却正是先前在外头撒欢的小哈。
一犬一豹对面,略一迟疑, 立刻扑在了一块,顿时之间院中尘土飞扬, 野兽的咆哮声响杂乱一片, 月娥大惊便要上千,敬安见状赶紧拦下她,叫了看院子的仆人一起上去, 敬安拉住小哈, 仆人拉住小暴,好不容易将两个分开。
月娥上前一看, 却见小哈的颈间似被划破, 隐隐透出血迹,月娥心疼,忍不住就想呵斥小暴,转头一看,却见小暴的腹部也带了伤, 此刻正在伸舌头舔,一时怔住,原来这两个都受了伤, 这还幸亏是两个都未曾长成,若是长大了,恐怕更是打得难分难解,也不会如此轻易就将他们分开。
月娥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都觉心疼。
敬安见月娥担心,便说道:“这两个畜生,到底野性难驯,自己不懂事斗在一起,休得心疼跟他们。”这边小哈前爪扑地,仍向着小暴低低咆哮,小暴也瞪着这边,一副不肯罢休的势头。
月娥看的心惊,便说道:“果然还是不带他出来的好。”怕两个再打起来,就先叫人把小哈带出去,自己又看了看小暴,自有仆人拿了伤药来给小暴敷上。小暴倒也老实,乖乖地趴在地上,一动不动。
敬安说道:“你别担心,他们很是尽心,何况兽类悍勇,这点伤不算什么,几日就好了,总是圈养着,也闷得慌,打打架倒也好。”月娥无奈笑笑,说道:“说什么。”敬安说道:“就譬如我,总是叫我不握刀,我也觉得手痒。”月娥瞪了他一眼,说道:“你倒是出息,竟把自己跟他们两个比。”
敬安这才自知失言,便笑了笑。月娥点了点头,低头抚摸小暴额头,说道:“小暴,好好地养伤,下次不要再打架了。”小暴仰头,努力把自己的脑袋向着月娥手心里蹭。
敬安见状,说道:“你这样说,他能听懂么?看也看过了,我们回去罢。”月娥说道:“日后还能来看他么?”敬安说道:“这是自然,你何时来都可。”
出门上了马车,月娥见小哈的伤也被处理过了,便也放心,抱了他,百般安慰,看了看伤,又觉得心疼。敬安无奈,就把人拉过来抱住,月娥靠在敬安怀中,小哈便将下巴搭在月娥腿上,三个其乐融融。
一行人这才回转谢府。当夜,谢夫人请月娥一起去吃晚饭。月娥只好打扮去了。见了礼,落了座。
谢夫人便说道:“今晚上请你来,一起吃个饭,且并你说一声,只因我常年吃斋敬佛,每月必去寺院静修一两日,已是常例,是以明儿便不在家,先同你说说,省得你若是来寻我,却扑个空。”月娥说道:“原来如此,我知道了,夫人真是佛心。”
谢夫人便笑眯眯地,又说:“今晚上叫你同我一起吃用,也是苦了你了,全是斋菜,望你不嫌才是。”月娥说道:“这是我的福分,哪里敢嫌呢?”
片刻斋菜上来,两人便吃饭,一时再不说话,月娥只少少地吃了些,倒觉得些素材也颇味美。
月娥不敢逾矩,就只打量谢夫人举止,见她停了筷,自己也慢慢停了,丫鬟便奉茶来漱口,月娥也一一从谢夫人所做而学之,倒无大碍。
饭罢,自有丫鬟撤下,瑛姐便从旁扶了谢夫人,向着里面暖屋里去,月娥也跟着,上了暖榻上坐了,谢夫人才说道:“我看你这孩子规规矩矩的,着实喜欢,敬安那孩子也不知是哪里修来的福分,我还以为他就跟先前那样胡闹下去……你不知,先前那些个人,我实在心烦,幸而时常去佛堂念念经,才能静下心来。”
月娥见她提起先前之事,不知怎么对答,便只低着头。
谢夫人说道:“也不知敬安对你说了未曾……他昨日虽然说要娶你为妻,但只因东炎有些不同意,敬安也是没有办法……他自小就极尊重东炎,东炎说一,他便不会说二……”
月娥虽然猜到几分,听谢夫人说出来,心头却仍然一凉。
谢夫人望着她,说道:“你也别怪敬安,别怪东炎,敬安是个冲动的性子,热心起来什么也不管不顾,东炎却稳重,要想的多一些,故而会如此。不过你也别怕,此事尚有转换余地。”
月娥低低说道:“多谢夫人提醒……”
谢夫人伸手握了月娥的手,说道:“虽然说谢府娶妻的话,要那些大家闺秀才能合衬,但因我喜欢你,便同你说两句贴心的话儿,敬安是我生的,他是什么脾气,我都知道,虽然现在极喜欢你,却不知后来会怎样……男人的心么,总是这样喜新厌旧,多的是,先前那些人,不也是例子?现在他为了你动情,日后未必不会为了别人如此,何况如今东炎也不同意这亲事的……因此我说,——你如今既然进来了,敬安又爱你,不如你便趁着这时侯,好好地同敬安相处,倘若有个一男半女了,身份自然就不同了,我再在旁边说和一番,东炎未必就不会妥协,就算日后再有什么变故,你有了孩儿,自也是有依靠的。”
月娥一怔,想了想,终于说道:“不怕夫人见怪,……我也明白夫人说的这个道理,当初我并不想随侯爷回来的,却是无法,如今也只能走一步是一步,倘若真的被弃如敝履,到时候我便走就是了……”
谢夫人听了,便说道:“傻孩子,这是什么话?外面那些人,盯着谢家,羡慕的不得了,哪个不想为王侯夫人的?如今大好机会在你跟前,你又何必先这么想,我也是为了你能留在谢府,才如此说,如今你只同敬安一处,好好地相处,叫他更喜欢你便是……对了,我听闻你昨日身子不适,是怎样了?”
月娥心头苦涩,面上却仍小心说道:“大夫说是气血亏了,并无大碍。”谢夫人点点头,说道:“我看你身子娇怯,就知道大概会有如此之症,也怪道至今未孕,这样……”想了片刻,说道,“我只跟你说,你切勿告知别人,我这里有一方药,是昔日里老侯爷在的时候,特意秘密寻来的,若是行房之前服了,便能一举得男。”
月娥一惊,看向谢夫人。谢夫人说道:“片刻后我叫瑛姐拿了方子,抓两副药,你回去之后熬了喝,日后便知灵验与否。”
月娥便说道:“夫人……这,这不合适罢,我并不想母以子贵之类的……何况我现在,什么名分也都无,也不好就缠着侯爷。”
谢夫人听了,便笑,说道:“你这孩子,这样贤惠,是你缠着他还是他缠着你,我自有数,名分之类的,你已经入了谢府,还能少么?……我虽然不想管这些事儿,然而也算是同你的缘分,是以担心着你,试想,假如你总是如此无依无靠,日后敬安再有了别人,你却如何自处?我是为你着想。——如今你安心回去,喝了药有了孕,我也自有法子叫东炎妥协。”
月娥想来想去,便只好答应,谢夫人又说了些儿话,月娥才回东院去了。
到了夜间,果然谢夫人派人送了三幅药过来,小葵便收了去,正好敬安在,便问是什么,月娥只叫小葵高高地放起来,对敬安说道:“是夫人见我体弱,就送了两剂补药来。”敬安很高兴,说道:“母亲对你倒好。”月娥说道:“是啊,夫人很是善心。”
敬安挨着月娥,说道:“月儿,昨晚上你睡得不好,今晚上就叫我来守着如何?”月娥说道:“你想做什么?”敬安眨了眨眼,说道:“我只睡在你房外,不是你想的那样儿。”
月娥说道:“你怎知道我想了什么?”敬安低低一咳,说道:“就算我多说了,那你叫不叫我留?”月娥说道:“还是不要,何况小哈也在,你白日要公干,倘若休息的不好,却是我的不是。”
敬安说道:“你是替我着想呢,还是不愿我留下呢?”月娥说道:“随你怎么想。”敬安紧紧抱了她,说道:“其实我倒是真的想就这么抱着你才好,只不过我也有些担忧,怕管不住自己。”月娥笑着推开他,说道:“你知道就好。”
正在说着,外面有丫鬟进来,说道:“侯爷,外面周爷来找。”敬安一怔,便对月娥说道:“我出去看看。”月娥点头。
敬安便出外,果然见周大在东院门口,敬安问道:“何事?”周大行了礼,说道:“侯爷,出了事了。”
敬安一惊,问道:“是派出去的人没拦住还是什么?”周大说道:“不是这个,是京城之内,先前盯着大理寺的人回来说,有一帮官差领了少卿的命令,去了……”便凑在敬安耳边一阵低语。
敬安面色微变,说道:“他们真的找到了?”周大说道:“现如今人都被带走了,侯爷说此番如何是好?”敬安想了想,眉头一皱,说道:“继续盯着,我不信大哥不会将人带回大理寺……”周大说道:“倘若发现了,又如何做?”敬安咬了咬牙,说道:“斩草除根,……杀了!”周大点头,自领命而去。
敬安回了里屋,月娥见他面色不好,便问发生何事,敬安微笑说道:“只是衙门中有些儿小事,不算什么。”便望着月娥笑,月娥点点头,说道:“你若忙,就不必留在这里。”敬安说道:“不忙的。”正好小葵来倒茶,敬安心头略动,便抬眼看向小葵,不知为何,小葵手竟一抖,茶水便洒了些出来。
107、查根底美人狭路逢
敬安若有所思, 转头看小葵, 小葵对上他寒浸浸的眸子,手上一抖,竟将那茶水洒了出来, 洒了敬安一手。月娥在旁见了,慌忙拿帕子来擦。
这边小葵浑身哆嗦, 蓦地跪倒在地,说道:“求侯爷饶命。”
月娥不晓其意, 说道:“不过是洒了水而已, 这是做什么?快起来罢了。”敬安望了会儿,也笑道:“这丫鬟惯常大惊小怪,你先出去。”小葵神色犹疑不定, 从地上起来, 看看月娥,又看看敬安, 敬安双眸一垂, 说道:“还不走?”小葵无法,急忙行礼出门去了。
当下敬安又说了一会儿,才道:“你也好早点歇了,昨晚上睡得不好。”月娥见他要走,也说道:“知道了, 你不用记挂着。”便相送敬安,小哈见状也起来,摇着尾巴跟到门口。
敬安只说风大, 不叫月娥出门,到了门口,便说道:“没带灯笼,叫丫鬟送送可好,小葵,你去打灯笼来。”当下就看小葵,小葵缩着肩,发抖不语,只偷偷看了月娥一眼。
月娥一怔,看看敬安,却又微笑说道:“既然如此,小葵你就相送侯爷罢。”敬安点头,小葵闻言,面如土色。
婆子拿了灯笼,递给小葵,小葵挑着,头前默默带路,出了院门,又走了段路,周遭寂静冷清,不知何处寒鸦惊起,呱呱飞过,旁边竹枝被风吹动,摇曳影动,小葵惊了一跳,“啊”地低呼一声,停步不前,却听得身后敬安冷冷说道:“小葵,你慌什么?”
小葵听了敬安发话,急忙转过身来,将灯笼放在边上,跪倒在地,匍匐说道:“侯爷饶命。”敬安淡淡说道:“此话从何说起?”小葵看看左右无人,才哆嗦说道:“奴婢不敢瞒着侯爷,只因白日之时,大公子叫了奴婢去,询问奴婢昔日在紫云县时候……”
黑暗中,看不清敬安神色,只听他徐徐说道:“那……你又如何说的?”
小葵急忙磕头,说道:“侯爷明鉴,奴婢什么也没有说,大公子的意思是问奴婢是否是在紫云县认得的娘子,奴婢……奴婢只说没见过。侯爷饶命。”
敬安轻轻点头,说道:“小葵,不愧是跟了我许久,你倒是明白我的心意,你做得好。”
小葵说道:“奴婢对侯爷跟娘子是一心一意的,必不会做有损于侯爷跟娘子之事。”
敬安说道:“很好。”便向前一步,说道,“我记得你是自小被卖进来的,家中还有长兄寡母。”
小葵低着头,只是抖,敬安说道:“我必不会亏待他们就是了。”小葵垂泪,哀声说道:“侯爷,我没有说,就算以后也不会说一个字,请侯爷开恩,侯爷开恩。”
敬安略一迟疑,便叹口气,刚要唤人,忽地听到背后脚步声响,敬安只以为是仆人经过,便厉声喝道:“是谁?”
身后那人款款上前来,说道:“嗳,这又是在做什么?”声音婉柔,却是月娥。
小葵见月娥出现,便跪着向前蹭过来,叫道:“娘子……”抖抖地,却又畏惧敬安,不敢说什么,一瞬间跪在地上,泪落如雨。
敬安急忙转身,过去将月娥扶住,说道:“黑漆漆的,你自己一个出来的?也没个跟从,倘若跌坏了怎生是好。若是有事,叫别人来说一声就是了。”
月娥说道:“这件事别人做不成,必要小葵回去做的。”说罢,便看着敬安。
借着地上幽幽灯光,两人目光相对,敬安顿了顿,说道:“月儿……”不知要如何说好。
月娥望着他,便说道:“她就算有什么不是,你就看在我的面上,别为难她了,好么。”
敬安心头为难,说道:“月儿,你不知……”
月娥忽地说道:“敬安。”
月娥叫道:“敬安!”她极少这样叫他的名字,只唤“侯爷”,偶尔逼得无法,就连名带姓的叫,敬安闻声一怔,却并不觉欢喜,只觉她口吻有些冷清,却又果断,不同于寻常,不由也愣了。
黑暗之中,两人对望片刻,地上一丝灯火微明,闪闪烁烁,却映不出彼此脸色。
敬安正要说话,月娥缓缓地低头,轻声说道:“侯爷,过去之事,永不可变更,你该……明白。”
敬安听了这句,身子蓦地一僵,一时无语。
月娥转过身,走到小葵身边,伸手将她搀扶起来,擦了擦她面上的泪,说道:“别怕,我们回去罢。”小葵望着月娥,咬着唇,眼泪滚滚落下,只是忍着,低低说道:“谢谢娘子。”
月娥握着小葵的手,走到敬安身边,才又轻声说道:“侯爷,天寒,还是早些回去歇息罢……”
月娥说过这句之后,便同小葵两个,并肩向着东院而去,剩下敬安一人站在原地,怔怔许久,形单影只,地上那灯笼,兀自跳跳有光。
顷刻,敬安唤道:“谁在?”才有人自旁边林中出来,说道:“侯爷……还有什么吩咐?”敬安沉默片刻,说道:“只好生盯着这院子,倘若有人来犯,能生擒便生擒,不能的,杀。”
那人答应一声,黑衣黑巾,身形一闪,便如暗夜幽灵一般,重又隐没在林中去。
敬安一人回到房内,换了衣裳,便坐在床边,怔怔发呆,他自从东院回来,心底便总是回想着月娥说的那句话,想了许久,便只和衣在床上卧了。夜阑之际,听窗外风声萧萧,万念交集,不知何时才睡着。
第二日,敬安知道谢夫人要去礼佛,便早早地去请了安,谢夫人亦早起了,沐浴熏香,后带着丫鬟仆人,拿着香烛祭祀及进给寺院之物,簇拥着出门而去。
敬安才又回来,去见了月娥,他心中忐忑,月娥却仍神色如常,敬安同她说了几句话,便自出门去了衙门。
且说月娥在家中,正自翻书,忽地外面有人来报,说道:“大公子有请月娘子。”月娥怔了怔,问道:“怎么大公子没出去么?”来人说道:“并无,大公子请娘子过去,有要事。”月娥想了想,便搁了手头的书,小葵急忙过来,说道:“我陪娘子去。”
月娥点了点头,便同小葵出门,那人带路,领着月娥来到东炎书房。将门开了,说道:“请娘子一人进去。”
小葵说道:“我须相陪娘子。”月娥伸手拍拍她的手,说道:“无妨,你在外头等我。”小葵只好答应。
月娥迈步入内,房门便关上,里头,东炎坐在书桌后面,却在看书。听人进门,头也不抬,说道:“请坐。”
月娥点了点头,说道:“谢大公子。”轻轻地落了座。
片刻,东炎抬头,说道:“昨日同你的谈话,尚未完,我曾问你家住何处,你还未回答,不知此刻,娘子可还愿回答么?”
月娥闻言,微微一笑,说道:“不知大公子为何会对妾身的来历感兴趣?”
东炎看她笑面如花,不知为何,竟无法正视,一时心乱,便移开目光,说道:“你是敬安紧张之人,所谓来历,自然要弄个明白。”
月娥依旧如故,浅笑说道:“我的来历,侯爷却是比谁都清除,大公子想要知道,只须唤侯爷来便一清二楚,却为何要绕过侯爷,只来问妾身呢?……大公子同侯爷两个兄弟情深,难道还需要瞒着侯爷什么不成?”
东炎怔住,眼神一利。
月娥只当看不到,又说道:“再说,妾身已经有耳闻,说大公子并不许侯爷娶妾身为妻,且另有威胁之语……大公子既然心意已决,又何必还要关注妾身自何处来,往何处去,听闻大公子你日理万机,是治国能臣,如此宝贵大好时间浪费在区区村女身上,岂不可惜?”
东炎听她侃侃说来,心头几番震撼,双眼重望着月娥,说道:“你……倒是伶牙俐齿。”
月娥说道:“好教大公子知道,平素不语之人,并不是说那人便是个糊涂的。另外,我对你们谢府,并无觊觎之心,大公子你说我虚伪也好,矫情也罢,倘若非侯爷一力相缠,此刻我远在千里之外,跟你们云天谢府,扯不上一点关系!”
东炎闻言,眸光一动,也微微一笑,说道:“是么?好一番说辞,然而你此刻毕竟人在府内,无论你是身不由己也好,是处心积虑也罢,你的来历,我却是要查个一清二楚的,倘若你真个是守将义妹那么简单,倒也罢了,我许敬安纳你为妾,也就是了,但若是有个不妥……”
月娥微笑低头,说道:“上位者总是能拿捏在下之人的生死去向,先前我被侯爷左右,如今却是被大公子左右,想老天向来也算是公平。——大公子你既然胸有成竹,何必我说?不如就叫大公子来断我来处,再判我去处。”
东炎便冷笑,望着月娥说道:“我原先倒是小看了你,还以为你是个逆来顺受的,没想到竟如此有心机。”
月娥摇摇头,说道:“大公子错了,不是心机,是心气。也是无奈,我的确是逆来顺受,在大公子眼里,我这样的人,草芥一般,无非是祸水红颜罢了,侯爷也只是迷于一时,故而玩弄于鼓掌之中,倘若一时情耗尽了,便自然将我弃如敝履,大公子如此正人君子,更是恨不得将我铲除而后快,免得迷了侯爷……哈,我又有什么选择?便只是随波逐流,听凭处置。”
东炎对上她明亮的眸子,心头不知为何觉得微恨,便说道:“很好,你有这份自知之名便好。”
东炎望着月娥,看了半晌,忽然沉沉说道:“你出来罢。”月娥顺着东炎目光转头一看,身子微微一震,面上却仍不动声色。
原来,自帘子后面,徐徐走出的那美人,竟不陌生,乃是曾经在紫云县出现的、敬安的姬妾文如。
文如出来,到东炎跟前,便行了个礼,说道:“奴家见过大公子。”东炎望着文如,冷冷淡淡说道:“你看清楚了,可认得此人?”
文如笑着,说道:“方才不怎地真切,且让奴家细细再看一看。”说着,便转过身,走到月娥身边,便打量月娥。
月娥只是坐着,见文如看着自己,她便也抬头,大大方方对上文如双眼,嘴角一丝笑意,云淡风轻。
文如围着月娥看了一圈儿,却只不做声,两人目光相对,彼此心底都如明镜一般,月娥见文如面上浮出一丝淡淡笑意,似讥诮,似不屑,似……
东炎不耐烦,说道:“你可看清楚了?”文如这才反身回来,说道:“回大公子,奴家看清楚了。”东炎说道:“可认得她?”
文如回头看了月娥一眼,月娥不再看她,只是微微笑着,垂眸看着腰间一方佩玉:事到临头,又能如何?只能坦然以对。
不知为何,月娥极不想在敬安的家人跟前崩溃痛哭,作出那种忐忑情形,此刻她心头已经紧张至窒息,偏偏仍旧唇角微微挑着笑意。
文如回过头来,说道:“大公子,我并不认得此人。”
顿时之间,东炎一惊,连月娥也怔了怔,笑意一敛便转头看向文如。东炎惊诧问道:“你说什么,当真不认得?”
文如笑吟吟地摇头,说道:“的确不认得,这样好的相貌,倘若奴家见过,自然是忘不了的,然而为了谨慎起见,方才才又细细地看了一遍,果然是不认得,不知这位美貌娘子,却是谁人?”
东炎面色变了又变,却又看月娥,月娥便仍一笑。东炎无法,便皱眉说道:“你无须多问,既然不认得,就出去罢。”文如说道:“多谢大公子,奴家告退。”说着,便后退两步,到了月娥身边,才微微地又看了她一眼,此刻,嘴角却也挑了一丝笑意,而后惊鸿照影儿般的转身,袅袅出门而去。
书房内一时静寂。片刻,东炎才又说道:“有劳你了。”月娥去了心头一块大石,莫名觉得畅快,望着东炎面色,虽见不到他十分挫败,却知道他心中不好过,便说道:“大公子可觉得失望?”东炎眉毛一挑,说道:“何意?”月娥说道:“大公子满心想看到妾身背后藏着的龌龊不堪,却没有如愿,岂不失望?”
东炎眸色一沉,说道:“你不过是敬安所宠爱的姬妾罢了,竟然敢如此对我说话,揣摩我的心思?好大的胆子!”
月娥说道:“妾身自知身份低微,但是能劳动大公子如此费尽心思劳师动众的想要追查妾身所处,妾身只觉得与有荣焉,故而多嘴,大公子若是不悦,还请责罚。”
东炎咬了咬唇,说道:“刁嘴妇人!”
月娥说道:“多谢大公子谬赞。”
东炎一咬牙,挑眉说道:“出去!”
月娥起身,刚要拜别,忽地说道:“大公子,妾身有个不情之请。”东炎正低头,闻言抬眸,却见那女子浅笑盈盈,站在彼端,一时颇觉得恍惚,便身不由己,柔声说道:“是什么,你说便是了。”
一边说着,记忆之中,某个人影便也是如此,盈盈浅笑,穿花拂柳而来,她娇笑和暖,便同面前此人重叠一起……不,有什么是不同的!东炎心头微凛,身子向后一仰,猛地又坐定了,再看面前月娥,眼神已经恢复清明。
东炎问道:“有什么,你说便是!”先前还是略带温柔的问话,此刻,却已经是冷若冰霜。
108、似真似幻大郎失神
当下东炎变了面色, 冷冷淡淡觑着月娥, 见她却兀自笑微微的,气定神闲之态,叫东炎心头气恼, 便更没好脸色。只不过他素来君子惯了,倒也不见怎地发作。
月娥福了一福, 说道:“因近来闲着无事,妾身想向大公子借两本书看看, 以为打发……”东炎闻言皱眉, 抬眼看着月娥,说道:“你认得字?”
月娥浅笑说道:“不多,些许认得几个字儿罢了, 如今说起来, 却是班门弄斧,让大公子见笑了。”东炎想了想, 饶有兴趣说道:“你先前说你是村女, 我看倒是不像。”
月娥正打量他满架子的书,闻言便说道:“大公子忘了,妾身还是将军的义妹,识得几个字,会说几句话, 也算是个‘虎兄无犬妹’……”
明明是“虎父无犬子”,东炎听她信口胡诌,忍不住“嗤”地笑了一声, 然他终年不笑,只是冰冷脸色,如今倒是不习惯,一笑之下便自省,当下急忙咳嗽一声,敛眉转头。
月娥起先没留意,后来听东炎浅笑一声,她还疑心自己听错,便微微诧异,低头去看,却见东炎已经将头转过去,月娥虽觉古怪,也不以为意。
这边上东炎十分犹豫,本不欲借自己的书给月娥,然而想来想去,却说道:“既如此,这里都是,你自挑两本便是。”
月娥大喜,相谢东炎,便迈步走到书柜边上,一一去看。东炎坐在桌边儿上,本正翻书,却因月娥挨着书架慢慢近身,便觉不安,微微转头看了月娥一眼,却见她仍仔细看着书柜上的各色书籍,心无旁骛之状。
东炎望着月娥侧面,这才察觉她脂粉不施,脸色分外白皙,晶莹如雪,樱唇微翘,红若涂朱,再往下,美人削肩,纤腰一握,裙裾逶迤在地,随着脚步微动而略微荡漾,恍若蹁跹仙子,不由心头微动。
月娥似察觉,便转头看向东炎,两人目光一对,东炎身子震了震,急急转头。
东炎向来从容不迫,然这一番却是露了仓皇行迹,东炎皱眉,心底不悦,不知要恼怒自己亦或者月娥,手捏着拳,袖子微微发抖,暗自调息。
月娥见状,一怔之下,便说道:“大公子你可还好?”
东炎沉声说道:“无事!”
月娥慢慢回转头来,继续打量书架,一边说道:“大公子……其实,我有一事不解。”
东炎定了定神,问道:“何事?”
月娥看他一眼,慢慢问道:“前日,我记得大公子唤我‘容卿’……”
东炎身子微抖,却不言语。月娥才转回头来,看着书架,一边说道:“我如今想起来,却不知这‘容卿’,可是谁人的名字?若是人,又是何人?大公子为何望着我唤她的名儿?难道说……”她迟疑不说,略微沉吟。
东炎双眼盯着桌面,久久不语,恍若未闻。
月娥见他不答,便问道:“大公子,你可还好?”
她略低头之时,肩上长发滑下来,轻轻地便掠过东炎肩头,刹那之间,东炎霍然起身,后退一步,转头望着月娥,大声说道:“——你挑好了书没有?”
月娥一怔,便笑了笑,将手中的两本书抬了抬,说道:“已经好了。”东炎并不看书,只说道:“既然好了,那就走罢!记得……好端端给我送回。”
月娥见他反应极大,分明是不想说前事之状,便不再问,只好答应,说道:“多谢大公子。”
月娥正要转身出门,却听外面一声吵嚷,有人叫道:“大哥!”随即书房的门被一把推开,发出好大声响,门口出现那人,却是敬安。
敬安来得甚急,跳进书房,见了房中两人,蓦地止步,身后风撩过来,呼啦啦吹起他袍袖向前,敬安看看东炎,又看看月娥,疾走几步到月娥身边,本欲相抱,急忙停手只握了月娥的手,才反身向着东炎行礼。
东炎自敬安进门,两只眼睛就冷冷盯着他看,敬安心头忐忑,说道:“大哥。”东炎见状,却慢慢地又坐了,冷冷地说道:“你哪里学来的礼,就这样闯进来?真是越发有体统了。”
敬安说道:“大哥……我,我一时情急,失仪了,请大哥责罚。”便低头。
东炎盯着他,说道:“你为何如此?”敬安说道:“我……我有事要寻月儿。”
东炎看了看月娥,又看敬安,冷笑一声,说道:“既如此,她好端端在此,还不走?”敬安说道:“多谢大哥!”
东炎垂眸,只看着桌子上的书,不去瞧两人,敬安拉着月娥的手,两人出了书房,一直到了外头,敬安才松了口气。
门口小葵远远地跟上,敬安同月娥两个便返回东院里去,走到半路,敬安停了,问道:“无事么?”月娥摇摇头,说道:“又有何事?你急急忙忙地回来做什么?”敬安说道:“没……我只是,回来看看,见你不在,便急了。”
月娥一笑,也不说破,只说道:“可会耽误你外头的事?”敬安说道:“哪里话,不会。”月娥点点头,两人才又前行。
片刻回到东院,在外间屋里坐定了,敬安坐着不走,月娥说道:“看看天还早,你在这里做什么?”敬安说道:“让我坐一会儿也是好的。”
月娥就不理会他,只低头翻看自东炎那里找来的两本书,翻了一会儿,忽地目光一定,急忙扫了敬安一眼,却见他只望着自己,没有留心其他,月娥便仍将书合上。
敬安此刻这才留心桌面上的书,说道:“这哪里来的?”月娥说道:“自大公子处借来的。”
敬安挑眉说道:“大哥素来爱书如命,寻常都不许我去拿,要看只在他书房里看,说是怕我给他毁坏了,如今倒是反常,竟许你带回来。”
月娥便将两本书推到边上去,看了看,沉吟片刻,终于说道:“其实,今日侯爷你回来的晚了些。”敬安一惊,问道:“何意?”月娥说道:“我先前在大公子的书房,见过了文娘子。”说罢,便望着敬安。
敬安闻言,面色微变,而后说道:“是么……她怎么、会来……”月娥微微一笑,淡淡说道:“侯爷不知?先前你匆匆忙忙回来,难道不是为了这件事?”
敬安本欲遮掩,被月娥说破,心头一冷,然而却不想再蒙骗她,便涩声说道:“你……都知道了?”
月娥笑了笑,说道:“自你要我拜关大人为义兄之时,我就觉得奇怪,第一次见大公子之时,你只说我是关大人的‘义妹’,见了夫人之时,你说要娶我为妻,那时我才明白侯爷你的苦心,原来是个想要我‘改头换面’之意。”
敬安听了这个,心头却不好受,只说道:“月儿,你要知道,我是为了你好。”
月娥说道:“我知道。只不过……今日文娘子并没有说破我的出身,是否是侯爷所为?”敬安摇头,说道:“不是我,我本来想将她……却不料被大哥明修栈道,暗渡陈仓。”他只派人在大理寺盯着,却没有想到东炎竟将人带到家里来。
月娥想到那晚上他对待小葵之事,便说道:“她若有心,早说穿我了,侯爷勿要为难别人。”
敬安点头,说道:“月儿,我只想要你明白,倘若给母亲跟大哥知道……紫云县之事,他们不会允我娶你。”
月娥仍说道:“我知道。”敬安不安,握了她的手说道:“月儿,你怪我?”月娥说道:“我怎能怪侯爷?你想的倒是周到,只可惜……”敬安说道:“月儿……”
月娥说道:“侯爷,我也说过……你没办法改变过往之事。”
小葵送药进来之时,室内一片静寂,气氛颇为古怪。小葵不敢多言,便将药碗轻轻放在月娥跟前,低声说道:“娘子,用药了。”
月娥稍微点头,说道:“有劳了。”小葵垂手躬身后退出门。
敬安仍旧无声,月娥看了看那一碗热气腾腾的药,味道散开,还未尝,便觉苦涩异常,苦味儿在两人之间弥漫开来。
月娥打量着,便端过来,喝了两口,只觉得入口虽苦,然而却抵不过心头苦涩,月娥一笑,仰头将药尽数喝光,就说道:“我有些乏,先进去了……”便拿了那两本书,迈步要进里屋去。
敬安见她迈步向内,不知为何,竟站起身来,向前一步,张开双臂将月娥自后面抱住,月娥一怔,说道:“侯爷……”
敬安说道:“叫我的名。”月娥垂眸,叹了口气,说道:“侯爷,别闹脾气,外面有丫鬟看着。”敬安靠在月娥身上,说道:“我不管那些,你心里怪我了,是也不是?”月娥说道:“我哪里怪你了?”
敬安嗅着她发端香气,一丝一丝沁入心脾,不由地竟心思浮动,低头,凑在她的耳边,低低说道:“你虽未说,我却知道,你不高兴我瞒着紫云县的事,不高兴我瞒着你的出身。”
月娥只觉得耳端痒痒的很,不知为何,竟觉得心头有些异样,叹了一声,便说道:“别这样儿,叫人看了笑话,快放手。”
此一刻就好像有胶粘着彼此一般,敬安死不撒手,说道:“我不,月儿你怪我了。”月娥听他略带撒娇之声,试着推推他的手臂,说道:“别腻着我,就算有话,也好好地说。”
敬安听着她压低的声音,嗅着她身上香气,一颗心乱跳,竟有些口干舌燥,低头就亲上月娥的脸颊,颤声说道:“月儿……”
月娥被敬安拥着,原本还冷静,被他唤了声,身子竟逐渐发烫,心口儿燥热难受,更觉得身后敬安身子才带一点儿冷,便不自觉地也贴着他的身子,却又觉得不妥,急忙又想离开,然而敬安紧紧地抱着,却不叫她动弹分毫。
就似火烤着身,月娥也觉得口渴,且先喝了那药,嘴里兀自苦苦的,忽地想起上一次,敬安拥着自己,唇齿相济……若是那般儿,应该不会太苦罢……
有了一丝儿念想,月娥身子微微颤抖,觉得敬安的唇带一点湿,擦着自己的脸颊一寸一寸过来,身子竟有些发软,双腿也站不住,几乎要偎到他怀里去,半是渴望,半是畏惧,天人交战之际,手上一松,那两本书便落在地上,哗啦一声。
月娥目光下移,看到落地的书,顿时才清醒过来,急忙叫道:“侯爷!”
敬安朦朦胧胧,模糊说道:“叫我的名。”
月娥扭头避开他的唇,说道:“敬安,松手!”
敬安的手自月娥腰间摸了摸,胡乱向上一滑,隔着衣裳摸了两下,又用力抓了抓她的衣裳,忽然说道:“月儿,我们进去罢。”
月娥一惊,小声说道:“不要!”
敬安心头燥燥的,更觉得身子都要干裂开来,便难以按捺,将月娥抱起,说道:“我要!”
敬安将月娥抱了入内,伏身便压在床上,双眼迷蒙看着月娥,低头就来吻她,月娥匆忙里用手一挡,敬安便亲在她的手臂上,他笑了笑,顺势便握了月娥的手,放在唇边,将那玉葱般的手指,一根根咂弄。
月娥本想用力拉回来,却不知为何浑身无力,敬安的唇齿仿佛能引火,所到之处,一阵酥麻,且又四处散开,月娥本想叫他住手,却不知为什么,出口却是一声□□,**动人。
敬安见状,眼神斜睨,粉红的舌尖掠过月娥薄薄的指腹,弄的她满心的痒都荡漾开来,难以遏制,敬安眼神更似能勾住人一样,月娥只觉自己的魂魄都要被他引出来,只仗着一丝清醒,慢慢地向后退,边颤声说道:“敬安,放手!”
109、孰生孰死佳人**
自敬安求着月娥来京, 从来都是温柔款款, 连失措的举止都不曾有,熬得难受了,便亲一亲嘴儿, 手上摸一摸也就罢了。如今日这般孟浪凶狠之态,却是从不曾见。
月娥一时甚惊, 想着要推开敬安,然而自己却也手软脚软, 连个身子也似不在, 轻飘飘的如在云端,又兼敬安这般引诱,更是守不住清明, 厮缠之间, 嘴里低低发出□□之声。
月娥深为惊恐,只觉身子酥酥软软, 麻麻痒痒, 亦恨不得投身敬安怀中,百般厮磨才好,却碍于一点清醒,死死咬着嘴唇,说道:“侯爷, 休要如此,可还记得当初在平川之时你许我什么?”
敬安此刻已经紧紧地将她抱了,便来撕扯她的衣裳, 动作颇见凶狠,竟然听不到月娥说什么。
月娥只觉他大力而来,拿捏之处隐隐做疼,竟全不似平常的温存样儿,月娥奋力推他一把,却到底无力,手软软地打在敬安脸上,叫道:“侯爷,且记得你起的誓么?”这功夫才大了点儿声。
敬安闻言一怔,说道:“什么、誓?”眼睛微微迷茫。
月娥本正难熬,见状微微一惊,说道:“侯爷!你怎么了?”敬安拧眉苦思,似想起什么来,却又难捱,恼怒不解之下,又说道:“恁般多废话!”也不去摆布月娥的衣衫,只去扯她的裙裤。
月娥大惊,知道不好,却将三分春意收了收,叫道:“谢敬安,你可认得我?”
敬安手上一停,皱眉说道:“你又说什么?你……是谁?”怔怔同月娥对视片刻,忽地仰天叫了一声,伸手抱头,痛苦难耐。
月娥叫了两声,敬安不理,片刻将手放下,脸上一派煞气,野兽般看着月娥,立刻便扑上来,月娥将头一扭,敬安便在她脸颊侧并颈间乱亲。
月娥此刻心头乱跳,真如置身沸水之中一般,拼着最后一丝力气,用力咬了咬舌尖,只觉一股腥甜涌出,刺痛之下,人更清醒三分,月娥大叫道:“谢敬安!你清醒些,看看我是谁!”又叫:“小葵,快进来!”
小葵在外早就听到声响,然而却哪里敢来打扰,此刻听了月娥叫声,才把牙一咬,便冲了进来,正见月娥一脚踢在敬安腰间,敬安大怒,正骂道:“好个贱人!今日定要弄死了你!”猛虎一般,合身又扑上。
月娥叫道:“小葵,有些不对劲,快拉开他!”小葵战战兢兢上前,还不敢如何,便拉扯敬安的袍摆。敬安回身,将小葵一掌劈开,小葵倒退出去,跌在地上,那边月娥叫道:“小葵!”一边用力,当头给了敬安一个耳光。
敬安伸手便掐住了月娥脖子,怒道:“泼贱人,竟敢伤本侯,本侯要你死。”
月娥被他用力掐住脖子,顿时出不得声,身子乱挣,不得其法,敬安扯了自己外衣,便要硬上,月娥拼了力,挣扎说道:“倘若我违了誓言,就叫我平白身死……你……都不记得了?”
敬安面色微怔,月娥望着他,只觉得脖子即将被他扭断,火辣辣的剧痛,心头只是窒息,月娥哑声叫道:“敬安……”手慢慢伸出,轻轻抚过敬安的脸。
敬安双眸盯着月娥,手上微微发抖,双眉紧锁,犹豫不定,想动却又未动。
地上小葵爬起身来,将旁边摆设的那铜镜搬起来,用力砸向敬安头上。
“砰”地一声,敬安吃痛,头晕眼花,一时松手,倒在月娥身上。月娥大声咳嗽,小葵战战兢兢扔了铜镜,便又奋力来拉月娥,怎奈敬安太重,只拉出身子来,月娥趴在床边上,说道:“小葵,我……有些不对劲……侯爷也是,你去……找周爷来。”
小葵急得掉泪,说道:“我,我打了侯爷……娘子,这是怎么了?”月娥挥手,说道:“别哭,快去,快……”
小葵说道:“我这就去,娘子你撑着。”松开月娥,急急忙忙跑出去。
这一番闹腾,外头的小哈也自院子里冲进来,在室内汪汪乱叫。
月娥伸手想撑起身子,然而手掌绵软,毫无力气,身子却仍一团儿火似的,烧得难受,月娥回头,看了看压在身上的敬安,仔细望了望他的头,却见并无破损,这才松了口气,然而手摸着他的头,却一时移不开,慢慢地竟摸到敬安后肩。
月娥急忙撤手,□□一声,身子微微地在床上蹭动如蛇,唇被自家咬的殷红欲滴,动了片刻,月娥慢慢地伸手摸到头上,触手冰凉,却是一支凤头钗子,月娥略用力,将钗子拔下来,尖尖地钗头,刺在手心,如针刺般痛。
月娥将钗子握在手里,如今她的双腿被敬安压在身下,动弹不得,却仍身不由己地在往昏迷的敬安身上蹭,着实不堪,月娥握着簪子,移到自己的腿边,看了片刻,闭着眼睛用力向下一戳,喉咙里一声低低□□,鲜血顺着裙摆殷了出来。
刺痛将酥麻赶走些许,月娥恢复了力气,便扶起敬安,本是要将他推开,却不料身体未恢复过来,用力不准,敬安一歪身,竟向着床下倒去,小哈急忙跳上前,就去舔敬安的脸。
月娥一惊,不知敬安跌得如何,却在同时,自门口有道身影急速进来,见状叫道:“侯爷!”抢上几步,便将敬安自地上抱起来。
周大抬头,怒视月娥,说道:“你这蛇蝎妇人,做什么!”月娥伸手将衣衫拉扯整齐,咬牙说道:“你……带他走。”
周大怒道:“你把侯爷怎么了?”月娥咬牙低头,说道:“带他走!”周大未动,却听得身后有人沉声说道:“发生何事?”
小哈叫的越发激烈,月娥一惊,抬眼一看,却见谢东炎正迈步走了进来,看到在场情形,蓦地怔住,望了望月娥,又看了看被周大抱住的敬安,最终走到敬安身边,看了看他的脸,又握了他手腕,把了把脉,沉默片刻方沉声说道:“带他出去,龙脑少许研末兑水给他灌下,倘若还不醒,冰水浇身。”
周大闻言,便答应一声,抱着敬安出外,临出门却又回头,唤道:“大公子……”
东炎说道:“你只管照料他就是,速去。”周大想了想,看了眼月娥,到底离开。
月娥伏在床上,浑身发战,极力不想自己在东炎跟前露出丑态,然而身体却好似不由自主,方才刺了那一簪子借来的痛已经减弱,只熬得双目昏昏。
小葵急来扶了,说道:“娘子,你怎样?”
月娥觉得她的手碰到自己的肌肤,身子就好像又点了把火,竭力说道:“无事……带、带大公子出去。”垂头之际,汗涔涔下来,将额角的头发都打湿。
小葵不放手,东炎上前一步,看了看,说道:“你怎么了?”忽地一声惊呼。
月娥甩开小葵的手,拉被子遮了身,向内滚了一滚,嘴里忍不住便又婉吟了声,一时间伏在床上,喘息之余,手中那柄簪子握的紧紧地,哆哆嗦嗦,慢慢地就抵到喉头去。
汗一滴一滴,无声落下,月娥眼前逐渐一片迷蒙,不知是汗,亦或者泪,脑中那一丝清醒正慢慢消退,唯有手仍牢牢握着簪子不放,正向上抵过去之时,却听有人说道:“你干什么!”一只手不知从哪里探过来,便用力攥住了她的手,月娥一怔之下,被那股大力握住,察觉对方身上的冷冽阳刚之气,顷刻间神智全然溃散。
月娥隐约只记得自己张开双臂,将那靠近来的人抱住,百般厮磨,正无处**,恨不得钻入那人心里去才好,缠了一会儿,身子却似被什么包住,牢牢地缩成一团,越发热的难耐。
月娥心头火烧火燎,不依扭动,嘴里呢喃不清地不知说了几多叫人脸红心跳的话,那人却好似未曾察觉,依旧毫无动作。
月娥只觉体内好似有百只蚂蚁在细细的咬着爬着,浑身无一处不难受,只求有人来挠一挠也是好的,有人来打一顿就算是打死也是好的,然而却并没有人施加援手,身体却依旧动弹不了分毫,好似被绳子捆住了。如此煎熬,不知过了几多时候,几昏几醒。
月娥已经神志不清,却知道解脱无望,这折磨何其漫长,耗尽她浑身力气,末了只能低低的哭着,嘤嘤哭道:“你杀了我罢,杀了我罢,给我一个痛快,求你了。”隔了片刻,只听得耳畔一声叹息,说道:“再忍一忍就好了,忍一忍就好了。”
所有的不堪之状,模模糊糊,记得不清,唯独这一句话,从不曾忘。
月娥醒来之后,惶恐睁开眼睛,却见眼前之人正是敬安。月娥呆了呆,急忙起身,身子却虚软无力,脑中一昏,敬安急忙将她抱住,月娥心有余悸,便想将他推开,敬安说道:“月儿,是我,是我。”
月娥闻他声音清晰,心头一宽,抬头看他。敬安说道:“没事了。”满面愧疚。
月娥镇定了片刻,说道:“有些口渴。”片刻小葵捧了水上来,敬安端着,叫月娥喝了几口。
敬安只是沉默,月娥看看小葵,又看看敬安,满腹疑问,却不知从何说起。最后敬安说道:“你放心,自管好好地休息,剩下之事,我来做便是。”
月娥满心疑惑,敬安看了看她,手指慢慢地摸过她的脸颊,最后叹了一声,吩咐小葵好生照料,说道:“我一会儿回来。”月娥答应,敬安自己出门去了。
敬安出了门,到了东院外,便说道:“可查清楚了么,那药,真如大哥所说,那么厉害?”
周大旁边,闪出一个清瘦之人,说道:“的确是如此,这一味‘暗销-魂’本是失传已久,却不知怎地竟在这里出现,倘若女子服了,便会神智全失,沦为欲-女,男子服了,便会立即毙命,倘若不服,只是闻一闻那药味,便有春-药功效,另,倘若有男子同这服下‘暗**’的女子交-欢,那也必定为药力所催,不精-尽人亡不会罢休。传说本是先前诸侯国秘密所用的把戏,训练女姬送往别国,只要交-欢之前实现服下这‘暗销-魂’,那这女子便能成为最厉害的武器,无论是身上的汗滴亦或者唾液……其他,沾着便如最有效的春-药,能叫与之交-合的男子中邪一般无休无止,死因却只是因脱-阳或者精-尽而亡,完全找不出其他中毒的迹象,后来桓帝登基,便命人查清药源,彻底剿除,后几年便再无出现,只以为已经绝迹。”
众人惊悚,周大说道:“老九,你查清楚了,这药如此厉害,怎会出现东院?”老九说道:“其实这药我自没见过,不过听曾听我师尊说过一次,方才我去东院,将那熬药的钵子取了出来,虽然已经并非新鲜熬出的,未免失了药性,但初初一闻,仍旧觉得头脑昏昏,忍不住就欲动,大哥,你也在场,你未曾觉察么?”
周大闻言,身子微微一僵,尴尬咳嗽一声。老九了然,便不逼问,又说道:“我听了大公子所说,又听了侯爷所讲,也是不信,于是当即去传了几个男女死囚,让两人各服一味,男的命丧当场,女的却春-情勃发,我再叫一个男囚出面同她交-合,果然他丧失理智如野兽一般……,如今尸体还未掩埋。我的确是不认得这药,但现在此状,不是那暗销-魂,又是何物?”
周大无语。
敬安冷冷一笑,说道:“倒不知是谁人如此用心良苦对我……然而此番,倘若不是月儿,此刻我便也是死尸一具。”周大说道:“侯爷……”心头也觉得胆寒之际,这一番,当真是同阎王爷擦身而过。
敬安面色冷然,说道:“东院无非那几个人,外头自有人守着,既然无异样,便只能是内鬼作祟。”众人点头,敬安眼神沉沉,说道:“一一查个明白,势必要找出是谁人用得这险恶招数,本侯要将他挫骨扬灰!”
且说敬安走后,月娥靠在床上,喝了会儿水,定神问道:“小葵,我记得……先前大公子来过,后来发生何事?”小葵闻言,迟疑了会儿,便说道:“后来也没事,娘子好似昏了,大公子就叫奴婢去取了两位药来,他亲自给娘子喂了……后来侯爷来到,大公子又说了几句话,就走了。”
月娥问道:“只是这样?……那我……我有没有做什么……其他之事?”她记得自己昏迷不清之时,好似对身畔一人百般的轻薄强求,做尽姿态……是以她心头十分忐忑。
小葵说道:“娘子放心,娘子只是昏了。”月娥虽然觉得古怪,却也点了点头,又说道:“对了,小葵,今日熬得那药,是什么药?”
小葵说道:“就是先前大夫开的那些药方,一样的药,不过方才侯爷的人已经将药带走了。”月娥想了想,问道:“先前夫人相送的药呢?”小葵说道:“好端端地放在柜子里呢。”月娥说道:“你去看一看,可都还在么?”小葵答应了,便去看,片刻回来,说道:“都还在,一副不少。”
月娥微怔。
敬安傍晚时候才又过来,月娥已能起身,正披了衣裳,坐在桌边上发怔,一时没有察觉敬安来到。
敬安慢慢到了她身后,将人轻轻抱入怀中,月娥一惊,急回头看是敬安,才松口气,说道:“侯爷。”
敬安低头,亲了亲她的发,说道:“在想什么?”月娥问道:“侯爷,我……不太明白。”敬安说道:“怎么了?”月娥说道:“白日里的事,好似那药有些问题,我听小葵说侯爷的人将药拿了去,不知是什么问题?”
敬安想了想,说道:“那药的确是有些问题,我看这手法,倒如同在紫云县那些人所为。”月娥一怔,问道:“怎么说?”敬安说道:“他们想要害你,亦要杀我。”月娥望着他,轻轻一笑,说道:“侯爷,你究竟碍了谁的眼,竟然对你如此的仇恨入骨。”
敬安听了这句,说道:“既然在朝为官,自然有无尽的敌手,想到的想不到的,我只恨……”敬安本是站着,此刻单膝向前抵着地面,一腿支撑,做个半跪之势,便看她的脖子,说道:“我被那药迷了心,伤了你了。”
月娥摇头,说道:“不怪你,你快起来,叫人看见了,像什么话?”敬安握了她手,想说话又没有开口,终于张开手臂将她抱了,将脸轻轻靠在她腹部,说道:“很对不住,月娘。”
月娥抬手,本能地就想抚摸敬安的头,手指一动,却又垂下。敬安说道:“听闻你的腿也伤了,我看看。”
月娥按住他的手,说道:“别看,上了药,很快就好了。”敬安说道:“我看一眼,好放心。”又说道:“自遇上我,总是会伤到你,我只当你是我的克星,原来我亦是你的克星么?”便苦笑。
月娥却只是一笑,说道:“你还曾为了我跟小良,差点将命送了,我受点伤又算什么,等我……”话说到此,敬安手抖了抖,抬头就看月娥,问道:“等你如何?”
月娥不语,半晌才轻声说:“没什么,我是说等我很快好了。”说完就冲敬安一笑。敬安眸色几动,最终也没有再问,只将人抱了,说道:“上床去,我看看你的伤。”月娥还待阻止,敬安已经将她抱起来,迈步向着床边而去。
110、桃花笺冷郎写轻狂
敬安将月娥放下, 教她靠在床头上, 便抬手,轻撩裙裾,月娥见状, 便将敬安的手按住,望着他说道:“侯爷。”她的手极柔且暖, 覆在他的手上,暖融融的, 敬安望着她, 说道:“别怕,只是看一看。”
月娥略一迟疑,敬安便将月娥的手握住, 放在一边。平日月娥长裙之下还穿亵裤, 今日因伤了腿,上药不便, 便只多穿了一件衬裙了事, 敬安将裙子逶迤拉起来,便露出底下香滑细嫩,如玉润泽的纤长美腿来,宛如新剥春葱,美不可言。
敬安手向上提着裙裾, 一寸一寸看过去,一直越过膝头,再向上, 将近了大腿根,月娥已将头扭过一边去,不看这里。
敬安见那腿上果然缠了一圈儿,外侧这里,还有血迹隐隐地渗出来,鲜红衬着白腻,越见惊心动魄,敬安又是心疼,又是心动,难以尽述。手握着月娥的脚腕,目不转睛看了片刻,喉头动了几动,才说道:“我给你再上一次上药罢?”
月娥被他盯得浑身不自在,闻言便说道:“好好的,弄什么。”就把裙子撩起来遮住了腿。
敬安大失所望,说道:“我看渗血了。”月娥说道:“不相干,都好的差不多了。别乱找由头来欺负我。”
敬安闻言,只好将她抱了,低声腻道:“好月儿。”就在她身侧蹭动不离。月娥见他如懒猫般,嗤地一笑,却皱眉说道:“侯爷,别乱缠着,小心弄着我的伤。”敬安闻言急忙低头看,见自己并无碰着月娥的腿,才放心,又亲她的脸,爱的说道:“你越发坏了,来吓唬我。”低下头,便寻她的唇,肌肤相接,百般厮磨。
月娥别过脸,说道:“侯爷你又忘了你起的誓?”
敬安说道:“我怎敢忘?”月娥说道:“那你还记得先前你对我做的事?”敬安急忙说道:“我中了毒,神智不清,月儿,你别怪我……”月娥看他一眼,说道:“那现在呢?也中了毒?”敬安一怔,才明白她的意思,便笑着凑过来,到底在她嘴上亲了亲,说道:“嗯,现在也中了毒。”
月娥看他,眼神之中隐带疑惑,敬安说道:“一早就中了你的毒了,你尚不知么?”月娥也明白过来,本想敲他,然而细细想来,却觉得另有一番情深在内,一时便下不了手。
敬安怎会不知她心头之意,当下便倾身上来,伸手压了月娥的手,转过头,轻轻地吻住她的唇。
是夜,东炎一人独坐书房,面前一本书,自翻开便不曾动过,过了许久,外面人来说道:“二公子来见。”东炎抬头,说道:“叫他进来。”
不一刻,敬安进门,行礼说道:“大哥。”东炎点头,敬安坐了,东炎问道:“来找我有事?”敬安说道:“我是来相谢大哥,今日倘若不是大哥,我同月儿怕是凶多吉少。”东炎淡淡说道:“也是巧合,我先前在大理寺之时,查过封存卷宗,才知晓这种东西……只不过,你可知晓这物从何而来?”
敬安摇头,说道:“我正在追查。”东炎哼了一声,说道:“本来好端端的,你叫她进来,便变作如此……那女子来历不知,倘若她是个有心的,故意用这种药……”敬安说道:“大哥,并不是因此,是有人故意要谋我,今日月儿虽中了药,大哥也是知道的,是她察觉端倪,我也才得以保全,不然的话……”
东炎不等他说完,面色几变,喝道:“够了,你言外之意,莫非她还是你救命恩人不成!”敬安说道:“大哥,我只是说……”东炎说道:“倘若你想以此来劝我,还是早些住嘴罢了!”
敬安咬了咬唇,犹豫片刻终于说道:“大哥,为何我觉得你……对月儿格外不同,昔日我胡作非为,叫了那么多人回家,你也只是训斥我一顿而已,从不曾干涉,然而这次……”
东炎怒地看过去,说道:“以前你不曾提起娶亲!我对她不同什么?你再胡说一句,就直接给我滚出去!”敬安说道:“大哥,我不敢,只是……”东炎喝道:“住口,你既然带了她进门,就别再生事,省得惹怒了我,直接将人赶出去清净些。”
敬安见同东炎话不投机,只好说道:“大哥,这件事跟月儿无关,我自会查个清楚,给大哥交代,另外,夜深露重,大哥早些休息。”说完之后,便起身,行了个礼,向外退去。
东炎望着敬安出去,几番犹豫,最终起身,出了书房,便向着自己的卧房而去,走了片刻,隐隐地见东边灯光透亮,东炎廊下站定,极目看过去,却见竹影隐隐摇晃,东炎观望片刻,扭头便走。
回了里屋,东炎倒身便睡,然而脑中翻来覆去,想的却都是白日之时的所见所闻,所有感知。闭上眼睛便会浮现,联翩不断。
当时,那人自床上起身,张手将自己抱住,他猝不及防,难以抵御,将被她抱着倾身伏在床上,她身子娇软,蹭在他的身上,娇颤颤的,语声嘤咛呢喃,仿佛引诱,更兼身上有股奇香,扑鼻而来。东炎闻到这股香气,当下心神一凛,浑身打了个哆嗦,急忙起身,大力将人挣开。
那人双臂如蛇,身亦如蛇,不依不饶地贴上自己的身,身子雪一般似,又软如绵……东炎脑中一昏,拼着一丝清醒,扯了棉被过来,将她半裸的身子裹着,牢牢抱住。
被子中之人,虽然裹了身子,却仍露出头脸,双颊绯红,娇艳欲滴,双眼迷离,更似要淌出水儿来,嘴唇微张,便有那迷人心魄的天籁魔音,自双唇中轻轻吐露而出,勾人魂魄。
东炎目不能看,耳不能听,只用力抱着她,不叫她出来祸害人间,一边垂眸望见她搁在床上的那只簪子,便急忙单臂伸出,握了起来,想了想,便也在自己的手指头上用力一扎。
血便急急而出,五指连心,这份痛叫人分外清醒,东炎转头看着那人,咬了咬牙,便将带血手指放到她的嘴边上去。
那人嘴唇微张,被什么堵过来,便迫不及待张开,含住,百般的吸吮咂弄,此情着实不堪……东炎浑身发颤,然而神智却一点一点恢复过来,那人边吸着自己的手指边仍旧不停地嘤咛出声,似乎恨他不亲近她,便贝齿用力一咬。
东炎吃痛,身子一抖。
如噬魂女魔,叫人丧失心神,东炎看了她片刻,才恢复过来,终于大力将自己的手指抽出,然而那副景象,——她樱唇含着自己的手指,唇角还带着血,唇色却同血一般艳丽,星眸迷离,脸颊桃红。如此糜艳之极,又怎能忘?
她吸了血,越发难熬,低低相求,他如老僧入定,只发佛心,要普度一人,便想陪她熬过这段难过时候,本不愿意再看她,生恐坠入色相地狱,然而却忍不住,一看,再看,次次成魔,亦或者,早便成魔,只因早有心魔。
她期待甘霖无望,无有滋润,生不如死,只求,说道:“杀了我罢,给我一个痛快。”他忍了又忍,最终说道:“忍一忍就好了,忍一忍……就好了。”是对她说,也是对自己说。
然而……
私底下,东炎忽地渴望另一番不同的际遇——那色相之门忽开,大天魔女歌舞萦绕,出门迎接贵宾,腰肢如蛇,媚眼如丝,纤腰玉臂,酥胸肥臀,左右蹭磨,迎他来临。他心神恍惚进入,见榻上是她,娇躯半露,叫道:“东炎,你来。”
东炎身不由己过去,倾身而上,她张臂相应,桃源开启,东炎如到归乡,纵身挺入,大开大阖,耳畔是她呢喃□□,丝丝私语,东炎心神激荡,一发而不可收拾,难以自持之间便唤道:“容卿。”低头一看,身下之人的面色忽变,竟不是先前所想的那个人……东炎大惊,大喝一声,便惊醒过来。
面前是无边暗夜,东炎自床上挺身坐起,大口喘气,额头全是冷汗,东炎回忆梦境,一时痛不欲生。
同是此夜,东院之中。月娥靠在床边,望着手中自东炎书房内寻来的两本书,一本是《京都风物志》,记载的是京城内的各种习俗,事物。另一本却是《风华记》,记载的却是百年来的奇人,名士。
月娥便把《风物志》放在边上,只将那本《风华记》打开,翻到某一页。
此一页的段落旁边,写了几个字,字迹轩挺,虽小,却字字清晰,挺秀端方。月娥扫了一眼,见写得却是批语,说道:依我看,宁公不及楼公多矣,若论真名士,自风流,楼先生自是第一。
月娥看的一头雾水,待见这页,却见是记录一个叫“宁公”的先辈名士,她不由地哑然,心想原来东炎面上看来冷若冰霜,居然是个内有乾坤之人,只不知道那“伯公”又是何人,竟能叫他如此推崇。也喜欢在书页上涂涂写写,表达异议,何况还写什么“真名士,自风流”之类,却像是敬安那样顽劣性子才有的不羁口吻,同东炎表情甚少、一本正经的样子很是相异,倒是有趣。
然而月娥却并不只留心这个,而是望着这一页当中,夹着一张小笺。
月娥犹豫了片刻,迟疑要不要拿来看。
月娥在白日就发现这本书中另有乾坤,然而当时敬安在,她便只偷偷掩过去了……月娥想了片刻,就将那纸取出来,打开一看,原来竟是一方小桃花笺。
月娥定睛看去,见上面写的是:自上度隔帘相看,已逾半月,实不能忘,念及佳期必至,才稍稍心安,想我自诩清净,却也不免如此,实在可笑,可怜,可叹,今夜月下,行至幽僻之处,不由忆起初次相见,卿于梅下,素衣影单,白梅如雪,佳人更娇依胜花……虽有斐君子,如琢如磨,怎及得他求之不得,辗转反侧,唉,轻狂了……
起初字字谨慎,落到最后,却飘忽起来,至末尾,那“求之不得”几个字便有些潦草,“辗转反侧”,却要细看才得,最后“轻狂了”几个字,却是信手乱写,不成模样,显然见此人心思到最后,已乱。
月娥看了片刻,便回头去见书本上那旁边题字,却见字迹分明是一模一样,自然也是出自东炎的手笔无疑。
月娥正望着那桃花笺发怔,小葵进来,说道:“娘子,夜深了,不如早些歇息。”月娥合了书,沉吟片刻,问道:“小葵,你可知道,这京里有没有谁叫做‘容卿’?”小葵听了,细细想了一番,便摇了摇头,说道:“从未听过。”
月娥沉思片刻,才又问道:“那么,大公子他……年纪也不算小,为何还未成家?”小葵听了这个,面色才微微一变,见无人,才小声问道:“娘子怎么问起这个来了?”月娥见她面色有异,便知道自己问对了,于是说道:“无妨,这里并无别人,你知道些什么,尽管同我说说。”
自上次月娥相救了小葵,小葵便感激她,因此今日才敢为了她伤了敬安,此刻见月娥问,她想了想,便说道:“娘子既然问,我便同娘子说……其实大公子这件事,在府内是禁忌……夫人严禁我们私底下说的,曾有一次,因有人私底下乱说,打了个半死,撵出去卖了。”说着,脸上便露出畏惧表情。
月娥也觉惊心,却不免问道:“究竟是怎样?你说,我决计不告诉别人便是了。”小葵就说道:“我自不担心娘子的……只要娘子别问别人,也别说,免得会有麻烦。”月娥点头,说道:“我自明白。”小葵便说道:“事情是如此,起先,大公子跟别个人家,是有过婚约的……”
111、伤往事月娥知真相
小葵说到“婚约”二字, 月娥便立刻想到了“容卿”, 只不过那容卿竟是何人?却尚未知晓。小葵便说道:“娘子非京城之人,自不知道……其实婢子是下人,外头的事情, 多也是听别人说的,也只因跟咱们这府上有关联, 所以大家说得多,也就记住了。——大公子先前的确是有过婚约, 那人家却非等闲, 乃是天下有名的名士楼翰林家。”
月娥听到此处,目光一动,喃喃说道:“楼翰林?”便看向手上那本书, 记得方才曾见过东炎批了一语, 说道“宁公不如楼公”,难道就是此人?便说道:“嗯, 往下呢?”
小葵又说道:“是呢, 这楼翰林当初是探花郎出身,据说博学多才,名满天下,人品出众,膝下有一双儿女……”
月娥心头一跳, 说道:“一双儿女?却叫什么?”小葵说道:“小姐的闺名唤作楼容玉,公子的名儿……我只记得叫什么良玉……或者玉良。”
月娥听到小葵说“楼容玉”,便立刻联想到东炎所提的“容卿”, 然而听到后面,却脱口问道:“什么?小公子叫什么?”
小葵见她急着问,就说道:“婢子并没有说那公子是小的,怎么娘子也知道?的确是一对儿姐弟两个,虽然婢子都没有见过,但人人称赞是一双玉人,小公子名啊?叫良玉……对了,是楼良玉。小姐叫楼容玉。容玉,良玉,嗯,正是这两个了。”
月娥怔了好一会儿,心头只想:“大概,是巧合罢……”心怦怦跳,小葵见她面色不对,便问道:“娘子,怎么了?”
月娥镇定了下心神,说道:“没,你继续说,既然如此……大公子同他……那个容玉小姐,是什么时候定亲的呢?”
小葵见问,便说道:“这件事说来,却是当时一桩佳话,是大公子出外之时,巧遇楼翰林,两人都是才子,楼翰林厉害,大公子自然也不差,他们两个相见,竟然十分的投契,日后,楼翰林便时常请大公子去自府上,楼翰林也曾来过咱们府上……一来二去,不知大公子怎地就见了那楼小姐,楼翰林又喜欢大公子,便做主,许下了这门亲事。”
月娥只觉的自己的心都快要跳出,便问道:“既然婚事定了,那现在大公子为何仍旧只身一人?”
小葵说道:“娘子别急,且听我说,两个的婚事定了之后,一个月后,京内发生了一件大事,这可当真是天不从人愿!竟然是肃王谋反……当时皇上大怒之下,下令彻查,没想到查来查去,竟然查到了楼翰林头上,……当时已经捉了很多人在牢内,大理寺派人去翰林府捉拿之时,却发现楼翰林一家已经逃走,无影无踪……此事便成了悬案,至今为止,那楼翰林一家是生是死,还不知晓呢,而大公子的婚事,也被耽搁了……”
月娥听得木木登登的,一时忘记了怎么反应,只觉头皮发麻,阵阵寒意。而小葵说到这里,也有些叹息,说道:“真是可怜,当时的大公子,跟此时可不同,婢子还记得,当年大公子并不似现在如此严厉,平常都是温和对人,然而自出了这件事,大公子便常年不笑……又因为有人经常私底下说这件事,大公子还狠狠地病了一场,十几天爬不起床,夫人因此而下令,府内不许谈论楼家往事。”
小葵说完,才又看月娥,见她兀自愣愣的,就说道:“娘子,你明白了么?就是这么一回事的。其实这几天也有些人来提亲,大公子都也推了,夫人虽然不说,其实也很伤神,奴婢悄悄想,想必大公子心底还惦记着当年的楼家小姐罢了。……这些不过是奴婢自己胡思乱想,娘子听听也就罢了。”
小葵说完了,室内一派寂静,只有烛光一闪一闪的跳动,映的月娥脸上阴晴不定,片刻,月娥才又出声,问道:“小葵,那你可知道,那楼家……离京之时,楼家两姐弟,各有多大?”小葵闻言皱眉,苦苦思索,说道:“这个婢子实在也不太清楚,隔了太多年……只隐约记得,楼家小姐比大公子要小上几岁,如今……,若是还在人世,那大概也是十**岁的光景罢。”
月娥心头一震。小葵说道:“娘子怎地对这些格外感兴趣?”
月娥眼皮乱跳,只好做若无其事之状,微微而笑,说道:“无事闲谈而已,好了,你回去歇着罢。”小葵见状,便行了个礼,果然就出去了。
小葵走后,月娥才伸手,轻轻捂住胸口,几乎俯身倒下。一瞬间心乱如麻,目光木木盯着手上那本书,心头只想:“怎会如此,那楼翰林一家,偏生这么巧居然是姐弟两个,偏生这么巧小良的名字也有个良,偏生这么巧我跟那楼小姐年纪相近,偏生又这么巧……当日大公子对着我,叫“容卿”!”
月娥一时又记起当日在王家之时,姚良同自己说过的话,“倘若不是那场变故,姐姐也是公侯夫人”,当时她还并不在意,然而如今想来,却字字都对上,这楼翰林家,也是因为“肃王”而遭殃……
月娥忽地心惊肉跳:倘若她所想没有差,那么,这姚月娘的真身,应该就是那楼容玉,也就是谢东炎口中的“容卿”,同样也是那跟谢东炎定过亲之人!
月娥想通了这个,胆战心惊。急忙下地,倒了杯半凉不凉的水喝了口,又呆呆想道:“怪道小良当日说,父亲临死遗命,不许上京,原来果然竟是为了避祸。然而我现在委身谢敬安,……倘若谢东炎知道我便是楼容玉,不知会如何?”
月娥想到这里,便明白当日她初次到谢府,在门口巧遇谢东炎之时,东炎那般惊愕却是为何。然而后来他一再又见自己,所表现的种种,似乎是他并不认为自己就是楼容玉……
月娥站在桌边想了会儿,重新回到床上,咬着手指想道:“假若谢东炎知道我是那个楼容玉,不知会是怎样反应?他既然性子严谨,又是朝廷命官,将我擒拿归案,或者也说不定,但他对楼容玉深情款款……”
月娥想来想去,东炎起初惊诧于她的容貌同楼容玉相同,看他的表现,大概还以为她就是楼容玉,只不过……谢东炎是何等犀利谨慎之人,他当日爱慕楼容玉之极,虽然一时为相同的面孔迷惑,但一颦一笑,一举一动之间,自然就会认得,姚月娥,并非昔日的楼容玉……
所以谢东炎才会冷淡非凡,且屡屡针对她,一来,是因为他不喜她同楼容玉相似的面貌,大概是因由心结在内;二来,却是憎恨她此刻的身份,而这种憎恨,却又十分微妙。
谢东炎传她去书房,第一回是无意相救,第二回是想揭穿她的底细,这两回碰面,月娥同他交谈之中,能看出东炎望着自己之时,眼中明显的厌恶憎恨。
究竟东炎为何憎恨自己,只是因为谢敬安为她所“迷”呢,还是因为她“长着”一张跟楼容玉一样的脸,所以才叫他……如此反常?
月娥想了半夜,终于抱着书沉沉睡去,次日清晨起来,还未睁眼,就听到有人低低叹了声,说道:“怎么还压着书?这手臂都压坏了。”听声音,却是敬安。
月娥察觉他要去扯那两本书,便急忙睁眼,说道:“侯爷。”却见眼前青蒙蒙的,显然还未曾大天亮,不由愕然。
敬安看她醒了,一怔停了动作,说道:“你昨晚儿看书了?”
月娥微微起身,一边将那两本书拿了,放在床里头去,摇头说道:“没有看,本是想看,然而太困,就睡了。”
敬安望着她,说道:“我也不喜欢你晚间看,小心坏了眼睛。”月娥点头,说道:“这大清早的,你来做什么?”
敬安说道:“好叫你知道,今儿母亲回来,府上又有个客人来,我多半会出去招呼,所以就先来看看你。”
月娥说道:“知道了,你自管去忙便是了。”敬安说道:“看看还早,不如我陪你多睡一会儿。”月娥说道:“浑说什么,你不是都已经穿戴整齐了?”敬安说道:“月儿,我方才过来,外头好冷,你摸摸我的手,都冰了。”
说着,便把自己的手递过来,给月娥握了,月娥握了一把,果然觉得凉沁沁的,便不做声,敬安见状,便掀起被子,腾身跳上床来,说道:“好月儿,让我躺一会儿,暖暖身子。”
月娥见敬安不由分说,急忙向后退了退,敬安却将她拦腰抱了,亲亲热热揽在胸前,说道:“不打紧,我又不做其他事情。”
月娥抬头,正看到敬安低头,一眼不眨的打量自己。月娥急忙垂眸,敬安却笑了一声,手上摸来摸去,月娥说道:“别动,痒痒的很。”敬安说道:“那你摸摸我,我不怕痒。”
月娥因猜到自己的出身,跟谢东炎的纠葛,心中本在忐忑惊怕,却不抵敬安胡搅蛮缠,闻言到底一笑,却也伸手,轻轻地在他腰间挠了一下,敬安身子抖了抖,说道:“力道好轻,不过……”
月娥说道:“不过如何?”敬安低头,就在她脸上大力亲了一下,说道:“不过,倘若不隔着衣裳,就好了。”
月娥捂嘴一笑,说道:“我已经知道了,你三句话就没正经了。”敬安看她巧笑倩兮,**荡魄,忽地想到一件事,便柔声问道:“腿上的伤还疼么?”月娥摇摇头,说道:“好得多了。”敬安说道:“我要看看。”月娥说道:“我自己会换药,哪里用得着你。”
敬安说道:“恐怕你手法不熟练,也是有的,我看看最妥当。”月娥说道:“不羞,你又非大夫。”敬安说道:“昔日我也受了不少伤,俗话说,久病成良医,我自然有一手的。”
他这么说,月娥便想到了他胸口那差点儿致命的伤,一时语塞。敬安见她不言,便拉起被子一角,将月娥的腿露出来,便去撩她裙子。
腿露在外头,一时沁凉,月娥急忙缩身,说道:“别胡闹,真的不用你,你反而越弄越乱。”敬安偏不依,耍赖说道:“怎么会,你试试就知道,我手法最好不过的,保管你一点儿也不觉得疼,反而舒服。”
月娥没察觉他的不怀好意,只说道:“不要,唉……你干什么……”说着,便笑了两声,原来是敬安见她躲避,就在她腰间挠了两下,月娥最怕痒,当下缩了身子一动不动,敬安趁机撩起裙子,低头去看她的腿。
敬安靠的近,手在月娥的腿上轻轻拂过,弄得她汗毛倒竖,忍不住说道:“敬安!”敬安答应一声,俯身靠前,便在她的腿上,那伤口旁边,轻轻地亲了一下。
月娥身子一抖,伸手想去拉敬安,手刚扶在他的肩头,……便在此时,门边上,帘子掀起来,有人站在那边,惊鸿一瞥,看见如斯缠绵情态,顿时敛了双眉,将帘子一扔,后退回去。
里面两人正厮缠之时,谁也不曾发现。倒是外面,小葵迟疑说道:“大公子,您怎么来了……”才将里头两个都惊动了。
敬安赶紧将被子拉起来,轻轻地替月娥盖了,才翻身下地,说道:“大哥怎来了?我出去看看。”月娥的心也噗通噗通在跳,就点了点头,并无说话。
112、会见女眷忍无可忍
被东炎唐突而来, 惊散一对鸳鸯, 敬安满腹火热尽数勾销,赶紧整整衣裳,出了外面, 果然见东炎站在门边,负手而立。敬安上前, 规规矩矩,行礼说道:“大哥。”
东炎这才回身, 上上下下, 打量了敬安一番,一时无语。敬安问道:“不知大哥忽然来到,是有何事?莫不是来找我的?”
东炎听敬安一问, 才也想起自己所来为何, 急忙说道:“你那个……人、她昨日拿了我两本书,如今我想起要用, 特来取。”
敬安一怔, 没想到却是为了这等小事,然而他知道东炎素来珍重自己的书籍,等闲也不借人,要急用也是常事,便说道:“原来如此, 我方才还见那两本书,既然大哥要用,我便去取来给大哥便是。”
东炎听他这么一说, 顿时惊了惊,问道:“你哪里看到了?”敬安见他问的古怪,心头暗忖。
敬安是个聪明的,生怕说在月娥的床上被压着的话,东炎听了会不喜,便说道:“方才在月娘房内见着,桌子上好端端放着呢。”东炎闻言,微微松了口气,说道:“好,你便去取来给我。”
敬安答应,说道:“大哥请稍候,我这边去拿。”说着,便反身回去,进内,却见月娥已经慢慢穿戴好了,问道:“大公子来为何,莫不是来找你的么?”
敬安怕月娥不喜欢,就笑说道:“却不是找我,我原本说大哥爱书如命,平日都不许我乱翻,竟借给你,也算格外开恩了,不料他又要急用这两本书,所以特特地来,好月儿,少不得要把书给他了。”
月娥听了,心底自是有数的,却不说,回身将两本书取了,整整齐齐给了敬安,说道:“那你便去还给大公子罢。”敬安说道:“好月儿,你如此喜欢看书,我今日叫人出去多买些回来给你,比这些好十倍。”月娥一笑,说道:“快给大公子先还回去。”
敬安这才握了书,出了门,东炎见他出来,急忙上前,敬安将书恭恭敬敬递过去,东炎接过,身子一侧,将其中一本打开略看了看,目光微动。
敬安说道:“大哥,可有不妥?”东炎摇头,说道:“并无……”看了一眼身后房间,说道:“我因用的急,所以一时有些逾矩……你过来。”
敬安见东炎叫,便跟着走近了几步。东炎才问道:“你可知道,她……可曾看过这两本书了么?”敬安想了想,便摇头说道:“我并未见到月娘翻过。”又说道,“她昨儿受了惊吓,睡得早,今儿我来的又早,怕是没什么时间看的。”
东炎略松口气,说道:“甚好……嗯,这两本我急用,你回头说与她知,若是要看其他的,便去书房内取便是了。”又皱了皱眉,说道,“……只别叫旁人去,你去。”敬安见他这般说,欢喜答应了。
东炎说完了这番,又说道:“你也知道今日事多,且不要在此胡闹,我大理寺还有些事未完,晌午时候才能回,那些人少不得要你先应付着,务必要谨慎小心,别有个什么差池,惹的母亲不喜。”
敬安答应,东炎说罢,便笼了两本书,才出门去了。
当下敬安又回到房内,却见月娥正坐在桌边,在饮热茶,小哈也趴在脚边上,十分乖静。敬安过去,自后面轻轻抱了,说道:“大哥想是急用这两本书,竟觉得有些对你不住,说若是你要看书,自叫我去书房取呢。”月娥一笑,敬安说道:“不过大哥那边所有,尽是些大道理的书,未免无味,不如我叫人去街面上买些好玩有趣的,给你解闷。”
月娥说道:“也好,又要叫你费心了。”敬安摇头,又说道:“些许小事,哪里就费心?若说费心,倒是今日的事叫我心烦。”
月娥问道:“听你说有客人来,却是什么人?”敬安才说道:“因今日是父亲忌辰,是些族内的叔伯兄弟,亲戚朋友,另有母亲那边的几个亲眷,相关之人,拜祭了之后,少不得要宴请一番,那些人十分聒噪无趣……我应付一番,得闲就来看你。”月娥说道:“你便自去是了。”又问:“夫人可回来了?”敬安说道:“看时候也差不多了,片刻我去看看。”也又问说道:“腿上的伤可好?方才未看的仔细。”月娥说道:“好得很,别担三挂四的,速去罢。”敬安这才一笑,果然也出门而去。
月娥吃了茶,又用了饭,片刻果然听得外面隐隐地人声嘈杂。过了一个时辰,外面有人来,小葵出去问,回来说道:“夫人传娘子过去呢。”月娥问道:“可知何事?”小葵说道:“听闻是请娘子过去说说话。”月娥说道:“今日府内该十分忙碌,怎么竟有空叫我过去?”小葵说道:“夫人那边应有不少亲戚家的女眷,大概是请娘子过去见一见?想来却应该是好事。”
月娥想了想,不好不去,便换了素色衣裳,本不愿用脂粉,只因怕失礼,只薄薄打了点儿粉,稍涂了点儿胭脂,便成了,叫小葵陪着,月娥便过去谢夫人处。
幸亏这东院偏僻,所以外头再热闹,也闹不到这边来,月娥同小葵两个一路到了谢夫人所在的大房,入了抱厦,过了厅堂,听得里头人声隐隐地说话,有人见她们来,便报:“月娘子到了。”月娥进去,眼光略一扫,果然见满屋子的人,全是女眷,重重挨挨的,人多,一瞬间看不清面孔,只觉得双双眼睛都极亮的瞅着自己,个个都不说话。月娥便只低头上前,行了礼,说道:“拜见夫人。”上面谢夫人说道:“免礼,快快起身。”
月娥起身,谢夫人赐了座,说道:“你不用拘束,今日算是自家人聚聚,都没别人的。”说着,就又说道:“这便是敬安带回来的那个孩子,如何,生的极好罢?”
谢夫人说罢了,旁边一个白脸微胖,眉眼却很娟秀的妇人便说道:“果然生得好看。”又有人说道:“气质也好。”周遭也是一派随声附和,却有个声音小小的嘀咕说道:“再好看又如何,将来还不是要被敬安哥哥赶出去的?”
众人闻言,便都齐齐僵住,月娥也微微转头,看向那声音所来之处。却见是个十三四岁的女孩儿,生的粉妆玉琢,两只乌溜溜的眼睛也便瞧着自己,满脸厌恶之色。
先前说话的那白脸妇人便说道:“菀儿,休得胡说八道!”叫菀儿的小姑娘便说道:“我没胡说,先头那些狐狸精不也是被敬安哥哥赶出去了?”谢夫人便笑道:“小菀到底是个孩子,香梅你别说她,月儿是个好脾气的,不会怪罪。”
那叫香梅的女人就看月娥,月娥点头说道:“童言无忌,请不必在意。”
香梅就哄那菀儿,说道:“还不谢谢月娘子?”菀儿使性子说道:“我为何要谢她?也不知是哪里来的狐狸精,使法儿迷了敬安哥哥,我才没婶娘这样的好脾气,同这种人在一起,我浑身不自在!”说着,就霍地起身,噔噔噔跑出去,那香梅想拉也没拉住。
屋内一时无人说话,月娥微微抬头,略微打量了一番周围,见众人都望着自己,面色神情不一,却都无一例外,那些眼神之中,有的冷峭,有的鄙夷,有的幸灾乐祸。月娥心中明白,那小女孩却不会无缘无故说出这些话,倘若不是耳闻目睹,怎么会自己说出来?
沉默之中,谢夫人忽地沉声说道:“香梅,菀儿实在太过了,你是怎么教她的?!”香梅急忙起身,低头说道:“大嫂,是我教导不严,请大嫂责怪。”谢夫人说道:“月儿是敬安想要娶进门的人,怎么能叫菀儿那么胡说!去,把她叫进来,向月儿赔个不是!”
香梅说道:“我知道了,即刻就去叫她回来。”又看月娥一眼,月娥一声不吭,也不求情,竟好似什么也没听到。
香梅去了,屋内众人才纷纷地将话题说开,谢夫人又安抚了月娥一番。片刻香梅带了小菀回来,小菀一边挣扎,兀自大叫,说道:“叫我向狐狸精赔不是?我宁肯去死!”谢夫人带了怒容,说道:“越发不成体统了,谢家的规矩都去了哪里?”
香梅急忙劝小菀,小菀却怕谢夫人,小了声,说道:“婶娘,你要打我便打,只不能叫我向这祸水赔不是。”谢夫人说道:“月娘将来怕是你敬安哥哥的正妻,你说这些,不怕你敬安哥哥生气?就算他不气,我也饶不得你。”
小菀大声说道:“敬安哥哥只是一时爱她便是,我就不信真个要娶她为妻,她这样儿低贱之人,也没有那个福气。”谢夫人又气又笑,说道:“好好,真是平日惯得你不成,今日你赔不是的话便罢了,倘若不认错儿,今儿我便要代你爹娘,家法伺候!”
香梅急忙说道:“夫人开恩!”又打那小菀,说道:“快赔不是!”小菀身子一抖,似也是畏惧,然而仍旧嘴硬,便说道:“婶娘,您不会这样对待小菀的罢?我也说得没错,大家都这么以为的不是么?”
众人都惊心,却都心照不宣,有的人便假惺惺开口说那小菀,谢夫人皱眉,说道:“谁这么以为?或者谁这么跟你说过,你指出来!”
小菀见她动了真,便吓得不语。香梅急忙求道:“夫人,念在小菀年幼,就饶了她罢了。”谢夫人见小菀不说话了,便冷笑一声,说道:“同我说又有何用?”说罢,看向月娥。
香梅十分焦急,便也看月娥,屋内十几二十个人,竟多半是在看月娥表态。
沉默之中,月娥却说道:“夫人,我身子有些不适,不能作陪,还是告退了。”
谢夫人一怔,说道:“哪里不舒服?可要请大夫来看看?”
月娥说道:“先前本是好端端地,却被什么东西呱呱聒噪了一顿,竟觉头疼不堪,又有些呕心想吐,怕留下来,会更不像话,故而要告退了。”
这话一出,在场的众人都变了脸色,连谢夫人也不知说什么好,那小菀眨了眨眼,回味过来,说道:“九尾狐狸,你说什么?你是说我?”
月娥此刻才转头,望着小菀,静静说道:“你就算再怎么看我不顺,也要照顾你敬安哥哥的颜面。小小的年纪就污言秽语不堪,别说谢府的体面,你爹娘的体面先被你丢尽了,我若是你,就先别叫了。我已给了你脸,不求夫人惩戒你,倘若我真个出口要夫人罚你,夫人就算再疼你,难道会不准?你得了便宜,就该心知肚明见好就收,别仗着自己年纪小就有恃无恐,真个儿被打了一顿,到时候哭就晚矣!”
小菀听了,脸上一阵红一阵白,嘴唇几动,说道:“你这……你凭什么说我?”
月娥微微冷笑,说道:“你对我再不喜欢,只管去跟你敬安哥哥说,叫他赶了我出去便是了,若成了,我才服你,你没本事同他说,却只来对我,捡着软柿子捏,真真是好大的胆气!——你自以为敢说别人不敢说的,了不起?却不知,别人不说,是因别人聪明,你忙着出头,得意洋洋的,却不知别人都在看笑话。且如今若真要打起来,谁帮你?我也替你觉得可怜。”说罢,便起身,对谢夫人行礼说道:“是月娘造次,夫人若是疼惜月娘,就准我告退,要有责罚,改日我来领。”
113、遭逢色狼危乎殆哉
月娥说罢, 周遭众女眷皆寂然, 半晌,旁边一个略见有些年纪的女人便笑道:“月娘子这是做什么,夫人在上, 小菀的娘也在,难道娘子是在替夫人跟香嫂子教训小菀不成?再说, 小菀也不过是个孩子,口没遮拦的, 就跟娘子先前所说‘童言无忌’, 娘子一笑过去便罢了,又何必又大发脾气,闹得大家伙儿都不高兴呢?”旁边几个女人就说道:“正是正是。”
月娥闻言, 便转过头去, 说道:“这位是谁,我竟不认得?”那女人就说道:“我……”正待表明身份。
月娥一笑, 截断她的话, 说道:“我也不必请教了,只看大娘说这两句话,就已经够了,倘若是我冒犯了夫人,夫人还未说什么呢, 你却急什么?再者说,夫人先前也说过,侯爷曾许要娶我为妻, 这一句话,须不是说笑,我是侯爷跟夫人认下的人!你须知道,她虽然是个好孩子口没遮拦,但也不能无状到这份儿上,再怎么说,也是谢家的亲戚,公侯家的小姐,张口狐狸精闭口祸水的,却是哪个教得?若说别人我只当听不见,当面给我没脸,难道我也要忍了不成?我不是那个脾气,也是她欺负错了人!”
那女人闻言,便咳嗽一声,放低了声音,讪笑说道:“果然是出身不同,牙尖嘴利,这般手段,我却说不过……”众人便低低而笑。
月娥闻言,厉声说道:“你说什么?!”
女人一怔,却仍笑着说道:“哟,娘子忽地这么凶做什么。”月娥瞪着她,不依不饶,说道:“你出来,我同你去见侯爷,你有胆在他跟前,把这句话再说一遍!”
素来都知道敬安的性子,这女人哪里敢,先前本是仗着大家都是一伙儿的,她又自忖自己能说会道,所以就想出头露脸,博个众人喝彩,竟没想到月娥性子如此之烈,竟敢当面揪着她不放。
旁边的人本在看热闹,见状才都慌了,急忙拉扯那人,说道:“嫂子方才吃了酒了罢,怎么就敢多说这么些。”又有人说道:“快别嘴硬,叫侯爷知道了,不是好玩的。”
那女人也略有些慌张,却躲着不出来,又说道:“我哪里知道她这样厉害的……”
月娥冷笑着,说道:“你当我初来乍到,没什么依靠,就想对我指手画脚的,你却想错了法子,我不认得你是谁有些失礼也罢了,你须认得我是谁,侯爷亲口对夫人说要娶我为妻,这话他可对第二个说过?如今只看他是不是真的,你自管跟我去,看看侯爷怎么说!……你不出来么?那我便自己去回侯爷是了!他自有法找你!”
那妇人听了这几句,越发噤若寒蝉,此刻就一个字也不敢说了,正没法儿了结,上面谢夫人说道:“月儿。”
月娥这才转过身,行礼说道:“夫人。”
谢夫人说道:“好孩子,你过来。”月娥上前,谢夫人便握了月娥的手,笑眯眯看着她,说道:“你这孩子果然好,怪道敬安对你分外不同,这性儿竟是我喜欢的,外柔内刚,先前我还以为你是一团水儿,只道你安分的太过了,没想到竟也能上来两句话的,倒叫我刮目相看。”
月娥见她如此,便低了头,微微垂泪,说道:“夫人饶恕我,我也是无法,倘若给人编排了,传出去,对侯爷也没什么好言语,有损侯爷的颜面,故而只能大胆。请夫人恕罪。”
谢夫人点头,亲自掏了帕子给月娥擦泪,又嘉许说道:“我哪里会怪罪你,依我看,你真个儿好,如此刚柔并济的,才是我们谢府女子的气度。”又柔声说道:“只不过,小菀她虽然有错,到底年纪小,你看在我面儿上,别记恨她,瑞儿家的那个,平常也是口没遮拦的,疯癫惯了,却不是有心对你如此,你就也别计较了,成么?”
月娥听谢夫人如此说,便说道:“夫人既开了口,那便全凭夫人做主。”
谢夫人笑着点头,握了月娥的手,才又沉声说道:“小菀,快赔不是!迟了,我真个打你板子!”那小菀最怕谢夫人,又被她娘逼着,委委屈屈地向月娥道了个不是,那瑞家的女人也讪笑着道了不是。
谢夫人又对月娥说道:“今儿是你第一次见这些人,倒让你见了笑话,你只看在我面上,别同他们一般见识,如今晌午了,就留下来一起吃个饭,再回去,免得给敬安知道了你没留下,又要怪我不周到。”
月娥本想离开,听谢夫人好言好语的,心想难道我还怕她们不成,免得叫谢夫人下不了台,于是便也答应了。
当下,丫鬟们便排布了宴席,十几个丫鬟,上菜周全,大家分位子坐了,自此再无人敢说三道四,连那小菀丫头也不敢再看月娥一眼,只低头吃饭。
饭罢,大家仍旧聚在一起,说说笑笑,表面上一派儿的花团锦簇,谢夫人又留着月娥喝了一杯茶,才说道:“你这孩子,真可我的心意,我对你真是越看越爱,可惜今日人多,咱们娘儿两不能亲亲热热的说话。”月娥说道:“多谢夫人不怪我才是真的,夫人若不嫌弃,改日再说也是一样的。”
谢夫人点了点头,说道:“说的也是,既如此,你便先回去罢,等晚上静了,你再过来。”月娥答应了,便起身告退,小葵过来扶着,瑛姐亲自相送出来。
一路出了内堂,到了外面,三个人站定了,瑛姐便说道:“我便只送娘子到此了。先头我见外面风大,便替娘子备了一件大氅。”说着,旁边儿的小丫鬟便抱了件厚实的锦缎玫红大氅过来,月娥说道:“这怎么使得?”瑛姐说道:“冻坏了娘子,可更是使不得。”又说道,“里头那些人的闲言碎语,娘子切勿放在心上,她们便是如此的……惯常的行径了。”
月娥听她话里有话,便点了点头,说道:“有劳姐姐,那我便回去了,这件大氅,等我叫小葵送回来。”瑛姐说道:“一件衣裳算不得什么,夫人又疼爱娘子,娘子自留着便是。我瞧娘子也没多少御寒的厚实衣裳,不嫌旧的话,就留着用罢了。”
几个人说了会儿,里面小丫鬟进来,说道:“姐姐,夫人叫你呢。”瑛姐便告退进去,小葵扶着月娥便欲沿路返回。
两个人沿着廊下走了一阵,却见天空阴霾,隐隐地竟有几片雪花飘洒下来,渐渐地竟大了起来,小葵扶着月娥急走到屋檐下避雪,月娥倒觉得下雪颇为有趣。
两人站了会儿,寂寞无声。不知多久,却听得头顶上有人声响起,说道:“也不知是是从哪里弄回来的,看起来妖妖娇娇的,没想到竟然是个刺儿头,不好拿捏。”却是个女人的声音。
月娥一惊,看小葵,小葵也呆住。
那头顶上,另一个女子便说道:“你也不看看,她自己就是个好的了?当初不也是老侯爷不知自哪里带回来的?竟将那么些王侯小姐压了下去,稳稳当当地做她的侯爷夫人。”
先头那一个便笑,说道:“说来实在古怪的紧,分明也是四十开外的人了,怎地竟还是年轻那样?也不知是用了什么法子,老侯爷早死,她却是越活越回去了,难道真个儿是有妖法的?”
两人嘀嘀咕咕,说说笑笑,末了又道:“果然是有其父必有其子,倘若真个儿那人成了这侯府夫人,那这一大一小的,可有的好看了。”另一人便说道:“只看她能得意到何时。”两人说着,便慢慢地走开了。却不知道脚下另有人在停着,听了个正着。
月娥听完了这几句不尴不尬的话,便看旁边小葵,正见小葵神色不定的,月娥见她似带惧怕脸色,本想问,此刻便不语。
半晌,小葵说道:“娘子,这雪有些儿大,我回去取把伞来,娘子等在这里,可好?”月娥知道她心意,便点头,说道:“你去罢,小心路滑。”小葵便答应着,自去了。
月娥在廊下站了一会儿,见小葵冒雪远去,只因站着冷,她便沿着廊下缓缓地向前走,心头却回想那两个女人的谈话,想道:“我还以为这谢夫人是什么大家小姐的出身,如今看来,却似乎又不太像,然而四十开外……看来明明如二八佳人,这也算是驻颜有术,而这样反常,未免也太可怖了些……又那两人说,倘若我成了侯府夫人,一大一小由得可看,是说东炎跟敬安一大一小呢,还是说谢夫人跟我一大一小?听她们先前谈的主题,是谢夫人,难道是说我跟谢夫人之间有的看?却有什么可看?”
一刹那月娥心头疑虑重重,不知不觉竟走远了,待回过神来,耳畔却传来嬉笑之声,有人说道:“怕什么,本大人愿意,你敢躲了不成?只乖乖地,自有你的好儿。”接着就是一声惨呼传来。
月娥一怔,惊地转头,却听声音是从旁边的房间里传来的,急忙转头四顾,却发现此地自己竟未曾来过。
便有一人求着说道:“只是今日是老侯爷的忌辰,倘若给大公子发觉,奴婢便是死定了,请大人饶了奴婢。”
月娥听得汗毛竖起,自觉不好,赶紧迈步要离了这是非之地,却听到里面有人喝道:“何人在外!”月娥脚步不停,急急向前跑,却见前面门扇一启,一只手伸出来,恰好擒住月娥的肩头,将人用力向里一拉,说道:“小雀儿又乱跑个什么!”
月娥大惊失色,眼前一黑,人却已经被大力拉扯到屋内,那人抬脚将门踹上,低头一看,忽地一松手,失声说道:“是你!”
月娥身子一歪,倒在门上,匆忙一瞥,只看清面前之人浓眉怒目,一张甚是凶狠的脸。
月娥急忙转身,便欲开门逃出去,却不妨那人一伸手将月娥拦腰抱住,说道:“让我仔细看看!”声音热切,将月娥抵在门扇上,转过身来,细细端详,才变了脸色,说道:“原来不是,然而……”目光动了动,说道,“竟是如此绝色!”
此刻月娥抬头,对上这人一双贪目,同时目光扫过,却见在此人身后的太师椅上,一个丫鬟正畏畏缩缩下地,将地上一件裙子捡起来,围在身上,便欲出门。
那人便问月娥:“你是何人?”一边问着,手上却一动,将那丫鬟的头发揪住了,丫鬟吃痛,又叫一声,停步不前。
那人恍若未听到,目光依旧盯着月娥,笑道:“果然是不能比的,先前还看这丫头有三分姿色,如今却觉得不堪入目,然而此刻却不能许你出去,恐走漏了风声。”
那丫鬟便求道:“安大人请饶命!”那人只是带笑看着月娥,月娥便说道:“你想做什么,这是谢府,你是何人,敢在此放肆!”那人见月娥不惊,便一挑眉,说道:“小娘儿倒有胆量,爷先问你的,你倒反问起爷来了,你先说,你是何人?”
月娥便说道:“我只是谢府客人,休得无礼,快快放手,外面有人等我!”这人一听,微微一怔,说道:“原来是谢府的亲戚女眷?”
忽地沉吟,说道:“不对,谢府的女眷我略略知晓,不是已经为人妇就是未长成的小娃儿,似你这般……又是如此绝色,倘若真个儿是谢府之人,我怎会毫无听闻?”
月娥心头暗惊,没想到此人心思竟如此缜密,便说道:“女眷不可抛头露面,你不知又有何稀奇,我的丫鬟便立刻来寻我,你倘若还要颜面,就速放人!小心触怒了侯爷,事情便不可收拾。”
此人目光闪烁,说道:“谢敬安?那小子……”忽地目光一动,拉了拉那丫鬟头发,问道:“她是何人,你说给本大人知道,就放了你!”那丫鬟哆哆嗦嗦,看了月娥一眼,说道:“安大人饶命,这位……是侯爷……侯爷的……”
此人一听,即刻想通,望着月娥,向着自己这边拉过来,看了看,哈哈笑道:“原来如此,竟是谢小侯的妾室,我还以为我没听闻……你倒是聪明,竟晓得遮掩?”说着就慢凑过来,低声说道,“长的这样儿美,怪道谢小侯将你带回府来,那小子的眼光倒是不错,前些日子听闻他遣散了些姬妾,只恨他竟目中无人,不曾相赠一个给我受用,恨得我没处说去,如今倒好,只得你一个,也尽数勾了前恨了。”
月娥听他说得很不像话,就说道:“你说什么!放手!”见他靠的近,便挥手扇过去,那人不防,未料到月娥如此大胆,便被打中,一声闷哼。
幸亏月娥不喜欢留指甲,然而这几日因没空修剪,中指的指甲便在这安大人的脸上划过长长一道血痕。
安大人受伤,手在脸颊上一抹,果然见血,顿时怒了,双眼瞪向月娥,骂道:“好个贱人!”手上用力将月娥当胸一搡,月娥身子后退,便撞向墙上,吃痛之下,疼得战栗捂住胸口。
那丫鬟已经抖做一团,安大人手松开,丫鬟扑在门上,便欲挣扎出去,安大人笑道:“乖乖地先躺着罢。”用力在她颈间一劈,丫鬟软软地倒在地上,不再动弹。
安大人便转头盯着月娥,说道:“如今我便好好地摆布你一番,再带你回府享用,反正谢小侯风流成性,送一个侍妾给我,也不算什么大事。”说着,狞笑一声,便欲动手。
114、谢小侯拳打安国舅
晌午时候, 谢府内开了宴席, 前来拜祭的文武百官,亲戚眷属列了位,个个端庄尊重, 却偏有一人,虎狼之性, 他见伺候的一个丫鬟有几分姿色,便动了邪心, 又因此人位高权重, 时常于京内做出些伤天害理,没王法的事,众人都莫敢言。
因此他仗着身份出众, 便不把寻常规矩放在眼里, 就算人在谢府又能如何?见那丫鬟生的娇媚,即便是尚方宝剑也压不住心头熊熊邪火儿, 他便找了个由头离了席, 尾随那丫鬟到了僻静处,就将人拉了屋内,便欲寻欢。
不料见了月娥,更是如蚊虫见了血,恨不得扑上去舞弄个饱, 怎奈佳人看似面嫩,却不是水做面捏的,兜头竟给他一巴掌, 打得此人铁一般的面皮也刮出些血痕,虽说是小伤并无大碍,却是他从不曾吃过的亏。
当下此人便恼了,搡了一把,力气颇大,月娥撞的浑身震颤,那心都抖了三抖,见此人来势凶狠,月娥便上了心,身子借势向着旁边一歪,只做无力之状。
安大人合身而上,便欲摆布月娥,脱衣狞笑说道:“谢小侯眼光倒是不错,只恨平日不与我一起,不然,平添多少趣儿,如今本大人弄一弄你,也算是一偿心愿。”说着,便将月娥揪起来,低头要一亲芳泽。
月娥被他拉扯住,忽地嫣然一笑,说道:“大人真是性急。”双手反而探出,一扯安大人肩膀,将他向自己这边儿扯来。
安大人被月娥一笑迷得颠三倒四,又见她如此动作,还以为美人开了窍,便笑道:“原来美人儿竟是个识趣的,这样不也好?”就随着月娥的手势矮了身子,要来亲她。
月娥向前一凑,膝盖高抬,向着那三岔口-交接之处,闷声不响地用力一顶。
只因他生得高,又靠的近,如此一矮身,才正好……刹那间,安大人只觉得自己那一窝儿要害似是被马蹄子狠狠地踩了一脚相似,挤压的分外疼痛,双眼霎时瞪大,惨叫一声,双手捂住裆部,将人放开。
说时迟,那时快,月娥一伸手,便将旁边花架上一个长颈的细瓷瓶子握住,仿佛是个操酒瓶的样儿,用力向着安大人头上敲下去,只听得“彭”地一声,酒瓶碎成片片,瓷片四散。
安大人晃了晃身子,还未曾反应过来,只觉得额头上湿乎乎地,有什么滑下来,弓着腰撑着身子伸手摸一摸,满手的血!
这位大人出身不同,自小被骄纵爱护,这真是打出娘胎都没吃过的巨亏了,乍然间又是一声惨叫。
月娥见状,便飞快地向着门口跑去。安大人痛苦流涕,却偏无法追赶。
月娥刚要将门打开,门扇却乍然而开,月娥吓了一跳,还以为是这人的同党前来,定睛一看,却见竟是谢敬安!
月娥松了口气,那边敬安上前,一把将人抱住,惊地说道:“我还以为是听错了,你在此做什么?!”月娥说道:“是那人拉我进来的,他……他……”这功夫声音才抖起来。
敬安目光一动,便看到安大人那躬身猥琐的姿势,又看一看地上的丫鬟,……先前他在紫云县想用“英雄救美”之策引月娥上钩之时,也见过如此盛况,当时便明白这不知死活之人必然也是吃了亏了。敬安心头又笑又怒,只说道:“我知道了,好月儿,你别怕!”
敬安将月娥放开,大步走到安大人跟前,伸手将他当胸一揪,便将人扯了起来,说道:“好个无耻之徒,敢在谢府撒野!”
安大人正在疼痛难耐,闻言勉强抬头,叫道:“谢小侯!我未找你,你却竟先找起我来了,你养的好姬妾,泼贱人,贼婊-子,竟敢伤我!今日我不将她弄死,不显我的手段!”
敬安见他半脸血,有些不认得,听他说话,才认出此人,眉头一皱,说道:“安国舅,怎么是你?”
那安大人将敬安的手拨开,说道:“你才认得我?谢小侯,我只同你说,你把这贱人给我,叫我摆弄死她,出我胸口之气也就罢了,倘若不然,我跟你谢府没完!”
月娥见敬安撒了手,口吻惊奇,就知道这安大人果然是个来历非凡的,谢府本非寻常,竟有人胆敢在此作奸犯科,不是个活的不耐烦的,就是极有来头,果然便被她料中了。
敬安听了安大人如此说,微微一笑,回头看了月娥一眼,又看安大人,说道:“大人看中了她?”
安大人见他笑笑的,只以为此事可成,忍着痛,便说道:“如此蛇蝎心肠的女子,我还从未见过,叫我难出心头这口气,谢小侯,怎么,你愿意呢,亦或者……”
敬安笑道:“我自是愿意……”双眼望着安大人,说道,“你做的好一场美梦!”说罢,手上拳头一握,用力向前一挥,拳风凛冽,出拳极快,安大人连躲的机会都无,头向旁边一歪,不免飞了几颗牙齿,也吐了一口血。
敬安兀自不解气,高高地又飞起一脚,正踹中安大人的腰间,此人惨叫了一声,身子倒飞出去,竟撞在墙上,宛如死蛇一样,歪歪扭扭落在地上。
敬安上前,一脚踩中他腰间,说道:“你的火怎么出我不知道,我的火却又向谁出?你当我这谢府是你国舅府,你打错了主意!——今番就叫你知道,你惹了不该惹的人!”
安国舅声嘶力竭,叫道:“谢敬安,你敢如此待我……你、活的不耐烦……”
敬安说道:“我瞧你的命也就在眼下!”
月娥在旁看得不好,急忙上前,将敬安的手臂拉住,说道:“别打死了他!”她心知这安国舅不是等闲,倘若真弄死了人命,怕讨不了好。
敬安冷笑说道:“我早看这厮不顺眼,今日竟敢对你动手,合该他找死。”说着,脚下又多用力一分,安国舅大声惨呼,声音凄厉,很不像话。
月娥用力拉敬安,哪里拉得动,正在此时,外头有人厉声喝道:“敬安!”
敬安听了这话,却才急忙抬脚,退到一边去,门口那人飞身进来,说道:“畜生!你这是在做什么!”那安国舅爬不起身,大声哀号,叫道:“谢东炎,谢小侯欲杀我,你这大理寺少卿可要纵容亲弟行凶不成?”
被敬安将牙齿打落,说话漏风,听来可笑之极。
敬安又怒又笑,便骂道:“你还敢说,今日是我父亲的忌辰,你却跑来我府内,欲强-暴丫鬟、女眷,你眼里可还有云天谢府!”又说道,“大哥,我句句属实,不信你看,那丫鬟还被他弄晕了,衣衫不整,先前他还欲对月娘不利。”
谢东炎目光闪烁,皱眉说道:“住口!”便亲自将安国舅扶起。
安国舅见了东炎,又逐渐缓过劲儿来,便说道:“谢东炎,此事决不能轻易罢休,我不过是耍弄个丫鬟姬妾罢了,他们就想行凶杀人,哪里却有这样的道理!”
东炎正色说道:“安大人,此事愚弟的确做的有些过了,然而今日是我父亲忌辰,大人如此,未免也有失体统,如今幸亏无有大事,依我之见,不如大家各退一步,此事就此息了如何,免得闹了出去,众所周知的,谁也不得好。”
安国舅捂着嘴,皱眉想了片刻,才又说道:“谢东炎,他是你亲弟,你自然是护着他的……今日算我认栽,不过,倘若你要息事宁人,也罢,我只一个条件,只要你把伤我的那贱人给我,此事便算了了!”
谢东炎一怔,敬安便笑,冷冷说道:“安大人,方才打的不够尽兴是么?我瞧安大人还在做梦呢!”安国舅被打怕了,缩了缩身子,谢东炎说道:“住口!”又说道:“安大人,愚弟鲁莽,请勿同他一般见识,只不过……这位姑娘,并非寻常妾室,不能相赠安大人。”
安国舅心头恼火,说道:“谢东炎,你说这些又有何用,不过是个姬妾罢了,什么并非寻常,你推三阻四的,是不许了?”
谢东炎摇摇头,敬安只瞪着安国舅,安国舅便说道:“很好,你们果然是兄弟同心,竟然为了个婊-子不顾谢家,你们须知道,得罪了我,便等同得罪皇后娘娘!谢东炎,你等着瞧罢!瞧你们云天谢府厉害,还是皇后娘娘厉害!”
安国舅说完,便迈步出外,一时忘了身下受伤,脚一迈之际牵动了痛处,顿时又低声呻吟,弯腰微微捂住,心头由是大恨月娥三人。
且不说安国舅愤愤去了。谢东炎回头看着敬安同月娥,一字一顿,说道:“你惹得好事。”敬安不以为然,说道:“大哥,你理会那贱人做什么?仗着自己是皇亲,做尽伤天害理之事,如今又敢在谢府闹事,我若杀了他,也不过为民除害。”
谢东炎恨得牙痒,见敬安夸夸其谈,便说道:“你给我住嘴,你得罪了人还不知反省!虽说他是个混账人,但他横行京城这么多年兀自无事,你就该知道他是个不能得罪的……昔日我为了官司,也捉拿了他数次,哪一次不是皇后娘娘出面,才保了无事,如今倒好,果然惊动了皇后娘娘,就算皇上再器重你……你自己知道是何下场!”
敬安兀自不以为意,只说道:“又能如何,大不了便又贬我出去。”东炎双眼冒火,见这人尚自不知事情之严重,手一动便欲动手,目光对上月娥担忧双眸,却又生生忍了垂下,沉声说道:“给我滚去前厅,好好地招呼客人,倘若再有差池……我……”
敬安见东炎动了怒,慌忙说道:“我知道了,大哥请放心,我送月娘回东院之后,立即就去。”
当下敬安便相送月娥回东院,正遇上小葵取了伞,四处找人不到,当下撞见了。敬安亲自拿了伞撑着,又半抱着月娥,两个人在伞下挤挤挨挨,着实亲热。
小葵见状,便先冒雪回东院去了。
月娥靠在敬安怀中,回想他方才对待安国舅之时,半是忧心,半是安慰。眼前风雪飘摇,月娥抬头去看,只觉景色凄迷,虽美不可言,却又有些伤感之意。
敬安一路嘘寒问暖,问长问短,又笑,说道:“这安国舅仗着是皇亲,也不知欺压了多少平民百姓,良家女子,今日还想对你不利,却是小看你了,叫他吃了这个亏,却是好笑又解气,到底是我的宝贝月儿,做的真好!为夫心中甚慰。”说着,就抱紧了月娥,低头在她脸颊上亲。
因还在路上,虽说少人,到底是外头,月娥有些不好意思,只好推开他,说道:“你庄重些,怎地不见你丝毫忧愁,我也是迫不得已才那样儿的,瞧那人凶狠霸道,而大公子方才十分担忧,我怕此事不能善了。”
雪片纷纷而下,伞下敬安笑意微微,越见肤如冰雪,笑却能化冰雪,双眼如星,望着月娥,说道:“月儿,你别担心,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我管他是什么国舅……他敢动你,便要他死……”又抱紧了她,说道,“今儿算是便宜他了,我也不信皇上是那种耳根软的人,只凭皇后娘娘几句耳旁风就偏向他大舅子?我须不是那些无权无势的平民百姓,就算皇帝要处罚,也要掂量掂量,再说,就算是处罚,也不必担心,顶多降我的职,发配外面,正好我同你自由自在出去……你看,这雪越下的大了,冷么?”
月娥被他抱着,又听了这番话,哪里会冷,虽则听他打算的好,也觉宽慰,但到底三分担忧。茫然中伸手去接那雪花,一边说道:“嗯……真是越来越大了,不知何时能住……”
敬安将她的手握住,窝到她胸前去,说道:“别这样,会冰了手。”也望着那迷蒙雪飞,便说道,“我一直都记得那年,在紫云县时候,下雪之时,我在良记门口,你撑伞而来,我虽醉了,着实欢喜……”他声音低低,缓缓道来。月娥也忍不住回想起来,眼角微微湿润,敬安又说道:“后来你走,我吃醉了酒再回去,风雪飘摇,你却不再来到,那时候我的心……”
他的声也带些萧瑟飘摇,月娥听得难过,说道:“侯爷……以前的事,不要说了。”敬安将她牢牢抱了,说道:“说的对,前事不说了,我只要你以后,每一场落雪之日,都有你一起同看。”
月娥眼前已觉模糊,只好垂眸避了他深情眼色,两人徐徐又行了一段,地上积雪渐厚,身后便多两行脚印,一路逶迤而来。
眼见进了东院的门,月娥便停了步子,说道:“你快些回去,看看光景儿如何,别惹大公子发怒,知道么?”敬安见她十分担忧,很是高兴,抱了她便说道:“你这样叮嘱,我怎会不知?我记下便是了。你好好地歇着,我晚些再来看你。”月娥答应,又叫敬安打着伞,正好小葵见他们回来,便又撑了一把伞出来接,敬安才撑了伞,依依不舍去了。
下午时候,外面忽地有个小厮来到,带了两个人,送了好些书来,说是敬安命送来的。小葵急忙带了几个丫鬟去接了进来,几十本书,满满当当地摆了一桌子。
月娥见敬安果然记得,心头欢喜,便立刻挑了几本翻了翻,但见五花八门,什么都有,又见几本用油纸包在一起,丝绳子扎着,包的严严密密的,看来不同寻常。
月娥好奇,就先抱了,打开来看,刚翻了一页,忽地一怔,面红耳赤,赶紧放下,低头,暗暗地骂了一声敬安。
115、谢东炎亲手执家法
月娥仔细一看, 顿时面红耳赤, 原来上面并无任何字迹,只绘着一副图画,乃是男女相抱之图, 栩栩如生,这还罢了, 紧要的是两个都不着寸缕,赤-裸相拥, 显是正在做那种不堪之事, 月娥一怔之下,向下连番几页,不出所料, 都是这种春-宫图画, 姿态各异,纤毫毕现。
月娥心跳手抖, 赶紧将书页合上, 略将剩下的几本翻了翻,却见仍旧如此,就赶紧仍做一叠放在旁边。
小葵便说道:“侯爷真是有心,知娘子爱看书,就特买了这么许多, 可惜奴婢不识字,不然也能跟着长些见识。”
月娥脸上仍热热的,幸喜方才小葵不曾过来看, 不然真真叫人无地自容。她本想叫小葵拿了书扔了,转念一想,却又不妥,只好先把那几本书收了,放在自己枕头内侧,说道:“这几部书,别叫人来动。”小葵答应。
月娥找了本《风物志》看了片刻,便觉困倦,上床小憩片刻,静静稳稳地睡到午后,方才起了,又重洗脸梳妆,随口问道:“前面之人还没有散么?”小葵说道:“人已陆续走了,再过半个时辰,侯爷也就得空来了。”月娥心头一动,却抿嘴一笑,说道:“谁问他了。”小葵便也笑。
正小哈进来,不停摇尾,身上落了一层的雪,看来亮晶晶的,月娥看了便问道:“外面雪还下着?”小葵说道:“已经小了许多,只地上厚厚一层,本是要叫婆子来扫的,怕惊动娘子午睡,就先没动。”
月娥正觉得睡得有些精神倦怠,便说道:“开开窗,叫我看一下。”小葵便来将窗户开了,又搬了凳子放在窗前,月娥走过去,抬头一看,果然见外面好一片琉璃世界,银装素裹的,冷冽之气扑面而来,叫人不由精神一振。
月娥心头便觉快活,小哈此刻也又跑了出去,在雪地之中尽情撒欢,月娥看的正高兴,却见门口有两个人进来,小哈一见,扑在地上就做蓄势待发势头,那两人吓了一跳,停步不前,月娥急忙唤住小哈,小哈回头,到底进了房,那两人才试试探探进门。
小葵关了窗户,月娥回身坐了,外面小丫头接了人,赶紧进来回,说道:“娘子,夫人那边相请娘子过去。”
月娥问道:“可知何事?”丫头说道:“只说要事。”
月娥记着谢夫人叫她晚间过去说话之事,还以为是如此的,当下便即刻同小葵到谢夫人大房而来,雪势也停了,到了房外,还未进去,就听里面有人说道:“你还敢犟嘴!”却是谢夫人的声儿。月娥一惊,从未听到她是个这样严厉的口吻,不由纳闷,才知道果然出事了。
丫头见她来到,便报:“月娘子到了。”里面说道:“叫她进来。”
月娥这才进门,到了里面,蓦地怔住,却见谢夫人高高在上,脸上一丝儿笑都无,却是一派严肃之态。谢东炎站在左侧,见她进来,扫一眼之后,便看向别处。谢夫人跟前跪着一人,月娥一看,却发现正是敬安,不由大惊。
而在敬安身边站着个家丁,手中捧着一件似藤条又似棍棒之物。
月娥心头微跳,不知何故,上前行礼,说道:“月娘拜见夫人,不知夫人召我来,有何事?”
谢夫人才出声儿,说道:“免礼,月娘,我只问你,今日为何得罪了那安国舅?”月娥见她开口便问此事,当下心头有些了悟,就说道:“夫人容禀,今日之事,是安国舅欲对我无礼,被逼无奈之下,才……”敬安不等她说完,便说道:“母亲,纵然有错,也是我一人之错,有什么罚,就我领便是了。”
谢夫人听了,怒道:“你说的轻巧,国舅爷何许人也,如今事情闹到皇后娘娘跟前去,可是你一人能了结之事么?”
敬安虽跪着,仍抬头,说道:“母亲,就闹到皇上面前去又有何妨?难道我们理亏么?须是那安国舅亏理在前的。”
谢夫人闻言,身子微抖,气的变了面色,说道:“你这不知天高地厚的逆子!无论那安国舅是何罪过,只应叫他交付有司处理便是,怎容得你私下动拳脚?如今只因你这骄横跋扈,动手在先,——就算你有十分理,也只剩下三分,你还敢多话?”
这话却有几分道理,然而想想当初情形,倘若能忍了,那除非是神人,更何况敬安爱月娥如命,不当场打死了那安国舅,已经算是阴差阳错,那安国舅他白捡了一条命。
敬安不语。谢夫人这才看向月娥,略缓了声音,说道:“月娘,你实话同我说,当时究竟是何种情形,你也动手伤了安国舅么?”敬安伸手拉扯她的衣襟,月娥垂眸,说道:“我的确动了手的。”敬安一皱眉,便看月娥。
谢夫人说道:“那当时,他可有近你之身?”月娥疑惑,敬安却说道:“母亲!他那种猪狗一样蠢笨的人,哪里能够!”
谢夫人骂道:“你给我闭嘴,再多说一句,那家法须不是摆设着的!”
敬安就看向月娥,月娥似有所觉,便说道:“幸亏侯爷及时赶到,他并不曾怎样。”
谢夫人点了点头,说道:“我知道你是个好孩子,又刚强,必不会怎样吃亏……但,毕竟那安国舅好色成性,是街知巷闻的,你同他同一房间,说出去……未免有人说三道四的,且如今那安国舅只说是你引诱他在先,我虽不信,却只碍于他拉扯着你不放,被他缠着,毕竟不像话。且他说,倘若不给他一个交代,便要将此事闹到皇上跟前去,云天谢府的名声,不容玷污分毫,且是在这种事情上……唉,倘若你是谢府正妻,那安国舅自不敢如此无礼,但如今……月娘,虽然不得以,但我也只能忍痛如此,我心中便想息事宁人,就从那安国舅所说,送你与他……”
话一说完,谢敬安怒道:“母亲,不可如此!”
月娥也是一惊,心头百转千回,一时无言。
而谢夫人说罢,看了看月娥,又看谢敬安,见他急着开口,才慢慢地说道:“我方才说的话,莫非是不作数的么?”眼睛向那持家法之人一瞥,那人点头说道:“小人遵命。”又说道:“二公子,得罪了!”旁边两人上前,将敬安的外裳解了向下一剥,只露出单薄底衣,那执行家法之人手中的藤棍木高高举起,向着敬安的背上,用力抽了下来。
月娥心头隐隐有所察觉,见状大惊,转头一看,正那藤木棍落在敬安背上,却并非是笔直的,竟如鞭子一样,在敬安背上用力一压一掀,发出很大一声闷响,叫人不寒而栗。而敬安身子狠狠抖了抖,显然极疼,却不曾出一声。
谢夫人见状,才又看向月娥,说道:“这也是忍痛割爱,顾全大局之法,月娘,你意下如何?”月娥未想到事情竟会如此,倘若真个落入那安国舅手中,以他虎狼性情,怕不出三日,自己便会被折磨而死,一时心乱如麻,不知要如何回答才是。
旁边敬安却抬起头,沉声说道:“母亲,不用问她,我决计不会将她送给那安国舅!”
谢夫人看他一眼,淡淡说道:“动手!”
那下人用力再抽一藤棍下来,敬安身子向前一倾,却又跪直起身,说道:“母亲,就算你打死我,也不许月娘离开。”
谢夫人哼了一声,说道:“怕是打得不疼!”
那下人一抖,咬一咬牙,用足了十分力气,向下用力一抽,与此同时,却听得东炎急忙说道:“母亲,手下留情。”而月娥则起身,便扑在敬安身上,将他抱住。
那动家法之人用足了力,一时便收势不住,急抽下来,敬安察觉,顿时抱住月娥的腰,将她横着一抱,紧紧搂入怀里,躬身硬生生又受了那一藤棍,那藤棍离身此刻,身后白衣,已经隐隐透出血色。
满厅上众人,屏息静气,不敢出声。
月娥本闭着眼,被敬安抱住之时才睁开,却见敬安咬着牙忍痛,额头隐隐可见汗意,月娥颤声说道:“侯爷……”敬安偏冲她一笑,说道:“无事,其实一点也不疼,你、放心罢。”
月娥闭了闭眼睛,心如刀绞,不知为何只觉得鼻酸,说道:“不如就将我送出去罢。”敬安说道:“可以。”月娥睁开眼睛望着他,敬安笑着说道:“等我死后,要送你去哪里都成。”
月娥眼泪滚滚,一时无言。
上头谢夫人说道:“把这逆子给我拉出去,送到祠堂里,慢慢地打二十藤鞭,看他是否悔悟。”敬安抬头,静静说道:“母亲,你要打我多少鞭子都行,只不许送月娘出去,倘若母亲不从,非要送她出去,那么,休怪孩儿弄得这京城内鸡犬不宁!就算此刻事情不能闹到皇上跟前去,到时候也势必是要闹一闹的了!”
谢夫人闻言,竟坐不住,一拍桌子起身,怒斥道:“你这孽子,当真是反了,早知会生出你这等不顾家风忘乎所以的畜生,当初便掐死你却好!好!你既如此铁骨,我便成全你,来人,带二公子去祠堂内,打上五十藤鞭!敢手下留情者,你们知道下场!”
月娥闻言,便急忙自敬安怀中挣出来,双膝一跪,也跪在地上,说道:“夫人,我愿去国舅府!请勿责罚侯爷。”敬安转头瞪她,说道:“你敢!”月娥咬一咬唇,颤声说道:“你是笨蛋么,打上这么多,你果真就半死了!到时候我……”敬安亦小声说道:“这些算什么,你未免太小看我,连这些儿也挺不过去,我妄为你的夫君。”
虽则此刻是性命攸关之时,敬安同月娥两个四目相对,绵绵低声,一个有心维护,一个誓死抗衡,却无比旖旎情缠。
虽然是压低了声响儿细细的说,然而堂上太静,众人都是听得一清二楚。
谢夫人望着在下两人,嘴角一动,却仍不动声色,旁边东炎静静看着这番,忽然开口说道:“母亲。”
谢夫人转头看向东炎,淡淡说道:“你想如何,莫不是也要替他求情?”东炎说道:“孩儿怎么敢。”谢夫人说道:“这还罢了,我以为我生的两个,都是不懂事的,倘若你也跟他一般,我也没什么指望,自什么都不必再说,就自己去祠堂,一头撞死在列祖列宗之前,却也干净。”
东炎听了这话,便跪地,说道:“母亲容禀,敬安虽有错,却也是因我监管不力之故,是以我不敢替他求情,只叫母亲,把这五十藤棍,分二十给我,不然恐他受不住。”
谢夫人闻言便怒道:“住口,你是想同他合谋,将我气死?”敬安也说道:“大哥,你不必如此!”东炎并不看他,只求着说道:“母亲……”谢夫人冷笑说道:“好,你们兄弟情深,也罢,你若甘愿领,那就你二十,他五十!你们觉得如何?”
敬安急忙说道:“母亲,大哥向来举止端庄,毫无失仪之处,何况今日幸亏他及时劝阻,不然那安国舅已被我打死,为何却无功反而有过?母亲要处罚,只对我一个就是了。”
谢夫人听到这里,才又冷冷说道:“我以为你是脂油蒙了心,糊涂到底了,没想竟还有三分人心!既然如此,就带他去!”
旁边下人便欲来带敬安,谢东炎见状,急忙起身,说道:“既然如此,请母亲恩准,让我亲自动手,执行家法。”
116、雪夜迷蒙二心不定
东炎自带着敬安前去宗祠, 月娥起身, 跟到门口,身后谢夫人说道:“月娘留下。”月娥住脚,回身相看, 谢夫人说道:“你跟我来。”月娥只好跟着进了内堂。
到了里屋,瑛姐捧了茶上来, 谢夫人喝了口缓了气,才望向月娥, 说道:“方才那一场, 可吓到你了?”月娥犹豫了一会,只摇摇头。谢夫人说道:“你既不说,必定是在心里怪我了, 只以为我狠心, 要送你与安国舅。”月娥才抬头看她。谢夫人说道:“那位国舅爷是有名的残暴成性,倘若送了你给他, 又有什么好下场的?坏了你的性命, 却是我的业障了,是以我不过是说说罢了。”月娥抬头问道:“夫人果然是说说而已?那么侯爷……”
谢夫人说道:“至于敬安,你别怪我,我却要狠狠地打他一顿才罢,敬安先前虽然胡闹, 但行事却有章法,此次不知是如何了,竟然动手打了安国舅, 我原也说过,此事本来我们占着十分的理,那安国舅在老侯爷忌日如此胡来,出去外面,一告一个准儿,云天谢府又不是寻常人家,如此一来,连皇后娘娘也护不住他。然而被敬安打了他一顿,如今那人或许无赖,只说被敬安打得重伤,动不了身子,你也知道,敬安的拳脚厉害,真个儿出了什么事也是有的,倘若安国舅有个三长两短,皇后娘娘一怒之下追究起来,皇上再护着我们也无济于事,敬安更是讨不了好,因此我先要发落一番敬安,稍后在皇后跟前说起来,也好辩白,你可明白?”
月娥想来想去,说道:“原来如此,但……”谢夫人说道:“原先我故意说要送你出去,也是为了试探敬安之意,如今他的心意你也看明白了,我自己也明白了,想必东炎也是明白的……如此一来,对你同敬安,却是大有好处,东炎虽然固执,但毕竟兄弟情深,此番亲手打过敬安,必定心头不忍,敬安以后再同他求同你之事,也许会有转机也说不定。我如此说,你明白了罢。”
月娥点头,说道:“原来夫人是如此苦心。只不过,我怕侯爷受不住……”谢夫人说道:“他受不住受得住,东炎有数,不然,我也不会答应叫东炎亲自去了。”说着便笑,说道,“你如今放心了罢?”月娥说道:“是我想差了,愧对夫人。”谢夫人说道:“无事,所以我同你说通了便好。”
月娥告退了,回到东院,此刻夜幕降临,未免坐立不安,不知敬安如何。晚饭也没有吃,到了晚间,地上的小哈忽地弓身站起,望着外面低低地叫,月娥正在发怔,闻声心突突跳,外面小葵进来,说道:“娘子,侯爷派人来了!”月娥略微呆了呆,又急忙问道:“说是怎样?”小葵说道:“侯爷说今晚上有事,不能过来了,叫娘子早些休息。”
月娥一怔,想了想,问道:“他如今在哪里?”小葵说道:“听闻在屋里歇着。”月娥点了点头,对着一盏灯恍惚看了半晌,外面风吹草动,都叫她疑神疑鬼,勉强想要看书,呆呆地对着本书,只盯得字都飞舞,却不知写些什么。
如此过了一个时辰,月娥说道:“小葵,你们夫人下手可真是狠呢。”小葵面色一动,却不说话。月娥喃喃说道:“倘若是我的儿子,定是不舍的如此打的。”小葵忍了忍,终于说道:“娘子,其实这也不算什么……”月娥一呆,转头看她,小葵一抖,急忙低头,说道:“是婢子多嘴了。”
月娥问道:“小葵,我来了这许多日子,你也知道我的脾气如何,我可是个多话的人?我只当你身边最贴心的,我对这府内众人,一窍不通,只指望着你,倘若你知道些什么,切勿瞒着我,好么?”小葵犹豫了一会,才说道:“娘子……其实,其实奴婢记得也不是很清楚,只是……先前侯爷也是被夫人打过的。”
月娥皱了皱眉,说道:“却又是为何?”小葵说道:“也不知道为何……有时候侯爷举止失当,或者玩闹太过,就会打上一顿……不过那是侯爷小的时候,后来就渐渐不曾打了。”
月娥问道:“那大公子如何?也被打过么?”小葵说道:“这倒不曾听闻,不过大公子自小就稳重不惹事的,不似侯爷玩闹,所以该不会打。”
月娥听到这里,便又问道:“说来我有一事不解,明明是你们大公子出色,怎地却是二公子袭了爵位呢?”小葵摇摇头,说道:“这个婢子也不明白,只不过……记得二公子承爵的那一日,府内很是轰动,大家都在偷偷地说,还听闻……夫人先前也因此事大发雷霆呢。”
月娥想了想,又问道:“的确,我看大公子人又好又不闹事,却胜二公子良多,真是奇事,不过,不论是大公子还是二公子,都是夫人的亲生儿子,谁承袭爵位也是一样的罢。”小葵说道:“其实,底下的有些人也偷偷地这么说,觉得老侯爷选了二公子之事,有些古怪,不光底下人,外面的人也在议论呢,然而却是无法,因是老侯爷临去之前,当着族中众人的面叮嘱下的,更无更改可能。”
月娥点了点头,叹了口气。小葵便说道:“娘子,我瞧侯爷今日伤的不轻,不知现在会如何了。”月娥说道:“是啊……”小葵说道:“娘子忧心的话,不如过去探望探望?”月娥一怔,说道:“去探望他?”小葵说道:“是啊?我看娘子从入夜开始就心不在焉,必定也是想着侯爷的。”
月娥低下头,说道:“是么……我……”
小葵说道:“倘若打得太重,侯爷此刻定然是在捱苦的。”月娥叹了口气,又发了一会儿呆,听外头静静地,悄无人声,终于问道:“小葵,去他房里……不会有很多人见到罢?”小葵笑道:“不会的,娘子放心便是了。”
小葵陪着月娥到了敬安居处,此地的丫鬟都是小葵旧识,见她来到,纷纷过来说话,小葵笑吟吟地说道:“侯爷如何了?娘子来探望他。”一个丫鬟说道:“可巧了,大公子如今也在里头,外面冷,小葵姐姐快扶娘子进来。”
大家进了里头,果然听得里面房子,低低地有人说话,因此地静,便听得清楚。
是东炎的声,说道:“你也别怪母亲,她是逼于无奈。”而后敬安说道:“大哥,我明白。”东炎又说道:“今日挨了这一顿打,可将你打的清醒些了么?”敬安说道:“大哥……”东炎说道:“你还恋着她?红颜祸水,自古如此,你今日为了她受伤,他日便可为她送命。”略微不悦。
敬安的丫鬟便要进去通报,月娥伸手拦了,静静听着,敬安说道:“大哥,若说为她送命,这事我却早就做过了,并没什么稀奇的。呵呵……”说着便笑,笑未完,忽地一声痛呼。
东炎哼道:“活该,看样子果然是不该手下留情,就该狠狠地打的你说不出话为止。”敬安说道:“大哥是最疼我的,我心里知道,今日若不是大哥,我必去半条命。”
东炎的声略带感伤,说道:“就算如此,你伤的也是不轻了。”敬安说道:“我虽伤得重,却知道大哥心里也不好过。大哥,我应承你,日后只好好地便是。”
东炎顿了顿,说道:“你每次只是这样说,吃多少苦头却都不肯回头。”敬安说道:“我早就回头了,大哥……我同月娘……”东炎说道:“先好好地养伤,别多想其他。”敬安沉声说道:“大哥,今日你也见了,月娘为了我,也是不顾自己性命的。”
里头好一阵的沉默,最后,东炎才说道:“你先歇着,我还有些事要做。”敬安叫道:“大哥!”
外面月娥坐着,见里头帘子一掀,有人出来,一身素服,长身玉立,气宇轩昂,正是东炎,只面上略带忧伤悒郁之色。
东炎未料到竟有人在外面,顿时也惊了一下,停了步子,两人四目相对,东炎眉头微动,才转过头,视若无睹地径直而去。
这功夫小葵说道:“娘子,进去看看侯爷罢。”月娥点了点头,走到门口,小葵将帘子搭开,月娥略一低头进去,小葵却未进门,身后的丫鬟们也未动。
月娥进了里面,屋子倒是宽敞舒适,目光一转,却见靠右手边一张床,是敬安趴在上面,一动不动,眼睛微微闭着,竟没有察觉人来。
月娥迟疑了片刻,向前走了两步,敬安似听人到,眼未睁开,却说道:“不用伺候了,出去罢。”月娥一怔,略觉得尴尬,正站着不动,敬安忽地察觉不妥,顿时睁开眼睛,一眼看到是月娥,顿时自床上爬起身来,唤道:“月娘!”
他这欢喜一叫一动,顿时牵扯背上的伤,身子一抖,便受不住,顿时向前微微一倾,双手急忙撑着不倒。月娥见状,赶紧跑过去,伸手扶住他,说道:“怎么样?很痛?”
敬安忍了忍,转头看她,说道:“不……不怎么痛。”月娥说道:“你别乱动,仍旧像方才一样趴着便好。”敬安听她这样说,竟有几分不自在,说道:“不必那样儿,我自坐得。”
月娥情知他死要面子,便说道:“别乱撑,伤者就该有个伤者的样子。”敬安闻言,才慢慢地又俯身下去,月娥见他趴好了,才又说道:“我看看伤的怎样。”
敬安急忙按住她的手,说道:“别看,没什么大不了。”月娥说道:“侯爷这是同我见外?”敬安说道:“月儿……”终于不语,叹了声,松了手。月娥这才慢慢地将他的长衫撩起来,慢慢地卷起来,小心不碰着肌肤,却见敬安本是如玉无瑕的背上,青紫纵横,更有的地方,高高肿起来,有些便破了皮,渗着血,上了药,越发狰狞恐怖。
这些伤处青紫处,跟旁边白玉似的肌肤相衬比起来,越发的触目惊心,叫人心惊肉跳。
月娥看的手微微发抖,动了动,才慢慢地将衣裳给敬安拉下来。
敬安知道她不好受,就安抚说道:“好月儿,虽看起来恐怖,实则没什么大事,只是做个样子而已。”
月娥任他握着手,沉默了半晌,忽然静静说道:“倘若当初你不曾寻到我,哪里又会吃这样的苦?”敬安说道:“怎么又说这样的傻话?”无端紧张起来,便又要爬起。
月娥急忙轻轻按着他肩头,说道:“你别乱动。”到底按不住,敬安挣扎起来,将她抱入怀中,靠着她暖暖软软的身,才觉得安心,说道:“别说些让我惊慌的话……今夜我因怕你看我的伤,所以才忍着不去找你,你竟来了,——是担忧我了,是不是?”
月娥想了想,便点了点头,说道:“是。”敬安说道:“那真是挨一百鞭子也值得了!”竟是欢喜非常。月娥啼笑皆非,说道:“你胡说什么?”敬安说道:“说的是大实话。”月娥说道:“我不爱听。”敬安说道:“好月儿,我知道你心疼我。”说着就低头,在月娥的脸上亲了一下。
敬安拥着月娥,叹说道:“这背上本来火烧火燎的疼,你一来,倒是轻了很多,比什么灵丹妙药都好。”月娥说道:“从你嘴里说出的话,我一概都是不信的。”敬安说道:“向天赌咒发誓!”月娥说道:“天忙着呢,没空儿理会你。”敬安笑嘻嘻地,说道:“随便他……我只要你理会我便好了。”
敬安亲亲热热抱着月娥,起初月娥人还在地上,歪身坐在床边,渐渐地竟被敬安拽上了床,敬安双腿伸出,做个盘着的样儿,将月娥拢在范围之内,如圈养小羊儿相似。
月娥见敬安精神奕奕的,倒也欣慰,两个人说了会儿话,月娥说道:“夫人这样打你,你心里怎么想的?”敬安怔了怔,说道:“我惹了事,母亲打我,倒是应该的。”月娥看了他一眼,慢慢地点了点头。
正在这时侯,听得外面丫鬟说道:“又下雪了!给侯爷屋内添个暖炉。”
敬安听了,就说道:“又下雪了,月儿,外头天寒路滑的,今晚上别回去东院了罢。”月娥摇头,说道:“不行。”敬安委屈,说道:“你一走,恐怕我这身上又要疼得厉害了。”月娥狠着心,说道:“我只是来看看你,你别多想其他的,不然我立刻就走了。”
敬安便悻悻地停了,沉思了一会儿,便不说这个,只说道:“对了,白日叫人送了书过去,你可看了?”月娥心不在焉,并无多想,就点了点头。
敬安见她答应,便凑到她耳畔,说道:“那好玩的也看了?”月娥一怔,而后想起那几本春-宫画册,又加上敬安蹭着她颈间说话,刹那间这耳根子开始,就红了起来。
敬安见她不语,就知道她看过了,便向前凑了凑,说道:“好不好?”月娥皱眉说道:“怎么说不两句话,就开始没正经了?”敬安说道:“哪里没正经了,你只管细细地看,喜欢哪一个,以后少不得我们就照着做……”月娥无地自容,恨不得钻到床底下去,压着声音说道:“谢敬安!”
说话间,敬安忽然伸手将床帘子一拉,床帘子甩脱了金钩,顿时晃了下来,遮了半边,帐内昏昏暗暗的,暧昧不清,月娥微惊,说道:“做什么?”
117、月色昏黄鸳梦初成
敬安亲亲热热拥着月娥, 起初月娥人还在地上, 歪身坐定,渐渐地竟被敬安拽了上来,敬安双腿伸出, 做个盘着的样儿,将月娥拢在范围之内, 如圈养小羊儿相似。
月娥见敬安精神奕奕的,倒也欣慰, 两个人说了会儿话, 月娥说道:“夫人这样打你,你心里怎么想的?”敬安怔了怔,说道:“我惹了事, 母亲打我, 倒是应该的。”月娥看了他一眼,慢慢地点了点头。
正在这时侯, 听得外面丫鬟说道:“又下雪了!给侯爷屋内添个暖炉。”
敬安听了, 就说道:“又下雪了,月儿,外头天寒路滑的,今晚上别回去东院了罢。”
月娥摇头,说道:“不行。”
敬安委屈, 说道:“你一走,恐怕我这身上又要疼得厉害了。”
月娥狠着心,说道:“我只是来看看你, 你别多想其他的,不然我立刻就走了。”
敬安便悻悻地停了,沉思了一会儿,便不说这个,只说道:“对了,白日叫人送了书过去,你可看了?”
月娥心不在焉,并无多想,就点了点头。
敬安见她答应,便凑到她耳畔,说道:“那好玩的也看了?”
月娥一怔,而后想起那几本拿不出手的画册,又加上敬安蹭着她颈间说话,刹那间这耳根子开始,就红了起来。
敬安见她不语,就知道她看过了,便向前凑了凑,说道:“好不好?”
月娥皱眉说道:“怎么说不两句话,就开始没正经了?”
敬安说道:“哪里没正经了,你只管细细地看,喜欢哪一个,以后少不得我们就照着做……”
月娥无地自容,恨不得钻到底下去,压着声音说道:“谢敬安!”
说话间,敬安忽然伸手将帘子一拉,帘子甩脱了金钩,顿时晃了下来,遮了半边,帐内昏昏暗暗的,暧昧不清,月娥微惊,说道:“做什么?”
………………
敬安将床帐下了,帐内顿时一片昏黄暗淡,月娥心惊,正在此时,外头有人进来,说道:“侯爷,外面下雪了,多添个暖炉……侯爷可还有别的吩咐?”敬安说道:“知道了,无他事,放了退下罢。”丫鬟便将暖炉子搁好了,悄无声息双双退了出去。
月娥才知道他拉帐子是为了遮着里面,见丫鬟出去,便说道:“是时候,我也该回去了。”敬安说道:“刚来便要走?叫人心思我急着赶你。”月娥说道:“你什么时候也在意别人想什么了?”敬安说道:“我只为你想。”边说着,边就过来亲她的脸颊…………
月娥情知这样下去,敬安不知又要弄什么,心头不由懊恼自己拗不过他,一点一点竟被拐上了贼船,谢敬安的船可是好上的么,怕是上来了便下不去。
月娥心跳了两下,便欲起身下地去,敬安怎会不知他用意,将她抱住,说道:“做什么?”月娥伸手将他的脸推开,说道:“你说做什么?”
敬安一转头,就在月娥手心里亲了一下,说道:“好月儿,平日都是我去看你,好不容易盼了你来,这么快就走?你若真疼我,就多留一会儿。”
月娥被他一亲,手心里热乎乎的,感觉很是怪异,转头说道:“我不敢留。”敬安说道:“难道我是老虎?”月娥说道:“你是老虎倒好了。”
敬安说道:“原来我比老虎还厉害。”月娥说道:“你自己知道……我要走了,你把手松开。”低头就去掰敬安抱在自己腰间的那只手,不妨敬安将她的手握住,说道:“月儿,我被打的这样,你竟要心狠不理我?”
月娥说道:“我都来看你了,你要怎样?别要得寸进尺。”
敬安哼哼了两声,说道:“单单是这样么?”
月娥说道:“不然还要怎样?”
敬安说道:“你看看……”
就拉着她的手,向着身后一按,月娥背靠着敬安坐着,全不知怎地,被他牵着手向下一按,顿时………………说道:“什么东西?”
谢敬安不答,月娥看见他似笑非笑眼神,心头一颤,顿时明白那是何物,暗骂自己蠢,谢敬安能作出什么来?急急将手甩脱了敬安的手,说道:“你……无~~耻!”扭身便往下跳。
敬安笑的好不得意,用力将人一抱,月娥正起身,被他一拉,便重坐回去,敬安力道巧妙之极,………………。
月娥恼道:“你又来了,又要胡作……你起的那誓又忘了,且现在伤着,竟还要胡为,可见是伤的不重,——该叫大公子好好地打你才是。”
敬安靠过来,在她耳畔细细喘了几声,才说道:“你方才来看我,眼圈微红,倘若再打得我狠些,不省人事,怕你会为我哭呢。”
月娥说道:“我才不会为你这样,这样……无赖的人哭。”
敬安说道:“嗯,绝情的月儿,如今又不认得我是谁了。”
月娥说道:“快放手,我叫人了。”
敬安说道:“谁也不敢进来,你只能叫我……”
月娥说道:“谢敬安!”敬安低低一笑,说道:“乖月儿,不过叫的不对……再叫。”
月娥不听他的,皱着眉,扭了扭身子。敬安…………又哼哼了两声,说道:“迟早会被你害死。”
月娥说道:“你自己时常胡作非为的,却怨别人。”
敬安呢喃着求说道:“好月儿,今晚上留下来,成不成?”
月娥说道:“不……”用力一挣,敬安低低痛呼一声,月娥吓道:“……碰到伤口了么?”
敬安委屈说道:“很痛。”
月娥说道:“你……活该,,还不放手,恐怕更疼。”
敬安说道:“疼也值得的。”
月娥无奈,只好好心地安抚说道:“敬安………………别乱来,你受伤不轻,倘若再乱动,弄得伤口不好,以后怎么办?”
敬安说道:“你留下来,我就不乱动。”
月娥转头,看了看敬安,见他双瞳水光潋滟的,脸颊微红,正是…………情意绵绵之时,不由砰然心跳,急忙回过头,道:“我信你才是犯傻呢。”
敬安说道:“你不信我,却去信谁?”
月娥微窘,说道:“谢敬安,你疯了不成?这样了还……”
敬安说道:“现在还是好的,嗯……再过些时候就疯了。”他虽然伤着,手却更快…………
月娥忙着护这边儿却没护了那边儿,反应都来不及,片刻功夫,人已经剩了一件底衣,月娥又羞又恼,压着声叫道:“谢敬安!”
敬安…………嘿嘿一笑,说道:“如今你走不成了。”
月娥打他几巴掌………………敬安厚着脸皮…………不叫她动,说道:“月儿,你走不成了,留下陪夫君我罢。”
……………………两人相依相偎,心意相通。
月娥无奈之下,还自能安稳,敬安却如一把火似的,停了一会儿,不免就不安分。被月娥毫不留情地一巴掌打下来,就消停片刻,过了一会儿,又故技重施。真如那夏天的蚊蝇一般,打而不退,自有一股锲而不舍的韧劲。
月娥起初没法,心想大不了一晚上不睡罢了。敬安开始的时候压着她,脱了衣裳之后,就侧面抱着,月娥也不以为意,过了一会儿,听敬安微微出声,似乎有异,她才惊觉,问道:“怎么了?”敬安不语,说道:“没什么。”仍旧手臂抱了她。
月娥察觉不对,急忙抬头,自他臂弯里探头向后看,却见隔着衣衫,…………………………红红地湿了一层,月娥吃惊,也不顾姿势不对,趴在敬安身上,伸手就去掀他的身后衣裳,撩起之后,果然见伤口裂了,血顺着背淌下来,殷湿了衣裳不说,身下的被褥也湿了一圈。
月娥看的胆战心惊,正在心疼的眼睛湿润,说道:“伤口不好,得上药。”
敬安不肯放弃……月娥发现机关,又羞又恼,一手按住他嘴脸将他无情撇开,右手在敬安的背上那未伤的地方按了一下,敬安“唔”了一声,却反而触了他性子,探手将月娥抱了……………………。
月娥伸手打了他几下,又不敢用力,说道:“谢敬安,别如此,起的誓不是好玩的,你还带伤……”
敬安…………模糊说道:“我知道……”
月娥提高了声音叫说道:“谢敬安!”
敬安才停手,说道:“月儿,当初你叫我起誓是为何,我也知道,如今我的心意,你该明白了才是,……今晚上就遂了我的意好不好?”
月娥说道:“起了的誓,难道会咽回去不成?”
敬安说道:“如今你人在谢府,我也向母亲说了要娶你,再说经过今日之事,大哥那边想也好办,月儿……我也不算是违了誓言,你说是不是?”
月娥被他缠的无法,说道:“我说不是,且你伤了,还要如此,难道不要命了么?”
敬安说道:“那些书你没怎么细看么,若是看了,就该知道有几个是不会伤着的。”
月娥又很想要打他:“住口!别再说了!”
敬安说道:“我就知道你怕羞,惯常的口是心非。”…………
月娥大怒,敬安说道:“我双臂不可动,月娥你抱着我的腰。”
月娥说道:“谁会!”
敬安苦笑,说道:“那少不得我劳动了。”
月娥还未及说话,敬安已将她抱住,说道:“月儿……”
月娥用力一推,顿时一惊,原来方才她手蹭到敬安腰间,手上竟黏黏的,低头一看,却见一抹殷红,不由心头痛的悸动,说道:“你的伤在流血,停下!你是死人么,不知道疼?”
敬安说道:“死不了人,只要你……别打我,不然就死了也不一定。”月娥望着那抹殷红,心颤颤的,本是要挣开,此刻却无论如何忍不下心来。
……………………
月娥听了这个…………就抬头望着敬安的脸,却见他脸色如玉,汗如贝珠,双眸却望着自己。
四目相对………………敬安忽一笑,又说道:“不过,纵然是死在你身上,我也无怨。”
月娥抖了抖,终究闭了眼睛,靠过去,在敬安颈间,说道:“你……究竟是……”轻轻一叹。
这时刻,正所谓:
上邪,我欲与君相知,长命无绝衰。
山无陵,江水为竭,冬雷震震,夏雨雪,
天地合,乃敢与君绝!
床帐微微摇动,如此一炷香功夫过后。
月娥听得敬安唤道:“月儿……”
月娥身不由己…………觉得敬安低头吻住她的唇,与此同时,魂魄好像在瞬间被什么点燃,砰地一声升到高空,而后散开,如漫天雪花相似,纷纷扬扬,自空中洒落下来,点点有光,美不可言。
一场事罢…………月娥醒过来,却见自己人在敬安怀中,敬安正望着她,眼睛亮亮的,月娥低了低头,说道:“看什么……”敬安微笑亲了亲她,说道:“看你这一次很乖……”月娥抬头,飞快看了看他,又重新低头,敬安说道:“月儿真好,嗯……以后会越来越好的。”月娥不知说什么是好,又问:“你的伤……”敬安说道:“不碍事。”月娥哪里肯信,少不得爬起来,果然见他背上一片狼藉,惨不忍睹,又恨又无奈,只好狠狠打了敬安两下,他也笑嘻嘻的。
月娥便问敬安要了药,敬安见她如此,也不抗拒,乖乖趴着,月娥给他细细地上了药,敬安才又拉她卧了。探手仍旧将她抱着入怀中。
此刻,室内静谧无声,外面雪似乎越来越大,风呼啸而过,做怪兽之声,室内却其暖如春,身边有人如玉。
月娥向来对这种事颇为抗拒,所有的几次经验之中,过后无不是如噩梦尾随而至,然而这一次却不同,月娥微微地松一口气,听着外头风吹雪,尽情呼啸,偎在敬安身边,听他微微心跳,竟觉得前所未有的恬美宁静。
…………一夜好睡,次日敬安先醒,望着怀中之人,连那背伤的痛都忘了,月娥睁眼之际,正对上敬安虎视双眸,呆了一呆,才想起昨晚之事,不由地大为羞惭。
敬安见她慌忙垂眸,是个躲避之态,便成心逗她,说道:“月儿怎么了?”
月娥说道:“没什么……咳,你的伤如何了?”
敬安说道:“倘若你天天在此,好的也就快了。”
月娥想到昨夜情形,又及他的伤,就叹一口气,说道:“………………真是疯了。”说着,便欲起身。
敬安急忙抱了她,不许动弹,说道:“去哪里?”
月娥说道:“………………你非要别人看见了笑话我?”
敬安说道:“哪个敢?”
月娥用力推他一把,敬安“哎吆”一声,三分痛也作出十分来,月娥急忙问道:“伤到了?………………我看看。”记得昨晚吃的亏,便先打了敬安几下,叫他老实趴了,自己才撩他的衣裳看。
昨夜虽孟浪了些,幸喜后来他安分了,这些伤倒是没有再绽裂,只是衣裳上沾着血,变了色,看来有些怵人。
月娥说道:“你好好地养着,别乱动弹,这件衣裳脏了,自己换一件。”
敬安趴着,侧头看她,说道:“现成的你在,…………帮我换如何?”
月娥说道:“你有丫鬟。”
敬安不敢大动,身子略歪了歪,向这边摇头晃尾的慢慢爬过来,伸手抱了她腰,说道:“……你这么无情…………全不管我有伤在身。”眼巴巴地看着她,撒娇似的十分可笑。
118、耳听为虚验明正身
一夜好睡, 次日敬安先醒, 望着怀中之人,连那背伤的痛都忘了,月娥睁眼之际, 正对上敬安虎视双眸,呆了一呆, 才想起昨晚之事,不由地大为羞惭。
敬安见她慌忙垂眸, 是个躲避之态, 便成心逗她,说道:“月儿怎么了?”月娥说道:“没什么……咳,你的伤如何了?”敬安说道:“倘若你天天在此, 好的也就快了。”
月娥想到昨夜情形, 又及他的伤,就叹一口气, 说道:“真是疯了。”说着, 便欲起身。
敬安急忙抱了她,不许动弹,说道:“去哪里?”月娥说道:“你非要别人看见了笑话我?”敬安说道:“哪个敢?”月娥用力推他一把,敬安“哎吆”一声,三分痛也作出十分来, 月娥急忙问道:“伤到了?我看看。”记得昨晚吃的亏,便先打了敬安几下,叫他老实趴了, 自己才撩他的衣裳看。
昨夜虽孟浪了些,幸喜后来他安分了,这些伤倒是没有再绽裂,只是衣裳上沾着血,变了色,看来有些怵人。
月娥说道:“你好好地养着,别乱动弹,这件衣裳脏了,自己换一件。”敬安趴着,侧头看她,说道:“现成的你在,帮我换如何?”月娥说道:“你有丫鬟。”她此刻坐在敬安腰侧,敬安不敢大动,身子略歪了歪,向这边摇头晃尾的慢慢爬过来,伸手抱了她腰,说道:“这么无情。”
月娥看着他的样子,着实好笑,就说道:“别闹了。”敬安将头埋在她双膝上,脸便蹭着月娥的腹部,月娥只觉得他的脸热热的,鼻息喷过来,分外麻痒,就将他的头推下去,敬安的脸便跌在床铺上,皱了皱眉,发狠张口,冲着月娥的膝头就啃了两口,说道:“果然是无情。”
月娥见他忽然跟狗儿似的无赖,实不能同他生气,就笑着推开他头脸,说道:“你这是做什么,饿了就叫人备饭给你。”说着,又见自己只着底衣,略微一慌,说道:“我去捡衣裳。”敬安说道:“不许,再躺一会儿。”月娥不敢用力,手抵着敬安的肩膀,将他推开,敬安伸手却握了她的手腕,说道:“我叫丫鬟来捡就是了。”月娥说道:“胡说,松手。”敬安说道:“我松手你便走了。”月娥说道:“我这样儿,怎么出去呢!”
敬安这才笑嘻嘻放手,月娥下地,捡了自己的衣裳,敬安不停叫人,说道:“那地上凉,你快回来。”月娥见那旁边有个屏风,便意图去那边,只说道:“你别叫。”敬安说道:“你不过来,我就下去了!”月娥一惊,见敬安果然起身,便不及多想,慌慌张张抱着衣裳回去,按了他肩头,说道:“你真疯了!”
敬安这才悻悻地重新躺下,说道:“我说什么来着,松手的话,你就走了。”他本是无意,听者却是有心,月娥垂了眸子,略一笑,说道:“这不是回来了么,你别动,我要穿衣。”敬安点头,说道:“你穿好了,也帮我换。”月娥说道:“倘若你规规矩矩的别动,我就帮你换。”敬安果然规矩,只趴着,目不转睛地看月娥将衣裳一件一件地穿上,只觉得她每一个动作都妙不可言。
月娥穿罢了衣裳,回头一望,却见敬安仍望着自己,呆呆的甚是好笑,月娥便抿嘴一笑,说道:“你的衣裳在哪里?”敬安说道:“记得边上的柜子里有。”月娥下地,去柜子里看了看,挑了一件儿滑溜的缎子里衫,回来床边,敬安不依,非得叫她上床上来,月娥只好从他,将他沾血的衫子除了。
虽然同敬安有过几次肌肤之亲,但除了昨晚上,其他几次都是迫不得已,仓促恐惧,哪里有暇看他的身子或者如何?此刻不防之下,便看了个明白,月娥忍不住微怔。
他细腰长身,平日穿着衣裳不觉得怎样,只觉得是个身材偏瘦削的少年,如今除去衣裳,却见腰身劲瘦,腹部精瘦毫无赘肉,因是坐在床上,身子稍微弓着,却好似一张蓄势待发的弓一般,充满了力道之美,且又因为白皙无瑕,简直炫目之极,再望上,却是略宽的胸肩,月娥匆忙间猝不及防,目光只不知往哪里看好。
敬安盘膝坐着,打量着月娥,见她如此,似笑非笑便说道:“心里想什么不好的呢?”月娥急忙将手上的衣裳一抖,给他披了,说道:“胡说!谁……跟你一般。”敬安抱了她,说道:“那你怎知我心里想什么?”月娥贴在他怀里,滚烫一个身子就在跟前,口干舌燥,只好说道:“你要再胡来,我以后真不理你了。”敬安叹一口气,说道:“昨晚上有了那一回,已经是意外之喜,就足够我几番回味了。”说着,低头便又去亲她的嘴。
两个人又厮磨了一阵,月娥才哄了敬安,起身下地,出了外头,外面丫鬟等了半天,见状才进去伺候,外面,小葵接了月娥,月娥先觉得不好意思,小葵知道月娥性子,虽替她高兴,却也不好表露十分,只说道:“外头下了好大雪,娘子定然是喜欢的。”
两个人出了外面,果然见漫天匝地的一片雪白,好似一张巨大厚实的棉被,铺天盖地,两人从廊间慢慢地回东院去,出了敬安这院子向外,走了一会儿,远远地,却见雪地里有几个人匆匆地走过去。
小葵看了看,说道:“咦,那不是大理寺的那位爷?带着的是谁?好像是向大公子的书房去了。”月娥看了一会儿,那几个人已经走的远了,看不真切,也摇了摇头,两人一路踏雪,回到东院,却见东院的婆子已经将院子里的雪扫的差不多了,小哈正在围着转圈儿,见月娥回来,便跑到院门口,扑在月娥身上撒欢儿。
月娥便问小哈喂过了没有,过来一个丫鬟,回答说道:“狗儿都喂了。”小葵说道:“娘子早饭没吃,去备来。”月娥想到敬安叫她留下来陪着吃之事,不由略带惦念,小葵便扶着月娥入内。
片刻,吃了早饭,月娥只觉得身上有些不太舒服,就叫小葵准备了水,沐浴了一番换了新衣裳,才觉得好过许多。
不知不觉到了晌午时候,外面忽地来了一位不速之客。
东炎突然来到,让月娥很是意外,却少不得起身见礼。东炎坐定了,面色不定,月娥从旁相看,心头暗惊。东炎茶也不喝,话也不说,望着门口,看了好大一会儿,才说道:“我有话,想要问你。”
月娥说道:“大公子想要问什么?”忽地发现,东炎放在桌上的手正微微发抖。
东炎说道:“这话有些唐突,但是……事关重大,你,你务必要同我说实话。”
月娥心头一动,说道:“大公子想要问什么?”东炎说道:“你……你的左臂上,靠肩后侧,是否有个烫伤的疤痕?”
月娥怔住,东炎低头片刻,终于转头看她,旁边小葵伸手轻轻捂住嘴,却不做声,东炎目光一动,说道:“你说,有,还是没有。”
他的眼圈儿微红,冷冷长指在桌上微微抖着。月娥垂了眸子,说道:“没有。”小葵看向月娥,面带惊诧之色。
东炎一一看在眼里,说道:“当真……没有?”月娥说道:“是。”
东炎忽然说道:“好……”手按着桌子起身,大步向外而行。月娥跟着站起来,说道:“相送大公子。”东炎到了门口,小葵也跟着来送,东炎忽地一停步子,小葵也急忙跟着停下,东炎说道:“你出去!”
小葵一怔,说道:“大公子。”东炎冷然说道:“你出去,我有事要同她私下里说。”小葵迟疑,东炎怒道:“出去!”小葵吓了一跳。急急看了月娥一眼,月娥微微点头,小葵才转身出去。
东炎回身,一步一步回到月娥身边,月娥强作镇定,说道:“大公子还有何见教?”
东炎双眼紧紧地盯着月娥,说道:“我不信。”
月娥一皱眉,说道:“大公子怎么不信?”东炎说道:“你的话,我不信!”月娥说道:“我……只是实话实说,叫大公子你失望了。”东炎说道:“未必。”月娥问道:“大公子想如何?”
东炎说道:“耳听为虚,眼见为实。”
月娥一惊,忍不住后退一步,说道:“大公子这话何意?”东炎说道:“我要亲见。”月娥说道:“大公子这话无礼了!”心噗噗乱跳,便要扬声叫小葵进来。
东炎伸手,已经将月娥的手拉过来,月娥用力挣扎,东炎将她的袖子向上挽起,月娥说道:“大公子!”冬日穿得多,那衣袖重重叠叠,拉扯了片刻,却只露出半截皓腕如玉,哪里能见到手臂上的端倪?
东炎咬了咬牙,说道:“得罪了,倘看过了没有,我自向你跟敬安请罪!”因月娥挣的厉害,便抱了她的腰,用力去剥她的衣裳,月娥见他好似疯了一样,便叫道:“大公子,你别这样!”又怕叫人听到,坏了东炎的名声,也不敢再大叫,东炎红了眼,将月娥的外裳脱了,便去解里头的衣,月娥挣扎的气喘不已,见东炎如此,只好说道:“大公子,你不必动手,我愿说实话。”
东炎一怔,停了手,月娥挣扎离开他身边,靠在桌旁,此刻头发也散了,气喘吁吁,委实不像话,东炎看她如此,一时反应过来,心也砰砰乱跳,却说道:“你……我不信你所说。”
月娥垂头,心如乱麻,说道:“大公子,你为何不信?”
东炎说道:“我不知。你给我看!”
月娥一抖,伸手将自己的衣裳拉起来,说道:“大公子,虽然我不知你这样做的用意为何,但是……我也隐约猜到……这件事,是跟那个‘容卿’相关,是也不是?当初大公子初次见我便面色有异,更曾当着我面叫我容卿,必定是因我跟那容卿长相颇为相似,才令大公子如此,但……我虽不知那容卿是何人,可毕竟,过去之事,都已经成为定局,不可重来,大公子又何必苦苦拘泥于过往?”
东炎目光闪动,听到最后,说道:“你不必管这么许多,你只给我看便是了。”
月娥说道:“当初,我们一家逃难,历经艰辛,有一事,我从未对人说过,敬安也不知,那便是……过去之事,我尽数忘了,更不知自己是何人,来自何方,所以才会跟大公子说先前那一番话。”
东炎身子一晃,眼红红说道:“你先撇清这许多做什么?——莫非你仍要我亲自动手?”
月娥退无可退,咬了咬牙,便将外衫重脱下,又解了小袄,贴身夹衣,抖了抖,终于将底衣解了,向下一褪。
119、眼见为实东炎摧心
罗衫微解, 只露出半抹香肩跟玉臂, 晶莹如玉,叫人移不开眼,然而上面偏偏有淤红青紫, 斑斑点点,叫人看了触目惊心, 至于是从何而来,自是显而易见。
东炎目光微动, 本能想要避开, 只得竭力镇定心神,目光只看向她左臂处,却见底衣之下若隐若现, 东炎上前, 手指一抖,将衣裳往下一拉, 眼睛看的清清楚楚。顿时之间, 东炎一撒手,整个人向后一退,退到桌子边上,被凳子绊倒,便跌在地上。
月娥回头, 却见东炎倒在地上,急忙掩了衣裳去扶他,看他如玉山倾颓、摇摇不支之态, 心头滋味难明,却实在难过。
东炎自地上抬头愣愣看了她一会儿,忽然带泪而笑,说道:“容卿……”顺着月娥的手将她一拉,张开双臂,便将人拥住。
月娥用力一挣,竟没有挣开,反而倒在东炎身上,不得起身。东炎坐在地上,牢牢抱着月娥,失声叫道:“容卿,容卿,是你,真的是你!”
原来东炎自昨日到大理寺,便收到先前派往紫云县的下属回报消息,虽说并无可疑,然而东炎总是心有所牵,不得释怀。
看看时候将到,东炎便欲回家,却正遇到朝内相好的云骑尉蒋方来到,无意之中同他说起一件旧事,竟是刑部最近排查案件,查到昔年肃王之事的一些当事之人,有些尚在京城,不过只因事过,且首脑走脱,当时皇帝也并未下令株连其他仆从,因此这些无关之人也就放了。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东炎听了,便即刻亲去了一趟刑部,翻阅了有关肃王之案牵连在内众人的卷宗,果然被他查到,昔日楼家,负责教养小姐楼容玉的一位嬷嬷,便在京城之内。
当下东炎便即刻命人前去寻人,用了大半天加一夜工夫,今日才将那教养嬷嬷找到。
方才月娥同小葵两个回来路上所见,便正是东炎之人带着那位嬷嬷进府来,因此事不宜张扬,所以东炎特意不在大理寺办,只悄悄地问那嬷嬷些话,那嬷嬷年纪虽大了些,幸喜对于昔日楼家小姐的事情颇为清楚,又因东炎昔日常去楼家,她也依稀认得,便将自己所知尽数同东炎说了。
东炎得了隐秘,便叫人取了些银两赠与那嬷嬷,那嬷嬷抱了银子,千恩万谢的,兀自淌眼抹泪,说道:“想当初若没有那件事,大公子就是我们家的女婿了,何等的好?只可惜我们那小姐没福。”老年人摇头流泪,东炎也觉心酸。
叫人把那嬷嬷送了出去,东炎左思右想,再也坐不住,便即刻来东院找月娥。
如今东炎定睛一看,见那轻衣之下,果然是一抹疤痕痕迹,当下是再无错儿了。
东炎自那奶娘嬷嬷嘴里听闻月娥那个印记之后,未见之前,仿佛心头火煎,片刻也等不得,就算是破釜沉舟都要一见真相,如今真相就在眼前,东炎却失了力气,跌在地上,只双手拥着月娥,只说道:“如今、如今你还说什么?容卿,容卿……”
月娥起先脱衣之时,就打定主意咬口不认,见他反应如此激烈,当下心头乱跳,只便说道:“大公子,有这个也不足为奇,何况,你也知道世间有那等面貌相似之人,倘若手臂上同样也有疤痕,也……也是有的。”
东炎的泪如珠串一般跌下,忍也忍不得,说道:“容玉,你何忍心这么对我?你可知道,这个痕迹是如何来的,我又如何知道?昔日楼夫人因你是女孩儿,甚为不喜,便将你扔在一边,不管不理,旁边炉子里的炭火烧得旺,溅了出来,正落在此处,是你的教养嬷嬷听到哭声甚急,进去看,才发觉已经烫了好大一块疤,——难道天底下还有第二个狠心的娘亲,不受喜的女儿?跳出炉的炭火?你说那些其他的做什么,你如何忍心瞒着我这么久?”恨不得大放悲声。
月娥拼力欲将他推开,只是不能,两人你推我抱,在地上争来争去,纠缠良久,却是双双起不了身。
月娥情知东炎此刻心神激荡,所以才不顾一切如此,便不想再刺激他,只顺着他,说道:“大公子,既然如此,我们起来,慢慢地说,可好?”东炎望着她,目光定定,说道:“你承认你是容玉了?”
月娥心头一怔,看着他脸上挂泪的模样,咬了咬唇,说道:“大公子……我方才说过,逃难之时,生了病,把前事都忘了。”东炎怔了怔,终于有所反应,双眸略见清明,月娥趁机说道:“大公子,我们起来说话,好么?”
东炎顿了顿,才顺着她的手势,果然站起身来,月娥扶着他坐在桌边椅子上,东炎心头乱如麻,问道:“你……你当真将前事都忘了?”抬头看她,月娥对上他的眼神,身子抖了抖,说道:“大公子,你是聪明之人,自也认得出,我现在……已经不是什么楼小姐,就算我以前真的是……然而,现在也已是换了人了……”
果然东炎脸色变了变,方才目光脉脉,望着月娥,柔情万种,如今却冷了许多,然而神情却依旧略带仓皇。
月娥把心一横,又说道:“何况……大公子,现在,我同二公子……”她不忍说下去,便停了口。
东炎怎会不明白?身子略抖了抖,忽然沉沉咬牙说道:“敬安……又是敬安!”
月娥一惊,却觉东炎的语气有些不同,竟似含着怒气,说完之后,浑身微微发抖,神情亦很是愤怒。
月娥说道:“大公子?”她只以为东炎是怨敬安拐带了自己,却也不知说什么好。
东炎想了一会儿,又抬头,看向月娥,却见她只着单衣,不说话之时,楚楚可怜之态,却跟昔日楼容玉毫无两样,东炎心头一热,身不由己唤道:“容卿……”
月娥目光一动,同东炎四目相对,东炎望见她清冷略带同情的双眸,却不是昔日那双看人一眼便即刻低头、宛如惊惶小兔一样柔美可怜的美眸……
东炎垂头,心头一阵怆然。
东炎默不作声。月娥陪着站了会儿,觉得冷,才想起自己没有穿衣,赶紧回身去取自己衣裳来穿,东炎无意识看着她动作,才缓缓地又说道:“我……一时情急,方才,抱歉。”月娥背着身子穿衣,闻言摇了摇头,说道:“大公子别这么说。”
东炎眼睛望着她,虽然知道她十有**就是楼容玉,那个叫他无法舍手之人,但两个人的气质却迥然不同,他心底一方想着是失而复得,何其珍贵,务必要将人握住,从此不放,另一方却觉得此人看来仍有些陌生,不敢亲近,甚是忐忑。
月娥穿衣,东炎便自心思,正在此时,外头小葵慌里慌张大声说道:“侯爷来了!”
东炎双眉一皱,仍旧不动,却看月娥,月娥正穿最后一件外裳,闻言手上发抖,急急忙忙地扯好衣裳,胡乱整理,虽然没有做什么见不得人的事,却心慌无比。
东炎望着月娥的样子,面色微露悲痛之意,逐渐却又转做冷峭,到最后,却仍旧一派淡淡地。
那边敬安略带笑说道:“怎么都在外面?”小葵说道:“侯爷、侯爷……我出来倒茶。”说时迟,那时快,帘子一搭,敬安走了进来。
敬安一见里面,却看东炎坐在桌边,月娥坐在床边,两个都没做声。敬安没想到东炎亦在,略微愕然,便行礼说道:“大哥!”他背伤未愈,不敢就躬身。
东炎不做声。敬安疑惑抬头,便走到月娥身边,没话找话,说道:“大哥怎么在这儿?”
东炎仍不语,似笑非笑地只低头看着别处,敬安见他反常,心头大震,不晓得为何,就看月娥,月娥见不好,急忙说道:“大公子……是因为知道昨日你买了许多书给我……所以过来看看。”
敬安听了这个,才觉释然,便笑道:“原来如此……”心想东炎定然是不高兴了,自己也没有给他买什么书,却给月娘买,倒是他这个亲生的大哥不如月娘了,所以东炎心头不悦也是有的。
月娥心头忐忑,敬安微笑,那边东炎忽地转过头来,看向两人。敬安本在笑,对上东炎冰冷的眼神,顿时也敛了笑容,忐忑不安。
东炎冷冷地说道:“你的伤好了?”声音沉沉,眸色冷峭。
月娥心便揪了起来,敬安恭敬说道:“回大哥,好了些了。”
东炎说道:“既然好了,为何不去衙门,却来这里?”敬安便说道:“我……一会儿就去了,先来看看。”
东炎冷冷一笑,双眼望着敬安,敬安不知所措,不敢同他对视,便低下头。
月娥从旁相看,越看越是心惊,便起身说道:“大公子方才不也说衙门中事务繁忙么?妾身就不耽误大公子时间了。”
东炎闻言,便转头看向月娥,月娥望着他,目光略微带一丝哀求,东炎自是看得明白。敬安正在奇怪月娥为何居然有“下逐客令”的意思,却听得东炎说道:“很好啊。”竟未发怒。
敬安不解,东炎缓缓地起了身,望了月娥一会儿,又看敬安,目光转来转去,最后哈哈大笑几声,说道:“好……好……好的很啊!”放声狂笑,拂袖转身,出门去了。
屋内一时寂静,敬安平日最忌惮这个大哥,见东炎如此,他竟噤若寒蝉,只问道:“大哥怎地如此反常?”月娥摇摇头,说道:“我……我也不知。”敬安虽然好奇东炎为何如此,却也知道东炎心情很是不好,他现在可不能前去讨这个嫌,便同月娥说道:“月儿,我要去衙门……”话一出口,忽地怔了一怔。
月娥问道:“嗯……”她心头想着东炎之事,也不知道他临去那三个“好”是什么意思,日后又会如何,一时颇为心绪不宁,隔了一会儿才察觉敬安没有说下去,便问,“怎么了?”
敬安目光停了停,才微微一笑,说道:“没……没什么……”伸手轻轻地将月娥鬓角的一缕头发向着耳后轻轻地抿了抿,目光微垂,说道:“有些乱了。”
月娥心头一跳,便急忙说道:“先前沐浴了一番,没有好生打理……嗯,你的伤没好完全,可以去衙门么?”
敬安望着她,手慢慢地摸过她的脸颊,目光却向下滑,从头到脚看了一遍,说道:“放心,我无事的。”
月娥点了点头,说道:“你自己要留心。”
敬安说道:“我明白。”目光一动,拈着月娥的下颌,凑上去轻轻亲了一下,说道:“好生呆着,等我回来。”
月娥答应了,敬安转过身欲走,走了两步,忽地停了步子,目光一转,望着东炎原先坐过的椅子下方,月娥在身后,被敬安挡着,未曾看到什么,只见敬安不动。
敬安停了一会儿,才弯腰,伸手捡起一物。
月娥问道:“怎么了?”敬安低头,看了看手中之物,才转过身,微微一笑,说道:“恁般粗心,腰佩掉了也不知道?”
月娥一惊,神色微变,这才发现敬安手中握着的,果然是自己的腰佩,不知何时竟落在椅子下面,想必是先前同东炎拉扯的时候落下的。
敬安见她不动,便伸手将月娥的手拉住了,将佩玉放在她的手中,说道:“别丢了。”月娥勉强一笑,点头,敬安看她一眼,才自去了。
是日,听闻谢夫人出侯府往宫内去,想必是为了安国舅之事。下午时候方回。月娥也不知为何,当夜,谢夫人便叫了她去,又说了一会儿话,喝了几口茶。
谢夫人便说道:“果然那国舅爷在皇后娘娘跟前一阵恶人先告状,不过我此次进宫,将所有言明,且说明已经重责过敬安之后,皇后娘娘已明白其中来龙去脉,大家各让一步,也不再追究敬安的过失了。”
月娥说道:“多亏夫人。”谢夫人说道:“你也看见,就算是公侯之家,也有难念的经,指不定会生什么事……幸而我最近一心向佛,倒是少生了许多气,不然的话,以敬安那性子,恐怕早就被他气死多次了。”
月娥便微笑。谢夫人说道:“喝口茶,瞧你最近面色见好,还需要认真调养一阵儿才是。”
月娥便又小小喝了口茶,却仍旧是那种红枣儿茶,甜甜的,味很好。谢夫人说道:“听闻昨夜你去看望敬安了?”
月娥本想做若无其事之状,却不由地身上有些不自在,谢夫人就说道:“羞个什么,我又非责难你,敬安那性子,我能不知……只难为你了。”不知为何,她如许亲昵的口吻,未曾叫月娥放松,反而更令她觉得无地自容。
大概是谢夫人见月娥拘束,便笑了两声,对旁边瑛姐,说道:“你看看,这孩子就是面嫩,我就爱她这样,刚柔并济的,不吃亏也不张扬。”又对月娥说道:“好孩子,我见你来京内也几日了,整天闷在里面,不怕闷坏了,你年纪轻轻地,像我都还有几天去佛门静修,调养调养呢……这样罢,明儿我带你去香叶寺,看看景致,你觉得如何?那里有有名的玉像观音,灵验的紧呢,平时不知有多少人前去,香火十分鼎盛,是远近闻名的。”
月娥本不愿去,正要找理由拒绝了,听到最后一句,心头一转,便点点头,说道:“愿从夫人安排。”
120、不知所起一往情深
先头说敬安出去衙门, 左思右想, 说道:“最近大理寺那边有无什么动静?”周大便说道:“并没什么异状,只不过大公子派去紫云的人似是有消息回来了。”敬安点头,说道:“那个应无大碍。”周大说道:“对了侯爷, 另有一事。”敬安说道:“什么?”周大说道:“今早上,大公子叫人带了个人进府。”敬安一怔, 问道:“何人?”周大说道:“是先前因肃王之乱受牵连的楼翰林家之人。”
敬安略微动容,想了想叹道:“事过这么多年了, 大哥竟还是不能释怀。”微微一叹之下, 心头一事略觉释怀,便点头说道:“怪道他今日分外异常,原来又是因为往昔之事……只是……”心头尚有一点疑惑, 只不能说。
周大便说道:“先前在东院里的那些人, 侯爷要留下么?”敬安说道:“既然那下药之人已死,其他人也便罢了, 总不成还会有两个奸细在内。”
周大说道:“先前竟大意了, 只因是夫人拨来的,竟没察觉。”敬安说道:“这人其心可诛,找出真凭实据,定要他死。”周大说道:“侯爷觉得真是那人?”敬安说道:“他向来看我不顺,敢如此胆大妄为, 又有如此能耐的,除了他,还会有谁?”
两人向前走了片刻, 周大说道:“可是听闻他如今人在外头……”敬安说道:“他家老子也不是吃素的,可惜那内奸竟死了,如今只是死不对证,哼,便宜他们。”说着便走到轿子边上,因敬安伤了背,是以不能骑马,周大替敬安将轿帘放下,回身自去骑马,众丛人也都翻身上马,回衙门去也。
当晚上,敬安自衙内回来,便去寻月娥,却见屋门紧闭,丫鬟们都在外头,敬安问道:“做什么呢?”丫鬟说道:“回侯爷,娘子沐浴呢。”敬安听了,不免一阵心猿意马,起初还矜持着,片刻便说道:“谁在里面?”丫鬟说道:“小葵姐姐在。”正说着,门扇吱呀一响,却是小葵出来,见敬安再,急忙行礼。
敬安见小葵出来,便说道:“好了没有?”小葵说道:“已经快好了,娘子听到外头声响,特叫我出来看看。”敬安说道:“她可知道是我来了?”小葵说道:“娘子说,倘若是侯爷来了,就请侯爷先回去罢,因着明日要跟夫人出外,去香叶寺烧香拜佛,所以特地要沐浴一番。”
敬安想了想,说道:“我便来看看她,等一会儿就是了。”说着,便在外间一坐。小葵无法,正要回身进去,敬安叫住她,问道:“小葵,早上大公子来,有何事,你可知道?”
小葵垂眸,说道:“回侯爷,大公子来后,娘子就叫我出去倒茶了,是以不知道是何事。”敬安看了他一会儿,便点点头。旁边丫鬟捧了茶上来,敬安就端了慢慢喝。
小葵进内,月娥已经洗好了,正在擦身,小葵急忙取了干净衣裳,替她披上,说道:“娘子别着凉了。”月娥点头,说道:“他还在么?”小葵说道:“是,侯爷不肯走,且……真个儿如娘子所说,侯爷方才问我今儿大公子来是何事。”
月娥掩了衣裳,问她说道:“你说了?”小葵说道:“娘子放心,我叫照娘子教我的说了。”
月娥才点了点头,小葵又替她擦拭头发,弄了半晌,才渐渐消停,觉得身子微乏,念着敬安再外,只对小葵说道:“去看看侯爷可还在,若在,便请他进来。”小葵便去了。
月娥双眸微闭,靠在床边上想事情,听了动静才睁开眼睛,见敬安迈步进来,到了床边儿,靠着她坐了,伸手将月娥抱过来,只觉得她腰肢软如柳绵,便凑过来说道:“怎么脸色这么不好?可是哪里不舒服?”
月娥说道:“大概是泡得有些久,头晕晕的,你来做什么?”敬安说道:“自是来看看你。”月娥说道:“我明日要去拜佛,你不得扰我。”敬安说道:“那佛有什么可拜的?难道真的会灵验么?”月娥说道:“别在这里胡说,你可不信,但不能不敬。”
敬安只好答应了,却又心跳,见她刚沐浴过了,脸色白里隐隐地透着红晕,竟似美玉,晶莹有光,头发散在肩头,无力靠在他胸前,懒懒的样子更是可怜,身上的香气若有若无,撩拨心神。
敬安伸手握了握月娥的肩,又摸摸她的脸,说道:“近来竟好像比先前更瘦了很多。”
月娥说道:“哪里会,以前还东忙西忙的,现在什么也不做,怎么会瘦。”敬安看着她脸,仔细端量,说道:“果真瘦了,这下巴也越发尖了,记得我初次见你时候,还觉得……”便停了声。原来敬安想起的是在最初看月娥扮观音的时候……然而紫云县那些事,对彼此来说,却不是好经历。
因此敬安急忙停了,只怕触动月娥心事。便看她。
月娥听他说着便停了,怎不知其意?只装作一无所知,说道:“别管我……你的伤如何了?”敬安微微放松,说道:“好得多了。”月娥说道:“好好地养着,一举一动,皆要小心。”敬安都答应了。
敬安抱着月娥,月娥便靠着他,两人相互依偎,长久不动,敬安几乎以为她睡着了,却听得月娥说道:“侯爷……”敬安急忙答应一声:“嗯。”月娥说道:“你喜欢我什么?”敬安颇为意外,想了想,说道:“我不知道,就是喜欢你这人。”月娥说道:“假如不是这张脸,你会喜欢我么?”
敬安想了许久,月娥说道:“你若是说谎,我会察觉的。”敬安低头看了看她,终于说道:“我……我不知道。”月娥听了,微微一笑,将脸靠在他的怀里,说道:“嗯……这个答案好。”
敬安此夜便留在东院,只不过他并没扰月娥,两个一夜共枕而眠,各怀心事。到了早上,小葵早早地进来叫,敬安同月娥一起醒了,小葵伺候月娥洗漱,梳妆打扮,连早饭也没吃,就过去夫人那边等候。
片刻谢夫人也好了,便由着瑛姐扶着出来,谢夫人握了握月娥的手,两个才出了大门,分别上了轿子,向着香叶寺而去。
大概是行了一个时辰,才终到了地方。原来这香叶寺乃是京城内有名大寺,自有知客僧等得了消息,出门迎接谢夫人同月娥,两人轿子落了,知客僧领着沙弥迎了,月娥向上一看,但见山门颇高,大概数百级,少不得还要慢慢一步步上去,幸喜这边的雪已经扫的干净了。
谢夫人还说道:“要小心些脚下滑。”月娥答应了,当下,瑛姐跟一个小丫鬟扶着谢夫人,小葵同另一个扶着月娥,两人才一前一后,上了台阶,入了山门。
进了寺内,迎面看便是大雄宝殿,香火之气扑面而来,烟雾缭绕之中,正是三尊大佛之象,月娥便同谢夫人拜了,旁边僧人递了香火给小葵跟瑛姐,两人才转给月娥同谢夫人,两个磕了头,许了愿,上了香,小葵同瑛姐分别扶了起身。
谢夫人便说道:“这寺里的藏经阁内,是有名的千手千眼观音娘娘,甚是灵验,只在正月十五些日子才开放给众人参见膜拜,因我们老侯爷同这里的方丈有些交情,因此特许我们去看。”
当下便挽了月娥的手,从大雄宝殿,看了十八罗汉像,一一看了,而后转入后堂,又过了大悲殿,才向着那藏经阁而去。丫鬟仆人等便跟随在后。
月娥一路相看,却见这寺庙甚大,极为宏伟气派,果然是个不俗的地方,走了一刻多钟,才转到了藏经阁,却又是三座楼,又有僧人上前领了进去,进了主楼,果然见好一座观音像,矗立当前。
谢夫人先拜了,月娥又拜,谢夫人说道:“倘若有什么心愿,便静静地合什许了,观音大士是最为灵验的。”
月娥点头,便双手合什,跪在观音像前,耳畔是禅唱声声,鼻端檀香萦绕,一时之间,心神极为沉静,然而闭眸之时,心中却又从那极沉静转做滔天波澜。
从前世,到今生,点点滴滴,一幕幕的场景,走马灯般的在心头闪现,自来到这一世,王家遭遇,相遇敬安,奔奔逃逃,到无处可逃……一瞬间湿了眼睫。
月娥拜毕了,便同谢夫人出了藏经阁,因方才跪了许久,腿有些麻了,将下台阶之时,月娥一脚踏空,便歪了歪身子,丫鬟急忙来扶,却见台阶下一人伸手,飞快地将月娥腰间一扶,说道:“女施主小心。”
月娥略觉异样,抬头却对上一双极亮的眸子,怔怔地盯了她一会儿,却是个面生的僧人,生的颇为英俊,身材高大。
小葵同丫鬟上前,扶了月娥,谢夫人急忙过来,说道:“伤到了不曾?”月娥摇头。
那僧人便举手行礼,低头退后了。
因月娥这一惊,谢夫人说道:“想必是早上起的仓促,没吃早饭,嗯……既然如此……”便同月娥说道,“这香叶寺的旁边不远就是白衣庵,我平日来香叶寺敬佛,晚间都是歇在那处的,不如就带你过去歇息歇息,她们那里又做的好斋菜,你定然是会喜欢的。”月娥见她盛情,便说道:“全凭夫人做主。”
一行人便出了香叶寺,向着白衣庵而去,果然不过走了一刻钟,便到了地方,轿子落了,月娥出来,一看,果然这白衣庵跟香叶寺不同,却是个不大的山门,丫鬟先进去报,片刻功夫,就有尼姑出来相接。
这白衣庵虽然不大,却小而精致,更有些地方是特意用来招待官宦或者大户人家小姐夫人的,自然是做的熟练,月娥陪着谢夫人转入内堂,在暖房里歇息了,白衣庵的尼姑便忙着整治菜去了。
这边谢夫人歇了片刻,说道:“虽然不如香叶寺香火鼎盛,不过也算是难得了,皆因为这白衣庵后院里有一棵菩提树,成全姻缘是最为灵验的,因此有那些女儿家,倘若想求意中人,就会来此,把红纸写了那人的名字,挂在那树枝上,大事可成。”
月娥说道:“这倒是有些奇怪了。”谢夫人说道:“佛祖当家出家成佛之时,便是在菩提树下想通所有,因此会灵验也不足为奇,我记得当年外头征战连连,京城内不少男子都被征了去,剩下的女人便日思夜想,记挂着丈夫安危,有人便来这白衣庵求佛庇佑,那些挂了许愿结的,男人大多都平安返回了。却并非是胡说。”
月娥便点了点头,片刻,斋饭来了,虽然是素菜,却做的色香味俱全,果然是好,月娥便陪着谢夫人吃了一阵。
饭罢后,谢夫人推困倦,便要歇一会儿,也叫姑子领月娥去歇息,月娥到了房内,想了想,便问那尼姑,说道:“你们那菩提树在哪里?”姑子便说:“施主出了这屋子,向左手边走,逢一个小门,过去后就见菩萨殿,里头自有字纸,而后出了那殿的偏门,就见了树了。”
那姑子走后,月娥便思量,小葵说道:“娘子何不去看看?”月娥说道:“有什么可看的?”小葵说道:“我素来也听说了是极为灵验的,既然来了,不看一看,岂不是可惜了的?”月娥便看小葵,笑道:“莫非小葵有什么心上的人?”小葵脸红,便说道:“娘子休取笑我,我是想替我家里人求个平安。”
月娥便点了点头,说道:“那不如我们去看看。”小葵见她点头,十分高兴,便来扶着去看那树。
两个人按照那姑子所说,果然就转到了菩萨殿,正当晌午,也无人在,果然桌子上有现成笔墨。小葵说道:“虽然无人,不过娘子会写字,倒是再好不过了。”说着,便撩起袖子开始磨墨。
月娥见她如此踊跃,便只好一笑,片刻小葵将墨研好了,月娥便问道:“你要写什么,我来给你写。”小葵高兴说道:“有劳娘子了,我要写:望我父兄平安,爹的病早些好!”月娥点点头,慢慢地认真写了,小葵不认得,就欢喜拿了去,在一边等墨迹干。
月娥却提了笔发怔,皱眉细思,过了一会儿,终于也写了一张。
片刻,两个人的字纸都干了,小葵蹦跳回来,拿了两个锦绣红袋,上面带着穗子,说道:“娘子,快把字纸放进来。”月娥看她小心将字纸折了,放在里头,她便也依样画葫芦,含笑折了,两个便提溜着两个小红袋子,向着侧边门而去。
并不大的院落,果然见中央有一株看来极老的树,盘根错节,老态龙钟,枝桠横生,上面挂着各种各样的心意结,有的已经褪了色,有的却兀自色彩鲜艳,迎风招展,衬着远处屋檐上皑皑白雪,蔚为壮观。
月娥同小葵提了心意结,双双迈出了菩萨殿门槛,正欢欢喜喜,要往那菩提树下去,一抬头,却见在树下,并肩站着两个人,一人尼僧打扮,却掩不住曼妙身段,另一个……却是……
月娥一看那人,刹那之间,头皮发麻。小葵在旁边,说道:“娘子……那、那不是侯爷?他……他……”正说到这里,忽地伸手捂住了嘴,低低一声惊呼:却见面前,谢敬安正伸手,正将那尼僧抱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