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千二百七十五 明国的需求还不够
辛弃疾是个聪明人,稍微点拨一下,他就明白了苏咏霖的意思,苏咏霖对此是毫不怀疑的。
“您的意思是……”
苏咏霖叹了口气。
“我也不是什么功课都没做过就直接否定了这个计划,我找来了民政部给出的人口增长数据,让内阁给我做了一个人口增长预计和受教育人数的增长预计。
最后内阁花了一个月的时间做了详细的计算,按照学部提出的普及方桉,结合民政部估计的大明人口增长速度来分析,我看到了很有价值的推算。
学部的这个计划是按照我之前设定的计划作为基础来执行的,朝廷投入大量资金,耗费大量心血,在县、州、行省分别设立三个等级的学府。
学龄幼童大约五六岁入学开蒙,在每一级别的学府经过至少三年的学习,然后接受层层学府的选拔和考核,最终从行省学府脱颖而出。
这是我设定的未来计划,也是他们这个计划的基础,如果完全按照这个计划来执行的话,那么大约在十年之后,平均每年就会有差不多二十万以上的高级人才从行省级别的学校结业。
而十五年左右,这个数字会上升到三十万,二十年以后,这个数字会达到五十万,再往后,这个数字就要超越七十万,八十万,最后超过一百万。
幼安,我问你,每年,一百万掌握丰富学识的高级人才会从学校里面结业,朝廷打算让他们做什么呢?成为官员?参军?经商?做工?
这些行当加在一起,每年,能承担一百万人的工作需求吗?如果不能,这些人就要回家耕田种地了,除了耕田种地这个行当,没有哪个行当能够承担每年一百万人的工作需求。
我们耗费那么多心血和钱财,传授那么多重要的专精的知识,终于把人培养出来了,结果没事情做,只能让他们回家务农,这种极大的落差感,你能稍微感受一下吗?”
面对苏咏霖的问题,辛弃疾沉默了。
他不得不承认苏咏霖所说的很有道理。
一个人从五六岁开始学习,经过至少九年的教育之后,掌握了十分丰富的学识,整个人的思维也全然不同于幼时,已经可以开眼看世界,并且知道了世界之广阔和自己的渺小。
然后官府告诉他,好了,你们已经学有所成,回家务农去吧。
这感觉……
只能说不是很愉快。
设身处地的想一想,辛弃疾要是自己这样掌握丰富学识的人只能回家种田,就算是没有这些年的经历,他大概也会产生壮志难酬、报国无门的想法吧?
“如此说来,张元他……”
苏咏霖点头。
“他考不上宋国的科举,没有其他的门路可以谋生,又不愿意认命,转身便投靠了西夏,然后给宋国带来了好水川之败,宋君臣集体震惊,最后开创了一个殿试不黜落考生的规矩,避免再发生类似的事情。
之后呢?之后发生了什么?之后就发生了宋廷从始至终都没有解决掉的冗官,耗费宋大量钱财,导致朝廷增设了太多太多毫无意义的职位和流程。
宋国根本不需要培养那么多的后备官员,它消耗不掉,用不掉,只能让他们毫无意义的皓首穷经,熬到白头,所以这些情况,我在建立大明的时候都有考虑在里头。”
辛弃疾已经理解了苏咏霖所说的,并且认为他说的是对的,所以无话可说。
苏咏霖却好像想到了什么似的,忽然笑了出来。
“就眼下来说,培养出来那么多有丰富学识的学子,他们能做什么呢?有愿意做什么呢?就拿宋的科举来说,多少学子寒窗苦读,可是朝廷所需要的人始终就那么多。
几十万人竞争三年一度的几百个名额,多少人为了一个名额皓首穷经,有用吗?说到这里,我反倒真的觉得封建统治者很有些前瞻性。
他们知道自己不可能要得了那么多官员,知道自己养不活那么多人上人,所以不发展教育,搞愚民政策,这样才能让他们统治的更长久。
人付出那么大的努力和心血学习知识和本领,到头来却要去做文盲都能做好的事情,大方向上暂且不论,我们就从个人角度出发设身处地为一个人来想想,这个人会怎么面对这种现实?有人会认命,不假,但是也有人不会认命,比如张元。”
看着苏咏霖的眼睛,辛弃疾意识到自己想问题想的实在是有点太简单了。
“如此说来,旧王朝不发展全民教育,反而是正确的决策了?”
“对他们来说是的。”
苏咏霖开口道:“反正他们只想着更好的剥削享受,不发展教育,牛马更多,上等人更少,享受的时间就越多,但是对于我们来说,我们必须要从根本的角度上看问题。
张元的事情,宋国的冗官,其根本原因在什么地方?就在于朝廷,乃至于整个国家,并不能给那么多的掌握丰富知识的读书人以充分的发挥他们才能的岗位,朝廷和国家要不了那么多的读书人,养不起!”
“………………”
辛弃疾沉默了一会儿,无奈地点头认可:“您说的的确是这样,朝廷要不了那么多的官员,养不起。”
“所以说,朝廷真的是缺少人才吗?不缺的,一个落第士子投靠西夏,都能把宋军打成那样,足以说明人才对于一个旧王朝来说是绝对够用的,甚至溢出的,他们的发展状况和科举制度,是完全匹配的。
你让他们普及教化,养出那么多的读书人,却不给他们出路,让他们怨天尤人,最后,他们会怎么做?他们会把这个王朝送走,换一个新的,上等人从来不傻,他们知道他们要什么。”
苏咏霖顿了一会儿,深吸了一口气,开口道:“而我们更要知道我们要什么,我从来不否认普及教化的重要性,但是在此之前,我们必须要给人才准备足够的岗位让他们可以发挥才能,否则,就是为李元昊们做了嫁衣,害人害己。”
辛弃疾面色沉重的点头。
“您的苦心,我已经完全了解了。”
“我们不能愚民,我们要让每一个人都掌握学识,发挥出自己的价值,然而在当前阶段,我们培养出来的人才已经够用了,更大规模的普及教化维持在消除文盲这一阶段,已经足以应付大明目前的需求。
若要持续发展教育,就要求大明国可以提供足够人才们发挥才能的岗位,而岗位不是平白无故诞生了,需要发展来提供,这就是我常说的,发展才是硬道理。”
“可是这样的情况并不正常吧?大明不能止步于此吧?”
辛弃疾开口道:“普及教化是迟早的事情,不是吗?”
“当然是,只是根据当下的情况来判断,我没有十足的把握能在十年内就能为那么多受教育的人才提供足够的岗位。”
苏咏霖苦笑道:“发展是硬道理,却也是特别困难的一件事情,我竭尽全力在推动,可眼下,我没有十足的把握,我不能给后人埋坑。”
说着,苏咏霖又向前走了几步。
“我是有明确的计划的,我投入那么多钱搞火器,火器研究出来了,很多新东西就出来了,比如焦炭,还有质量更好的钢铁。
制造火器、炼焦、练出优质的钢铁,这些都需要匠人,需要很多很多的匠人,这就提供了需求,有了需求,我们才可以放心的培养人才。
比如工科学子就有了用武之地,他们结业之后,就不会担心没有事情做从而不得不回乡耕种田地,产生巨大的心理落差,以至于最后怨恨大明。”
辛弃疾闻言,思考一阵,明白了个中原委,遂长叹一声。
“看来有些同志把问题想的太简单了……”
苏咏霖苦笑。
“他们的本意是不坏的,甚至是为人们着想的,立足于千年万年的事情,教育和农业一样,都是国之根本,只是国家要做的不单单是普及发展教育。
发展教育对于大明来说并不难,我们可以做到,但是与此同时,我们不能不给他们提供岗位,我们不能让他们寒窗苦读那么多年之后,发现自己的所学毫无用武之地。
那不仅仅是对他们生命的辜负,也是对朝廷投入大量资金资源、花费大量时间构建起来的这样一个教育的现状的辜负,更是对累死累活耕田种地给朝廷缴纳赋税的农民的辜负。”
一千二百七十六 老子赌爆他!
对于苏咏霖的看法,辛弃疾沉默良久,最后选择了认同。
苏咏霖则对这样的状态表示无奈,并且认为这是无奈之下的举措,发展真的是很难的一件事情。
“就是意识到了这一点,所以那么多年来我不断给工部砸钱,就是希望他们可以弄出一些朝廷所需要的东西,同时带来岗位上的需求,可是七八年过去了,进展相当有限。
目前能够拿得出手的成果,也就是炼焦,炼钢铁和制造火器,这三样是真的和过去有了质的不同,其他方面我也投入了很多钱财,只是目前还看不到什么成果。”
辛弃疾主要着眼于军事发展,并未考虑到国家基础发展的这一系列难题和苏咏霖所着眼的方向,对于科技发展方面的问题不甚关心,所以也没有想到这一系列的问题。
苏咏霖那么一说,辛弃疾才意识到国家发展的方方面面都是联系在一起的,牵一发而动全身。
“看来专门的事情还是要交给专门人才去做,我这样的人,还是搞搞军事算了。”
他有些惭愧地摸了摸脑袋。
苏咏霖笑着摇了摇头。
“有心就是好的,国家应该欢迎任何人的建言献策,不管是什么方面的,你能关注这些事情,我很高兴,之后你也可以适当的多关注关注,别一头扎在军队里什么都不管了,军队想要打仗打得好,还要看后勤够不够好。”
辛弃疾点头。
“我知道了……之前未曾想到这一类问题,也未曾意识到发展的困难,以及发展带来的成果。”
“发展是硬道理,这不是一句空话,这是关乎治国理政的要道。”
苏咏霖严肃道:“虽然目前大明的发展程度不高,但是光是炼焦冶铁和制造火器这三方面,就已经给大明带来了很大的需求,大明需要更多的掌握技术的匠人去制造,这就是需求。
之后要是再出现一些什么更多的成果,需求就会更大更大,同时,大明开疆拓土了,更多的土地和民众需要治理,那么就需要更多的官员和吏员,需要复兴会会员。
大明通商到了海外了,商业繁荣了,就需要更多的聪明商人和掌握算数的帐房先生,还需要更多的船只,需要更多的水手,需要更多的造船工匠,需要更多的伐木工,需要更多的运输工。
等这方面的需求继续提升,就会要求我们对相关的行业做出进一步的提升,提高运输物资的效率,这个技术得到了突破,就会带来更多的全新的岗位需求。”
辛弃疾边听,边缓缓点头。
“原来如此,这里头还有这些道理……看起来,若是能持续发展,何愁大明不兴盛?”
“倘能如此,兴盛便是最基础的,持续兴盛才是最重要的,所以我们必须把钱用到该用到的地方,而不是用错了地方。”
苏咏霖伸手指向了西南方向:“我始终认为,能为一个国家创造出足够的需求,这才是一个朝廷该做的事情,任何想要阻碍这个目标的人或者组织,我都会把他们全部铲除掉!”
苏咏霖的决定不会更改,而他的决心也很快的交给苏海生负责执行。
苏海生那边通过六百里加急很快就得到了苏咏霖的回复,得到了参谋总部的文件许可,得到了临机专断之权。
也就是说,在接下来的军事行动中,该怎么做,做到什么地步,已经完全交给了苏海生来决断,他将获得全部的权力,并且承担一系列的责任。
苏海生大喜过望,摩拳擦掌,准备将齐鲁兵团多年战斗和精心训练积累下来的军事水准应用在接下来的战事上。
当然目前来说最重要的还是要断定川蜀方面给出的投降意向到底是不是真的,到底有没有可行性。
反正中央分析是真的,中央认为川蜀那帮准备投降的人已经山穷水尽,要是大明不出兵就会死,所以姿态很低,几乎是请求的态度。
在这种情况下怀疑他们在逢场作戏拉大明下水的可能性实在是太低太低了,低于一成。
九成的概率是真的,一成的概率是假的,赌不赌?
老子赌爆他!
苏海生立刻派人联系吴拱,向他咨询宋军的投降意愿和投降方式,双方开始进行讨论,并且提醒他们——你们最好也快一点,不然担心成都那边坚持不住。
吴拱倒是惊讶于明国的高效率,整个过程刚刚走过半个月,明国那边就给回复了。
这效率……
大宋要是有这样的办事效率,也不至于沦落到这个地步吧。
吴拱无奈的看完了苏海生的信件,然后苦笑着把信件扔到了一边。
该急的不是明国,该着急的是我,是成都,是我们这群热锅上的蚂蚁才是。
吴拱犹豫片刻,提笔写信给苏海生,将他设想中的宋军投降和明军接管川北防区的整个过程写下来,让苏海生看看还有没有什么需要改进的,或者双方直接派人近距离接触谈判,把事情尽快解决掉。
成都估计是真的扛不住了。
成都确实过得很不容易,面对数万大军的围攻,吴挺使劲浑身解数也就是勉强维持局面而已。
陆?为首的四支原朝廷正规军,加上霸蜀军、威武军和乞活军三支原先的起义军,加在一块总兵力已经超过了十万人。
别说陆?等人的军队正在快速军阀化,就算是三支起义军,因为地主阶级为代表的社会精英的加入,也褪去了农民起义军的属性,现在个个都出现了军阀化的迹象。
十多万大军已经没有谁还冲着均贫富的理念而战斗了,他们聚集在成都城下,只为了一个理由——杀了狗皇帝,推翻成都朝廷,给自己报个仇。
至于之后要做什么事情,大家会有什么想法,那都是不一定的事情,到时候再说。
反正抵达成都城后,七支军队的首脑举行了会盟,约定大家轮番进攻成都城,而在攻克成都城之前,谁都不能对谁下黑手,就算要敌对,也要等整个战事结束之后再说。
至于成都城被攻破之后功劳怎么分、战利品怎么算,他们也有自己的想法。
一千二百七十七 老爷果然在意我
能在这个问题上达成共识,其实还真是多亏了那些投靠各支部队的川蜀社会精英们。
他们并不希望川蜀就真的进入了战国时代,尤其是这个内忧外患的时期,搞出战国时代对大家都没有好处,保不齐什么时候就要被明国摘了桃子。
明国一来,他们这些地主豪强不就完蛋了吗?
所以无论怎么说也不能让明国入主川蜀,只要能够弥合各方面的需求,那么能够把大家伙儿组成一个联盟其实是最好不过的。
联合起来,一起对付敌人,再一起瓜分利益,所有的分歧都在一个统一的框架内运行,确保矛盾不会爆发,不会引起互相之间的火并。
在这样的基础共识之下,川蜀精英们劝说各自的军阀首脑们,通过好言相劝加美女枕头风的联合出击,总算勉强让他们达成了共识。
谁最先攻入成都城,谁就最有优势,谁就可以杀掉狗皇帝夺了鸟位,大家一起尊奉这个人做新皇帝,听他的号令。
新皇帝可以主导战利品的分配,但是也不能太过分,自己可以多分一些,可是也不能完全不给大家伙儿。
而且新皇帝登基之后,大家承认他的地位,听他的号令,那么他也要保证大家的利益,该给的地盘不能少,该给的地位和官职不能没有。
这是一切的前提。
当前对大家来说最大的威胁不是成都朝廷,而是虎视眈眈的明国和临安伪朝,为了维护大家的利益,维护川蜀精英们的利益,大家必须要在摧毁成都朝廷之后达成共识,集合全部的力量抵抗明国和临安伪朝。
而在此之前,先把成都城拿下再说。
成都城拿不下来,谈什么都是假的。
确实,想要拿下成都城是一件很不容易的事情,光看那个护城河和成都城墙的高度、厚实程度,就知道这很不容易。
成都城外围的军事据点已经被他们全部扫平了,没有什么危险,但是成都城本体之坚韧,依然超过了他们的想象。
从十月下旬陆?率领军队率先抵达成都城展开进攻之后,他就意识到这将是一场艰苦的持久战。
成都城的坚韧超乎想象,城墙整体被改造的相当不错,他多次进攻,都是连护城河都过不去就被打了回来。
意识到自己一支军队根本不可能打下成都城,意识到只靠自己的军事力量根本不可能独霸川蜀,所以陆?才继续等待其余军队的到来,否则他早就打进成都城杀了狗皇帝夺了鸟位了。
事实上也是如此,这场史无前例的成都会盟之所以可以顺利进行,主要也是因为七大军阀谁也奈何不了谁,谁也无法单独解决掉成都城,大家一样菜,一样都处于川蜀大区的优秀匹配机制之下。
如此一来,讨论谁可以独霸川蜀就是个笑话,如何分配利益才是最重要的。
而他们所达成的协议,也就是大家都能接受的唯一一个协议,在这个协议的框架之下,大家可以保持最大的能动性以及秩序。
于是对成都城的围攻就那么在秩序的安排之下展开了。
各支军队轮流攻打成都城,基本上不给成都城什么喘息之机,轮到自己上了就勇勐攻城,谁都想第一个打进去杀了狗皇帝夺了鸟位。
然而吴挺指挥下的成都城的城防军队也不是吃素的,也是吴璘一手训练出来的。
当初决定留下一支军队驻防成都的时候,留下的也是受训时间最久、老兵比例最高的一支军队。
所以说吴璘真的给成都朝廷留下了很多东西,不仅是成都的城防军队,还有川北防线,还有一系列的粮食储备物资储备等等等等。
要是没有吴璘的遗产,这仗成都朝廷是真的打不下去。
而这支军队也因为吴挺的身份而选择听从吴挺的命令,拿到成都朝廷大撒币给的钱之后,他们把沉甸甸的铁钱揣起来,开始了英勇顽强的战斗。
这一次,为了活命,成都朝廷彻底放开了一切资源,马永康将成都全部的资源集中在一起,给军队提供了最好的伙食和装备。
吴璘主导城防时期,他出于忧患意识给成都城积蓄了大量的粮秣,省着点用,足够成都城使用三年。
不仅如此,因为事前对成都城内的川蜀本土势力进行了一番清洗,成都城内的反对势力已经被外地派系彻底打败,所以资源内耗程度大大下降,得以提供更多的资源给到军队,让军队发挥出更好的水平。
于是在这个天气渐渐变冷的时期,成都城内的城防军比城外围攻的军队更早的穿上了厚实的衣服,也获得了一天两顿干饭的优厚待遇。
不仅如此,守夜军队还有额外的一顿夜宵可以吃,基本上不会饿肚子了。
城内官僚们面对巨大的压力,也是小心翼翼,不敢压榨士兵引起内乱,所以主动收敛了自己的行为。
不说城外军队,纵向对比过去的他们自己,他们都觉得这是参军乃至于出生以来在生活方面最舒服的一段日子。
不用受冻,不用挨饿,还有钱拿。
过去啥时候过上这样的日子过?
要是能一直维持这样的日子就好了,哪怕朝不保夕,哪怕随时可能会死掉,但是这吃饱穿暖的日子真的好愉快啊。
而与之相比,成都城外七大军阀的军队就没有那么好的日子过了。
缺吃少穿是最基础的。
因为七大军阀的根据地距离成都城的位置远近不一,而他们互相之间为了不产生什么龃龉也并不对军队物资搞什么互通有无,互相之间都是独立结算,你吃你的我吃我的,不搞串联。
这样一来,距离较近基础较好的军阀的军队就能吃得更好、穿得更厚实。
而距离远、基础薄弱的军阀的军队就惨了,日子过得或许还不如乞丐。
陆?的军队因为距离成都近,且最早完成军阀化,最早形成体系,其主导三州之地的各大家族承担起了军队的后勤任务,为他的军队提供了相对而言最完善的保障,使得陆?的军队没有吃不上饭的风险。
只不过因为一些贪污腐败的现象的存在,军队里的后勤官僚们倒腾来倒腾去,让本来能吃到士兵肚子里的粮食变少了。
当然,绝对不是没得吃。
与之相比,老巢在富顺监的周奇祥统领的乞活军和老巢在阆州的侯浦统领的军队则比较困难,后勤运输十分艰难,有的还要借道其他军阀的地盘,日子过得紧巴巴。
上层军官和领导者们花天酒地大鱼大肉自然不在话下,无论什么时候都饿不到他们。
但是基层小兵的日子可就惨了。
不打仗的时候,小兵们一天能混到一顿稀的都算是运气好,只有打仗的时候才能临阵混到一顿干的,就这样还未必能吃饱肚子,嘴都没擦干净的就要被逼着上战场打仗,能不能活下来还是两说。
其他方面也是陆?所部表现最好,周奇祥和侯浦所部表现的最差。
武器装备,军装,军队宿营地的一些生活物资等等,陆?所部是受人羡慕的,而周奇祥和侯浦所部就是让人看笑话的。
所谓人有悲欢离合,牛马点缀生活,对于上等人统治的旧世界来说,牛马们的悲惨生活就是被他们当作对比来看的。
有牛马,才能提升他们的优越感,才能让他们真切的感受到自己的高贵,而且从客观上来看,要是牛马们都能吃饱穿暖了,他们的生活水平也一定会下跌。
只有残酷的剥削才能让他们的生活奢华起来,剥削的越残酷,他们的生活就越是奢华。
而与之相对的,牛马们的好日子也不是自己争取来的,也是对比来的。
只要看着别人家的牛马过得比自己差,自己有口饭吃而别人家牛马没有饭吃,那么日子稍微好过一点的牛马就会骄傲地抬起头来——
他们望着在奢华舒适的房屋里烤火吃火锅的上等人老爷们,眼中充满了感激,心中充满了感恩,彷佛自己也和老爷们一起吃香喝辣了。
那幸福感一下子就提升了好几个档次。
于是牛马们根本不需要老爷们给他们修房子、盖学校,根本不需要增长工钱带薪休假,甚至于老爷甩在他们脸上的巴掌也有讲究了。
今儿个老爷甩巴掌的力度比昨儿个要轻一些,昨天把嘴角打破出血了,今天只是打肿了脸。
老爷果然在意我!
一千二百七十八 比烂大赛
大抵也是注意到了互相之间的对比可以在无形中降低军队的怨气,甚至于减少自己部队的内耗还不用担心哗变,所以军阀老爷们有了想法。
除了陆?、周奇祥和侯浦之外的四个军阀都要求各自的部下要教育大头兵们——不要盯着陆?所部看,看多了有什么意思?
而要多看看周奇祥和侯浦所部,看看他们的日子过得那么烂,是不是觉得你们吃的猪见了都摇头不吃的烂湖湖也变得香甜可口了起来?
你们是不是觉得自己很幸福?
幸福就对了,敢不幸福吗?
敢不幸福的都被干掉了。
要多看看比自己烂的,看看周奇祥和侯浦所部混得那么惨,甚至能饿死不少人,再看看我们这里,饿死的人明显更少一点。
这就是优势,这就是幸福,这就是我们必然赢过周奇祥和侯浦的原因。
通过这一系列的话术,这四个军阀的部下大头兵们还就真的比较少闹事了,甚至连打仗的时候都稍微积极了一点,这让四个军阀惊喜莫名。
果然,人比人,气死人,世间的一切真理,其实就在【对比】二字之中。
而对于四大军阀把自己当笑话看这件事情,正在舒适的房子里吃香喝辣玩女人的周奇祥和侯浦也感到了莫大的耻辱和危机感。
随着自己的军队缺吃少穿还不断闹出饿死人的事情,加上其与各队【友军】的推波助澜,他们意识到继续这样下去很有可能在攻破成都之前就引发军队哗变。
一旦出现哗变,运气好点还能镇压下去,运气差点,自己说不准就要奔地府见阎罗,还杀什么狗皇帝、夺什么鸟位呢?
不行,不能这样继续下去。
必须要想个办法改变这个局面。
正常人都知道给士兵穿好衣服吃饱肚子是最好的解决问题的办法,但是军阀们怎么可能是正常人呢?
所以给牛马们提高伙食待遇什么的是不可能的。
倒不是没那个钱,主要是他们不舍得也不认为自己应该把属于自己的钱用来提高牛马们的待遇。
牛马们生来就是要吃苦受罪的,怎么能让他们吃饱穿暖呢?
这不正常。
所以为了不让他们觉得吃苦受罪本身就是错的,为了不让他们觉得吃饱穿暖是人应该得到的,就要另辟蹊径。
要使用精神胜利法。
他们召集中高级军官们,传授他们精神胜利法的法门,就是要找到对方稀烂的地方,对比自己好的地方,只要能找到一处,就可以算作是胜利,只要有一处优秀,就能拿出来以偏概全。
反正话语权在我手上,还不是我说什么就是什么?
于是他们开始比烂,开始寻找对方不如自己的地方。
这当然是很容易的。
侯浦的军队到底是正规军转变过来的,武器装备什么的比较好,于是侯浦的军队就开始宣传自己比周奇祥的军队要好,因为他们的武器装备更加优秀,有很多很好的钢刀。
而周奇祥的军队有不少人甚至还在用削尖了头部的木棒。
好笑吧?
这样一对比,侯浦所部的大头兵们立刻油然而生一种莫名其妙的自豪感,顿时感觉因为吃不饱肚子而产生的怨气少了一些。
至少我们有钢刀,我们有武器,我们杀敌的时候可以更好的保护自己。
而他们,居然是木棒,哈哈哈哈哈哈!
周奇祥听说了这件事情之后,气的嘴都歪了,连连痛骂侯浦这个王八蛋不干人事,专门找自己的痛处,于是也卯足了劲儿找侯浦的痛处。
通过仔细的调研,周奇祥发现侯浦的军队里饿死的人数比自己军队里的要多。
自己的军队一天也就饿死七八个人,而侯浦的军队里连饿带病,一天非战斗减员超过二十人。
这不就是巨大的胜利吗?
于是他抓住侯浦的这个痛点在自己的军队里大肆宣扬,抨击侯浦的残暴不仁,宣扬自己的仁义,让自己军队里的牛马们也感到自豪与幸福,从而增加自己的安全系数。
侯浦当然更加生气了。
于是双方就开始更加激烈的比烂作战。
于是城外的军队就出现了陆?所部鄙视四大军阀、四大军阀鄙视周奇祥和侯浦、周奇祥和侯浦互相鄙视的鄙视链。
而在这条主要鄙视链之外,各个军阀的部队也会有一些辅助鄙视链。
反正军阀的部队一样烂,该有的烂点只要想找总能找到,并不存在无懈可击的存在。
比如陆?手下一个地位比较高的统制官有龙阳之好,经常胁迫自己的部下为自己提供服务,服务越好职位越高。
然后在围城战时期,这一情况被其他军阀来串门的时候撞上了,成为一时笑谈。
其他各大军阀们立刻嘲笑陆?是龙阳君,还说他干脆把自己的军队改军号叫龙阳军算了,反正军官都是靠这一手技能提拔上来的,整支军队全是内部解决需求的,简直是圣人级别的军队。
打仗不为女人的军队,圣人啊!
其余六个军阀大肆嘲笑陆?。
陆?为此丢了老大的脸面,全军士气大衰,在其他军队面前都抬不起头来,恼怒之下,陆?直接把那个统制官给剁了。
城外比烂成风,但是该说不说,这七支军队只有陆?这一支能勉强算得上军队,士兵基本上能吃到东西,能穿上衣服,所以打起仗来也比较勇勐,攻城的时候给成都城的压力最大。
其他六支军队各有各的难处,各有各的笑点,这边缺一点什么,那边缺一点什么,打着打着物资就都跟不上了。
真要大批大批的饿死人,这仗也就不用打了,于是在幕僚们的建议下,军阀们被逼着拿出钱来跟物资充裕的军队买。
军队官方出面买,士兵们私底下拿了钱也会买,或者互相交换,搞来搞去,成都城外面的军营休息区简直成了菜市场。
还有些军队的军需官靠这一手生意赚了不少钱,引来很多人效彷,以至于认真做生意的人比认真打仗的人还要多。
仗打成这样,进度可想而知。
从洪武七年十月底打到洪武七年十二月初,十多万军阀联军才堪堪把护城河填平,开始推着攻城器械准备直接攻城了,准备蚁附登城展开肉搏作战了。
但是成都守军也不是吃素的,护城河的优势没了,那就用城墙优势,各种守城器械满满当当,城内物资极大充盈,金汁这种老农见了狂喜的战略物资都当作热水一样不要钱的往下倒。
一时间,寒风瑟瑟的成都城外弥漫着一股让人感动到流泪的浓郁气息。
这股浓郁气息带来了城外军队的极高伤亡率,所以每当这股熟悉的味道飘出来的时候,城外攻城军队总会慌慌张张地夺路而逃。
在成都守军的坚持守卫之下,这仗打了一个多月也没什么进展,根据七大军阀们麾下的社会精英们的预估,这仗没有一年打不完。
当然这本身不是什么问题,围绕一座城池干仗干好几年是正常的事情,只是在此时此刻的成都城下,这样搞有点小问题。
因为明军的威胁还在。
尤其是明军已经攻克了重庆府的消息传来,成都城外一片慌乱。
泸州危在旦夕,老巢距离泸州很近的周奇祥所部和朱良所部坐不住了,生怕明军打过来直接把他们的老巢给掀了。
虽然明军暂时还没有出动征战的消息传来,但是十二月初的时候,担忧的周奇祥和朱良还是在无奈之下退出了川蜀皇帝争霸赛的决赛圈,主动选择成为群雄之一,而不是皇帝。
他们必须要回到老巢保护自己的根基。
他们的退出让其余五人还是很高兴的,因为他们觉得有周奇祥和朱良挡着,他们可以更加轻松的夺取皇帝的鸟位,成为皇帝的概率一下子从七分之一变成了五分之一。
美滋滋。
一千二百七十九 大明功勋
要是搁平常时代,没有明国这个时代的bug,他们美滋滋的状态是可以持续相当长一段时间的。
奈何时代发生了变化,明国这个bug级别的存在就顶在他们脑袋上面,他们居然还敢美滋滋,那纯粹就是自己找死。
当一个王者出现在青铜局的时候,青铜们不想着改变自己提升段位,居然还在互相比烂,还想互相把对方给拖下水,这种事情……历史上也不是完全没有出现过。
比如金国和南宋面对崛起的蒙古的时候那一系列让人感到智熄般的操作。
时代好像发生了变化,但是又好像变得不是那么彻底,自以为是的蠢货们还在不断的刷新人类的下限,终于,洪武七年十二月初七日,一则惊人的消息传到了成都城下。
阆州被明军占领了。
得知这个消息的时候,还在围攻成都的五大军阀的感官其实是差不多的,并没有因为侯浦是那个失去老巢的人所以他就最懵逼,而其他人就不懵了,不是的,大家都很懵。
明军怎么来了?
为什么我们什么消息都没有得到?
川北不是有人在守着吗?
他们完蛋了?
那特别难走的比上青天还要难的蜀道这才一个多月就被明军走完了?
阆州在汉中之南,已经进入了蜀中的范围之内,其南部地势平坦,已经处在一个无险可守的状态之中,或者说整个蜀中平原都会因为失去川北防线而处在一个无险可守的状态之中。
一旦被明军突入了蜀中平原,其优势骑兵将发挥出巨大的战斗力和机动力,川蜀军队几乎连逃跑都做不到,将面临极大的全军覆没的风险,而明军极有可能一波流带走他们所有人。
所以基本上,他们不具备与明军在蜀中决战的能力。
这种战斗一旦发生,那么他们将有极大的可能全军覆没,失去一切。
好不容易才得到的一切转瞬之间就要失去?
川北防线到底发生了什么?
吴拱到底在做什么?
他的两万军队到底做了什么?
在他们的印象里,吴拱和两万多川北守军是能扛住明军攻势相当长的一段时间的。
军阀们当然不会知道川北到底发生了什么,他们聊胜于无的情报水平注定他们不可能知道明军是在吴拱的带领下用最快的速度占领了川北各地,并且进一步越过汉中南下的。
所谓的川北战役根本就没有进行,他们想象中苦战之后全军覆没的吴拱也是不存在的,这一切,都在双方的谈判桌上走完了流程。
川北宋军愿意回家的,当场发给遣散费用,可以回家,不愿意回家的想要继续参军的,可以前往关中军营居住,并且接受明军惯例的新兵入伍前训练——
别以为自己是多年老兵就可以免掉这个过程哦?
对于明军来说,只要不是从我们的新兵训练营里面结业出来的,甭管是老兵还是军官,甭管是基层军官还是中层军官,全都是新兵,全都要接受新兵训练营的重新训练,完成结业考核之后,才能正式入伍。
明国都建立了,明军的新兵训练与考核也越发的严格、正规化,一切都有自己的规则和流程。
当然了,一旦成功入伍,就可以得到一系列的军队士兵待遇,这是实打实的待遇,绝对不克扣。
而一旦成功参军入伍服役,那么家人也会成为军属,在地方上将享受一系列的税收、优待政策。
政工干部们对着宋军降兵们宣扬了一波明国的士兵待遇。
最后的结果是大头兵们只有不到百分之二十的人因为各种原因而选择拿钱走人。
他们大部分都被明军士兵优厚的待遇给吸引住了,自己也想得到这个待遇,于是决定接受明军的要求,前往关中新兵训练营接受新兵训练,并且接受考核。
至于中低级军官们,则是大部分都对于明军的规矩很不满意。
明军中低级军官也有自己的待遇,不过总体来说只是在个人军饷和福利收入等待遇上有所不同,家庭在军属层面和士兵一样,没有区别,更没有其他一系列的特权,且有着更为严格的规章制度要求。
宋军军官普遍都是老油子暴力狂,吃拿卡要喝兵血都是家常便饭,靠着这一手吃香喝辣不亦乐乎,充分享受着军队内部的人上人生活,十分愉悦。
结果加入明军之后,啥都不能做了。
他们觉得自己当了那么多年的军官结果还要接受新兵训练和考核纯粹是侮辱,还要守那么多他娘的规矩,简直不是人能干的。
于是绝大部分中低级军官都选择拿钱走人,回老家去。
老子不伺候了。
士兵们大部分选择加入,军官们大部分选择润。
吴拱等中高级军官对于这一切比较无奈。
他们没有自由离开的资格,他们被要求在战后前往中都,和成都城内的投降者们一起面见苏咏霖,然后接受他的安排。
明军轻松解决掉了这支两万多人的宋军的问题,然后在吴拱等人的指导下对各军事要地进行重点占领,对行政地区进行象征性占领,接着军队主力就跟着吴拱等人一路南下。
被军队占领的地区在短暂的军管之后,自然会由朝廷吏部与复兴会组织部对这一地区进行人事安排,很快,官员组织和复兴会组织就会前来此地进行基础的政权搭建,并且开始行使权力。
这些都不是军队需要担心的事情,军队不管这些,只需要建功立业就可以了。
受益于吴璘在川北地区的苦心经营与多年积累,明军得到了几乎全部的储备粮、军用物资。
这可以说是最让苏海生感到兴奋的一件事情。
原先苏咏霖甚至已经批复了调动大同、河东两个行省的物资到关中,用三个行省的军用物资储备支撑这场战事,大量辅兵和民夫已经被动员起来用小推车给军队运输粮草。
结果开打之后,明军获得了数量极为庞大的宋军储备粮食,而且每到一个地方都有仓库储存得好好的,就跟等着明军来取用一样,取用之后可以立刻前往下一个存储点,连路程和时间都被提前计算好了。
这些堆满了粮食的仓库在吴璘前往成都之后,都是吴拱负责处理的。
为了备战,他曾经亲自走过每一个仓储地,严格检查各地存粮情况,杀了七八个贪腐的管理官员,勒令当地补足缺少的粮食,兢兢业业。
他为了啥?
为的就是在明军南下的时候宋军可以在战局不利的前提下节节抵抗,就算节节败退,也能快速在下一个防守地站稳脚跟,取用粮食来吃,然后再次进行抵抗。
结果现在这些东西都送给了明军,成为了明军快速行军的最大助力,帮助明军用极低的代价将七万军队从关中运动到了汉中,几乎没有损失,齐装满员,很快就能对蜀中平原展开灭顶式的攻击。
一笔账算下来,省了明国不知道多少钱。
大明功勋了属于是。
高兴的苏海生拍了拍吴拱的肩膀。
“别的不说,军人的基本职责你履行的很好,是个称职的军人,也有不错的统兵经验和战斗经验,之后如果有机会,你可以主动申请来齐鲁兵团任职。”
最初的设想和现实差了十万八千里,力主抵抗的成了带路党,又莫名其妙得到了明国五虎大将之一的欣赏……
一时间,吴拱也不知道自己到底是该哭还是该笑。
只能说世事无常,大肠包小肠。
在苏海生面前,吴拱笑的比哭还难看。
一千二百八十 早点结束吧,累了
虽然吴拱笑的比哭还难看,但是他带路的步伐并未停止。
只能说身体还是很诚实的。
他一路带着明军主力南下,过蜀道,越汉中,抵达剑门关,进入隆庆府,然后建议明军兵分三路开始正式进攻失去天险阻挡的蜀中平原之地。
这可都是蜀中的膏腴之地,天府之国,只要拿下了,川蜀即等于是拿下了,蜀宋政权也算是彻底灭亡了。
苏海生很高兴,立刻安排了三路进兵计划。
进攻阆州的就是苏海生亲自率领的中军,因为听说这里被吴璘曾经的部将占据,有点军阀化的趋势,所以他亲自带兵来攻打,没遇到什么抵抗,轻轻松松占领当地。
然后就是一波清洗。
投靠侯浦帮助侯浦组织军队建立军阀化治理体系的地主豪强们被明军全部抓起来,一扫而空,将他们的势力连根拔起。
投靠军头和军头一起组建军阀势力的地主豪强已经不是一般的地主豪强了,这些试图染指政治权力的家伙们有着十足的野心,必须要出重拳对付才可以!
也就是在这个阶段,吴拱亲眼见识到了明军是怎么搞大清洗的,又是怎么杀人诛心的。
看着那些地主老财被吊在东南枝上随风飘扬,他心中甚至有了那么一丝微不足道的庆幸。
他很庆幸自己没有和明军为敌,否则真不知道下场是什么样的。
正规明军的精锐他看在眼里。
明军辅兵队伍和民夫队伍的待遇与干劲他看在眼里。
明军军队里政工干部的行动力和演说能力他也看在眼里。
那些农民们被激起来山呼海啸一般冲向地主老财们的家里对他们进行大复仇的场景,他也看在眼里。
他觉得这些都是他闻所未闻的。
比如他很难想象军队休息的时候,他亲眼目睹一名士兵正在和另外一名士兵就一座建立在山腰上的军事要塞该如何攻打进行辩论,一人主守,一人主攻,两人争论的不亦乐乎。
他也很难想象他最初看到的明军后勤队伍并没有持械士兵的随从,没有持械士兵的监视,而那些辅兵和民夫看上去干劲十足,面色上也看不到什么受到虐待的样子,井然有序,似乎也并不打算趁机逃跑。
他更难想象的是那些任打任骂低声下气的面黄肌瘦的老农居然会在明军政工干部们的带领下勇勐的冲击地主老财们的家门。
他从未想象过这些天生奴隶一般的人居然也会露出自己的獠牙。
跟着明军行动的时候,他只觉得自己看到一切都在刷新自己的世界观,世界正在发生剧烈的变动,甚至可以说是天翻地覆。
种种不曾看到也不可能想象到的事情都在真实的发生着。
他读过《洪武政论》,是吴璘推荐他读的,他当时认为苏咏霖是嘴强王者,打嘴炮非常凶狠,真的落到实处未必可能。
可现在看到的一切都在告诉他,苏咏霖不仅嘴炮犀利,手上功夫更是天下一流。
以明国强大的国力为支撑,以强悍的军队作为行动依仗,辅以如此强大的动员民众的能力,吴拱初次感知到自己面对的到底是一个怎样的敌人。
或许,就算没有他的带路,明军也可以顺利通过川北防区,这一波流军政攻势打下来,吴拱想不到任何可以应对的办法与可能。
他只觉得自己面对这样的攻势除了战死之外没有别的办法,但是自己要是死了,吴氏家族恐怕也讨不到好。
这种被全方位碾压找不到任何一丝反抗成功的可能的感觉,真的很让人感到窒息、绝望。
结束吧,这一切都早点结束吧,真的,累了。
吴拱深深的叹了口气。
曾经那个意气风发的襄阳知府已经不复存在了。
甚至那个打算在汉中和明军展开一场声势浩大的决战的将军也不存在了。
认清楚了现实的吴拱已经可以接受这一切了。
随着他的放弃抵抗,明军迅速越过汉中,进入蜀中,于十二月初开始对蜀中进行军事占领。
蜀中绝大部分兵力现在都集中在成都周边打内战,除了成都周边武德爆棚之外,大部分地区都处在无政府状态或者封闭自保状态,面对明军的进攻,毫无抵抗力。
明军基本上等于是在横扫千军,一招横扫千军就能轻而易举地消灭掉抵抗势力。
隆庆府、阆州、蓬州、渠州、绵州、潼川府、果州、广安军……
这些地方基本上没什么像样的抵抗势力,但是小型割据势力数量还真不少,一个两个扯虎皮做大旗,搞的遍地是大王短暂又辉煌。
结果明军杀过去,城池城门洞开,小型割据势力的首脑们举着明字旗帜出来欢迎欢迎热烈欢迎,就没遇到过闭门死守的。
想来,这些人也是被米骚动和交子热折腾的要死要活了,没有大势力过来的时候做个大王也不是不可以,但是大势力来了,他们还是很明智的选择了投诚。
苏海生亲自领兵进攻潼川府的时候,也大体上没遇到过什么抵抗,倒是进攻到铜山县的时候,遇到了慌慌张张领兵回防的谢庆生和他的两万人不到的军队,双方展开的是一场遭遇战。
面对这场战争,苏海生指挥的明军给一旁观战的吴拱展现了一下什么叫《碾压》。
步兵面对面的碾压,骑兵迂回包抄的碾压,一场平地上的遭遇战,硬是被明军打成了歼灭战。
明军士气爆棚,几乎从一开始就打得谢庆生所部毫无反抗能力,一直都被压着打。
不过半个多时辰,明军就完成了对谢庆生所部的分割包围,再半个时辰,谢庆生的中军被明军悍将韩蒙率领精锐骑兵冲垮,谢庆生都没来得及抵抗,被韩蒙一枪刺穿了喉咙,阵斩。
吴拱咽了口唾沫,暗自盘算了一下自己面对这支精锐明军的话能打到什么地步。
嗯,他唯一感觉能比谢庆生更好的就是自己的亲兵队伍更善战,应该能护着他逃离战场,保一条命,除此之外,他也就是个谢庆生第二了。
不是他们不会带兵,不是他们不够努力,而是……
明军真的太强了。
很久没打仗的齐鲁兵团养精蓄锐已久,真的非常非常的渴望一场战斗来证明自己的实力,过去都眼睁睁看着河南兵团建功立业打胜仗,自己却捞不到什么仗打,就挺难受的。
而现在这场胜仗打得酣畅淋漓。
兵团士气大振,遂一发不可收拾。
以此为开端,十二月中旬,苏海生在潼川府整兵,然后兵发怀安军,轻取金水县,而后锋锐的枪尖直指成都。
与此同时,右路之天兴军下绵州,破汉州,过彭州,轻取九陇县,兵锋直指成都。
左路之神锐军破广安军,入合州,荡平合州群贼,再兵分两路,一路南下昌州接应徐通之革命军,一路兵锋直指遂宁府,兵进遂宁府,于十二月二十三日破遂宁首府小溪县,兵发普州。
一千二百八十一 大明爸爸来了
明军的攻势极为凶狠、凌厉,而川蜀众军阀根本来不及反应。
十二月初,他们得知明军行动,除了侯浦大惊之下不管不顾的带兵北返救援老巢,其余四个军阀赶快召开了一场紧急应对的会盟。
陆?、杜刃、刘壮刘实兄弟和谢庆生四人的势力暂时还没有在明军的威慑之下,所以他们尚且还能维持冷静,聚在一起开了一个紧急应对会议,商讨着该怎么应对眼下的局势。
有的说要联合起来组成联军反击明军,有的说应该分头防御明军,也有的说应该赶快拿下成都再反击明军,还有的说大家干脆投降算了。
投降当然不可能,这些人一个两个都觉得自己和明国八字不合,尤其是他们麾下那些地主豪强出身的幕僚们,更觉得投降明国就等于自杀,他们才不会做这样的事情,所以赶快否决投降的议桉。
那么接下来就是怎么打的事情。
陆?建议组成联军,由联军负责对抗明军,因为明军很强,单独一支人马只会被他们各个击破,眼下他们七大军阀只剩下四个还在成都,还能团结抵抗,要是连他们都分裂了,这仗也就不用打了。
大家各自回去洗干净脖子等着明国来收拾他们吧。
陆?的建议当然是有道理的,绝大部分人都认为分头抵抗明军是错误的,应当集合全部的军队一起抵抗明军,这样才有胜利的可能。
但是话又说回来,联合归联合,这个仗怎么打,怎么确定大家的指挥和任务,谁主要负责指挥,谁主要负责执行,这些都是问题。
于是一群人就开始明争暗斗了。
陆?觉得自己的实力最强,应该自己负责全盘指挥,做盟主。
杜刃觉得自己跟随吴璘战功最高,应该自己负责指挥。
谢庆生觉得自己跟随吴璘时间最长,资历最深厚,战前的军职也最高,应该由自己来负责指挥。
刘实直接推荐自己的哥哥刘壮做盟主,理由是他是唯一一个不属于宋军体系的领导人,他来负责指挥可以没有私心。
四方面都认为自己才是最合适的人选,也都不打算接受各自的议桉,场面一时间陷入了僵局,他们连成都都不打了,就在城外面商量吵架,拍桌子砸板凳,吵得不亦乐乎。
一直到侯浦全军覆没的消息传来,潼川府老巢受到威胁的谢庆生大惊失色之下不管不顾带兵返回潼川府之后,最后剩下的三支军队才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
他们不认为和明军正面对抗是明智的选择,奈何谢庆生部下一大堆人的老巢就在潼川府,地主豪强们思念家人,担忧家人,必须要回去。
谢庆生无奈,只能带兵会去,其余三人无论怎么阻拦都拦不住谢庆生。
别的事情他们不敢说,但是他们敢说再怎么搞下去,他们真的要被各个击破了。
三方面十分紧张,也不敢吵了,纷纷把自己的底线摆出来,一通妥协之后,终于答应让陆?做盟主,全面指挥他们三支军队。
但是在大家的老巢受到威胁的时候,陆?必须要统一为他们提供粮秣,且军事行动的时候大家各自的军队必须各自占三分之一的数额,指挥层也必须由三支军队的首脑参与进去,但凡遇到大事,大家必须要统一商量。
三方面都不满意,但是这也是三方面都能接受这样的局面。
然后,三方面开始商量接下来是先打成都还是先抵抗明军。
就又吵起来了。
有说攘外必先安内的,有说击退了明军什么都能得到的,反正争吵不休,而在他们还没有吵出一个结果的时候,谢庆生被打到全军覆没的消息传来了。
潼川府完了。
这下三方面势力彻底傻眼了,直到此时此刻,他们才恍然意识到一个很大的问题——明军是不是有点太强了?而且明军是不是已经快要打到成都了?
三方面势力面面相觑,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然后陆?问了一句——谁愿意去守怀安军?
当然没人愿意去。
甚至于接下来该怎么打都没有人能够说出来了。
之后的事情毫不意外。
三方面势力对于凶悍的明军已经没有了任何在成都城打赢一场仗的信心,而且杜刃和刘壮刘实兄弟的老巢大概率是回不去了,所以他们很快达成了新的协议。
杜刃率军进驻隆州,刘壮刘实兄弟率军进驻眉州,陆?躲在更南边的嘉定府。
杜刃和刘氏兄弟通过答应听从陆?的命令、帮助陆?顶在北边防御明军作为代价,换取了驻军隆州、眉州的资格。
然后他们立刻派人回去把军中高层的家人们快速接过来避难。
至于其他小人物……
死就死吧,他们也不在乎。
陆?也很愿意答应这个要求,因为他觉得这样一来,就算被打败,也有人能在前面帮自己顶着,见势不妙,自己多少还有逃跑的机会。
明军的势头有点太凶狠了,以至于他们这边还在争权夺利呢,刚反应过来,就得知明军已经打到面前了。
这还搞什么?
但是话又说回来了。
一群本地地主豪强拥护起来的军阀能有什么格局呢?
他们的格局甚至不如死守成都的马永康和吴挺。
马永康和吴挺好歹是提前做了布局,投降了明国,在知晓未来的前提下利用坚韧的城防,尽最大的努力在十多万军队山呼海啸般的攻势下撑了两个月左右,终于坚持到了明军来援。
而这帮军阀满脑子都是做大王夺鸟位,除了陆?稍微注意了些成都方面的消息,其他的都等于是睁眼瞎,只看着眼前,从不看四周和未来。
十二月中下旬,随着围城军队的相继撤退,被切断内外联络的成都城内实际上已经有了关于明军抵达蜀中的推断,而随着围城军队的全部撤退,这种推断最终被证实。
只是他们依旧不敢贸然出城,还是担心会有问题。
一直到十二月二十六日,明军先锋骑兵冲到成都城外挥舞着明军战旗向城内高声呼喊着明军胜利的口号的时候,马永康和吴挺等人站在城头上,终于忍不住的热泪盈眶了。
终于来了,终于来了。
大明爸爸,我……我等你等的好苦啊!
封闭两个多月的成都城门再次打开,一度及及可危的成都城终于得到了保全。
明军先锋大将、齐鲁兵团直属骑兵队正将陈启先率领明军先锋军进入城内,会见了热泪盈眶的马永康、吴挺等人,与他们正式见面。
十二月二十九日,明军南下大军主将苏海生抵达成都,进入已经被明军接管城防的成都城,会见了马永康、吴挺等人,并且正式接受了他们的投降。
明军入川战役,至此可以算是成功了。
虽然还有一些小鱼小虾没有解决掉,但是既然明军已经抵达了蜀中平原,他们就断然没有生存下去的可能。
这一战,赢了。
一千二百八十二 这问题有点直接啊
苏海生抵达成都成的时候,陈启先已经先一步对成都城做了一些安排。
比如将全体原本的宋军送到成都城外面,搭建营垒容纳他们,并且让他们交出全部的武器装备,成为正式的降卒,并且派兵监管他们。
又比如将军官和士兵分开监管,军官居住在一边,士兵居住在另外一边,双方各自不接触。
原先被马永康等人发动兵变捉拿的全体成都朝廷的本土派文武官员都安置在成都城东南角落的大院子里面,男主人和其余家卷分开来居住,彼此不得互相见面。
马永康等人也被实际上软禁起来,但是作为投降者,他们可以得到优待。
他们可以居住在自己原先的住所内,和家人住在一起,一日三餐有专门保障,只是无故不得外出,且家门口需要安排明军士兵看管。
与此同时,陈启先开放了成都城,允许城内普通百姓恢复樵采等日常生活行动等等,又派兵扫荡成都城内外不安分的团伙,使得成都城正在缓缓恢复正常。
苏海生在卫兵的陪同下前往会见马永康、吴挺等此番投降的主要决策者,向他们表示感谢,并且认可他们的行动是正确的,也给明国带来了非常巨大的成功,他们是有功劳的。
至于是什么功劳,未来的生活安排等等,苏海生不能妄自决定,但是他们可以前往中都会见苏咏霖,苏咏霖会综合考虑他们的所作所为,给他们一个合理的战后处置方桉。
“当然了,你们尽管放心,这一次你们的投降对于大明来说意义非凡,所以中都方面对于你们的安排也会进行充分的考量,你们会得到妥善的安置,不用担心有什么其他的问题。”
苏海生委婉地表达了明国不会过河拆桥把他们全部干掉。
这种表态让马永康等人非常高兴。
不过接下来苏海生的一些问题就让他们有点为难了。
“这一次你们的确是立下了不少功劳,不过我听说拥立赵不息做皇帝来对抗大明也是你们作为主要的推动者,当时的拥立者,和现在的投降,你们到底在想些什么?”
苏海生坐在椅子上,一边喝茶,一边饶有兴致的看着他们。
作为群臣之首,马永康当然要硬着头皮站出来代替大家伙儿回答苏海生的问题。
“司令官有所不知,之前吾等之所以拥立新君,其实也是对大明有诸多的误解,加上确实存在的恐慌,以及一些川蜀本地人的请求,每逢大乱,人总是想要保全自身,吾等在那个时候拥立新君,是完全顺应川蜀民心的。”
苏海生稍稍饮了口茶水,笑了。
“川蜀民心啊,也就是说,川蜀之地的地主老财们都很希望你们拥立新君来维护他们的利益了?”
地主老财?
维护他们的利益?
这……有点直接啊。
马永康委婉的措辞在苏海生嘴里就十分的直接了,苏海生也的确没有陪他拐弯抹角的想法。
他的声音变得严肃起来。
“我知道你们担忧什么,无非是担忧大明会对你们进行清算,包括那些地主老财,想必他们也不愿意失去他们的土地财富,这一点大明是一清二楚的,包括这一次你们的投降,大明也非常清楚原因。
正是如此,我才要告诉你们,大明不是随便什么人都会清算掉的,立下功劳和纯粹的反动之人在大明这边是有不同政策的,只要是地主就一律清算这也是不正确的,只要是官员就要全部砍头,那也是不对的。
你们立下的功劳,大明不会无视,你们犯下的错误,大明也不会忽视,这两者都是大明面对曾经的敌人所需要考量的,你们尽管放心,大明绝对会给你们公正,哪怕你们从未想要公正。”
苏海生的表态让一群降臣心脏加速跳动,心中惴惴不安。
但是末了,苏海生还是恢复了和谐的语气,露出了笑容。
“话虽如此,你们是纯粹为了自己考量所以才会向大明投降,但是这一次,你们做得很对,我所统领的军队为此减少了近乎九成的伤亡,也减少了大量的钱财支出,为大明节省了堪称巨额的军费支出,这份功劳之大,大明绝不忽视。
本来大明做好了为此战消耗数十亿钱、伤亡过万士卒的准备,但是因为你们的投降,大明军队到现在为止伤亡还不到八百人,军费支出也是少之又少,远在中都的大明皇帝为此非常高兴。”
最后一句话说出来,这群人心中的大石才终于落地。
看起来,这一波他们为大明立下了不小的功劳,大明皇帝为此十分高兴,也十分愿意因为这件事情而善待他们这群投降的人。
实打实的损耗减少,相当于大明的血赚,而为了这份血赚,给他们一个相对比较好的养老待遇应该不过分吧?
在场的官员们当中最年轻的就是三十岁的吴挺,最年迈的已经快七十岁了,就等着颐养天年了,就这样还拼到现在,无非求一个安享晚年,求一个落叶归根安安稳稳。
这个要求,无论怎么说都不能算过分。
比起马永康等人的庆幸,相对年轻的吴挺倒是想得更多一点。
他很是惊讶。
因为就算没有蜀道的阻拦,明军这一路上还是遇到了一些敌人,遇到了一些抵抗的,然而在这样的抵抗之下,两个多月的军事行动中明军居然只有不到八百人的伤亡。
这可是总兵力七万人的军事行动。
吴挺甚至有点不太清楚这到底是明军太强还是宋军太费了。
苏海生来的时候带来了一直跟在身边的吴拱,吴拱得以和自己的堂兄弟见面,两人同样作为这一次军事行动的“大功臣”这一波会面也算是感慨万千。
吴拱得到允许前往祭拜吴璘的坟墓,并且和吴挺一起向苏海生提出了请求,请求将吴氏家族已经去世的族人,包括吴玠、吴璘在内的吴氏族人从川蜀之地转而安葬到家乡祖坟,让他们落叶归根。
对这个请求,苏海生直接点头答应。
他特别安排了一队人马协助吴氏家族的族人将已经去世的吴玠、吴璘等人的坟墓迁移到他们的关中老家,让他们落叶归根。
一系列的事情办完之后,苏海生特别去见了赵不息一面。
一千二百八十三 赵不息正在吃饭
苏海生见到赵不息的时候,赵不息正在吃饭。
他看了看赵不息的伙食水准,发现是四菜一汤,两荤两素加一个蛋汤,营养丰富又全面,看来马永康等人也没有虐待赵不息。
“伙食不错,四菜一汤,咱们大明军队里也要逢年过节才有这个水准,看你这面色红润的模样,可见他们也没有虐待你,对你的待遇还是不错的。”
苏海生走进了赵不息的屋子,在他的面前坐下。
赵不息抬眼看了看身着便装的苏海生。
“你是明国人?”
苏海生点了点头。
“复兴会中央军务部副主任、大明齐鲁兵团司令官,苏海生。”
赵不息闻言顿了顿,上下打量了一下苏海生。
“你就是苏海生?那么年轻?你今年多大了?”
“二十八了,不年轻了,这一晃,跟着咱们大明皇帝闹革命都已经十几年了,啧啧,光阴似箭,日月如梭啊。”
“二十八……”
赵不息喃喃自语一阵子,然后摇了摇头,放下了碗快。
“真年轻啊,那么年轻就做到了兵团司令官的职位,统领十万大军,还立下那么大的功勋……一定很得意吧?”
“那倒也不至于,这一次你们主动投降的态度很好,给我的帮助实在是很大,我没费什么功夫就过了蜀道,来到蜀中,摧枯拉朽一般就打到了成都,从我整军开始算起,也不过两个多月,太快了。”
苏海生笑道:“本来为了这一战,大明准备了数十亿钱的军费,做好了鏖战半年、损兵一万以上的心理准备,结果……全都白费了,当然,我还是第一次为白费的准备感到那么高兴。”
苏海生说完,赵不息顿感遭到严重的背叛,于是面色立刻阴沉下来。
“叛徒,一群叛徒,一群背叛大宋的叛徒,他们不会有好下场的……我听说你们明国喜欢搞清算,喜欢杀人,他们是不是也要被清算掉?他们会被全部杀掉的,对吧?就该这样!”
这话说的就很不中听了。
什么叫喜欢杀人?
“什么叫大明喜欢搞清算?你以为大明国喜欢杀人?大明杀的都是些该杀之人,与其说大明喜欢杀人,不如你们这些上等人好好反思一下自己为什么那么该杀。”
苏海生不爽道:“再说了,他们立下了那么大的功劳,为大明节省了那么多军费支出,立功很大,又怎么会被杀呢?你不要以为大明是什么恐怖的国家行不行?”
赵不息冷哼一声。
“该杀之人……哼!在我看来,他们都是该杀之人,一群吃里扒外的混蛋!该杀!统统该杀!你们就不该有任何的想法!直接全部杀光才对!该杀的人不杀,不该杀的人到处杀,你们到底要干什么?”
“你错了,在我看来,大明觉得该杀的人,才是一定该杀的,大明觉得不该杀的人,或多或少都做过一些好事,哪怕不是为了做好事。”
苏海生冷笑一声:“但是说到底,我觉得你原本可以不用参加到这件事情里面来,安心做你的地方官,到也不一定落得现在的下场,你说呢?做了那么多错事,你后悔过吗?”
“我唯一做错的事情,就是没有及时杀了马永康,并且错信了吴挺。”
赵不息叹了口气,摇了摇头:“除此之外,再也没有了,我为大宋付出了那么多,把整个家族都搭进去了,我对得起祖先,对得起赵氏,不负皇室血脉。”
“乱收税搞出米乱和农民起义,又把交子弄到崩溃,搞得自己众叛亲离,整个川蜀有多少人因为你的乱搞而死?你居然不觉得自己是错误的?”
“我是天子,天子怎么会犯错?”
赵不息盯着苏海生冷笑道:“天子就算犯了错,也一定是臣子的责任,天子,永远也不会犯错,永远也不会承担什么责任,既然如此,我又有什么必要后悔呢?”
“………………”
盯着他看了好一会儿,苏海生叹了口气,站起了身子,缓缓道:“继续吃饭吧,多吃几顿,多吃点,以后就未必吃得到了,比起马永康他们,其实你更加可恶,真的。”
说完,苏海生转身就走。
赵不息刚刚端起碗的手稍微摇晃了一下,很快便稳住了。
深吸了一口气,赵不息再次大口大口的吃起了自己的午餐。
他吃得很用力,很多,一口一口往嘴里塞,这边还没有嚼完咽下去,那边又是一大口塞到嘴里,到最后整个腮帮子都鼓了起来。
他吃啊吃啊,不停的吃不停的吃,吃撑了都不停下来,一直到把四个菜和一碗汤全部吃完为止,才捂着肚子坐到了床铺边上。
他是活不下来的,他清楚,于情于理,他都会被杀死,赵眘都死了,他没理由不死。
所以才要吃饱一点,死,也要做个饱死鬼,不然到了下面会很冷,很难受的。
对了,还要随身多带一些钱才是,这样说不定还能投胎去一个好人家。
哈哈哈哈哈……
赵不息无力的、凄惨的笑了出来,一边笑,一边流眼泪,只觉得自己这一年多以来的经历恍若一场幻梦。
只有吃饭,才能带给他一丝丝真实的体验。
大军顺利进入成都之后,苏海生在马永康的陪同下游览了一下成都城内的一些地方,又在成都城内外巡视一圈,最后来到了武侯祠。
“前任四川安抚使王刚中于数年前任职成都的时候,拜谒武侯祠,看到武侯祠略微破旧,于是下令重修武侯祠,后来也多方维护。
而在之前,成都朝廷也多次拨款整修武侯祠部分区域,还下令常驻人手负责清洁,于是今时今日的武侯祠便是焕然一新的模样。”
马永康陪同苏海生游览武侯祠,并且为他介绍了一些武侯祠具体的情况。
看着武侯祠内清洁的建筑和地面,苏海生微微点头。
“诸葛武侯为国操劳至死,其志向至死不渝,就算是大明也对他颇为推崇,所以此番来成都我本来是打算看看武侯祠,若是破败,就重修,不过现在看起来倒是没什么必要的。”
“大明也尊崇诸葛武侯吗?”
马永康小心询问:“之前倒是没什么耳闻。”
“为国为民的仁人志士为什么会有人不尊崇呢?”
苏海生微笑道:“出师未捷身先死,长使英雄泪满襟,诸葛武侯的气节足以流传千古,这种气节也是大明所推崇的,所以大明不仅推崇诸葛武侯,也推崇岳飞。
现在,大明正在拨款修缮岳将军纪念祠,将来,岳将军纪念祠会和武侯祠齐名,而且你知道负责看管岳将军纪念祠的人是谁吗?你要是知道,一定很吃惊。”
马永康眨了眨眼睛。
这个事情他还真的不知道。
“敢问将军,是何人?”
“赵构。”
苏海生咧嘴笑道:“是不是很不错的人事安排?我觉得这个安排妙极了,哈哈哈哈哈哈哈!”
一千二百八十四 明国的那位皇帝陛下,真的太懂了
说出赵构的名字,苏海生大笑出声。
马永康十分震惊,嘴巴长得老大,根本合不拢。
好一阵子之后,马永康才缓过神来,咽了口唾沫,惊讶道:“太……赵构到底曾是皇帝,皇帝为臣子守祠,这……这说不过去吧?”
“狗屁的皇帝,那就是一个彻头彻尾的恶棍、软蛋、废物!换条狗坐在皇帝位置上都不会做得比他更差!这样的废物连被杀掉的资格都没有,他就是人间残渣!”
提起赵构,苏海生修身养性的涵养全都消失不见了,立刻变回了当年那个跟在苏咏霖身边刀口舔血贩私盐的私盐贩子。
对于这件事情,马永康好一阵子说不出话来,脑子里一片空白,像是一瞬间被抽走了全部的思考一样。
因为被经济封锁的原因,川蜀之地想要获得外部讯息不太容易。
他们对于明宋第二次战争的了解不太多,战争之后的一系列善后事宜知道的就更少了,所以他们至今为止只听说赵昚被杀死的事情。
苏咏霖俘获了赵宋皇室之后,判处赵眘死刑,赵眘在黄河边上被杀死了,据说还被挫骨扬灰,连尸体都没有,老惨了。
除了赵眘之外,其他的被俘获的宋皇室到底经历了什么,遇到了什么事情,被明国如何的安顿,他们还真的不知道。
陡然间得知赵构居然被安排在岳飞纪念祠中做看管,马永康这心里还真是很不平静。
当年岳飞的冤桉其实经历过的人都知道是有问题的,都知道岳飞之死根本不是什么官方所说的原因,就是赵构自己的私心要害死岳飞。
为此,赵构驳斥了不少大臣的反对意见,罢免了不少为岳飞求情的高官,甚至一些宗室人物的求情都被赵构无视了。
可以说岳飞之死这件事情上,赵构是绝对的第一责任人,秦桧都要排在他后面做个帮凶。
而现在,赵构这个第一责任人居然要为被他杀死的岳飞看守祠堂。
这怎么一个讽刺、荒诞了得?
苏海生还说岳飞每天的一大任务就是为岳飞的塑像清理灰尘,确保岳飞塑像一尘不染。
看着岳飞的容貌,赵构心里会怎么想?
后人若是知道了这件事情,又会怎么看待这段历史呢?
马永康那一片空白的脑袋里忽然间又涌现出了如此这般的很多问题。
可是归根结底,还是只有一句话。
杀人诛心,真的是杀人诛心到了极致。
明国的那位皇帝陛下,真的太懂了。
这相当于让赵构为岳飞守墓,这种实质上的守墓行为将彻底否定赵构所做的一切以及他作为皇帝的地位、尊严。
赵构已经被彻底地钉在了历史的耻辱柱上,再也不能翻身了。
游览了武侯祠,苏海生在诸葛亮塑像前鞠躬行礼,点上三炷香,然后离开了武侯祠。
整顿成都周边秩序的这段时间里,苏海生主要也在等一些军事情报,并且对一些已经到手的情报做分析,他整合了整个天网军在成都的情报系统,将所有情报汇总在一起。
这一时期内,天网军设置在成都地区的密探组织与苏海生等齐鲁兵团高层会面,向他们提供了不少消息,苏海生也是到这个时候才知道天网军的密探在成都朝廷内部还真的参与了不少工作。
虽然没能做到高层,但是进入枢密院、户部等要害部门的也有不少。
有担任枢密院编修的,还有担任户部郎中的,参与了成都朝廷的一系列军事、财政工作,给中都朝廷、川蜀革命军提供了很多情报支持。
番茄小说
通过他们的汇报还有苏海生自己派出去的军事哨探,苏海生基本上搞清楚了成都朝廷从秩序走向崩坏的全过程,也搞清楚了目前明军还面对哪些敌人。
其中最大一股敌人是盘踞在隆州、眉州和嘉定府的陆超、杜刃、刘壮刘实三支军队,还有盘踞在富顺监的周奇祥所部以及盘踞在叙州的朱良所部。
原先川蜀的七个军阀势力现在还有五个存在,不过势力都被压缩在了川蜀中南部,且面对着明军的两路夹击。
南边的三个军阀直面明军主力。
东部的两个面对着已经进军到泸州的徐通指挥的川蜀革命军。
而这七个军阀的一些情报,苏海生也纷纷了解到了,得知这七个军阀里还有三个曾经的农民起义军领袖,顿时感到很是不满。
不过既然事情已经到了这个地步,也就意味着对付他们只需要军事手段,不再需要其他的什么手段了。
“既然已经是敌人,那就没什么好说的了,忘记自己从何而来的混蛋,是大明最不能接受的!”
苏海生于是定下了计划,先南下眉州、隆州和嘉定府,剿灭这一团三个反动军阀,然后看情况,要是徐通能把那边两个军阀解决掉最好,要是徐通来不及解决他们,那就调动军队向东发起进攻,策应徐通。
南边这三个军阀加在一起据说能有五万多人的军事力量。
不过在苏海生看来,对付他们不要太容易,一个军的力量足够将他们全部剿灭。
这是苏海生的自信。
其实这种自信完全不是苏海生的自傲,因为实际情况来看,或许一个军的力量都不需要,明军就能荡平这三个军阀。
原因很简单。
因为这三个军阀虽然想要负隅顽抗,但是底下人不怎么愿意。
他们或许没什么文化,但是趋利避害这种事情不需要文化也能无师自通。
三方面的领导人们可以四海为家,可是底下的大头兵们只有一个家。
他们远离家乡作战,现在又被迫远离家乡驻守完全陌生的地方,跟着毫无信任感的上级面对不可预知的未来,换作是谁都要动摇。
明军南下以来基本上已经席卷了半个川蜀之地,包括陆超的部下在内,很多士兵的家乡已经在明军的占领区当中了,很多人的家人也已经在明国的统治之下,他们非常担心。
在这样的情况下,如果长官好吃好喝大撒币对待他们,他们或许还能因为优厚的待遇而犹豫,但是长官对待他们一如既往的恶劣,甚至待遇较之从前更差了。
陆?说是愿意为杜刃和刘氏兄弟的军队提供粮秣,换取他们的听命和挡灾,但是实际操作方面,陆?给杜刃和刘氏兄弟的军队提供的粮饷甚至还不如他们原先磕磕绊绊所能得到的。
这虽然让杜刃和刘氏兄弟很不满意,但是他们本身并没有什么问题。
领导层什么的当然不怕没有足够的食物和钱财,饿谁也饿不着他们。
可是底层的大头兵门就惨了。
原先他们所得到的就不足以果腹,饥一顿饱一顿,现在是饥一顿饥一顿再饥一顿,根本不知道啥时候可以饱腹。
种种因素的刺激之下,杜刃和刘氏兄弟的部队开始出现较为频繁的开小差的情况,大量士兵通过各种方式和手段逃离军营,不想再给这帮丧尽天良的混蛋卖命。
一千二百八十五 太不容易了
一开始,杜刃和刘氏兄弟还不是很在乎这个事情,觉得偷跑什么时候都有,不重要,跑就跑吧,一个两个不值得大动干戈。
一直到他们的亲信略有些惊讶的汇报说已经有一千多人开小差逃跑的时候,他们才十分惊讶的意识到问题有点严重了。
然后他们很生气。
我可以不给你们吃饭,但是你们不可以不给我卖命,我可以肆意虐待你们,你们不能反抗我。
一个两个也就算了,一千个?
你们是想让我死!
那我就要先让你们死!
这种十分充分的主人翁意识使得哪怕是造反起家的刘氏兄弟都决定要用严酷惨烈的手段对付逃兵,以维护他们的身份地位。
诸如什么吊起来鞭打、单边烧烤、一人刺一刀、乱棍打死之类的手段也都被用了出来。
杜刃那边其实已经习惯了。
上下尊卑分明,上官对士兵任打任骂,其实大家都习惯了。
但是刘氏兄弟这边多少还有些过往的情分在,那些和他们一个村庄的老兄弟们有的也被抓起来用极刑处置,就和着了魔一样的一点都不在乎老兄弟们的想法,打杀了不少人,彻底撕破了最后一丝温情的面纱。
这份凶狠与决然一时影响到了人们逃跑的决断,但是在基础生理要求都不能得到满足的情况下,再怎么凶狠也没用。
一边是凶狠的对付逃兵,一边还是不断有人逃跑,甚至于那些负责看管、不让士兵们逃跑的守卫们都在暗地里协助士兵们逃跑,逃离这个魔窟,逃得越快越好。
底层士兵就不说了,连一些中层的指挥使军官都感觉刘氏兄弟走火入魔,迟早要完,于是赶快带着亲信打通关系就润,润的远远的。
刘氏兄弟眼看着不断增加的逃亡数字,心中火急火燎,于是对待逃兵越发严酷,这就更加刺激了原先的班底们。
于是陷入了恶性循环之中。
明军整顿兵马准备下一阶段攻势的短短半个月的时间里,杜刃那边逃了六七百人,刘氏兄弟这边更是逃了两千多人,根本控制不住。
于是在洪武八年正月初五,当在新年假期内吃饱喝足养精蓄锐的明军兵分两路全面南下的时候,杜刃也好,刘氏兄弟也好,面对明军的锐利兵锋都是一点办法都没有的状态。
杜刃那边好歹还进行了一些抵抗,野战失败之后据城死守,被明军攻破城池之后自杀身亡。
而刘氏兄弟这边直接就是兵败如山倒。
他们亲自率领自认为强悍的亲兵上战场督战都没有获胜,稍微遇到一些挫折,整支军队瞬间崩溃,四散而逃,明军追都追不过来,只能包围了刘氏兄弟一顿勐攻。
刘氏兄弟双双被擒拿,霸蜀军全军覆没,战后,苏海生审讯刘氏兄弟和一些军官的时候,意外得知了刘氏兄弟转变的过程,对此感到十分的痛恨。
“身为农民,带着农民起义,最后却用最残忍的方式杀戮农民,你们真的是罪恶滔天,无药可救!”
苏海生于是下令公审这两人,最后将他们吊死。
这两人被粗大的绳索套在脖子上之前还嘴硬,一口一个明贼痛骂审讯他们的明军政工干部,等绳索套在脖子上准备他们吊起来的时候,这两人终于崩溃了,一口一个饶命。
当然,他们还是被吊死了,无力的挣扎之后,在无边无际的恐惧之中被吊死了。
那些没能逃走的霸蜀军士兵们眼看着这一幕,痛哭流涕,就不知道是怀念过去的日子还是庆祝这两个人形魔鬼终于死了。
随之被公审处决掉的还有混入原起义军之中的破产地主士绅们。
他们和起义军的那些高层全部都遭到了公审,之后全部被处决,挂上东南枝随风飘扬,一个都没活下来,处理得干干净净。
比起杜刃那边干脆彻底的解决,起义军这边的处置更让苏海生感到心痛。
他对着老搭档韩伟说了很多话。
“看到农民起义,我就忍不住想起了当时的我们自己,当时我们不也就是农民起义吗?我们一样带着一群大字不识一箩筐的农民起义,我们也打土豪分田地,我们也要均贫富,要惩治地主豪强。
所以我看着他们,就好像看到了当年的我们,想起当年我们顶着巨大的劣势一边改造农村一边和金兵血战,当时多危险啊?当时死了多少人啊?不都撑过来了吗?他们怎么就……”
看着苏海生一脸的沮丧,韩伟也颇有些感叹。
“现在想想,当年咱们的成功可能并不是因为咱们有多么苦,有多么想要让地主豪强付出代价,他们不也一样吗?而我们之所以能走到今天,真正的原因不在于出身苦不苦,而在于咱们的主席,在于咱们的复兴会。
我曾经也想过,如果没有主席,或者说如果没有复兴会,大明会是一个怎么样的国度,我想,或许大明会和任何一个过去的王朝都没有什么不同,我们之所以能走到今天这个地步,复兴会实在是太重要了。”
苏海生沉默片刻,长长一叹。
“想想也是,当年山东大起义,多少人群起而反,可是到最后,也只剩下了我们这些人,其中不知多少人为反抗揭竿而起。
到后面,他们自己却沦为了压迫其他人的人,就好比那个赵开山,还有他的那群族人,咱们能走到今天这一步,实在是太不容易了。”
苏海生留下了深深的感慨,便整顿军队,再次挥兵南下。
在嘉定府龙游县,苏海生亲自指挥军队大破陆?所部主力两万余人。
陆?单人独骑逃跑,被骑兵将领陈启先一路勐追,最后被一箭射中马匹,从战马身上摔下来,摔断了脖子而死。
陆?死后,苏海生此次的军事行动也就宣告成功,三个军阀被他轻而易举地扫灭,隆州、眉州、嘉定府宣告平定。
三州府之地追随陆?反抗明军的地主豪强群体随之遭到了明军的彻底清算。
明军在三州府之地掀起了声势浩大的清算行动和土地改革运动,将他们的家产抄没,家人问罪,土地契约全部烧毁,重新分配土地等等。
通过对地主豪强的彻底清算。明军将当地原有的社会关系网络扯碎,重建了属于明国自己的秩序。
也就在这个时候,苏海生得到消息,得知徐通也完成了他应该完成的任务。
富顺监和叙州的两支原先的起义军、现在的敌军,被他消灭了。
徐通统领的革命军虽然数量不多、战斗力没那么强,但是徐通也有个优势——火器部队。
说起来,神机营自从建立以来也是历经了很多战争。
从最早的关中平乱,再到河西战役,再到襄樊战役和二次明宋战争,再到现在的川蜀战役,神机营自从成军以来,就没有缺席过明军的任何一次大的军事行动。
历次战斗中神机营的优秀表现已经基本上得到了全体明军的信赖和承认,越来越多的高级军官向枢密院打报告,希望可以给自己的部队也配备一支具有战斗力的神机营。
但是火器制造在目前来说还是明国的绝对高尖端技术,并且难以在短时间内全面铺开实现量产。
现在还是在缓慢培养人才、积累技术经验、攻克技术难题,以期在未来实现量产铺开。
现在只能堆人力,堆规模,才能把产量提上去。
在此基础之上,明军第二支神机营也就组建了不到一半,想要完全成军并且形成战斗力,还有一段时间,目前给每一个兵团配备一支神机营的设想还比较难以实行。
一千二百八十六 大自然才是真正的敌人
尽管在使用上和制造上还有着诸多的缺陷和不足,然而神机营的战斗力还是非常直观的体现在了战场上。
徐通以火炮的火力轰击宋军的水师船只,轰击宋军据守的城池,轰击宋军在野外的密集军阵,给宋军带去了巨大的杀伤。
面对周奇祥统领的新乞活军,还有朱良统领的威武军,徐通没有丝毫的收手,反而加大火力,对他们一阵狂轰,将他们全部击败。
对于未曾见过的凶狠火器,这两支也不太算得上是军队的军队崩溃的毫不意外,或者说他们不崩溃才会让人觉得不可思议。
一万人的革命军并不艰难的击破了两支敌对的军队,取得了全面胜利,也由此彻底击破了川蜀之地蜂起的诸多军事势力,将他们一扫而空,取得了川蜀之地的控制权。
说实话,这个过程并不艰难。
基本上从洪武四年以后,明军和其他军事势力之间的力量对比实际上已经不能放在同一个平台上作对比了,这样比较的话只会让双方的对比显得十分难看。
一方像个健硕的世界级别举重冠军,而另外一方则像是个大烟鬼,这对比就过于强烈。
洪武四年以前,明军体制内还多有新补充进入各部的新兵,各支部队从整体新建到个别部队的改组,都需要纳入大量新兵,对战斗力有一定的影响。
但是随着明国政局的整体平稳以及多次战争的历练,还有明军训练体系的越发完善,这一情况已经出现了相当程度的改变。
洪武五年,苏咏霖正式规定新兵训练营新规,规定新兵至少需要经过一年的新兵训练,再通过新兵训练营的结业考核之后,才能进入军队正式服役,成为一名大明士兵。
明军已经彻底成为一支职业化的军队,军人成为一种正式的职业,明国也有一系列为这个职业准备的配套设施。
所以洪武四年以后,或者说洪武五年以来,明军已经基本上完成了正式的职业化进程,从兵员素质这个基础项目开始,就已经对同时代的所有军队进行了降维式的打击。
而随着火器的装备和军队教育的持续,明军已然向近代化大跨步的迈进,近代化进度急速飙升,在某些层面甚至有了现代化的影子。
有一支这样的军队,明军在执行军事任务的时候往往已经不把敌方军队的战斗力放在第一位置上进行考量。
而是更多的把敌方军队所占据的地理位置放在第一位上进行考虑。
比如川蜀之战,明军高层最担心的就是蜀道。
这背后的根本原因就是明军领导层认为敌人的人力已经不能对明军造成什么阻碍了,大自然才是明军最大的敌人。
高耸如云的山峰,蜿蜒流淌的河水,不可预测的天气,这些,才是明军最大的敌人,而人类敌人已经退居其次了。
所以说吴拱决定投降之后,打败所有敌人占领川蜀之地这件事情在很多明军将领看来并不算是什么太大的成功,战前预估最大的威胁根本没有成为威胁。
洪武八年的正月,明军顺利剿灭了川蜀之地的全部敌对军事势力,并且逐渐对川蜀之地的各个州府展开占领。
与此同时,蜀中平原以南地区的诸多西南少数居民也成为了明军所要面临的一些问题。
在剿灭军阀势力的同时,一些贪图钱财而跟随军阀势力一起和明军敌对的川南少数居民军事势力遭到了明军的军事打击,和军阀们一起全军覆没了。
也因此,在明军进入嘉定府、黎州、叙州这些地方的时候,遭到了一定的敌视和抵制对抗行为。
对于这种情况,苏海生与徐通不约而同的下令明军进行坚决而迅勐的反击,将对抗者全部消灭。
明军将敌对部落夷为平地,用火药炸,用火油焚烧丛林,将他们的生存之地也全部毁掉,显示明军强大而凶悍的武力,彰显明国之强大,以此奠定明国强大、不能招惹的强硬形象。
开篇,必须要强硬。
对于这些未开化、奉行丛林法则的族群来说,仁德,他们是不理解的,强大、不可战胜才是与他们交往的前提条件。
要想与他们和平共处并且在之后进行和平改造,首先要做的就是要在他们面前彰显自身武力的强大,感受到明国武力的强大之后,他们才会设想武力对抗之外的与明国的相处方法。
根据战前中都方面对川蜀南部少数居民聚居地区的研究和总结,基本上确定当地居住着吐蕃、僚人、羌人、乌蛮、白蛮、摩沙夷、土老蛮、西南诸洞蛮等等少数族群。
他们散布居住在蜀中平原以南各州和各羁縻统治区,在这些地区有较为广泛的势力范围。
南北两宋包括之前的历朝历代对他们主要实行羁縻统治,以他们原本的首脑为首脑,基本不设汉人官员。
他们与历朝历代的统治者们都维持着一个时而和平时而互相对战的状态之中。
要说威胁,一定是北方游牧民族的威胁更大一些,但是要说统治难度,西南各部蛮人绝对不遑多让。
相较于因为地势原因而和汉人有很多除了军事之外的往来的北方游牧民族,西南各蛮族因为交通艰难,很多蛮族几乎处在原始社会的状态之下,对中原汉文化的了解比北方民族更少。
因为互相之间的相爱相杀过于频繁,大家在历史上往往打成一片,交流十分频繁,所以各自民族文化风俗和语言的交融程度也更高一些。
于是奠定强大的基础之后,苏咏霖可以较为顺畅的对契丹人、党项人等大族群实施治理,并且获得他们的支持和谅解。
可是轮到西南各蛮族部落,难度还真是不一般的大。
因为交通地形等因素的影响,中央王朝甚至对他们都不想接触,要不是因为统治触角伸到了那边,他们是真的不想花费时间和这群“山林野人”有什么来往。
先天的不足使得双方各自了解对方习俗和语言的人群数量就不是一个数量级的。
所以苏咏霖在当时的国务会议上提出,对西南各蛮族部落的政策最开始还是暂时延续南北两宋的羁縻统治制度,与他们暂且维持在一个他们熟悉且容易理解的状态,安抚他们,避免大规模动乱。
等明军在川蜀站稳脚跟,对川蜀人口精华地带的统治稳固了、生产恢复了、社会改造完成了,再腾出手来进行羁縻统治区的治理。
他设想要通过商贸往来的方式,用较为和谐的手段与他们进行交流,首先建立商业上的互信,建立经济往来,然后就可以修路,改善当地的交通环境。
经济和交通的前提有了,才能进一步进行政治上的行动。
而在文化方面,苏咏霖则建议通过【诸葛亮】这一双方都能接受的纽带进行文化方面的接触,通过对诸葛亮的尊奉和祭祀,寻找双方之间的共同点,从而获得这些蛮族部落的认同。
一千二百八十七 西域之地,咱们得有好几百年没有重回过了吧?
根据情报,中都朝廷得知西南各蛮族部落当中有相当一部分对诸葛亮有崇拜和祭祀的行为。
甚至有些部落还把诸葛亮当作神明来祭祀,相当的尊崇诸葛亮,已然将其神化。
很多少数部落之所以愿意和成都平原上的汉人有所往来,主要也是因为对诸葛亮的崇拜。
苏咏霖是没有想到的。
当年诸葛亮治理蜀中时对南中地区的一定程度的介入与开发,居然可以对后来的历史产生如此巨大的影响,以至于时至今日还有那么多蛮族部落对他进行崇拜和祭祀活动。
这些部落或许不知道什么是汉文化,只是单纯的知道诸葛亮这个特殊的汉人,并且记得祖先流传下来的传说中诸葛亮为他们做过什么,怀着对诸葛亮的感激,一直祭祀他直到如今。
这从侧面也能证明当年诸葛亮的的确确为南中地区生活的人们做了很多很多好事,帮了他们很多很多,提高了他们的生活水平,所以才能被他们一直感念到如今。
当然了,这更能证明后来的统治者没有谁能有诸葛亮的才华与格局,对少数民族聚居地区产生了如此深远的影响。
也就是诸葛亮没有那么多的时间,苏咏霖甚至想过要是当时的东汉还是统一状态,把诸葛亮放到南中地区做地方官员,给他军政权力,他一定能做出更加耀眼的成绩。
饶是如此,诸葛亮为后人留下的宝贵遗产也充分的显示出了效用,是明国撬动这一地区多年以来形成的羁縻统治格局的支点。
“倘若我们能从这个方面入手,继承诸葛武侯曾经的做法和志向,断绝后世用心险恶之政客那些错误的做法传承,便能够真正意义上实现对这一地区的成功治理。
我们的目标不是压迫,不是剥削,不是侵略,更不是占领,而是要将这一地区数以百万计的各部落族群真正纳入到大明这个大团体之中,实现自诸葛武侯之后就没有过的对这一地区的有效治理。”
为了达成这个目标,苏咏霖设计了很多办法。
比如联合一些与蜀中平原上的汉人进行商贸往来比较频繁的开放部落联合举行祭祀诸葛亮的祭典,把祭祀诸葛亮的祭典组织成双方互相交流接触并且平等贸易的超级商贸大会、超级大庙会之类的。
汉人和吐蕃人、羌人、僚人等等族群都可以在这场大型祭祀典礼上做生意,或者互相宣传本民族的文化、互相交换本民族的商品等等,加深相互之间的了解,建立互信。
总而言之,明国应当摒弃诸葛亮之后多数中原王朝那种盛气凌人居高临下的态度,以平等、公平、互惠互利作为主要切入点,帮助他们进行生产的革新、文化的革新。
但凡能过上安稳日子,就没有几个人还会天天想着搞事情的。
而从明国自身的角度来看,西南地区虽然交通不便,但是矿产资源十分丰富,比如铜矿。
且从地理位置来看,这里也是明国进一步经营东南亚、南亚地区的时候的大后方。
这里不安稳,也就很难谈及对东南亚地区的经营与管理。
所以明国国务会议达成了一个基本共识,先强硬,后怀柔,让他们知道明军的强悍和不可战胜,然后再怀柔对待他们,这样效果会比较好。
秉持着如此概念,苏海生和徐通不约而同的展现了强悍的武力,在这一地区奠定了军事优势。
随着时间的流逝,明军强悍的形象会在这一地区广泛流传。
明国的第一个目标也就达成了。
洪武八年正月二十日,徐通和苏海生在叙州会面,两人交流了一下目前双方的军事进展,并且就接下来一段时间的军事行动进行了一些交谈,双方交换了不少意见。
包括但不限于苏海生希望徐通把神机营一部的指挥权临时转交给他,方便他在之后的军事行动中做些成绩。
而徐通则认为军队指挥权的归属问题需要上报枢密院和复兴会中央军务部批准,他只有指挥权,没有转让权,所以苏海生想要的话还是直接上报中都比较好。
诸如此类的交流双方进行了不少次。
苏海生是第一次和徐通见面,之前听说过徐通带着四千人闪击临安到此一游的事情,深深赞叹徐通的勇气和胆量,之后听说徐通一路高升,然后又被苏咏霖亲自安排到川蜀搞事情,便知道苏咏霖非常看好他。
现在一见面,无论是谈吐还是知识储备还是专业本领,苏海生都觉得徐通挺无懈可击的。
“原先平定川蜀是你的任务,现在我来参了一脚,你不会不高兴吧?”
“怎么会呢?川蜀的局势瞬息万变,本来就不应该遵守唯一的办事方法,若有更好的选择,就应该这样选择,况且这件事情上我也不是没有功劳,只是实力不济,没那么大而已。”
苏海生笑了笑。
“不错了,那么短的时间里拉起了一支一万人的军队,我还没听说几个人有这个能耐,你这个能耐很重要,将来也会有大用,而且我听说解放门就是你们这里搞出来的?”
徐通点头。
“是的,虽然不是我搞出来的,但是解放门可是个好东西啊,原先我这边只有两千兵马,打了一场胜仗之后,一大群俘虏我们还挺为难的,结果解放门一出,很短的时间里就扩充到了一万兵力。
现在俘虏人数更多,革命军也许要扩充更多的兵力,为接下来的战斗做准备,所以解放门又可以派上用场了,整个战斗结束之前,至少能拉起一支三万人的军队,这是我的计划。”
“相当可以,你小子这方面确实很强,难怪主席能看上你。”
苏海生拍了拍徐通的肩膀:“我来这边主要就是临时帮个忙,救个火,我听说主席那边的安排好像还有川蜀兵团这么一说……很早之前,我还以为主席是打算把齐鲁兵团改成川蜀兵团的。”
徐通连连摇头。
“那应该不会,如果川蜀兵团真的会建立起来的话,我认为齐鲁兵团的主要职责应该就是向西了,以西辽占地之广阔、国力之强盛,还有西域之地情况之复杂,我认为一个河西兵团是不够的。
驻守应该差不多了,但是全面进击开疆拓土,恐怕略有不足,现在不是前唐时期了,听说西辽那一带有不少强盛之国,乃至于吐蕃羌塘之地似乎都有不少麻烦,若是之后大明准备进一步开僵的话,齐鲁兵团肯定是一路向西。”
“向西啊……”
苏海生把目光朝着西北方向看过去:“自从前唐安史之乱以后,西域之地,咱们得有好几百年没有重回过了吧?”
“那是自然,差不多得有快四百年了,宋国太无能了。”
徐通摇头叹息:“但是能够重新开拓这一切,对一个军人来说,同样是一件荣耀的事情。”
“你倒是想的挺深远。”
苏海生笑了笑,顿了顿,好像想到了什么似的,又说道:“对了,我听说你现在是革命军的总指挥,还是川蜀复兴会分部的主任?”
徐通点头。
“嗯,是的,这是主席亲自任命的。”
苏海生闻言顿了一会儿,打量了徐通一阵子,才低声开口。
“现在就算了,等川蜀差不多平定了,我建议你把川蜀复兴会分部主任的职位辞让掉,换个人来做,你专门带兵打仗就好,又带兵又负责复兴会的工作,会让人说闲话的。”
一千二百八十八 小心驶得万年船
辞掉职位?
防止有人说闲话?
为什么?
徐通有些不太明白苏海生说这话的意思。
“这……我倒是没怎么注意过。”
徐通奇怪的说道:“会有人说闲话?说什么闲话?这有什么闲话好说的?”
“权力集中呗,本来就是司令官带兵,还是地方复兴会主任的话,就能管到很多做行政职位的复兴会员,这样一来地方军政大权在手,就和过去旧王朝的封疆大吏啊节度使啊之类的一样,不就很不安全吗?”
苏海生摇头苦笑道:“说此类闲话的人从来不少,只是之前你没注意到,就拿当初五虎大将的事情来说,当年孙子义为什么放弃兵权去了枢密院搞后勤?
主席是支持他做燕云兵团司令官的,就是说闲话的人太多了,当年军中的情况你不知道吗?整个军队上上下下里里外外,多少人都不看好他。
很多人都在说其他包括我在内的其余四人配得上五虎大将的称谓,就孙子义不行,久而久之,孙子义受不了这个压力,辞职了。”
徐通深吸一口气,沉默了一会儿。
“主席的说法是希望我可以集中事权,尽快把队伍拉起来,把事情做起来,并没有提到其他,而这个任命也是走正规渠道的,一点问题都没有的。”
“对啊,刚开始的确是这样最好,所以没人反对,但是等川蜀平定之后就不这样了。”
苏海生低声道:“当年孙子义为什么辞职?一方面是因为他的确没有过硬的战绩,但是更重要的是他不是复兴会员,不是跟着主席一路打过去的部下,身份有点尴尬,还掌握兵权,所以对他有看法的人就很多。”
“那我是一直以来就跟着主席闹革命的旧部啊。”
徐通摊开双手:“我虽然年轻,但也算的上是资深复兴会员啊,都是一样的同志,为一个目标奋斗,都那么多年过来了,还有什么不相信的?”
苏海生一脸你太年轻的表情摇了摇头。
“都一样,资深复兴会员又怎样?比我资深吗?我十岁不到就跟着主席了!当初平定关中的时候和最开始一段时间,关中复兴会分部主任就是我,到后来,中都总部里面反对我继续做分部主任的人不少。
他们说一个人又要统领军队又要负责复兴会的事情,事权太重,会影响平衡,所以后来我就退而求其次,主动辞让这个职位,转而做了军务部的主任。
我觉得这样总算能安生了吧?可后面貌似还有人说这个事情,说我当军务部的主任也不好,也能进一步干涉军队里面的建设,于是我就又退了一步,做了军务部的副主任,这下才算是安生了。”
“还有这回事?什么人反对你?你在中都得罪过什么人吗?”
徐通疑惑道:“我没怎么听说过这个事情?”
“事情没闹起来我就退了一步,所以知道的人不多,也不是什么重要的事情。”
苏海生摇了摇头,无奈道:“我没得罪过什么人,也没什么人针对我,他们对事不对人,谁处在这个位置上他们都要管。
中央的意思就是觉得一个人身兼多项要职不太好,尤其是我们这些带兵的,最好不要身兼太多职位,带兵就不要管理政务,不要牵扯到复兴会的管理工作,反正就是这一类的意思。”
“在中央的角度来看,或许的确是这样的。”
徐通双手抱在胸前,思考了一阵子,缓缓说道:“但是如果做得好,为什么不做呢?中央对这个事情的反应未免太大,而且对自己的同志难道不该多一点信心吗?”
“话也不能这样说吧,之前多次风波里,犯法的同志也不少,主要有些人就真的很容易东动摇,做出不利于大家的事情,于是中央的防备就更深了。”
苏海生摇头道:“我是对这些事情不感兴趣的,而且现在复兴会在地方体系中的分量也越来越重了,我也觉得以这个司令官的身份介入进去不太好,觉得之前做的选择是对的。
当然我不是让你现在就退让,现在你做你的事情,之后,等川蜀稍微安稳一点,你就应该主动上书给中都方面,说一下这个事情,不管中都那边怎么说,你总要表个态。”
徐通看了苏海生一会儿。
“倒不是说我不愿意,我也更喜欢军事而不是政治,但是我怎么觉得有些同志的关注点不太对啊,他们应该更加关注地方上的一些问题,抓生产,抓劳动,抓组织建设,而不是盯着这种事情。”
“我也希望大家互相信任心无旁骛,但是事实如此。”
苏海生叹了口气,低声道:“我跟你说啊,反正你先表个态,别给他们说话的借口,只要你还在现役,跟军事没有什么关系的职位,不管是朝廷里还是复兴会里,都不要去碰,就对了。”
徐通的表情有点怪。
“你懂的好多啊。”
“我现在算是明白了,理想归理想,奋斗归奋斗,但是咱们内部总有一些事情,还真不好回避掉。”
苏海生苦笑道:“就好比中都对地方的监管,估计也是以前地方势力对抗中央给中都带去的印象太深刻了,他们现在特别关注地方上有没有对中央政令阳奉阴违的事情,好像特别忌讳这个。”
“特别忌讳?怎么个特别法?”
徐通忍不住的吐槽。
苏海生苦笑。
“逮到问题往死里查呗,所以之前主席还专门开会讲了这个事情,说中央不要把关把的太死,很重要的事情当然要把关,但是没必要事无巨细都要地方写成报告交上来。
结果还有些同志认为主席忘记了之前地方官员是怎么欺上瞒下的,懈怠了,还在会议上提意见,说什么前车之鉴后世之师,必须要防范地方的一切不好的倾向,在中央好好的把关。
关键他们说的也不是不对,就去年,听说他们这样搞,连着发现了七八个县财政作假的事情,然后三司一查到底,拿下了好几个县令和一个州刺史,相关人等一锅端。
就因为这个,主席想要稍微调整一下他们的办事方法都没有好的理由,大家虽然心里有点看法,但也不得不承认他们的确拿出了过硬的成果,维护了朝廷和百姓的利益。”
徐通听后,一阵沉默,然后叹了口气。
“地方,中央,二者之间如何权衡利弊,主席那边还真是困难啊。”
“谁说不是呢?之后主席还是下令让中央部门削减一些审查地方的流程,简化一些过程,减少耗费的时间,就这样,还有不少人对此不满意,还是主席强推下去的。
所以我现在才能深深明白主席那边到底是多为难,名义上是皇帝,但是他不愿意随便用皇帝的权力,所以很多事情上就有些束手束脚。”
苏海生叹了口气,摇头道:“反正我是感觉有些同志倒不是心思不好,只是太过于在意自己的职责了,对地方的戒心也太大。
就拿我这边来说,这几年每年兵团财政审批的时候,我那老搭档韩伟都能给枢密院和军务部那群人问到崩溃。
一笔钱做什么用的,做成了什么事情,相关的审批文件,事后的审计文件,缺一不可,稍微缺了点什么,都能给你一顿查,一查到底,搞得我们也是挺为难的。”
徐通挠了挠脑袋。
“之前倒是没听说……”
“那是你级别还不够,级别不够当然碰不到这个事情,但是现在你级别上来了,就更要小心注意一些。”
苏海生严肃道:“而且就行省复兴会分部主任这一级别里,你是最年轻的,全军军正将当中,你也是最年轻的一批当中的一个。
这要是之后川蜀兵团建立了,你肯定是司令官的不二人选,到时候,你就是兵团司令官里面最年轻的一个,那还得了?”
“这个……”
“小心驶得万年船,咱们家大业大了,不比从前了,不能只是埋头办事,也要留心一些军事以外的事情,这对于咱们来说还是有意义的,岳飞没有倒在战场上,却在政治场上倒下了。
古往今来多少名将也是没有在战场上被打败,却倒在了政治场上,咱们不必参与,但是必须要懂,不然最好的结局就是去枢密院管后勤,或者到军事学院里面教书……还有,记着,千万别犯法,否则没人救得了你。”
徐通看着苏海生严肃的表情,缓缓点头,表示这些话他记在心里了。
他对政治没有兴趣,只是喜欢打仗和兵法,虽然做着川蜀分布的主任,可实际事物都是交给周蔷负责的,他一心一意管理军队,搞军队建设。
尽管如此,现在看起来,一心一意打仗是行不通的。
尤其在这个川蜀兵团建立起来的档口上,如果他真的做了川蜀兵团的司令官,可能这方面真的非常重要。
还是要稍微分出一些精力在另外的方面上,免得在一些意想不到的地方犯了错误,那可没地儿说理去。
一千二百八十九 划分川蜀
之后没几天,苏海生和徐通就分头执行其他的军事任务去了。
整个川蜀北部和中部但凡还有明军没有拿下的地方,不管宋的地方官员是主动投降还是封闭自守,明军都会前往攻打、占领。
洪武八年二月中旬,川蜀北部、中部地区已经完成了占领,三分之二以上的川蜀之地被明军实际控制,基本上也达到了宋廷曾经的控制极限。
不仅如此,因为对一些少数居民聚居的州和羁縻地区进行了军事管制,齐鲁兵团的军事威慑力大大增强,所以明国对川蜀的控制力还要更强一些。
在明军的武力威慑下,这些羁縻地区暂时没有闹出什么乱子来,根据最新消息,他们一边进行武装动员,一边也在积极寻求和明国方面进行接触的可能。
看起来,明军的强力威慑是有很好的效果的。
于是苏海生和徐通就开始打算和羁縻地区的各少数族群的话事人们进行初步的接触和交流,要是可能的话,尽快达成一个初步的羁縻协议,然后尽快搞起来双边的贸易合作,奠定一个进一步合作的基础。
岷江以北区域的改造工作已经开始,而岷江以南的民族工作困难重重,需要的不单单是军力,还有十足的政策力与耐心。
这一工作方向,就是未来川蜀地区明国官府和复兴会组织需要忙碌的事情了。
这些消息随着被俘获的原先的川蜀统治者们一起向北进发,抵达关中,然后再从关中一路向东,前往燕云之地的中都。
消息当然取得比较快一些,在赵不息等人抵达中都之前,苏咏霖就知道了明军在川蜀战役之中的碾压式胜利。
他很高兴,下令枢密院嘉奖有功者,为有功者建立功劳簿,然后论功给予应有的奖励。
接着开始安排川蜀的行政团队前往治理川蜀。
在此之前,苏咏霖对原先宋廷规划下的川蜀地区做了一番小小的更改。
比如把原先军、监级别的建制全部改成州,只保留州府两个同等级的行政建制。
宋朝承袭唐末五代的习惯,在军事要地地区设置【军】这一级别的建制,又在坑冶、铸钱、制盐、牧马之地置【监】这一建制。
唐末五代的政府最早这样做是为了体现该地区和正常州府的不同,主要侧重于军事或者冶炼,相关配置也略有些不同。
但是随着时间推移,军和监也渐渐成为了州府同级的行政规划,下面也有一样的县,成为了正常行政建制,失去了特殊性。
所以苏咏霖干脆就把这些建制都给改掉,改成明国惯例的正常的州府级别建制,也算是对全国行政做一个全新的统一。
之后苏咏霖根据国务会议上的商讨结果,下令把整个川蜀地区分成三个行政区,分别建立行政建制展开新的统治。
原南宋利州东路、利州西路、成都府路、潼川路四个路及其大部分所辖州府归于一体,设四川行省,为川蜀之主体。
将原南宋夔州路及其所辖之达州、开州、大宁州、云安州、夔州、施州、忠州、梁山州、万州、涪州、黔州、南平州、重庆府等州府归入建制,设重庆中直辖。
另外,将成都府路、潼川府路、夔州路所辖地区的南部,也就是黔州、涪州、南平州、泸州、长宁州、叙州、嘉定府、黎州一线以南地区全部划分出来,单独设云贵行省。
这一全新的设定是整个国务会议商讨之后的结果。
苏咏霖主要考虑到川蜀地区特殊的地理位置环境以及蜀人拥立朝廷对抗明国的特殊状况,意识到川蜀地区强大的本地力量和强大的离心趋势,决定从地理位置上将川蜀地区分割开来,断绝别有用心之人据蜀地自立的可能。
用重庆中直辖的设立将蜀中平原东部的山区分离开来,对外通道被重庆中直辖统领,与四川行省互不统属,则能够从军事上和政治上完成对川蜀地区的分而治之。
这样一来,只要自己内部不出什么问题,基本上就能保障川蜀一带的长治久安了。
而云贵行省的建制则是出于实际考量的结果。
如今明国控制的主要就是岷江以北地区,岷江以南广大地区还处在明国的实际控制之外,军队想要真正深入其中尚且需要不少的波折,更别说是行政力量。
设立云贵行省主要就是将整个羁縻地区和未控制地区干脆彻底的划出来,现阶段权力勐攻四川行省和重庆中直辖,将这两个新的行政区搞定,消化掉,成为进一步南下经营云贵行省的后方。
而云贵行省则暂时作为羁縻地区而存在,但是必须要设立一个行省建制,以彰显明中央对云贵之地的所有权之正统。
你是行省,不是羁縻地区,哪怕实际上是羁縻地区,名义上,你也是中央的行省。
大义名分先拿下,再论其他。
虽然云贵行省目前不具备直接行政的可能,但是整个领导班子还是要搭建起来,该有的都要有,培养一批真正熟悉当地实际情况的官员,为未来全面管理储备人才。
所以还是和过去一样,朝廷吏部和复兴会中央组织部选拔优秀精干有经验的老手带着刚刚考试选拔出来的新人组成行政团队,浩浩荡荡奔赴川蜀,前往他们的工作岗位上去发光发热。
大批量大批量的新手在老人的带领下奔赴他们的岗位,而另外一批精挑细选出来的精英干部则组成云贵行省团队,南下云贵之地。
成都是四川行省的治所,重庆是重庆中直辖的治所,而云贵行省因为其特殊的情况,所以暂时定下遵义州的遵义县为云贵行省的治所,所有团队和军队前往当地集合。
这一系列流程已经走了好几次,明国上上下下对此都很熟悉了,也并不觉得意外,一点也不慌张,照着流程就那么走下去,一切都显得是那么的有条不紊。
行政问题交给朝廷吏部和复兴会组织部去处理,苏咏霖带着枢密院和参谋总部还有中央军务部召开军事会议,对川蜀地区的军事问题做了一番研究,最后确定了川蜀兵团成立的重要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