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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御炎     启明1158txt下载     启明1158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一千零五十三 重赏之下必有勇夫

    凶悍而身强体壮的亲兵们震慑住了城内的宋军士兵,他们哭丧着脸在同样哭丧着脸诅咒亲兵们的军官的带领下,怀着出殡的情绪登上城楼准备作战。

    对于这些宋军士兵来说,上城楼作战等于自杀。

    对于明军来说,发射第二轮炮弹倒也不是什么简单的事情,尤其是对于难于操作的大将军炮。

    一发炮弹发射完毕之后,首先炮组的炮手们需要利用特制工具一起呐喊着努力,把火炮复位,按照炮管上的照门和准星调整射击角度。

    然后他们必须用带钩的刷子先把炮管内没有燃烧完全的东西钩出来,再用沾水的毛刷伸进炮膛清洗并熄灭火星,然后用干布包裹的炮杆伸入炮膛去擦干。

    到这一步,炮手们才能再次填入火药,放入炮弹,有时候还需要塞一些东西固定,增加气闭性,最后引燃发射药,进而点燃炮管内的火药,进行第二次发射。

    而在这个过程中,随着射击次数的增加,需要给炮管子一些时间降温冷却,到后面炮管温度很高的时候,甚至需要浇温水来给炮管缓慢降温,以维持炮管的发射状态。

    战斗时间越长越需要给炮管足够的时间降温,避免炸膛和火炮寿命减损等等问题。

    因为这样的限制,每天发射炮弹的数量也是有限的,苏咏霖就给神机营下令,每天、每一门大将军炮的发射不能超过二十发炮弹,多的部分必须轮换发射。

    所以神机营在使用大将军炮进行发射的时候,还要注意上限,并且进行轮换发射。。

    事实上炮手们也不会每天都打满二十发炮弹才进行轮换,一般打到十发炮弹或者十五发炮弹的时候就要开始准备轮换了。

    炮手们在战斗的时候还要准备备胎用炮,而从旧炮退场到新炮上场准备发射这个过程还需要相当的时间准备。

    这段时间对于现在的火炮来说是必须要支出的,也是大将军炮最大的弱点之一。

    不过它的威力十分强大,是现在这个时代最强大的攻城武器了,它的优点决定了明军无法舍弃它,只会不断的改进它。

    比如给它制定更好的固定炮身的办法,免去相当耗费时间的复位和调整射击角度的程序。

    这个程序要是免掉了,能给炮组节省一半的时间。

    亦或者增强炮身强度,让炮手们不要总是担心它会炸膛,免去降温时间,那么也能给火炮发射减去很多的麻烦。

    第二轮射击说到就到,二十五门大将军炮再次轰鸣出声。

    震天动地的轰鸣声之中,二十五颗铁弹再次裹着灼热的气流砸向了樊城城楼,再次给樊城城楼带去了恐怖的伤害。

    宋朝以前襄阳和樊城的城楼都是土城,靠着一层一层的夯土夯起来的,较为结实耐用,不过没有包砖。

    而到了宋朝,尤其是南宋,因为襄阳和樊城的重要战略地位,南宋朝廷花了大价钱给城墙包砖。

    烧砖这个行当在明朝大为兴盛,所以明城墙多为包砖城墙乃至于纯粹的砖石结构城墙,宋朝以前则多为土城墙,只有一些重镇使用了类似于三合土的技术制作城墙,非常结实耐用。

    宋朝出现了烧砖行当,但是还没有兴盛起来,包砖成本比较高,只有重镇才有这个待遇,不然的话朝廷支出不起。

    苏咏霖就在明国大力发展烧砖行业,大力兴建烧砖工场,然后给一些重镇的城墙进行包砖改进。

    目前得到改进的有中都城、辽阳城、大同城、长安城、洛阳城、开封城等等重镇,包砖的存在大大增强了这些城池的防御力。

    而对南宋来说,除了临安城之外,襄阳和樊城都有这个包砖待遇,且城墙十分坚固。

    他们已经考虑到了明军会使用投石机攻城的情况,所以升级城墙防御,用上好的青砖对城墙进行包裹,一般的投石机打击不能损坏墙体。

    但是明军火炮是直射轰击,和投石机的抛射完全不同,火药爆炸的动能更是远超投石机的机械动能,可以说是一打一个坑,一打一个坑。

    凡是击打中墙面的炮弹基本上都把包砖部分打碎掉了,多来几次,直接就露出了包砖后头的土质墙体。

    当包砖部分被打掉之后,内里的夯土城墙其实还是有着相当的防御力的,且城墙相当厚实,夯土城墙的厚度往往超过高度,很难破坏。

    可是只要被火炮轰击超过一定的限度,也不能说这厚实的夯土城墙就不会垮塌,到底还是土,在火器的轰击下,谁也不敢保证就不会有问题。

    就算是强如赫连勃勃的大夏龙雀城,又能如何呢?

    火炮铁弹沉重的打击给樊城城楼带去了巨大的损伤,樊城城楼不断震动,城墙上守军则被炮弹打的失魂落魄,一时间完全无法反击。

    周本元在部下的保护下离开城楼,躲在了安全的地方,好一阵子才缓过来。

    缓过来之后,周本元觉得不能这样下去。

    要反击,必须要反击,不能坐视明军用新式火器轰击他们而他们不做出反击。

    他注意到明军每一次轰击之后都会间隔好一段时间,这一段时间在他看来就是反击的机会。

    他趁着间隙登上城墙观看明军阵势,发现明军没有趁着炮击间隙前来攻城,没有接近的迹象。

    难道是想靠着新式火器把城墙摧毁?

    周本元不知道,但是还击是必须的。

    他的部下告诉他还击难度很大,因为明军距离太远,距离城墙接近五百步的距离,他们的投石机和床子弩未必能够得着明军。

    “够不够得着是一回事,反击不反击又是另外一回事,被动挨打会极大的摧残军心,必须要反击!必须要振奋军心!”

    周本元很快要求还能发射的床弩机组发射床弩,用床弩反击明军,发射一箭就给床弩机组人员一个人赏赐五百文钱。

    接着又要求城楼上和城内的投石机机组发巨石反击,每发射一块巨石也给投石机组成员一人五百文钱钱。

    同时他也知道这种空话不能给士兵足够的刺激,于是他许诺专人计数,直接带着一车一车的铜钱就在机组旁边等着,打完就给钱,现场付钱,绝不拖延!

    所谓重赏之下必有勇夫,宋军普通士兵本来就是为了钱而参军打仗,一听有钱拿,还是现场支付绝不拖延,很多人立刻兴奋起来。

    兵饷还有被长官黑掉的可能性,更是被层层盘剥,拿到手里能有四五成就算军官爱兵如子了,广大官兵深深为此感到郁闷。

    但是这一次可是现场支付,绝不拖延!

    火炮的恐怖威胁他们不怕了。

    城墙上的死亡威胁也值得商榷了。

    虽然腿肚子还有点发软,但是一看到整箱整箱的黄澄澄的铜钱,宋军士兵们的腿肚子也没那么软了,手上也有劲儿了。

    他们一心念着【五百文钱、五百文钱】,仿佛立刻就能从心底里提炼出力量,这股力量足以支撑着他们顶住对明军火器的恐惧,登城反击。

    只要打一发,发射一次,就是临安百姓五天的收入,打六次,就是全大宋生活水平最高、薪资最高的临安城百姓一个月的收入,基本上也是一个家庭一个月的开销。

    对于大头兵们来说,这种诱惑是难以抗拒的。

    那么多钱,顶的上多长时间的兵饷了?

    那么好的机会,难道就要放过?

    打啊!为什么不打?

    于是城内宋军开始反击。

一千零五十四 他们被逼着走向自己的命运

    正好这个时候处于明军第三轮炮弹发射的间隙,城头宋军抓住这个机会就开始反击。

    他们喊着口号,耗尽全身的力量给三弓床弩上劲儿,然后用大锤狠狠地砸下去,击发床弩,巨大的弩箭呼啸而出。

    投石机组那边也差不多,一群人使出吃奶的劲儿齐声高喝,一齐拽着绳索拼命下拉,将沉重的石块或引燃的火器扔了出去,让它们在空中自由的飞翔。

    床弩发射出大箭,投石机扔出了巨大的石块和点燃的火器,宋军的反击看起来声势浩大。

    随着他们的勇猛还击,周本元也开始兑现自己的诺言,完成一次射击,五百文钱直接奉上,当场数钱给你,绝不拖延。

    士兵们拿到钱之后立刻收起来,兴奋地涨红了脸,立刻开始进行下一次射击的准备,每一个人都开心的和过年收到大额压岁钱红包的孩子一样,开心极了。

    因为开心,他们的动作也很快,非常快,效率也大大提高,在明军进行射击准备的时候,他们已经做好了再次发射的准备。

    然后一齐大吼着把大箭、石块发射出去。

    接着就目光灼灼的看着正在数钱的小吏们,盯着他们手上的钱,眼里、脑子里全都是钱,没了其他的东西。

    因为这种激励,宋军的反击开始变得犀利起来,然而这并没有什么卵用。。

    投石机根本没办法把石块和点燃的火球扔到到明军所在的位置上,直接就坠落在半路上,没意义。

    床弩倒是有点意思,居高临下飞的挺远。

    但问题在于床弩压根儿没法瞄准,能否打中全凭运气,所以它的主要用途是用来射击城墙钉在城墙上给登城士兵提供落脚点的,次要用途才是远程打击。

    七八支两米多长的大箭呼啸射出,然后在空中不断的偏移原来的方向,最后的确接近了明军所在的方位,但是位置已经偏到了姥姥家,最后超低空飞行、坠地。

    不说是毫无意义吧,也能算是白费心机。

    然而这对于明军还是有点意义的。

    明军方面则通过这一次的射击发现了宋军的远程火力点,发现城头宋军正在进行反击,于是炮组观测手拿着千里眼不停观测,同时进行简单的数学测算。

    火炮位置距离樊城城墙约一百五十丈余……

    樊城城墙高约二丈余……

    城墙墙面宽约二丈余……

    大将军炮炮口自平射抬高炮口一度约提升射程……

    苏咏霖为了增加火炮射击的精确程度,为了让弹道计算的数学模型更加精准,遂引入了角度和坐标系的概念,传授坐标系知识给计吏们的同时,还亲自动手做了一个量角器。

    他用依稀还能记住的数学计算方式刻画出了角度的存在,将这个概念传授给了朝中计吏们,随后由计吏们将角度和坐标系带入了火炮射击的数学计算模型当中。

    计吏们由此如获至宝,感觉自己洞察了火炮射击的奥妙所在。

    他们在中都的实验基地对火炮发射的一些列数据进行了测算和记录。

    对发射火药的重量和炮弹射程之间的关系也做了大量的测算。

    对炮口抬高所造成的的射程改变也做了大量的测算,并且记录。

    整个火炮发射的相关数据被他们汇总记录成了一套表格,经过大量试射和数据记录测算,以及照门、准星概念的引入,明军炮组逐渐对火炮发射有了科学概念。

    甚至于不同种类火炮和不同重量的炮弹所需要的发射火药的重量都被计算出来,于是明军火炮的发射火药都是在专业车间进行定装制作,专人称重,尽量减少误差,直接送到炮组手上。

    炮组还设置了专业的观测手,手持千里眼,会在战前对各项数据进行测算,进行大概的预估,引导发射,使得火炮的射击精度大大提升。

    每一次发射过后他们也会观测射击结果,然后对接下来的发射进行发射位置和发射角度的调整。

    炮组其他成员则负责将火炮调整到观测手所认为的最佳位置,然后发射。

    这一系列的流程下来,可以说是相当的讲究科学了,算是达到了滑膛时代的前膛炮发射科学流程的巅峰。

    最开始,连制作火炮的工匠们都只认为炮手是一个需要勇气的兵种,只要有勇气就能做炮手。

    可后来大家都发现了,炮手需要的不仅仅是勇气,还有数学知识。

    搞不懂数学的人是没办法做一个好炮手的,哪怕是一个负责引燃发射药的炮组成员,也要有一定的数学知识储备,否则观测手忽然受伤了不能指引发射了怎么办?

    事实上明军炮手的培养就是在往这个方向发展。

    明军炮手培养的方略已经进展到了需要对炮手进行较为系统的数学教育的地步,对关于火炮的一系列当前已知的数学知识都要全部传授,让炮手掌握,还要考试。

    考试不通过,不能成为炮手。

    花费大心思大价钱培养出来炮手的成果也是显而易见的。

    在当前的襄樊战场上,每一次发射之后,炮组的专业观测手们都会通过观测和计算将射击角度和射击位置略作调整,使得下一次的射击能够更加精确的破坏宋军城墙。

    城墙上出现宋军反击的时候,观测手们也能通过计算调整射击角度和方位,对城墙上还能进行打击的床子弩和投石机进行攻击。

    倒不是说真的能够精准到什么地步,只能说在有效射程内,尽可能的将射击精准度提高。

    数学概念的引入让明军火炮组拥有了超越时代的科学理念,对于火炮发射也不再是打到哪里算哪里,而是竭尽所能控制火炮发射的方位,提高每一发炮弹的战争价值。

    在这样的理念武装下的火炮组,确确实实是固定城池的噩梦。

    于是第三轮炮击开始了。

    轰鸣声中,宋军指挥官们惊恐地发现明军的炮弹较为精准的轰击在了城楼面上,对城楼面上正在射击的床弩机组和投石机组造成了可怕的打击。

    一颗铁弹骤然砸落,把投石机和床子弩砸碎的同时,也把宋军士兵砸成了肉沫,城楼面上血肉横飞鲜血四溅,士兵们惊恐的嚎叫着,到处奔逃寻找掩体。

    有些被吓疯的慌不择路,直接翻越城墙,从七八米高的城楼上摔了下去,顿时摔死。

    城楼上一片混乱,很多宋军士兵被砸死、震飞,城楼面上一片狼藉,顿时看不到几个还能站着的幸运儿。

    这一轮炮击对宋军的打击非常大,周本元之后不断下令提升赏钱,只要敢上去还击,直接赏钱。

    赏钱数量从五百文钱提高到了一千文钱,直接一贯钱了,但还是没人愿意上去,周本元急了,什么也不管了,立刻开杀。

    他现在的形象可谓是一手大砍刀一手拿铜钱,一边砍脑壳,一边大撒币。

    “上城楼发矢者,赏!退避怯战不敢上前者,杀!”

    他命令亲兵们杀死了三十多个崩溃的逃兵,又搬出一箱一箱的铜钱,强行逼迫其余宋军上城楼发起反击。

    宋军士兵们只能一边哭泣一边上城楼,被逼着走向自己的命运。

    城楼下的宋军士兵也并不轻松,因为他人的现在就是他们的未来,他们只是还没轮到罢了。

    悲痛恐惧的情绪在军中蔓延开来。

    可是他们对此无能为力,因为他们只是大头兵,是最低贱的人,而强迫他们的是将军,是军官,是能决定他们生死的人。

一千零五十五 南宋朝廷只会比他们更慌

    宋军士兵被逼着成为敢死队的同时,观测手们对炮击樊城的计算让张越景大开眼界。

    当他靠着千里眼发现第三轮炮击的炮弹对樊城城楼面上造成了大规模精准打击的时候,大为赞叹。

    “这些炮手都干得漂亮啊!打得真准!哈哈!这样下去要不了多久这些守城的混蛋就该不敢在城楼上守城了!哈哈哈哈哈哈!”

    何飞虎不无骄傲的笑道:“那是自然,咱们的炮手可都是千锤百炼出来的高手,尤其是那些观测手,我都没他们会指挥炮击,把一切交给他们就可以了。”

    张越景笑眯眯的点了点头。

    “如此一来,就该等着他们自己崩溃了……对了,破敌军应该也快了吧?破敌军再一抵达,直接就能包围襄阳城,到时候,何指挥使,你直接调一些火炮去帮助他们扫平襄阳城外围的军寨,如何?”

    “责无旁贷。”

    何飞虎没有犹豫。

    两人商量的档口,破敌军正将陈乔山率领破敌军三万士兵已经攻破了柜门关,正在向襄阳城疾驰猛进。

    之前的一段时间他们攻克了枣阳,顺着水流来到了柜门关,轻松突袭拿下了柜门关,全军向襄阳挺进。

    四月初八日下午,陈乔山率领破敌军主力抵达了襄阳城东南,并且快速对襄阳城的南、东、西三面实施包围。

    和樊城一样,破敌军将襄阳城包围,与攻击樊城的张越景陷阵军隔着汉水相望。。

    他很快派人联系了张越景,把自己成功到位的消息告知。

    张越景接到消息之后,立刻安排何飞虎调派大将军炮组五个、车骑将军炮组十五个和一千人的火枪方阵前往破敌军中,开始帮助破敌军拆军寨。

    一点点拆,不着急,慢慢磨。

    明军目前主要还是以樊城为率先攻取的对象,襄阳城因为比樊城更加坚固,更难对付,所以稍稍往后一些。

    而且就算能攻破襄阳城,在宋军主力抵达支援以前,张越景也不打算攻破襄阳。

    他要给襄阳保存一线生机,围点打援,把宋军主力消灭掉,以此赫赫战功,说不定能直接迫降襄阳,不需要用太多的力气破坏襄阳就能获得这座坚固的城池。

    陈乔山领下了命令,接到了神机营炮组,然后按照既定计划开始对襄阳城外的宋军军寨发起进攻。

    慢慢来,一点一点来,不着急。

    你们要是不出兵进攻,我就慢慢磨。

    你们要是主动出兵进攻,我就与你们对抗。

    襄阳城外宋军军寨内的士兵在此时此刻还没有开始撤退,因为王彦对于是否要全面收缩兵力还有疑虑。

    只是周本元受不了巨大的损失,所以强行收回兵力,王彦对此不支持,也没反对。

    他想着襄阳现在还安全,直接就那么干脆的放弃了外围的军寨防线是不是太懦弱了?

    是不是还有其他的破局之法呢?

    他思来想去,想不到办法,却也下不了决心干脆彻底的放弃自己苦苦经营的军寨防线。

    犹豫着犹豫着,陈乔山率领破敌军击破了柜门关守军,直接来到了襄阳城,对襄阳城展开了包围,并且快速引入了神机营火炮队伍,对襄阳周边的军寨展开炮击。

    等王彦意识到大事不好的时候,陈乔山已经率军攻破了宋军两个军寨。

    到了这一步,也没什么好说的了,王彦终于知道了死守城外是一件愚蠢的事情,于是他勒令城外军寨内的宋军全面撤退。

    外线军寨就留下来殿(song)后(si),内线军寨开始撤退,能撤多少是多少,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

    于是当陈乔山拆掉了襄阳城外线的军寨的时候,才意外的发现襄阳城内线军寨已经空无一人。

    他们都撤了。

    短暂的惊讶之后,陈乔山没有下令进一步进攻襄阳城,他不慌不忙的带人在外面拆军寨,收缴战利品——因为撤退的很匆忙,很多军械和粮食都没有被宋军带走,成为了陈乔山的战利品。

    而陈乔山没有下令快速进攻也很好理解。

    襄阳城不是速攻可以拿下的城池,明军的目的也不是速攻拿下襄阳城,而是围点打援。

    事实上就陈乔山的看法,襄阳城要是没有火炮,估计要拖上两三年才能攻破,就算有了火炮,也不会很轻松。

    别的不说,襄阳城护城河是全中国之最,最窄处都有一百八十米,最长处直接有二百五十米。

    樊城的护城河有三四十米宽,已经很有威慑力了,但是与襄阳的巨无霸护城河一比,就是尿和高压水枪的区别。

    只要唯一的陆上通道被宋军切断,襄阳城就是一座水上巨城,想要攻破襄阳,几乎是不能想象的事情。

    所以苏咏霖和张越景都想到了简单的围点打援之策,用襄阳城作为诱饵,吸引宋军主力来援,从而实现消灭宋军主力的目标。

    至于襄阳城,没必要猛攻。

    攻打樊城已经算是在给襄阳城守军增加心理压力了,否则张越景也不是那么想要攻克樊城。

    但是王彦和周本元并不知道明军的真实目的,面对明军的火炮轰鸣和火炮带来的巨大威慑,周本元已经不敢冒头了,王彦目睹了火炮的恐怖攻击力之后,直接下令军队撤离,不要做无谓的牺牲。

    他们还要奋力守城呢!

    夜袭失败了,主动出击失败了,那么接下来只剩下固城死守这一条路了。

    接下来数日,陷阵军对樊城维持一定烈度的炮击,不断给樊城守军带去巨大的杀伤和威慑。

    对城墙的轰击倒是其次,厚达数米的坚实城墙到还没有那么快被轰塌,但是大将军炮抬高炮口就能对城内进行轰击。

    大将军炮对城内的轰击使得樊城守军非常难受,毕竟谁也不知道什么时候一颗大铁球从天而降,轰然坠地,灼热的气流完全能把一个人灼伤,更别说炮击对城内建筑物的打击。

    尤其是储存军械和粮食的建筑物,都遭到了凶狠的炮击,使得很多军械、大量存粮失去了很好的储存环境。

    为了避免损坏和浪费,周本元紧急调遣炮灰壮丁们挖掘地窖用以储存粮食和藏人。

    地面上眼看着待不住了,地下也是个办法。

    明军对樊城的打击如此严酷,与此相比,对襄阳的打击则显得含情脉脉。

    陈乔山只是拆掉了全部的军寨,收缴了全部的战利品,然后慢吞吞的在城外构筑炮兵阵地,让观测手们尽情计算、选择出最好的射击角度和射击方位。

    慢慢来,不着急。

    明军的粮食供应绝对充裕,耗得起。

    与此同时,襄樊宋军陷入了前所未有的低谷和恐慌,明军火炮的巨大威胁如一柄利剑一样悬在襄樊宋军的脑袋上,不知何时就会落下。

    若非襄阳护城河太宽无路可走,宋军估计会出现大规模的逃兵。

    尽管如此,也有人试图从城北面的码头顺着汉水离开襄阳逃命,被发现之后遭到了酷刑惩处——

    四个逃兵所在队的其余四十六个士兵被迫一人插四个逃兵一刀,还不准插在要害上,只能插在腿上手臂上等非要害的地方。

    如此一来,四个逃兵血流如注,最终凄惨的流血而死,然后他们的尸体被砍碎,下到锅里面煮了一锅,强迫同队四十六人一人一块肉吃掉。

    下不去手?

    你就跟着一起死。

    下不去嘴?

    你就跟着一起死。

    对待逃兵,宋军便是如此的凶狠和残酷。

    当然,如此高压会造成士兵很严重的心理问题,所以宋军高级将领也不会仅仅只有这样的手段。

    为了振奋士气维系军心,除了严厉的惩罚之外,王彦和周本元,尤其是周本元,还设置相对应的奖励措施。

    除了赏钱和加餐之外,还有“特殊奖励条款”。

    比如敢于上城战斗半个时辰,就赏一个女人让他玩一次。

    敢于上城战斗一个时辰,那就赏两个女人给他玩一次。

    如果两次上城战斗一个时辰,就赏一个相对漂亮一点的女人让他玩一次。

    如果三次上城战斗一个时辰,就赏一个精挑细选的、大头兵这辈子都触摸不到的美女让他玩一次。

    被精挑细选出来的美女们被盛装打扮拉出来游行,她们浓妆艳抹,极度诱惑,被迫给大头兵们展示。

    周本元就告诉大头兵们,只要勇敢战斗,就能玩到这样的美女。

    长期缺乏解决生理问题手段的大头兵们眼睛都绿了。

    下半身快速主导了上半身,甚至于主导了大脑思维。

    以这样的方式,加上周本元亲卫队凶狠的处决方式,使得樊城中的宋军士兵始终维持着一定程度的反击能力,且城内士兵在极端的高压环境下也没有失控。

    尽管这种反击并不能给明军带来什么损失,且这样的维系士兵理智的方式也未必能够持久。

    可是只要能够维系下去,就足够了。

    周本元才不在意那么多,更不会在意那些女子的悲哀。

    他和王彦一样,现在最在乎的就是临安朝廷什么时候能派兵来支援,不快点派人来支援的话,他们是真的受不了了。

    鬼知道什么时候那恐怖的火炮就能把城墙砸塌掉?

    他们这边慌得快要崩溃,而南宋朝廷只会比他们更慌。

一千零五十六 又全军覆没了?

    有些事情确实不能怪临安朝廷反应太慢。

    因为这场战争的进展太快了,而消息传递的速度又太慢,临安方面得知的消息太滞后。

    当临安朝廷知道农民军对九江大军发起打击的时候,农民军已经全灭了九江大军和鄂州大军。

    当临安朝廷知道农民军对鄂州大军发起攻击的时候,农民军已经进一步行动,攻克了荆门,封锁了襄樊宋军的退路。

    当临安朝廷确定鄂州大军和九江大军已经覆灭的时候,明军已经南下开始和农民军南北合围襄樊宋军,展开进攻。

    而当临安朝廷终于得到了襄樊宋军的求援消息的时候,明军已经摧毁了襄阳和樊城周边的全部军事障碍、军寨,隔着两座城池的护城河,正式合围襄阳和樊城。

    并且樊城已经因为明军的火炮攻击阵亡宋军千余人,伤三千余人,城内人心惶惶摇摇欲坠,襄阳城也因为遭到了明军的炮击而领会到了火炮的厉害,出现了一百多人的伤亡和千余人的受伤。

    两座城池的内部都因为明军炮击受到损失,军械、粮食受到了程度不一的打击,各有损失。

    总而言之,临安朝廷接到求援消息的时候,襄阳还能说自己的状态可以,可以坚持,但是樊城却无论如何都不能说自己的状态很好了。

    因为消息的滞后性,以至于临安朝廷的应对措施非常滑稽。。

    当农民军全灭九江大军和鄂州大军的时候,赵昚下令枢密院调遣鄂州大军紧急驰援,务必要确保九江不失,如果鄂州大军胆敢徘徊不前,定然严惩不贷。

    枢密使陈康伯下令鄂州大军快速驰援九江大军,然后又上表给赵昚,称【逆贼胆大包天,主动出击王师,罪无可赦,必讨而灭之】,然后请求赵昚下令立刻展开第四次剿匪战争。

    既然贼军已经亮剑,我们大宋王师也不能不亮剑,九江大军和鄂州大军应该展开全面反击,襄阳大军作为预备队也要做好准备,贼军自取灭亡,那就容不得他们继续猖狂下去!

    赵昚深深赞许陈康伯的建议,于是传旨下令开战,着枢密院全权负责这场战斗,把战争指挥权交给了枢密院,自己学习宋太宗,任何军事问题只和枢密院商量,绕开了文官政府。

    文官政府对此颇有微词,尚书左丞叶义问和尚书右丞沈该对此感到不满,但是在参知政事周麟之的斡旋之下,他们选择了闭嘴。

    周麟之的意思是枢密院的事情太敏感,能不掺和就不掺和。

    【君不见张浚、史浩乎?】

    周麟之一句话绝杀了叶义问和沈该的不满。

    确实,在赵构手底下他们还能肆意张扬的打嘴炮,但是在赵昚手下……还是悠着点比较好。

    于是赵昚安安稳稳的和枢密院就江南西路战事做了一大堆的军事规划,包括九江大军该怎么防守,该怎么反击,鄂州大军该怎么进攻,襄阳大军和京师禁军该怎么驰援等等,都做了详细的规划。

    但是他们的行动太迟缓了,或者说农民军的行动太快了。

    计划刚刚成型,还没有来得及颁布实施的时候,鄂州大军也遭到袭击的消息传到了临安。

    消息显示九江大军遭到袭击的同时,鄂州大军一样遭到了江南西路贼军的突袭,以至于损失惨重。

    鄂州城已经丢失,高级军官和文官下落不明,状况不明,明军数量不明,来源不明。

    一团迷雾的消息使得临安朝廷大为震惊。

    贼军主动出击难道是兵分两路?

    突然袭击鄂州?

    除了水路,难道说?

    得知消息的虞允文大惊失色,立刻趴在地图上观看了一下当地地形,在御前作战会议上当着赵昚的面一手指向了江夏山地。

    “从时间上看,贼军必然是两路出击,一路从水路进攻九江,一路走陆路,跨越山地翻山越岭突袭鄂州!甚至有可能进攻九江就是贼军突袭鄂州的障眼法!”

    虞允文的分析固然有道理,但是事后诸葛亮的行为并不能改变什么。

    赵昚怒道:“马上想对策!眼下这个局面,两支大军都被攻击!贼军居然敢主动攻击大宋王师!现在情况到底如何还不知道!怎么会把仗打成这个样子?!”

    赵昚有点气急败坏的感觉。

    另一位枢密副使胡铨较为冷静,他立刻提出了应对方案。

    “陛下,惟今之计,第一,立刻派遣襄阳大军一部驰援鄂州,无论如何也要稳住鄂州战况,不能让贼军同时占领鄂州和九江,如若这般,长江水道被贼军拦腰截断,首尾不能相顾,问题严峻!

    第二,有必要立刻准备京师禁军驰援当地,臣恐怕九江大军和鄂州大军战局不利,损失惨重,襄阳大军独力难支,现在必须要对京湖之地展开驰援!刻不容缓!”

    胡铨的建议得到了枢密院大部分官员的支持,赵昚咬牙切齿的点头。

    “立刻整顿军队,目前至少先整顿个两三万,后续继续派兵!我要把整个江南西路踏平!踏平!!”

    赵昚恼火至极,不停地口出粗鄙之语,甚至说出了要把当地从贼之人斩尽杀绝诛灭九族的话。

    什么石要过刀人要换种之类的作法在他看来都颇为仁慈,不这样做就不能彰显天威浩荡!

    赵昚咬牙切齿的说出如此狠毒之言,可想而知他已经愤怒到了什么地步。

    枢密院臣属战战兢兢,被皇帝的杀气震慑,但是不管心里怎么想,赵昚正在气头上的时候,他们不会触霉头。

    于是他们立刻按照赵昚的要求整顿临安禁军,准备集中临安禁军大军驰援京湖战区。

    然而这个命令刚刚传达下去没几天,刚刚重建完成的临安禁军正在手忙脚乱准备出征、枢密院官员正焦头烂额调配物资的时候,九江大军和鄂州大军全军覆没的消息先后传到了临安城。

    带来消息的是九江大军和鄂州大军的溃兵,他们神色仓惶的汇报了大军战败全军覆没的消息,使得赵昚愣在当场,久久说不出话。

    整个枢密院和文官政府也被吓到了,迟迟无法做出反应。

    又全军覆没了?

    刚刚组建完毕的九江大军和鄂州大军,这才组建完毕多久,又全军覆没了?

    六万大军,说全军覆没就全军覆没?

    一千零五十六又全军覆没了?

一千零五十七 早知如此,我就该学苏咏霖!

    面对两支大军全军覆没的消息,赵昚坐在自己的座位上愣住许久,才回过神来。

    他的怒火被点燃了,如火山爆发一般喷发出来。

    “周赟和王顺是干什么吃的?六万大军啊!六万大军啊!说覆没就覆没了?怎么覆没的?为什么会覆没?贼军是有十万大军还是怎么的?十万大军包围他们打,把他们打到全军覆没的?”

    赵昚的怒气终于不能克制,召开朝会,对着与会群臣一顿祖安输出,骂的群臣低着头如同孙子,骂的自己面红耳赤双目充血,骂到声嘶力竭嗓音沙哑依然不肯停止。

    最后他怒吼着要把陈康伯撤职,要把整个枢密院的决策层干掉,还要把尚书左丞和尚书右丞罢免。

    说他们全都是误国之臣,亡国之臣,加在一起逼着他赵昚变成了亡国之君。

    他有心振奋大宋国势,那么努力地处理政务,那么努力的付出,结果面对的却是一群低能儿,连最基本的执行都做不到。

    花那么多钱养他们干什么?

    “你们这群硕鼠!光拿钱不办事!是不是非我要把我气死才肯罢休?你们还能干什么?除了拿俸禄吃饭之外,你们还会干什么?

    小妾一房一房的纳,房屋一间一间的盖,土地一块一块的抢!天下的财富都是你们!不是我的!什么普天之法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我看你们各地都是各自的主人!一个个的都是土皇帝!

    我是什么?我就是一个玩偶,一个提线木偶,在你们看来我就是可以被你们肆意操控的万物对不对?!你们说对不对啊?!”

    赵昚的怒火不能遏制,甚至说出了让群臣感到非常恐惧的话语。

    “早知如此,我就该学苏咏霖!把你们这群废物全都罢黜!全都抄家!然后全都流放到雷州去!终生不得返回!换一条狗坐在你们的位置上都比你们能成事!”

    赵昚拍着桌子怒吼连连,似乎真的要学习苏咏霖对群臣开大了。

    结果宣言说完了,一口气没上来,直接背过气去摔倒在地上抽抽,把群臣和身边宦官吓得魂飞魄散,赶快上前给他顺气。

    好不容易给赵昚顺气了,赵昚急火攻心,一阵猛烈咳嗽,又晕了过去不省人事。。

    朝堂上又是一阵鸡飞狗跳,群臣赶快寻找太医让他们来抢救赵昚。

    赵昚不省人事,太医院群体出动紧急入宫为他诊治,得出的结果是气坏了身体,只能慢慢调养身体,用温和的药物和食物慢慢滋补,绝对不能再动怒。

    且不知道何时才能醒过来,眼下只能用参鸡汤喂食他,让他调养身体,缓缓恢复,而在此期间,动怒操劳都是不能的,否则就要损害寿命,这不是大家愿意看到的事情。

    南宋不能失去赵昚,至少现在不能。

    群臣无奈,由尚书左丞叶义问主持召开了一场会议,大家互相商议着眼下的情况该怎么办理问题。

    照理来说皇帝突然晕过去不能执行权力,群臣应该请出储君太子进行商议,请太子暂时代掌皇权,这是最合理合法的做法。

    这个时候不能顾及皇帝和太子之间敏感的关系,太子必须要站出来稳定人心。

    可问题的关键是赵昚登基几年来一直都无暇顾及太子的事情,群臣也精神紧张,年初才刚刚提起要立太子的事情,到现在还没有个结果,也就是说南宋目前并没有太子。

    赵昚嫡长子赵愉目前只是皇长子,没有太子的名分,不能出来稳定人心。

    一群官员商量来商量去,只能请出没有跟随赵构一起出逃温州的太上皇后吴氏。

    眼下的临安城里,她的地位最高,也最能代表皇室和皇权,请她出来撑撑局面无论怎么说也说得过去。

    而且就算以后赵昚醒了,知道他昏迷期间是太上皇后在代表皇室,也不会有什么多余的想法,对于群臣来说是最安全的。

    叶义问做出了这个决定,被群臣称赞为“老成持重”。

    于是太上皇后吴氏被群臣请出来,作为紧急时刻的南宋皇室代表,参与群臣会议。

    在她的见证下,在赵昚昏迷期间,南宋朝廷成立由尚书左丞叶义问、尚书右丞沈该、参知政事周麟之、枢密使陈康伯、枢密副使虞允文和胡铨等六人组成的最高决策小组来代行皇权。

    这六个人组成的决策小组一致同意的情况下所形成的任何政治经济军事决策都可以拥有和皇帝的命令一样的法律效力。

    这个决策得到了朝廷的一致认同之后,六人小组开始办事。

    他们立刻开会商讨目前的危局,并且由虞允文提出了目前他们最大的问题——他们大大低估了农民军的战斗力,大大高估了九江大军和鄂州大军的战斗力。

    “贼军经过数次围剿而没有覆亡,实际上已经不再是单纯的贼军,他们有了战斗经验,战力大增,而我军多次覆灭,多次重建,主要兵员多是新兵,而不是老兵,缺乏作战经验。

    贼军休养生息一年多,必然经过精心训练,骤然暴起发难,一鼓作气,九江大军和鄂州大军都没有预料到贼军会主动发起进攻,遂手忙脚乱,便有了这样的败绩。”

    虞允文算是比较明智的,明智的分析出了农民军现在处在一个“战斗力较强”的状态,而京湖宋军多为新兵,并不是他们的对手,这场失败不是意料之外的。

    陈康伯面色很差,连连叹息。

    “尽管如此,他们未免败的太快了!贼军三月初出兵,他们三月中旬就遭遇败绩,以至于朝廷几乎无法反应,这哪里是战败,这分明是一触即溃,一溃千里!”

    胡铨沉着脸看着京湖军事地图,思量片刻,说出了自己最大的担忧。

    “已经发生的事情我不想再提了,但是诸位,你们一定要注意到贼军这一次不同寻常的主动出击,一路是九江,一路是鄂州,这两地,不仅能够切断长江水道,还能切断襄阳大军的退路。”

    胡铨伸手指向了地图上襄樊二城的位置:“鄂州大军和九江大军一旦战败,襄阳大军后路不保,前有明军,后有贼军,实际上,襄阳大军已经进退失据了。”

    胡铨这话让六人小组的其他人反应过来,一起围着地图看,越看越是心慌。

    襄阳要是丢失了,京湖就完了,京湖完了,南宋也就差不多到头了。

    现在最大的问题已经不是农民军了,而是位于河南的明军河南兵团,谁也不知道他们会不会趁火打劫。

    以明国的国家属性和对南宋不加以掩饰的恶意,六人小组觉得明国有百分之一百零一的可能会趁火打劫。

    “贼军此番主动出击向北,威胁襄阳,目标极有可能就是襄阳,而襄阳正当着明国河南地,一旦明军出动,那……”

    沈该面色惨白的看着其余五人:“那该如何是好?”

    沈该的话说的很难听,但是并非没有可能,相反,可能性极大。

    六人小组不敢做出如此可怕的推断,但是他们知道眼下最重要的事情不是其他,正是立刻派兵驰援京湖,稳住京湖局势。

    襄阳大军只有四万余人,必然不能同时抵抗明军和农民军的前后夹击,必须要派人解围,维持京湖战区的存在。

    六人小组加紧行动,调兵遣将准备出征。

    但是到了六人小组成立的第三天、赵昚还没有醒过来的时候,襄樊方面主将王彦的求援书便抵达了临安。

    一千零五十七早知如此,我就该学苏咏霖!

一千零五十八 六人小组

    王彦这封求援书的到来给六人小组带来了不亚于火星撞地球一般的震慑。

    明军南下进攻襄樊,与北上进攻之江南西路农民军形成南北夹击合围襄樊之势。

    目前抵达襄樊的农民军人数约在两三万,明军人数约在四五万,襄樊宋军四万人正在努力固守襄樊二城,决不屈膝投降,但是希望朝廷尽快来援,解除襄樊的围困,不要让壮士绝望。

    明军南下了?

    这就意味着明国居然对南宋不宣而战?

    这个消息送到临安之后的第一时间,六人小组是不敢相信的。

    虽然之前沈该提出了猜测,并且认为明国一定会南下,但是现在得到了证实,最不愿意相信的反而就是他。

    叶公好龙了属于是。

    可明眼人都看得出来,王彦没有必要撒这样的谎。

    他作为襄樊主将,撒这样的谎对他没有任何好处,所以这只能是真的。

    明军南下了,明国对南宋不宣而战了,第二次明宋之战已经开打,而这一次更加凶险。

    因为明军的目标不再是江淮,而是南宋中部至关重要的战略要地,襄樊。。

    襄樊扼守南宋腰脊,是南宋中京湖战区的北面屏障,是阻挡明军南下的重中之重,其战略意义等同于淮河之于江淮防线。

    第一次明宋战争让南宋失去了淮河防线,守江必守淮的战略已经不可能实现,江南面临着巨大的战争压力,只要长江防线被突破,临安就面临着巨大的危险。

    以至于临安朝廷不得不在江南地布置大量军队来作为应对。

    现在明军第二次南下、发起第二次明宋战争,那么明军的目标就是襄樊吗?

    襄樊太重要了,一旦襄樊不保,整个京湖就不保,京湖不保,南宋中部地区就完全暴露在明军攻击范围之内。

    更可怕的是江南西路农民军与明军打起了协同战术,这几乎可以认定是农民军投靠了明国,如此明国只要攻克襄樊,就能轻而易举攻克京湖地区,然后和江南西路连成一片。

    湖广、江西不保,南宋中部大片国土不保,直接被明军拦腰打断,如此江淮之地和川蜀之地互相不能联络,只能各自为战。

    南宋几乎等于是亡国了。

    这仗还怎么打?

    “怎么会这样?不可能啊!明军怎么会南下?一点点迹象都没有!这不正常!这不正常啊!!!”

    沈该受到了巨大的冲击,一时间不能冷静,双手抱头坐在椅子上怀疑人生。

    叶义问和周麟之差不多,也坐在椅子上双目空洞怀疑人生,且深切地感觉到这个世界的恶意。

    他们不太能接受这个局面。

    与他们三个比起来,枢密院三人组相对冷静一点,但也只是相对。

    胡铨一拳捶在了桌子上,怒喝连连,痛骂明国不守信义背信弃义,明明签订和约,居然对藩属国出手,此等不仁不义之国居然是最强的国家,简直是老天无眼。

    陈康伯坐在座位上看似冷静,但是他的双手死死绞在一起,足以显示他内心的极度不安。

    虞允文数次深呼吸,内心思虑百转千回。

    六人小组经历了段时间的宕机之后,被陈康伯招呼着起来做决策。

    “现在的局势已经容不得我们做出任何的错误决定了,也容不得我们再有任何的犹豫,我建议,立刻调发禁军精锐、江淮精锐和川蜀精锐三支大军支援襄樊。”

    陈康伯的建议让其余五人眉头紧锁。

    显然,陈康伯的建议是总体战的建议了。

    他这样做就是要求南宋放弃一切幻想,调动全部的精锐驰援襄樊,解开襄樊围困,在襄樊和明军打一场决战,一口气决出胜负。

    在其它人看来,这个计划未免太过于冒险了。

    周麟之就强烈反对。

    “陈相公,且不论大宋集中精锐和明军争锋能否获胜,单说各地精锐一旦抽调,那么其所面对的明军一旦发起进攻,又该如何?”

    “明国还在修黄河,出动一支军队攻打襄樊实属不易,他们应该没有发动三方面军队同时南下进犯大宋的能力。”

    陈康伯缓缓道:“而且我也不是要抽调全部的军队,抽掉一半,只是一半就可以,若不抓紧时间驰援襄樊,襄樊一旦崩溃,大宋是个什么下场,诸位不会不清楚吧?”

    “应该?”

    周麟之摇头道:“军国大事,【应该】二字如何服众?陈相公,你是枢密使,怎么能如此不严谨?”

    陈康伯沉默了一会儿,叹息道:“那么,诸位相公又有什么好办法呢?”

    好办法不常有,提出反对的人更不可能常常有,反正宋朝又没有规定提出反对者同时也必须提出可以执行的动议,那当然是嘴炮随便打,没有任何后遗症了。

    可是眼下不是打嘴炮的时候,问题迫在眉睫,皇帝昏迷不醒,必须拿出一个章程来应对,否则襄樊不保,南宋亡国在即。

    沈该试探着开口。

    “能否派人和明国商量一下,这仗不要打,签订和约可以吗?”

    沈该的建议一经提出就遭到了其余五人的强烈反对。

    陈康伯更是反对急先锋。

    “眼下这个局势大宋可有任何能够拿得出来谈判的筹码?如果没有,那就等着被人宰割好了!明国已经割走了一半的淮南,难道现在我们还要交出一半的襄樊之地吗?”

    沈该的建议被直接否决,连一向稳妥的叶义问都不能接受这个选择。

    叶义问思忖再三,终于开口。

    “陈相公,你能保证明军不会在其他方向发起进攻吗?”

    陈康伯闻言苦笑。

    “叶相公,这个问题,恐怕连苏咏霖都没有办法准确的回答你,他自己都未必能保证他不会更改作战计划,行军作战,哪有成规?”

    叶义问闻言,沉默了许久没有开口。

    周麟之继续开口反对。

    “襄樊乃国家重镇,朝廷投入大量军费修缮城墙,挖掘护城河,使其无比坚固,城内存粮不少于三年,明军就算想要攻取,也需要三年的时间,不需要那么紧张吧?”

    胡铨立刻反驳。

    “兵者,死生之地,存亡之道,不可不察也,那么关键的事情,怎么可能依靠这种推测?明军善战,我们应该做好襄樊明天就要被攻破的准备,以此急速驰援!而不是在这里坐等三年!”

    周麟之被胡铨驳斥得说不出话来,只能涨红了看向叶义问。

    “叶相公,你说呢?”

    叶义问看了看他,没说话。

    胡铨立刻表示自己支持陈康伯。

    “眼下可以确定的是,明军集合大军要攻取襄樊,而襄樊是绝对不能丢失的,不说集中全部的主力支援吧,立刻派兵支援也是必须的,诸位相公,咱们必须要做点什么了。”

    陈康伯点头。

    “我支持我自己提出来的办法。”

    胡铨也表态。

    “我也支持。”

    六票已有两票。

    一直未说话、心思很重的虞允文投出了第三票。

    “我也支持。”

    沈该和周麟之看了看叶义问,显然是想着等叶义问表态,他是尚书左丞,是大宋实际上的首相,政府实际上的首脑,他认可这个计划,分量是很重的。

    他的一票等于三票的威力。

    叶义问不擅长军事,对军事没什么研究,在当前局势下,他本来只是想浑水摸鱼凑凑数,不要对军事问题有什么过于深入的参与。

    可局势把他推到了这个他无法退却的位置上,他的决定绝对会影响到这个国家的走向。

    皇帝什么时候才能醒过来呢?

    叶义问前所未有的思念着赵昚。

    斟酌再三,叶义问感觉自己已经被逼到墙角无路可退了,必须要点头了。

    于是最后无奈点头。

    “我知道了,禁军,江淮三统制司和川蜀三统制司三处都可以出兵,这方面的计划,我……我支持陈相公的计划,就这样做吧,襄樊,决不能丢。”

    一千零五十八六人小组

一千零五十九 危急存亡之秋

    叶义问做出了这个他自己也不知道是否正确的决定。

    但是某种意义上来说,他并没有选择。

    他只能随波逐流,做出这个不算是决策的决策。

    如此一来,六人小组做出了决定。

    他们把这个决定上报给目前的皇室代表——太上皇后吴氏,请她同意这个决策。

    当然,吴氏也没什么选择,只是走个过场,表达一下六人小组没有绕开皇室独资决策。

    吴氏一个弱质女流并没有什么政治主张和野心,看到了这份牵扯甚大的决策,只能幽幽叹了口气,以太上皇后的名义允许了六人小组的行动,并且对他们嘱咐。

    “一介女流不懂国家大事,值此危急存亡之际,还请诸位相公多多费心劳神,勿忘国家恩德,老身在此谢过。”

    “臣等不敢。”

    六人小组一起下拜,向太上皇后吴氏表达尊敬,然后开始行动。。

    既然决定支援襄樊,就要开始抽调军队。

    全靠之前八万人募兵计划和七万人募兵计划的顺利实现,如今除了临安禁军,镇江府、池州府、建康府这几支军队是满编的,一共九万大军,兵力充足。

    而临安禁军方面,因为侍卫步军司的崩溃,使得原先满编的禁军缺少了一支部队,不过禁军方面并不缺人。

    侍卫步军司只有三万人,但是侍卫马军司却有足足六万人。

    多出的兵力原先是要给殿前司的,但是赵构始终不回来,赵昚百般讨好,赵构就是不回来,说什么太上皇后吴氏还在临安就可以代表他,他在不在无所谓。

    他喜欢温州,准备长期定居在温州,你有什么事情就来温州找我好了。

    正好我离临安远点,也能给你腾出空间,你该高兴才是。

    反正我不回去!

    赵构的所作所为极大地刺激了赵昚,赵昚失去了耐心,索性把给殿前司保留的军队数额编入侍卫马军司,由自己亲自统领。

    算上如今殿前司内也接受赵昚指挥的一万人兵力,临安禁军还有七万人的兵力。

    也就是说目前可以快速调动的江淮战区军队人数总额在十六万。

    这是第一次明宋战争之前南宋江淮战区总兵力额度,不过当时的江淮战区绝对没有那么多兵力,很多都被吃了空饷,这一次,却是实打实的十六万军队。

    或许在军饷方面依然有克扣的地方,但是因为明国的巨大威胁,吃空饷这种事情确实没有了。

    赵昚多次派人明察暗访,得出的结论是的确没有吃空饷的情况了,军队最起码也是达到了满员的状态。

    看起来,明国给他们的压力真的很大很大,所以目前临安朝廷可用军队数量还是非常充裕的。

    尽管训练度方面确实值得担忧,不过数量上至少是可靠的。

    六人小组经过讨论之后,决定任命建康都统司都统制李显忠为这一次江淮战区军队支援襄阳的主将,理由是李显忠曾经面对明军的战绩。

    第一次明宋战争期间,宋军全面崩溃,连名将刘錡都失败了,宋军屡战屡败,狼狈败逃。

    在一片凄风苦雨之中,只有李显忠带领缺兵少将的池州都统司兵马对明军发起进攻。还是主动的进攻,给明军造成了一定的麻烦。

    虽然不敌,却成功撤退保全主力,所以李显忠甚至算的上是第一次明宋战争期间宋军将领中表现最好的人了。

    他的才能得到了临安朝廷的认可,于是在战后,李显忠被调任为建康都统司都统制,直接镇守建康府,直面明军淮南地区的军队。

    这一次让李显忠统领宋军支援军队也算是对他寄予厚望了,临安朝廷希望李显忠可以充分展现出自己的才能,统领大军打败明军,挽回国家的危局。

    六人小组正在紧张的调兵遣将时,赵昚终于苏醒过来。

    得到消息的六人小组立刻前往拜见,并且把目前的局势告诉了赵昚。

    赵昚刚刚醒过来,一听明军南下和农民军南北夹击襄樊,大惊失色,差点再度晕厥过去。

    太医赶快用秘法对赵昚使用紧急苏醒术,让赵昚暂时没有晕厥过去。

    但是赵昚还是不能抑制自己的怒火,说了一些话,越说越气,接着急火攻心,呕了一口血,顿时面色惨白。

    六人小组也吓得面色惨白。

    在再度失去意识之前,赵昚承认了六人小组,并且费力的指了指陈康伯。

    “陈相公……主事……”

    竭尽全力说完五个字,赵昚再次失去了意识,晕厥过去。

    太医们一拥而上对赵昚动手动脚各显神通,六人小组则因为太医们的要求退出了赵昚的卧房,以免耽搁对赵昚的治疗。

    然后,叶义问、周麟之和沈该用奇怪的眼神看着陈康伯。

    刚才赵昚的意思是,六人小组中,可以做最终决定的不是首相叶义问,而是枢密使陈康伯?

    众人心中各有各的想法,各有各的揣测。

    少顷,沈该站了出来。

    “陈相公,关于官家要求您来主事这件事情,我们到底该……”

    沈该没把话说完,但是意思已经很明显了。

    这个权力,你要还是不要?当然你说你要也没关系,但是我们素来讲究皿煮,你要是拿下这个权力的话,是不是有点……你懂的。

    陈康伯没说话,看了看虞允文。

    他身后的虞允文心领神会,便站了出来。

    “既然官家这样说了,那么就这样办吧,咱们六人在官家休养期间还是能够代理军政大事的,一应大事都商量着来,但是遇到不能决断的事情,还是以陈相公的看法为准,如何?”

    沈该和周麟之皱了皱眉头,但是没说话,转头看向了叶义问。

    叶义问也皱了皱眉头,看了看一直没说话的陈康伯,最后微微叹了口气。

    “官家身体有恙,国运艰难,此时正是吾辈同舟共济之时,就不要考虑那么多了,既然官家说了让陈相公主事,那就由陈相公主事好了,遇到不能解决的问题,陈相公可以做出决断,至少,我是支持的。”

    听了叶义问的表态,陈康伯心里一松。

    “蒙官家信任,值此危急存亡之秋,康伯必尽心竭力,不辞辛劳,为大宋做一切可以去做的事情,还望诸位鼎力相助,共渡难关。”

    陈康伯向其余五人行礼。

    虞允文和胡铨忙道不敢。

    叶义问、周麟之和沈该只是点了点头,没说什么。

    他们虽然承认了眼下这个陈康伯主导军政大事的局面,但是心中多少有些不快。

    陈康伯现在的职务是枢密使,也是受到赵昚的信任主掌军权的存在。

    但是按照传统,枢密院的逼格本来就要低文官政府一点,现在让枢密院首脑主持国务,却不让政府首脑主持国务,哪怕陈康伯自己也是进士出身,可是叶义问等人还是感觉到莫名的不快。

    陈康伯注意到了这三人的态度。

    他并非不知道文官政府的深层逻辑,他本不愿意在这个时候和他们产生龃龉,但是眼下国运艰难,需要一个说话算数的人快速做出决策。

    明军进攻迅猛,南宋朝廷决策迟缓,现在不是讲究和气生财、你好我好大家好的时候。

    所以他并没有对此有什么表示。

    但不可不说的是,现在的南宋最高决策圈子显然已经出现裂痕,陈康伯、虞允文和胡铨成为一个团体,叶义问、周麟之和沈该结成一个团体,两个团体面和心不和。

    其实出现这样的团体分割倒也不是什么奇怪的事情,早在主战派主和派斗争不息的时候,陈康伯、虞允文和胡铨都是坚定的主战派,甚至是北伐派,而剩下三人不算都是主和派,但也不是主战派。

    硬要说起来,沈该甚至还有点投降派的倾向,和已经被罢黜的汤思退是一伙的。

    所以这三人凑在一起抱团也不是不可能的事情。

    危急存亡之秋,六人小组尚且还能维持表面的和谐,对一些危及大家共同利益的事情尚且可以合作共赢,直到渡过难关。

    所以他们开始思考该怎么渡过难关。

    并且同时思考关于赵昚的事情。

    赵昚刚刚苏醒又晕了过去,还吐了血,虽然太医说赵昚没有生命危险,但是六人又忍不住的为赵昚的身体健康感到担忧。

    国家危难之际,皇帝的身体健康却面临着严峻的考验,万一赵昚在这个时候不幸去世……

    幸好赵昚的儿子赵愉已满二十岁,就算赵昚这个时候去世了,也不至于没有人可以继承皇位,其他皇室子弟也不至于能够威胁到皇位传承。

    可是此时此刻皇帝去世,真的是好的兆头吗?

    浓重的乌云笼罩在六人心头。

    六人小组得到了皇帝的首肯,对组建部队支援襄樊的事情也就更加确定。

    陈康伯牵头,六人小组颁布政令,李显忠主将的位置被确定。

    他本部三万人是他精心训练过的军队,战斗力可靠,可以带上。

    镇江府和池州府的也各自被抽调一万精锐进入李显忠的麾下作战,使他的兵力增加到五万人。

    他这边五万人算是确定了。

    然后临安朝廷又安排三万禁军精锐,以侍卫马军司指挥使王宠为此次出征的副将,率领这三万人从另外的道路出发。

    所以临安朝廷这一波把十六万军队抽调一半用来解除襄樊的围困,八万军队的出击也算是他们竭尽全力了。

    但是虞允文还觉得不够。

    他建议抽调川蜀大军一部分出川支援襄樊战场。

    川蜀丢了,还有襄樊,南宋还能固守。

    襄樊丢了,南宋没了,要川蜀何用?

    一开始只有虞允文自己支持自己的建议,很快,胡铨的立场动摇,表态支持虞允文的看法,同意抽调川蜀大军出川支援襄樊。

    周麟之的立场随后动摇,也表达了支持。

    叶义问和沈该没再说什么,默认了。

    于是这个建议得到了认同。

    但是接下来该任命何人统领川蜀军队出川作战的事情上,六人小组又产生了分歧。

    原因是虞允文认为国家危难之际,应该不要纠结于一些小事,应该果断启用可用之才。

    他建议把刚刚抵达临安不久正准备参加审判的姚仲重新启用,暂时不管之前他的问题,让他带领川蜀大军支援襄樊,打败明军。

    理由是他的部下多在坚守川蜀,他前往救援的主观意愿非常强烈,一定会尽心尽力,不会拖延不前、避敌怯战。

    对于这个建议,周麟之和沈该坚决反对,不能认同虞允文的建议,说姚仲的问题是严肃的政治问题,非同小可,不能如此执行。

    “姚仲殴打官员,引发公愤,如果这个时候让他戴罪立功,恐怕不会得到朝廷的支持,风险太大,绝对不能如此!”

    沈该连连摇头。

    虞允文很不高兴。

    “川蜀三大将,王彦困守襄樊,吴璘还要固守川北,除却姚仲一人,还有谁更加可靠?难道让吴璘放弃川北防线前往襄樊?”

    沈该很不喜欢虞允文质问的口气。

    “虞彬甫,你要知道,姚仲现在是个罪人,他有罪在身,怎么能带兵?”

    “所以要给他将功折罪的机会,他必然会感激朝廷,而且襄樊被围困的主要是他的部下,他一定会竭力救援,这还有什么好疑惑的?”

    虞允文据理力争。

    沈该顿时就觉得虞允文很不懂政治。

    “满朝官员都十分厌恶姚仲,这个时候启用姚仲,就是在给自己找不痛快!吾等六人代天子执政,本就要小心翼翼,不能有任何闪失,你现在这样做,是把吾等放在火上烤!届时官家苏醒主政,又会如何看待吾等的行为?”

    虞允文大摇其头。

    “国家危难之际,不是考虑这些事情的时候,要明哲保身也不是现在!襄樊一旦失陷,大宋危矣!真要到了那个时候,明哲保身还有什么用?他苏咏霖摆明了姿态要全灭了吾等!难道要等着苏咏霖来取我们的项上人头吗?”

    沈该面色涨红,大为不快。

    “虞彬甫!你……你简直不可理喻!这两件事情不能混为一谈!”

    “这不是不可理喻!我是在说实话!实话!”

    虞允文也有点急了,怒道:“危急存亡之秋,沈相公为何还要顾及个人安危?这难道不是错误的行为吗?”

    “你……”

    “够了!”

    陈康伯一怒,打断了他们的争执:“现在不是让你们争吵的时候!国家危难之际,你们却在这里争吵谁对谁错?非要等苏咏霖南下取我们的人头的时候你们才肯罢休吗?!”

    陈康伯一阵怒喝,使得虞允文和沈该都没有继续说话,但是两人都很不服气。

    陈康伯认真思考之后,做出了自己的决定。

    “姚仲虽然有错,但是国家危难之际,应该人尽其才物尽其用,其他的事情暂且放到一边,给真正的人才施展才华的机会,所以,我决定任用姚仲!吴璘继续固守川北,不可轻动!”

    陈康伯做出了决定,沈该感到十分不满,他看向了叶义问,希望叶义问可以站出来说点什么。

    但是让他感到失望的是,叶义问什么都没有说,什么都没有做。

    他只能默默的承认了这个事实。

    会议结束之后,沈该跟在叶义问后头,向他“进言”。

    “虽然官家指认陈康伯做主事人,但是您毕竟是地位最高的左相,我为右相,地位都不在他陈康伯之下,他却摆出一副乾纲独断的样子,他以为他是谁?官家?”

    叶义问沉默不言。

    沈该见叶义问不说话,便又开口道:“陈康伯素来不知道与人为善,之前几任官职也是做得上上下下意见很大,仿佛所有人都是错的,只有他一个人是对的。

    眼下咱们六人当中,虞允文和胡铨都站在他那边,周麟之左右摇摆不定,若是您什么都不做的话,这朝政,可就真的成了他一人说了算的事情了,您难道不为此感到忧虑吗?”

    叶义问还是没有说话,但是脚步却停了下来,用异样的眼神看着沈该,把沈该看的有点浑身发毛的感觉。

    “您……怎么看待这件事情?”

    “我不怎么看待这件事情。”

    叶义问缓缓说道:“你说的虽然有道理,但国运艰难,此时正是团结一致之时,不是内讧的时候,这样的话还是不要再说了吧。”

    “可是……”

    沈该话没说完,叶义问眉头便是一皱。

    “官家又不是不会醒过来,又不是长时间不能处理政务,官家还在,大宋天子还在,你急什么?”

    沈该一听这话,恍然大悟,顿时高兴起来,便不再说话了。

    一千零五十九危急存亡之秋

一千零六十 如今,就是尔等回报大宋之时了

    这件事情在六人小组范围内没有遭到什么反对,陈康伯决定动用自己的权力强制通过这个议案。

    重新启用等待审讯的姚仲这件事情在朝中引起了很大的争议,不需要有人推波助澜就已经是一个中心议。

    但是陈康伯在朝会上力排众议,与不少反对者辩驳,坚持认为国家危难大于一切,应该启用有能力的大将,避免更坏的结局。

    因为陈康伯的强硬立场和主战派群臣的支持,这个议案得到了通过,姚仲被释放,并且被委任为京西南路安抚使,可以率领出川的川蜀军队紧急驰援襄樊。

    姚仲得知消息之后立刻前往感谢陈康伯,然后快速离开了临安,他带着调兵的命令向川蜀之地飞驰而去,准备调动兵马紧急出川支援。

    虽然这一套行动下来起码需要三四个月才能调动足够的军队出川作战,不过他认为襄樊大军是可以坚持到那个时候的。

    他一手训练出来的军队,他有信心。

    危机状态下,南宋官僚们为了生存也是爆发了不小的动力。

    面对明国第二次的南侵,他们痛恨明国的背信弃义,却又恐惧于明国的要害攻击,他们寄希望于军队的拼死力战,并且为此愿意稍稍忍耐一下自己的贪婪之心。

    不过长久没有高效率办事的南宋官僚们偶尔正经一下也没能成就太大的功业,南宋军队整顿来整顿去,李显忠所部的先锋军准备出发的时候,已经是四月二十一日了。。

    此时距离明军炮击樊城、襄阳已经过去了小半个月,樊城城墙已经损毁多处,襄阳城墙也遭到了非常猛烈的打击。

    苏咏霖调动中都人力物力又为神机营送来大将军炮炮组十个,车骑将军炮炮组三十个,以增强神机营火力。

    何飞虎拿到这些装备之后立刻加强了对樊城的轰击。

    说点搞笑的,樊城守军都开始用明军发射到城中攻击他们的铁弹锻造兵器用以防御了。

    然而明军对襄樊的打击并不仅仅局限于陆地上的火炮轰击。

    针对襄阳和樊城两座城池依靠汉水互相交换物资、互通有无的状态,明军水师组织了大量人手开始对襄樊地区的宋军水师展开进攻。

    襄阳城和樊城夹水而立,依靠水军,就算在陆上交通断绝的情况下也能通过汉水互通有无,比如襄阳城就因为较为充足的人力人提供不少人力支援给樊城。

    王彦还曾经试图派遣水军通过汉水前往明军后方袭击他们的粮道,以达到击退明军的作用。

    但是这个企图被早有准的张越景打碎了。

    得到宋军出动水师希望打破僵持局面的消息之后,张越景遂下令临时组建起来的明军内河水师向宋军襄樊水师发起强袭,以切断襄阳城和樊城之间的最后联络通道。

    他不允许在他的围困之下这两座城池还能互通有无互相帮助,更不能允许宋军还能想着动用水师抄他的后路。

    宋军襄樊水师实力不弱,主要驻地是襄阳城北的两个码头,船只数量约在二百。

    于是张越景组织了三百多艘大小战船进入汉水,从东西两侧扼住宋军水师前进的路线,和宋军水师进行激烈战斗。

    为了增强水师的战斗力,张越景还让何飞虎所部神机营的士兵们将一些车骑将军炮运送到吨位稍大一些的战船上。

    于是明军水师和宋军水师交手的时候,火炮的威力就再次体现出来了。

    洪武五年四月二十二日,明军水师集中主力向宋军水师发起强攻,宋军水师奋勇迎战,终究不敌明军水师的多数力量和火炮的加成,遂遭到惨败。

    有些小型的宋军战船运气很差,真好被明军火炮击中,一击之下船体断裂,船上水兵多数罹难,不能继续战斗。

    激战两个多时辰之后,宋军襄樊水师遂全军覆没,不能继续把控汉水水道。

    襄阳城北的两个码头被明军水师夺取,明军船只靠近襄阳城北,在船上用车骑将军炮轰击距离汉水河道只有四十多米的襄阳北城墙,对襄阳守军造成巨大的威慑。

    宋军水师的全军覆没使得襄阳和樊城两座城池从此不能互通有无,彼此之间面临着令人无奈的孤立。

    周本元和王彦亲眼目睹了宋军水师的失败,目睹了明军水师大战获胜之后的耀武扬威,他们对此感到心悸,感到无比担忧,却无能为力。

    但是对于襄樊二城来说,最大的威胁并不是明军水师,而是开战至今,明军攻城就没有出动过步军。

    仅有的几次交锋还是在军寨外头,那个时候明军已经通过强大的火炮火力摧毁了军寨,逼得残余宋军与之正面对抗,然后大获全胜。

    他们甚至不知道开战至今明军损失了几个人。

    而他们确确实实已经减员三千五百多人,受伤躺在病床上的更多,最近也不断的有伤兵死亡,他们的损失还在加大。

    所以对他们来说,现在最恐怖的事情早已不是什么水师,而是明军开创了一种全新的战争方式。

    热武器战争。

    原先从未被宋军认为是主战兵器的火器忽然间在明军手上得到了极大的提升,明军忽然利用火器增加了战场的温度,并且主宰了战场。

    在超远距离对宋军城池发起炮击,而宋军想要还手,却几乎没有效果,因为他们的武器够不到明军的距离。

    这仗还怎么打?

    而此时,宋军的援军才刚刚从聚集地出发,要想抵达襄樊战场,最快的一支先锋军也需要半个月左右的时间。

    周本元和王彦心急如焚,盼星星盼月亮,就等着宋军的驰援。

    而与此同时,临安方面除了派遣军队驰援襄樊,也并不是没有其他的行动。

    虞允文意识到时间不多了,所以他决定快速执行自己定下的摧毁明国黄河大坝的策略。

    他决定打击明国的软肋,让明国不得不退兵。

    若是说之前他的良心还有一丁点受到谴责的感觉,那么现在,他彻底没有这种感觉了。

    他必须尽快展开行动,以避免南宋遭到毁灭性的打击,如果南宋没了,他的良心还有什么存在的价值呢?

    于是他来到了临安城外的秘密农庄内,将参与本次行动的三百名“战士”集合在一起,将即将出发执行任务的消息告诉了他们。

    三百名“战士”对此有着不一样的感觉。

    有人为此感到惊恐,有人为此感到绝望,有人为此感到痛不欲生,只有极少数二愣子对此感到兴奋。

    “大宋为尔等提供庇护,为尔等提供粮食、住所、衣物、日用所需,为尔等耗费甚多,如今,就是尔等回报大宋之时了……”

    虞允文站在三百人前对他们发表一番“战前动员讲话”。

    着重讲了南宋在他们抵达临安之后为他们提供的各种服务,花了多少钱,给了他们多少便利等等,却丝毫不提他们来的时候身上携带的那些财务足够这些人在南宋安安稳稳过上一辈子。

    只可惜,那些钱全都落入南宋官僚们的手里了。

    所以他们现在需要为南宋的付出支付一些报酬,而报酬的内容,就是让他们潜入黄河工地,去破坏黄河大坝。

    为此,他们需要学习各种工具的使用,学习游泳,学习隐藏自己,学习夜晚行动,学习最大程度破坏工程。

    为了让他们掌握专业技术,虞允文还安排他们现场观摩实习,亲自上手操作把一个规模不大的废弃堤坝拆毁。

    这对于他们来说都是必修课。

    他们需要充分掌握这些本领,以便于更好更快的拆掉黄河大坝。

    一千零六十如今,就是尔等回报大宋之时了

一千零六十一 早知今日,何必当初

    为了顺应虞允文旳要求,三百名“战士”也是很努力的学习。

    但越是学习,他们越是感觉到自己生还的可能性就不太大。

    因为他们并没有足够的把握可以顺利拆毁大坝,并且在大水泛滥之后还能安全回到南宋、回到他们的家人身边。

    然而虞允文却告诉他们不要这样想。

    “本官知道,这对于尔等来说是一件很冒险的事情,但是尔等更要清楚,这不仅仅是大宋的战斗,也是尔等自保之战,大宋若是顶不住明国的进攻,临安就会失陷,临安一旦失陷,尔等家人难道能独善其身吗?

    尔等作为明国叛逆,背叛明国,公开宣称明国的罪恶,此等行径早已为明国所知,尔等早已没有退路,唯一的前路就是和大宋同生共死,大宋生,则尔等生,大宋死,尔等亦死无葬身之地!”

    三百名“战士”对于这件事情是十分清楚的,作为叛徒的他们,已经没有退路,只能跟着南宋一条路走到黑。

    南宋顶住了,他们的家人至少还能活下去。

    南宋顶不住,他们和他们的家人一起,会死的更惨。

    苏咏霖绝对不会放过他们。

    绝对不会。

    虞允文看着气氛差不多烘托到位了,便开始向他们传达行动计划。

    行动计划不是走陆路,而是走水路,或者说,是走海路。

    明国拥有广大的海岸线,不可能在海岸线的每一处设防,所以比起走陆路会遇到的诸多关卡和恐怖的原始森林,果然还是海路更方便他们全体抵达明国。

    登陆之后就要他们发挥自己的聪明才智,把当初竭尽全力从明国逃到南宋的本领拿出来,把吃奶的劲儿都拿出来,绝对不要有任何保留,然后成功抵达目的地。

    根据南宋探子舍生忘死的探查,他们确定黄河工程中比较薄弱的大坝在曹州、单州一带,只要他们抵达曹州和单州,破坏掉比较脆弱的曹州单州大坝,就能实现黄河决口。

    黄河一旦决口,明国后方彻底崩坏,这一次战争直接就持续不下去了,一定会撤军,到时候南宋就能得到喘息之机,就能重整势头,乃至于出师北伐,狠狠教训明国。

    “大宋的安危,寄托在诸位身上,诸位身上担负着的不仅仅是家人的期待,还有大宋的期待,诸位若能成功实现目标并且返回临安,大宋必然会给予诸位官身,诸位从此衣食无忧,荣华富贵!”

    虞允文端起一碗酒,敬在场的三百“战士”。

    三百“战士”面色各异的举起了酒碗,貌似悲壮的喝下送行酒,然后整顿衣物和各种装备,便准备出发了。

    虞允文派专人安排他们秘密前往沿海地区乘船,他们将分乘三艘船前往明国山东地区的莒州,从莒州登陆,跨越沂州、滕州,进入单州和曹州,然后就可以开始行动了。

    这条路线比较短,也相对安全,不是明国重要的军事布防地,所以只要可以成功登陆,就可以有极大的可能成功抵达目的地,开始执行破坏作战。

    “预祝诸位马到功成!”

    虞允文亲自为他们送行。

    三百“战士”和家人做了最后的道别,然后怀着出殡的心态踏上了征途。

    他们在洪武五年四月二十一日,也就是南宋军队出征的同一日从临安出发,两天以后抵达海盐县,在傍晚时分秘密登上三艘船,在熟练船工的操作下开始秘密向莒州进发。

    或许没有人告诉他们,他们选择的登陆地点就是当年苏咏霖带着苏家人前往山东造反的登陆点。

    他们怀着种种的情绪登上船只,在忐忑不安的心境中踏上自己的征途,没人知道自己的命运会走向何方。

    负责此次行动的队长周云相和副队长钱益多两人上了船之后就一起靠在甲板上聊天解闷,试图减轻心中紧张的情绪。

    不过聊着聊着,他们发现好像这样做并不能减轻紧张的情绪,反而还增加了焦虑感。

    “早知如此,何必当初?若是知道来到宋国是这个下场,我还不如直接交出土地换一笔钱在老家安安稳稳过日子……”

    钱益多一边抹眼泪一边低声哭诉。

    周云相的心情也不好,虽然不至于到了抹眼泪的地步,但是他也怀着一丝丝的后悔之意。

    想当初他是绝对不要和苏咏霖妥协的,对这个给泥腿子撑腰的皇帝,他是千般万般的厌恶,但是也没有胆子和他对着干,只能润南宋。

    当初他以为润南宋就能够过上和原来一样的日子,轻松愉快,可万万没想到是这样的结局。

    现在南宋居然还要他们这些逃过来的人来拯救,这……

    这上哪里说理去?

    没人和他说理,他以为讲道理的南宋只会跟他说不回报大宋的话就要让他们全家饿死,回报大宋的才会得到好的待遇,因为大宋经费有限,不养闲人。

    他们还能怎么办呢?

    “交出土地是很难的,现在我们知道这个结局会交出土地,时光如果倒流,回到那个时候,咱们无论如何也不会交出土地的,谁愿意重新过泥腿子的日子?”

    周云相叹了口气,缓缓道:“我祖上也是老农民,辛辛苦苦勤勤恳恳攒下家业,一点一点积攒,才有了如今的家业,这是五代人积累的家业啊,说没有就没有了,谁能受得了?

    他苏咏霖是皇帝,天下无敌,想怎么样就怎么样,但是他做的太过分了,不由分说就要夺我五代家业,我做了什么错事?我造反了吗?没有,我甚至还给他交了税!

    当初金人要我多交税,我就是不交,他们想派人来强行收我的税,我直接带着庄户拿着木棍出门迎接他们的税吏,那些税吏到底也不敢为难我,可他苏咏霖呢?都是皇帝,凭什么他就那么过分?”

    钱益多哭了一阵子,没再哭了,抹了抹眼睛,吸了吸鼻子。

    “你这话说的也是有道理的,苏皇帝太过分了,我一不造反二不抗税,他说夺我的家业就夺我的家业,非要给那些泥腿子分土地,难道那些泥腿子是他失散多年的亲爹吗?”

    两人你一句我一句的痛骂苏咏霖,骂到最后骂累了,也意识到他们再怎么骂也不会让苏咏霖今晚少吃一口饭,就不骂了,改为畅想未来。

    如果他们还有未来的话。

    一千零六十一早知今日,何必当初

一千零六十二 失火的农庄

    “要是这一次能活着回来,应该能过上好一段安生日子,我打算带着家人去远一点旳地方做官,离明国远远的,省的到时候给苏皇帝抓着算总账。”

    钱益多笑了一声,开口道:“惹不起,我还躲不起?苏皇帝厉害,苏皇帝天下无敌,我躲还不行吗?他还能追我到天涯海角怎么的?”

    周云相摇了摇头。

    “我不一样,我要是能活着回来,就说明苏咏霖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咱们这些人都能在他眼皮子底下把黄河掘了,他也就那样,我回来就要在临安做官,到时候苏咏霖来报仇了,我就跃马扬刀和他干一场!”

    “哟,你还想和他干一场?”

    钱益多斜着瞥了周云相一眼,看他这五短身材,怎么也不像一个猛将,便笑道:“你这怕不是打不了几回合就要给人家斩于马下的,还跃马扬刀,哈哈哈,省点力气回家陪陪家人吧!”

    “怎么的?不行啊?”

    周云相不爽道:“我跟你说,就算咱们这一次成了,苏咏霖肯定也是要南下报复的,到时候要是不反抗,难不成还傻傻等死?我可不等死,我告诉你,我就是死,也要死在战场上。”

    “得得得,我说不过你,你想死在哪儿就死在哪儿,我可不管你,我啊,只要和家人在一块能躲起来混过这一段日子,也就差不多知足了,其他的也就不想了。”

    钱益多伸了个懒腰,缓缓道:“这辈子能做这样的事情,还不够啊?还要怎样?能活到寿终,我就知足了,天下大势,不是咱们这种人能搅动起来的。”

    周云相没再说什么,他觉得钱益多太没有骨气,不想再和他说话。

    三艘船只在海上行驶了一天一夜之后,在四月二十六日凌晨的时候抵达了距离长江口稍微远一点的地方。

    当时天刚亮,周云相和钱益多正在船上一边啃干粮一边看日出,看着看着,钱益多忽然推了推身边的周云相,指了一个方向给他看。

    “那边的船……没问题吧?不是明军的船吧?”

    “嗯?哪边的船?”

    周云相咬了口手上的烤饼,漫不经心的看了一眼过去,就一眼,顿时就觉得不太对劲。

    这条路线根据虞允文的说法是绝对安全的。

    为了确保他们可以安全抵达莒州沿海,虞允文提前安排着三艘船来来回回跑了三次,就是为了避开可能出现的明军巡逻船。

    为此还选择了距离海岸线更远的地方,就是为了安全。

    可现在……

    这船是从距离海岸线更远的地方向他们而来的,从东边来,这是怎么回事?

    周云相有点担心,很快跑到了船舱里找这艘船的船长,问他是什么情况。

    船长正在船舱里睡觉,被周云相拖起来之后很不开心,满脸不爽的跟着到甲板上看了看,脸色立刻变了。

    “不对,我们往返三次了,没有一次在这里遇到过其他的船只,而且这个方向是外海,往东是茫茫大海没有尽头,哪里来的船?”

    船长这样说,周云相和钱益多的面色就就非常差劲了。

    “不会吧?”

    “不可能吧?”

    两人喃喃自语,脸色渐渐变白,声音也开始变得颤抖。

    别说他们了,水军出身的船长和水手们也觉得很不安,死死盯着那几艘船,等到距离稍微近一点,他们发现这支船队足足有七只船,而且都比他们的船要大,速度还挺快的,船上还挂着很多旗子。

    等距离更近一些,天光更亮一些,再一看那旗子上的字,他们差点当场去世。

    明!

    那旗子上写的是【明】字。

    完了!死了!

    明军船队的七艘战船快速接近了这三艘小海船,没有攻击他们,而是将他们围了起来,然后慢慢接近他们。

    周云相和钱益多看到了船上全副武装的明军水兵,还有他们手上拿着的弩箭,一颗心直接沉到了最里面,满满的都是绝望。

    三艘小海船很快就被明军战船控制住,船上的弓弩手接近之后大量放箭攻击他们,射杀了很多“战士”和南宋水手。

    之后明军水兵通过跳帮的形式登船,船上的三百名“战士”进行了绝望之中的抵抗,或者跳到海里求生,但是最终也没能成功。

    他们虽然经受了一些军事训练,到底不是专业水兵的对手,很快就放弃了抵抗,束手就擒,成为了明军水师的俘虏。

    三百名“战士”战死一大半,还有一小半被明军水师俘获,然后调转方向直接带到了淮南地。

    在淮南,幸存的“战士”们被水师移交给了南下在这里等待的天网军指挥使苏隐。

    而在他们全部落网的时候,虞允文并不知道这件事情。

    他的本职工作到底还是枢密副使,更是六人小组当中一员,本身还有很多大事要做。

    在陈康伯通过了增加一亿钱军费以犒赏三军的议案之后,虞允文回到自己的办公室继续工作,没一会儿,赵昚安排的那个负责帮着他一起处理“战士”的事情的宦官就十分慌张的跑了过来。

    “相公,不好了!城外农庄……着火了!”

    “什么?”

    虞允文一愣,大惊道:“怎么回事?怎么着火了?”

    “不知道啊!咱们的人一点反应都没有,我上午派人去送屋子的时候才发现,整个庄子都着火了,烧的可厉害了!都不知道里头有没有活人!”

    宦官着急道:“您还是去看看吧,不然的话问题可就大了!”

    短短的时间内,虞允文心中思绪百转千回,然后便站起了身子跟着宦官一起前往“城外农庄”所在之地。

    他抵达的时候大火已经被扑灭了,但是整个庄子已经被烧得面目全非,一塌糊涂,提前赶到的宦官们整理出了一些烧得焦黑的尸体,也不知道谁是谁的尸体。

    “这是他们不小心弄的还是……”

    宦官面色惊慌的看着虞允文:“相公,这是怎么回事啊?会不会,是有人知道了咱们要做的事情,所以才……”

    “不可能!整件事情除了我就只有你们知道,你们整日生活在内宫,而我……”

    虞允文转过头恶狠狠地盯着宦官道:“难道说是我泄露了这件机密吗?!”

    宦官赶快低下头,连连说着不敢不敢。

    他们是不敢,那么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这群家伙的存在并不是什么秘密,因为当初对苏咏霖和明国的政治攻势,整个大宋知道这群逃难者的人不少。

    可是自从他们失去利用价值之后,就没有人在乎他们了,虞允文对外放出的消息是把他们安顿到岭南去了,并没有告诉任何人他们就在临安城附近的小农庄里生活。

    知道这个绝密计划的人除了他自己、皇帝本人之外,就是这群宦官。

    可这群宦官自从做了这件事情之后就过上了群居生活,每天早上晚上都要点名,互相之间还要监督,虞允文告诉他们发现不对劲的立刻举报可以得到赏钱。

    在这样的监督机制之下,几乎不可能有漏网之鱼出现,可是为什么还是出现了这种事情。

    看着烧成白地的村庄,虞允文的面色十分难看,整个人都陷入了极度的不安之中。

    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

    这里被毁掉了,那么另外的地方……

    那三百名“战士”还好吗?还活着吗?

    到底是谁做的这件事情?

    临安周边,难道有明国的人?

    明国的细作潜入进来了?

    专门来追杀这些人的?

    虞允文陷入了巨大的不安之中。

    一千零六十二失火的农庄

一千零六十三 这可不算是英雄

    另一头,在五月初三凌晨天还没亮旳时候,苏隐就带着被俘获的一百多个“战士”抵达了中都,并且将他们秘密带到了天网军的某个秘密驻地之中看管。

    然后很快,苏咏霖现身了。

    行动的负责人周云相和钱益多都还活着,他们是在抵抗之后被擒获,然后被指认出来的,苏咏霖对他们很感兴趣,就专门来审问他们。

    也就只剩下两个人还活着,其他所有人都在他们两人面前被杀死了。

    两人被吓得不轻,得知皇帝苏咏霖亲自来审问他们的时候,更是被吓的直打摆子。

    苏咏霖最开始没有在意这两人,而是看着苏隐。

    “他们一共多少人?”

    “三百人。”

    “三百人?三百人就想破坏我的黄河大坝?这怕是有点小难度吧?”

    “他们带有火药,或许想用火药炸毁大坝。”

    “那也难,除非他们带上了足够咱们的神机营战斗五天的火药,否则怕是要炸上大半个月才有可能……话说回来,南宋境内河堤大坝的质量到底是多差?他们真的知道什么是黄河大坝吗?”

    苏咏霖想不通虞允文哪里来的底气觉得三百人就能毁掉他的一座黄河大坝。

    他不知道大明筑造的黄河堤坝都是以筑造皇宫的水准来筑造的吗?

    为了修建黄河大坝,苏咏霖支出了海量钱财,派出最信任的人和最好的工程团队,为了黄河大坝付出了血汗工厂一般的劳动,就是为了黄河不再泛滥。

    这决不是什么豆腐渣工程,想要搞成豆腐渣工程的人已经被杀的一干二净了,苏咏霖敢保证,他的黄河大坝的水准就算是现代自行火炮都别想轻易摧毁。

    更何况是南宋这边三个人和一些早期火药。

    稍微想了想,苏咏霖感觉这帮南宋官僚可能还是有思想钢印。

    他们肯定觉得只要是大工程就是官僚们捞钱的机会,官僚们会把大头吃掉,用小头购买次品建材,搞一堆看上去不错但实际上完全不耐用的豆腐渣工程。

    小打小闹没什么,真要出现了大洪水,分分钟垮塌的那种。

    南宋官僚们肯定就是这样做的,所以他本能的感觉明国也会这样,甭管苏咏霖之前反腐反的多凶狠决然,只要是官僚,肯定管不住自己的手。

    他完全无视了苏咏霖为了黄河工程所做出的一系列监察工作,且完全不了解明国工程的内部运行规则,要不然怎么会只派三百个人过来呢?

    经验主义和本本主义要不得啊。

    实践才是检验真理的唯一标准啊。

    时代的局限性还真是不小,一个能够名留青史的人也会犯下如此错误。

    叹了口气,苏咏霖于是把目光投向了被抓住的钱益多和周云相。

    “说说吧,你们都是哪里人?”

    苏咏霖安稳的坐着,面无表情的询问他们。

    两人面色惨白的互相看了看。

    “河东人。”

    开口的是周云相。

    “河东人……不容易啊,从河东行省一路往南,躲过诸多关卡的追索,成功逃到南宋,怎么这也要算是个野外生存达人了,你们这一路南逃的经验,说不定还挺有用的。”

    苏咏霖冷笑一声,说道:“你们这一次北上,是为了破坏黄河大坝是吧?具体的目标应该是曹州和单州的黄河大坝,那边的水势最大,大坝最危险,前几年我每次南下都要去巡视一阵子,还挺危险的。”

    两人齐齐愣住,脸上满是不可思议的表情。

    “怎么?不知道我为什么知道你们的计划是吧?很简单,不用觉得奇怪,你们的计划,我很久之前就知道了,一年多以前我就知道虞允文对我的大坝图谋不轨。

    不过你们的消息,我知道的时间不算长,大概从你们开始接受虞允文的训练之后才知道你们的存在,虞允文也算是聪明了,选了一群绝对不会背叛他的人,让我得知情报的难度增加了不少。”

    苏咏霖的话音落下,两人已经惊讶的说不出话来了。

    “别那么惊讶,没点本事,怎么做皇帝?”

    苏咏霖咧嘴笑道:“南宋那边,我从起兵之后的第二年,也就是差不多七年前就安排人在那边常驻打探消息了,前前后后为大明国办事的密探差不多得有一千号人。

    临安城内,做小生意的,开酒楼的,打短工的,甚至还有当小吏的,都有我的人,那数量是真的不少,怎么说呢,赵昚知道的事情我知道,赵昚不知道的事情,我也知道不少。

    你们的事情我打一开始就知道,之所以没有提前对你们下手,是觉得你们生命力顽强,作为奖励,想让你们多活几年,活到我南下灭宋,只可惜你们自己作死,自己不想活,那又怪得了谁呢?”

    两人面色惨白,身子开始打摆子,显然是吓得不轻。

    “黄河工程,是我绝对不允许任何人伸手触碰的,不管是谁,你们也知道,当年我之所以大开杀戒,起因就是有人对黄河工程下手,所以我前前后后杀了三万多人,流放十多万人。

    这些人我都能下得去杀手,更何况是你们?不瞒你们说,你们的家人现在应该已经不在了,从你们决定要对黄河工程下手开始,我就绝对不会放过你们当中任何一个人。”

    周云相和钱益多愣了愣,随后满脸不可置信的看着苏咏霖。

    “我的家人……”

    周云相沙哑着嗓子看着苏咏霖,呼吸有些急促:“我的家人……没了?”

    “没了,我不是说了吗,我在临安,有一千号人能够调动,之前之所以不动,是因为没有必要,现在你们触犯到了我的底线,于莪而言,你们已经没有活下去的可能了。”

    看着苏咏霖轻描淡写的模样,钱益多还没反应过来,周云相却像是忽然爆种了一样,怒吼一声就要扑过去撕咬苏咏霖,然后被眼疾手快的苏隐一脚踹了出去。

    苏隐出脚重,周云相被踢的浑身抽抽,瘫在地上扭来扭去。

    苏咏霖没了与他继续聊下去的性质,站起身子就要走。

    走了没几步,身后传来了周云相的声音。

    “我五代家业被你毁了……现在……现在你还要毁我家人……苏咏霖……我做鬼都不会放过你!!”

    “做鬼都不会放过我?不好意思,做人你都不是我的对手,更何况是做鬼?等我死了以后,底下也有很多追随我的旧部,我会打的你们魂飞魄散,连鬼都做不成。”

    苏咏霖停下脚步,转过身子走到了周云相身边,用看死人的眼神看着他。

    “还有,为了你一人的五代家业,你们又把多少户人家剥削的连一代人都传承不下去呢?你的五代家业是怎么来的,你自己心里比我更清楚,多少人家破人亡妻离子散,就为了你的五代家业。

    你以为灌溉你家土地的是水吗?错了,是血,一桶一桶的血灌溉着你家的土地,长出来了这五代家业,民间有一句话我很喜欢,叫做血债血偿,时候到了,该清算了,一个人都别想逃过去。”

    说完,苏咏霖转身向外走。

    “带去黄河边上,斩首。”

    “遵旨。”

    苏隐面无表情的接下了命令。

    钱益多和周云相再没说过一句话。

    解决完了这件事情,苏咏霖返回皇宫,把辛弃疾喊到了书房里。

    “黄河的隐患算是解决了,依你看,虞允文该怎么处置最好?”

    辛弃疾思忖片刻,有了一个想法。

    “虞允文算是南宋最有抵抗精神的官员了,一心想着抵抗,就算是到了这个时候,用最卑劣恶毒的手段也不放弃抵抗,对于我们来说,这种人万死难辞其咎,对于南宋来说,这种人却能算是英雄。”

    “英雄?一念之间,几十万人淹死,数百万人流离失所,这就是英雄?”

    苏咏霖摇了摇头:“枭雄吧,英雄不会牺牲弱者,英雄往往会为了保护弱者而牺牲自己,他们是华夏的脊梁,至于他,最多算是枭雄,为达目的不择手段,那里算得上是英雄呢?”

    “主席说的是。”

    辛弃疾点了点头,又开口道;“尽管如此,他也能算是南宋方面抵抗势力的一种象征了,若要彻底摧毁南宋的抵抗,摧毁他们的意志,最好的办法,就是让他们自己除掉虞允文。”

    苏咏霖若有所思。

    “就像金人要求南宋除掉岳飞一样?”

    辛弃疾点头。

    “对,自己的能人被自己除掉,没有什么比这样的做法更能摧毁南宋的抵抗意志了,金人就是这样做的,所以赵构做皇帝的时候,南宋不敢反抗,到现在为止,赵构也只会逃跑。”

    苏咏霖思考了一阵,点头表示认可。

    “我知道该怎么处理这件事情了,你说的很有道理,黄河工程完成之前,就算是能打下南宋,也没有太多精力能来治理,放着不管又怕他们死灰复燃,这是最好的做法了,杀人诛心。”

    洪武五年的五月,苏咏霖远在中都,却已经确定了南宋的终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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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千零六十三这可不算是英雄

一千零六十四 我请客

    该处理旳事情处理的差不多了之后,苏咏霖才发现现在还是早晨。

    因为周云相和钱益多的事情,苏咏霖提早起床,到现在还没吃早饭。

    所以肚子有点饿。

    “早饭吃了吗?”

    苏咏霖询问辛弃疾。

    辛弃疾摇了摇头。

    “还没有吃。”

    “那正好。”

    苏咏霖笑道:“我不想在宫里吃了,咱们一起出去吃吧,我请客,找个好吃的饭庄或者行脚摊子吃点热乎乎的东西,总归是舒服的。”

    “啊?”

    “啊什么?出去吃饭啊,人是铁饭是钢,一顿不吃饿得慌,走走走,一起。”

    说着,苏咏霖便不由分说的拖着辛弃疾一起换了一身常服,出宫去吃早饭。

    苏咏霖并不是一个深居内宫的宅男皇帝,不是一个整天宅在宫里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人。

    有些时候,他会觉得处理政务很疲劳,很累。

    积累的压力过多,会影响工作效率,这个时候适当的放松就很有必要。

    但是作为皇帝,作为复兴会主席,他的一言一行都能产生巨大的影响,所以他必须控制自己,压制欲望,限制自己的所作所为。

    于是除了和妻子赵惜蕊交流感情,一起带孩子感受家庭的温暖之外,他唯一放松自己的方式就是和亲近的部下们离开皇宫,微服私访,以个人身份来到中都城的市井当中感受一下人间烟火气。

    长久居住在皇宫里处理国家大事,他觉得自己也需要隔一段时间出来补充一下烟火气,让自己不要忘记自己始终是一个人,有着不可剥夺的凡人属性。

    所谓世间烟火气最抚凡人心,能够近距离感受烟火气,对于苏咏霖来说是一种极为治愈的享受。

    拖着辛弃疾,苏咏霖便准备前往中都三大商业街之一的解放大街,去解决掉今日的早餐。

    和苏咏霖差不多,辛弃疾也是个工作狂,一旦工作起来就没完没了,常常好几天连轴转,苏咏霖认为这不是什么好的习惯。

    正好是个机会,苏咏霖便拉着辛弃疾一起出来逛逛,放松一下。

    辛弃疾对此没什么抗拒的,倒不如说成为苏咏霖外出放松的游伴,他觉得很荣幸。

    离开皇宫的路上,苏咏霖遇到了进攻前来拜见苏咏霖的新任大兴府尹胡玮。

    那么巧的事情,苏咏霖当然不会放过胡玮,直接拉着胡玮一起出来吃早饭。

    三人在苏勇等人的暗中保护之下乘车离开皇宫,很快来到了位于中都城东南部的最大商业步行街——解放大街上。

    这条街道是中都城扩建的产物,当年苏咏霖刚刚进入中都的时候是不存在的,后来随着中都的扩建而逐渐诞生。

    当年的中都城只有一条说得过去的商业街道,苏咏霖扩建中都之后逐渐增加到三条大街,除了解放大街之外,东北角商业大街的叫做复兴大街,西南角的商业大街叫做繁荣大街。

    充满了浓浓的时代气息。

    三条商业街分别在中都城的东南、西南和东北三个方向构筑了繁荣无比的商业圈子,只有西北角属于国家机关林立的地区,所以没有什么商业圈子。

    而这三条商业街道每一条都可以算是饮食、娱乐等注重日常生活性质的综合商业街道,深受中都居民和外地来人的喜爱。

    但要说苏咏霖最喜欢哪条街道,当然要算是东南角的解放大街。

    这倒不是说哪条街道更加繁荣。

    事实上三条街道的繁荣程度是差不多的,没有明显的高下之分,苏咏霖对小商贩的政策扶持力度是一样的。

    而苏咏霖喜欢解放大街的理由很简单,因为解放大街上的食物最符合他的胃口。

    苏咏霖虽然祖籍在山东,可他是在江南鱼米之乡长大的,口味上不可避免的带有江南属性,喜欢南方的稻米饭胜过喜欢北方的饼食。

    而解放大街上的食物偏向南方口味,各类饭庄饭店非常之多

    隋唐以后,从宋朝开始,米饭在中国人饮食结构当中的比重开始增加。

    宋人善于做米饭,并且喜欢用其他食材煮米饭。

    根据配料的不同,有清精米饭、玉井饭、蟠桃饭、石髓饭、金饭、盘游饭、蓬饭、大骨饭、二红饭和淅米饭等等。

    正是因为在吃米饭这件事情上开发出了诸多不同于隋唐时期人们的习惯,以至于稻米消耗量大幅度增加,于是本土稻米产量不足,所以宋人还需要从国外进口大米来满足内部所需。

    著名的占城稻就是在这一时期进入中国。

    宋室南渡之后,江南气候水文更加适合于种植稻米,所以吃米饭的习惯逐渐压过了北宋时期中原居民们承袭隋唐之风吃各类饼食的习惯。

    苏咏霖生活在这样的环境之下,加上后世爱吃米饭的记忆,对米饭自然有诸多偏爱。

    他很喜欢吃各类蒸煮米饭,还有各式菜饭、炒饭,幼年和少年便是绝对的米饭至上主义者,没有米饭,一顿饭都吃不香。

    然而当他北上山东之后,艰苦的条件和中原地区的习俗使得他不得不接受现实,入乡随俗,和军队士兵一起吃各类饼食,或者说是有什么吃什么。

    不挑食,不搞特殊化,以身作则,引领革命。

    要求别人做到的前提是自己也能做到,并且严格遵守,这样才能树立威望,维持纪律。

    占领中都时期和建国前几年因为财政的困难,苏咏霖还是没怎么改善自己的伙食,吃炊饼,喝酱菜汤,厉行节俭。

    一直到建立明国三年之后,国内外形势的好转和朝廷财政的逐渐宽裕使得苏咏霖有了改善饮食的条件。

    能改善就要改善,没必要一直抱着苦日子不松手。

    没谁说革命者就该贫穷落后,剥削者就该华贵上流。

    只要分配做得好,所谓奢侈品最终也能成为大众商品,他的目标就是让奢侈品逐渐成为大众商品,让一切平民化,不再有奢侈属性。

    于是在皇宫里,苏咏霖给皇家菜单增加了各式蛋炒饭、各式铁板饭、各类煲仔饭、各类菜肉焖饭乃至于西班牙海鲜饭等等不同的吃法。

    这些米饭的吃法也随着猪肉菜式的大公开而一起流入民间,成为民间大热菜系【宫廷菜】的一部分,广为流传。

    作为宫廷菜系的发源地,中都三大商业街内部的各类餐馆儿、小摊儿更是紧跟时代潮流,力争上游,把宫廷菜发扬光大,各种魔改,各种食物的吃法可谓是百花齐放,争奇斗艳。

    于是从洪武三年下半年开始,以中都为中心,中都居民们食用饼食的比重开始下跌。

    而直接以稻米饭、去壳麦饭作为主食的人数开始增多。

    皇家菜单的公开也让普通人学会了很多种好吃的米饭的做法,对米饭的印象也不再仅仅局限于蒸煮的范畴,这类好吃的做法也不单单仅限于上流社会才能享用。

    乘着这股浪潮,加上明政府的税收优惠政策和小微摊贩补贴政策,三条商业大街上新开办的餐馆都开始取名叫【某某饭馆】或者【某某饭庄】,专门提供各种各样的饭食。

    蒸饭煮饭泡饭菜饭炒饭焖饭等等等等,不一而足。

    苏咏霖得知以后很高兴,一旦有空闲或者感觉压力积累的很多了,就会拉人一起去商业街上找一家小餐馆吃饭,美其名曰探店。

    这算是他唯一在朝廷内部为人所知的爱好。

    对于苏咏霖的私人品德和公心,辛弃疾是佩服的五体投地,苏咏霖在要求他人严于律己的同时,自己也确实能做到一模一样的严于律己,甚至于这个程度还要更高一些。

    前朝皇室的那些铺张浪费的习惯和排场在他这里已经废除的差不多了,为数不多的个人爱好还是自己离开皇宫偷偷跑到外头探店吃饭。

    出去吃饭也是自己花钱,自己请客,随从人员都不用付钱,就能和他一起吃一顿饭。

    虽然对于大多数陪同的官员来说,还是挺有压力的。

    因为苏咏霖拉人出去吃饭是不看人的,一般来说只要有了想法,随便拉一个人就出去,或者在出去的路上看到某个官员,只要没什么急事,也就一把拉住出去吃饭。

    这要是亲近官员还好,换一个不熟悉苏咏霖只知道他威名的小官,可不得给吓坏了?

    辛弃疾还记得上一次他跟着苏咏霖出去的时候,苏咏霖正好拉上了一个在内阁跑腿的年轻官员,给这个年轻官员吓得不轻。

    确实,跟他们两个大佬坐在一起吃饭不是什么轻松的事情,他战战兢兢,吃饭的时候生怕掉下一粒米饭让苏咏霖不开心。

    辛弃疾甚至猜测这家伙都不知道自己吃了什么。

    不过苏咏霖对此毫无自觉,自顾自的愉悦了。

    今日还好,胡玮是复兴会的中高级干部,是复兴会创立以来比较优秀的干部,否则也不可能接替江育成为新一任的大兴府尹。

    不过要说紧张还是有点紧张的。

    所以胡玮就落后苏咏霖一个身位,和辛弃疾走在一起,低声询问。

    “辛总长,我听说主席喜欢拉着官员出去吃东西,这是不是一种考核啊?”

    辛弃疾看着走在前面的苏咏霖左看看右看看满脸开心的模样,笑着摇了摇头。

    “真的别紧张,主席日常在宫里面处理政务的时候已经很累了,难得出来吃顿饭,他是不会有其他的想法的,只是吃饭而已。”

    胡玮对此将信将疑的点了点头。

    “有不少人都说这或许是主席的一种考核官员的方式。”

    “别想太多了,主席真想考核官员,有无数种方式,没必要在出来吃饭这种开心的时候做这种事情。”

    辛弃疾笑道:“只是单纯的放松,休息,没有别的意思,你也别想太多,想吃什么就吃什么,主席买单。”

    “真的啊?”

    胡玮一愣:“这不就等于是主席请客做东吗?”

    “你要这样说,的确是这样的,我都吃了好几顿了,也没付过钱,放心吧,主席在吃饭问题上一直很大方。”

    辛弃疾拍了拍胡玮的肩膀,笑得很开心。

    此时正值中都的早晨,大街上早早的就有很多饭店和行脚摊子开业,做早饭生意,而这大街上来来往往的也都是赶着吃早饭然后去忙活营生事儿的人。

    值得一说的是,中都是一座不夜城,颇有南宋临安的风范。

    苏咏霖在洪武二年上半年取消了中都的宵禁,所以到如今,中都即使在后半夜的时候也是有着相当多的夜猫子,只有在夜最深的时候,才有一个时辰左右没人做生意。

    夜市结束之后也就一个时辰的时间,早市就开了。

    卖早饭的店主们和摊贩们十分勤劳的早起,早早地就来这边把自己的店面、摊子搞定,把该切的该烧热的都给准备好,就等着饥肠辘辘的食客们来照顾生意了。

    一千零六十四我请客

一千零六十五 中都早市

    中都城倒也不是只有几条商业大街上才有卖早点旳。

    很多居民区街道上也都有沿街摊贩大早起床叫卖早点,只是但凡有些名气的店家都会在商业大街上打响自己的名声,一大早就在商业街上打响各自的早市大战。

    所以中都居民们只要不是起晚了或者有急事赶着出去,一般都会选择到三条商业大街上满足自己那【一日之计在于晨】的开始。

    就眼下来说,中都的早市和南宋的临安早市几乎已经没有区别了,一样的繁华,一样的人山人海,一样的种类丰富,一样的香气扑鼻,满满的都是苏咏霖最喜欢的人间烟火气。

    若是具体一些来看,中都早市也可以算是包罗万象,早餐种类从北方面食到江南饭食,应有尽有。

    走在街边上朝两边看看,便能在街边行脚摊子上瞅见香喷喷的烧饼、豆腐花儿、糍糕、蟹肉馒头、水晶包、油煎菜饼、蒸饺、虾饺等等,看着就是香气扑鼻,令人垂涎三尺。

    各色早点就堆放在小摊上,任由过往食客观看选择。

    食客看上了就告诉摊主自己想吃什么,然后往摊子边上的矮脚凳上一坐,摊主自会把食物放在面前的矮桌上,等着吃就行。

    若是食客时间和金钱都比较充裕,比较讲究吃早饭的愉悦度和舒适度,也想要种类丰富一点的,那就舍弃街边行脚摊子,直接进入街边早餐的店铺之中。

    这些早餐店铺一般都是有些家底的人家开办的,或者是对自家早点很有信心,才会放弃行脚摊子的方式,改为固定店面经营。

    这一类早餐店铺内部一般都有些看得过去的装修,内里的桌椅板凳也和外边行脚摊子的低矮小巧不同。

    行脚摊子上的食客坐在矮登上尚且需要身体前倾才能吃到矮桌上的食物,若是吃到兴头上,旁人看过去边颇有些动物吃食的感觉,在体面人看来颇为不雅。

    而早餐店铺内的桌椅板凳和自家的就没什么区别。

    食客正儿八经的坐下来,挺直腰杆子,面对桌上的早点施施然伸筷子,颇有大人物指点江山肆意行使权力的畅快感,便自觉与外头那些趴在矮桌上稀里哗啦吃食的人有所不同了。

    与此同时,早餐店铺内的可选种类也更多,行脚摊子上有的店铺里都有,行脚摊子上没有的,店铺里也有。

    比如羊血、羊肉粉羹、猪骨汤面、五味肉粥、海鲜粥、煎白肠、炸梅鱼等等。

    形形色色的早点盛放在店内食台的碗碟之中,食客进去往往能看花了眼,再十分艰难的克服自己的选择恐惧症,挑选自己想吃的,坐下就可以吃了。

    吃过之后,靠着碗碟数量和种类支付不同的价钱,一口价,童叟无欺。

    喜欢吃米饭的,当然就到那些早餐饭店吃饭,各种各样的米饭类食品足以让喜欢吃米饭的人欢乐无边,抱着碗大口大口吃米饭的感觉是很幸福的。

    喜欢吃面食的,可以到【分茶店】、也就是专门售卖面食的店面来一碗热腾腾的三鲜面,或者来一碗子料浇虾面,亦或是丝鸡面、猪羊生面、鱼桐皮面、盐煎面、笋泼肉面、炒鸡面等等。

    而具体到吃早点的方式上,老中都人和来中都办事的外地人就有着明确的区别,外人一眼就看得出来。

    外地人面对中都这繁华的商业景象往往看花了眼,面对琳琅满目的食物,根本不知道该怎么选择。

    他们吃了这个又怕那个更好吃,顾此失彼,最后稀里糊涂吃了满满一肚子,却自觉啥都没吃上,徒留遗憾。

    而常来吃早点的老中都人就不这样,他们很早就有了自己心仪的店铺和早点。

    熟悉某一店铺的熟客深知店铺内什么早点最合胃口,目标明确,老神在在的踱步进入店铺内,淡定坐下,喊一嗓子“伙计,老样子”。

    不一会儿,就有店里工作的伙计端上熟客最喜欢的食物放在面前,带着一脸笑容。

    “老样子,盐煎面,三大块带皮猪肉,两瓣蒜,再来一碗热汤,齐了,您老可有阵子没来了。”

    “嗨,这不官府要在周围乡村里建学堂吗?咱家造纸造的好,官府就和咱们定规矩,把咱们中都八家造纸工坊喊在一块开会,这阵子忙里忙外昏了头,哪顾得上吃东西。”

    “嘿,您老挣了大钱,可别忘了光顾咱这小店啊。”

    “哈哈哈哈,忘了啥也不能忘了你们,就好这口盐煎面,这不,一得空就来了,得了,忙去吧,这口面可想死我了。”

    说完,熟客不再搭理伙计,专心面对自己面前那份盐煎面。

    这面条吃起来也是有讲究的,得咬一口肉,再咬下一小瓣蒜,最后吸溜一口油光光的盐煎面,接着便大口咀嚼,一门心思感受着肉香味、蒜香味和面条的爽滑劲道在口中奏响交响乐的感觉。

    传统北方人家习惯吃的饼食在这里也有强大的传承。

    一般的蒸饼炊饼就不说了,早上更受欢迎的还有汤饼,尤其是某些店家改良之后的羊肉汤饼、猪骨汤饼等等。

    旧有的汤饼里只有汤和饼,改良之后的则加入了细面或者豆腐皮之类的,增加了口感。

    一口饼,一口汤,一口面或豆腐皮,混在一起,满口留香。

    除此之外,还有苏咏霖公开的宫廷菜单里包含的“菜肉卷饼”。

    这种菜肉卷饼也因为有菜有肉有饼食的原因而成为了广大喜好饼食的老中都人的最爱。

    菜肉卷饼往往选用切好的新鲜的绿叶菜配上炖的十分软烂的猪肉,平铺在一张薄薄的面饼上,再涂抹一些大家习惯的酱料,然后用各自习惯的手法卷啊卷啊,卷成一手可拿的卷饼,用油纸包着就可以吃。

    这往往是忙着早上工作、进学的人在赶路时的首选。

    比如要在中都蒙学堂和中学堂上学的学子。

    他们早上起晚了,却要赶早课,没时间悠闲的享受早餐了,菜肉卷饼就是上好的选择,拿了就能走,一边走一边吃,不耽误赶路的时间,该有的也都有,叫人十分满足。

    若是再有点时间,便可以一边吃卷饼一边来一碗馄饨,馄饨熟得快,有些店里的馄饨更是过水一遍几秒钟便熟了,乘在汤碗里热气腾腾。

    咬一口卷饼,和着汤水来一个馄饨,香浓美味不噎人,稀里哗啦就搞定一碗。

    一个菜肉卷饼,小个的三文钱,大个的五文钱,一碗馄饨三、四文钱,加在一起不到十文钱,一顿早餐也就那么对付过去了。

    若是省着点,想攒点钱换个大件,三五文钱一个菜肉卷饼也能对付一早上。

    要想吃的好点,比如一碗带肉的盐煎面,加足了料也不过十文钱,一份大碗羊肉或者猪肉的汤面、汤饼,价格也是一样。

    其他的像是蟹肉包子、饺子确实因为海鲜的运输的问题稍微贵一点,但也贵不到哪里去,也就比一般的肉包子、肉饺子贵上一二文钱。

    且不说中都城的住宿的确不便宜,但是吃饭吃肉吃菜的问题上,中都城确实挺便宜。

    中都人的早晨就在这热气腾腾热热闹闹的早市上度过了。

    稍微走了一些路,苏咏霖的肚子咕咕叫,实在是经不住美食的诱惑,便放弃了继续往前走的想法。

    作为一个不算老中都人的老中都人,苏咏霖对中都早餐店铺也不算有什么研究,主要是出来的机会也不多,所以看来看去,他拉着辛弃疾和胡玮一起选中了一家街边行脚摊子的摊位。

    这摊子摆在路边上,周围摆着四张矮桌,每张桌子四个矮凳,矮桌上放着一个木筒一个木盒,木筒里有筷子,木盒里有勺子等可以取用的简单餐具。

    此时四张桌子已经坐满了三桌人,苏咏霖等人抢占了最后一张,点了豆腐花,油煎菜饼,鸡汤馄饨还有菜肉卷饼。

    这个时期,中都城的早餐摊子和店面里油炸、油煎食品的数量较之过往已经有了很大的提升。

    这主要归功于朝廷对农业的重视与调控。

    粮食生产稳定之后,中都朝廷专门安排了一部分地区的农村专门种植油料作物,不种粮食,然后与他们签订合约。

    合约规定他们生产的油料作物由国家专项收购,然后统一由农部下属的油料司官办作坊负责榨油,之后由油料司官办店面在市场上负责发售。

    各项成本支出控制住之后,油料的价格也就控制住了,大量购买的话还有力度不等的优惠,所以其他地方暂且不论,仅仅只是在中都地区来看,油料的价格是不贵的。

    在这种背景下,各种油炸类油煎类菜品大量出现,早餐中更是丰富多彩。

    三人坐下没多久,手脚麻利的摊主就把早餐上齐了。

    饿了许久的苏咏霖控制不住自己,便满脸欣喜的开吃了。

    “来来来,别客气,大口吃吧,哈哈,我从小就喜欢吃豆腐花儿,我还记得小的时候,家里有个大娘特别会做豆腐花儿,香香滑滑,一口下肚热乎乎,舒服极了。”

    苏咏霖端着碗吃着豆腐花儿,一脸满足。

    辛弃疾咬了一口菜肉卷饼,也是一脸满足。

    唯有胡玮有点紧张,端着馄饨碗小口小口吃着,也不敢乱说话。

    辛弃疾倒是没什么忌讳,开口就和苏咏霖闲聊。

    “您幼时的早餐一定比现在丰盛吧?几次南下,我感觉南宋的官宦人家都是挺讲究的,吃穿住行什么的都有规矩,和一般人迥然不同。”

    “那可不,讲究的不得了。”

    苏咏霖稀里哗啦就把一碗豆腐花儿灌下肚子,算是给自己吹响了冲锋号,便夹起一只油煎菜饼,一口咬下去,里头韭菜的香混着油香就绽放在了嘴巴里。

    “那时候家里一边做官一边“赶海”,有钱的紧,祖父就要搞钟鸣鼎食之家的气派,从早上开始就是全家人聚在一起,一大桌子三十六样早点不重复。

    寻常人家的清粥小菜不准上桌,要上桌就是鱼粥,虾粥,蟹粥,还有很难搞到的羊肉粥,还有水晶虾饺,四色馒头,细馅大包子,薄皮春茧包,太多了,我都能看花了眼。”

    别说胡玮这个苦出身听都没听过这些东西,就算是殷富之家出身的辛弃疾闻言也有些惊讶。

    “那么多?臣……我幼时家中也算是殷富,早餐也没有如此夸张……”

    “如我家那般的确算是太夸张了,你不说,我都觉得夸张,家里最多的时候也就五个人吃早饭,五个人,三十六样早点,没有哪一次是吃的完的。”

    苏咏霖一口把剩下大半个油煎菜饼塞进嘴里,大口快速咀嚼一阵,又喝了几口鸡汤馄饨里的汤,咽下了肚,舒服的喘了口气。

    “吃不完的东西怎么办呢?就丢掉,有些时候吃不完的还有大半,也全都丢掉,坚决不留到下一顿,祖父讲排场,我是不喜欢这样做的,但是没办法,也没人听我的。

    我劝过祖父不要这样做,祖父只是哈哈大笑,说咱们家有钱,想怎么做就怎么做,不管怎么铺张浪费都可以,这是咱们应得的,反正皇帝也不管,皇帝都不管,还有谁敢说三道四?”

    “这……的确不是应该倡导的事情。”

    辛弃疾的声音有点小。

    “什么不该倡导?那就是错事,祖父心情苦闷,政治上不得伸张,只能在其他地方发泄一二。”

    苏咏霖摇了摇头,拿起一只菜肉卷饼,狠狠咬了一口:“后来每次见到家里那么铺张浪费,我就在想,每天被我们浪费掉的食物,到底能够多养活几个人呢?

    我们家里但凡少吃一些,或者把没吃完的给外头那些乞丐吃,或许那些乞丐就能活下来,不至于饿死,可是没有啊,家里面就是没有做过这样的事情,宁可倒掉,也不给需要的人吃,我一直都为此感到遗憾。”

    苦出身的胡玮想起了年幼时自家的凄惨生活,默然无语。

    辛弃疾也沉默了一会儿,旋即笑了出来。

    “但是您现在所做的,比当时可伟大多了,过去您再怎么心地善良,再怎么把吃不掉的东西施舍给乞丐吃,也只能救下几个、十几个人,但是现在,您能救下千万人。”

    苏咏霖挑了挑眉毛,看着辛弃疾笑道:“你辛幼安也学会拍马屁了?”

    “实话实说罢了,这要是也算拍马屁,还有人敢说实话吗?”

    辛弃疾咬了一口菜肉卷饼,笑着咀嚼。

    苏咏霖呵呵一笑。

    “刘备可是说过的,勿以善小而不为,勿以恶小而为之,任何的善事,哪怕再小,只要能做,就该去做,救一万人有一万人的好,救一个人也有一个人的好,至少,那一个人在乎。”

    说着,苏咏霖看着一直没说话的胡玮,和善的笑道:“你说呢?”

    “我……我……当然是对的,当然是对的……啊!”

    苏咏霖忽然问话,胡玮一时没反应过来,出了洋相,手一抖,一只馄饨掉在了地上。

    “你也别太紧张啊,我又不是什么食人猛兽,也不会吃了你,那么紧张做什么?”

    苏咏霖无奈的笑了笑,看着辛弃疾问道:“我很可怕吗?”

    “这种事情您不该问我。”

    辛弃疾笑道:“问问他不就好了?”

    辛弃疾指着满脸涨红的胡玮。

    夹在两位大佬之间的胡玮顿感自己左右为难、里外不是人。

    许是知道大清洗之后自己的形象的确朝着不可逆转的方向疾驰猛进了,苏咏霖哈哈笑了出声,也没再说什么,而是火力全开,把自己的那份早餐吃得一干二净。

    一千零六十五中都早市

一千零六十六 谁结婚?

    辛弃疾看着苏咏霖风卷残云大口大口旳吃相,也加快了自己的速度,将面前的早餐彻底消灭掉。

    胡玮有点郁闷,觉得自己丢脸了。

    但是看着这两位都在大口大口的吃东西,便也不再想那么多,埋头苦吃。

    吃光面前的食物之后,苏咏霖觉得有些意犹未尽。

    他好歹也是那种身材高大的体格,平素也有习武的习惯,食量一直很大,现在吃掉这些东西,感觉没吃饱。

    “不然,再去吃点儿?”

    “好。”

    辛弃疾欣然点头。

    胡玮砸吧砸吧嘴,感觉已经吃得差不多了,但是既然这两位大佬都没吃饱,他也只能舍命陪君子。

    于是三人又来到了一间早餐店铺里头,苏咏霖要了一大碗羊肉粉,辛弃疾则要了一碗猪骨汤炊饼,胡玮左右看了看,要了一碗细面。

    “这些年能吃的东西种类越来越多了,早些时候中都还没有那么多的店铺,能吃的东西也挺少,我都不太喜欢出来转悠,总觉得一股苍凉的感觉,现在则大不同了。”

    辛弃疾笑道:“这里头,少不了您推动的各种政策。”

    “小商户的优惠啊。”

    苏咏霖笑道:“别看这一个个商铺小,这种平民经营的小一些、还有稍微大一些的商铺多起来,才能说明咱们的政策稳妥,国家稳定,商业繁荣,真要都是大家伙,咱们的国家才是一潭死水,没有活力。

    而且就是这些中小商户才能雇佣更多的人来办事,让一些到城里头找事情做补贴家用的人也能找到活计,能多挣一些钱,他们手上有钱了,咱们就绝对不会没有钱。”

    “您说的是,此类小商户多起来,说明民间殷富,且国泰民安,民众对朝廷有信心,能够长治久安,否则哪有心思拿出钱来经商?恨不得全都卖了粮食拖家带口去山野间避难了。”

    辛弃疾很早就读完了《洪武政论》第二卷,对苏咏霖的经济思想有一定的了解。

    胡玮倒是琢磨着这话里头的味道,觉得有点意思。

    民众对朝廷有信心,觉得安全,对未来有指望,才会拿出钱来做小生意,否则都愿意买粮食躲到山野间,等着动乱过去。

    所以小商户的多少,关乎着国家是否安泰,民众对长治久安是否有信心,以此作为评判标准,或许能得出很多结论。

    这边胡玮想着,那边苏咏霖又笑道:“倒也不能只这样说,也不能只看中都,而要多看看其他地方,中都是国都,繁荣是理所当然的,中都要是都不行了,国家也就到了山穷水尽的时候了。

    所以我让你们多去偏远之地调研观察,看看当地的小商户生存情况,要是偏远之地的小商户都多了起来,那才说明国家是真正的国泰民安了,那就说明我们的工作是很有成绩的了。”

    辛弃疾连连点头,表示认可。

    胡玮想了想自己来中都之前泰安州一带较为繁荣的商业经济,心下多少有点骄傲。

    泰安州不是中都,但是也有着不错的经济,这样说起来,他的辛苦工作也是有意义的了。

    这样想着,他觉得面前这碗加了一个荷包蛋的细面都更香了,于是便低下头,呲溜呲溜的嗦起了面。

    苏咏霖看着外头早市上来来往往的人群,安稳祥和热热闹闹的场面,心中颇为欣喜。

    每每看到这样一幕,他便觉得再多的苦与累都值得了,大明国的这般模样,可比什么金碧辉煌的宫殿要好得多。

    苏咏霖打心眼儿里这样认为,他打心眼儿里不想再次看到他在南宋看到的那些场景、看到的那些人。

    民众受苦受难的历史太久远,太悠长,已经足够了,是时候该过上好日子了。

    否则人类文明的存在,便是为了让少部分人过上好日子、而多数人生下来就当牛做马累死累活吗?

    若是如此,这样的文明也就没有存在的必要了。

    毁灭算了。

    最后一口汤喝干净,苏咏霖舒舒服服的打了个饱嗝,感受到肚子里充实的感觉,非常愉快。

    放下手中的碗,掏出布巾擦了擦嘴,刚准备说些什么,忽然听到外面一阵喧哗之声,接着,便看到一个送亲的队伍敲锣打鼓吹吹打打的招摇过市,顺着解放大街就往街那边走去了。

    队伍人很多,排了老长,人人穿着喜庆的衣服,吹奏一些喜庆的音乐,让整个解放大街上也增添了不少喜色。

    苏咏霖好奇的站起身子,跟着店里其他的食客一起走出去看了看,想知道是谁家结婚那么招摇过市,居然选择从解放大街这种热闹的商业街走过去。

    真是高调啊。

    苏咏霖一边看着,便听到身边两个人谈论起来。

    “谁家结婚这是?这么长的队伍?”

    “听说是个将军结婚,女方是知味轩家掌柜的女儿,上一回去知味轩吃饭,那掌柜就开始吹嘘什么自己找了一个将军做女婿,说自家生意肯定会越来越好,让咱们多去光顾。”

    “哦,难怪那么大排场,知味轩家刘掌柜可有钱,知味轩都开了三家分店了。”

    “可不是,本来生意就做的不小,这会还有个将军撑腰,那以后还不得把生意做到江南宋国那儿去?嘿嘿嘿,那可有意思了。”

    “确实,哈哈哈哈哈。”

    这两人你一句我一句地说着,苏咏霖听了,略有些发愣。

    将军结婚?

    要说在明军里能被称作将军的,必然是师帅以上的高级军官,而军队里师帅以上的高级军官基本上都是复兴会员了,至今还不是复兴会员的也就是那么有限的几个,他都知道。

    他转头看了看身边的辛弃疾,拉着他回到了座位上,低声道:“最近有军队里的师帅以上军官向复兴会报备结婚的事情吗?”

    辛弃疾摇了摇头。

    “这个……我不清楚,这件事情照理来说是庶务部民政司的职责,要不然去找庶务部的人问一问这是怎么回事?”

    “那得回去问问,结婚倒不是什么大事情,不过这排场弄得有点太大了。”

    苏咏霖皱了皱眉头,说道:“之前我就颁布了婚事简办条例,还搞得这么大,这是生怕人家不知道?民间也就算了,复兴会员,还是个将军,这样搞是不太好的。

    查查看是谁,到时候开会的时候得提点一下……不过说起来,军队将领结婚的事情咱们基本上都知道,之前那段时间也安排了不少人结婚,怎么现在还有结婚的?”

    辛弃疾对此一无所知,没有多说什么。

    倒是刚刚嗦完面的胡玮想起了什么。

    “主席,对了,我来找您就是有件事情要和您说的。”

    “什么事情?”

    胡玮看了看周围。

    “这里人太多了,要不还是找个安静点的地方详细说说吧,您觉得呢?”

    “也好。”

    苏咏霖点了点头,起身把早餐饭钱付了,便带着辛弃疾和胡玮两人离开了早餐店,离开了人声鼎沸的解放大街,朝着皇宫的方向走去。

    一千零六十六谁结婚?

一千零六十七 一件不愉快的事情

    一边走着,胡玮就把自己进宫要汇报旳某件事情向苏咏霖说了一下。

    民情咨询室制度建立之后,苏咏霖规定所有在朝中任职的复兴会员都要按照一定的规律轮换前往民情咨询室直面民众,听取他们的烦恼和意见。

    除此之外,定期还要组织中都复兴会员们主动前往各地调研,有的还要前往很偏远的地方调研,主动接触那些不能来到中都的民众,听取他们的烦恼,考察地方官员和复兴会组织的办事成果。

    三天前,正好轮到胡玮轮值进入中都民情咨询室值班。

    他在值班面对民众的时候,遇到了一个中年妇人,这个中年妇人哭哭啼啼的告诉他自己被做将军的丈夫抛弃了。

    胡玮当时就觉得不对劲,仔细询问之下才知道这个中年妇人姓吴,是一个在燕云兵团里担任师帅的高级军官的原配夫人。

    两人在山东的时候就是夫妻,后来她丈夫跟随当今陛下征战,立下战功做了军官,她就跟着一起来到了中都过好日子。

    结果好日子没过几年,丈夫对她越发不满意,越来越挑剔,衣食住行方方面面都对她挑挑拣拣。

    明明做了很好吃的饭菜,孩子都喜欢吃,丈夫偏偏说难吃。

    明明给他做了很好看的衣服,他偏偏说难看,或者穿的不合身。

    两三个月才和她同床一次,越往后,回家的次数也是越来越少,总说军中军务繁忙,就住在军营里,总是见不到人,连孩子生病都不回来。

    她还以为丈夫是真的军务繁忙,所以也是任劳任怨,没什么怨言。

    可忽然有一天,丈夫时隔多日回来了,很干脆地跟她说要离婚,老家的土地房屋都算是离婚赔偿算给她,还给她一笔钱,让她回老家过日子去,他们的缘分到此为止。

    吴氏顿时感觉晴天霹雳。

    她一个老实本分的农家妇人,不管是丈夫参军之前还是参军之后,都老老实实操持家务,给他做饭生娃,照顾他的衣食起居,什么错误都没有犯过,为什么就要被离婚?

    丈夫倒也不是全然无情,给了房屋土地和足够她吃穿用度的钱财,照理来说她也是衣食无忧了,但是她很伤心,觉得自己没有任何对不住丈夫的地方,不知道为什么会被抛弃。

    左思右想想不通,在被丈夫赶出家门强制要求回到老家之后,她在启程回老家之前来到了民情咨询室哭诉,倾吐苦水。

    本来只是为了倾吐苦水,这个思想保守且传统老实的妇人并没有想要做什么,打落了牙也只知道往肚子里咽。

    不过接待她的正好是当天轮值的胡玮。

    胡玮觉得这个事情值得一说,就把这件事情记下来,准备自己去查一查相关的消息。

    接下来几天胡玮因为公务缠身,就让自己的部下去调查此事,结果查出来一些让他很不舒服的事情。

    这个军官在把原配休了赶出家门之后,就开始张罗迎娶新妻的事情,动作非常快,似乎非常想让生米煮成熟饭。

    新的妻子是一个殷富之家的女儿。

    这家主人原先是中都商人,姓刘,家里几代人都是经商的,这一代办的是餐馆生意,原先在中都城就小有名气。

    在金明之交的时代浪潮中,因为自身没有和金国上层有什么关系,只是老老实实操持着自己的生意,所以没有遭到苏咏霖的清洗。

    之后等局势安定下来,刘家人就因为苏咏霖对商户的扶持政策而逐渐做大做强,积累了一些资本之后,在三条商业街上都有自己的连锁餐馆,名唤知味轩,是中都为数不多的中高档餐馆。

    知味轩在中都餐饮界小有名气,不仅广受民众喜爱,也因为菜品口味好,所以很受到官方人员的青睐,常常有人在知味轩置席办酒,招待亲朋好友。

    苏咏霖隐藏身份去吃过一次,味道确实不错,地道的北方菜,还有点草原风味。

    而那个燕云兵团的军官名叫孙景维,是燕云兵团下辖踏白军第二师的师帅,他是知味轩的常客。

    他原先是山东莒州佃户,只有个孙老六的名号,没有正儿八经的大名,跟着苏咏霖起事的时候已经三十四岁。

    佃户生活苦,吃得少干得多,寿命普遍很短,能活到三十四岁的他在当时的莒州佃户之中算是年长老大哥了。

    苏咏霖起事的时候,他是最早跟着苏咏霖起事的山东本地人,之后因为运气好,自己也有点天赋,能吃苦,在战场上摸爬滚打,一路做到了营指挥使。

    苏咏霖越做越大,他也跟着水涨船高。

    完颜亮南下之战中,他跟随孙子义一路北上血战,打到中都城下,在攻打雄州的时候得到了一个先登的功劳,火线升任团练使。

    再往后,就是苏咏霖攻灭金国,进入中都,创立燕云兵团。

    因为原先的功劳,他被任命为改组之后的踏白军第二师师帅,成为了明军中的高级军官。

    在征战时期,他就是最早一批接受苏咏霖思想教育的军官,在复兴会建立之前就是一个积极分子,麾下士兵非常团结敢战,事事敢为人先,在军中有勇猛无畏的名声。

    之后,作为最早一批跟随苏咏霖征战的老人,他进入了复兴会干部培训班,接受了进一步的正式教育,随后加入了复兴会,在指导员的建议下改名孙景维。

    可以说他一路走来都是一个非常合格的军官,一个合格的战士。

    因为佃户的苦出身,他非常痛恨地主豪强,在燕云十六州土地改革的过程中非常积极,带着部下做了不少工作,立下了不少功劳。

    现在燕云地区的改革已经完成,全新的生产模式也要建立起来,一切都在向着更好的方向发展。

    可是……

    听完胡玮的讲述,苏咏霖沉默了好一会儿。

    他一直都挺担心发生这样的事情的。

    当初跟随他起事的部下们都很年轻,很多都是十几二十岁出头,随他征战的时候都没有成家立业,所以在战后,他一直很关心部下们的个人问题。

    因为担心他们被旧官僚旧地主们家里的漂亮女儿腐蚀,站在他的对立面上,会让他很痛苦。

    所以在发动大清洗之前,他便帮很多年轻的部下安排过相亲,挑选的都是知根知底的女儿家,亦或是从金廷内部俘获以后经过劳动改造和再教育的原先的贵女们。

    与此同时,他也有意无意通过复兴会的渠道警告部下们,千万不要管不住自己的下半身,千万不要在革命历程中错误的和敌人走在一起。

    因此在大革命期间,尚且没有军队里的军官因为管不住下半身而出问题,他们都是服从苏咏霖的指示的。

    革命行动完成过后,该清除的都清除掉了,社会矛盾空前缓和,整个社会发展呈现一种蒸蒸日上和谐友好的态势。

    苏咏霖也就没有继续在意这方面的事情,转而注重内政和发展,顺便大修黄河,并且展开文化方面的变革,和旧势力展开文化上的巅峰之战,搞文化方面的工作。

    目前新旧文化之间战况正酣,依靠他强大的号召力,人民文学一路高歌猛进,打破了才子佳人垄断的文化市场,在明国文化市场内部占有了一席之地。

    而由此带来的思想变革也在进一步的酝酿之中。

    可在这个关头,却发生了让他很不开心的事情。

    现在想想,苏咏霖觉得自己也有责任,因为他过于关注当时十几二十岁没有结婚的年轻部下,却忽略了那些二十七八三十多的上了岁数的部下们。

    他觉得他们已经结婚了,问题不大,却忽略了这一点。

    这让苏咏霖感到一阵阵的不快。

    一千零六十七一件不愉快的事情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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启明1158介绍:
1158年,即南宋绍兴二十八年。这个时代,四大发明已经改良完毕,运用在了社会生产之中,有纸,有火药,有科举,有科技,有发达的商业,有充足的人口,社会生产力远超汉唐。同样在这个时代,金国称雄中原,西夏盘踞西北,大理割据西南,南宋偏安一隅。大西北和中亚地区,西辽尚未失去恢复故国的理想。大草原上,蒙兀部缓慢发育,正在积蓄着足以颠覆世界格局的恐怖力量。如何在这个四分五裂的大争之世中找寻到一条能走向光明而非沉沦的道路呢?首先,当然不能对南宋报以任何形式的期待。启明1158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启明1158,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启明1158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