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千零二十三 火龙烧仓
王彦也是川蜀战区的名将,和吴璘、姚仲一样,是川蜀战区三大将之一,立下过很多战功。
由他接替姚仲的职位,以川蜀军队为主构成的襄阳大军不会起什么波澜,军心也能得到快速安定。
另外,王彦离开之后,川蜀战区三大将虽然只剩下吴璘一人,不过因为吴璘在川蜀地区的声望,统领剩下的军队也是完全可以做到的。
所以就目前来看,这是南宋朝廷所能达到的最优解。
虽然枢密院中有人认为吴璘一人统领那么多军队实在是不太妥当,应当钳制吴璘的兵权,但是事情到了这个地步,也由不得赵昚多想。
于是赵昚任命吴璘担任四川宣抚使,暂时统领整个川北地区的宋军,用以解决川蜀地区宋军的统帅问题和防务。
这件事情解决之后,赵昚终于可以下令枢密院准备第四次讨伐江南西路的战争了。
等到姚仲和宋晨之间的问题理清楚,战争就可以发动。
这一次,无论如何也要把江南西路的农民军彻底消灭。
周麟之为了尽快赶赴鄂州处理文武之争,白天乘车,晚上坐船,昼夜兼程,终于在洪武五年、隆兴四年的三月初抵达了鄂州。。
抵达鄂州之后,周麟之受到了当地官员们的群体欢迎,宋晨率领鄂州大小官员一起迎接周麟之,为他接风洗尘,大摆宴席。
周麟之带着任务过来,没有多喝酒,草草吃了点东西填填肚子,就开始询问具体的情况。
此时此刻,宋晨早就上下打点好了鄂州的一切,就等着周麟之前来查询情况,于是他就把奏表中所写的东西添油加醋的告诉了周麟之,然后还拿出了账册,带着周麟之去仓库查点。
周麟之来的时候带了一批计吏,计吏们奉命检查账册,统计仓库,以证明宋晨没有说谎。
两天以后,查验工作完成,具体的数额上果然对的上,但是质量上确实有很大的问题。
“姚仲控告你勾结贼军,以良品出售,以次品给予大军,可有此事?”
周麟之看着那些质量一言难尽的次品军械,很是不高兴。
宋晨一脸郁闷。
“相公,下官对天发誓,下官拿到手的,就是这些东西,一点都没有动过,朝廷军械的质量问题,也不是一天两天了,您怕是也有所耳闻吧?”
这倒也是,朝廷官办作坊生产的军械质量的问题,周麟之也的确是有所耳闻,良品不多,次品不少,军队久有怨言。
别说这些地方军队了,就算是临安城外的新军也遇到过这样的事情,只能说有些人手太黑,心太狠。
对此,周麟之倒也没有什么更好的办法,因为他自己的手也不干净,只是他没有对军费下过手而已。
“既然如此,姚仲所说的,都是假的?”
周麟之看着宋晨。
宋晨一脸苦涩模样,还不忘给姚仲上眼药。
“这还用说吗?您的眼睛看到的一切总不会是假的吧?姚仲此人蛮横无理,飞扬跋扈,吾等文官皆不在他眼里,他常说战场拼杀得来的军功怎么会输给尔等进士,此等狂妄之言他也能说出口,足见此人非良善之辈。”
周麟之无话可说,点了点头,心中对宋晨的话已经相信了七八成。
不过事情没有结束,检查完了鄂州的问题,周麟之启程前往襄阳,准备见一见姚仲,询问一下他这边的情况。
虽然他和姚仲不熟,但是此事事关重大,关系到一员大将的前途和官职问题,不可小视。
而且周麟之并不认为姚仲会和明国暗中勾结。
当年南宋困难成那个模样,姚仲也坚持和金军作战,保护川蜀,又怎么会在这种时候和明国眉来眼去呢?
他想不通。
但是事实证明有些时候想不通的事情不用想,自然会有合理的解释蹦出来。
周麟之抵达襄阳前一天的夜里,姚仲存储军械的五个大仓库里,有三个着火了。
大火熊熊燃烧,一发不可收拾,等到军队里的人发现的时候,大火已经无法遏制。
当时姚仲已经入睡,等他揉着眼睛被吵醒的时候,大火已经吞没了三个仓库的大半。
看着熊熊燃烧的三个仓库,姚仲一开始还有些愣神儿,但是他随即反应过来,这三个仓库里储存的都是那些次品军械,次品军械中的绝大部分都在这三个仓库当中。
这是他反制宋晨的重要武器。
可是现在……
这些次品都没了,都被烧掉了,不知道是怎么回事,不知道是自然失火还是人为纵火。
当然这不重要,重要的是它们着火了,被烧掉了,不复存在了。
姚仲呆立当场,很久很久以后,他才想起来这对自己来说已经是瓜田李下的局面了。
这是谁烧的不重要,重要的是即将抵达这里的周麟之到底是怎么认为的。
周麟之认为这是谁烧掉的对于他来说很重要。
而周麟之会怎么认为这处在自己的完全控制之下的三个仓库是谁烧的?
答案是显而易见的。
所以当周麟之看到这还在冒着黑烟的三堆燃烧过后的废料的时候,很是震惊,不可置信的看着一脸有苦说不出的姚仲。
“姚统制,这是?”
“相公,这真的不是我干的,我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就在昨天晚上烧起来了,这里头存放的都是之前从鄂州拉来的残次品军械,是准备给您看的,所以……”
“不用再说了。”
周麟之摇了摇头,开口道:“是非功过自在人心,我不想多说,但是姚统制,这些仓库在你的控制之下,你想怎么做就能怎么做,除了你之外,还有谁有这个能耐?”
姚仲真是的感受到了哑巴吃黄连的感觉,他想辩解,却不知道该怎么辩解才是最好的。
随着周麟之的确信,他的调令也传达到位了。
他被解除了襄阳府大军都统制和襄阳府知府的职位,将以戴罪之身被押送到临安经过仔细审查之后问罪。
新任襄阳府大军都统制和襄阳知府是他的老战友王彦。
一千零二十四 我们主动出击的时候或许到了
对这个人选,姚仲没什么意见,但是对自己的遭遇,姚仲非常的激动。
他拼命辩解,拼命为自己辩护,讲他根本不可能会焚烧仓库,这一定是外人的阴谋之类的。
他的一些部将也试图为他说话,为他摆脱嫌疑而努力。
但是他们说归他们说,周麟之信不信就要看周麟之自己的。
显然,周麟之无法相信。
“现在他的罪责说不清楚,尔等若不想惹祸上身,就不要继续再说了,否则一旦事发,谁都救不了你们!”
周麟之久居高位,对于这些中层底层军官之有属性压制的。
一句狠话放出来,想为姚仲说话的人都不敢了。
主要这件事情发生得太突然,他们自己都不知道这把火是不是姚仲放的。
之前也没有通过气啊!
于是他们只能闭上嘴巴,眼睁睁看着姚仲被解职,然后各司其职,等待新上司王彦前来赴任。
为了彰显自己作为参知政事的勇气和朝廷的担当,周麟之拿下姚仲之后,还带人巡视了一圈明宋边境地区,检阅了一下边防步军和边防水军,发现姚仲对襄阳进行的立体防御改造还是不错的。。
姚仲根据襄阳的地理条件,运用南宋优势的水军在襄阳城周边的水系布置了水师,用以迟滞万一明军发起的进攻。
有了水师的机动力,就能在相当程度上抵消掉明军在骑兵上的优势,会迫使明军也采取水上作战的方式和南宋鏖战,以此将明军拖入持久战,给后方南宋主力的支援争取时间。
听完姚仲的部将阐述的姚仲的战术之后周麟之感觉姚仲的确是名将,很有些才能。
可惜,他的政治不过关。
一个政治不过关的人,不管文才武略到底有多强,都不能予以任用,政治必须过关。
他不能留在这里,需要带回去审问。
但是说到底,这件事情真的如同他所看到的这样吗?
姚仲一直都在喊冤,一直都在说自己是没有过错的,当真如此吗?
周麟之也搞不清楚了。
三月初八日,周麟之从鄂州启程返回临安,这一场风波以文官的胜利告一段落。
但是事情就真的这样了结了吗?
显然没有那么简单。
得知姚仲被带走的消息,赵玉成大喜过望。
此时此刻,赵玉成基本上已经知道了南宋接下来的一些计划和打算。
根据天网军密探的汇报,南宋朝廷已经准备对江南西路农民军政权发起新一轮的军事进攻了,而最开始决定的主帅就是这个经验丰富的抗金名将姚仲。
根据密探的汇报,姚仲善于用兵,为人勇猛有威望,带兵十分有章法。
他镇守襄阳期间,对襄阳进行了立体化防御改造,并没有因为出身四川就长于山地作战而短于平原陆地作战,而是很巧妙的运用了襄阳周边的水系,加大了水军的投入,使得襄阳城的防御立体了起来。
这颇有当年岳飞主导京湖战区的时候所采取的策略的架势。
因此赵玉成认为姚仲不好对付,让经验尚且欠缺的农民军对付这种人,恐怕不是什么好事。
但是现在姚仲被夺职了,新任主将是侍卫步军司指挥使周赟,这是个名不见经传的普通将领,不出彩,也没犯过什么错,好像还有点身份背景,反正不是靠着军功上位的。
而这一次南宋打算投入侍卫步军司和鄂州大军两支军队,兵力在六万人上下,原先也打算投入襄阳大军作为主力,但是事已至此,襄阳大军只能作为预备队存在,不能担当主力了。
不过这也没有改变南宋朝廷决定发起围剿攻势的想法,他们显然不能忍耐农民军政权的存在。
赵玉成经过了仔细的思考之后,觉得有必要召开一个军事会议,他把农民军主要将领和指导员们召集起来,开了一个不算长但是意义十分重大的会议。
赵玉成在会议上提出,过去的作战都是宋军主动发起进攻,而他们不得不被动应战,这是因为他们没有站稳脚跟,没有强大的军队,只能防守,不能进攻。
这是无奈之举。
而现在,经过一年多的发展,农民军政权已经在这里站稳了脚跟。
军队扩充到了满编八万人,且具有了一定程度的野战能力和攻坚能力,各种军械也准备的比较齐全,粮食也准备的差不多了。
在这种情况下,继续采取固守政策而不是主动出击政策可能并不太合适。
“宋军若来,一定会对咱们的建设成果造成损害,咱们还要迁移民众,还要让他们离开好不容易建设起来的家园,是一笔很大的成本支出,我很喜欢主席说过的一句话,叫御敌于国门之外。”
赵玉成在会议上发言道:“既然我们已经有了足够的军力,为什么还要在这里等着宋军打过来呢?南宋的军队情报在我们这里就和书本里的知识一样,只要愿意看,总能得到。
一支大军在鄂州汉阳一带,一支大军驻守襄阳,一支大军驻守九江一带,三支大军加在一起足有十万人的规模,可谓是规模庞大,但是内部问题很多。
精锐的襄阳大军暂时是群龙无首的状态,九江大军号称朝廷禁军,但是较为平庸,主将没有立国什么战功,整支军队也和我们有过生意往来,很愿意倒卖军械给我们。
鄂州大军就更别说了,整个鄂州官府都和咱们做生意,后勤烂到了这个地步,甚至还想要和咱们配合对付自己家的将军,这种官府能够配合军队打胜仗简直是不可思议。”
赵玉成双手交叉在一起,颇有些紧张的环视了一圈周围的人。
“所以我想着,我们主动出击的时候或许到了。”
军官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有人惊讶,有人惊喜,有人担忧。
第三十师帅卢成仁就提出了一点担忧的想法。
“您说的确实是这个道理,但是就目前来看,除非我军全面南下,否则光凭我们一支军队,想要在京湖之地打开局面,主动出击,面对十万宋军,或许还是有些难度的。”
卢成仁缓缓开口道:“这一年多以来,咱们的军队确实有了很大的进步,不过也不能就这样认为宋军一定非常无能,一定一触即溃,至少姚仲和吴拱原先留下来的那支军队并不弱小。”
一千零二十五 京湖会战
围绕着是否主动出击这件事情,农民军内部产生了争执。
一部分人支持卢成仁的看法,觉得贸然出击是很危险的事情,不能贸然出击,还是固守比较有效。
而徐通的看法与之全然不同。
“我以为,我们不能妄自菲薄,自己瞧不起自己,据我所知,目前京湖之地的十万宋军,除了襄阳的四万之外,其余六万,基本上都是新兵,都是临安朝廷刚刚招募兵员建立起来的。
要说战斗力,这些没经过几个月的训练就要上战场的军队难道会比我们更强吗?对比襄阳的四万宋军我们或许还有些困难,可如果对手是九江之敌与鄂州之敌,我以为,我军必胜!”
卢成仁对此感到不满。
“那之后呢?取胜之后呢?我们是趁势进占九江和鄂州地区,还是退回来?襄阳之敌南下该怎么办?宋廷继续调遣更加精锐的军队来进攻怎么办?”
徐通笑了笑。
“打下来了就占领,这有什么不可以吗?南宋黎民百姓苦宋暴政很久了,只等着咱们前去解放他们,而襄阳之敌自保有余,进取困难,河南兵团可不是摆设。
至于更加精锐的军队,他有吗?别说他没有,就算他有,河南兵团也不能起到威慑作用,我们就束手无策吗?早先我们只有一两万人的时候照样能打败他们五六万大军,更何况是现在?”
卢成仁还是感到不安。
“此一时彼一时,你所说的我也不是不明白,但是,这是生死存亡的时期,我们肩负着九州之地百姓的期待,不能肆意妄为,我们已经不在罗霄大山里了,我们需要考虑的更多,更全面。”
徐通摇头。。
“那就更不应该坐等宋军来攻打我们了,更应该打出去创造新的局势,让宋廷头疼去,要让他们跟着我们打,而不是我们跟着他们打,战争的主动权,是抢来的,不能拱手让人!”
徐通的态度十分坚定,卢成仁则较为动摇,两种看法之间的争端,徐通逐渐占据了上风。
最后的决定权自然在赵玉成手里。
面对全新的局势,赵玉成本就想要打开全新的局面,让南宋陷入战略被动,而不能随意主动发起进攻,现在徐通的坚挺给了他信心。
“我们之所以危险,是因为孤军奋战四面环敌,之所以孤军奋战四面还敌,是因为我们不能和大明国真正的联系在一起,长期以来只能靠着暗中联络获得帮助。
咱们大明国本身因为黄河工程而不能发起全面南下攻势,所以暂时不能主动南下来找我们,但是大明国不能来,我们可以去,我们为什么不主动去找大明国呢?”
赵玉成的表态让不少人感到惊讶。
但是他颇有些语不惊人死不休的架势。
“既然决定主动进攻,那不如来个大的,我提议,我们集中主力向鄂州地区进攻,击破南宋鄂州大军,进而乘胜北上!
我军可以趁着襄阳大军没有防备的时候,一举击破襄阳大军,夺取襄阳,从此我军控制区域直接与河南行省连成一片!坚不可摧!”
赵玉成在地图上划了一条线,一条从南昌指向九江,进而指向鄂州,再指向襄阳的线。
顺着这条线,农民军需要接连击破九江大军、鄂州大军和襄阳大军,全灭南宋京湖战区主力,从而顺利打通通往河南的通道,与河南兵团胜利会师。
只要打通这个通道,那么一切问题迎刃而解。
河南兵团绝对不会让南宋继续威胁到农民军解放区,届时他们的任务基本上就等于是完成了。
更重要的是,南宋从此就会被真正意义上一刀两断。
江淮战区从此不能和川蜀战区产生什么联合,长江水道不能再被他们使用,双方将迎来实质上的分离,除非他们南下利用海路互相联络——那成本未免太高。
这样一来,将来明军大军南下的难度就会小上很多很多。
这是一个彻底把南宋逼入战略绝境的计划,这是一个彻底将南宋的国运终结的计划。
而这一切的关键点在于农民军能否快速且顺利的发动进攻,并且赶在新任襄阳大军主将王彦抵达之前,在襄阳大军实际上群龙无首的状态之下对襄阳大军进行毁灭性的打击。
若想要做到这一点,或许只靠着农民军还略有些不足,所以可能需要河南兵团的帮助。
那不仅需要知会一下河南兵团,关键还要得到苏咏霖的支持,让苏咏霖下令给河南兵团,使得河南兵团协助农民军,发起这场【京湖会战】。
赵玉成一边紧锣密鼓的准备,一边通过秘密渠道火速给苏咏霖和张越景送消息。
张越景四天之后就得到了赵玉成的消息,一番研究之后,他对这个大胆的计划颇为感兴趣,同时也意识到这个计划一旦成功,就等于直接把南宋一刀两段,让南宋大出血,命不久矣。
而河南兵团如果需要出动的话,当然需要苏咏霖和参谋院的准许。
所以他也赶快送消息给中都,让苏咏霖知道这件事情和自己的支持态度。
苏咏霖几乎同时得到了赵玉成和张越景的消息,对于这两个人的计划,苏咏霖略作思考,便予以准许。
虽然现在不是灭宋的正式计划时间,但是计划赶不上变化,他从来不指望世界会顺着他的意思发生变动,所以他一直都保留着应对突发状况的应急机动力量。
眼下就是这个力量发挥出来的时候。
既然此时此刻的南宋京湖战区已经烂到这个地步,不给他放放血,实在是不合适。
襄阳的确是天下坚城,还有精锐部队驻守,只靠刚刚成军不久的农民军或许可以切断襄阳宋军的退路,但是正面战而胜之,或许还有些不足。
所以河南兵团的出动几乎是必然的。
既然河南兵团要出动的话……
不如让神机营也出动吧。
襄阳这种等级的天下坚城,不正好是大将军炮最好的用武之地吗?
因为关中和西夏没有像样的敌人,神机营自成立以来虽然经历了大小十几次战斗,可是只出动过车骑将军炮,长达一丈重达数千斤的大将军炮从未出动过。
而大将军炮本就是为襄阳这种天下坚城准备的。
宋军固然苦心经营襄阳,襄阳也确实够硬,横扫天下的蒙古人都被襄阳阻挡了不少年,但是襄阳到底也是一座城,是一座城,就有被攻陷的可能。
更别说,这是跨越时代的武器。
苏咏霖没有犹豫,他知道兵贵神速,接到消息之后立刻批复,立刻要求参谋院以六百里加急的速度传达指令给河南兵团。
同时要求天网军火速送消息给赵玉成,让赵玉成知道自己的决定。
接着,他再把刚刚完成第二波整训的神机营整顿起来,开足马力,以全骡马化的进军方式把神机营往开封调,使得神机营尽快到位、整顿,并且暂时归于张越景的指挥之下。
只要农民军顺利击破九江大军和鄂州大军,切断了襄阳大军的退路,就是河南兵团精锐和神机营出动的时候了。
前后夹击,灭掉襄阳大军,攻克襄阳,将南宋一刀两断!
天天出兵围剿我的部下是吧?
这次,给你好好开开眼!
超级记仇的苏咏霖一直都记着南宋三次攻击赵玉成的事情。
另一边,在等待具体命令的时候,赵玉成开始发起动员令,动员军队和部分民众为此次作战做准备,情报人员也全面出动,大量收集鄂州地区的军事情报,且密切关注襄阳大军的动向。
等于在南宋筹备第四次围剿作战的同时,农民军也开始筹备对南宋的正式进攻,双方都在筹备。
不同的是,南宋不知道也不会相信农民军正在筹备对他们的进攻,他们依然觉得只有他们才能发起进攻,而农民军只能防守,最多反击。
一群泥腿子暂时可以成事,但是终究不能长久,无法长久和南宋对抗,这是他们的固有观念。
他们并没有意识到双方的军事力量在一年多以后已经发生了不小的变化,甚至可以说是快要接近质变的变化。
他们的军队变成了新兵,而农民军变成了相对于他们而言的——老兵。
这个世界是在不断的变化的,没有什么是一成不变不会更改的,滴水尚且能穿石,军队又怎么会永远停留在同一个状态之中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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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千零二十六 这一战稳了
农民军的具体行动方案也比较简单。
首先就是集中三个师的兵力和全部的船只,直扑九江,对九江地区的九江大军进行毁灭式进攻,以绝对的兵力优势占据九江。
九江地区一旦被农民军占据,就等于拦腰切断了长江航道,到时候农民军留一支部队驻守九江,切断长江航道,主力向西,进攻鄂州、汉阳地区,和鄂州大军决战。
这个情况下农民军依然可以算是优势兵力。
九江大军和鄂州大军的兵力都在三万人左右,联合起来能和农民军旗鼓相当,但如果被农民军各个击破,问题就不一样了。
农民军将在局部战场上获得对宋军两倍的兵力优势,可以较为顺利的夺取战争主动权。
具体的策略商讨完毕,农民军四个整编师,三个进攻,一个做总预备队和留守部队,能不用上最好,用上了也是没办法的事情。
经过谨慎的思考和安排,赵玉成决定让卢成仁率领第三师留守南昌。
他亲自出动,率领农民军主力和宋军决战。
卢成仁表示认同,接受了任命,徐通和张小虎也没有提出异议,接受了任命。。
不过在具体的任务分配时,徐通又有点按捺不住自己躁动的内心,想要对这个战略提出一点小看法。
他想自己带领一支精锐军队走陆路偷袭鄂州,和走水路的主力分头行动。
“前往九江和鄂州最便利的道路自然是水道,这个我们知道,宋军也知道,所以他们必然在水道上多下功夫,且宋军素来重视水军,就算是内河水军,恐怕也是有点战斗力的。
如此先取九江,再取鄂州,面对面和两支宋军展开决战,固然可以取胜,也足够襄阳大军反应过来发起支援,若是九江大军支持的稍微久一些,咱们的优势就未必能持续了。
我大军若要和宋军对战取得优势,自然是要以野战为先,现在宋军多新兵,我军多老兵,战斗力上不可同日而语,既如此,兵贵神速,若能一战击溃宋军两支大军,就能直接断绝襄阳大军的退路,绝其粮道!
粮道被切断,襄阳大军四万多人人吃马嚼,又能支撑多久?且不说河南兵团大军压上,襄阳腹背受敌,想要坚守也不能成功,如此一来,襄阳必破,京湖必为我所得!”
徐通指了指地图上从南昌到鄂州的那一段山区丘陵地带,阐述了一下自己的想法。
他的建议非常大胆。
对于徐通的大胆想法,卢成仁首先表示不支持,觉得绕行山区所能带领的军队数量比较少,后勤给养也得不到确切的保障,就算可以成功抵达鄂州,军队也精疲力竭了。
到时候还怎么打仗?
张小虎也不支持,觉得这个行动太冒险了。
且不说宋军是否会溃败,在主力抵达之前,徐通等于用自己的几千军队面对宋军三万,将近十倍的兵力差,这要是一战不能胜,基本上就是全军覆没的结局。
卢成仁和张小虎都不支持徐通的想法,几名指导员对此也是持不支持或者否定的态度,都觉得这太冒险了。
现在就剩赵玉成了。
赵玉成盯着地图看了许久,沉思一阵,看向了徐通。
“你是不是想要重现你之前奔袭临安的战果?”
徐通点了点头。
“之前我偷袭临安,宋军还有数万禁军守卫临安,距离临安不远的地方还有两支屯驻大军,兵力岂止是我的十倍?尽管如此,从我出击开始,就没有任何一支宋军主动进攻我。
哪怕是我距离临安城还有十几里地的时候,有一支宋军朝我而来,但是在接战之前,他就调转方向离开了,一直到我撤军,他都没有再出现,兵力远在我之上的宋军也只敢防守,不敢出击。
后来除了开会,其他时候我也在想,为什么我能杀到临安去,而沿途宋军不敢与我对抗,我发现,或许他们从头至尾都不知道我只有四千人马,还以为我带来了数万大军,所以才不敢与我对抗。”
“但是此一时,彼一时,你不能拿临安的情况来对照现在鄂州的情况。”
卢成仁还是反对,开口道:“不怕一万,就怕万一!咱们现在的情况,要的就是一个稳字,一定要稳!”
“战场争锋,比的就是谁比谁更加有勇气,谁比谁更加出其不意!”
徐通坚定道:“越是出其不意,就越是能打乱敌人的布置,以最小的代价取得最大的战果!否则以八万对十万,优势是不在我们的!”
卢成仁还是反对,还要继续劝说,赵玉成却站了出来,结束了两人的争论。
“行军打仗,稳字当先,没有稳定的后方,什么战术都用不出来,卢师帅说的是没有错的。”
徐通还想说什么,被赵玉成抬手阻止。
“但是主席曾对我说过,战场瞬息万变,没有谁能够料准战场上的每一件事,兵仙韩信也不可以,所以打仗的要点,就在于自己少犯错的同时,让敌人多犯错。”
赵玉成看着徐通,开口道:“对你的计划,我是支持的,你尽管去打,发挥你的全部才能,我对你只设一个攻克鄂州、切断襄阳大军粮道的任务,怎么执行,你自己看着办,我会在九江和宋军大战,尽可能快的来支援你。”
徐通愣了愣,而后大喜过望。
“如此更好!”
于是这个计划就此确定下来,为了增大徐通成功破袭鄂州的可能性,赵玉成要求徐通至少带领五千军队,他可以在全军中挑选身体强健手脚敏捷的士兵。
等徐通准备的差不多了,苏咏霖的命令及时送到了赵玉成的手上。
“主席同意了我们的计划,并且会适时调派河南兵团的军队策应我们,这一战稳了!”
赵玉成信心大增,立刻传令徐通率领五千精锐先一步出发开始在山区中跋涉,以期尽快抵达预定攻击位置。
而赵玉成则率领其余五万五千名士兵组成的战斗主力乘着六百多艘大小船只,水陆并进朝着九江的方向开始进军。
第四师师帅张小虎因为骁勇,被委任为先锋将,率领精锐先锋为大军开道。
一千零二十七 这是要来零元购?
南宋方面试图发起的第四次围剿战争并没有打响。
因为这所谓的第四次围剿战争实际上成为了农民军主动发起,目标是为了彻底击破南宋京湖战区、将其拦腰截成两段的战略进攻。
这场战争的性质在赵玉成决定主动进攻的时候就已经不一样了。
洪武五年三月初六日,赵玉成率军出击。
三月初九日,第四师师帅张小虎率领先锋军突袭攻破德安,击杀宋军八百余,主动出击取得开门红,拔掉了宋军的一个军事据点。
三月十一日,赵玉成率领的主力从水路击败了都昌县一带的南宋水军,击毁四十多艘船,俘获五十多艘船,而后大军抢滩登陆,顺利攻占都昌县,获得了又一次胜利。
同一日,张小虎的先锋军突击攻克南康军,将九江大军设在南康军一带的左军一部全部击破,阵斩六百余人,俘获一千三百余人。
三月十二日,张小虎兵锋直指新桥。
三月十三日,张小虎在新桥大破九江大军左军另外一部军队,击杀四百余人,俘获一千五百余人,大获全胜。
同一日,赵玉成统领的农民军主力前哨水军已经接近湖口地区,对湖口地区宋军水师进行了一些侦查。。
三月十四日,农民军水军一部大约六十多艘船只在凌晨时分突袭宋军湖口地区的水军,用火箭攻击宋军,将宋军布置在湖口地区的水军一部打败,烧毁船只三十多艘,俘获六十多艘。
同一日,农民军步军主力在新桥以东登陆,张小虎率领先锋军完成任务,向主力靠拢。
当日下午,双方一起朝着九江大军总部、德化县进军。
至此,开战八日,宋军没有胜绩,面对农民军的主动进攻,宋军步军、水军兵败如山倒,农民军攻势迅猛,势如破竹。
宋军对于农民军发起的这一波战略进攻并没有预料到,直到农民军开打,他们都不知道农民军已经开始进攻了。
但实际上,农民军的一系列战争准备并不是绝对隐秘的,这年头也不存在绝对隐秘的事情,所以宋军高层其实很早就知道了农民军的战争准备。
九江大军统帅周赟是什么时候知道农民军开始行动的呢?
答案是二月中旬农民军刚开始准备不久的时候。
那个时候,他就听和农民军做生意的商人说农民军开始大量收购军械、布匹等军需物资,并且开始收集船只,还有调动军队的迹象,很紧张的样子。
但是周赟没当回事儿。
因为当时朝廷要发起第四次围剿作战的消息其实已经在这一带传开了。
南宋朝廷没什么可以保密的,军事情报也跟筛子一样任人观看,这边朝廷刚刚决定开打,那边消息灵通的商人们就都知道这个消息了。
商人们知道了,农民军也就知道了,这很正常。
商人们发现商机,开始抓紧时间涨价,把东西大批量大批量的卖给农民军,农民军也开始敞开肚皮扫货,大把大把撒钱。
商人们赚的盆满钵满,而商人们背后的老板周赟和九江地区的官员们也赚的盆满钵满。
军械这种东西本来就不是普通商人能够触碰到的,能搞这种生意的要是没有官方背景那是想都别想。
所以农民军收集船只、军队异动的消息在他看来就是为了应对朝廷的第四次围剿作战,他们正在积蓄力量准备反抗,是为了防守才这样做的,这很正常,没什么大不了的。
前几次进攻农民军偶然有反击,但是基本上都是被动挨打,等着宋军去打他们,这一次也不会例外。
周赟压根儿就没有觉得农民军收集船只、军队异动是在准备进攻。
他只是为战端一开、赚钱就变得困难了这件事情感到十分的可惜。
然后加紧把一些原来舍不得拿出来卖的东西拿出来卖给农民军,顺便涨价涨的飞起,反正不管价格多高,农民军都会收购。
美滋滋。
事实上,为了麻痹周赟和九江地区的官员,农民军方面一直到战争发起之前一天的三月初五日都还在水上和南宋商人谈军械生意,还在不断的说不管价格多少,只要是良品就收。
商人们带消息回去给周赟等人,周赟等人被金灿灿的金条冲昏了头脑,只想着赚钱,根本不顾其他。
以至于有些南宋商人发现农民军正在动员民夫、收集大车等等重要的消息也被周赟等人华丽的无视,全部视作商机。
应对策略就是涨价。
想要军械?
可以啊!
得加钱。
本以为比较困难的事情,结果农民军二话不说,要多少价格给多少价格,百分之二百三百的利润快把商人们和官员们搞疯了,一门心思捞钱捞钱,什么都不在意了。
但是他们没有想过,武器都卖给人家了,等人家带着武器来的时候,拿什么反抗呢?
钱?
周赟不在意,也不重视,只想着赚钱,对越来越多的战前警报视若无睹,还是捞钱。
所以一直到三月十二日,周赟才接到了确切的前线军报,说农民军向南宋控制区发起了进攻,势头很猛,德安县已经被攻破了。
周赟闻言十分震惊,但是他同时又觉得不可思议,感到无法相信。
之前还在谈生意的农民军怎么突然就开战了?
他这边正在给三月五日双方达成的军械协议备货,准备狠狠捞他一笔,结果现在农民军打过来了?
这是不想付钱了所以要来零元购?
周赟不能相信这个军报,怀疑是不是什么误报,一边派人让主力军队开始整顿备战,一边又派人继续南下打听消息。
没花多长时间,也就一天不到的时间之后,周赟就极度震惊的得知农民军主力数万人正在浩浩荡荡向德化县方向进军,看那个数量,比九江大军的数量还要多。
而同一时刻,他又得到了德化县以东两个港口传来的紧急军报,说农民军水师攻克了他们的港口,封锁了港口,现在港口已经无法使用,水军也全部都被打败了。
也就是说他才刚刚确定农民军发起了进攻,就面临着一个堪称地狱模式的局面。
他只剩下一个港口一支水军可以调动,而数量超过他的军队的农民军步军主力正在步步逼近德化县。
怎么会这样?
农民军怎么会主动进攻?
没有任何迹象显示他们要主动进攻啊!
之前从来没有过啊!
慌张之下,周赟忘掉了之前该警惕的时候他没有警惕的内容,赶快召开军事会议,询问诸将对策。
他慌张,诸将只会更加慌张,大家赚钱捞钱是一把好手,就算一开始比较生疏,那也是天赋异禀,很快就成为行家。
但是行军打仗这方面,就普遍比较平庸了。
一群臭皮匠各种出主意,各种馊主意层出不穷,但就是没有一个好用的,倒是有人劝周赟什么君子不立于危墙之下,都这个地步了还不赶快润,还在等什么?
等着给农民军开欢迎会顺便上去表演几个节目吗?
赶快战略转进啊!
一千零二十八 农民军现在很强了!
周赟被这个提议弄得很是心动,有那么一瞬间,周赟甚至已经想要立刻发起战略转进了。
但是他很快意识到这样做可能不会有好下场。
“我镇守九江,有守土之责,现在军队主力尚在,如果不战而逃,将来被问罪,如何是好?且贼军并不是什么天下精锐,又不是明军,我等不战而逃,岂不是耻辱?”
诸将皆闭口不言。
他们又不是文官,犯了错还能被流放,不至于被杀掉,做武将可没有如此优待条件。
而且确实,眼下大军主力尚在,还有一座城池和相对坚固的城防,如果不战而逃,确实很不好看。
再者说了,农民军之所以取胜,是因为他们主动袭击,而宋军没有防备,现在宋军有了防备,怎么会轻易战败呢?
他们以为他们是谁?
明军吗?
要是来的是明军,周赟绝对会立刻转进,想都不想,因为他知道自己绝对打不过明军。
但是这帮家伙又不是明军,有什么好怕的?
周赟身边的几个部将也同时反应过来,并且反驳了逃跑的建议,转而建议周赟守住德化,然后伺机反攻,打掉农民军的嚣张气焰。
“彼等之前之所以获胜,主要是我军内部不和,朝廷用人失当,现在将军勇武,诸将用命,大军还有超过两万,坚守待援不是问题。
我军只需要立刻派人向鄂州大军求援,等他们的援军一到,我们里应外合,就能击败贼军!进而收复江南西路失地,将贼军斩尽杀绝!”
一个亲信部将为周赟提供了非常不错的战术。
周赟听后,心中惊恐渐渐消退,取而代之的是冷静。。
这一次农民军的行动的确出乎意料,所以他有些吃惊,但是仔细想想,过去几次农民军都是被压着打的,纵使有所反击,也是南宋诸将自己内部不和给闹腾的,否则农民军早就废了。
他还听说前一次作战的时候,吴拱撤退之前可是压着农民军打的,打的农民军喘不过气来,要不是官僚坑爹,他早就打赢了。
农民军始终都是被动挨打,始终都是贼军,就算偶尔有漂亮的战绩,也不能改变他们贼军的身份。
如此一来,周赟就重新建立起了对农民军的心里优势,便觉得只要宋军勇于反击,农民军那些泥腿子一定是废拉不堪的。
周赟于是做出了坚守不退的决定。
他立刻下令军队登城防御,火速布置城防,与城外军营形成掎角之势,又在城外布置防御,挖掘沟堑,增强防御力。
接着又火速派人前往鄂州,向鄂州大军求援,请求鄂州大军派兵前来援助,将敌人拦在九江地区,避免战火烧到鄂州。
做完这几件事情之后,周赟觉得自己稳了。
于是,当他得知农民军的先锋军靠近德化县域之后,便决定派遣军队前进,阻止农民军向德化县城靠近,争取更多的时间。
他觉得农民军这种军队和他麾下的正规军还是有所差距的,只要正面对抗,只要大军反应过来,农民军断然没有获胜的可能。
周赟安排部下最勇猛的部将陈超率领四千士兵主动出击迎战农民军,陈超当着周赟的面发誓自己一定可以击溃这支农民军,给他们一点颜色瞧瞧。
三月十五日,张小虎率领的农民军先锋军四千人和陈超率领的四千宋军展开了遭遇战。
张小虎立刻下令先锋军正面迎上,结成军阵向前进击,与宋军正面交手。
从弓弩对射到肉搏拼刺,农民军都表现的十分英勇顽强,张小虎亲自率领为数不多的骑兵和宋军同样为数不多的骑兵对冲,亲手杀死三个宋军骑兵,率领部下取得胜利。
张小虎率领骑兵获胜是农民军获胜的标志,陈超因为骑兵溃败而被张小虎亲自带人冲击中军,震恐之下丧胆,于是丢下部队逃跑了。
原本这支宋军还和农民军打的有来有往,双方的军阵对决尚未结束,结果主将一跑,士兵也不打了,一起跟着跑,很快兵败如山倒。
陈超逃跑,宋军崩溃,张小虎率领先锋军再胜一次,农民军前进的道路已经彻底打开,赵玉成挥师西进,兵锋直指德化县城。
周赟没想到宋军面对面对抗农民军前锋居然失败了,面对跪在自己面前请罪的陈超,他怒不可遏,立刻下令将陈超拿下,塞进监狱里等待战后再判罚。
陈超被拿下了,但是战争还在继续,根据探子回报,农民军击溃宋军之后快速向德化县城前进,人数之多,至少超过四万人,兵力上几乎达到了宋军的两倍。
这是一个确切的数字,比起之前模糊的数字来说更有可信度,于是周赟感到惊讶。
短短几年间,这支一度被打到大山里的军队怎么发展的那么快?
虽然宋军方面也试图搜集过农民军的军事情报,但是因为农民军较强的反侦察意识,以至于宋军派去的探子往往死伤惨重,不能带回准确的消息,甚至于有些时候商人通过经商带来的消息都比探子带来的消息准确。
而且农民军的军队编制和宋军迥然不同,他不是很懂。
周赟只知道农民军是一支军队的军号,其下有四个师的编制,但是军和师都是古老的军队编制称号,好像还是先秦时代使用的比较频繁,而宋军的编制是大军、军、将和队,完全不同。
所以周赟也不知道农民军的一个军有多少人,一个师有多少人,不知道农民军具体的人数。
以至于当农民军主力出动前来主动进攻的时候,他才意识到自己处在绝对的劣势。
他深深吸了一口气,意识到自己如果没有果断向鄂州大军求援的话,他将孤军奋战,面对兵力远在他之上的农民军。
那就很是不妙。
他彻底失去了继续出兵和农民军作战的勇气和想法,只想着收缩兵力,在德化县城搞防御作战,靠着防御优势抵抗农民军,坐等援军前来帮助他。
他相信自己可以得到鄂州大军的帮助。
其一,他和王顺有私下里的关系,两人都曾在临安禁军中任职,不说关系多少,也算是熟人,一起喝过酒,没什么矛盾争端,王顺不至于见死不救。
其二,他要是覆亡了,王顺那边也没有好果子吃,王顺的鄂州大军中新兵比例比他还要高,新兵数量巨大,且也只有三万人,要是不能与自己联手,拿什么对抗农民军?
这两个理由足以让周赟相信自己可以得到王顺的援助,所以他没有逃跑,而是坐镇在城中,竭力让士兵加固城防,准备防守作战。
赵玉成得知张小虎正面击败宋军野战部队之后,大喜过望,现在他确定农民军的军力在过去一年多的时间里有了长足的进步,而宋军则没有什么进步。
当初眼睁睁看着林寻战死在自己面前而自己无能为力的事情应该是不会出现了。
农民军现在已经很强了!
一千零二十九 我们一直在路上
赵玉成怀着激动的心情挥师西进,顺便下令水军一支前进到德化县以北的港口处,将最后一个南宋军港拿下,全灭附近的南宋水军,断绝这支宋军通过水路逃跑的可能性。
三月十六日,张小虎的先锋军抵达德化县城之外,他率军扫荡了德化县城外围的宋军军事据点,发现这些军事据点并不牢靠,且守军多数没什么战斗意志,一触即溃。
很快,张小虎荡平了德化县周围的宋军设施,然后立刻按照赵玉成的命令向西进军,火速攻占马头戍,扼守此江防要地。
同时,赵玉成也率领农民军大部队抵达了德化县城之外,将德化县城三面包围,开始准备攻城。
三月十七日,赵玉成率军开始攻城的时候,农民军水师于凌晨直扑德化军港,将港口内三十多艘宋军战船全部击毁、俘获。
至此,九江一带宋军各内河、江中水师巡逻队、战船队全军覆没,农民军取得了长江水系在这一段的控制权。
而后农民军水师一部向西进军,抵达马头戍,在这里配合张小虎的部队,对这一段长江水道实施封锁,以预防可能在大军尚未攻占德化县城时来袭的鄂州大军。
不过对于这一点,赵玉成和张小虎显然是想多了。
三月十六日,周赟的求援消息就送到了鄂州,送到了王顺手上,王顺得知农民军主动发起了战争,大惊失色。
“贼军主动进攻九江大军?竟然有这样的事情?”
“此事千真万确!而且贼军人数很多,周统制非常需要王统制的帮助,否则九江大军一旦战败,贼军必然顺势来攻鄂州,届时,鄂州大军岂能独善其身?还请王统制派兵来援!”
王顺犹豫一阵,缓缓点了点头。。
“好的,我知道了,我会立刻安排军队前往支援,你立刻回去告知周统制,请他务必坚守,不要放弃!”
“多谢王统制!”
信使大为感谢,立刻在王顺安排的骑兵的保护下启程返回德化。
信使走后,王顺没有立刻安排兵马前往支援周赟,而是想到了另外一件事情。
农民军怎么会突然主动发起战争呢?
他们不应该是防守的那一边吗?
怎么就突然主动进攻了呢?
而且听上去他们的兵力还很多,以至于周赟不能独立对抗,需要他派兵前往支援才能对抗农民军。
农民军怎么突然变得那么强?
王顺想了想眼下的状况,想到了当前自己手上这支并不强大的新军。
一支刚刚成军数月,训练数月,有些士兵还不能掌握军阵配合之法,连兵器都不能很少的使用。
尤其是弓弩手方面,弩手倒是好训练,弓手没个两三年是真的不好成军作战。
可问题在于他现在多的是一般的长弓,却非常缺少强弩和神臂弓。
虽然通过贿赂鄂州官员得到了一些军械的补给,但是重要的强弩和神臂弓却依然数量很少,于是当前鄂州大军就面临着远程射击力量极端不足的情况。
这种事情他早在率军前往鄂州驻防之前就告诉了枢密院,但是枢密院对此漠不关心,只是告诉他车到山前必有路,等到了鄂州会有解决办法的。
然后王顺就发现……
车到山前必有路——绝路。
他期望补足的军械都成为当地官僚们赚取外快的手段了。
一群连军阵都不能快速结成和变阵的新兵,还有总数不到两千的弓手、弩手,这就是他的三万大军。
可尽管这样,作为一个有着专业素养的将领,王顺依然没有绝望。
要是再给他一年时间,他倒是有一定的信心能够拉起一支较为正规的有一定战斗力的军队。
他会努力训练军队,让军队更加专业,更加有战斗力,能打胜仗。
可眼下,他的军队只是装装样子,银样镴枪头,看着好看,其实不经用。
所以枢密院准备发起第四次围剿战争的时候,王顺就向枢密院传达了自己的建议,觉得应该暂缓一些时候,让新兵得到更加充分地训练,就临安城那几个月的训练……
着实小看了职业军队需要的训练量。
可是枢密院完全不当回事,反而告诉他这种事情应该是枢密院和朝堂大臣以及皇帝来决定,他只是一个武官,不要干预朝堂决策。
否则下场可不好说。
深谙个中道理的王顺只能选择闭嘴。
可是眼下的问题就不是闭嘴能够解决的了,他不想找麻烦,可麻烦主动找上了他。
九江大军成军比较早,老兵数量也比较多,王顺自认为九江大军的战斗力要在鄂州大军之上,现在九江大军尚且不能应付农民军,他这边就算是全军出动,估计也会被农民军逆袭打败。
明知道会战败还要出兵,是不正确不明智的做法。
这个时候,明智的将军应该洞悉自己的不足,选择正确的做法,避免热血上头,所以王顺做出了决定——
去他妈的支援,老子才不会去送死。
军队训练度不足的时候,最好的抵消劣势发挥优势的办法就是据城死守,利用城池抵消自己和精锐军队之间的差距,尽可能拖延一些时间,然后……
向襄阳大军求援!
襄阳大军基本上全都是战场上下来的滚刀肉,相当一部分都是和金人面对面干过仗的老兵油子,干起仗来相当强悍,是宋军当中的绝对精锐,他们不需要都来,哪怕只来一万人,都足够应付农民军了。
不过话又说回来,同僚求援,他要是一点兵都不派出去,未来事情传到朝廷上也不好听,所以王顺决定采取折中方案。
即派兵出动,目标是支援九江大军不会改变,但是这个行进速度吧……
就比较讲究。
天气下雨不好走路,刮风不好走路,打雷不好走路,太阳太大了不好走路,天阴的话难以辨别方向,也不好走路。
所以行军速度就会很慢。
至于什么时候抵达德化县支援周赟……
我们一直在路上!
王顺很快做出了非常符合自己利益的决定。
至于周赟,虽然没什么过节,但也没什么值得他冒着危险去帮助的交情。
而且之前他还听说周赟和农民军做生意做的飞起,让初来乍到没什么根基也不能操作商业的他很是不爽。
该吃吃苦头了。
我只要管好自己的一亩三分地就可以了。
一千零三十 德化城破
于是在农民军包围攻击德化县的时候,鄂州大军的确出动了一万人马作为援军向德化县的方向出动。
但是他们在三月二十日抵达武昌县之后就因为下起了蒙蒙细雨而停止进军。
理由是雨太大,路太滑,不好走,只能暂时休息。
在此期间,王顺集中兵力在鄂州城周边驻防。
他在青山矶、白鹿矶分别设下两千军队布置江防,防止农民军沿着长江水道西进。
又在樊口驻扎一支两千人的军队作为武昌一万军队的接应。
剩下来的一万四前人的军队则分别在鄂州城内和鄂州城外的军营中驻扎,以形成掎角之势。
做完了这部分的工作之后,王顺觉得自己差不多安全了,然后就可以坐等襄阳大军前来驰援。
周赟苦苦支撑,期待着王顺的支援,但是王顺的援兵迟迟未至。
而就在三月二十一日,他的城外大营被农民军攻克。。
城外大营一个军六千人的军队遭到了毁灭性打击,被全歼,一个都没逃出来。
农民军面对负隅顽抗的宋军,展现出了爆表的战斗力,或许是一年多的军事训练产生了效果,或许是思想政治教育产生了效果,反正他们打起仗来不要太勇猛。
各级指导员在战前都不需要多做什么战争动员,只要喊一嗓子【向剥削我们的敌人发起最后的决战】,就能调动士气,农民军士气直接爆棚,战斗意志十分旺盛。
而农民军的战斗意志越是旺盛,宋军的战斗意志就越是底下。
战斗到后来,大营中的宋军已经无法抵抗,农民军用从他们手里买来的床子弩将营门击碎,大军蜂拥而入,城外军营立刻陷落。
城外军营的陷落对宋军来说是非常要命的一件事情,城内宋军的士气一落千丈,当天就被农民军多次攻上城头,农民军士兵对城头宋军造成巨大杀伤,直到惊恐的周赟派遣自己的亲卫出战,才终于挽回局势。
可尽管如此,宋军也不能振奋士气。
而且更让周赟感到惊恐的是——城内军械储备不够了。
农民军攻势强大,攻击力度很大,攻击频率很高,以至于宋军的军械消耗特别大,战斗不过数日,周赟就得到军需官的报告,说军械数量不够了,尤其是箭矢,已经到了紧缺的地步。
周赟一开始还很震惊,怀疑自己听错了,怎么会军械不够了呢?
等他稍微冷静了一下细细思考了一下之后,他才意识到这是理所当然的事情。
因为他把良品军械都拿去和农民军做生意了。
因为农民军不管多高的价格都愿意收购他手上的军械,以至于他倒卖军械上头,赚钱赚到脑袋不清不楚。
此时此刻,他才意识到农民军不是为了防守而收购军械,是为了攻击而收购军械。
而他把本来可以用防守的军械都拿出去卖给农民军了,以至于现在没有军械可以使用。
这还怎么打仗?
周赟整个人都快要崩溃了。
偏偏农民军的攻势一点也不放缓,依旧十分猛烈,各种进攻各种蚁附登城,以至于他不得不消耗大量的箭矢、滚木礌石才能对抗农民军,而这些物资非常紧缺。
在库存已经见底的情况下,他不得不拆卸城中民房、屋舍作为守城用具,用来抵抗农民军的进攻。
而这一切都被赵玉成注意到了。
他开始确定宋军已然陷入了军械匮乏的状态,继续下去,他们必然不能支撑。
而农民军要做的就是发动看似猛烈、实则只是声势浩大但没什么实际的佯攻,以此加快消耗城内宋军的军械储备。
等他们军械储备告罄之际,就是农民军破城之时。
于是农民军调整策略,开始全面进入佯攻状态,发起声势浩大的进攻,但是每一次都不再强行突破,不再蚁附登城,而是遭到宋军远程打击之后进行反击,然后缓缓撤退。
如此反复数次,到三月二十二日,宋军的箭矢终于不能继续支持战斗了。
当天一整天,全城搜集的箭矢还不到两千支,本来想就地赶制,但是缺少工匠,就地赶制的速度不可能比得过消耗。
于是宋军的远程打击彻底停滞,无法继续威胁农民军,只能用滚木礌石和金汁进行防御。
而这并不能阻挡农民军的迅猛攻势。
三月二十三日,农民军第四师一部精锐杀上了城墙,一路冲垮了城墙上宋军的防守,占据了城门,放下吊桥打开城门,农民军主力蜂拥而入城内,和城内宋军展开巷战。
然而城内宋军还愿意巷战的寥寥无几,大部分在农民军破城而入的那一刻已经崩溃,丢下武器双手抱头跪在地上投降了,只求农民军不要杀死自己。
而负隅顽抗的周赟和他最后的亲卫们固守城中官府,被农民军用撞木撞开了大门,杀入官府内,将所有抵抗的人全部杀死。
周赟躲在房屋里痛哭流涕,几次想要自杀,却完全下不去手。
冰冷的刀子架在脖子上的时候,他总是能想到金灿灿的黄金和沉甸甸的铜钱,于是自杀的勇气荡然无存。
他还有很多黄金白银和铜钱,还有很多房屋,还有很多良田,还有娇妻美妾十数人,他还有大好的人生,他实在不舍得就这样自杀。
鬼知道下辈子自己还能不能做人上人了?
于是直到农民军杀到他的面前,他都不敢自杀,只敢痛哭流涕。
亲卫全部战死之后,周赟被在里屋内揪了出来。
被揪出来的时候,他哭的跟个孙子一样,全然没有了往日的将军威风,他跪在地上请求农民军不要杀他,要多少钱他都会给,只要农民军饶他一命,什么都可以。
因为他的身份,他当然没有被立刻杀,而是被带到了赵玉成面前投降。
他跪在赵玉成面前不停磕头求饶,苦苦哀求赵玉成不要杀他,赵玉成看他这副样子,很快便失去了兴趣。
但是有些事情必须要说清楚一点,不然这家伙还以为赵玉成是冤大头。
“之前做生意的时候,涨价涨的很开心,对吧?”
周赟一愣,旋即大惊失色,面色惨白,赶快磕头。
“我全都还给您,全部!我赚了多少,我……我连成本都不要了,全部还,全部还给您和您的军队,您想要什么都可以,什么都行!多少钱我都出!只求……只求您饶我一条狗命……”
他颤抖着向赵玉成乞求活命。
一千零三十一 我一定为宋使君求得身后抚慰
周赟如此卑贱的态度让赵玉成对他有点失望。
但是转念一想,一个会把士兵的军械拿来卖钱的家伙,难道会有什么所谓【军人的骨气】吗?
“把你所有的钱,不管是藏在什么地方的,全都交出来,一点不要藏,我会派人找你的手下询问,要是给我问出来什么你没交代的,你知道会有什么下场。”
周赟咽了口唾沫,强忍着心痛,重重的把头砸在了地上。
“多谢将军不杀之恩!”
这下好了,小命能不能保得住暂且不说,这做生意赚来的钱是全都没了,那惊人的利润,那让他几乎疯狂的钱财,全没了……
我到底,都干了些什么啊?
周赟瘫在地上一动不动,眼睛里连贪婪的色彩都没有了。
他哀怨,他痛恨,他无力。
当他忍着心痛交出自己全部商业所得的时候,他恨到了极致。
可他恨的却不是夺取他的钱财的农民军,他恨的,是没能及时前来支援的王顺。
他恨不能剥了王顺的皮,吃王顺的肉,喝王顺的血,这样才能消解心头之恨,否则,是绝对无法消解心头之恨的。
洪武五年三月二十三日,农民军攻克德化县城,以五万五千人的优势兵力全灭南宋九江大军,九江大军前前后后被杀死七千多人,伤重不治一千多人,最后被俘获两万出头。
军官自主将周赟以下被俘获数百人,战死者、自刎者也就二十余人,少得可怜。。
而此时,距离农民军主动发起战争不过半个月多。
赵玉成取得了一场真正的硬仗的胜利,虽然说九江大军没那么强,可是德化县城的城防还是被他们营建的不错的,农民军也没有啥里应外合的机会,全凭战前操作和战时勇猛,硬生生攻克了一座城池。
赵玉成感觉农民军距离真正的明军还是有点距离的,但是作为一支野战军,一支强力军队,农民军应该登堂入室了。
这让他非常开心。
赵玉成没有停留下来,立刻整顿军队,水陆并进向鄂州前进,又下令钉在马头戍的张小虎和水军一部提前进发,作为大军先锋,为大军开路、保驾护航。
而在赵玉成攻打九江大军的过程中,一直都没前来支援的王顺和他的鄂州大军也过得并不好。
因为他们也遭到了襄阳大军的敷衍。
王顺敷衍完九江大军之后,渴望襄阳大军前来支援,告诉他们鄂州很危险,请你们快点来帮助我们。
但是襄阳大军以【新任主帅尚未到任】为理由拒绝了他们的要求,让他们守好鄂州,阻止农民军的进攻,等他们的新任主帅到位之后再来支援。
王顺十分生气,立刻派人去警告襄阳大军暂时的代理主帅、姚仲的副将周本元,告诉他鄂州大军保护着的不仅仅是鄂州,也是襄阳大军的给养和退路,要是鄂州不保,襄阳大军怎能独善其身?
周本元对此不屑一顾。
农民军是什么?
咱们的手下败将啊!
要不是因为冬天天气冷,官僚坑爹,当初咱们就能在南昌把农民军全部消灭掉!
就算是天气冷、官僚坑爹,咱们还是成功撤退,没让他们占到一点点便宜,这样一群无能的对手,居然也能让你们三万大军如此慌张?
要不要点脸?
脸都不要了是吧?
周本元回给了王顺一封很不客气的信。
信里面吹嘘了襄阳大军之前对农民军的战绩和他们对农民军的鄙视,以及他们对农民军主动出击的不屑,觉得周赟和王顺都是胆小鬼,面对这样一群手下败将居然如此胆怯。
你们还是不是军人?是不是男人?
再者说了,农民军难应付,明军好应付对吧?
我们面对着明军河南兵团十万大军,以为我们好轻松是吧?
周本元毫不客气的回信让王顺大为恼火。
他立刻派人上表朝廷,要参奏周本元见死不救一本,参奏他玩忽职守一本,然后再次派人去见周本元,让他立刻派兵来协防鄂州,否则一切后果由他来承担!
周本元看到这封信就笑了,笑的很不屑。
然后他回信给王顺,让王顺提供给襄阳大军一定数量的强弩、神臂弓、盔甲、箭矢,只要这些物资到位,他立刻发兵来鄂州协防,新任主将来了他直接请罪背锅,一切都不会麻烦王顺。
就问王顺给不给。
王顺看了一下那张物资清单,立刻把周本元的书信给撕碎了。
不想来就说不来,找那么多理由,还要那么多物资!
我全都不要全都给你都凑不齐,这还打什么仗?
王顺于是又写了一份弹劾表彰,连带着这份物资清单一起送给枢密院,要弹劾周本元不仅不愿意发兵,还要勒索同僚,罪行累累,请求朝廷认真处置。
弹劾奏表一连三份,王顺上奏上奏的很果断,可周本元丝毫不为所动,一副我行我素的样子,显然是不打算派兵来协防鄂州。
王顺痛恨周本元的同时,对之前和襄阳大军搞摩擦搞不愉快的鄂州刺史宋晨也很有意见。
宋晨为了自己赚钱,就把大家的军械都给克扣了拿去卖钱,还把人家主将搞下台了,现在可好,危机面前,人家显然打算见死不救。
于是他就上门去找宋晨,把周本元的要求告诉了宋晨,并且告诉宋晨鄂州大军全是新兵,战斗力约等于没有,要是周本元不来帮忙,他没有信心守住鄂州,随时打算向西撤退如川蜀,就问宋晨要不要一起走。
宋晨被问的很是尴尬,脸上一阵青一阵红。
他当然知道这是王顺在拐弯抹角的骂他,他很不高兴,但是却也有些无奈,因为这个事情上他才是真正的罪犯,但是他却通过一系列操作把没有犯错的姚仲搞下台了。
姚仲下台对他来说是很危险的事情,只是当时他没有预料到而已,所以现在襄阳大军不来支援他倒也不是什么不能理解的事情。
他自己也很懊恼,有点后悔,只是王顺当着他的面这样说,让他很没有面子。
“他不来就不来,没人指望他们,但是鄂州大军一定是要死守鄂州的,否则你们叫什么鄂州大军?这是鄂州大军的职责,玩忽职守丧师失地,可是要问罪的!”
宋晨斥责王顺。
王顺冷笑。
“我很愿意坚守,但是实在受不住也没办法,我只能退往川蜀,宋使君要和鄂州共存亡,大善,我一定会为宋使君上表给陛下,为宋使君求得身后抚慰。”
这已经不是嘲讽了,这是明晃晃的开骂了,对于宋晨来说,简直是不能忍。
“你!”
宋晨怒目圆瞪,怒气上涌,感觉血压都跟着一起上来了。
他死死盯着王顺,压抑着情绪开口道:“你不要以为你有朝中关系就能怎么样,你的后勤,可在我的手上!没有我提供你粮食军械,你拿什么打仗?你我可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的关系!你要搞清楚其中利害!”
“这些东西明明是在贼军手上,那我是不是应该听贼军的命令啊?”
王顺笑道:“若然如此,还真是让人感到困扰啊宋使君,你说我好端端一个朝廷将领,怎么就要听贼军的命令了呢?”
“王顺!”
宋晨恼羞成怒,终于不能控制自己的情绪,一拍桌子怒吼道:“身为朝廷武将,你的一言一行我都会如实禀告给朝廷!你好自为之!”
“那我倒要看看朝廷会不会先查一查你卖给贼军的那些军械到底是怎么回事。”
王顺撂下一句话,冷笑着走开了,留下面色一阵青一阵红的宋晨。
一千零三十二 烧钱的战争
面对王顺的冷言嘲讽,宋晨狠狠地拍打桌子,满心都是恼火和悔恨。
因为农民军收购的价格非常高,两三倍的利润,他赚钱上头,控制不住自己,把很多很多良品军械卖给了农民军,本以为他们是在为防守购买军械,所以卖起来毫无心理压力。
可谁知道他们拿到军械之后居然悍然发动入侵作战,主动出击了。
这算什么?
宋晨悔恨不已,也担忧不已。
襄阳大军被他得罪死了,他估计一旦农民军真的取得了军事优势,襄阳大军不能控制局势的话,直接润去川蜀是很有可能的。
鄂州大军的确大多数都是新兵,他去看过,军容废拉不堪,毫无军队的气势,感觉朝廷就是招募了一群叫花子来滥竽充数,但凡农民军争点气,这些叫花子都不可能守住鄂州。
那到时候王顺肯定也会跑。
那自己……
作为守土文官,真要跑了,会有严重的后果,政治生命反正是终结了,一个不妙还要被抄家、流放到偏远地区,那……
宋晨顿时十分焦虑,焦虑来焦虑去,他决定做两手准备,赶快派人回家,让家里人把家中的不动产变卖一部分,变成金银细软藏起来,万一到时候出了事,被抄家了,还能用这些藏起来的钱继续过日子。
不至于人财两空吧。
然后他也暗中做好了脚底抹油的准备,反正他绝对不可能为了守城而死。。
这帮人连农民军的面都没见到就准备逃跑了,显然没什么持久战斗的想法,可徐通不知道,徐通认为王顺会和他打仗,会和他过过招,绝对不会轻易放弃这场战斗。
所以徐通的前进非常谨慎小心,花费了比较多的时间,把军队分成几个分队,从不同的道路前进,然后约定在同一个目的地集合。
三月初五日,徐通就出发了,虽然有人指路,不过因为道路难行,且行军之时天上有降雨,山地泥泞难走,所以行走非常不便。
不过徐通所部还是克服困难,维持了一定的行军速度。
这其中有赵玉成不小的功劳。
赵玉成为了徐通所部能够准时越过山丘抵达目的地,还是费了一番心思的,比如给他们配备了价格不菲的昂贵军粮——奶制品。
洪武二年草原大战之后,苏咏霖获得了非常大数量的缴获和大量草原俘虏,这些俘虏大部分都被苏咏霖打发到了辽东、黄河工地上从事重体力劳动,但是其中有一些掌握技术的人被苏咏霖收集到了中都从事技术工作。
比如会冶铁的,比如会制作弓箭的,还有会制作皮革骨制品的,以及会制作奶制品的。
草原骑兵特殊的后勤模式一直让苏咏霖很是眼馋。
通过大量奶制品的加成和肉干的制作,使得草原骑兵可以获得非常大量的热量,其奶制品单位热量可以达到一般粮食的两倍到三倍。
中原之地很少有食用奶制品的传统,就算有也是上层社会才有的享受,底层人民和大头兵基本上不可能接触到这些东西。
苏咏霖在大量获取掌握奶制品制作手艺的草原匠人之后,把他们集中在一起,利用朝廷办设在草原上的牧场开始制作奶制品,并且想方设法改进奶制品,使之拥有更长的储存时间。
苏咏霖还引入了加盐的概念,试图用这样的方式制作出不仅能补充热量还能补充盐分并且有很好的耐储性能的超高效军粮。
以此军粮配备给大明的骑兵部队,则可以让骑兵部队拥有更强的战争续航能力,减轻他们对后勤的需求。
这对于未来需要广泛使用到骑兵的西域战略很有意义。
另外在洪武三年、四年中,苏咏霖掀起大革命浪潮的同时,也开始对明军军粮进行新一轮的改革。
除了对日常军粮进行肉类、蛋类和蔬菜类的供给加成之外,还着重研发全新的行军军粮。
军队停驻下来或者就在军营内驻防的时候,自然可以吃到火头军准备的热饭热菜,这方面没什么问题,明军的老传统,给大家吃饱吃好。
但是在行军过程中,最重要的是速度,对军粮的要求就是快速补充体力,填饱肚子,至于口味之类的就完全不重要了。
所以在洪武四年以前,明军的行军口粮一般就是干烙大饼配上酱菜。
干烙大饼能储存一个月左右,士兵行军的时候背着粮食袋,里头整齐码放干烙大饼,吃饭的时候就拿出来吃。
而酱菜更是耐储存之王,作为军粮来说,有着极高的性价比。
也因此,明军士兵最不喜欢的就是行军的过程。
行军过程没有热饭热菜吃,这对他们来说是很难受的,他们多次在军队内部的民主生活会上向指导员们提议,能否革新一下行军军粮,别总是让大家吃干烙大饼配酱菜了。
明军日常训练之中也有很多拉练项目,经常需要全副武装从一个县行军到另外一个县,亦或者从一个州行军到另外一个州,限定时间,以此锻炼体力,增强军队机动性。
这个过程就挺难熬的。
苏咏霖的到军队的反应之后也进行了一些军粮方面的变革设想,准备进行明军版本的单兵口粮的制作,以满足军队在食物方面的需求。
奶制品就是其中非常重要的一个环节。
所以在赵玉成南下打出一番天地之后,苏咏霖在军粮方面也给了他们一些指导,因为赵玉成控制的地区有山羊的养殖,所以苏咏霖就给他们派遣了一些奶制品技术员,以山羊奶为原材料,协助他们制作奶制品。
当然了,以目前的技术来看,奶制品的制作成本比较高,就算在军费充裕的明军内部也并不是普及性质的军粮,只有在紧急状态下才会使用。
而这一次徐通的战术行动在赵玉成看来很有价值,为了提高成功率,赵玉成批准给徐通所部的突击队使用奶制品军粮。
这种情况下给军队配发这种等级的口粮,对于赵玉成来说无异于烧钱,但是只要战争目标可以达到,这个钱就烧的非常值。
古往今来所有的战争如果可以通过烧钱来决定胜负,那么没有一个统治者不愿意大量烧钱。
他们只会担心自己烧的不够多、不够快。
一千零三十三 徐通奇袭鄂州
徐通率领士兵们一路前进,一路食用烙饼和带有咸味的奶酪,大量获取碳水、蛋白质和极高的热量,得以快速补充体力。
如此一来,翻山越岭不在话下,军队的整体体能保持也维持在一个不错的水平之下。
等三月十三日全军在预定地点顺利集结之后,为了确保军队的战斗力,徐通还给了他们一天的修养期,让他们继续食用烙饼和咸奶酪,还采集一些路上遇到的野果子,补充身体所需的各种营养,积蓄体力。
经过一天的休整之后,全军的体能恢复到了一个可以顺利作战的状态之中,于是在洪武五年的三月十五日,徐通率领跟随自己来的勇士们检查军械,调整状态,发起了战斗。
三月十五日丑时末,天刚蒙蒙亮,徐通率领勇士们翻出江夏山,直捣鄂州城。
当他们抵达鄂州城附近的时候,正好是鄂州城门开启的时候,徐通果断下令三百骑士舍命冲击城门,以决然的勇气一举冲入城门,将城门洞里的宋军全部击杀。
随后徐通挥军猛冲,喊杀声震天响,农民军蜂拥而入鄂州城,对鄂州城内的宋军、官府进行果断打击。
很短的时间内,鄂州城内的宋军、官府力量就遭到了毁灭性打击。
天色尚未大亮,鄂州刺史宋晨就在自己的府邸内遭到了农民军的攻击,护卫全部战死,他自己躲在厕所里,然后被农民军搜了出来,和家人一起遭到俘获。
鄂州大军主将王顺原本是居住在城外军营之中的,但是昨天晚上正好入城向宋晨讨要更多的军械,两人吵到半夜不欢而散,王顺就没回去,打算今天继续和宋晨磨。。
结果就撞上了农民军奇袭鄂州城。
他身边的亲卫护着他想要逃跑,逃到城门边上被已经控制城门的农民军放箭攻击,身边亲卫死伤大半,他自己挥刀力战,但是双拳难敌死守,很快被擒拿。
鄂州城四门全被农民军快速控制,满城的军政要员都成了瓮中之鳖,死的死,伤的伤,被抓的被抓,不仅是官府文官,连鄂州大军的武将都有一大批在混乱之际被农民军斩杀、俘获。
其实也怪他们自己。
小兵当然不敢违抗全军备战的军令,可是中高级军官们有诸多特权,他们觉得军营里不好玩,住着很压抑,很难受,反正战争还没有开始,他们就住在鄂州城里,有吃有喝有女人,岂不快哉?
于是就跑到鄂州城里吃喝玩乐,一般都是晚上去早上回,度过销魂一夜。
然后就撞上了农民军奇袭鄂州城。
这能怪谁?
军官们遭到毁灭性打击,城中驻防的军队也在混乱之中失去组织,四散逃跑,更有人在逃跑途中放火,烧杀抢掠,试图浑水摸鱼获取好处,然后直接润回家乡。
没了军官管束的宋兵们宛如破坏之王,明明农民军正在迅猛进攻,他们不思防御,反而趁乱烧杀抢掠,进一步激化了城中混乱。
以至于农民军都没怎么发力,鄂州城就彻底崩溃了。
于是这场奇袭作战很快就结束了。
辰时四刻,徐通进入刺史府,看着满满当当跪了一屋子的南宋鄂州军政要员,满脸都是嘲讽之色。
“为将者不和自己的军队在一起,却居住在城池中肆意享乐,如今被我俘虏,还有什么好说的呢?”
徐通下令把这些人全部关押起来,留下少量部队控制战俘、安抚城池,然后火速率领主力部队出城攻击宋军大营内的鄂州大军主力,试图趁他们群龙无首之际用果断的冲击将他们击溃。
机会只有一次,若不能抓住这个大好良机以少胜多获得胜利,一旦等那些士兵反应过来,他就要困守鄂州城等待赵玉成来援了。
徐通大胆而果断的率领军队出城进攻城外山丘高地上的宋军军营,却很惊讶的发现城外宋军军营已经火光冲天,陷入了内乱之中。
什么情况?我不是还没打吗?
怎么他们自己就乱起来了?
徐通想不通这一点,一度怀疑这是宋军的诱敌之计,但是他觉得城内抓住的那么多人不会说谎,这些宋军怎么会有玩诱敌之计的脑子?
于是徐通果断率军出击,一举攻入城外宋军军营之中,这才发现军营之中的宋军的确是溃散了,而且互相残杀,状态非常之惨烈。
炸营?
徐通来不及想那么多,脑袋里全是将要取胜的激动,挥军掩杀,加入了这场大乱斗当中,将宋军杀的尸横遍野血肉模糊。
这场大战到午时初刻终于结束,宋军惨败,几乎全军覆没,城中城外宋军据点全部被农民军拿下。
而在这之后,徐通才知道为什么自己还未发起进攻的时候,城外宋军军营就崩溃了。
因为宋军当中有自己人。
之前临安朝廷招募新兵,七万人和八万人的招募新兵计划需要实现,所以对标准放得很宽松。
基本上是个男人、不是满头白发就能入伍,也不管你是哪里的人。
真要纠结这个,谁还愿意当兵啊?
怕不是把临安城周边的人都抓来当兵也不够。
因此苏长生得以安排了一批比较有勇力的天网军密探进入宋军新军之中蛰伏。
因为这批密探的素质很高,有勇武,还认识不多的一些字,很快通过特科武举,立刻被授职为军队里的基层军官,控制一个队五十人。
这批密探后来被打散编入不同的军队当中,其中有那么七八人被一起安排到了王顺的麾下,并且来到了鄂州,成为鄂州大军的一员。
农民军发起对城池的奇袭的时候,因为声势太大,城外军营也察觉到了,纷纷感到奇怪、惊恐,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因为军营内的高级军官基本上都在鄂州城里过销魂日子,军营内连一个大家都能服从的高级军官都没有,几个中级军官聚在一起商量事情,结果就被城外军营中的自己人袭击了。
因为宋军中严苛的等级制度,不仅士兵会遭到严苛的打骂折辱,就算是基层军官也难免遭到上级军官的欺辱和打击。
鄂州城内发生变动而城外军营没有话事人的关键时刻,留在军营里的三个密探发现了机会。
一千零三十四 你会得到最公正的审判
三个密探并不知道农民军的进攻计划,但是他们知道农民军已经发起了进攻。
所以当鄂州城内出现状况的时候,他们就认为这是农民军开始发动进攻了。
否则怎么解释鄂州城内的动荡?
他们并没有直接帮助农民军打败宋军的力量,他们手中可用的兵力加在一起也才一百五十人。
但是接受过教育的他们知道,有些时候,一支一百五十人的队伍是可以在将近一万人的军营里搞事情的。
宋军平日里生活非常压抑,人人都很紧张,很害怕被军中长官打骂甚至是杀死,等于是个火药桶,只要扔进去一颗火星,就能引爆。
而当前,甚至没有一个能够决定军队事务的最高长官在场。
于是他们准备趁着军心浮动人心惶惶的机会,鼓动自己麾下的士兵对曾经欺负过他们的军官进行报仇,掀起军队里的混乱,从而引发炸营事件。
他们对待自己手下的士兵素来很照顾,有着宋军群体之中少有的温情,但是地位不够,每当被上级军官欺负的时候,他们也只能尽所能保护麾下士兵。
虽然往往没什么效果,还要挨打挨骂,但是却得到了麾下士兵的衷心拥戴。
“虽然这件事情比较危险,但是大军没有主将,没有主心骨,只要我们稍微作乱,就能使得人心惶惶,人人自危,城内现在出现这种情况,肯定是江南西路的叛军打过来了,咱们留在这里也是死,不如拼一把,你们说呢?”
他们向麾下的士兵们提出了建议,而士兵们几乎没有犹豫就选择要跟随他们。。
于是他们开始悄悄行动,全副武装寻找欺负过他们的上级军官,找到人之后二话不说拔刀就砍,一边砍一边高呼【叛军杀进来了】之类的话语。
其中一个密探还带着自己的部下来到了存放火药的地方,引燃了成堆的火药,引发了较为剧烈的火药爆炸,直接把宋军军营带入了炸营状态,全都开始自相残杀了。
好些个中级军官就死在了这场炸营行动当中,而当徐通率领农民军杀过来的时候,宋军已经陷入崩溃之中,根本不能抵抗。
于是这场战斗就变成了十分混乱的大乱斗,宋军自己都不知道自己杀的是谁,但是最后当农民军成群结队冲过来把他们打成狗之后,他们果断放下武器跪地投降。
鄂州城内外的宋军一万多人就在这场战斗中以一个非常滑稽的形式全军覆没了,相当大的一部分都被俘获,还有一部分战死,四散而逃的只有极少数幸运儿。
他们自己都不知道自己怎么就败的那么惨,那么快。
三个密探和自己麾下的部队受到了一些攻击和损失,但是因为建制保存完整,所以大部分都生存下来了。
战后,他们找到了徐通,出示了自己作为天网军密探的身份,请求归队。
而跟着他们的部下这才惊讶的得知他们的长官原来是内鬼。
不过此时此刻,是不是内鬼已经没有什么意义了。
徐通这才知道自己又承了苏长生和天网军的情。
而天网军能发展到今天这个地步,又要多亏了苏咏霖从五六年前开始就把苏长生和天网军安排在这里苟发育。
“主席当真是算无遗策,难怪人家说他是天上人。”
徐通只能如此感慨,然后为这三个密探记功,把他们编入自己的军队里暂时任用。
之后,徐通安排一部分人手花了些时间安顿宋军俘虏,又安抚鄂州城内的民众、审讯鄂州城内的官员和军官,从他们嘴里掏出了不少话。
比如关于之前鄂州向襄阳大军求援而襄阳大军见死不救的情况,还有鄂州和襄阳大军之间的矛盾。
徐通这才知道那个之前一直开高价勒索农民军的混蛋刺史宋晨就在自己面前,他看着面色惨白的宋晨,捏着他的脸,一脸嘲讽。
“勒索那么多钱有什么用啊?把自己的武器卖给我们,就没想过我们会用这些武器打过来,把钱拿回去?要钱不要命啊?”
宋晨一句话都说不出来,浑身直哆嗦。
他压根就没有想到农民军居然会主动发起进攻还翻山越岭去骗、去偷袭他这个老人家,实在是太卑鄙了。
但是他的命现在攥在人家手里,只能认怂。
“我愿意投降,还请将军接纳我,饶我一条命!我愿意投降!”
同样被捆住但是还有一些军人的骨气的王顺对此感到十分的愤怒。
“呸!身为守土文官,居然要投降!你还有没有一点羞耻心?”
宋晨被骂的脸色一阵青一阵红,但是对于生存的渴望还是超过了羞耻心带来的刺激。
“你清高!你了不起!你去死吧!我还有家人!我还有孩子!我还有好多好多土地和钱!你知道我一路走来多不容易吗?你知道我寒窗苦读的时候吃的都是些什么吗?你有个好爹!我呢?我什么都没有!什么都没有!”
被刺激到了极致的时候,宋晨转过脸对着王顺一顿输出,骂的王顺目瞪口呆,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出身将门的王顺到底还是度过了物质生活极大丰富的童年,但是自少年起,他也是在军营里度过的,他爹吃过的苦经历过的生死,他也都经历过。
这一点,作为父亲和将军,王德做得很不错。
所以王顺终究不愿意投降,不愿意给自己的父亲脸上抹黑,于是自己求死。
“杀了我吧,我是不可能投降的,留着我,我一定会想办法逃走,然后再带兵杀回来!”
他威胁徐通。
徐通冷笑。
“会杀你的不是我,我也没有审判你的权力和资格,你会得到最公正的审判。”
“公正的审判?”
王顺很是意外:“我是被你打败的,不管用什么方法,我都认了,你要杀我,我没有怨言,但是你这是要做什么?审判我?我忠君体国,虽然战败,但是我也绝不苟且求生!
我将一死,上不负天地,中不负君王,下不负父母,我犯了什么错需要让你们来审判?就算我有错,也是由大宋皇帝来审判,轮不到你们来审判,快点杀了我!”
徐通摇了摇头。
一年多的时间里,徐通除了练兵,也参加了中都来的资深指导员办设的进修学习班,进行了理论方面的强化学习。
不仅研习教材,他也利用业余时间通读了《洪武政论》第一卷和刚刚公开发行不久的第二卷,对苏咏霖的理论进行了更深层次的学习和了解。
一些过去想不太明白或者觉得比较模糊的问题,他有了全新的看法。
通过学习,他觉得自己看问题看世界的眼界忽然间被拓宽了。
过去,他对于学习基本上就是【学习?学个屁!】的态度,只要会打仗、能打胜仗就够了。
但是经过来自中都的指导员深入的指导和讲解,他忽然意识到过去的自己犯了很大的错误。
他过去的态度被指导员批评为【只知道埋头拉车,不知道抬头看路,一不小心就会走上绝路】。
一开始他还甚为不服气,但是指导员和他进行辩论,把他驳斥的面红耳赤哑口无言。
于是他无奈的承认自己的确是有点问题的。
现在,他更是深刻的感受到了自己所学的东西是非常有意义的。
“整个宋国的制度是充满了罪恶的,充满了剥削和压迫的,你做为既得利益者,并没有反思过这个问题,只是顺从你的身份,为虎作伥,维护这个罪恶的制度!
你自以为你没有错,是因为你从来没有觉得你镇压为了生存而斗争的人们是错的,而这偏偏就是你最大的过错,也是你和你们自绝于民众的原因!”
王顺张了张嘴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看着满脸不解的王顺,徐通叹了口气。
“真该让你们也学一学咱们的学问,别总是活得那么无耻,总感觉好像天下所有老百姓生下来就是欠了你们的,哪来的这种想法?
谁说老百姓生下来就是欠你们的?生下来就要给你们当牛做马?凭什么?真是……算了,我也不是指导员,没必要在这个地方纠结。”
对于徐通来说,这帮人投降与否都没什么意义。
因为他们终究还是要遭到审判的,审判的结果当然也不会改变,以他们犯下的罪过,放在赵昚那边高低都得判个流放,更别说在农民军这里。
王顺不会因为拒绝投降而死。
宋晨也不会因为主动投降而活。
他们的生死,交由公审大会来决定,交由为了生存而奋起斗争的人们来决定。
一千零三十五 他还不够轻敌
鄂州被攻破之后,徐通没有停下脚步。
他的任务还没有完成。
经过审讯,他得知宋军还有其余一些部队分布在其他地方驻防,比如青山矶、白鹿矶、樊口和武昌,这四个地方还有一万六千名鄂州大军的士兵。
王顺似乎是把防御重点放在了东方向上,完全没有想到农民军会翻山越岭出江夏山直接偷袭鄂州大本营,于是他寄了。
他寄了,整个留守的军队寄了,那么鄂州大军的后勤也基本上寄了。
更要命的是,襄阳大军的重要运输通道和退却通道也随之被掐断。
徐通获得了胜利之后,缴获了海量的粮草和物资,不过当他打开鄂州几座武库的时候,才发现这些武库里已经不剩下多少军械了,就算有,也多是次品,不是良品。
看来良品是真的被他们几乎掏空了卖给农民军的。
就这种储备,就算徐通没有偷袭,鄂州大军直接和农民军主力正面对决,也坚持不了多久。
不过照这样说来,九江大军也和农民军有军械贸易往来,那么九江大军岂不是也坚持不了多久吗?
徐通看着几座武库,笑了出来。。
三月十六日,仅仅休息了一个晚上,徐通就再次出动了。
他留下一千军队驻守鄂州,兵分两路,一路两千人在副将蒋高的带领下度过沌水袭击汉阳,一路两千人在他亲自率领之下奔赴青山矶,攻击青山矶的宋军。
他并不会因为自己的军队数量少而不敢分兵行动,因为他确定,除了鄂州和襄阳之外,其他地方的城池内都不会有成建制的宋军驻守。
宋军不可能在每一座城池都安排几千上万的军队防守,地方上不可能全部布置足够有威慑力的正规军,那军费太大,南宋政府承担不起。
他们只能在地方上安排一些狐假虎威之辈,也足以震慑平民了。
但是对付农民军,显然是不够的。
所以说,万兵驱驰的时候来到了。
大规模攻城略地的时候也来到了。
虽然他没有一万军队,但是南宋方面同样没有足够的军事力量可以应对他的精锐,而他自己也有着足够的勇气和宋军对决。
更何况宋军压根儿不知道他的底细,他让士兵多竖旗帜,佯装成大部队的样子,搞不好吓都能吓死宋军。
果不其然。
尽管徐通觉得自己已经比较轻视宋军了,所以有必要矫正一下自己的态度、避免因为轻敌而翻车,有必要考虑一下宋军群体当中勇猛的将领和敢战的士兵所带来的影响,有必要进行反思。
因为苏咏霖说过,要在战略上轻视对手,战术上需要重视对手。
大战略上南宋的覆灭不可避免,但是在战术上,南宋的部分优秀将领、精锐军队还是可以给他们带来一些麻烦的。
所以徐通及时进行了自我反思,压制自己轻敌的情绪,强行把自己的情绪调整过来。
可是宋军的表现还是无情的告诉他——
面对宋军,他还不够轻敌。
当他以为奇袭鄂州使得鄂州大乱,一万多军队崩溃的不成样子就是宋军下限的时候,宋军还是可以轻蔑的笑着告诉他——
你以为这就是我的下限吗?
图样!图森破!
下限,本就是可以无限向下延伸的!
三月十六日下午,徐通率领两千农民军抵达青山矶发起进攻。
他准备打一场势均力敌的突袭战,通过勇猛而突然的进攻击溃守备宋军。
可是当地驻防的两千宋军发现农民军举着大量军旗从他们的后方杀过来的时候,没有抵抗,直接崩溃了。
驻防的军官看到这一幕顿时吓得魂飞魄散,根本没有抵抗就带头逃跑。
长官跑了,士兵们当然也不会拼死抵抗,他们丢下武器漫山遍野的逃跑,跑得很快,就是不想着抵抗。
绝大多数宋兵都本能直接往北面的江边上逃跑,争夺船只,试图越过长江逃到江北活命。
但是人多船少,不足以让每个人都可以坐船前往江北逃命,于是他们开始争抢船只的使用权和乘坐权。
很多人因为争夺船只而被殴打,乃至于死亡,又有很多人因为上了船之后争夺生存空间而落水溺死。
为了自己活命,他们绝对不会因为把战友推入水中而产生任何的愧疚感。
相反,他们只会悔恨自己下手不够坚决,不够大力。
农民军追到江边的时候,四十多艘宋军渡船已经有一大半行驶在江水中了,而江边满是宋军的尸体,还有正在互相厮杀争抢船只的宋军士兵——在这方面他们倒是愿意用命厮杀了。
但是当他们看到农民军追击而来的时候,又崩溃了,甚至都不过脑子的就跳入江水中,试图游泳过长江。
结果当然是大批大批被滔滔江水卷走,溺亡,而在渡船上试图横越长江的宋军船只也有差不多一半因为江水湍急而失去控制,或者侧翻,或者顺流而下不知道流去了什么地方。
剩下的一些船只遭到了农民军箭雨的攻击,一些人死了,一些人利用同伴的尸体做盾牌,成功躲过了农民军的射击,侥幸逃生。
当然这部分人也就两三百左右,大部分宋军都死在了江边上。
农民军这一战没有战死,只有二十多人因为追击宋军过于急切而扭伤、摔伤。
驻守青山矶的宋军两千人全军覆没。
徐通对于这个战果感到无语。
不对,这应该是我的运气比较好,宋军当中一定还是有敢战之士的,只是我暂时还没有遇到。
战术上重视对手!战术上重视对手!
不能懈怠!不能轻敌!
于是他面无表情的下令全军休整片刻,然后继续进攻白鹿矶,还是要以快速而坚决的突袭打宋军一个措手不及,然后通过勇猛的战斗击溃宋军。
可他又遇到了差不多的场面。
三月十七日下午,农民军抵达白鹿矶发起突然攻击,白鹿矶的驻防宋军看到农民军从后方袭来,又看到了那么多的军旗,以为是农民军大部队来了,于是迅速崩溃。
和青山矶一样,白鹿矶驻防宋军没进行什么有效的抵抗,白鹿矶很快被农民军占领。
两千驻防宋军少量战死,一大部分和青山矶的宋军差不多,死在江边的争抢和渡江的途中,为了争夺渡船和生存空间,他们奋勇拔刀向自己的战友和同伴,红着眼睛拼死搏杀,那股气势之强烈充分证明了他们并非没有战斗力。
只是徐通不明白这些人为什么不能把这份战斗力用在对抗的战场上。
最后很多宋军士兵死在江边——通过自相残杀的方式。
剩下来一部分乘船逃向了江北,一部分被农民军放箭射死,只有少数活着被农民军俘获。
徐通感受到了极大的动摇,他开始怀疑苏咏霖所谓的【战术上重视对手】的概念到底能不能用在南宋身上。
能吗?
不能吗?
他也有点搞不懂了。
他让军队休息了一个时辰,吃了不少烙饼和奶酪补充体力,解决了一下个人问题,然后继续前进向樊口。
一千零三十六 王巡转进如风
樊口是一个港口,因为处在樊港入江之处而得名。
驻防在这里的宋军也有两千人,另外还有七十多艘军船以备不时之需。
王顺在这里设置军队和军船的原因是万一九江大军崩溃而武昌守军不能对抗农民军的时候,可以通过樊口的军船实现快速撤退,不至于被追上从而全军覆没。
不过樊口守军也显然没有想到徐通会率领农民军从背后杀来。
三月十八日下午,徐通率领部队强行军,很快就从白鹿矶杀到了樊口。
稍微喘息之后,大军就趁着黄昏宋军集体吃饭的时候突袭了樊口。
他们用火箭焚烧宋军战船,大军突入港口击杀守军,破坏船只。
樊口宋军没有防备,多惊吓落水,或者自相践踏而亡,还有少数被俘获。
只有少数宋军通过船只渡过长江,逃到江北从而活命。
徐通再次获得了一场胜利。。
但是不知道为什么,徐通并没有很强烈的获胜的喜悦,他总觉得什么地方有点不对劲,总觉得什么地方缺了点东西。
想了很久,他知道缺的是什么了。
南宋的名将呢?
南宋的精锐军队呢?
真正强大的敌人呢?
在哪儿?
作为一个大国,怎么着也该有点真本事吧?
徐通感觉从他们最开始起兵之初,就没有发现南宋有什么强大到足以威胁到他们生存的攻势,也没有遇到过南宋的名将率领的精锐军队。
这些人为何如此无能?
能人呢?
偌大一个朝廷,连一个能人都拿不出来吗?
徐通对此很是困惑。
但不管怎么说,连续三场胜利之后,鄂州大军的防线被徐通从后方撕扯干净,此时此刻,武昌宋军已经被完全孤立。
而更要命的是,这个时候的他们尚且不知道自己的后方老巢已经完蛋,他们的退路包括粮道都已经被截断,处在一个被两面夹击的状态。
攻取樊口之后,农民军面临着到底是继续进攻武昌还是就地驻守的选择。
继续进兵吧,武昌还有一万宋军,而徐通手上只有体力不济的不到两千人马。
可要是就地驻守吧,他又担心赵玉成主力被九江大军拖住,没能快速解决战斗,不能及时吃掉武昌宋军。
纠结了一炷香的时间之后,徐通做出了决断,他决定使用心理战术,把被俘获的宋军全部放走,让他们去武昌传播鄂州已经被农民军攻破的消息,让武昌宋军感到恐慌。
对方恐慌了,才会犯错,对方犯错,才有他的机会。
他下令全军休整,多吃食物补充体力,接着在看押宋军战俘的地方故意让看守的农民军士兵交谈一些关于大军休整一天就会前往进攻武昌之类的消息。
接着到下半夜,他们又假装防备不严密,看守打瞌睡,故意放走了被俘获的数百宋军士兵。
这数百宋军士兵趁夜夺命狂奔,一部分选择南下逃命,一部分则于三月十九日午后,抵达了武昌寻求保护。
然后鄂州乃至于樊口都被农民军攻破的消息就在武昌宋军之中传播开来了。
他们从将军到士兵都惊恐不已。
农民军什么时候杀过来的?
什么情况这是?
农民军不是在东边九江和九江大军血战吗?怎么忽然出现在鄂州了?
但是面色惊恐的宋军溃兵又不会说谎。
武昌宋军顿时人心惶惶,士兵们惊慌失措,完全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办。
此时此刻的武昌宋军面临着十分可怕的局面。
东边是农民军的主力,西边老巢又被农民军的奇袭部队攻克了,退路断绝,粮道断绝,武昌城中的粮食最多只够他们支撑十天半个月,而根据溃兵带来的消息,农民军下一步就要进攻武昌。
武昌宋军主将王巡立刻就意识到自己只有两条路可以走。
这种情况下固守肯定是死,因为粮食绝对不可能支撑到援军抵达,到时候若是九江大军完蛋,农民军两路夹攻,他连哭都没有地方哭。
往东和往西都有大概率会死,而且他深知自己的部下就是银样镴枪头,根本不堪用,有武昌城作为乌龟壳他尚且还能坚守一些时间,可要是离开城池玩野战,那就是乌龟没了壳。
那么,只剩下往北或者往南了。
往北是江北地区,虽然也是宋境,但是更接近江北明国,他对明国很是恐惧,不愿意北上,那么唯一的道路就是南下。
从武昌南下然后折道往西南地区的岳州,只要能逃到岳州,就安全了。
至于什么守土之责已经完全不在他的考虑范围之内,他连自己的安全都不能保证,还想什么多干什么?
而且继续往下想的话……
九江大军岌岌可危,鄂州大军已经完蛋,京湖战区三支大军有两支已经危在旦夕,襄阳大军虽然强势,但是面对着明国精锐的河南兵团,难道能不顾他们的威胁全力南下支援?
农民军发起的这波突然袭击未免也太狠了。
到时候万一明国抓住这个机会趁势南下,京湖战区必然全面崩盘,到那个时候,谁还会顾忌一座小小的武昌城?
那么他留在这里还有什么意义?
等死吗?
想清楚这个问题之后,王巡已经决定脚底抹油润岳州了。
但是带着大军一起润显然是做不到的,现在大军对他来说就是累赘,继续带着这帮没上过战场的新兵蛋子只会拖慢他逃跑的速度。
于是他决定先摆出一个死守武昌等待襄阳大军支援的态度,稳住这群新兵蛋子,骗骗他们,然后再悄悄逃跑。
这样能让自己有充分的时间拉开距离,确保安全。
他下令部下在军中散布谣言,说襄阳大军正在南下攻击鄂州,农民军兵败如山倒,很快襄阳大军就要收复鄂州全歼农民军了。
所以现在武昌大军需要做的事情就是坚守武昌等待援军,如果贸然逃跑,失去城池,下场只会更惨。
小道消息永远都有很好的市场,世界上也从来不缺少只相信小道消息而不相信正式公告的人们。
于是这个小道消息迅速在宋军群体之中传播开来,给了绝望之中的宋兵一丝生的慰藉。
抓住这个机会,王巡率领亲兵威风凛凛巡视城防,慰问士兵,给予一些赏赐,居然就真的稳定了人心,士兵们纷纷安下心来,认为主将都还在武昌城内没有逃跑,那就证明是真的没事。
襄阳大军来救他们了!
当然,这是谎言,王巡露了一次面之后,就带着自己的亲兵卫队在当天晚上偷偷溜走了,丢下了一座城池和一万新兵。
王巡跑得很快,他转进如风,以极其潇洒飘逸的身姿一骑绝尘而去。
而他留下的武昌城和一万新兵们则被抛弃,而武昌城内的新兵也的确如同他所预料的那样,在他走后一天不到的时间里就崩溃了。
因为到处找不到王巡,别说士兵们了,那些中层军官也感到疑惑和惊恐,他们纷纷带着士兵寻找王巡。
但是找来找去找不到,军官们和士兵们的情绪渐渐紧张起来。
而就在这个时候,城内存放火药的火药库爆炸了。
一千零三十七 他的名字
火药库的爆炸点燃了武昌城内宋军士兵们早就积蓄已久的恐慌情绪。
与此同时,不知道是谁大喊了一声【贼军来了】——武昌城内的宋军士兵们就陷入了疯狂的情绪之中,纷纷夺路而逃。
遇到阻拦的轻则拳打脚踢,重则拔刀相向,互相推攘践踏都能算是礼数周全,直接用刀子开路也算是绅士行为。
互相残杀,红着眼睛挥刀就砍,根本不管身边到底是谁,是朋友,是亲戚,还是昨天还在一口大锅里吃饭的人。
他们全都红了眼睛,为了生存不分敌我的互相厮杀。
为了离开武昌城,为了从城里活着逃命回去,他们已经不顾一切。
一万宋军就在这完全属于炸营的崩溃状态之下完成了自我毁灭。
然而此时此刻,并没有任何一支农民军的军事力量对他们发起进攻。
这个消息被农民军哨骑送到徐通那边的时候,徐通便忍不住想起了之前赵玉成对付邵宏渊的那一战。
同样是利用对方的情绪和军队内部的严苛环境出手,没想到竟然能靠着流言蜚语就把一支军队击垮。。
由此,他更加确认了苏咏霖在复兴会内部培训教材当中所写的对于宋军和一切压迫政权的军队的描述。
生于压迫,必将死于压迫,不仅压迫被统治者,也压迫自身,层层压迫,层层剥削,无时无刻不处在激烈的压迫与反压迫的运动之中,以至于必须要用对底层弱者的掠夺来舒缓军队内部的紧张对立情绪。
然而这样可以长久吗?
当然是不可以的。
因为没有超越一切的共同的情感纽带和价值认同,军队内部就会自然而然的出现以出身的县、州府等区域来划分的区域派系。
亦或者会出现不同政治出身的派系,比如张俊派系,比如岳飞派系,比如韩世忠派系,比如刘光世派系等等……
政治派系和区域派系内部还会衍生出大大小小各种各样的派系,把一个完整的军队撕扯的四分五裂。
地域矛盾政治矛盾会充斥着整支军队,军队内部长期缺乏互相信任,缺乏温情,缺乏真正的战友情谊,互相之间没有情感纽带,彼此之间都处在相互防备、相互对立的状态之中。
和平时期为了物资配给,为了军饷,为了各种各样的好处,他们会明争暗斗,拍桌子砸板凳互相为难。
而到了关键的战争时期,平时积累的各种矛盾往往会在高压的战场上引来总爆发。
他们会在敌人真正发起进攻之前自我毁灭,贻笑大方。
为什么宋军总是以优势兵力的状态战败、死伤惨重呢?
不是因为宋军不能打,而是激烈的内部矛盾把他们的战斗力全都磨损殆尽了,等他们需要面对敌人的时候,已经没有力量了。
对内部敌人的恶感超越了对外敌的恶感,他们甚至愿意把同伴出卖给敌人,借助敌人的手消灭政治路线不对付的“敌人”。
这种军队能打胜仗吗?
开玩笑。
徐通通过发生在眼前的实际案例确认了苏咏霖所言的正确性,并且认识到了农民军群体当中以阶级情感建立起来的纽带是多么可贵。
通过极为朴素的阶级情感,让一个哪怕没有接触过复兴会理论知识的士兵都能感受到这种真正的情谊,这就使得农民军拥有宋军决然不会拥有的互信与温情。
哪怕出身地域不同,哪怕说话口音不同,哪怕生活习惯等等皆有很大的差别,但是大家都有一个共同的最高认同。
反压迫,反剥削。
彼此同样属于一个反压迫反剥削的斗士,既然有着同样的目标,那么这个目标就能超越一切不同,将所有人紧紧地团结在一起。
所以农民军可以一往无前,在战场上把后背托付给战友,绝对信任对方,互相配合作战,全心全意想着达成最终战略目标,为此不在乎个人和小单位的利益。
他们会以全局利益为最高导向。
而宋军却还要时时刻刻担心着被队友坑死,上了战场就要面对两个敌人,一个是农民军,一个是自己人。
哪里有不失败的道理呢?
“南宋的灭亡,主席早就预见到了,我们所做的不过是加速这一进程。”
徐通把手上拿着的复兴会培训教材书本合起来,站起了身子,下达了新的指令。
“前进吧,武昌宋军人数虽然多,但是也不可能阻止我们了,这一战,我们赢定了。”
徐通一声令下,两千不到的农民军果断向武昌前进。
当他们抵达武昌的时候,已经是三月二十二日拂晓了,此时此刻,武昌城一片狼藉,浓烟四起,入目所见之处,尸横遍野。
徐通似乎来得比较晚,没赶上战斗最激烈的时候。
不过他们进入武昌城展开搜索之后,在城中某处遇到了一个身受重伤的宋军军官带着十几个伤痕累累的部下。
这个宋军军官见到农民军之后就放下武器投降,并且请求见他们的长官,然后亮出自己隶属于天网军且身为复兴会员的身份。
“我是复兴会两浙分部的会员,入会已经三年了。”
“你是复兴会员?”
徐通一听他说自己是复兴会员,顿时感到十分惊讶,立刻上前握住了他的手,然后喊来军中卫生员帮他包扎伤口,试图救他。
不过他伤口太深,流血太多,已然回天乏力,卫生员勉强为他包扎了伤口,然后看了看徐通,摇了摇头。
“伤口太深了,除非立刻送回大后方,否则我无能为力。”
对于这样的结局,他好像并没有感到很遗憾,看着面色复杂的徐通,只是略有些感慨。
“决定在武昌城里面引发动乱的时候,就想到会有这个下场了,但是我们不会后悔,靠着咱们四个人带着二百多人的队伍,就能把一万宋军折腾没,这笔买卖太划算了,哈哈哈哈……”
他很是释怀的笑着。
徐通连忙询问道:“还有其他三人吗?他们也是复兴会员吗?在什么地方?”
他摇了摇头。
“他们都是复兴会员,至于在什么地方……我不知道,我们是分头行动的,最后是炸营,太混乱了……”
徐通心情很复杂,紧紧握着他的手。
“我对不住你,同志,我来的太晚了。”
他摇了摇头。
“对不住什么?知道鄂州被你们攻破的消息,我们都很高兴,都想等你们来了我们里应外合,杀一通,谁想到那个废物主将居然逃跑了,人心惶惶的大好机会要是不抓住,我们才会真的后悔。
现在不也挺好吗?大军没有什么损失,还能继续打仗,就靠着我们几个人和我的这些部下,几百人,就把一万宋军给折腾没了,免了更多同志死伤……我们……我们算是立功了吧?”
徐通紧握住他的手,坚定的点头。
“我会为你们请功的,军功,还有复兴会内部也会为你们请功,你们所做的一切一定会被表彰的,你放心!”
“那就好,那就好……”
他点了点头,而后转移视线,看向了围绕在自己身边的十几个部下。
“同志……他们,他们都不知道我的身份,但是……一直愿意跟着我赴死……请你不要为难他们,让他们回家吧,这是我……我……”
他没能把话说完,但是徐通知道他想要说什么。
他身边十几个部下围着他痛哭失声,久久不能起身。
徐通亲眼看着这一切,难忍心中伤感,揉了揉眼睛,长叹一声。
直到这个时候,徐通才记起来自己一直都没有问他的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