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百九十四 金帝国就此消失在历史的长河之中
这个问题吸引了很多人的注意。
这些女人的属性严格来说属于战利品,按照光复军一切缴获归公也用于公的惯例,应该挺有搞头。
感受到了那些意味莫名的眼神,苏咏霖的面色变得严肃。
“当年金国人把宋国的女人们分了,皇室,权贵,高官,乃至于市井小民,都分得了一杯羹,狠狠地折辱宋室,我固然也想过用同样的方式侮辱金人,但是转念一想,又觉得不合适。
折辱,走个这样的形式就够了,足以诛心,那些现在跪着哭泣的男人,你们觉得他们还能站起来反抗吗?这些女人本身都没犯什么错,如果使用同样的方式对付她们,光复军和当年的野蛮人又有什么区别呢?
而且就当今天下来看,女子只是男子的附庸,完全依附于男子才能生存,这些女子本身并没有足以需要严惩的罪行,所以应用于敌人男丁的惩戒之法,不能适用于这群女子。”
众人听了,有些不明所以,不知道苏咏霖想怎么做。
孙子义为难道:“那总不能就这样放着她们吧?五千多张嘴,吃饭也是个问题啊。”
“那是自然,不能让她们白吃白喝,我有个想法。”
苏咏霖开口道:“把她们全部丢到浣衣营里去,让她们给大军洗衣,制作衣物,缝缝补补,做力所能及的事情,等大战结束之后,参照泰安州故事安置这些女人,让她们劳作。
不同的是,她们需要根据身份高低和享受待遇的不同制定刑期,身份越高,需要劳动的时间就越长,身份越低,就相对短一些,刑期内只管吃住,不给工钱,一切等刑满之后再说。”
所谓泰安州故事,是苏咏霖在泰安州进行妇女解放初步尝试的时候所做的事情。
内容并不复杂,其实也就是开矿,设立各类工场,在其中设置女子可以从事的职位,专门招募女子做工,发给工钱。
女子有了工作,有了收入,就有了经济地位,父母为了家庭经济水平考量,就不会过早地把女子嫁出去,能初步扭转女子的处境。
这种情况其实相当朴素,后来明朝也出现过,在江南纺织业发达的地方,女子出嫁的岁数都比较大,甚至有些家庭还出现过媒人上门都被父亲赶出去的情况。
当然这种情况比较极端,并不值得倡议,女子也不是家庭的赚钱工具。
但是经济地位的提高确实可以显著提高女子的社会地位,并且进一步解放女子的生产力。
那是占全部人口一半的生产力,若是得以解放,必将给整个社会生产水平带来巨大的提升。
这是苏咏霖在未来打算进一步推进的事情,现在稍加试验,使之渐渐成为风俗习惯,女子出门做工不显得突兀反而合理,那么对于进一步推进这一政策就有相当大的助力。
宣布了决定之后,他仔细观察身边人的脸色,发现不少人都有些若有若无的遗憾,或者说是失落。
想想也知道,这些贵女的质量肯定比那些庸脂俗粉要好得多,曾是他们一辈子都无法染指的存在。
而现在,这些贵女就在眼前,距离他们只在咫尺之间,若是没有纪律和军规约束,身为男性的本能绝对会驱使他们做点什么。
但是,这是苏咏霖不能允许的。
对付金国的男人怎么做都可以,因为这是革命的一部分,他们掌握权势,为所欲为,侮辱他们,杀戮他们,公审他们,都算是革命。
可是凌虐这些依附于男子才能生存的女子又算什么?
那是彻底的暴虐,是施虐,是非正义的。
光复军是正义的,这份正义必须要维持住,如果有谁敢做点什么,给光复军带来污点,他绝不手软。
手起刀落,清理门户。
“这些女人虽然是俘虏,当中也有不少女真人,但是我必须要警告你们,对于她们的处置到此为止,浣衣营所在地,任何战斗部队不得接近!如有犯者,定斩不饶!”
苏咏霖严厉的警告让部下们及时收了心,不敢再有他想。
不过苏咏霖也的确注意到了,眼下整个队伍的确是单身汉居多,有家室的人少之又少。
当时苏咏霖结婚的时候,部下们都说要苏咏霖先结婚,他们再结婚,苏咏霖还说得了空要帮他们张罗张罗,但是很快完颜亮就打过来了,根本没时间张罗这些,再一转眼,就是现在了。
看起来,也是时候要给这些部下们筹措一下婚事,迎娶妻室照顾他们的生活起居了。
老是待在军营里用严格的训练和军规压制欲望,可不是长久之计。
苏咏霖开始寻思着要怎么样给这群跟了自己很久的单身汉部下解决终身大事。
他比较担心的就是身边逐渐成长起来的大将们在光复军翻身之后引起那些传统高门大户的注意,与他们联姻,和那些人产生什么关系。
那些人是他注定要消灭掉的,而一旦这些人和身边的大将们产生了亲戚关系,未来要下手的时候就会比较艰难。
可是这个时代,他还没来得及解放妇女,动员妇女一起加入光复军轰轰烈烈的大行动,指望什么革命伉俪之类的,那也有点不现实。
这些被俘获的金国女子们倒是不错的人选。
出身很高,所以也一定接受过一些教育,自身素养是有的。
自幼好吃好喝养着,身段也是不错的。
最好的是,被斩断了全部的社会联系,孤身一人,也不会带来什么裙带关系,影响他之后的布局。
只是她们是金国人,还是俘虏。
给一般单身的士兵或者中低级军官配婚倒是比较合适,也不会让人家说什么,但要是给大将们配婚……
虽然他们肯定不会反对就是了,估计这个时候还会很高兴,很满足,而且从古至今,这样干的人也不少。
最著名的就是张飞了。
这家伙很不地道地把出门樵采的夏侯渊的侄女掠夺走,强行占有,放在今天就是个十足的恶棍。
不过张飞到底让她做了正妻,生了两个女儿还都做了刘禅的皇后,以至于后来夏侯霸投靠蜀汉的时候,刘禅还因此和他攀上了亲戚关系。
苏咏霖往前走了几步,看着那些哭哭啼啼被带走的女俘虏们,陷入沉思。
算上全部的金银珠玉、铜钱、古玩、器具和贵女们,全部算在一起,给个最高价,也没有达到五百万两黄金和两千万两白银的水平。
按照市场价格折算一下,能达到三百万两黄金和一千五百万两白银的水准。
至此,仆散忽土已经油尽灯枯,什么都拿不出来了。
苏咏霖的开口实在是太大了,整个金国绝大部分的权贵们算在一起的全部财富,也不可能填满他的要求。
算上之前得到的一百三十九万两黄金和一千三百五十二万两白银,苏咏霖这一波是真的把金国中枢榨干了,一点不剩。
最后一批贵女交割完毕,仆散忽土心力交瘁,在城外晕了过去。
苏咏霖看他可怜,就帮了他一把,帮着他和他的那位小皇帝一起进了皇城。
当然,苏咏霖也是跟着一起进去的。
带着精锐的虎贲营卫士,直接缴了所有细军的械,取而代之掌控了皇城的全部防御,解除了金国中枢最后的武装。
细军没有任何抵抗,交出了武器,双手抱头跪在地上,乖乖做了俘虏。
他们的精神气已经没了。
光复军大兵们终于全面占据了中都城,把金国的首都控制住了。
苏咏霖本人带着小皇帝完颜光英一起骑马进入皇宫,在皇宫正殿之前的大广场上,看到了被光复军士兵们看管住的权贵、高官们,还有徒单皇后和徒单太后,以及簇拥着她们两人的一批老妪。
这些老妪是这群权贵、高官们的母亲或者是长辈女性,年龄都在五十岁以上,年纪太大了,经不起折腾,苏咏霖就没有折腾她们,让她们陪伴在徒单太后和徒单皇后身边。
皇城被光复军控制的理所当然,顺理成章,这些往日勋贵、现在的阶下囚们似乎并没有感觉有什么不合适的。
他们齐刷刷跪在地上,瑟瑟发抖,等待着命运的审判。
苏咏霖拉着完颜光英的手,拉着他一起走到了徒单太后和徒单皇后身前,看着泪流满面的两位尊贵的女性,苏咏霖松开了一直在发抖的完颜光英的手,让他投入了徒单太后和徒单皇后的怀抱。
完颜光英可能是吓坏了,苏咏霖一松开手,他就哭了出来,哭的很大声很大声,好像受了很大的委屈似的。
苏咏霖无法向其他人解释自己并没有虐待完颜光英,不过这也不重要,虽然年幼,但是谁让他是金国皇帝呢?
背负皇帝这个名号,就是皇帝,不管是男是女,是老是幼,皇帝才是第一位的。
“他只有十一岁,你们何苦要让他做皇帝呢?”
苏咏霖看着徒单太后和徒单皇后,摇头叹息。
徒单皇后被吓得不轻,说不出话来,年龄更大一点的徒单太后倒是相对冷静,回了一句【国不可一日无君】。
苏咏霖不置可否。
接下来,就是需要宣布重大事件的时候了。
苏咏霖当众宣布废黜完颜光英皇帝位,宣布金帝国停止存在。
时间是金国正隆五年、南宋绍兴三十年的五月初七。
自完颜阿骨打建立金国以来,到今时今日苏咏霖在中都宣布金国覆亡,其立国四十五年,传五帝,至完颜光英为终结,金帝国就此消失在历史的长河之中。
四百九十五 他不能自私的认为所有人都是无私的
光复军众将、士兵举起旗帜放声大喊,鼓角齐鸣,欢庆着属于他们的胜利。
欢庆着他们兑现了诺言,实现了【驱逐胡虏光复中华】的伟大誓言,推翻了压在他们头上作威作福的金帝国。
这支以穷苦大众为领导者和绝对主力的军队凭借无可置疑的武力,凭借坚强的精神和顽强的意志,从弱到强,从小到大,终于掀翻了金帝国,翻身做了主人翁。
金国的臣子们跪在地上默默流泪哭泣,徒单皇后和徒单太后不停地抹着眼泪,完颜光英把头埋在徒单皇后怀里,一抽一抽的哭泣着。
他们当然不愿意接受这样的结局,但是他们必须接受这样的结局。
这一日,苏咏霖一生都不会忘记。
完颜光英身上的皇帝服饰被苏咏霖亲手剥下,徒单太后和徒单皇后也被逼着脱掉了身上的太后与皇后的服饰。
苏咏霖命部下点起一把火,亲手把这皇族一家三口的服饰点燃,烧成了灰。
火焰的影子倒映在苏咏霖的瞳孔中,从这把火焰之中,苏咏霖看到了火热的燃烧的未来。
前路或许曲折,或许难行,或许会有很多人阻挡,但是直到生命的尽头,他也会把这条路走下去。
没人走过,谁敢说不行?
从来如此,便对吗?
旧的时代已经过去,新的时代拉开了序幕。
因为江育在之前那一阵子执行苏咏霖的任务执行的很好,所以中都的行政任务被苏咏霖任命由江育临时承担起,江育被苏咏霖任命为大兴府尹,临时承担起管理中都的职责。
至于他的部下,临时派遣一批军中的文职官吏帮他撑起个门面,先把行政任务承担起来,调拨一支军队给他临时负责维持中都治安,等一切都稳定下来之后,再正式重组。
大兴府的任务交代下去之后,苏咏霖就着手开始处理千头万绪的战后事宜。
首先就是恢复这一带正常的生活生产秩序,这需要军队和行政官员的协作才能办到。
军对苏咏霖不缺,但是行政官员还是挺缺的。
苏咏霖目前所培养的指导员数量不多,且大多在山东、河北以及军队中任职,总人数还不到两千,除了农村之外,很多县官州官都是原先的金国旧官僚在担任。
就目前来看,指导员群体中可以调用的人数有限,且行政能力局限于县、乡、村级,短时间内难以上升到更高级别。
虽然苏咏霖已经下令由军队里的指导司和复兴会一起组织学习班,加快培养指导员的步伐,但是人才的培养和升级是需要时间的。
所以就当下情况来看,苏咏霖只能从金国旧官僚体系和豪强士绅群体当中选择出较为有良心和职业操守的一批人帮忙承担行政职责,维持住行政体系。
这就要求苏咏霖不能过早的和地主豪强阶级开战,以民族矛盾为主要导向的大战略暂时也不能改变。
当然目前的情况的确如此,辽东和关中的金军威胁依然在,西北地区也有金军的部分威胁和蒙古大草原上的未知威胁。
外部威胁那么大的情况下贸然开启内部矛盾争端是不切实际的,所以当前必须要高举民族矛盾大旗,团结所有汉、契丹等愿意接受苏咏霖统治的力量,把金国彻底锤死。
金国彻底被锤死之前,北方防线彻底重建之前,都不能贸然开启内部争端。
所以在废黜完颜光英的当晚,苏咏霖召开了两次会议。
一次是公开的战略会议,所有军官、指导员都得以参加,人很多。
地点就在金国君臣商议事务的大殿。
苏咏霖认为就当前的形势来分析,金国尚有余力在辽东、关中地区开战,金国西京地区也有部分军队,目前已经有军队前往讨伐,但是就算战胜,也还要面对大草原的威胁。
据获得的金国人探知的情报称,草原上目前有几股较大的部落势力,分别拥有数千到一万左右的骑兵力量,对边境威胁很大。
所以光复军取代金国之后,不仅要面对南宋和西夏,还有草原上的战争威胁需要面对。
所有人不得懈怠,不得停止训练,不得有麻痹大意的思想。
全力以赴,整顿军备,加强训练,完善组织,随时准备新的战斗。
当前阶段的最大的任务,就是稳定自身统治的同时,全力锤死金国,把辽东和关中彻底攻取,把金国的根给拔掉!
叫它永世不得超生!
这场公开的战略会议结束之后,苏咏霖秘密通知部分人员参加第二场会议。
第二场会议是秘密的会议,来参加会议的都是目前被吸纳进复兴会组织的组织成员,是苏咏霖给予厚望的明日之星们。
来参加会议的有一百多人,都是军队里的军官和指导员,高级中级和基层的都有,遍布全军上下。
有苏咏霖之前认识的老部下,也有苏咏霖之前不认识的新人。
身份不同,相同的是他们都非常认同苏咏霖的理念,认为消灭金国不是最重要的,掀翻上等人这个阶层的存在才是最重要的,通过复兴会组织部的面试,得到了认可。
苏咏霖在秘密会议上作了详细的报告。
“……综上所述,当前并不是对光复军占领区内的地主士绅们发起全面清算的时机,我等起事不过两年,指导员人数尚不足一千五百,贸然动手,就算军事上可以成功,行政上也要崩溃。
咱们现在是个大势力了,治理上千万民众,不得不小心翼翼,维持稳定,所以当务之急一边是整军备战,一边是恢复生产,让民众安居乐业,生产不能断,这是至关重要的。
所以接下来这个阶段,还是要继续维持之前的战略方针,以彻底消灭金国和建立稳固的边防为关键,达成这两个目的,我们才有清算他们的最基础的基础。
除了这两个条件,我们还需要大量的识字人口可以承担乡村一级别的政务,需要更多的人才可以承担县、州、府等地的政务,更需要可以放眼天下的更高等级的人才,这些都需要时间。
所以我希望诸位在接下来的日子里,秉持自己的初心不要忘怀,然后隐忍不发,埋头苦干,积蓄实力,等时机一到,奋发而起,打他们一个措手不及!”
苏咏霖的发言奠定了未来一阶段光复军和复兴会的行动准则,给了大家考验,也给了大家期望。
的确,当前困难重重,并不是喊一句口号就能解决问题的,需要长时间的准备筹划,需要小心翼翼的行动。
根基不强是苏咏霖最大的弱项,依靠光复军的强势可以掩盖这一弱项,但是如果不抓紧时间夯实基础培养人才,那么早晚有一日他会被逼着走上老路。
理想需要现实根基做支撑,老百姓也需要吃饱肚子,需要有房子住,有床可以睡,生产必须要恢复,并且继续下去。
“所以,主席的意思是我们需要接纳一些金国官员或者是地方士绅进入光复军,帮助我们管理地方吗?”
苏咏霖的老部下、复兴会员、背嵬军某团团练使周翀举起手,向苏咏霖提出了自己的问题。
苏咏霖点了点头。
“这正好是我想说的问题,因为我们起家时间太短了,没时间没余力培养太多能治理地方的人才,所以我们必须要在这个阶段接纳金国的旧官员和地方上的士绅们。
否则,我们会无人可用,地方上会缺少官员维持运转,百姓需要处理的事情无人负责,政令不能畅通传递,危害是非常大的,远大于我们任用旧官员和士绅。”
苏咏霖提出的现实问题让复兴会员们略有些遗憾,他们纷纷低下头,不停的叹息。
看着他们失落的模样,苏咏霖笑了笑。
“治国理政和推翻上等人一样,都不是立竿见影的事情,中间会有很多曲折,我们要学会接受,并且善于反省和纠正。
就好比之前我们实际上已经接纳了很多金国官员加入我们,只要他们反金就可以,我们需要他们协助我们行政,当然,虽然不得不用,但是这些旧官僚和士绅的任用上,我们可以稍微做点什么。
凡是临时任用的官员必须要经过审查,并非全部任用,要让他们交代过往,交代罪行,女真官员和罪行严重的其余各族官员公审、处决,罪行较轻或者没有犯罪的汉人契丹人官员可以酌情留用。”
这样说着,苏咏霖也叹了口气。
“虽然这样做有几分掩耳盗铃的味道,但是不这样做,问题只会更加严重,真正关键的还是我们自己要培养足够的人才,数量要大,基层历练要足够,考察要坚决。
等咱们不需要这些旧官员和豪强士绅也能治理地方、完成行政任务的时候,就是我们对他们进行全面清算的时候,而在此之前,我必须要提醒你们,你们必须要把持住自己。
你们将来会有很长一段时间需要与他们共事,他们身上的习惯,或者做派,会或多或少的影响到你们,如果你们被他们影响了,堕落了,变成你们曾经最憎恶的上等人,我绝对不会手软。”
苏咏霖把在场的每一个人都看了一遍,记住了他们的样貌。
“我希望未来发起清算的时候,你们当中的每一个人都还是我的志同道合之人,都还是与我站在一起一致对外的同志,否则,我会很心痛,曾经相互扶持共同奋斗的人,成为了敌人。”
这句话带着淡淡的杀气。
是苏咏霖不由自主流露出来的杀气,也是他没有想过要隐藏起来的杀气。
变节的内奸远比外敌可恶。
苏咏霖比谁都懂这个道理。
同时他也明白另外一个道理——他不能自私的认为所有人都是无私的。
或许会有人和他站在一起,坚守初心,直到永远,但是在这个过程当中,必然会有人掉队,有人退缩,有人变质。
所以,他手中总有一把武器要向内,横在自己的脖子上,抵着自己的肌肤,让冰凉的触感传递到大脑。
并且不会对任何人的改变产生动摇,即使那个人是他最信任的最倚重的人。
于是在场的每个人都点了头,表示自己记住了。
至少在此时此刻,他们和苏咏霖是站在一起的,没有改变的。
但是在场的一百零八人当中,到底有多少人能够坚持着自己的信念直到那一天的到来,苏咏霖并没有任何把握。
四百九十六 你敢与我约定吗?
会议继续进行,苏咏霖讲了一些之后进行政治工作的要点,并且听取了会员们的相关报告。
等会议进行到尾声、苏咏霖打算结束这场会议的时候,复兴会员、踏白军某团的团指导员孔茂捷举起手,提出了一个问题。
“主席,有件事情我觉得我必须要说,不能拖。”
“你说。”
苏咏霖点了点头。
“稍早些时候,我在军中统计伤病员,听到军中有流传着要让您建立新的国家并且做皇帝的声音,而且这一类的声音还不小。”
孔茂捷这话一说出来,紧接着又有数人举手,把他们听到的类似的消息也说了出来。
看起来,这一类的声音是真的不小。
然后所有人就都看着苏咏霖,希望从他这里得到他的真实看法。
苏咏霖沉默了一会儿,缓缓开了口。
“这个问题,我在济南的时候,就召集过咱们复兴会的一些高层人员秘密开会商议过,北伐之前,我已经料到了会有这一天的,我的答案也很明确,如果形势需要我做皇帝,我会做。”
众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一时间都没有开口。
苏咏霖双手背在身后,缓缓踱步。
“从最早的皇帝秦始皇开始,到如今,皇帝已经存在了快一千四百年了,一千四百年的惯性不是可以小看的,每一个平定乱世的人都会做皇帝,时间久了,人们自然就会认为,只有皇帝才能安定天下,他们需要皇帝。
可是在我看来,真正需要皇帝的不是普通百姓,而是读书人和官僚,有了皇帝,他们才能顺理成章的做官,然后利用皇帝分给他们的权力为所欲为,并且一直把这个体系维持到再也维持不下去为止。
从很久以前开始,咱们的历史就是一个怪圈子,一代人杰平定乱世,称帝,治世,衰退,灭亡,乱世,然后再出一个一代人杰平定乱世,就这么绕啊绕啊,绕到了现在。
现在,站在风口浪尖上的人变成了我,而我如果做了皇帝,并且把皇位传承下去,我可以断定,我建立的国家也会一样强盛,衰退,覆亡,乱一阵子,然后再出现一个人平定乱世,接着做皇帝。”
“那么,您为什么要做皇帝呢?”
还是刚才提问的孔茂捷询问苏咏霖:“您说过,因为有了皇帝,有了不受限制的皇权,才有为所欲为的上等人,而为了消灭上等人,您才奋发而起,既然如此,为何还要做皇帝呢?”
“因为像你一样认为不需要皇帝才能过上好日子的人太少了。”
苏咏霖给了他一个明确的答复:“长久的皇帝统治和儒门士子的宣传让人们天然的认为就该有皇帝统治他们,没有皇帝统治他们,他们说不定还会惊慌失措。
打个比方,你是一个路过某个村庄的侠客,你在这个村庄里见到了有村中恶霸欺凌村民,村民苦不堪言但不敢反抗,你出手教训了恶霸,赶走了恶霸,然后就潇洒离去,但是你不知道,村民并不感谢你,相反还埋怨你。”
“这是什么道理?”
孔茂捷一脸惊愕:“做了好事,还要被人指责?”
“对,因为你做了好事之后就走了,而恶霸还没死绝,他们还会回来,到时候,他们会变本加厉的欺凌村民,而你已经走了,你有想过你走了之后村民们该怎么面对卷土重来的恶霸吗?”
孔茂捷愣了一会儿,试探着问道:“那我留下来?继续保护村民?”
“怎么保护?”
“我是侠客,当然可以打败恶霸。”
“那如果恶霸从村子外面带来更多的帮手呢?你一个人打不过怎么办?”
“我就号召村民跟我一起反抗。”
“村民万一太害怕,不敢和你一起联手呢?他们如果坐观成败呢?”
“这……怎么会?”
“最早起事的时候,咱们攻克金国城池之前,被欺压的城内居民有联合起来主动从城内与我们里应外合吗?”
“这……”
孔茂捷回答不上来了。
“人们没有受到教化,不懂上等人和牛马之间的关系与矛盾,不识字,不会思考,只懂趋利避害,这个时候,他们唯一知道的,就是谁赢了就帮谁,他们不会主动帮助你,除非你赢了。”
“原来如此。”
孔茂捷缓缓点头,周围的人们也缓缓点头。
苏咏霖找了个位置坐了下来,并且让其他人也一起坐下,然后他接着说。
“面对这样一群只知趋利避害的人,你作为一个外村来的侠客,要怎么做才能让他们冒着生命危险跟着你一起去反抗恶霸呢?”
“我……”
“这就是我要做皇帝的原因了,所有人都知道皇帝是胜利者,皇帝有着天然的号召力和正统性,天然可以让人遵从号令,反对皇帝的人,天然就是反贼。
这,是带动那些趋利避害之人最简单的方式,而咱们身边,这样的人太多太多了,不说咱们控制的新农村里到底有多少人真正懂了咱们的理念,单说军队里,又有多少人觉得我不该做皇帝呢?”
苏咏霖的解释让在场所有人都明白了这个道理。
就是不需要皇帝的人太少了,而需要皇帝的人又太多了。
做皇帝,能让新建立的国家快速站稳脚跟,走上发展壮大的道路,而不用担心朝不保夕。
这是最大的好处。
苏咏霖把这些都摆在了人们面前,让他们看得一清二楚。
不过,有好处,就有坏处,这一点苏咏霖一样看得很清楚。
“做皇帝好处多多,但是做皇帝的坏处也并不少,最主要的,就是吸纳大量旧官员和豪强士绅进入新的朝廷,分给他们权力让他们办事,会给咱们带来很大的阻力,有些事情,咱们就必须要忍着。
可是,这也是得到好处所必须要付出的代价,世上没有双全法,两害相权取其轻,这是我权衡利弊之后得出的最终结论,这个结论,在之前的会议上,总理,副总理,还有各部部长,他们都赞同我所得出的结论。”
于是在场的复兴会员们纷纷点头表示理解,没有继续提出反对的意见。
“但是,做皇帝不是我的目标,做皇帝是达成目的的手段,成为国家重臣、执掌重要权柄也不是你们的目标,而是你们完成最终目的的手段,这一点,我希望大家都清楚。”
“喏。”
他们纷纷点头表示明白。
“在我做皇帝的时候,我们要充分利用便宜之权发展壮大我们的组织,吸纳更多的人才进入,并且逐渐用他们取代旧官员、豪强士绅,最终,实现一个全新的朝廷。
若想拯救被欺凌的村民们,侠客单打独斗是不行的,必须要告诉他们为什么要反抗恶霸,为什么不能继续忍气吞声,然后传授他们对抗恶霸的本领,让他们知道他们联合起来的力量是任何恶霸都不能对抗的。
让他们学习知识,让他们学习组织,让他们学会抗争,让他们知道单打独斗永远胜不过群体组织,他们联合起来,就能消灭任何恶霸!到那时,村民们人人都是侠客,也就不需要侠客了。”
苏咏霖笑着指了指自己:“也就不再需要皇帝了。”
苏咏霖的话给在场的一百零八人很深的感悟。
接着,苏咏霖又表示他认为称帝的时机不是现在。
现在他不能贸然称帝,因为南边还有一个南宋,现在贸然称帝,会让南宋失去一切幻想,立刻就把他当做敌人,所以他不能立刻就称帝和南宋为敌。
称帝的时机,是在彻底锤死金国之后,为了顺应威望、稳定人心,并且已经不再担心两面开战的时候,那个时候,是称帝的最佳时机。
在此之前,不仅是南宋,还有西夏方面,他都要与之周旋,虚与委蛇,给他们一种光复军不会与他们为敌、一切还有回转余地的幻想。
如此为新生的光复军政权争取稳固、壮大的时间。
这场会议结束的时候已经很晚了,苏咏霖让大部分人先走,留下了周翀和孔茂捷。
“认为自己不需要皇帝的人,在现在来看,还是较为稀少的,所以你们在我看来是非常可贵的火种,让我知道我一直以来的投入和付出没有白费,我很高兴。
你们要坚持下去,不要被纸醉金迷迷晕了脑袋,遮掩了视线,你们要抵抗住这种诱惑,还要想方设法争取更多能够支持咱们的同志,等到大多数人都认为不再需要皇帝的时候,我也就不用再做皇帝了。”
苏咏霖转过身子看着周翀和孔茂捷:“到那时,我会非常欣慰的。”
“您不会一直做皇帝吗?”
年轻的孔茂捷看着同样年轻的苏咏霖,大胆提问道:“我听说皇帝是人世间权力最大的人,是天子,可以为所欲为,是最上等的上等人,您常说权势醉人,那么一旦成为皇帝,您自己会醉吗?主席?”
周翀有点意外的看着孔茂捷,对孔茂捷敢于提出这个问题非常惊讶。
胆子好大啊!
但是他也很在意这个问题。
苏咏霖盯着孔茂捷看了一会儿。
孔茂捷,他不是跟着苏咏霖来山东造反的旧部,他是苏咏霖抵达山东之后在沂州招募士兵之后才跟随苏咏霖的沂州人。
同时,他也是复兴会发展的第二批会员。
田珪子向苏咏霖报告名单的时候着重介绍了一下孔茂捷,所以苏咏霖对他还有些印象。
他原本是农民出身,姓孔,不知道祖上是不是和曲阜孔氏有什么关联。
但是到了他这一辈,显然是没什么关联了,否则也不会大字不识一个,家里也只有几亩薄田,饥一顿饱一顿的过日子。
苏咏霖带兵解放了他所在的村庄之后,给村民们分田地,孔家分了田地,他爹感恩苏咏霖,便让他参军,加入了当时的胜捷军。
他家三个兄弟,他排第二,所以参军的时候他填的名字叫孔小二,一点也不显眼。
不过这小子还真有几分天才的意思,满打满算三个月的训练,他不仅学会了基础军事技能,还认识了七百多个字儿,是当时那群新兵里认字最多的。
之后他作战勇猛,认字积极,学习文化思想也相当积极,所以没一个月就当了班头,之后又做了排头,河北作战之后,他积累功勋升任营指挥使,并且进入指导司培训班进修。
在培训班里,他展现出了政治工作方面的非凡才能,被田珪子注意到,然后找他谈话,问他是否愿意从事政治工作。
孔茂捷思考了一阵子,点头答应了,于是他就从军事指挥岗位转移到了政工岗位,并且在数月之后升任团级指导员。
田珪子很高兴,帮他改了一个有点文化的名字,叫茂捷,也省的人家总是喊他小二,听起来挺没有威信的。
简而言之,孔茂捷是个难得的人才,记忆力极强,理解能力也很强,是个天才级人物,若非被光复军体制发掘出来,这辈子估计也就是面朝黄土背朝天干农活干到死为止,哪里能发挥他的才能呢?
看着眼前这个勇气十足的小年轻,苏咏霖再次理解了什么叫【千里马常有而伯乐不常有】。
近亿人口,天才几何?
天才很多,只是大多数未被发掘就湮没在人海之中了。
孔茂捷是幸运的,而与他一样有才能的人,还有很多仍然面朝黄土背朝天的做农活,或者光着脚玩泥巴,尚未被发掘出来。
不过……
被发掘出来也是迟早的事情。
于是苏咏霖哈哈大笑,重重地拍了拍孔茂捷的肩膀,然后把自己的手放在他的面前。
“做个约定吧,我终结皇帝存在的那一天,由你亲手为我拿下冠冕,剥下黄袍,付之一炬,你愿意……不对,你敢与我约定吗?”
孔茂捷显然没想到苏咏霖会这样问他。
但是……
这有什么好怕的?
走上这条路,做了这种事,就没打算再怕谁。
再凶狠的上等人也是人,人被杀,就会死!
只要我紧握手中刀,上等人再强,也不能让我重新跪下!
孔茂捷咬咬牙,伸出自己的手,与苏咏霖击掌三下,定下了这个约定。
“有违此誓,天人共戮!”
“有违此誓,天人共戮!”
两人定下约定,又一起看向了站在一边目瞪口呆的周翀。
“周翀,你来当见证人吧,那一天到来时,你若不在一旁见证,可算不得数。”
苏咏霖笑道。
“没错,你要做见证人,那一天到来的时候,你要亲眼看着我把皇帝冠冕、黄袍彻底烧毁!世间再没有皇帝!”
孔茂捷恶狠狠地看着周翀。
周翀眨了眨眼睛,好一会儿才意识到自己到底见证了什么。
“这个……我……我知道了。”
他艰难地咽了口唾沫,许下了这个他觉得可能永远也看不到结果的誓言。
但是……
万一呢?
从来没发生过的事情,就真的不会发生吗?
四百九十七 渝关之战还是打起来了
这个晚上过去之后,苏咏霖就投入了比在济南的时候更加艰难繁重的工作之中。
首先是金国旧臣们的甄别和审讯。
整个中都的金国中央政府所辖官吏人数之多就已经非常恐怖了,算上大兴府和中都路的官员,只会更多。
苏咏霖组织指导司和复兴会的人员参与对他们的甄别与审讯,将他们统一清算,使之一一接受问话,交代过往,以判断罪行轻重。
罪行较轻的或者没有犯罪的可以列入任用名单,然后根据需要授职,让他们继续为新的国家添砖加瓦,贡献余热。
罪行较重的直接拉出去开公审大会,组织中都、大兴府乃至于整个中都路地区的民众观看。
这可是政治教育和击碎精神枷锁的绝佳材料,让这些往日的上等人在他们面前接受审判,让他们狼狈的模样展露在大众面前,摧毁他们往日的神秘与威严,这比什么口号都管用。
当然了,女真权贵、金廷高官一个都不要放过。
就凭他们的财产数额,有一个算一个都是可以公审然后当众斩首的存在。
当杀则杀!
他们的确被剥夺了一切,但是如果他们以为这样就能逃脱审判,那也太天真了。
一个都跑不掉。
公审。
然后处决。
数日之间,最先接受甄别的金国十六个完颜氏家族全族就被判处了死刑,被拉到中都附近光复军已经控制的各州县地区举行公审大会。
然后当场斩首。
剩余的金国被俘高官显贵吓得浑身发抖,战战兢兢,对于自己
血腥而坚决的清算从这个时候开始,而结束的日子,似乎远远看不到头。
被俘获的高官显贵们只能在恐惧之中等待着他们生命的终结——苏咏霖可从未答应过不杀他们。
作为一个推翻异族统治者的革命者,他就算立国,也不需要金国从辽国那里夺来的法统,不需要完颜光英屁股底下那张皇位,他的法统是自己一刀一枪杀出来的,是自己得到的。
所以金帝国的高层统治者们在劫难逃。
至于数量广大的中级官僚、基层官僚和办事小吏们,则可以接受较为详细的甄别。
这其中应该能选出不少能用能办事的又不会危害政权的一批人,危害相比与高级官僚是很小的。
他们当中能选拔出身家较为清白的一批人,将他们纳入团队之中,可以暂时缓解光复军的行政人才缺口。
就这样,一边恢复生产,一边推进新农村的建设,一边搞政治活动,一边教育群众,该做的事情一件都不能落下。
然后就忙吧。
原先从事文职工作的人员且不说为此增加了多少负担,连一大批军官都被苏咏霖分配了各自不同的任务,除了练兵还要帮助文职人员办事,也是忙得脚后跟都不沾地。
苏咏霖自己更是恨不得能穿越去木叶村学一手多重影分身之术然后再回来办事。
那是一个人恨不能掰成五份去用的感觉。
由此苏咏霖也算是认定了这个时候绝对不能和上等人们开战的决策的正确性,现在开战,他会直接累死,一切就都玩完了。
他需要帮助,需要很多很多熟练官员的帮助。
战后人员的安置,战后生产的恢复,战后商业的维持,战后土地的重新划分,每一项都需要大量人手的投入。
更别说中都被攻克之后,苏咏霖用完颜光英和徒单太后联名的名义写了不少招降表,让军队四散而出,拿着招降表去招降周边各州府县的金国官员控制的地区。
接着还有缴获的马匹需要尽快运送到山后数州的放牧区进行放牧和管理,使之成为光复军重要的战马来源。
燕云十六州还有一大半都在金国官员的掌握之中,一个一个去打,难度不小,但是有了招降表,当地官员若要投降也就师出有名,心理压力更小,概率更大。
只要不碰上死脑筋,苏咏霖觉得收复燕云也就是吃肉喝汤一样,只要肯动手动嘴,绝对不会很麻烦,比起朱元璋收复燕云肯定更加便捷。
事实也是如此,当苏咏霖得知渝关之战如火如荼的进行中的同时,燕云十六州也收复差不多一半了,暂时还没有遇到主动抵抗的。
不出意料,渝关之战还是打起来了。
光复军方面的统领是苏绝和魏克先,作战主力是苏绝原先率领的两万人和魏克先率领的玄甲军三万人,算上新近招募的一万多人,总兵力能达到六万。
金军方面的统领是大将军乌延蒲卢浑和完颜雍,带来五万左右的战兵部队。
总体来说,这一战是势均力敌的一场大战。
不过在魏克先带领玄甲军赶赴渝关支援之前,这一战已经开打了,而且打的相当激烈,金军疯了一样的攻打关城,那架势还真的一度威胁到了渝关关防。
时间倒推到光复军给刚刚开始北伐并且尚未包围中都的时候,徒单贞和仆散忽土就已经派人往辽东而去,命令乌延蒲卢浑率军回援中都。
二月上旬,乌延蒲卢浑在辽阳府城内得到这个消息,惊骇欲绝,立刻派人往北方临潢府方向寻回完颜雍,要与他商量大事。
二月十一日,刚刚打了胜仗返回临潢府的完颜雍得知乌延蒲卢浑急召他回到辽阳府,很是意外,不知道为什么。
不过他考虑到平定叛乱的战斗基本结束,移剌窝斡已然授首,大局已定,也就没有过多的考虑,快马赶回了辽阳府。
不得不说,移剌窝斡还是挺能苟挺能跑的,一路从临潢府跑到了很远的北边,又从北边折往西,看那架势是要往西夏方向逃跑。
一路上多次和金军追兵作战,有输有赢,金军追击也挺辛苦。
最后是他的部下不堪长途跋涉,灰心丧气,不想继续跟随他,于是杀了他,拎着他的头颅向穷追不舍的完颜雍请降,于是完颜雍才得以彻底平定移剌窝斡起义。
乌延蒲卢浑在追击战开始之前就病了,不能直接指挥军队,于是临时把指挥权交给了完颜雍,完颜雍当仁不让,表现不错,终究打了一个大胜仗。
这个大胜仗在他们看来对金帝国实在是太重要了。
南边汉人起义如火如荼,金军屡战不利,继续下去的话问题会非常严重,而这场胜利无疑会大大减轻金帝国的战略负担。
结果乌延蒲卢浑还没来得及把胜利的消息送回中都,中都那边就先来了消息向他求救。
皇帝大军疑似战败,光复军疑似取得胜利,大军正在向中都挺进,中都兵力匮乏,无法安排转移,请乌延蒲卢浑速速带兵返回中都救援,将朝廷百官救出魔掌。
好家伙,皇帝败了?
几十万大军南下平叛居然失败了?
乌延蒲卢浑当时就被震的脑袋嗡嗡响,半晌没回过神来,等好不容易回过神,第一时间就派人去找完颜雍回来。
四百九十八 完颜雍的机遇
完颜雍不知道究竟出了什么事情,带着疑惑跑回来询问到底怎么回事。
乌延蒲卢浑一脸忧虑的就把朝廷急召令给完颜雍看,看了之后,召令上的内容震惊完颜雍一整年。
“怎么会这样?南征到底出了什么事情?几十万大军居然败给了贼军?”
完颜雍当时也是没有崩住,一脸困惑,根本不知道这是什么情况,两人大眼瞪小眼好一阵子,才逐渐回过味儿来,意识到朝廷现在非常危险,必须要动兵去救,不然金国中枢就要给光复军一锅端了。
堂堂朝廷给人一锅端了,那和亡国有什么两样?
不,那就是亡国!
当时乌延蒲卢浑的病还没有好,就委任完颜雍火速带兵回援,完颜雍领命,整顿了两万兵马准备快速行动,结果还是慢了一步。
完颜雍统领军队刚刚整顿完粮秣,还没出动呢,那边就得到了渝关失守的消息。
两人这下是真的吓住了。
过去不曾注意,因为辽东和燕云都是金国的国土,没有被人拦腰截断的风险,所以作为咽喉而存在的渝关的确不容易受到重视。
但是现在情况不一样了,燕云危险了,辽东也将面临危险,作为两者结合处的重要突破点的渝关的重要性忽然变得无比突出。
一边是群山,一边是大海,中间狭长的那一段路就是大军进军的命根子,而渝关就坐落于其中,依山傍水,没了这座关,要么走山路,要么走水路,陆路是别想了。
水路就别提了,光复军摧毁了金军水军,金军没了水军,没了战船和运船,根本走不了水路。
山路也不行,大军人数一多,绕山路或者草原进攻燕云就很不方便,路途远,后勤跟不上,打秋风可以,难以久战,无法停驻,不能实现战略进攻。
所以不管怎么说,都必须要走渝关,不走渝关就没有办法用更多的兵力和光复军争夺燕云。
退一万步说,就算光复军厉害了,牛逼了,燕云被夺走了,渝关也不能丢。
金军没了渝关不能用大兵团进攻燕云,光复军没有渝关也不能顺利向辽东发展势力,渝关在手,辽东起码是安全的。
所以两人立刻就达成了共识——哪怕燕云救不回来,也必须要动兵进攻渝关,把渝关夺回来。
乌延蒲卢浑立刻布置战略。
“你先率兵去攻打渝关,争取能打下来,暂时打不下来也不要紧,我会带兵随后支援,总而言之,不能让贼军在渝关站稳脚跟,无论如何都要将渝关夺回来!”
“我知道!”
完颜雍紧着一张脸,神色无比凝重。
生死存亡的关键时刻就要来到了。
二月十九日,完颜雍率领两万军队赶路,一路急行军至宗州来宾县,时间是二月二十三日,这才发现宗州的海阳县已经被光复军占据。
光复军正在加紧修筑海阳城墙,布置防御,设立重要的防御支点。
完颜雍暗叫一声不妙,便在这里安营扎寨,又派兵向前观察城防。
苏绝在占据渝关之后,到处拓展生存空间,不仅往西,也有往东继续向前,并且攻取了海阳县城作为渝关的防御前哨。
同时,一路前进,苏绝一路观察到这一带的狭长地形,还有一边靠山一边临海的态势,顿时感觉这里是非常优秀的军事重地。
苏绝一边欣喜,一边也觉得有些不满,便对自己的副将陆堂说道:“之前我问阿郎长城的东边尽头在什么地方,阿郎告诉我说在高丽之地,还说长城修到了高丽的大海里。
现在我看这里的地形一边靠山,一边临海,是绝佳的防守地形,若只有一座渝关略显不稳,如果可以沿着山脉修一道长城,也一直修到海里,足以让辽东金贼望城兴叹,再也不敢逾越。”
陆堂很赞同的点了点头。
“将军所言有理,这里的地形确实非常适合修筑一道关城,届时修他个几道长城,金贼若想进攻燕云,要么走山路,要么走水路,反正就是别想走宽敞的大道。”
苏绝哈哈大笑。
不过这里没有长城可以利用,只能用海阳县城作为防守渝关的前哨,所以苏绝把镇守海阳县城的任务交给了陆堂。
于是按照苏绝的规划,沿着燕山山脉和大海,两条防线就设立完成,从海阳县城到渝关关城,两条防线足以应付辽东金军的进击。
如果他们真的会来的话。
二月二十四日,陆堂得知最新情报,知道一股金军已经逼近海阳县,他立刻带人赶赴城东亲自观察金军态势。
当他发现逼近的金军人数很多的时候,立刻派人将这件事情告诉苏绝,让苏绝早做准备。
二月二十五日,金军开始试探性攻击海阳县城,海阳县城攻防战打响。
陆堂率领四千余光复军死守县城,在充足的粮秣和守卫兵器的加持下,与金军展开激烈的攻防战,连战六天都没让完颜雍占到便宜。
完颜雍攻打海阳县城的时候也派人往前探路,得知渝关方向光复军守卫森严,顿感头痛。
但是他又不得不快速发起进攻,以期尽快夺回渝关。
一方面是想着要是来得及的话还能去救一救中都。
另一方面就……
完颜雍只对跟在自己身边做参赞的舅父李石说过。
“我不知道中都还有没有可能救下,如果不行,最坏的情况下,中都全军覆没,燕云也不能为我所复有,则我必须要拿下渝关,无论如何都要拿下。
现在是三月,渝水水量尚且不丰,若拖延日久,到了夏季,渝水水量大涨,则渝关更加难以逾越,咱们的时间不多,最多两个月,必须拿下渝关!”
随着时间的推移和光复军抢占渝关的行动,完颜雍断定对方有高人策划行动,并且早就做好了金军从渝关进入燕云救中都的预案。
这种情况下,就算拿下了渝关,很可能也无法在燕云立足了。
中都凶多吉少,金国中央枢纽的破灭就在眼前。
但是不管怎样,渝关已经从进取路线变成了安全阀门,若不能掌握渝关,则光复军随时可以进入辽东大展拳脚,而他则要缩手缩脚。
李石随着完颜雍一起侦查守卫严密的渝关,看了一阵子,忽然有了一点想法。
“贼军势大是我们未曾想过的,但是乌禄,你有没有想到,这不仅仅是一场危机,也可能是你的机遇。”
“机遇?”
完颜雍不解的看向李石:“国家危亡之际,我还有什么机遇?”
四百九十九 一群贼而已,他们懂什么治理国家?
能问出这种问题就说明完颜雍在政治上还不够成熟。
李石是这样认为的。
“如你所说,万一中都覆灭,朝廷覆灭,则大金国名存实亡,余者群龙无首,当此时,正是需要有英豪挺身而出承担责任,担负起大金国延续的使命,登基称帝的时候,此时此刻,除了你,还有更合适的人选吗?”
李石满脸都是火热:“拿下渝关,关上辽东大门,登基称帝,厉兵秣马,再与贼军一决生死,进可以再取燕云,退可以保有辽东,何乐而不为也?”
完颜雍乍一听上去觉得这是李石的疯话,大金国都这个地步了还想着做什么皇帝呢?
不做亡国奴就不错了。
但是冷静下来细细一想,他觉得李石的建议并非毫无意义。
要真是中都覆灭了,那大金国肯定也就没有皇帝了,虽然失去了中原,可还有辽东故地,不能放弃。
他身为皇族的一员,还握有一定的兵权,立下战功,在辽东很有一些威望,只要乌延蒲卢浑支持他,他绝对可以称帝,在辽东再造金国,登基称帝。
当年太祖皇帝完颜阿骨打就是靠着辽东吞并了辽国,确立了金国霸主的地位,为金国进而控制中原地区建立了基础。
辽东虽然苦寒,道路难行,但是人口不少,产出不少,拥有建立一个地区性强国的底蕴。
按照李石的说法,就算失去了整个中原,只要保佑辽东,则金国的根基还在,根基还在,终有发芽、成长之日,则金国不死。
但是,完颜雍并不能宽心。
“话虽如此,将近五十万大军被击溃,大金国全力一击破碎,单单剩下一个辽东,难道能与贼军抗衡吗?
舅父,不是我说丧气话,皇帝之前把上京毁了,大量迁移人口到燕云和中原,大金国的根基实际上已经转移到了燕云一带,辽东,早就不复从前了。”
李石沉默了一会儿,因为他知道完颜雍说的是对的,虽然说辽东的土地还在,但是上京被完颜亮毁掉之后,辽东的底蕴早已大不如前。
当年人口聚集人才济济的大金国上京已经成为会宁府,只有单纯的地方建制,没了首都建制,完颜亮为了防止女真族人们返回,还把上京的很多建筑都给夷平了。
建设一个首都需要很长时间,而毁灭它,只需要一两天。
可是这并不是李石放弃劝说的理由。
“就算辽东不复从前,那也是大金国的龙兴之地,民心归附大金,贼军若要破击辽东,也绝不容易,只要我等夺回渝关,至少能争取三年时间。
三年,乌禄,我相信以你的能力,绝对可以重整河山,辽东还有大量族人,还有可以利用的人力物力,当年太祖皇帝可以办到的事情,你身为太祖后裔,难道没有那样的勇气去办成吗?
贼军虽然一时之间取得优势,但是底蕴不足,偌大疆域需要人治理,需要稳定,贼军能办到吗?那就是一群流寇!一群贼而已,他们懂什么治理国家?
他们最多就知道打家劫舍,就知道横征暴敛,说不定到时候不用我们主动出击,中原百姓自己就会奋起反抗暴政,届时大金国顺应天意重返中原,难道没可能吗?”
李石的鼓励和信任给了完颜雍足够的勇气,完颜雍越听越觉得心中火热,觉得李石所说的很有道理,于是决定放手一搏,拿下渝关。
而且,如果中都真的毁了,皇帝真的没了,那么,他就要成为那个重新带领大金国走上光荣之路的人。
于是李石为完颜雍制定了详细的进攻计划,决定先集中全力攻取海阳县,对渝关的光复军采取守势,切断他们和海阳县之间的联系。
李石认为光复军缺少骑兵,在野战层面不能和金军一决胜负,所以主攻海阳县还能逼迫渝关守军出击,支援海阳县,这样就能把光复军拖入野战,大大消耗他们的兵力。
完颜雍采纳了李石的建议,决定先攻取海阳城,然后进攻渝关,没有后顾之忧的情况下,还能把光复军钉在他们身后的这颗钉子拔掉。
但是计划虽好,执行起来难度很大。
海阳守军看似人不多,但是相对于防守一座小城来说,已经人很多了,而且他们还有很厉害的守城武器,会爆炸伤人的球形火器,还有射程很远并且也能爆炸的长杆火器。
因为光复军火器精良,以致于金军在集团冲锋试图攻城的时候受到尤其惨重的杀伤,火器在人群中爆炸,不仅声若炸雷,而且还有很大的杀伤力,靠近火器的人会被炸得血肉模糊,威慑力极大。
几次冲锋下来,金军被光复军的火器震慑,隐隐有畏战的情绪,不敢结阵向前。
这让完颜雍和李石没有想到,十分惊讶。
“贼军的火器怎的如此精良?火器有那么大威力的?”
完颜雍和李石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遭遇了和之前的完颜亮一样的问题。
当时完颜亮靠着人多势众,强逼军队结阵向前,各种手段用尽,也没能成功拿下河间,在河间城下碰的头破血流。
如今完颜雍的兵力远不如完颜亮那么雄厚,陆堂所率领的海阳守军却已经做了相对充分的准备,完颜雍碰个头破血流也是正常。
不说海阳守军的坚韧,渝关守军那么久以来也没有出击过哪怕一次,稳坐钓鱼台一动不动,一副友军有难不动如山的态势。
这就让李石非常恼火。
但是他坚信自己的战术是对的,所以继续对渝关防守,对海阳主攻。
直到三月中旬,乌延蒲卢浑病情稍微和缓,带领三万军队赶来支援,完颜雍依然没能拿下海阳城,攻上海阳城的次数都屈指可数,而且每次刚一上去就被打下来了,效果很差。
十多天的作战强度不高,但是完颜雍所部也战死近一千人,另外有两千多人受伤,重伤的已经运回后方了,轻伤的还在前线。
也就在乌延蒲卢浑抵达的那一天,光复军那边派人送信给金军主帅,也就是乌延蒲卢浑。
信上写着完颜亮已死,中都已经被光复军团团包围,成了瓮中之鳖,燕云州府大量倒戈,他们已经没有恢复金国的希望了,与其继续和光复军死战,不如献上辽东而降,岂不美哉?
看完这封信,完颜雍饶是有心理准备也是脑袋懵了好一会儿。
乌延蒲卢浑干脆当场就就晕了过去,第二天才醒过来。
醒过来之后,乌延蒲卢浑精神恍惚,拉着完颜雍的手就不断地哭诉自己受到了完颜亮多大的照顾,得到多少次提拔,又是如何被信任,结果他还没来得及把胜利献给完颜雍,完颜雍就死了。
“陛下啊!陛下啊!陛下!!!”
乌延蒲卢浑痛哭流涕不止,哀嚎不止,如此又三天,乌延蒲卢浑在悲痛之下决定和光复军继续血战,决不投降,直到战死为止,否则就对不起完颜亮对他的信任!
看着乌延蒲卢浑的模样,完颜雍满脸都是不解。
照理来说,完颜亮的统治是很暴虐不得人心的,乌延蒲卢浑作为老将,也是受到了完颜亮提拔的那些汉人、契丹人的多次打击、羞辱。
要说信任,最早带兵平定叛乱的人也不是乌延蒲卢浑,乌延蒲卢浑是个备胎,无奈之下的选择,他无论如何也不该对完颜亮有如此深厚的感情吧?
完颜雍搞不懂,私下里询问李石。
李石寻摸一阵子,觉得乌延蒲卢浑所做的这件事情里头挺有些别的味道。
“乌禄,你不如去试探一下乌延蒲卢浑对你称帝有什么想法?”
五百 让大金国再次伟大
试探乌延蒲卢浑?
这有什么意义吗?
李石这么一说,完颜雍吃了一惊。
“现在去问他?不合适吧?”
“哪有什么不合适的?正如你所说,乌延蒲卢浑跟先帝有什么深厚的情感?既然没有,他为什么哭得那么伤心?”
完颜雍皱着眉头想了想,忽然回过神来,问道:“难道是因为我?”
“当然,他身边最可靠的皇族只有你一个,先帝死了,中都没了,贼军势大,辽东若要反抗,必须要有一人为首,他又不是皇族,除了你,他还有什么选择?”
李石这样一说让完颜雍产生了很多想法,而这些想法最终化为了他对于乌延蒲卢浑的试探。
当然,结果并未出乎李石的预料。
乌延蒲卢浑认真的表示他认为在燕云失陷中都遭难的当下,为了整合辽东势力、不让光复军进一步进入辽东捣毁金国的老巢,则必须要有一个人站出来,告诉大家他们还能抵抗。
如果没有人站出来统领女真部众,则光复军杀入辽东消灭金国也就是理所当然的事情了。
为了最后的希望,完颜雍应该挺身而出,成为皇帝,成为希望之光。
“平定契丹叛乱、获取最大功勋的是你,如果是你的话,一定可以让所有人心服口服!”
乌延蒲卢浑说完,向着完颜雍跪伏于地。
“臣,乌延蒲卢浑,恳请陛下念及大金国之危亡,登基称帝,一肩挑起大金国复兴之望!”
孩子有两个人的屋子里,乌延蒲卢浑说出了让完颜雍浑身发热的话。
完颜雍当然没有拒绝。
之后,李石和乌延蒲卢浑作为完颜雍的左膀右臂,一起帮他谋划登基称帝的时机。
时机其实也很好找。
之前大军向渝关方向发起进攻的时候,军队里已经开始弥漫一些关于燕云的不好的消息,引起一阵军心动荡,完颜雍采取了严厉镇压的手段遏制了这种情绪。
现在,他们不遏制了,放任完颜亮之死和燕云失陷的消息在军中蔓延。
在军中燕云出身的士兵感到惶恐不安的时候,乌延蒲卢浑和李石派人散布言论,说光复军在燕云做出很多暴行,蹂躏金军士兵的家人,将他们杀死、凌虐,惨不忍睹。
光复军就是一群暴徒,一群无恶不作的败类,他们杀死男人,凌虐女人,杀死孩童,能想到的恶事他们都做了,燕云已经成为一片焦土,几乎没有幸存者。
由此,他们成功挑起燕云出身的士兵的绝望和仇恨。
而辽东出身的士兵看着燕云出身士兵的痛苦,则有了兔死狐悲之感,生怕光复军杀入辽东,他们的家人也会遭到同样的对待。
在这样的氛围之中,乌延蒲卢浑和李石开始为完颜雍造势,还是传统老一套。
什么砍树的时候发现树干里有一块石头,石头上刻着关于完颜雍登基做皇帝的字样。
或者捕鱼的时候从一条鱼的肚子里发现了一块小木牌,木牌上也写有相关的内容。
然后有人晚上起夜的时候亲眼看到完颜雍的营帐内发出金色的光。
接着又有人声称自己做梦梦到了完颜雍坐在皇位上发号施令。
种种玄而又玄的事情不断发生,李石和乌延蒲卢浑拼命搞事情,等情绪烘托到位了,他们就带着全体军官到完颜雍的帐篷里劝进了。
完颜雍一看全体高级军官一起劝进,立马“大惊失色”,说什么都不答应,说先帝刚刚去世,他怎么能僭越称帝呢?
众人再劝,完颜雍还是不答应,说自己称帝就是大逆不道之举,众人是要把他架在火上烤,然后掩面而走,躲在了营帐里不出来。
最后乌延蒲卢浑脱掉上衣,拔刀横在自己的脖子上已死相逼,说完颜雍不答应做皇帝他就死在完颜雍面前,他宁愿死在完颜雍面前也不要死在贼军的手上。
然后众军官一起跪在地上求完颜雍做皇帝,救乌延蒲卢浑一条命。
“老将军这又是何苦呢?我答应便是……”
完颜雍“无可奈何”之下,终于点头答应做皇帝。
于是众军官齐声高呼万岁,完颜雍终于得偿所愿,于四月初一在海阳城外的军营之中正式即位称帝,宣布金帝国在这里重生。
但是搞笑的是,苏咏霖正式宣布金帝国停止存在的时间,是一个多月后的五月初七日。
完颜雍称帝的时候,完颜光英还没做皇帝呢,金帝国还没有完蛋就重生了,一东一西两个金国,也是个大乌龙。
不过无所谓,反正他们彼此不可能知道彼此的处境了。
麻雀虽小,五脏俱全,这里的条件虽然简陋,但是乌延蒲卢浑和李石也给完颜雍布置了一个相对体面的场合让他做皇帝。
完颜雍登基之后,立刻宣布改元为大定,宣布让李石做尚书左仆射,让乌延蒲卢浑做枢密使,两人一文一武辅佐完颜雍,帮助他带领重生的大金帝国,让大金帝国再次伟大。
辉煌的大金帝国怎么会因为一支贼军的进攻就宣告结束呢?
不可能!绝对不可能!
所以我们要努力,要进军,要发起进攻,把失去的国土夺回来!
金帝国再次伟大的象征当然是拿下渝关。
完颜雍以新任皇帝的身份号召全军拿下渝关,为了金帝国的再次伟大、为了丧生族人们的尊严而战,由此鼓舞了金军的士气。
金军士气大振,再次向海阳城发起了进攻,势头猛烈,颇有点悍不畏死的架势,这让陆堂感到城防压力陡增,不得不把大量火器运用在城防之中,以此抗衡金军的士气加成。
也就是在这个时候,乌延蒲卢浑也注意到了光复军的精良火器,感到吃惊,同时也对这样的火器束手无策,只能眼睁睁看着光复军大量杀戮金军,并且祈祷尽快下雨。
说来也巧,陆堂为了应对金军的凶猛进攻,不得不把火器加速投入到城防之中,四月十三日,火器消耗殆尽,四月十四日,下雨了。
因为没了火器,下不下雨的也不重要了,唯一有点麻烦的就是,下雨了,金汁都不好煮沸了,光复军的反击难度更大了。
不过金军的进攻难度也更大了,泥泞湿滑的土地给金军的进攻带来很大麻烦,多日进攻不得寸进也让金军的士气逐渐被消耗。
乌延蒲卢浑坐不住了,觉得这样下去,光复军的援军说不定就要抵达渝关了,这边海阳城先打着,渝关也不能放任不管。
于是完颜雍和乌延蒲卢浑把攻打海阳的任务交给李石,他们两人带着主力军队去攻打渝关了。
渝关比起海阳城当然更加高大坚韧,城防设施也更加完善,虽然现在难以用火器,巨石和大箭也让金军并不好受。
不过渝关守军虽然数量更大,面对金军四万人的进攻也还是有些困难,阴雨连绵的天气也让火器无法使用,为了避免浪费,苏绝也就没有使用火器,单纯用冷兵器和进金军对抗。
金军在皇帝的带领下士气高涨,渝关关城之外的防御设施在开战两天之后就被金军摧毁了,所有光复军全部退入关城之内做最后的防守。
接着,就是金军和光复军隔着关城城墙的正面对决。
金军人多势众,光复军众志成城,双方都有着自己不能输掉的理由。
完颜雍认为自己做皇帝是顺天承运,气运应该在自己这边,而且刚刚称帝,怎么这也该有一次酣畅淋漓的大胜利让自己获得威望。
渝关必须要拿下。
但是情况似乎并没有按照他所想的那样继续发展。
五百零一 大金国再次伟大的进程被迫中断
完颜雍以为自己刚刚做皇帝,怎么这也可以顺应天意和人望打一场胜仗,奠定自己做皇帝的威望。
可事实并非如此。
四月十七日,魏克先带领三万玄甲军日夜兼程打出了一条路,抵达了渝关附近,派人把消息告诉了苏绝。
苏绝大喜之下告诉魏克先不要急着登城作战,直接从水路偷袭金军后方,先攻克来宾县,掐断金军来往之道路,然后再进攻海阳,解海阳之围,顺便形成关门打狗的形势。
苏绝打算利用手上的兵力把这支来犯金军一口气吃掉,叫辽东金军损失惨重。
此时此刻苏绝还不知道他面对的敌人是金国的皇帝完颜雍,他忙着打仗,无暇跟金军方面产生什么联络,也不晓得完颜雍已经称帝。
他只知道来犯金军人数不少,之前忙着应付,没有足够兵力分兵出击,现在兵力够了,还有水上优势,不利用这个优势让金军在这里吃点苦头,他心有不甘。
这支金军人数众多,肯定是辽东金军的主力。
如果能在这里把这支军队吃掉,那么辽东方面就再也拿不出足够的兵力对付光复军之后的进攻了。
光复军的辽东攻略就会变得非常顺利。
魏克先领了苏绝的命令,立刻安排军队乘船与他一起渡海,向来宾县的方向袭击。
四月二十日,魏克先带领三千首批出发的玄甲军士兵在来宾县沿海地区成功登岸,然后休整一段时间,便整军向县城方向发起进攻。
辽东金军进攻渝关,一路上是以后方的县城作为粮道的,完颜雍和乌延蒲卢浑自认为这条粮道非常可靠,对光复军水军的实力和海上奇袭的战术一无所知,没有多加防备。
这就导致光天化日之下,光复军奇袭部队一口气攻占了来宾县城,杀败金军两支后勤部队,一口气俘获大量粮草,还截断了完颜雍所部金军的粮道。
四月二十一日中午,这个消息随着溃兵传到了海阳县李石所在地,晚上又传到了完颜雍所在的渝关前线。
完颜雍和乌延蒲卢浑得知这个消息之后惊骇欲绝,完全不找到光复军怎么会出现在来宾县并且攻占了来宾县。
这下可好,粮道被断,前线粮食储备只有七日,七日之内一旦不能突破困局,辽东五万金军主力将全军覆没。
届时,别说什么让金国再次伟大了,完颜雍马上就要做亡国之君了!
乌延蒲卢浑进退失据,惊慌失措,不知道该怎么办,倒是完颜雍在强烈的求生欲促使之下决定立刻带兵回撤,放弃这次渝关攻略战。
“不打了?”
乌延蒲卢浑惊慌之下出言询问。
完颜雍咬着牙点了点头。
“后路莫名其妙被偷袭,渝关攻不下,海阳攻不下,继续下去,我怕会出事,这一次咱们准备不足,能全身而退就算胜利!”
“可是……”
“没有可是了!马上准备撤退!趁夜撤退,不能让贼军发现!”
完颜雍与乌延蒲卢浑商议撤退的时机和方式,决定趁着夜黑风高拔营而走,还要提前通告李石,让他一起拔营而走,争取不要引起光复军的注意。
他们的确没有引起光复军的注意,而是趁夜悄悄拔营而走,虽然难度不小,不过忙活到快到凌晨的时候,最后一个人也算是离开了。
因为时间不多,所以完颜雍带兵快速疾走,强令全军快速行军,争取不给光复军追上他的机会。
结果抵达海阳的时候,他才发现情况和他想的不一样。
这里已经是一片狼藉了。
原来昨天半夜李石统领的攻城部队爆发了营啸。
起因是从来宾县逃过来的溃兵把来宾县被攻克、粮道被断的消息带了过来,李石没有第一时间封锁消息,所以消息很快蔓延,引起了军队的恐慌。
他强行弹压,勉强把动乱弹压下去,派出自己的亲兵维持秩序,以此强行稳定局面。
但是这种恐慌带来的影响对于封建军队来说还是太大了。
所以到了下半夜的时候,有士兵张罗着悄悄逃跑返回辽东,不在这里等着送死,要死也要和家人死在一起。
但是他们的行动被燕云出身的哨兵发现,燕云士兵自以为已经没有退路,所以十分勇敢,对这种行为嗤之以鼻,以此为原因,哨兵和逃兵爆发了缠斗,进而引发了营啸。
金军营啸对于光复军来说当然是大好机遇,于是陆堂果断率兵出击,将围城的一万金军打的溃不成军。
一顿暴揍至凌晨时分,正好撞上了完颜雍带来的主力部队准备悄悄过境,不被海阳守军发现,结果就和海阳守军撞个正着。
陆堂一看又有金军来了,还以为是援兵,于是立刻结阵迎战,完颜雍却不敢久留,生怕被后面的渝关守军追击而来,于是留下一支部队和海阳守军缠斗,自己带着主力快速通过海阳。
他没找到李石,也没时间去找他,只能快速通过海阳,想着尽快离开这里逃回辽阳。
但是他的主力部队在来宾县再次被魏克先带领玄甲军士兵拦住了去路,魏克先率军在城外结阵,与城头守军互相照应,拦住金军去路。
完颜雍为了尽快撤退,不敢久战,就又分出一支部队拦住魏克先与之缠斗,自己率军猛烈冲击玄甲军防线,冲出了一条生路。
玄甲军人数不多,只有三千人,后续部队尚未抵达,所以被行动快速的完颜雍冲破了防线。
不过魏克先还是很努力的缠住了一支金军,在之后火速抵达的由苏绝亲自率领的两千骑兵的协助之下,歼灭了这支金军。
当然之前被完颜雍留下的军队也已经全军覆没。
苏绝不甘心放走这支金军,就继续率军猛追,一路追击到兴城,才因为力竭而不得不放弃追击。
粮食不够了,水也不够了,金军窜逃的速度也是挺快的,一路还不断有替死鬼被留下来阻挡光复军的追击,于是光复军就逐渐落在了后面,追不上完颜雍了。
此时是四月二十五日。
虽然没能竟全功,不过此时他们每个人都有了不错的斩获,没能完成的追击只能放在下次。
这一战苏绝巧妙利用光复军水军的优势和与金军之间的信息差,把本来占据优势的金军打了一个措手不及,逼得他们选择了撤退,并且在撤退路上至少损失了两万兵力。
完颜雍刚刚称帝就打了一个大败仗,刚刚鼓舞起来的士气又被打没了,大金国再次伟大的进程被迫中断,可想而知,未来的一段时间内,他的生活绝对不会很轻松。
但是苏绝很不高兴,非常不高兴。
因为在战后审讯俘虏的时候,他才知道完颜雍称帝的消息,他才知道原来和他干仗的是金国的“皇帝”。
“皇帝”啊!
和他干仗的是金国皇帝,他打败了金国皇帝,甚至差点就能俘虏金国皇帝了!
他顿时懊恼到了极点,觉得自己如果谋划的更仔细一些,给魏克先更多的战船,或者更早一点率领骑兵追击,搞不好就能把那个自立为帝的家伙给抓起来了。
那功劳得多大啊!
可是现在这个功劳没了!
因为他的某些战术方面的失误和不及时的军事行动,这个功劳没了!
苏绝就跟斗败了的公鸡一样垂头丧气,埋怨自己没有更快的反应过来,想着如果这个功劳成功到手他又该如何的名望大增。
不过很快他的心情就又稍微好了一点。
因为他的部下献给了他一个重量级俘虏——金帝国新任尚书左仆射李石。
五百零二 完颜雍没有威胁
李石的运气是真的很差。
营啸之中,他被亲兵保护着强行突围,但是乱军太多,亲兵太少,于是他在乱军之中失去了全部的亲兵,成了光杆司令,差点死在杀红了眼的乱兵手上。
关键时刻,光复军又杀了过来,他又一次遇险。
为了活命,他不得不换上普通士兵的衣服,跟大流一起逃跑,试图混在乱军从中一起逃出生天,去辽东找完颜雍,但运气太差,还是被光复军抓了起来,俘虏了。
之后,在战俘审查之中,李石虽然用脏污抹脸,但还是被发现年纪比较大,不像是个大头兵。
审查他的光复军战士拎着他洗了脸,发现他虽然上了年纪,但是白白胖胖,更不像是个普通人了,就到处找金兵认人。
最后他被认出来,是尚书左仆射、刚刚登基的新皇帝完颜雍的舅父、渤海人李石。
好家伙,不仅是尚书左仆射这样的高官,还是完颜雍的舅父,沾亲带故的关系!
苏绝这下终于高兴了一点。
跑了皇帝虽然很生气,但是抓了一个宰相,也算是弥补一些心理损失了,于是他亲自审讯李石。
李石一开始摆出一副铁骨铮铮的驾驶,坚决不配合苏绝的问话,不管问什么都不回答,还痛骂苏绝等人是贼,早晚会被完颜雍收拾掉,诛灭九族。
苏绝大怒,也不惯着他,直接下令用刑。
用皮鞭狠狠地抽打,打的李石皮开肉绽之后又往他身上泼盐水,把李石弄得求生不得求死不能,最后还用宫刑相逼。
到底是养尊处优长大的,没受过如此惨烈的皮肉之苦,年龄也大了,底气不足,李石的心理防线很快崩溃,终于松了口,认了怂。
苏绝派军医给他治疗,敷药,包扎伤口,然后问什么他都说。
于是苏绝就搞清楚了辽东金军发起这场军事行动的前因后果,以及完颜雍称帝的前因后果,得知了辽东金军的态势和兵力虚实,知道了乌延蒲卢浑是辽东金军的定海神针。
李石哭的眼泪鼻涕全抹在脸上,一边发抖一边交代自己知道的事情,包括完颜雍此人。
苏绝就把这一切全部记录下来,然后连着李石本人一起,还有一些比较高等级的战俘,一起送往中都方向,向苏咏霖敬献俘虏,向他请功。
接着苏绝和魏克先商议了一阵,决定继续向前,争取拿下整个辽东走廊,把战火烧向辽东,让金国余孽们无法安歇。
于是苏绝和魏克先一起出兵,攻占宗州之后,出兵锦州,又出兵建州、利州、兴中府,兵锋直指义州。
没有出乎两人的预料,完颜雍败退之后,光复军的进攻可以说是摧枯拉朽,所到之处金国官员皆望风而降,没有敢于抵抗的——
完颜雍的失败早已废掉了这些州府的抵抗意志,他们已经不敢抵抗了,也不认为完颜雍可以成功抵抗光复军的入侵。
那还等什么,直接投降不就好了?
等光复军进入义州之后,苏绝和魏克先算了算,觉得这次进军也差不多到了尽头了,继续进军后勤就跟不上了,于是暂停行军步伐,转而夯实基础,将攻占的数州领地整顿一下,又往辽阳府方向派兵侦查。
作为金帝国的东京,辽阳府还是很有政治意义的,苏绝很想把辽阳府攻下来,作为光复军在辽东的军事政治中心,为未来攻略、经营辽东奠定基础。
一番侦查之后,苏绝写了军事报告给苏咏霖,认为金军新败,不足以抵抗光复军的攻势,尽快拿下辽阳府作为光复军在辽东的驻军点和支撑点是很有必要的,对接下来的辽东攻势也很有意义。
也因此,苏绝向苏咏霖提出了军事物资和骑兵的援助请求。
苏绝前后两次往中都派人,第一拨押运李石和部分战俘的人抵达中都的时候是五月初十,金帝国被苏咏霖宣布停止存在的第三天。
当时苏咏霖埋头于繁重的政务之中,骤然得知这样一个好消息,顿时大喜过望。
于是他亲自见了李石,还拿到了苏绝亲笔书写的审讯报告,得知在四月初七日,完颜雍居然就称帝了,还说什么让金国重生。
可当时金国还没有覆灭呢。
这不是搞笑吗?
而且完颜雍当了皇帝之后的第一战就被苏绝联手魏克先打败了,于是苏咏霖对完颜雍的军事水平下调了一个威胁层级,觉得完颜雍本身军事就不算多好,损兵折将之下,更加无法成为真正的威胁。
再给他五年他都别想重整旗鼓了。
辽东方面的威胁已经不大了,可以稍微缓一下,让自己这边喘口气,把燕云和已经占据的土地整理整理,理顺行政和军事体系,为下一步建国奠定基础,暂时就不要大动干戈了。
怀着如此的想法,苏咏霖把失去价值的李石和那一群高级俘虏全部下发给指导司和复兴会,让他们带着去各处游街示众,号召群众观看,然后公审,处决。
到五月底苏绝的请求再一次抵达中都的时候,苏咏霖已经累计公审、处决了一百三十二名金国皇族、高官显贵,新建了超过六百个新农村,成果斐然。
而整个燕云地区除了寰州和朔州还在进行无谓的抵抗之外,已经全部收复,中原汉人的势力时隔二百余年再一次回归到了燕云之地。
胜利的天平已然落地,再也无法更改。
这里头,韩景珪立功很大。
他率领的西征军在苏咏霖攻克中都前三天也攻克了金国的西京大同府,也就是燕云十六州当中的云州。
自从上一任西京留守萧怀忠战死之后,完颜亮一直没来得及任命新的西京留守,就让大同府尹暂行西京留守之事,但是西京被调走了太多兵马,军事实力严重不足。
韩景珪带领天雄军向大同府发起进攻之后,大同府那边抵抗力量不足,坚持了一阵子,还是被攻破了,周边几个州一看没了指望,光复军杀过来的时候也就认了怂,全部投降了。
也就是女真官员担任节度使和防御使的寰州和朔州没有放弃,坚持抵抗,于是韩景珪派兵包围了寰州和朔州,切断了二州互相之间的联络,并且往城内投放招降文书,号召城内的士兵们反抗长官,加入光复军,然后就能吃饱肚子。
两州城防眼看着就不稳了。
念及此处,苏咏霖觉得如果可以在辽东获取一个稳定的长期驻防之地用于经营军事力量,增强军事辐射,从而影响到整个辽东的局势,那么这样做毫无疑问是有意义的。
而且辽阳府是金国的东京,政治意义非凡,现在光复军已经攻占了金国的南京中都和西京,就差一个东京就能实现四杀,就能完成对金国的全方位碾压,多好的政治意义?
于是苏咏霖想了想,就指示刚刚抵达中都开始办公的林景春想办法,拨付军费,提供军需和马匹,以支援苏绝攻克辽阳府。
同时,苏咏霖也决定把燕云兵团一分为二,单独成立一个辽东兵团,专门应付辽东方面的战事,而燕云兵团则主要负责燕云一带的边防、长城防务,作为首都卫戍部队一样的存在。
这段日子随着各主力部队相继抵达燕云之地,苏咏霖就开始筹划进行军事方面的整编,把因为金军南侵和光复军北伐而略显混乱的各军编制重新整编一下。
也可以顺便把各军小山头重新打散,恢复原初状态,以便于新加入光复军的新兵能够更快的融入这个大集体。
所以军队的重新整编势在必行。
五百零三 孔拯激动的热泪盈眶
苏咏霖的整军计划是根据眼下的军事形势来的。
眼下的主要作战方向是向北进攻,向南防守,不和南宋率先开战,所以南边有一个张越景率领河南兵团十万大军镇守已经足够了。
苏咏霖把南京路的防务全部委托给了河南兵团,让河南兵团一边练兵,一边整顿防务,把对于南宋的边防搞定。
攻克中都之后,苏咏霖也得知张越景完成了任务,攻克了整个南京路,将金兵大部分歼灭,少部分被他们逃到了关中之地。
所以张越景还打算向西进攻到洛阳一带,争取能夺下潼关,将关中金军锁死在关中,让他们无法威胁到初生的光复军政权。
对于这一构想,苏咏霖表示支持。
另外,齐鲁兵团、河北兵团和燕云兵团已经全面北上燕云,在燕云驻扎,熙熙攘攘一大堆,编制不明确,很容易出问题。
所以整编军队的时机已经到了。
苏咏霖就下令把目前总人数已经突破五十万的光复军进行一波精简和整编,把吸纳进来的老弱病残做处理,留下精锐增强战斗力。
同时来一波文化教育和政治思想教育的强化,让军队的思想觉悟水平维持住,不至于因为太多的新加入者而导致军队的思想性下滑。
那就是得不偿失了。
眼下的军事形势对光复军并不是特别有利,但是军事安全尚且能得到保证,四方一时之间都不会有什么战事,所以整军可以顺利进行。
燕云兵团一分为二成为定局,所以光复军的四大兵团就成为了五大兵团。
齐鲁兵团,河北兵团,燕云兵团,辽东兵团和河南兵团。
其中河南兵团已经整编完毕,已经驻守在南京路一带承担起了防守和开拓的使命,目前运行的很不错,证明苏咏霖没有看错人,没有办错事,兵团的建制是符合实际情况并且可行的。
于是苏咏霖很有信心的下令将剩下全部的军队进行整编,并且六月初一的时候颁布了整军令,宣布整军正式开始,原有军队编制需要做出一定的改变。
他下令,以兵团为军队的最高编制,整个光复军下设五个兵团,另外还有苏咏霖本人直属的禁卫军性质的虎贲军。
每个兵团下辖三个军,每个军三万人,另外保留一支一万人编制的骑兵队,作为每个兵团的兵团直属部队,增强兵团的独立作战能力和机动能力。
各级军官按照原先的编制,能留用的留用,立下功勋的提升,没有功勋反而还犯错的则降职。
这次整编也是一次军事方面的人事大调整,把能力强的提上去,把能力弱的降下来,光复军面对的敌人凶残,且数量很多,需要非常精干的军官,平庸的不能做高级军官,只能做基层军官和士兵。
军事整编从六月初一开始,因为实际需求,则率先从辽东兵团和苏咏霖直属虎贲军开始整编。
为辽东兵团和虎贲军精选全军较为精锐的士兵,以帮助辽东兵团和虎贲军尽快形成战斗力和对敌威慑力。
苏咏霖一下令,虽然初建但是为了表现自己所以非常高效的光复军行政团队立刻就协助军事方面的人物开始了行动。
辽东兵团且不说,苏咏霖本人直属的虎贲军当然要是最强的,还是全骑兵阵容,上马能奔驰下马能步战,必须是最全能的军队。
虎贲军也是军级编制,三万人的额度,全骑兵阵容,一人双马是标配,必然是光复军最强的骑兵阵容。
军正将当然还是苏勇这个铁憨憨,副将由立下战功的姜良平出任,军级书记官由原衡水城指导员莫良出任。
辽东兵团方面则以苏绝为首任司令官,立下功勋的魏克先为副司令官,兵团书记官由原静安城指导员文天瑞出任。
辽东兵团和虎贲军的框架很快就搭建完成了,苏咏霖专门抽出了一些时间专门负责这件事情,给这两支部队添砖加瓦,加快完成这两支部队的编制。
在这个没有敌人可以威胁到光复军的短暂窗口期,苏咏霖竭尽全力完成军队整编的同时,也终于抽空见了孔拯一面。
孔拯自打苏咏霖进入中都开始就不断求见苏咏霖,但是苏咏霖一直很忙,没时间见他,就一直拖着。
孔拯也不气馁,打定主意无论如何都要见到苏咏霖,为此甚至花了不少钱在中都租了一套房子,专门住进去就等着苏咏霖的接见——眼下这个情况,想要在中都租到一套合适的房子,那可真是费了老牛鼻子的劲儿了,钱也花了不少。
就这样,孔拯从五月份一直等到了六月中下旬,把带来的书全都看完了,然后又看了一遍,总算是等到了苏咏霖答应见他的时候。
孔拯得知苏咏霖决定见他的时候,激动的眼泪水都要滴下来了,那叫一个热泪盈眶啊。
于是他赶快换上得体的服饰,整顿衣冠,给前来宣布苏咏霖要见他的光复军官员送上自己的一点“心意”。
前来告知这件事情给孔拯知道的秘书处副秘书长孔茂捷对此感到莫名的不快。
“孔先生,这是什么意思?”
看着那一盘子堆放在一起金灿灿银晃晃的“心意”,面色不快。
孔拯悄悄打量了一下孔茂捷的神色,发现他的确不是很开心的样子。
这让孔拯有点担心。
孔拯这段日子待在中都,也不是傻傻等着,他也做了不少功课,对光复军进行了一番研究。
他没少打听苏咏霖占据中都之后建立的那些稀奇古怪的组织,然后和几个亲信一顿研究,感觉苏咏霖虽然没称帝,但是该做的事情还是做了不少。
虽然没有立刻建国,但是他设置了一个总务局作为临时处理整个光复军控制区日常事务、军务的头部组织,整个燕云、河北、山东之地的全部事物都要听从这个总务局的处置。
总务局下设军务处,政务处,财务处,刑事处等多个部门,分别负责一个门类的事务,彼此分担协作,把整个占领区内的事情给承担起来。
部门不多,规矩也不多,但是基本上的模样还是有的,类似于刘邦进入关中之后为了尽快稳定局面而颁布的约法三章,要的就是一个高效率,要的就是尽快的稳定。
至于其他的可以稍微往后排排。
这在孔拯看来实际上就是一个朝廷的雏形。
而且作为这个总务局的总负责人,苏咏霖本人就靠着这个职位总揽全部的权力,就好像直接把远在山东的光复军领帅赵作良忘记了,就当他不存在似的。
苏咏霖以此控制整个光复军占领区的局势,左右着数千万人的生死存亡。
而且这一次,苏咏霖也终于不再躲在赵作良的背后,而是直接出面直接掌权,直接宣示自己对中都对最高权力的掌握。
看起来,苏咏霖也终于要正式走到台前、把自己的一切展示给天下人看了啊。
五百零四 金帝国的遗产
据孔拯所知,孔茂捷担任的职位是秘书处的副秘书长。
这个秘书处没有和其他几个具体办事的部门并列,级别不高,但是很重要。
因为苏咏霖总揽大权,所以总务局每天都有大量的政务需要苏咏霖决断和处理,导致苏咏霖政务繁忙、分身乏术。
于是他设立秘书处,挑选精明能干的部下进入秘书处帮他一起处理日益繁重的政务。
秘书处人数不多,十来个人的样子,职位也不高,职权也不是很重,但是因为伴随在苏咏霖身边,是苏咏霖的身边人,所以自然很受人看重。
这个与他同姓的孔茂捷作为副秘书长,一看就是很受苏咏霖信任的人,要是能与之搞好关系,之后他在苏咏霖耳朵边上美言几句,好处自然是受用不尽。
孔拯是这样考虑的,所以甚至想着利用两人都姓孔这个要点和他拉拉关系,大不了来个认祖归宗什么的,也好近水楼台。
但是情况似乎不是他所想的那么简单。
这个孔秘书长好像真的很不喜欢他所做的事情一样,对这些金银很是厌恶。
“孔秘书长,这……只是在下的一点心意而已……”
“心领了,但是这样的事情还是不要再做了吧,如果孔先生觉得钱多,可以把这些钱捐献出来交给总务局,总务局现在正愁没有足够多的钱去安抚民众呢。”
孔茂捷阴阳怪气地说完,简单行了一礼,就离开了。
留下孔拯又是生气又是害怕。
生气当然是孔茂捷的态度让他很不爽。
他在前朝怎么着也是个公爵,也是受人尊敬的大人物,就算现在金国完了,但是等新的国家一建立,不还是要用他孔氏的名号笼络天下读书人?
你一个小小的副秘书长怎么就敢和我这样说话?
而且谁不知道你们光复军从金国手上榨了几百万两黄金和几千万两白银?
还有各种珠宝古玩怕是整个皇宫都装不下,各种文物估计已经堆成了山,就那么大一笔财富,你们还嫌不够,还嫌少?
当然害怕也是真的存在的。
孔拯也害怕孔茂捷距离苏咏霖太近,稍微说两句坏话就足以给他的目的蒙上一层阴影,让他的目的不能得到好的实现。
他可是听说了,苏咏霖正在大量提拔自己人做地方官和中央官,也在大量选拔原先金国的官僚加入光复军的政治体系。
眼下的情况就是燕云汉人大量加入光复军政府,甚至连部分契丹人和奚人都被接纳了。
比如原先金帝国的高官耶律成辉和耶律元宜都被纳入了总务局,作为金国契丹人高官加入光复军政府的象征。
而作为燕云汉人的代表,原蓟州刺史韩先令与原儒州刺史侯良哲也加入了总务局,加入了光复军政府,成为象征。
契丹人、奚人就不说了,属于非我族类的一部分,肯定尿不到一个壶里。
苏咏霖的旧部们也就不说了,将来苏咏霖做了皇帝,这些人都是元从,大家走不到一路上。
单说燕云汉人,那就和中原汉人比较不对付。
作为最早脱离中原帝国统治的汉人群体,在被金国再度纳入同一个统治体系之下的时候,燕云汉人和中原汉人之间已经有了很大的区别,彼此之间也有很大的偏见。
多亏宋徽宗一套骚操作把北宋的颜面和逼格败的一干二净,让燕云汉人看到了中原汉人是何等的懦弱无能,以及他们作为被征服者的丑态。
所以一段时间以来,燕云汉人对中原汉人那是相当的看不起。
而中原汉人倒也嫌弃燕云汉人久和胡人杂居,身上一股胡味,完全不像是他们的同胞。
所以两伙人彼此之间互相鄙视搞地域黑也不是一天两天的事情。
虽然眼下作为中原汉人政权代表的苏咏霖政权凭借纯粹的暴力碾压了金帝国,灭了金帝国,还狠狠地羞辱了金国皇室,公审了金国权贵,这一系列行为大大震撼了燕云汉人。
这使得燕云汉人发现中原汉人还是武德充沛的,所以对中原汉人也稍有改观,觉得中原也是有豪杰的,他们服。
但是彼此之间数百年的不同处境所带来的差别,不是随随便便就能弥合的。
天降猛男苏咏霖能凭借超强的武力和威望同时压服各个族群群体,使他们为自己所用,但是他们彼此之间的矛盾绝对不小。
中原汉人士大显然不会把燕云汉人官僚当做自己人。
如此一来,孔拯骤然发现留给他们山东本地人的机会已经不多了,继续等下去,说不定也只能捞到别人不要的边角料了。
新的国家尚未建立、科举制度尚且没有决定要恢复之前,地方士绅们可是吃不香也睡不好的。
孔拯此来的目的,不仅是要向苏咏霖毛遂自荐,也是要向苏咏霖进言、也算是试探,请他恢复科举制度,试探他对中原地区的汉人士大夫的态度如何,究竟有没有称帝的准备和计划之类的。
而现在形势如此紧张,很多重要的中央职位都被人给占据了,孔拯能不着急?
也就是苏咏霖答应接见他,说明苏咏霖心里还想着他们,否则孔拯就要考虑一下自己是不是该举族南下投奔南宗去了。
稍微收拾了一下精神,整理了一下思绪,孔拯恢复了冷静。
他很清楚自己需要的,也很清楚自己能给出什么价码,只要能谈拢,孔氏在新朝的地位必然可以得到张扬,说不定还能恢复到唐太宗时期孔颖达带领孔氏的那种辉煌。
苏咏霖答应接见孔拯的时间是午后,放到往日,那是苏咏霖吃过午饭之后稍微小憩一会儿的那段时间。
不过今日,他决定把这段时间用来接见已经被他晾了一个多月的孔拯。
他知道孔拯的来意,无非就是那么些事情,之前没见他是因为有些事情没做完,有些职位没有分配完,但是现在也准备的差不多了,可以给孔拯来一波极限施压,向他索取更大的利益了。
苏咏霖现在没有称帝的打算,但是在不远的未来,他是要称帝的,现在实际上他就是在做着皇帝的事情,靠着军功和威望拥有着不亚于皇帝的权力,只是没有名头而已。
但是建立国家和政权的一些先期准备也是要做好的,比如未来朝廷的雏形——总务局就要在这个时候搭建起来,到时候时机一到,直接扩建成朝廷,就地转型,完成改变。
在不能贸然改变主要矛盾和针对对象的当下,他必须要接纳这些精英士大夫们进入他的政权帮他分担行政压力。
但是考虑到这样做的某些不可遏制的危害,他有感觉自己必须要发挥主观能动性,最大限度的遏制危害所造成的影响。
不能让中原的汉人士大夫们成为未来朝廷里的主流,甚至压过了他的复兴会本部们。
所以必须要引入其他的政治团体来相互制衡打擂台,最大限度的压制中原汉人士大夫。
虽然他们可以依靠科举实现人数的暴力,但是那需要时间,有那个时间,苏咏霖自己都能收拾他们。
而在复兴会本部尚且稚嫩的时候,需要更多的帮手来帮忙一起遏制中原汉人士大夫们在朝廷里的势力扩张。
也就是在这个时候,苏咏霖注意到了燕云地区的复杂形势和金帝国遗留给他的另一种意义上的遗产。
一种可以靠着肉眼可见的划分方式划分政治团体的余裕。
一种依靠他们彼此之间的矛盾达成互相制衡的平衡局面的操作手段。
五百零五 他苏某人的性格也是相当恶劣
在进入中都之后的一段时间里,苏咏霖敏锐的洞察了光复军主导中原局势之后所形成的各政治势力以及他们彼此之间的主要矛盾。
他排除了复兴会和光复军做为苏咏霖基本盘的矛盾和影响,发现剩下来的主要政治矛盾可以分成三种。
渴望独掌大权的汉人政治势力与渴望继续生存的非汉人政治势力之间的矛盾。
这是民族矛盾。
燕云汉人官僚政治势力与中原汉人士大夫政治势力之间的矛盾。
这是长期的政治割裂继而引发的全面的地域矛盾。
金帝国旧臣政治势力和过去未曾出仕金帝国而现在想要出仕苏咏霖的新臣子政治势力之间的矛盾。
这是立场带来的新旧矛盾。
洞察了这三个矛盾之后,苏咏霖意识到了自己的复兴会基本盘在夹缝之中求生存的机遇,也意识到了自己利用这些矛盾分化上等人阶层的机遇。
利用这三个目前主要的政治矛盾,苏咏霖决定广泛吸纳各个群体的相对清白的优秀人才们加入他的总务局,并且组成联合政府,接着利用他们之间的矛盾达成政治平衡。
当然最重要的还是暗中发展复兴会基本盘的政治势力——苏咏霖想要竭力掩盖的第四个主要矛盾,就是复兴会基本盘与所有其他政治势力之间的阶级矛盾。
这个矛盾在复兴会基本盘拥有足够实力之前,是不能上升为主要矛盾的。
在此之前,苏咏霖必须要用自己的权力进行一系列的政治操作,把其他矛盾打扮成主要矛盾,以此掩盖真正的矛盾。
当然了,也多亏金帝国留下来的盘子够烂,矛盾够多,所以留给苏咏霖可以使用的分化瓦解的手段才够多。
在旁人看来一团乱麻非常棘手的政治局面,在苏咏霖眼里却是机遇多多,到处都是可以操作的入手点。
苏咏霖可以利用渴望在光复军政权内获得地位从而继续生存的契丹人、奚人、渤海人等族群与汉人之间的矛盾。
也可以利用彼此之间互相看不惯的燕云汉人官僚和中原汉人士大夫之间的矛盾。
更可以利用原金国官员和非原金国官员之间的矛盾。
这些矛盾随便找一个都可以让苏咏霖大做文章,从中获利,引得两派鹬蚌相争,而他可以渔翁得利,逐渐发展自己的基本盘,把复兴会的盘子越做越大。
所以他早就想通了,不管怎么样,他都要把以孔拯为代表的中原汉人士大夫拉入他的联合政府之中,给他们一席之地,给这场政治角逐增加第三个选手代表队。
晾着他们还是为了极限施压,从当前来说最富有的他们的身上榨取最多的好处,不仅是钱,更想弄到一些土地人口,继续扩大自己的基本盘。
于是当秘书沈格告诉苏咏霖孔拯已经到了的时候,刚刚吃完饭正在消食的苏咏霖便点了点头,让孔拯进来见他。
时隔很久再次见到苏咏霖,孔拯发现苏咏霖的身上已经看不到当年的那种狂傲之气,或者更直接一点说就是——匪气。
当年苏咏霖持刀横在他脖子上逼着他做官的时候,他是真的觉得苏咏霖像个纯粹的土匪,一点不讲道理,纯粹的暴力压制。
当然,这种纯粹的暴力压制也给孔拯留下了至今为止都不能忘怀的心理阴影。
可是现在看上去,苏咏霖简直是个面如冠玉的贵公子,能用【陌上人如玉,公子世无双】来形容,和当初的样子天差地别。
一开始孔拯还有些奇怪,但是稍微想想也就明白了——
他本身就相貌堂堂,现在地位高了,不用自己亲自上阵搏杀,举手投足间多了几分贵气,少了几分煞气,有如此观感,也是自然。
而且他这个时候忽然想起来,苏咏霖目前也就二十三岁。
天上人啊,简直是天神下凡来收拾金国人的,除此之外没有其他合理的解释。
于是孔拯收起全部的心思,集中精神应对这一场并不轻松的会面。
“元济,好久不见了。”
苏咏霖端坐在桌案之前,看起来并没有站起来的打算。
“将军才是,许久未见,将军英姿勃发,神采飞扬,真乃天上人也!”
孔拯站在苏咏霖面前,深深一礼。
苏咏霖哈哈一笑。
“免礼免礼,不必如此,请坐,看茶。”
“多谢将军。”
孔拯走向左边第一个位置缓缓坐下,姿态正规,目不斜视。
方才通报的秘书沈格端着一杯茶送到了孔拯面前,孔拯谢过。
沈格离开之后,苏咏霖端起自己的茶碗稍稍饮了一口。
“听说元济已经在中都住了一个多月了?”
“是。”
“哟,那可真是我的不对了,我太忙了,一直没想起见你,对不住啊。”
“不不不,是在下不通事理,一别经年,许久未见将军,只知将军奔波劳碌,不知将军身体可还好,所以带了很多滋补食材和珍贵药材前来拜见将军,不曾想耽误了将军办理正事,在下有罪,有罪!”
孔拯诚惶诚恐的模样让苏咏霖没来由的感到一阵舒爽,同时也意识到孔氏作为历代政坛不倒翁,除了名头响亮之外,也是有点真本事的。
比如说话的艺术就掌握的很好,能让听到的人很舒服。
可惜这个技能苏咏霖始终掌握不好,他最擅长的还是阴阳怪气和直接怼人,要是做官,肯定没办法和同僚相处愉快,所以注定不能做一个很好的官僚。
说白了,他就是腿脚不利索,跪不下去,没有孔拯这种家学渊源之下学到的柔软身段。
唉!技不如人啊!
怀着微微的遗憾和强烈的愉悦,苏咏霖咧嘴笑了笑。
“元济何罪之有呢?元济还能记得我,就很好咯,孔氏这偌大的名头,我越是往中都走,就感受越深,等我进了完颜亮的皇宫,才恍然惊觉,当年我的行为是何等的失礼啊!”
苏咏霖这样说着,满脸都是遗憾:“元济啊,我得向你陪个不是啊。”
孔拯微微一愣,然后脸上堆满了尴尬而不失礼貌的笑容。
“哪里哪里,若没有当年将军的果断,孔氏怕也没有如今能与将军见面的从容了。”
“呵呵呵,那倒也是。”
苏咏霖脸上的遗憾仿佛从来没有出现过一样,消失的无影无踪。
于是孔拯更加尴尬了——说是陪个不是,没有动作也没有表情,这语气怎么听怎么像是在嘲讽人。
他要不是光复军真正的主人,要不是五十万大军的领导者,要不是未来的皇帝,孔拯是真的很想一巴掌甩他脸上的。
可惜,孔拯打不过他,所以不敢,只能唾面自干,任由他阴阳怪气。
苏咏霖看着孔拯的表情,就很开心。
他也别喜欢看到这种看他不爽却又干不掉他的表情。
尤其对方还是身段柔软家学渊源的孔氏,这就说明他阴阳怪气的本领更上一层楼了。
某种意义上来说,他苏某人的性格也是相当恶劣。
五百零六 大型凡尔赛现场
就苏咏霖这种阴阳怪气的说话方式,他要不是光复军首脑,早就被人三句话打死十八次了。
但是很可惜,他是光复军的实际掌握者,光复军占领区的实际统治者、最高权力掌握者。
所以轮不到别人打他,只有他打别人。
他三句话,就能把敌人干掉十八万。
深谙个中精髓,被冒犯的孔拯毫不介意,面对苏咏霖的阴阳怪气选择了笑脸相迎。
“一切都过去了,孔氏能如此安稳的延续到如今,也是全赖将军的信任和提拔,孔某不胜感激!”
孔拯又是一个大礼,结束了这尴尬的对话,将尴尬的氛围一扫而空。
要不怎么说人家身段柔软家学渊源呢。
苏咏霖哈哈大笑,然后站起身子走到了孔拯的面前,握住了孔拯的手,把他扶了起来。
“感激什么呢?现在不仅你需要我,我也需要你啊,你看看,我现在管着这偌大的中都,还有五十万大军,已经分身乏术,困苦不堪,手上实在是缺乏可用的人才,就等着元济来帮我咯!”
听到这句话,孔拯稍微一愣,接着便是一阵狂喜袭上心头,心中全部的不爽在一瞬间消失的无影无踪,甚至还有点感激起了苏咏霖。
“将军……这……”
“你也知道,我起兵至今不过两年多,我本以为要花个十几年功夫才能把金国灭掉,那个时候我手下大概也有不少可用之才了,可谁曾想这金国人就是纸糊的老虎,太不经打,这才两年功夫,就完了。
我都还没有使上什么力气,他自己就倒下了,皇帝死了,将军死了,大军完蛋了,把这个烂摊子丢给我,弄得我现在是要人没人,要钱没钱,一穷二白,无奈得很啊。”
苏咏霖捏着孔拯的手,稍微用上了些力气。
孔拯的笑容又变的有些尴尬了。
好家伙,这大型凡尔赛现场还真让孔拯赶上了。
什么叫本来以为要花十几年功夫结果才用两年就成功了?
别说你,我们谁又能料到你那么凶,金国人那么废?
说好的天下霸主第一强国,结果就打出这么个战绩,一下子把花了三十年功夫营造出来的不败金身敲得粉碎,现在所有人都傻眼了,所有人都没有准备好。
还能怎么说?
这世上妖孽太多,可是如同苏咏霖这样的……也难怪那么多人都对苏咏霖的政策和做派颇有微词,但是一个个的还是不敢和他正面冲突。
太诡异了,太妖孽了,把天下霸主打的跟孙子一样,太吓人了。
谁受得了?
就是太快了,所以大家都没有准备,所以才要腆着一张脸来中都求田问舍啊!
孔拯现在一点都不恨苏咏霖,就恨完颜亮,就恨金国。
一群废物,两年都扛不住,一点准备的时间都不给我们,就跟赶着投胎一样,亡国亡的那么快,孔拯都感觉完颜亮和赵恒是孪生兄弟了。
可事已至此,又能怎么办呢?
孔拯只能腆着脸吹捧苏咏霖是天上人,是天上的神仙下凡来救苦救难的,是来帮助中原汉人推翻金国残暴统治的。
然后话锋一转,就提到了苏咏霖需要的“帮手”上。
“古人云治大国若烹小鲜,话虽如此,但治理大国也需谨小慎微,一步错,则步步错,步步错,则国家危亡,这是金国之所以覆亡的原因,而将军反其道而行之,自然能够取而代之。”
“嗯,说得好!继续。”
苏咏霖点点头,看起来很满意,心里却在骂孔拯你跟我隔这儿搁这儿呢?
说重点!
于是孔拯就开始说重点了。
“将军所面临的问题,其实古人也遇到过,古人为选拔人才,也是费尽心思,想方设法从万民之中选择有才之人,所以先有察举,又有科举,皆为朝廷取士。
到如今,无论是曾经治理中原的宋国,还是后来治理中原的金国,都以科举取士来选拔人才,治理国家,通过科举考试选择精通经典之儒士,以儒术治国,方能长治久安。”
苏咏霖点了点头。
“元济的意思,是要我开科举取士?”
孔拯一阵激动。
“正是,中都已下,金国已亡,将军何不顺应天意,建国称帝,并开科举,昭示天下,以为新朝天威浩荡?”
苏咏霖看着孔拯眨巴眨巴眼睛,沉默了一会儿。
“你说得很好,但是我没打算现在称帝啊。”
“啊?”
孔拯张大了嘴巴,一愣。
“现在称帝不是把我架在火上烤吗?刚刚灭了金国,西边还有关中没拿下,东边还有辽东没拿下,还有夏国,还有宋国,都在虎视眈眈。
我不做皇帝,各方还会有所忌惮,不会立刻出兵与我为敌,我要是现在做了皇帝,不就是四面临敌吗?元济,这个局面,难道你看不懂?”
苏咏霖一脸惊讶地看着孔拯,摆出一副嫌弃的姿态。
孔拯悚然一惊,心想着不能让苏咏霖怀疑他的能力,于是立刻补救。
“看得懂!看得懂!只是……只是在吾辈心中,将军之伟业,无人可比,当为天下第一人!”
苏咏霖连连摇头。
“别这样说了,元济,我跟你说实话,当前这个情况下,我什么都缺,根本没有底气做皇帝,更别说开科举了,我就算开了科举,到时候没人来参加,岂不是自己打自己的脸吗?”
孔拯很想告诉他你这样装逼实在是有点过分,但是他接受过的教育让他没有说出这样的话。
“那将军以为,何时举办科举比较合适呢?”
他还是不愿意放弃这个重要使命的答案。
苏咏霖知道这是士大夫们的核心利益,必然不可能相让,便开口道:“等我平定中原、彻底消灭金国之后吧,那个时候,应该我也能让天下人都认同我的功绩了。”
孔拯听后,松了口气,总算是得到了自己想要得到的答案。
虽然眼下不得科举,但是苏咏霖总归是这样想的,那就好。
但是他的使命还没有就此完结。
科举一时举办不起来,那就要通过其他的方式抢占资源,避免被先来者把所有的政治资源都抢光了,连口汤都喝不上。
官场上论资排辈抱团取暖的现象十分严重,若不能抢占先机,一步慢,步步慢,届时就算做了官,也要给人家端茶递水卑躬屈膝不得抬头,那么山东士大夫们的处境堪忧。
想了想苏咏霖方才的表态,孔拯决定主动出击。
“将军之前说缺乏治理地方的人才,若将军不弃,孔某愿为将军举荐一二,为将军分忧。”
“太好了,我现在正缺少人手为我打理事务,若能得到元济举荐,一定是大才!”
孔拯笑道:“大才不敢说,但是为将军分忧之心天地可鉴,还请将军明察。”
一阵交谈之后,孔拯推荐了十二三个“为将军分忧之才”给苏咏霖,苏咏霖也“笑纳”,表示让他们尽快来中都,他好安排他们做事,为他“分忧”。
五百零七 我将誓死追随
孔拯得到了自己想要的结果,非常高兴,离开皇宫之后就派人返回山东老家,安排人北上。
同时,也让被举荐的家族把各自的“心意”送到中都来。
苏咏霖可是说得很清楚了。
他“没钱”。
没钱两个字需要掰开来细细品读,到底是什么层面上的没钱,然后针对这个真正的含义给出苏咏霖需要的到的利益,才能让苏咏霖“有钱”,苏咏霖“有钱”了,当然不会吝啬官位。
孔拯离开之后,一直藏在苏咏霖身后屏风内侧的田珪子绕了出来,走到了苏咏霖身边。
“阿郎,真就这样便宜了孔拯?”
苏咏霖叹了口气,点了点头。
“当然,我需要人办事,需要很多很多很多人来办事,而且朝廷里政治势力越多,对于我们而言好处越大。”
“您的意思是?”
“中原汉人一直都瞧不起燕云汉人,觉得他们身上胡风重,不是华夏苗裔,而燕云汉人则瞧不起中原汉人,觉得他们懦弱,是被征服者,而他们又一起瞧不上契丹人、奚人、渤海人等族群。
另外还有新晋官僚和原先金国的旧官僚之间也会存在争端,我只要稍微一挑拨,就能让他们彼此不对付,互相争斗,他们争得激烈,就能把水搅浑,这中都的水越浑,咱们才能浑水摸鱼,从中得利。”
苏咏霖眯着眼睛看着孔拯远去的背影,开口道:“他们都不是咱们的一路人,但是为了稳定,为了建国,少不得他们的加入和出力,咱们自己还是根基太浅了,珪子,咱们要夯实基础啊。”
田珪子抿抿嘴,心中多少有些不快。
但是苏咏霖把话敞开了讲,一点也没有保留,让他感觉到情况的确如此。
大战获胜之后,苏咏霖就在济南召开过复兴会中央会议,在会议上作了报告,说了他对现在和未来形势的判断,其中就提到了未来建立国家少不得这些上等人的加入。
没有他们的加入,光复军根基浅薄,根本无法在短时间内建立稳固的政权,必然陷入混乱之中。
到时候等金国缓过劲儿来,南宋和西夏方面也看出了光复军政权的实质,他们必然面对重重危机,这对于新生的光复军政权来说危险太大。
所以苏咏霖提出了这个建议,让复兴会总部讨论。
不过该说不说,当时反对的人不少,很多人都觉得这样做非常危险。
他们觉得既然要和上等人作斗争,就应该斗争到底,而不需要和上等人虚与委蛇,否则斗争还有什么意义呢?
苏咏霖和这些持有反对意见的人进行辩论,用自己手头的资料和数据表明了光复军政权目前浅薄的根基和面对的实际危险,认为现在发起决战必然会引发新一轮的大乱。
届时内外敌人一起发力,组织大军进攻,光复军将面临极其严重的危险,甚至是倾覆之忧。
不要觉得光复军现在屡战屡胜就所向披靡,两线作战从来都是兵家大忌,苏咏霖再怎么善于指挥,在两线作战的问题上也非常谨慎。
更不要说大战之后光复军人数扩充,大量原来的金兵投靠了光复军,十几万的精锐主力一下子扩充到了近五十万,各支军队鱼龙混杂,战力不一。
苏咏霖提出整军计划为的就是整肃军队,各兵团未必要满编,在整军过程之中把不合格的人淘汰掉,留下合格的士兵,这才是最主要的。
如果不进行一波严肃的整顿,军队数量上升和战斗力下滑就是必然的,这样的军队如何应付内外敌人的合力进攻?
还有一个更加现实的问题——粮食,缺少粮食。
本来燕云、河北与山东就因为战乱影响了春耕,燕云土地几近荒废,如果不能及时恢复稳定与生产,来年,很有可能会爆发严重的饥荒,会死很多人。
饿肚子的人可不管什么上等人和牛马,他们要吃饭,想的就是两个字,就是要吃饭。
况且现在很多加入光复军的士兵最根本的原因一是金国完蛋了,二就是为了吃饱饭,吃不饱饭,届时更有可能爆发民间和军队中的双重叛乱,到那个时候,光复军该怎么办?
苏咏霖用严峻的事实告诉所有人,在实现理想之前,要先生存下来。
最后除了少数几个人依然不支持苏咏霖的看法,大部分人都支持了苏咏霖的看法。
当前阶段,不能立刻发起决战,而要隐忍,要恢复生产与建设,恢复稳定,以尽快锤死金国,覆灭金国,确定光复军在中原的绝对霸权。
然后由苏咏霖借助皇帝的威势将复兴会发展壮大,培养人才,不断输送到朝廷占据重要实权位置,不断将其余各政治势力所据有的实权职位抢夺过来。
以此逐渐抢班夺权,把反动势力一扫而空。
等政治上的准备完成之后,就发动最后决战,覆灭上等人,同时对西夏、南宋等各大反动势力发起战斗,使之腹背受敌,内外不安。
最后就是解放整个天下,实现终极理想。
不过田珪子还记得,直到最后,那几个不支持这种做法的人也没有认同苏咏霖的做法。
他们觉得苏咏霖的想法太理想,这样做会留下隐患,会让心志不坚定的自己人渐渐失去进取之心,到时候光复军内部的问题未必会比其他几大势力要小。
所以他们终究不认同这一策略。
苏咏霖允许他们保留意见,并且对他们敢于反对自己的意见这一事实提出表扬。
于是在眼下的中都城内,苏咏霖看着田珪子的脸色,知道他在想什么。
“珪子,你是不是在想陶雍和夏锐他们几个说的那些话?”
陶雍和夏锐等人都是苏咏霖最早的部下,跟着他一起北上的坚定战士,学习苏咏霖的思想非常深入用心,理论水平很高,属于天赋和努力并重的那种人,很受苏咏霖的重视。
所以他们都是复兴会的高层干部,在军队里也有担任指导员的职务。
田珪子听到这几个名字,知道自己的想法被苏咏霖看穿,便点了点头,也不隐瞒。
“阿郎,说老实话,我内心是比较倾向于陶雍和夏锐等人的看法的,这一策略虽然稳妥,但是将来暗流涌动,对咱们未必是好事。”
“我也是。”
苏咏霖笑了笑:“我知道我的说法很理想,不可能那么顺利,打心眼儿里,我也认同陶雍和夏锐他们的看法。”
田珪子一愣。
“那为什么……”
“为什么一意孤行?”
苏咏霖往前走了几步,站在了宫门口,沉默了一会儿才缓缓开口。
“珪子,不瞒你说,我想做的事情远比陶雍和夏锐所想的更加激进,更加疯狂,但是政治和现实是挂钩的,我不能顺着自己的性子去搞政治,从而影响到现实。
现在的现实是什么?百废待兴,一片荒芜,山东,河北,燕云,到处都是荒废的土地和流离失所的人群,土地要耕种,人要吃饭。”
“阿郎,你……”
“我何尝不知道我所做的事情会让咱们内部产生分化,我何尝不知道这样做会让我们失去一大群曾经志同道合的同志,但是我没有选择。”
苏咏霖长叹一声,苦笑道:“若我有十万……不,哪怕只是一万名精干的复兴会干部,我都不会做出这样的决定,我会立刻把孔氏这些人连根拔起,把他们挫骨扬灰!
可是我做不到,我身上担负着千万人的生计,在我实现理想的时候,我也得顾忌他们的肚子,他们吃不到饭,是会饿死的。”
田珪子看着苏咏霖有些落寞的神色,心头也莫名的感到沉重。
理想碰撞到现实,迸发出来的火花总归是让人不愉快的。
“阿郎,你该休息休息。”
“不,我不能休息。”
苏咏霖的面色凝重起来:“珪子,你千万不要以为人的堕落都是外部因素,攻克中都的时候,我还注意到一件事情。”
“什么?”
“我逼着那些权贵交出女眷,在那些女眷被押出城的时候,我看了看我身边的人,我从他们不少人的眼里看到了欲望。”
苏咏霖指了指自己的眼睛:“无法掩饰的欲望,是个人就会产生的欲望,一种试图凌驾于他人之上的欲望,所以我知道了,不管我是否做出这个决定,都会有人与我分道扬镳。
不管我是否接纳上等人与之合作,都会有咱们的战友变成新的上等人,所以我想明白了,来吧,都来吧,该来的都来,敢来的都来,一起来,让我看看到底是他们能战胜我,还是我能战胜他们。
珪子,我已经做好准备了,从现在开始,到我死为止,我都不会停下来,这火能烧一天,就烧一天,能亮一天,就亮一天,无论如何,我都不会停下来!”
田珪子看着苏咏霖的眼睛,从他的眼睛里,田珪子看到了和在济南城墙上的时候没有任何区别的火光。
于是田珪子的心头莫名的松快起来,脸上也露出了笑容。
“阿郎不停下来,我也不会停下来,我将誓死追随。”
“好。”
苏咏霖握住了田珪子的手,对他寄予了深切的希望。
五百零八 张浚的回归势不可挡
与孔拯会谈之后,中都的一切事务有条不紊的继续下去。
在苏咏霖主掌的总务局的主持之下,燕云之地正在以相当快的速度正常化,苏咏霖派出的官吏们正在燕云大地上竭力地奔跑着。
而这段时间之中,南方战区也发生了一系列事件、光复军的南部战区也没有停止前进。
张越景作为河南兵团司令官、南京路战区最高军事负责人,在攻克开封以后并没有忘乎所以,他依旧保持冷静、紧张。
奉苏咏霖的命令,河南兵团继续向南,夺取整个南京路。
于是他命令周至往洛阳方向进攻,夺取河南府,若是可以的话,可以相机行事,进一步进取潼关,把住进攻关中的大门。
接着又命令陈乔山带领军队往东南方向进攻,不要放跑了那一带的金军。
他自己则带兵往南部大举进攻,一路攻城略地,压缩南部金军的生存空间。
这一军事行动十分顺利,各地金军兵败如山倒,不能阻挡光复军南下的兵锋。
张越景于四月初三进驻蔡州汝阳县,在这里得到了陈乔山的汇报,说他在亳州的谯县和宿州的符离县遭到两次规模不大的抵抗,其余各县全部投降,本地人箪食壶浆以迎王师,态度恭顺。
随后,张越景开始在边境各州布置防务,统计金军留下来的各项物资的数量,一一登记造册。
至此,光复军完成了对南京路金国势力的驱逐,占领了南京路,实现了对南京路的控制和统治,并且开始在南京路安排一系列的光复军政策用以改变南京路的现状。
此时是四月份,两年前的四月份,光复军大起义正式开始。
两年间,光复军完成了华丽的转身,从地方造反起义集团,升级为了地区强权集团,再到如今的地区霸主集团,实现了整个集团的三连跳。
曾几何时,张越景幻想过真的有了这样一天他会多么多么的兴奋,多么多么的激动,可当这一切真的发生的时候,他才意识到他对于这些并没有想象中那么开心。
他并没有感觉到这些是天上掉下来的,他只知道这是他和整个光复军历经千辛万苦一刀一枪拼出来的,理所应当的。
他想要立下更多的功劳,获得更大的业绩,现在所拥有的这些已经不能满足他了。
他要继续前进,继续战斗。
而这一次的目标,显然转向了南宋。
张越景在此之后得知苏咏霖已经包围了中都,燕云攻略十分顺利,金军无力抵抗光复军的北伐,兵败如山倒,金国覆亡就在旦夕之间。
金国完了,谁是敌人?
根据苏咏霖的指示,他需要面对的敌人当然是南宋。
苏咏霖把他留在这里并且组建河南兵团的原因就是为了对付南宋。
所以他开始广泛收集南宋方面的政治军事情报,为了知己知彼,百战不怠,总归要率先收集一波情报才是。
而当光复军如秋风扫落叶一般拔除金军根基并且准备展开对南宋的情报作战的时候,南宋在干什么呢?
从完颜亮开始出兵到光复军发起反击的这半年之中,南宋有什么出人预料的举动吗?
这半年中,南宋做了两件事情。
第一件事情是下令边境各州府进行战备审查,对荒废已久的军事操练要重新抓起来,要把军队重新锤炼一下,变得厉害一些,顺便派人去北边打探消息,探探光复军和完颜亮对决的胜负。
第二件事情,就是吵架。
相比起来,第一件事情做的四平八稳,没什么波澜,还是第二件事情更加引人注目,这也是整个完颜亮南征期间南宋朝廷的主流。
所谓的吵架,当然是两个不同派别势力之间的吵架和对决。
放到南宋朝廷里,自然是主战派和主和派这两个大而化之的概念团体之间的争风吃醋啊不,吵架。
其实真要细细划分,主战派和主和派的概念是不够用的,主战派里还要区分积极防守派和激进北伐派,主和派里也要区分消极防守派和干脆的金国是我爸爸派。
不过在主和派与主战派之间分出胜负之前,他们彼此还是可以容纳内部的不同意见一致向外的。
至于斗倒对方之后的内部争论,可以稍微往后放放,眼下最关键的还是战与和。
两派之间的争论从完颜亮要求南宋出兵北上协助作战的时候就开始了。
等完颜亮正式开始南征、与光复军开战了,两派的争论就进入了白热化的状态,几乎要从口头争论升级到肉搏状态。
原因无非是金国动用了过于强大的力量南下征伐光复军,使得南宋朝廷失去了安全感,觉得那么大规模的军队肯定不仅仅是用来对付光复军的,这帮家伙肯定想着得陇望蜀呢!
出于对自身安全的极大恐慌,赵构不得已听从了陈康伯等人的建议,把南宋最能在军事上说上话的老臣张浚从流放地召回临安。
赵构打算好好跟他聊聊目前的情况,商量一下对策,万一金国爸爸真的要来打他屁股了,他该怎么办。
事情到了这个关头,汤思退等人显然不能给赵构带来任何的安全感,赵构有理由怀疑完颜亮要是真的来了,汤思退等人会比他更快投降,摇身一变成为大金忠臣。
而赵构身为宋国皇帝,怕是就没有那么好的待遇了。
陈康伯就是切中了赵构的这一担忧,拿鲁肃劝说孙权的故事劝说赵构,让赵构意识到一旦真的打起来还打输了要投降,那么自己的待遇绝对不会比他们这些做臣子的要好。
赵构把这句话听到了心里,觉得他认完颜亮当爸爸可以,但是完颜亮当爷爷、他当孙子实在是有点过分,于是就听从了陈康伯的建议。
消息传出去,主战派声势高涨,纷纷感觉美好的未来就要到来了。
主和派则是如丧考妣,感觉世界末日就要到来了,得提前准备棺材,到处宣扬和金国开战就是在自取灭亡。
汤思退、沈该两人对此怀有深切的戒备和反感,多次上表赵构请求不要让张浚回来。
但是被陈康伯说动的赵构觉得把自己的生死寄托在这些言必提【我大金天下无敌】的家伙身上是不靠谱的。
十几年来,随着绍兴和议的签订,朝堂上主和派势力很强,完全压倒了主战势力。
若是金国不想南下,那么继续下去也无不可,但是眼下金国大军南下了,情况就发生改变了。
作为帝王,不能允许朝堂上完全被一个势力派别掌控。
主和派如此强势,总要把另外一群人引入朝堂和他们打擂台唱反调,如此,才能保证皇帝的安全。
到时候完颜亮如果不南下,那就一切照旧,如果完颜亮准备南下了,那就立刻无缝切换到主战派主导的朝廷,准备无奈之下的一战。
真要到了那种时候,陈康伯是文臣,没有军事背景,派不上大用场。
枢密院的现任主导人王纶、叶义问和周麟之也都是半路出家的文臣,没有军事斗争经验,也不能依仗。
整个朝廷偃武修文十几年,绍兴初年闪亮的将星们已经全部故去了,不熟悉军事的人太多了,熟悉军事的人太少了,纵览满朝文武,可以期待的只剩张浚。
所以张浚必然回归,汤思退和沈该阻挡不了,秦桧复生也阻挡不了。
在这样的背景下,赵构进行了一波政治上的微操,把流放至偏远地区的张浚召入临安商议军国大事。
张浚闻讯,欣喜若狂,紧赶慢赶,于绍兴三十年正月初三抵达了临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