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百六十四 孙子义兵临中都
按照苏绝的推测,执行完成这两个计划,金国在燕云的统治也就差不多到位了,想要继续维持下去基本上也是不可能的。
届时情况顺利的话,苏咏霖应该也已经打败了金军主力,可以带兵北上驰援。
等光复军主力抵达,燕云之地必然全部归附,就算到时候中都还没有拿下来,意义也不大了。
主力来了,中都就是一座死城,毫无生息,除了投降,没有其他路可以走。
所以到那个时候,金国在燕云的统治就可以宣告结束了。
至于辽东攻略……
那就要等苏咏霖抵达中都之后再说了。
辽东是女真人的老家,至少还有数万兵力可以调动,更遑论路途遥远,道路难行,没有充分的准备,难以成功。
至于另外一种可怕的可能,那就是苏咏霖战败的可能。
在苏绝看来,那几乎是不可能的。
后勤断绝的情况之下,金军主力怎么可能战胜苏咏霖?
当年苏咏霖顶着劣势兵力和一马平川的绝境尚且能带着军队硬怼完颜阿邻的骑兵,更何况如今这个场面?
苏绝从不怀疑苏咏霖会战败,若他真的战败,苏绝觉得自己就算是死在燕云也无所谓。
于是在正月中下旬,完颜亮还没死的时候,战况还不明朗的时候,孙子义和苏绝就出兵了。
这是自赵光义、赵佶的失败之后,第三次有汉人军队进入燕云进行战略行动,意义非凡。
处在这个历史的节点上,孙子义和苏绝都感到了莫名的压力和动力。
他们进行了分工。
用兵较为稳妥的孙子义去攻打、围困中都,切断中都内外交通,把燕云之地金国的政治军事枢纽围困起来,让周边金国官方机构全都变成无头苍蝇。
用兵大胆且善于奔袭的苏绝则带兵直接冲着渝关而去,把这个重要关卡夺取,然后再往西慢慢攻打平州、滦州等地。
拿捏住这两个要点,燕云之地的金国官方力量就是无头苍蝇,根本无法妥善指挥各地留守金军对光复军发起反击。
行军过程其实很顺利,顺利地让孙子义和苏绝都觉得很吃惊。
他们根本就没有遇到什么敢于抵抗或者说抵抗的非常激烈的金军精锐。
燕云一带金军和金国统治机构因为光复军的突然北伐而大为震恐,纷纷认为金军主力已经在河北山东覆灭,光复军主力已经开始北伐。
数十万大军的主力都被打败了,他们还能怎么办?
万念俱灰之下,很多女真人撒丫子就往中都跑,不敢投降,生怕被强烈针对女真人的光复军杀死。
剩下来不是女真人的官僚、军官也跑了很大一部分,据事后统计,大约跑了五分之四,只有五分之一左右没跑。
上等人的屁股一直都做的很正,对光复军宣传的政策也一直保持怀疑,所以他们宁愿跟着女真人一起跑,也不要留下来迎接光复军。
至于剩下的五分之一就没有跑,他们觉得金国没有前途了,跑回中都不过是给女真人做嫁衣,有觉得光复军前途可期,本身也足够真诚,所以决定赌一把,留下来迎接光复军。
更有甚者还有不少底层女真人跑不了,就干脆谎称自己是汉人或者是契丹人,更改姓名,改头换面,伪装身份一起投降,试图以此活命。
孙子义一路北伐,连破新城、范阳、万宁、良乡,过卢沟河,兵临中都城下,一共也不过用了八天。
新城、万宁、良乡三地金军在光复军大旗面前全部投降,没有做任何抵抗,乖乖交出了城池。
范阳因为守将是女真人,所以试图抵抗,但是在光复军围城两个时辰之后,城内发生兵变。
汉人士兵认为金国要完蛋了,不愿意为金国殉葬,于是就联合起来杀掉了女真守将,把不愿意一起投降的汉人长官也杀了,打开城门,迎接光复军入城。
孙子义入城之后尽诛城内女真人、主要军官,继续提兵北上。
光复军兵锋锐利,声势浩大,沿途女真人、汉人契丹人高官更加不敢抵抗,纷纷抛弃职位、守地选择逃跑,再也没有敢于抵抗的。
他们都跑了,还有什么人会坚守呢?
万宁、良乡在光复军抵达之前就决定投降了,城内汉人、契丹人等民众纷纷组织起来迎接光复军,大有箪食壶浆以迎王师之举措。
光复军兵锋所到之处,几乎没有什么抵抗发生,大军一路前进光靠缴获就足以提供军需,连后勤都省了。
正月二十七日,孙子义在宛平遇到金军抵抗,人数约在两万,步骑都有,看上去气势汹汹,领兵的金将排兵布阵试图野战。
孙子义派遣姜良平带兵与之对战,双方对峙。
但是当光复军发起进攻的时候,孙子义才发现这支金军不过是银样镴枪头。
姜良平作战勇猛,指挥步兵军阵正面硬怼金军军阵,又率领少数骑兵亲自冲击金军的骑兵阵,步步向前。
而金军则步步后退。
双方野战不过半个时辰,这支金军就土崩瓦解了,被光复军正面击溃,战死一千多人,被俘获一万五六千,也就两三千的样子狼狈逃回了中都城,宛平被攻破。
中都前最后一道屏障被光复军拿下了。
金军已经虚弱到了这个地步吗?
大军总指挥孙子义深吸一口气,一挥手,四万光复军向中都城进军。
正月二十八日,孙子义包围了中都城,开始围城,中都守军进行了较为顽强的抵抗,光复军一时半会儿拿不下中都。
当然了,孙子义也没想过能立刻拿下中都城,这里是金国帝都,要是那么容易就能拿下,还得了?
但是他这样做就是一个无与伦比的政治姿态,标示着光复军已经拥有击败金国并且取而代之的力量,意义非凡。
所以在围城之后,孙子义就十分感慨的对姜良平表达了自己的激动。
“出征之前,雨亭对我说,我要是可以主动进攻燕云,并且取得优势,进取中都,在中都城下和金军交战,我就等于做到了当年赵光义做到的事情,我若是可以攻克中都,那我就做到了连赵光义都做不到的事情。”
姜良平点点头,也是非常感慨。
“我听过军中的指导员们说起燕云的过去,这是从当年宋国还没有立国的时候就被石敬瑭割让给契丹人的领土,因为得到了燕云十六州,契丹人得以跨过长城,直接威胁中原。
而中原大地一马平川,无险可守,拦不住北方骑兵,于是宋国为了燕云十六州大动干戈数次,也没能成功,赵光义之后,赵佶还曾经想要北伐燕云,但是……他连快要亡国的契丹人都打不过。
到最后,不仅没有拿下燕云,甚至连半壁江山都丢了,可以说是丢人至极,无能至极,所以说,自石敬瑭割让燕云之后,燕云沦为夷狄之土已经二百余年了。”
“咱们要是成功了,就能一雪前耻,收复燕云,做到二百年来都没有人可以做到的事情,如果做不到,咱们也不比赵光义强到哪里去。”
孙子义笑了笑,说道:“但是我觉得,我们可以做到,雨亭和赵光义不一样,和赵佶更不一样,有雨亭,光复军一定可以称霸中原。”
“我从未怀疑过。”
姜良平把目光投向南方:“自从在真定城,阿郎带着咱们面对面打败了金贼骑兵之后,我就再也没有怀疑过阿郎能不能打败金贼,只是时间早晚的问题罢了。”
四百六十五 混乱的金廷
姜良平那么一说,孙子义便想起了苏咏霖于此战之前那一场最牛逼的战绩。
用数量相当的步军硬怼骑兵获取胜利,把金军成建制的骑兵吃掉,反杀成功。
就是那一战让他对苏咏霖统兵的能力佩服的五体投地,心甘情愿的投靠他,还愿意把自己的军队交给他指挥。
现在看起来,虽然过程之中有些波折,但是结局无疑是非常好的。
跟着苏咏霖,他能一路走到这里,走到中都城下,看着曾经遥远不可及的金国首都大发感慨。
若是没有跟着苏咏霖而是坚持自己一路征战,或许他根本活不到现在,就要被金国的金兵打败,身死。
他做对了选择。
果然,一个人能否成功,不仅要看个人素质,还要看历史进程。
毫无疑问的是,孙子义站在了历史进程的风口上,跟着苏咏霖一起飞了。
感慨之余,看着中都城墙上忙忙碌碌慌慌张张的金兵,孙子义又有些小小的优越感。
“良平,你说,城里面那些金国的权贵们,现在都在干什么呢?”
姜良平想了想。
“大抵还是在想怎么活下去吧?话说回来,咱们进兵到这里他们也不逃跑,就那么待在这里,也不怕咱们真的攻克中都?”
“或许他们还寄希望于辽东金军吧?”
孙子义笑道:“之前不是说为了讨伐契丹叛军,完颜亮派了几万人去辽东作战,打败了契丹人,正在围剿残部,所以他们或许认为还有翻盘的希望,并不想撤退。”
“可是咱们宣扬完颜亮已经死掉的消息应该已经传到了中都,他们不会不知道吧?”
“那就不好说了。”
孙子义摇了摇头:“反正他们若是愿意守,咱们就围着,一边围着,一边等待雨亭来,顺便要是可以的话,再分兵攻取其他地方,真的把中都变成一座孤城,你说呢?”
姜良平点头认同。
“副帅所言极是,趁此机会扫荡周边,叫中都成为孤城,不失为良策。”
孙子义这边定下了之后要做的事情,而同一时刻,中都城内相当的不平静。
这是当然的,贼军兵临城下了,要攻城了,城内能够平静才是咄咄怪事。
事实上从数日之前,光复军北伐以至于益津关、瓦桥关失守的消息传到中都的时候,中都就已经发生了剧烈的震动。
完颜亮南征,带走了绝大部分的军事力量和一半的朝廷官员为他办事、维持朝政运转,中都此时剩下来主事官员并不算多,主要负责辅政的文武官员是徒单贞和仆散忽土。
两人都曾经被完颜亮贬斥过,但是后来,随着局势的恶化,完颜亮深感可以信任的人不多,于是将被贬斥的徒单贞和被降职的仆散忽土召回,重新委以重任。
眼下,两人一文一武辅佐年仅十岁的皇太子完颜光英治理朝政,维持朝廷的运转。
完颜光英年仅十岁,当然不会治理朝政,平时也就是起到一个象征性的意义,带着一个监国太子的头衔让徒单贞和仆散忽土可以执掌权力,颁布命令。
他本人每天需要做的事情除了当吉祥物,就是跟在一些老学究身后读书习字,增长学识,接受帝王教育。
天下大事无论如何也不是他一个十岁的孩子可以玩得转的。
剩下来的官员们则各司其职,完颜亮的后宫也少见的安分下来,一个个的都在等着完颜亮胜利归来。
完颜亮出发之前夸下海口,说要大获全胜,打败光复军和南宋,然后带她们去杭州看三秋桂子十里荷花,搞得后宫里的女人们非常期待。
尤其还有一些年龄比较小的后妃,那更是少女心泛滥,整日里就想着三秋桂子十里荷花了,想着到时候和她们英武的夫君一起在荷花池里遨游享乐,那该是何等的快意?
她们就这样做着一宿又一宿的春梦。
忽然间,梦碎了。
光复军北伐的消息传来,随之而来的是完颜亮身死和金军主力全军覆没的消息。
整个中都就像是遭遇了八级地震一样,所有人都陷入了震惊之中,震惊于皇帝身死大军覆没的消息。
皇帝怎么会死?
大军怎么会全军覆没?
这不可能啊!
强大的皇帝,还有四十多万大军,怎么会输给区区叛军呢?
中都先是震惊,然后是疑惑,随着越来越多的女真难民逃入中都,疑惑渐渐开始向恐慌转变,随后很多女真官僚和军队也开始往中都逃跑,神色仓惶,于是疑惑彻底变成恐惧。
种种迹象显示,皇帝真的死了,大军真的覆灭了,光复军真的打过来了。
要是皇帝安然无恙,大军进展顺利,光复军又怎么可能派兵攻打燕云?他们不担心后勤吗?
唯一的解释就是,完颜亮南征大军真的败了,败得一塌糊涂,全军覆没,所以,光复军才有了进攻燕云的胆子。
于是上至宫廷,下至官衙,整个中都的行政官僚体系都为之大乱起来。
官员们逮着人就问具体情况,问皇帝的死,问大军的覆灭,问光复军到了什么地方,问朝廷有什么对策,问接下来到底该怎么办。
所有人都更无头苍蝇一样嗡嗡嗡的乱飞。
底下大头兵也是乱作一团,听外面跑进来的人说着光复军的凶神恶煞还有对女真人的恐怖政策,他们的心中充满了恐惧。
官方如此,民间更是如此。
但凡住在中都的,相当一部分平民都和官方有千丝万缕的联系,各家远亲近邻也不少,听了传言之后震恐不已,纷纷找官面上的人物寻求真相,希望得到准确的答复。
然而相当一部分官面上的人物自己都不知道相关内容,还怎么给远亲近邻们准确的答复呢?
他们也慌着呢!
那么此时此刻,谁能给出一个准确的答复呢?
答案是没有,就连金廷眼下最高权力的掌握者仆散忽土和徒单贞都没有准确的答案可以给到皇太后徒单氏与皇太子完颜光英,就更别说其他什么人了。
眼下金廷所能掌握的情报真的是非常有限。
皇帝死没死,大军败没败,南征状况到底如何,汉人光复军为什么会出现在燕云对燕云发起反攻,这些到底是怎么回事?
中都城里除了完颜亮之外最尊贵的人徒单太后就找到了仆散忽土和徒单贞,向他们询问缘由。
“现在什么都不管了,你们就给我一个准话!皇帝到底怎么了?大军到底怎么了?”
徒单太后一边抹眼泪,一边抱着神色惊惶的完颜光英。
年仅十岁的完颜光英还不是很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但是听到有人说他的爹爹死掉了,他就被吓傻了,脸色惨白,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徒单贞和仆散忽土两人对视一眼,也都能看到彼此眼中的惊慌和无奈。
真的不是他们不愿意给一个准话,只是他们实在不知道,他们自己都想知道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忽然就传来光复军发起反击的消息,之前明明还得到了皇帝关于大军进军非常顺利的消息,怎么忽然间就变了?
皇帝已经把河北打穿了,已经把山东光复军摁在了历城一顿暴揍,优势很大,局势很好,怎么忽然间光复军就反击了?
任谁也搞不清楚这是怎么回事。
所以面对不停抹眼泪的徒单太后,仆散忽土和徒单贞也是十分无奈。
“太后,不是臣等不说,臣等自己也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前不久还得到陛下的军报,说大军已经成功攻克河北,正在进攻山东,怎么忽然间就出现北伐的贼军了?”
四百六十六 金国最后的希望
徒单太后想不明白的事情仆散忽土也完全想不明白,徒单贞也想不明白。
怎么就输了呢?
两人骤然听闻此事,一样觉得荒谬,可事实如此,由不得他们不怀疑。
于是,面对皇太后的询问,心里没底的两人只能搅浑水。
“我军节节胜利,怎么可能遭到叛军的进攻呢?太后,臣以为此事有诈。”
“但是外面的人都说看到很多逃回来的溃兵,都说贼军已经往中都来了,你们作何解释?”
徒单太后却不好忽悠,大声问道。
仆散忽土和徒单贞不知道该做什么解释。
最后,这场询问无疾而终,两人只是表示一定会竭尽全力搞清楚情况,并且保证太后和皇太子的安全。
随着时间推移,情况不断恶化,光复军的具体进展终于被探知。
探子汇报光复军进军很快,具体到仆散忽土和徒单贞得知的时候,光复军已经抵达了万宁,随即向良乡进发。
距离中都已经很近了。
仆散忽土和徒单贞如遭雷击,惊讶很久之后才恢复冷静,连忙安排中都防务。
一边派人准备城池防务,一边又立刻调兵前往良乡驰援,希望可以在良乡遏制光复军的前进。
随后两人大眼瞪小眼,愣在了枢密院。
“陛下真的败了?”
“大军真的完了?”
两人彼此问了对方一个问题,却都无法回答。
“之前陛下才说已经要进攻山东了,这才不到一个月,就败了?四十多万大军!快五十万人啊!就完了?”
仆散忽土双手捂着脑门,满脸的不可置信。
徒单贞也好不到哪里去。
“精锐尽出,良将尽出,十七万战兵啊!八万骑兵啊!大金国全部的主力啊!就这样完了?谁敢信?贼军是什么来头?作乱才多久就能覆灭大金国的主力?怎么可能?!”
两人想破脑袋都想不出为什么金军主力会被光复军打败。
就算光复军的步军的确厉害,但是金军是八万骑兵啊!八万啊!
南宋和西夏绑一块穷兵黩武差不多才能拉出八万骑兵干一仗,金军一口气出动了灭国级别的战斗力,结果却败了?
怎么败的?
为什么会败?
思来想去,两人强行恢复了冷静。
在完颜亮身边做臣子多年锻炼了他们的心理承受能力,他们感觉在完颜亮之死没有实锤之前,都不能放弃希望。
万一这只是光复军的计策,为了浑水摸鱼一把梭哈呢?
但是光复军的行动真的很快。
光复军进攻良乡的时候,金军援军根本还没有走多远,刚刚抵达宛平,良乡失陷的消息就传来了。
领兵将领立刻停止前进,一边把消息传递回去,一边在宛平就地设防。
良乡失陷,光复军剑指中都的消息传到中都,中都人心浮躁,不断有人离开中都往辽东跑,因为听说辽东打了胜仗,所以他们觉得至少辽东是安全的。
别说民间,很多官员也觉得莫名的恐惧,听说光复军针对女真人,对女真人非常凶狠从不留情,于是女真官员感觉前途渺茫,纷纷产生了要逃回辽东的想法。
这种想法愈演愈烈之时,就有不少人付诸实践,拖家带口、十几辆大车拖着家产直接就往城外跑。
有人带头,整个中都直接兴起了一阵逃跑风,拦都拦不住。
城内租马租车的业务价格暴涨,一马一车难求,最后连驴子的价格都翻了好几倍,还是一驴难求,于是很多人干脆打算靠双腿逃离中都。
眼看着连部分官员都递上辞呈,宁愿不做官也要逃跑,仆散忽土觉得不能这样下去。
他担心这样下去城内会彻底混乱失序,到时候光复军还没来,中都城就要乱成一锅粥了。
于是仆散忽土和徒单贞商议了一下。
两人商议间,皇太后徒单氏也听到了风声,召来仆散忽土和徒单贞,问他们要不要让皇族离开中都避难,避开光复军的兵锋。
对于这个想法,仆散忽土和徒单贞都表示反对。
“臣正要请示太后,臣打算封锁中都,全面戒严,不能让中都失序,否则中都一旦乱起来,贼军还没来,中都就会失陷,无法坚守,我等都是砧板上的鱼了。”
徒单氏非常担忧。
“所以才要走啊,不走的话,贼军一来,中都被围,我和太子都要陷于敌手了!这是你们希望看到的?你们的家人不也在城中吗?”
徒单贞立刻开口道:“正是因为如此,才不能走,如今贼军距离中都很近,若要走,拖家带口,大车小车一眼望不到头,速度极慢,必然会被贼军追上,到时候荒郊野外,连个容身之所都没有,太后难道希望这样吗?”
徒单贞到底是自己家人,徒单太后被他的话劝住了,但是依然非常恐惧,满脸哀怨。
“那我们又该怎么办?皇帝到底怎么了?大军到底怎么了?贼军怎么会出现在这里啊…………”
徒单太后到底是个没有经过大风大浪的女子,事到临头,完全失去了理智,一边说一边哭,形容凄惨。
但是也不能怪她,很多见过大风大浪的官僚们不也想着逃跑吗?
只是这样的事情不能被允许。
仆散忽土开口道:“陛下身死、大军覆灭只是传言,目前并没有实际的证据可以证明此事是真的,所以吾等万万不可自乱阵脚。”
徒单太后急忙道:“但是贼军不是要来了吗?贼军如果来了,我们又该如何?”
徒单贞点了点头。
“这是最难的,陛下南征已经带走大量兵力,留守的兵力自保有余,进取不足,所以臣等商议之后,决定派人外出去辽东向乌延蒲卢浑大都督请求援助,请他带兵回援。”
提到乌延蒲卢浑,徒单太后忽然记了起来。
之前契丹人叛乱建立辽国,完颜亮派遣乌延蒲卢浑带兵平叛打了胜仗,后来因为他们需要清剿契丹叛军的余孽,所以才没有带兵参加南下征战。
所以现在乌延蒲卢浑的手上还掌握着一支打了胜仗的精锐。
于是徒单太后破涕为笑,仿佛见着了什么希望之光一样。
“我想起来了,乌延蒲卢浑曾经带兵去讨伐契丹叛军,所以他的手上还有兵马!他要是赶回来的话,中都就有救了,大金国就有救了!对否?”
“对,乌延蒲卢浑麾下至少还有四万战兵,若是临时扩充一些,凑一支五六万人的大军不是问题,定可回援。
而且乌延蒲卢浑擅长用兵,麾下大军刚刚经历大胜,士气磅礴,定然可以与贼军一战,所以就算情况已经到了最坏的地步,大金国也还有回天之力!”
仆散忽土高声道:“所以,请太后不要离开中都,留在中都,臣等可以保证,贼军绝对不可能在乌延蒲卢浑领兵回援之前攻克中都!臣等必然竭尽全力守卫中都,守卫太后,绝不让贼军逞凶!”
话说到了这个份上,徒单太后也没什么可说的,只能默默点头,答应了两人的请求。
她也只能相信,只要乌延蒲卢浑率兵回援,就可以解除中都之围,解除燕云之危,一切都会变得好起来。
对,就是这样。
得到了皇太后的理解,也就等于得到了皇太子的理解,也就得到了名义上中都的最高权力的理解,一切就师出有名了。
于是仆散忽土和徒单贞松了口气,一边下令全城戒严,一边派人急赴辽东召回乌延蒲卢浑的军队,令其回援,解中都之围,挽回燕云局势。
这是大金国最后的希望了。
四百六十七 力保皇太子登基
说是大金国最后的希望,但是宿将乌延蒲卢浑和他率领的数万刚刚打了胜仗的大军到底能否挽回局势,说起来,仆散忽土和徒单贞也不知道,两人心中到底还有着诸多困惑。
两人私下里也交谈过此事。
“如果南征大军真的……那么中都已经没有固守的意义了,根本守不住,贼军一定会反攻燕云,只靠乌延蒲卢浑一人,恐回天乏术,除非他手下都是天兵天将。”
“我也是这样想的,但是贼军速度太快了,咱们根本无法保证在被贼军追上之前抵达辽东,留守中都的军队除了两千细军之外,几乎没有什么精锐,精锐几乎都被陛下带走了。
所以眼下来看,最好的办法反而就是固守待援了,中都城池宽深,稍加经营,必然可以抵挡贼军兵锋,如果情况真的坏,那么……也能跟着乌延蒲卢浑的军队离开燕云,返回辽东。”
返回辽东。
依靠辽东的关隘和地形进行防御,阻挡光复军的东征,换取喘息之机,以期重新获取生机。
这是他们所能想到的最差的结局,却也是在完颜亮身死这种事情真的发生的情况下,所能得到的最好的结局。
两人沉默不语很久,最后也只能得出这个结论。
徒单贞和仆散忽土忧心忡忡,对于眼下的局面怀着深切的担忧和淡淡的恐惧,但是该做的事情两人都没少做,没有辜负完颜亮对他们能力的期待。
他们首先传令那支驻守在宛平的东拼西凑的军队,一定要守住宛平,不能让贼军直接进攻中都。
然后又下令动员中都城中和附近的军队入城防守城墙,加固城墙,把完颜亮留下来的没带走的战争器械全部搬运到城墙上准备抵抗。
接着就是宣布全城戒严,征调全部交通工具作为军用,民间不得私藏,城门立刻封闭,城内人员未经允许不得出城等等。
一系列的命令颁布之后,有很多人非常反对,从民间到官方,从升斗小民到女真权贵、高官,都有表示抗议的。
对于升斗小民的抗议,仆散忽土和徒单贞果断出动军队予以弹压,想要强行离开中都的普通女真人、汉人和契丹人等被无差别攻击,金军用鲜血让民间的抗议直接终结。
对于女真权贵和官员的抗议当然不能直接动刀子,所以先用民间的血震慑一下权贵,然后请出徒单太后好言好语的说一下,恩威并施,让他们老老实实呆在城内。
女真权贵们没有真的猛士存在,所以面对淋漓的鲜血,他们全部都萎了。
于是很快,在光复军抵达宛平并且展开攻击的档口,中都城内的戒严令终于贯彻落实了,仆散忽土和徒单贞也确实的掌握了中都城内的所有实权。
但是宛平的军队失败的也很快。
这个消息随着溃逃的士兵回到中都,再一次震慑了中都金军,让中都守军和金国高层知道了光复军的战斗力,于是很多人更加相信光复军来了主力,且南征金军已经全军覆没的传闻。
仆散忽土和徒单贞顶着巨大的压力再次驳回了一些官员要求离开中都的建议,坚持守城,并且等待乌延蒲卢浑的驰援。
于是光复军顺利抵达中都城下,并且将中都城团团包围,不打算放走城中的任何一个人。
仆散忽土和徒单贞登上城墙观察光复军的人数、军容和气势,发现无论从哪个角度看,这都像是一支主力军队才有的配置。
庞大的兵力,庞大的资源配置,强悍的气势,威武的吼叫声,怎么听怎么觉得问题很大。
而反观城内守军,除了两千细军因为是完颜亮留给完颜光英的最后保命符所以格外精锐强大,剩下来的军队不是一般般的正规军就是临时扩充的女真正兵。
战斗力……实在不能给予太多的期待。
但是因为光复军的宣传政策里有提到号召汉人和契丹人一起反抗女真人的统治,所以金廷高层已经无法信任底层汉军、契丹军。
高级官僚和女真权贵有千丝万缕的关系所以暂且不说,但是下面的大头兵是不能被信任的。
所以就算是受到过一些训练的汉兵与契丹兵也被收缴武器,当做辅兵来使用,乃至于部分将领的非女真人亲兵也被要求不能参战,必须要交出武器去当辅兵。
城防作战部队全面使用女真正兵。
在籍的不够,那就全面征召城内十五岁以上的女真男子参军。
林林总总也的确折腾出了好几万的壮丁参军守城,倒是把守城的架势给折腾出来了。
当然这样一来战斗力就很成问题了,那些女真壮丁没有经历过有效的军事训练。
可是金廷也没有其他的选择,眼下也只能用细军作为军官、其余士兵作为士兵,勉强撑起一个城防部队的骨架子,至于其他的,那就稍微糊弄一下,反正坚持到乌延蒲卢浑带兵回援就可以了。
经过认真研究,金廷决定由徒单贞亲自担任城防部队总指挥,亲自指挥整个城防工作,后勤则由仆散忽土保证。
还好,中都城内外都有大量还没有运送到南边的存粮,一段时间内应该是够用的,虽然城内人的确很多。
“咱们也没有其他的办法,只能固守待援了,但愿乌延蒲卢浑可以及时赶来。”
徒单贞无可奈何地对仆散忽土说道。
仆散忽土点了点头。
“惟一的希望就是乌延蒲卢浑了,剩下的,也只有祈祷陛下和大军安然无恙了。”
顿了顿,徒单贞忽然想到了一个很关键的问题,于是他压低了喉咙,靠近了仆散忽土。
“尽管我不希望发生那样的事情,可如果……我是说如果,陛下真的……我们该怎么办?”
仆散忽土悚然一惊,看着徒单贞低声喝道:“身为朝廷命官,你怎么能这样想?”
徒单贞连连摇头,皱着眉头低声道:“我也不愿意这样想,但如果事情真的到了那个地步,我等又当如何?”
仆散忽土愣了愣,好一会儿才咬着牙道:“你我都是陛下亲近之臣,陛下若有闪失,当然是……力保皇太子登基!”
作为完颜亮的宠臣,天然就和其他的女真权贵不对付,真要是完颜亮死了,他们为了活命,只有一个选择。
让完颜亮的儿子完颜光英登基称帝,他们才能得到安全的保障,可以继续活下去,执掌权势。
如果换了其他的皇室宗亲登基称帝,为了和失败者、天下笑柄的完颜亮划清界限,他们这些完颜亮的宠臣必然是要遭到清洗的。
所以徒单贞和仆散忽土没什么选择的权力。
两人对此心知肚明,并且达成了一致看法——借着眼下的权势,一旦风声不对,立刻让皇太子完颜光英登基称帝,以确保他们本身的安全。
完颜光英一旦登基,为了确保皇帝的地位和安全,必然依靠完颜亮留下来的旧班底,那么他们才会成为新君最大的依仗,名正言顺的继续执掌重权,自己也能安全。
这对于完颜光英和他们两人来说,是个双赢的局面。
至于乌延蒲卢浑……他若是带兵回到了中都解围,很有可能获得巨大的话语权,但是在这件事情上,两人相信他大概率还是不会反对的。
乌延蒲卢浑年老,且素来恭敬,出于安享晚年的动机,他大概率是袖手旁观,乃至于乐见其成的。
就算出了问题,中都城内也不是没有军队,到时候双方兵力相当,己方还有主场优势,乌延蒲卢浑一支外军怎么也不能在京城主场占据优势吧?
徒单贞和仆散忽土不知为何,就是有了这种奇怪的自信。
四百六十八 现在咱们看到了长城,算是好汉了吧?
中都城内风起云涌的同时,孙子义率领军队包围中都之后,也有一些新的动作。
他知道凭眼下的兵力很难强攻夺取中都城,于是便采取了围而不攻的策略,一边围城消耗城内的存粮、食水和各类生活物资,一边对本身的军队进行强化。
这是跟着孙子义北上的行动总指导员毛乐欣的意见。
他认为光复军在短时间内扩充了太多的军队,看上去战斗力增强了,实际上也不能这么说,搞不好短时间内大扩军对光复军的战斗力反而是一种削弱。
新加入光复军的士兵大部分都是燕云地区的本地人,虽然怀着对金国和女真人的刻骨仇恨,并且经历了思想教育,但是本身依然有着相当多的局限性。
他们需要进一步的政治思想教育和军事训练,否则就以目前这种态势,跟着光复军一起打顺风仗或许还行,一旦遇到挫折,他们很有可能就会想要回家了。
孙子义对此很感兴趣,支持了毛乐欣的建议,于是这个建议就被采纳,并且执行,由军队里的全体指导员一起负责,给新兵进行文化教育,顺便上政治课。
军事训练当然也不能落下,光复军的军官们需要对新兵进行尤为严格的军事指导,一应生活学习指标完全向光复军老兵靠拢。
于是乎,就在中都城下,就在金国的首都之外,光复军在围城的同时,开始了对新兵的训练和教育,准备将他们彻底同化入光复军这个大团体之中。
军队是最能同化人的,更别说这些签军多是老实巴交的庄稼人,服从性还是相当不错的。
中都城内外进入了战略相持阶段,而苏绝那边的情况也差不太多。
和孙子义兵分两路之后,苏绝没有急着赶路,而是询问了一下跟随他的燕云本地人,拿着燕云地区的军事地图和本地人一阵摸索,摸索出了一条还算可行的路线。
苏绝认为,一路从陆上进攻,虽然说一定也可以成功,但是损耗一定不小,对后勤的要求也高。
眼下他所率领的军队的后勤并不能算多么优越,后方战事尚未停息,胜负尚未决出,过于依赖这种不稳定的后勤,恐怕会导致祸患。
所以苏绝决定另辟蹊径,打算依靠光复军优势水军,走水路直抵渝关。
争取出其不意拿下渝关,然后沿着长城内外进击,不断夺取这一段的长城,逐渐扫荡周围的金军军事据点,开辟一个新的根据地,自给自足。
这个计划还是相当可行的,而且光复军水军船只多,不仅可以载人,还可以运粮,后勤路线相对于陆路来说要安全得多,基本可以保证安全。
海上行军、运粮是光复军独有的优势,没有水军的金军无法破坏这一行动,更无法发现这一行动,不会让苏绝的突袭部队陷入危机。
说干就干,速度要快,苏绝想着争取赶在光复军大军进取燕云的消息传到渝关之前拿下渝关,那就最好了。
苏绝的行动力一向很强,说行动就行动,一点拖延症都没有。
他于孙子义包围中都城的同一日、也就是正月二十八日,率领三千先头奇袭部队走海路,经过数日海上奔波之后,出其不意的突袭了渝关,将渝关顺利攻克。
渝关金军守军并不多,因为没有战争预警,守军约在两千人左右。
这个数字还是因为之前的契丹叛乱,为了防止契丹叛军进攻燕云之地,顺带着保障粮道,所以临时增兵守卫渝关。
渝关本身是为了防范东北外族政权进入华北所建筑的,可是金国本身就是东北政权入主中原所建立,根本不需要防范自己的老巢,所以对渝关一直不怎么在乎。
以至于他们对于光复军的进攻没有任何防备,面对光复军的袭击如同痴呆一般没有进行有效的抵抗,很快就被苏绝拿下了渝关。
于是苏绝顺利控制了这座从五代时期就失陷于异族的东北重镇。
拿下渝关之后,苏绝没有停步,迅速向北向西拓展军队的生存空间,为后续部队的抵达奠定基础,并快速攻占了抚宁。
以抚宁和渝关为据点,苏绝在这里布置防务,等待后续部队的抵达,后续部队抵达之后,苏绝下令军队继续向北向西进攻,剪除周边威胁,争取拿下整个平州。
到二月上旬,苏绝所部快速行动之下,平州金国官府和军队毫无抵抗能力,大量西逃,几乎没有在平州和光复军坚持作战的。
于是光复军接连拿下卢龙、海安、昌黎、迁安等县,快速平定了平州,歼灭千余金军,缴获甚众。
不仅有当地的缴获,还缴获了一批像是要运到辽东的粮食和壮丁。
这让苏绝就像是一口吞下一块大肉一样的舒爽。
平定了平州之后,苏绝有了一个可靠的临时根据地,就继续向滦州、蓟州方向进军,拓展生存空间,与此同时则抓紧练兵、募兵。
因为具体的消息还没有传到平州一带,除了军事危机暂时并不强烈之外,这一带生活着的女真猛安谋克户也没来得及迁移。
于是苏绝果断在平州各县开始大清算。
他动兵下乡把猛安谋克户一扫而空,又在县城内把当地官僚、女真权贵一扫而空,收缴他们的财物、钱粮为己用,拉着他们在县乡之间巡游、审判,以及积累光复军的威望,确立光复军的统治地位。
本地普通百姓当然对此乐见其成。
趁着这股浪潮,苏绝开始将收缴的猛安谋克户和女真权贵掌握的土地分配给他们原先的佃户和贫苦农民,登记造册,建设新农村,火速打造光复军的新根据地。
在这方面,苏绝做为苏咏霖一手带出来的精英,那是相当的擅长,相当的专业。
于是大量得到了土地的底层农民快速接纳了光复军,非常拥护光复军。
在光复军募兵筹粮的时候,他们也非常愿意把子弟送到光复军中参军,也愿意拿出自家的粮食支持光复军。
本地农民们被安抚下来之后,苏绝得以顺利发展光复军在这一带的势力。
也就是在这个时候,苏绝带人一路向北,终于在燕山山脉之中看到了传说中的长城。
时隔二百多年,来自中原的汉人军队终于再一次的看到了祖先留给他们的长城。
依山建立,依靠山川河流之险要把神州之北成功护住的长城。
站在关城之上,苏绝伸手抚摸着那古老的砖石,心中百感交集。
“阿郎总是说不到长城非好汉,现在咱们看到了长城,算是好汉了吧?”
苏绝看着身边跟随他的一批将领。
将领们也是人人激动的不能自己,在关城上摸来摸去,喜不自胜。
果然,失去的才是最好的,掌握的时候反而不太珍惜,眼下光复军的军官们看着关城,抚摸着关城上的一切,感受着失而复得的情绪,满心都是感慨。
二百多年了,来自中原的汉人军队终于回来了。
不过,这只是一个开始而已。
覆灭金国的号角刚刚吹响,金国还没有覆灭,金国还有一定的实力,在河东,在关中,在辽东,金国依然有一定的统治基础。
所以现在绝对不是庆祝的时候,稍微感慨一下,就可以开始考虑接下来的行动了。
于是苏绝很快回到了渝关,站在渝关关城上,下令修缮渝关,准备防务,随时应对金国可能从辽东回援中原的军队。
此时此刻,苏绝的目光投向了东北方向。
“你知道渝关是何人所筑吗?”
苏绝询问自己的副将陆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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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百六十九 苏咏霖的脾气要涨一涨
听苏绝那么一问,陆堂回忆了一下自己在指导司进修班学习的内容。
“我记得,渝关是前隋开皇三年所筑,隋唐二代都以渝关为东北重镇,用以防范高句骊,并且进攻高句骊之时也用于大军前进基地,地位十分重要,唐亡之后,渝关落入契丹之手,再然后就被金人掌控。”
苏绝点了点头。
“对于辽国和金国来说,辽东本就是他们的势力范围,一旦他们入主中原,渝关对他们就没什么意义,所以他们对渝关并不重视,但是对我们来说,渝关则相当重要。
守住渝关,就能叫辽东金贼无法轻易入燕云,就等于可以给阿郎率领的主力争取足够的时间北上,咱们眼下军力不足,不足以吞并整个燕云,必须要等待阿郎主力北上,在此之前,渝关必守!
之前辽东契丹人造反,金贼派兵数万讨伐,此时此刻,辽东金贼数万还有一战之力,若是让他们入了燕云,对我军而言就非常危险,渝关是我等最大的依仗。”
陆堂点了点头。
“此番不管金贼来多少,想要通过渝关,除非从我的尸体上踏过去!”
对于陆堂的表态,苏绝毫不怀疑。
正如他从来不担心苏咏霖不能打败金军主力。
在他的眼里,苏咏霖是最优秀最能打的人,要是连苏咏霖都打不过金军,他们的这场抗争也就没有任何希望了。
苏咏霖当然没有辜负苏绝的期待和勇敢,他成功地打败了金军,几乎全歼了金军,一口气把金国的一大块真正的精华吞吃下肚,要不是他的消化能力有了政治思想优势的加持,他几乎能被撑死。
没办法,收获实在是太过于庞大,对于光复军整体的吸收和消化能力是巨大的考验,一般人还真的奈何不了这种庞大的突然收获。
试想一下,二十多万人和十几万匹马突然归属了你,你会怎么办?
首先,当然要确保他们和它们能吃饱肚子!
人还好说,光复军的存粮还是足够他们吃饱肚子的,缴获之庞大也足够应付他们,再来二十万人也养得起,吃饱肚子不是难事。
但是战马就实在太烧钱了。
而且眼下刚刚开春,天气还很冷,地上的小草也没有长成,就算长成也完全比不上草原上的牧草,为了让战马成长的更好一点,还是要喂粮食,喂马豆,喂鸡蛋。
这笔庞大的支出让林景春脸上刚刚笑开的褶子又挤在了一起,对着苏咏霖大吐苦水,说什么养这群吃粮食的祖宗实在是太费粮食和人力了,必须要想办法解决掉。
但是苏咏霖对此也没什么好办法,只能说尽快把大军整顿完毕,然后带着大部队北上夺取燕云,把金国在燕山山脉以北的养马场夺取了,这样,就能缓解目前的养马难题了。
放在中原,这十几万的战马真的是就是财政投入的无底洞,根本看不到底,迟早要把他吃穷。
“中原养马就是这点不好,没有大量的牧草可以让马匹使用,只能吃粮食,但是一匹马能吃四五个人的饭,长此以往怎么得了。”
林景春看着光复军的支出账目一脸苦涩,气的苏咏霖直笑。
“老林,你可别在我面前哭穷,咱们的账册上有多少储存我可是一清二楚,我的算术能力是很强的,你也别以为我算不出什么东西,你这个守财奴的性子就不能改改?
几年撑不下来,几个月你还撑不下来?再过几个月把内务整理好了,我肯定带兵北上抢养马场去,这几个月你就别在我跟前哭穷了!”
林景春见到演技被戳穿,只能嘿嘿笑了笑。
“穷怕了,就是不舍得往外花钱,往里收的时候很开心,往外拿的时候就跟刀子在身上割肉一样疼,钻心的疼,倒也不是别的什么,这一点……阿郎你是了解我的。”
“你啊你啊。”
苏咏霖无奈地摇了摇头,笑道:“也就是你这个性子适合管钱,换了其他人来,保不齐给我大手大脚的把钱花光了,得了,你也别在我这边使劲儿,焚香祷告咱们能尽快北上吧。”
林景春哭穷失败,只能垂头丧气的离开了苏咏霖的办公所。
苏咏霖这些日子是忙疯了。
民政,军政,财政,还有无数想要和他见面的申请,当然这些见面申请他全都推掉了,说现在没有时间,那帮家伙送的礼物他倒是照单全收了。
比如曲阜孔氏赠送的大量粮秣和犒劳军队所用的钱财,还有一大车一大车的腌制肉类,豆类,大张旗鼓的送来给光复军,让苏咏霖非常高兴。
收下了礼品之后,苏咏霖就让负责送礼的孔氏族人回家了。
一顿饭都没管。
东西收下,想见面要好处,暂时别想。
我这里是想来就能来的吗?
送一次礼物就能和我见面了?
对不起,现在爷身价不一样了,想见面,就要拿出更多更多的东西来做台阶,否则,门都没有。
可以来的时候不来,现在想来了?
等着!
老子要先把金贼收拾了,然后你们排着队给老子到中都拜见!
现在的苏咏霖就是那么霸道且自信,对上这群人精,他是一点颜面都不打算给,这帮人就是这样,蹬鼻子上脸,给他点阳光他就灿烂,给他点颜色他就敢开染坊。
苏咏霖的这种态度当然让想要见他的人又是担心又是生气,可是没办法,苏咏霖不怕他们生气,他们却要怕苏咏霖生气。
人家现在手握几十万大军,眼看着就要当中原霸主了,这脾气当然要涨一涨。
你们也生气?
不好意思,苏咏霖偏偏有这样做的资本和能力,让人信服,让人不得不遵照他所说的去做。
让你等着你就等着,让你趴着你就得趴着。
我没时间。
苏咏霖倒也没有骗人,他是真的没时间和这些“永恒的主人翁”虚与委蛇,他现在全部的精力都放在处理战后事务和关心西征开封的事情上。
战后事宜虽然有很多人可以帮忙,但是有些重要场合他也必须要亲自出席。
比如公审被擒拿的最高级别金军将领完颜毅英和移剌成。
苏咏霖收集了一些金军俘虏提供的关于移剌成与完颜毅英的罪证,然后面向金军战俘亲自主持这两人的公审大会。
这两人的公审大会那叫一个人山人海,来观看的人也不知道有多少,整个历城都装不下。
最后斩首这两人也是苏咏霖亲自动的手,两颗头颅落地之时,战俘们的喊叫声差点把苏咏霖的耳朵给震聋。
完颜亮和完颜奔睹的尸体被苏咏霖得到,但是苏咏霖并未放弃利用这两人的尸体。
他对这两人进行了另类的审判,一样宣布他们的过错,宣布他们的罪状,然后对他们进行了鞭尸,鞭尸之后砍下头颅作为凭证,身体则焚烧殆尽,挫骨扬灰。
金军战俘们因为过于激动,喊得嗓子都哑了,他们完全心向光复军,对于投靠光复军没有任何疑虑,非常踊跃乃至于互相争抢着要加入光复军,要和光复军一起北伐燕云,夺回他们的家乡。
兵员如此充分,苏咏霖倒也没有全部收纳,而是设置了门槛,招募身体条件比较好的加入军队,其他的就略作安抚,收入后勤,等啥会燕云之后允许他们回家。
军队需要士兵,土地上也需要农民,村庄里也需要男人。
光复军的人数开始了急剧膨胀。
与此同时,以张越景为主将的开封攻略军事行动也顺利展开。
四百七十 光复军杀入南京路
短暂的休整结束之后,张越景就下令陷阵军、破敌军和游奕军三支军队快速运动起来。
很短的时间内,三支军队就已经抵达了单州的攻击地点,准备发起进攻。
苏咏霖给这三支军队分别增兵至两万人,发起的进攻就是六万人的进攻,以这样的兵力攻取开封和南京路并不算难事,就目前来判断,整个南京路的金军总人数也不到这个数字。
除非他们紧急扩军,把一大帮子没什么战斗力的猛安谋克户征入军队,那的确是可以给张越景带来一些麻烦。
但是也仅仅是一些麻烦。
吸取了之前赵开山在进攻开封的时候被金军骑兵抄了老家后路的经验教训,这一次光复军的行动就是稳扎稳打。
苏咏霖还向徐州和邳州派驻军队,监视更南边宿州方向的金军动向,使得宿州和泗州方向的金兵不能乱来。
而且此番作战还有一个特别好的辅助——练兵备战的南宋。
因为南宋练兵备战的原因,以至于孔彦舟这一段时间以来过得非常不好。
完颜亮那边的南征孔彦舟不担心,在孔彦舟看来,光复军虽然较为能打,和一般的反贼不一样,但是面对完颜亮近五十万大军的南征,根本就不是个事儿。
光复军必然覆灭。
但是南宋这边会不会趁着完颜亮和光复军鏖战的时候突然动手进攻开封,那可真不好说。
过去十多年,听说南宋从未在边境这一块进行过战备,一直都是大金国的孝子贤孙,就孔彦舟自己上任以来,南宋也从未对这一带进行过什么军事行动。
大家一直都在愉快的比烂。
而这一次不一样,这一次南宋是真的开始战备了。
沿着南京路一带的濠州、安丰军、光州、信阳军、枣阳军、光化军等地那是真的开始了战备,每一处的宋军都在操练,都在做战争的准备,看起来就是要大打出手的样子。
而且正月底,确切的消息传来了。
说是完颜亮大军南下征讨光复军的行动引起了南宋的极大不安,南宋朝廷决策层一方面检查各地军备、强令各地军队操练,另一方面又真的把主战派乃至是北伐派灵魂人物张浚召回了临安。
这引起了孔彦舟的极大紧张。
张浚这个老家伙,堪称南宋骨头最硬的文臣,多次领兵和巅峰金军交手,毫不畏惧。
虽然屡有败绩,奈何真的敢打,头非常铁,那群打败他的完颜们对张浚的评价还是很高的,尊称他为【张枢密】。
南宋本来就是大国,虽然对金国称臣,但是依然是大国,大国的底蕴和实力还是有的,如果真要调动起来,几十万军队也并非拿不出手。
在张俊那种又臭又硬的老石头的带领下,搞不好兵力不足的整个南京路真的要被戳成筛子。
之前赵开山的那一战虽然没有伤到南京路金军的元气,但是的确消耗了很多战争储备物资,又因为眼下开封府的扩建改造还在进行当中,孔彦舟手头的资源十分有限。
不说资源,单说军队,他手上大部分军队也都用来在金宋边境镇守监视宋军动向,以至于本身可以调动的机动兵力十分有限。
现在宋军气势汹汹,孔彦舟真的太紧张了,生怕宋军会在完颜亮打败光复军之前出兵北上,协同光复军一起作战并且吞并南京路。
那到时候凭他手上的兵力根本不足以同时抵挡宋军和光复军的进攻,南京路定然不保。
于是他多次派人向完颜亮和中都朝廷请求援军,但是没有得到什么有意义的回复,朝廷还是在和稀泥,完颜亮那边干脆就没给他回消息。
时间到了二月上旬,孔彦舟再次得到确切消息,说张浚已经回到了临安,被宋帝赵构召见,与他商量北方战事。
目前他还不知道张浚到底对此持什么态度,但是随着张浚进入临安城,整个南宋的战争呼声十分高涨,战争情绪也被提了起来,边境军事演练一浪高过一浪。
不说是不是真的要进兵,那势头还是真实存在的,相当不错的,作为威慑也很有效果,边境金军的确很紧张。
看起来,南宋是真的要出兵北上了。
孔彦舟也紧张到了极点,把所有精力都放在了南部边境,仔仔细细地打听相关消息,一点讯息都不打算漏下。
一方面他的确是打算固守,和南宋交个手,无论如何也不能什么都不做就贸贸然的把南京路拱手相让,那样的话实在是太对不起完颜亮的嘱托了。
另一方面,他倒也是做好了一旦战局无法挽回就立刻北撤的准备——一支军队对抗一国北伐军,怎么想也不可能。
所以他一个人一支军队败在南宋一国的北伐军手上,无论如何也算不得死罪。
如果对手是张浚,就更是如此,大概率不会有事,最多被降职罚俸。
盘算好了利害关系,孔彦舟倒也不担心自己的退路,于是传令沿边各州进入一级战备状态,一旦有任何风吹草动,可以相机行事,无需向他事先报备。
当然,真的要开打了,也必须要第一时间告诉他——不能耽误他逃跑的行程。
可是人算不如天算,孔彦舟全部的精力几乎都放在了南宋身上,以至于当光复军数万大军越过黄河杀入归德府的时候,孔彦舟还没有反应。
光复军准备充分的军事行动完全没有被孔彦舟重视,和光复军接壤的控制区也没有安排足够的兵力防御,于是很快兵败如山倒,被光复军长驱直入。
等光复军兵分两路齐头并进杀入雎州的时候,孔彦舟才刚刚得到消息,说光复军已经逼近开封府了,把孔彦舟吓得不轻。
他是没搞明白,短短数日,光复军怎么就突然发起进攻还进攻的那么迅速。
张越景此次出兵兵分两路,一路以他为主将,一路让周至带领游奕军为主要战力,张越景负责主要攻坚,周至则负责快速接近开封、包围开封,不要放跑了孔彦舟。
所以张越景也几乎把所有可以使用的骑兵都交给了周至,让周至走比较好走的道路,以期达到尽快突袭开封府的效果。
而张越景则率领主力走大路,一路攻克虞城、宋城、宁陵、襄邑四县,四县官府和守军或是毫无防备被突袭打败,或是无法坚守被攻克,亦或是事先得到消息赶快溜号,总之没有对光复军的进攻造成什么有效阻碍。
一边打,光复军也不断传播完颜亮身死和金军南征大军全军覆没的消息,以此震慑、动摇南京路金军的战斗意志和决心,以期更快的击溃他们,将他们驱逐。
这一做法是非常有效的,反正张越景一路西征,就没有遇到什么真正有力的阻碍,攻克州县之后询问当地人,得知女真官僚和军队听闻光复军来,无不狼狈逃窜,只留下本地汉人。
他们根本没有什么坚守的信心,听说光复军来了,就立刻放弃抵抗选择逃跑,那姿态简直和当年的宋军一模一样。
此时此刻,和彼时彼刻,居然如此相像,历史绕了一个大圈子,又回来了。
而光复军当然不会伤害本地汉人,他们和本地汉人和平相处,于是当地统治权顺利易主,城头变换大王旗,投了光复军。
这不重要,完全不重要。
重要的是周至到底能不能用最快的速度抵达开封围城,把南京路金军中枢全部围困在城内,包括孔彦舟那个该死的混蛋。
四百七十一 为人臣者不得诽谤君上
周至一直都憋着一口气。
从当时为了让光复军主力撤退而殿后的一战开始,他一直都憋着一口气。
眼看着快要攻到开封了,金军偷袭了光复军后勤,以至于功败垂成。
虽然赵开山未必能拿下开封,但是没有发生的事情,谁也不知道结果。
所以周至那个恨啊!
他作为救火队长没能成功救火,之后还成为了替罪羔羊,差点没死在监狱里,这一系列的经历让他感叹不已。
在监狱里的时候他就数次复盘那一场开封之战,想着要是某个环节能跟上,也不至于遭到那样的挫败。
他本以为自己已经没有机会一雪前耻,但是上天垂怜,居然给了他第二次机会。
再次领兵之后,他发誓,无论如何也要一雪前耻,用一场酣畅淋漓的大胜来证明自己。
重新组建的游奕军由原光复军老卒,也有苏咏霖麾下的老卒,还有被孔彦舟荼毒之后的曹州单州幸存者,组成成分还是比较复杂的。
不过靠着苏咏霖派来的指导员们,用同一种思想凝聚了军心,用同一种身份塑造了军队内部的身份认同,由此带给了周至很不一样的观感。
训练不拖沓,吃饭不争抢,日常不赌博,学习很上进。
数月之间,新的游奕军和旧的游奕军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周至非常惊讶,同时也非常高兴,新的游奕军给了他极为良好的观感,让他相信他可以带着这样一支部队建立功勋,一雪前耻。
当时那种状态下他尚且不惧孔彦舟,与之血战连连,且战且退,孔彦舟到底没能奈何他,现在就更不用说了……不对,现在不是这样的说法,现在的说法是,孔彦舟必死无疑。
开战命令既下,周至就带领游奕军开始了奔袭,他要用最快的速度和最短的时间奔赴开封城,而所有的攻坚任务都将留给张越景。
但无论是张越景还是周至,他们的速度都非常快,光复军这一波进攻的势头非常迅猛,金军根本无法抵抗。
当孔彦舟得知光复军攻克了归德府的时候,张越景已经占领了宁陵县,开始进攻襄邑了。
而同一时刻,周至已经带着军队越过黄河岔流,抵达了潘岗,向通津关进发。
而当周至大军占领通津关的时候,刚刚得知光复军发起进攻没多久的孔彦舟才终于得知一支光复军的军队距离他仅仅只有四十里的路程了。
“怎么回事?为什么之前没有任何汇报?哨探呢?沿途驿站呢?人都死了吗?!为什么没有人汇报消息给我知道!!!”
孔彦舟对着自己的部下歇斯底里的狂吼。
部下们战战兢兢,也不知道该怎么说。
说实话,他们也不知道这支光复军是怎么行动的,为什么能够在抵达到距离他们只有四十里的地方才被发现,而之前一路居然没有任何人汇报这个消息。
也可能是他们太快了,亦或是他们的行动过于隐秘,亦或是沿途安排的防备人手全部逃跑了,没有任何一个人记得自己的职责。
任何一件事情发生都会让孔彦舟变成瞎子聋子,只能说这个时代的通讯手段实在是太逊了。
可现在说这些都是没有意义的。
因为随着光复军大举进犯的消息传来,另一个可怕的消息也传进了开封城。
完颜亮的南征行动失败了,完颜亮自己也死了,南征大军全军覆没,光复军已经转入战略反攻。
进攻南京路拿下开封城就是这一行动的开端。
这个消息显然比光复军发起进攻并且行动迅速的消息还要吓人。
完颜亮死了?
南征大军败了?
光复军转入战略反攻了?
担任东京留守的孔彦舟、开封尹纥石烈志宁以及参知政事敬嗣晖三人对此事都是目瞪口呆,并且从一开始都是不相信的,都觉得这是光复军的阴谋诡计,是在欺骗南京路的金军。
完颜亮南下大军快五十万人,那么庞大的军事集团怎么可能输给光复军?
假的!
绝对是假的!
所以三人都不认为光复军是得胜之师,是来开疆拓土的,他们只觉得这是战略欺诈。
但是随着前线溃退回来的文官武将越来越多,听说他们带回来的消息,三人也越来越动摇。
光复军一路进攻,一路带着很多金军的旗帜乃至于军队的战旗,还都是全新建立的金军南征军队里的新军队番号战旗。
那可真是有模有样的。
怎么看都不是仿造的。
该不会……
真的战败了吧?
这要是真的战败了,完颜亮真的死了,那大金国不就完蛋了吗?大金国虽然很强,但是也绝对承受不起南征军团的彻底覆灭。
所以,这到底是真的还是假的?
三人都无法判断。
然而现实情况非常紧急,一支光复军正在攻城略地,南京路东部防线兵败如山倒,而另一支光复军距离他们只有一天的路程。
他们需要立刻做出很多战略决策。
最卑劣的选项是立刻弃城而逃,放弃开封。
其他的选项就是据城而守,或者出城野战。
这都是针对光复军的,这还不够,还有南宋。
进军一旦和光复军开战了,南宋是怎么想的?南宋会怎么做?
更深入一点思考的话——光复军的行动是不是和南宋联合起来了?
之前赵开山行动的时候南宋全程摸鱼划水一点动静都没有,而这一次,在光复军行动之前,南宋已经厉兵秣马好几个月了。
是不是双方达成了什么可怕的协作条约?
种种可怕的情况摆在了三人面前,准确的说,更是摆在了孔彦舟的面前,让孔彦舟十分担忧。
完颜亮把南京路军政全权委任给了孔彦舟,于是孔彦舟权压纥石烈志宁,让真正意义上的南京路军政首脑纥石烈志宁权力受限。
敬嗣晖是营建开封宫室的主要负责人,对军政方面的议题没有决定权。
所以纥石烈志宁和敬嗣晖的意见并不能成为最终决策。
孔彦舟才是最终做决策的那个人。
而眼下孔彦舟非常恐慌,对光复军突如其来的进攻和南宋的厉兵秣马,还有那可怕的传言,种种不正常现象让他渐渐开始感到恐惧。
被数十万大军威压的光复军怎么可能还有兵力分散出来两线作战呢?
这不合常理啊!
任何一个懂一点军事的人只要稍微分析就知道这几乎是不可能的,除非光复军的决策层集体被门夹了脑袋,才会做出这种和自杀没什么两样的事情。
事出反常必有妖,而这个妖,直接指向了那个传言——完颜亮兵败身死,金军南征部队全军覆没。
如果这是真的,一切就能想通了。
所以孔彦舟咽了口唾沫,看向了纥石烈志宁与敬嗣晖。
“你们说,如果那个传言是真的,那么我等该如何是好?”
他紧张地看着纥石烈志宁和敬嗣晖,希望从他们这里得到一点不一样的解答。
两人纷纷愣住,一时间无话可说。
好一会儿之后,纥石烈志宁才艰难地开口道:“为人臣者,怎么能如此设想君上呢?没有确切证据的事情,事关君上,就绝对不能乱说,绝对不能!”
敬嗣晖犹豫了很久,最后也只能赞同纥石烈志宁的说法。
“为人臣者不得诽谤君上。”
他用这句话堵住了接下来可能有的更加不友好的发言。
因为如果这样下去,可能会有更加大逆不道的、刺激他们小心脏的发言被说出来,让他们本就不安分的心脏继续狂跳。
那种感觉可不好受。
四百七十二 会师与围城
若是平常时节,说这种话就当是给皇帝表忠心,没什么不好。
但是此时此刻,是要命的时刻,这种要命的时候说这种话就是缺心眼。
只能说大家在【我大金天下无敌啊】这样的状态里呆久了,遇到了大金不占上风的突发状况时,居然如此的欠缺应变能力。
大金帝国的官僚水平正在严重下降!
然而这也属于积重难返,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就算现在立刻就有些许的改变,对孔彦舟也是毫无帮助。
眼下,孔彦舟需要判断这件事情的真假,如果是真的,他就立刻要跑路了,如果是假的,他就立刻派兵出去迎战光复军。
二者之间的区别实在是太大了,让他不得不小心谨慎的思考。
但是纥石烈志宁与敬嗣晖不愧是老牌官僚,谁也不想在这个时候做出失言之举,大家都是善于明哲保身的人,怎么能在这个关键时刻落人口实呢?
宁愿不说,也不能说错,官僚的本质在这一刻体现的淋漓尽致,说了一大堆,愣是没有一条动议。
于是孔彦舟就十分的为难了,他完全无法做出决策,左右为难。
因为直到最后也无法做出决策,心烦意乱之下,他决定干脆把能做的都做了。
他一边固守开封,一边派人南下调兵北上支援开封,一边又派人领兵出城往通津关方向而去,去主动进攻光复军的攻击部队。
能做的全都做了,这下总没问题了吧?
开封太重要了,完颜亮几乎半公开的表示过未来要把首都迁到开封,作为对南宋发起作战的指挥中枢,作为金帝国一统天下的标志。
现在都还有几十万工匠、民夫在为完颜亮营建开封宫室,开封城里聚集着大量非战斗人员,还有大量的工程建材,那可都是钱。
孔彦舟虽然做好了撤退的心理准备,但那是建立在南宋大举北伐、张浚那个老家伙亲自领兵来战的基础上,那样的话,他不怕事后被完颜亮清算掉。
可是眼下这个情况,孔彦舟承担不起丢掉开封的后果。
所以他也是病急乱投医,把能做的都做了,准备继续观望局势,看看之后事情的发展再说。
说不定光复军真的只是银样镴枪头呢?
所以孔彦舟还怀着那么一丝丝的幻想,觉得自己未必就会一输到底。
很可惜,周至带领的游奕军今非昔比,而金军还是去年的金军,没有任何长进。
于是当周至带领两万游奕军主力遭遇到五千人的金军野战部队的时候,就直接列阵与之战斗,用了半个时辰的时间正面击溃了这支金军的野战部队。
然后他亲自带领数百骑兵追杀金军溃兵,收获很大,一直杀到开封城外才止住前进脚步,缓缓后退与主力会合。
二月二十六日,周至带领游奕军主力抵达了开封城下,看着开封城上满满的金军战旗和守城部队,他推断孔彦舟大概率没有弃城而逃。
于是他放下心来,一边开始认真清扫开封城外的金军军事据点,一边派遣机动部队把开封通往四面八方的道路把持住,像模像样的展开了初步围城战法。
孔彦舟为了保护开封,在城外多设军事据点,驻兵立寨保护开封城,和开封城互为犄角,威势还是有一些的。
于是周至先对开封城东的几个军寨发起了试探性进攻,试探一下城寨内金军的强度。
等两天之后,也就是二月二十八日,游奕军的攻城器械抵达了开封城下,他才展开正式进攻。
大战结束之后,苏咏霖把没用完的火器和缴获的一些大型军械分了很多给张越景,让张越景带着这些豪华的攻城器械去攻城略地。
这些军械当然有一部分是划归周至来使用的,于是全副武装的游奕军开始了正式的攻城略地。
大量雷神炮和巨石落在那些军寨之内的时候,站在城头最高处观战的孔彦舟多少有点后悔和害怕。
他没想到这支光复军如此善战,直接就把他的五千野战部队打败了,且本身兵力也是如此雄厚。
五千野战部队不是个小数目,一名将领依靠通讯手段最大的直接指挥人数也不过如此,在战场上完全可以用作独立战斗单元投入作战。
结果就那么干脆的失败了,只有很少的人逃回了开封,到处说着光复军战斗力何等强大之类动摇军心的话。
于是开封人心浮动,对于光复军即将发起的攻击忧心忡忡。
当时孔彦舟还很生气,处理了一些动摇军心的人,但现在看来,他们没有动摇军心,只是在阐述事实罢了。
事实就是光复军真的很强,行军作战很有章法,和孔彦舟印象里那支军队完全不同。
据说光复军在那之后经历了好几次政变,更换了好几次领导人,照理来说应该人心离散越来越弱,怎么到这边还越来越强了?
政变的次数越多,队伍的人心就越散乱,就越难带,到最后变着变着就变没了,这才是正常该发生的事情吧?
孔彦舟不清楚为什么,但是孔彦舟很清楚光复军进攻的能力很强。
那恐怖的火器和巨石飞舞在空中,给金军带去极大的威压之感,孔彦舟手上的精锐正规军有限,绝大部分正规军都在边境防范南宋,他哪里知道光复军还能发动突袭?
仅仅是一天,周至率领游奕军连破城外军寨四座,歼灭金军数千人,战绩斐然,惊的孔彦舟更加慌乱,不断和部下商量战术,却一无所得。
就在孔彦舟无奈之际,张越景带领的真正的主力也进展顺利,突破襄邑之后攻克了杞县,随后剑指陈留。
陈留守将倒是没有逃跑,他奋起抵抗,手下也有相当数量的女真正兵,驱使着汉人签军作战,看起来是要达成持久战的样子。
奈何部下不给力,汉人签军并不真的想出力,被光复军进攻不到一个时辰就大乱起来,女真正兵连签军的溃散都没办法阻拦,更别说光复军犀利的进攻了。
于是陈留城在被光复军围城两个时辰之后宣告失守,城内守军被全部消灭,守将被杀,陈留被光复军占据,张越景入驻城中。
入城之后,张越景也没有做什么等待,兵发开封,于三月初三会师周至。
当其时,周至已经攻克了孔彦舟设在城外的所有军事据点。
孔彦舟也不是没有努力过,他两次派兵出城试图夹击游奕军,都被游奕军坚实的军阵刚的没办法,又被周至亲自带领少量骑兵冲击,还有一次差点就给周至冲到了城中,于是丧了胆气,再也不敢出城。
他手上的精锐战兵数量不多,要是继续打下去,就要把手上的精锐亲卫都给派出去,那影响就太大了,所以他选择闭城死守,再也不主动出击。
靠着高大的城墙和完善的城防,孔彦舟要是真的当了缩头乌龟,周至也没什么办法,他试过攻城,强攻一次之后看到伤亡较大,就放弃了强攻,选择围城等待张越景的主力。
三月初三,张越景抵达开封城,便召开了军事会议,让周至发言。
“按照苏帅的说法,虽然开封已经不如宋国当年占据的时候那么坚实、难以攻克,但是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开封依然是坚城,难以攻克,强攻必然带来巨大损害,所以我以为,攻城为下,攻心为上。”
张越景看着周至,开口道:“话是这样说,但是时间过去那么久,开封城内应该早就知道咱们宣扬的事情了,可是他们依然坚守,你说,这是为什么?”
四百七十三 苏帅为何要来山东造反?
对于这个问题,这几日周至也思考了一阵子,得出了自己的答案。
“侥幸。”
周至高声道:“他们并不愿意相信金主和几十万大军被咱们全部歼灭,所以还在做垂死挣扎,与这样的敌人在城墙上交手是不明智的,我以为,应当用一些更有说服力的东西来说服他们。”
“比如?”
“咱们缴获的金贼各军战旗,被苏帅发给咱们用以威慑敌人,此时此刻,就应该让城内金贼好好地看一下咱们的证据,另外,应当采用苏帅的【共逐女真】策略,向城内汉人喊话,就算暂时说不动他们,也能让他们之间产生嫌隙。”
周至冷笑道:“如此一来,城内汉人、女真人必然互相猜忌,互相提防,届时,城内若是爆发火并,我军岂不是可以轻取开封吗?”
张越景点了点头,其余将领、参谋们也连连点头,认为周至的思路是对的。
张越景给周至的这一策略进行了一些补充,比如如何防范南边金军北上支援亦或是个别金军精锐抄他们后路。
就和去年赵开山进攻开封功败垂成那样。
各方面任务都分配了出去,接下来就是立刻做准备。
周至还建议张越景除了战旗之类的证物,最好把光复军只针对女真人不针对汉人和契丹人等族群的政策写在纸上一起抛射到城内,给城内士兵看。
有人说普通士兵不识字,写了也没用,周至不这样认为。
“普通士兵看不懂,那些汉人军官、官僚难道看不懂?他们看懂了,会完全封锁消息不和部下说吗?有些消息只要有少数人知道,就一定会蔓延全军。”
周至对此非常有把握。
他相信,关于光复军的对敌政策这种事情,只要有人能看懂,就不担心光复军的对敌政策不在城内蔓延。
一旦此类消息在城内蔓延,就算这样的事情一时不发生,也会引发女真人对汉人等族群的猜忌。
如此城内汉人和女真人离心离德,而开封城防的主要组成部分也是汉人,没有汉人出力,开封城破指日可待。
张越景点了点头,对此十分认同,立刻下令部下去办。
策略吩咐下去之后,会议暂时结束,各军军官回到自己的原岗位负责自己该负责的事情,周至则被张越景留下,被他拉着谈话。
“这些策略都是很好的对敌策略,你是如何想到的?还是有谁建议给你?”
“自己琢磨出来的。”
周至笑了笑:“之前练兵之余,也听了一些指导员给士兵讲的课,听分化瓦解金国内部,抓住金国内部汉人和女真人之间的矛盾大做文章这样的说法。
一开始如云里雾里,后来向指导员请教,指导员用实际范例给我讲解,我就慢慢明白过来,原来对附金贼,不单单是要用兵马去打击。
对附金贼,需要抓住他们自身的其它弱点,和兵马一起打击,如果单单只是用兵马打击,咱们可能要花费更多的时间才能消灭他们。
如此我感觉到苏帅的学说博大精深,看问题一针见血,直接插入最深处之根本,实在叫人叹为观止,我十分佩服苏帅。”
“那是自然的,咱们一路走来,都是靠着阿郎的先见之明和妥善应对,没有阿郎带领,咱们这些人又如何能成事呢?”
张越景点了点头,又走了一段,忽然问起了周至的家庭出身。
“我听说你出身优渥,原本衣食无忧,过着衙内一般的生活,只是后来家产被金贼夺了,是这样吗?”
周至缓缓点头。
关于他的出身,在军队里并不是秘密,很多人都知道,稍微打听一下就能了解到。
“我家原本也有千亩良田,幼年生活优渥,不说锦衣玉食,也是无饥馑之忧,只是好景不长,金贼在山东括地,看中我家土地。
我家土地被强夺,父亲不愿交出土地,被金贼迫害致死,家破人亡,全家满门七十二口,到现在只活下我一人,我与金贼有血海深仇,不共戴天。”
“后来呢?”
“后来我随着很多本地流民一起流浪,饥一顿饱一顿的艰难求生,吃尽苦头,也算是运气好,磨练一身打架的本领,拉着三五伙伴成群,倒也没有被饿死,再后来,就被故领帅收为家丁护院,有了安身立命之所。”
周至缓缓说着自己的悲惨过往,张越景听了,也十分感慨。
“你的出身比我好,但是后来的经历倒是差不多,我家只是一般农户,十几亩薄田勉强养活一家人,一场天灾,粮食没了,土地被强买了,家人也死光了。
我跟着流民一路流浪,侥幸被阿郎收留,做了苏家的仆人,阿郎的随从,如此才有今日,若是当年运气稍微差一点,绝对是要被饿死的,现在想想,饿肚子的感觉还是能回想起来的。”
周至默默点了点头,也不说话,不知道是不是在回想当年艰难求生的日子。
张越景看了看沉默的周至,想了想,便缓缓开口道:“求生之路上,能否感受到一般百姓之苦?”
周至抬起头看了看张越景,露出一脸苦涩。
“那不是一般百姓之苦,一般百姓好歹还有十几亩薄田,有一处房屋,我那些年的日子根本都没个人样,连人都差点不是了,和人抢吃的不算什么,和野狗抢吃的才是最难的。
野狗凶啊,牙齿锐利,而且往往成群结队,我们好不容易找到些吃的,同时也叫野狗群盯上了,野狗狡猾,而且特别不认输,非要把它们打到死或者打到瘸才能赶走,但是那样咱们自己也要受伤……”
张越景叹了口气。
“是啊,那是非人之苦。”
“非人之苦,的确是非人之苦,能扛过来,算是命大,当时跟我抱团的三五好友,没一个活下来,全死了,就剩我一人。”
周至苦笑着说道:“如果这样也算一般百姓,怕是早就天下皆反了吧?”
“的确如此。”
张越景点了点头说道:“所以,阿郎才发誓要改变这样的残酷世道,所以他才带着我们数百人从宋国北渡山东,造了金国的反,一路血战,走到了如今,眼看着拨开云雾见月明了,回想一下,这两年真不容易啊……”
说起这个事情,周至顿时来了兴趣。
“听指导员讲课的时候我就有诸多不解,这其中最不解的,当属苏帅为何要来山东造反,张将军您是苏帅旧部,您是否知道苏帅为什么要来山东造反?我可是听闻苏帅出身宋国官宦之家。”
“确实,阿郎的祖父是正儿八经的进士,还跟过岳飞将军参与过北伐,后来做过县令,刺史等地方职位,管理过盐政,品秩不低。”
“那怎么会……我听说苏帅后来是贩私盐了。”
“个中内情我也不清楚,反正我跟了阿郎的时候,苏家就已经开始贩私盐了,阿郎的祖父和父亲之间的事情我了解的不多,我所了解的,也只是阿郎这个人而已。”
“这……可否细说?”
周至满脸感兴趣的表情。
张越景点了点头。
“当然,阿郎从来不曾隐瞒过自己,我甚至觉得阿郎不像是人间的人,倒像是天上的人,你说,这人世间那么多的苦楚都要咱们来吃,那些人上人们自是风花雪月享用不尽,怎么可能会注意到我等腹中饥饿呢?
可是阿郎就看到了,阿郎说他第一次外出第一次看到街边冻毙饿毙的人时,就感觉自己的天塌了一样,原来人世间居然有那么多的苦楚,眼前看到的是一个,没看到的还有多少呢?后来啊……”
张越景一边回忆跟在苏咏霖身边时苏咏霖对他说过的那些话,一边把那些事情说给周至听。
四百七十四 世上没有神仙,就算有,也是王八蛋
张越景还记得当时在贩私盐的大海船上,苏咏霖在他询问同样问题的时候是怎么回复他的。
当时张越景等很多人都对苏咏霖做的事情还有办事方法不理解,不知道他为什么要对他们这些“下人”那么照顾,还要教他们认字读书。
他们觉得自己只要有口饭吃就可以了,哪里需要那么多呢?
苏咏霖对于他们的疑惑,只是微微笑着,连连摇头。
“因为我觉得我们没什么不同,总有人拿血脉出身说事儿,说有些人生来高贵,有些人生来低贱,两种人是完全不同的,甚至连同在一处呼吸都是不可以的。
我觉得很奇怪,都是两个眼睛,一个鼻子,一张嘴巴,两只耳朵,都是用双脚走路,双手拿东西,都是站着行走,都会说话,都要吃饭,都得喝水,有那么多的相同,为什么又会如此不同呢?
那些饿死的人懒吗?一点也不懒,足蒸暑土气,背灼炎天光,何等辛劳?饿死的人笨吗?不笨啊,他们会种田,会看农作物的长势,会捉虫,会除草,会引水浇灌,这些我都不会,他们笨的话,我不是比他们还笨?
不懒,不笨,又那么辛劳,他们为什么没钱,没土地,没房屋,连饭也吃不上?他们明明种出来那么多的粮食,怎么会不够他们吃呢?我算过,按照土地田亩数计算产出,只要不绝收,是不可能饿死人的。
如果不是他们的错,那么谁错了?我想了很久,得出了一个结论,错的不是他们,是临安的那群老爷们,他们乱征税,正常的税不足以填满他们的欲望,就加征。
耕地要收税,农具要收税,耕牛要收税,打水也收税,砍柴也要收税,甚至于走路都要收税,哪来的那么多税?这还不够,实在没有名目了,就预借钱粮、预征钱粮、临时加征钱粮、暂时征收钱粮、临时派钱粮!
你看看,那么多,地里长出来多少,他们就想方设法收上去多少,可不是要饿死人吗?他们收的太多了,太多了太多了!为什么要收那么多?饿死人了,看不到吗?
我当时还天真的觉得他们可能是因为没看到,所以才无所作为,但是后来我才发现,他们看到了,但是这就是他们的目的,让百姓吃不饱,就没有力气想别的,就没有力气造反。
他们理想中的状态,是百姓吃不饱也饿不死的状态,吃饱了,就要想些有的没的,饿死了,又要造反,所以吃不饱又饿不死是最好的,但是他们太无能了,太贪婪了,所以总是让百姓饿死!
这样下去不行的,吃不饱了,造反,把原来的朝廷换掉,换一个新的,然后又吃不饱了,又要造反,兜兜转转,世道像是变了,但是又好像没变,总有人饿死。
为什么没有人可以建立一个不会有人饿死的国呢?为什么没有人愿意少收一点税,让百姓多吃一碗饭呢?我等了好几年,等啊等啊,等不到,所以我放弃了,既然没人来,那就我来。”
苏咏霖转过头看着张越景,笑着说道:“我想建立一个每个人都能吃饱肚子的国,不管多难,不管多少艰难险阻,我要试试。”
回忆结束,无限感慨的张越景看着周至,笑了笑。
“这就是当年阿郎对我说的话,说实话,我是想不到的,你说阿郎一个官宦子弟,家财万贯,做什么不好?为什么要造反?他好好的读书做官贩私盐不好吗?
以他的出身,他的能耐,不说高官显贵,锦衣玉食一生一世也是很简单的,只要他想,谁能夺了他的家产?谁能压得他抬不起头?为什么他一定要提着脑袋到金国来造反?
他说的那些话,当时我不是很明白,而且我也不觉得真的有人能建立一个人人都能吃饱肚子的国,从古至今,也没人能办到这件事情,阿郎为什么啊?我当时真想不明白。
但是现在我明白了,阿郎不是在开玩笑,他是真的在拼,拿命在拼,他是真的想让所有人都吃饱肚子,他不是张嘴说说的,所以我才觉得阿郎不是凡间人。”
周至回想了一下他所知的苏咏霖的所作所为。
一个执掌数十万能征善战的大军的统帅,打下偌大基业,就算不称王称霸吧,给自己搞点排场摆摆阔那也是理所当然的。
可他不,住的简单,吃的简单,穿的简单,用的简单,家里没有金碧辉煌珠光宝气,给自己花钱那是相当的少见。
于此相对的,那是可劲儿的赚钱,想方设法赚铜板,赚到了铜板也不自己享受,大量给军队砸钱。
一天三顿饭,顿顿管饱,隔三差五给块肉给勺油。
很多降卒压根儿就没见过那么好的伙食,感觉从前过的日子都不是人过的日子,参加了光复军,跟了苏咏霖,那才算是当了回人。
这一点当然是真的。
打从赵开山时代开始,苏咏霖麾下士兵的吃穿用度比起其他部队来说就要好上一大截子,从没饿死过人,就这一点就了不得。
跟着谁能吃饱饭,那么大家伙儿就跟着谁,这种朴素的想法存在于每一个人的心里,他当年也是因为这个才跟了赵开山,混了口饱饭。
而苏咏霖的军队从上到下人人都能吃三顿饭,都能吃饱肚子,还能偶尔吃点好的,只这一点,就是最强的募兵利器。
当然,他管军,也管民。
住在新农村里的农户们他可上心了,苛捐杂税、不合理的派捐什么的全都废除。
不仅如此,还分土地,给农具,给耕牛,从金人那边抢来的都给砸到农村里去了。
还花费时间精力教他们认字,组织一些经验丰富的老农把自己的种田经验总结一下,写在纸上记录下来,再派专人整理,送到各个农会手中让他们组织一下集体学习。
想到这里,周至就感觉苏咏霖为什么要来山东造反这个问题已经毫无意义了。
一切回答,都在苏咏霖所做过的事情之中。
什么话也不用听,只要看他所做的事情,就能得到答案。
因为听一个人说一百句话,还不如看他做一件事情。
打这一刻起,周至就感觉如果这辈子一定要信一个人,要跟一个人,要崇拜一个人,那么这个人只能是苏咏霖。
服,真的服,五体投地都没有那么服。
他是打心眼儿里想让所有人都吃饱肚子的,这种志向,远超古往今来任何称王称霸之人。
“苏帅搞不好是天上神仙看不惯咱们过得那么苦,所以投胎下凡来救咱们的。”
周至笑着跟张越景打趣,张越景笑了笑,就连连摇头。
“没这回事,咱们以前有不少人都这样说,阿郎知道了立刻摇头,说他就是个普通人,世上没有神仙,就算有,也是王八蛋,都苦了几千年了,怎么现在才下凡?
自三皇五帝到宋国官家给金人掳走,前头几千年多少人饿死?多少人冻死?多少人给欺压致死?苦了那么久,那些神仙都干什么去了?喝醉了?还是瞎了?到现在才治好?”
周至一愣,随后没忍住,哈哈大笑出声。
“是的是的,世上没有神仙,就算有神仙,肯定也是混蛋,不然为什么我饿的快要死掉的时候没有神仙来救我呢?”
“对咯,所以去他娘的神仙,我不信!什么神仙我都不信!当年大旱,爹娘把满天神佛求遍了也没有下雨,活活叫我家破人亡,饿死的饿死,被打死的被打死!
是阿郎救了我,是阿郎让我吃饱肚子,是阿郎教我读书识字学兵法,是阿郎让我有了今日,是阿郎让我带着千军万马狠狠的揍金贼,所以我不信神仙!我就信他!”
张越景说这话的时候捏着拳头咬牙切齿,仿佛要把人生前十几年心中全部的苦都给倾泻出来似的。
周至也感觉确实如此。
张越景所说的所经历的,可能是这支军队之中绝大部分人所经历的。
他们经历过人间最凄惨的事情,感受过最深刻的绝望与无助,所以才对这一束光那么的向往,那么的依赖,那么的渴求。
于是他便十分赞同的点头,表示自己也相信苏咏霖,不相信其他人,更不会相信什么鬼神。
感觉氛围烘托的差不多了,张越景图穷匕见,把自己的目的说了出来。
“说起来,不久之前阿郎成立了一个叫复兴会的组织,你听说过吗?”
四百七十五 无路可走的孔彦舟
“复兴会?隐约听军中指导员提起过,好像是苏帅亲自提领,为了之后治理黄河而做的准备,怎么了?”
周至有点奇怪,不知道张越景怎么突然就和他提起了这个。
“我是复兴会会员当中的一人。”
“您进了复兴会?”
周至好奇地问道:“将来您不带兵征战了?要去治理黄河?怎么会呢?您可是能够独当一面的人物啊,当今整个光复军可以独自领兵征战一方的,除了苏帅,您可是第一号。”
张越景摇了摇头。
“复兴会不单单是那么回事,治理黄河虽然重要,但这不是复兴会所需要全部办理的,你知道眼下加入复兴会的都有哪些人吗?”
“哪些?”
“就我目前所知道的,跟随阿郎一起起兵的老人,基本上都加入了,还有一些到了山东之后军功很高,对阿郎的学说也有一些了解的人,也被邀请加入了复兴会。”
周至顿时来了兴趣。
“邀请?复兴会不是一个官府吗?里头人员不是任命?要邀请?”
“还真不是,阿郎明面上说复兴会是个官府,但实际上并非如此,复兴会会员都是邀请加入或者其他人推荐加入,除了这两种途径,目前好像不接受其它的入会途径。”
“这样啊。”
看着周至思考的模样,张越景笑了笑。
“你想加入吗?若是你想要加入,我可以做你的举荐人,为你写一份举荐信,之后会由复兴会派人找你谈话,谈话之后,就可以确定你是否可以加入了。”
周知愣了愣。
“举荐信?还有谈话?还有不能加入的?这是什么情况?”
“当然,复兴会可不是随随便便什么人都能加入的,我也是入会之后才知道,有些跟着阿郎起兵的老人没能通过谈话,所以没有被接纳,现在懊悔的天天跟着军队里的指导员问这问那。”
张越景笑道:“说来也是,跟了阿郎那么久,连谈话都通过不了,可见心思根本不在共建大业之上,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其他的东西,不接纳也好,否则接纳了也要开除出去。”
周至指了指自己。
“我对这方面也是了解甚少,也就是零星的听指导员提起过,没有真正的学过,这谈话,我怕是通过不了吧?”
张越景四处看了看,见周围没人,便压低喉咙低声道:“那就多找指导员问一问,学一学,我可是很看好你的,而且我跟你说,有些事情,只有复兴会员才能知道。”
张越景一副神神秘秘的样子,弄得周至心痒痒的,当即拜托张越景给他写推荐信向复兴会组织处推荐他加入复兴会。
凭着敏锐的嗅觉,周至感觉到复兴会一定不是什么简单的存在。
军队里很多元老将领、军官纷纷加入,还有新锐也被邀请加入,可想而知,这个复兴会绝对不仅仅只是为了治理黄河而建立。
苏咏霖建立这个组织,用这种方式请人入会,肯定有点别的什么用意。
那位算无遗策战无不胜的苏帅,到底有什么目的?
周至知道张越景肯定不会往下说了,所以也就没有继续询问,他把这个事情记在了心里,然后把精力投入到了目前的战事当中。
眼下最重要的肯定还是开封战事。
开封围城虽然成功了,但是距离攻克显然还有一段距离。
光复军围城之后各种攻城器械大举投入,雷神炮和火箭大规模投入,整个开封城周围从早到晚都是轰隆隆作响,城头城内被炸的一塌糊涂,城内金军守军每时每刻都要面临死亡的威胁。
而比起肉眼可见的威胁来说,更加可怕的威胁是精神上的威胁。
光复军除了把很多缴获的金军战旗投射入城内,还把很多写着字的纸张卷在箭矢上一起射入城内,不识字的大头兵看不懂不要紧,自然有识字的能看懂的人存在。
这些人里当然不乏汉人,或者说据守开封的主要人员成分就是汉人,女真人只是少数,包括最高首脑孔彦舟自己也是汉人。
当然他并不重要,作为上等人、大金国高等汉人的重要代表,他必死无疑。
重要的是其他地位比较低的汉人怎么看。
高等汉人和普通汉人完全是不同的,甚至有些高等汉人混得比女真人还要好,比女真人还要女真人,和一般的汉人比起来甚至都不像是同一人种了,他们才不会在意底层汉人的死活。
这一点,大家都知道,只是没有人明说,现在光复军要做的就是明说出来,把血淋淋的真相摆在大家面前让所有人看个透彻。
所以光复军以箭矢射入城内的信件上所写的语句非常粗浅易懂。
大体上就是完颜亮死了,五十万南征金军全军覆没,光复军已经开始反攻燕云,金国就要完了。
但是光复军针对的是统治金国的女真人,不针对汉人、契丹人等其他族群,只要消灭清算掉女真人,其他的光复军都愿意接纳为自己人。
所以城内的汉人、契丹人兄弟们,你们要搞清楚自己的处境,你们要为自己的未来和生命还有家人想想。
根本不是女真人的你们,到底是为金国殉葬,还是奋起反抗杀光女真人,投入光复军的怀抱?
别再执迷不悟了,快点奋起反抗吧,杀光你们的女真长官,打开城门,迎接光复军入城!
光复军入城之后,只会给你们带来轻徭薄赋的生活,不会再让你们活的那么累了!
行动起来吧!
杀掉城内的女真人,把孔彦舟绑起来,打开城门,迎接光复军入城!
翻身做主咯!!!
很有针对性和煽动性的语句通过部分识字的人的嘴巴渐渐传了出去。
等孔彦舟意识到情况不对劲从而下令不准传播光复军传单的时候,传单上的内容已经基本上传遍了整个城防部队。
尽管孔彦舟很快派遣自己的亲兵卫队和少量女真正兵队伍把光复军的传单全部收缴并且付之一炬,但是谁也不敢说光复军头射入城内那数量庞大的传单就真的已经全部被收缴了。
面对着占整个城防部队总人数约百分之九十五的庞大汉人群体,孔彦舟对此冷汗直流。
他第一次感觉到小族临大国的不可靠之处,还有作为一个纯粹的汉奸、二狗子在这种时候到底是多么多么的尴尬。
其他底层汉人或者说是低级汉人军官其实都可以投降,都可以转换门庭,因为他们地位低,作恶少,没什么影响力,而他不行。
他是主帅,是重要官员,而且还和光复军结下莫大的仇怨,屠戮过光复军控制区的人口,光复军点名要活捉他。
他万一被活捉了,下场绝对不好。
同样感到冷汗直冒的还有女真人的代表——纥石烈志宁。
他找到了孔彦舟,向他咨询究竟该怎么办。
就传单上的内容来看,纥石烈志宁确定孔彦舟是可靠的,是可以跟女真人站在一起的,也因为光复军的这一表态,让城中局势尚有可为。
如果说光复军连孔彦舟都可以拉拢,那纥石烈志宁就真的打算脚底抹油跑路了。
真要让城内的汉人起了不该有的心思,他们这些女真权贵一个都别想跑掉。
不过当纥石烈志宁去找孔彦舟的时候,孔彦舟比他更焦虑、慌乱。
“我怎么知道该怎么办?你问我我问谁?贼军指名道姓要城里军兵把我绑了出城领赏,我只会比你更危险,你懂吗?”
孔彦舟指着纥石烈志宁劈头盖脸就是一顿怒喷,喷的纥石烈志宁心头火起,但是想到眼下他是唯一的指望,也实在是不敢触怒他。
于是纥石烈志宁只能低声下气。
“那总归要拿出个章程来,这样不管不顾,时间长了,城中必然生变。”
孔彦舟瞥了一眼纥石烈志宁,无可奈何地点了点头,说道:“你有什么想法?”
“不能让流言继续传下去了,必须要告诉守城军队,陛下没有死,南征大军节节胜利,贼军所说的一切都是为了蒙骗我军,试图骗开开封城门,不能信。”
“这话你信吗?”
孔彦舟看着纥石烈志宁。
“您的意思是?”
纥石烈志宁有点意外地看着孔彦舟。
“我的意思,你不明白吗?那么多我军战旗,还都是新编军的军号战旗,难道还不能说明什么吗?”
纥石烈志宁悚然一惊。
“这种话可不能乱说!陛下怎么会失败?南征大军怎么会覆灭?那可是关乎大金国存亡的大事!孔将军,这话不能说!”
孔彦舟深吸一口气,双手抱头。
“我也不想相信,但是那些战旗可都是真的……南征三十二军,这里有十二面战旗!十二面!至少有十二个军已经覆灭了,志宁,十二个军已经覆灭了啊!”
纥石烈志宁咽了口唾沫,一屁股坐在了一张椅子上,绝望之色渐渐溢满脸庞。
“其实,我也该想到的,只是我不想承认罢了,孔将军,开封,应该已经没有援军了吧?咱们再怎么等,也是等不到援军的吧?”
“南边的边防军或许还能抽调一两万人出来,但是那又如何呢?亦或往关中方向求援,关中或许也有军队,但是……又如何呢?主力覆亡,天子罹难,贼军反攻燕云,我们又能如何?”
孔彦舟连连摇头,满脸都是绝望:“开封是孤城,整个南京路也都是孤立的,我们已经没有力挽狂澜的可能了。”
纥石烈志宁久久不知道该说什么,只是坐着,眼神空洞,大脑一片空白。
直到听到风声的敬嗣晖来到了孔彦舟的留守府寻求帮助,孔彦舟才无奈的站起身子,把自己的猜测告诉敬嗣晖。
这下子,敬嗣晖也干脆的愣住了。
“南征大军真的完了?陛下真的遇难了?怎么会?那可是将近五十万人啊……”
“那又如何?古往今来数十万人败亡的战例也不是没有,眼下不过是再添一项罢了。”
孔彦舟苦笑着摇摇头:“可笑之前我们还心怀幻想,幻想这一切都是假的,可是这些很有可能就是真的,我们已经没有退路了,开封已经是一座死城了。”
“怎么会这样……”
敬嗣晖腿一软跌坐在地上。
放在平常,孔彦舟与纥石烈志宁肯定会想着扶一把,但是现在,两人就坐在椅子上,看也不看跌坐在地的敬嗣晖。
这种时候,还管什么中央大佬和地方官员之间的区别呢?
城一破,所有的一切都是一模一样的,不会有任何区别。
四百七十六 兄弟们!造反了!投靠光复军去!
当然,最后的最后,这三人还是得出了一些共同的结论。
比如他们都不想死,比如他们都想活着享受荣华富贵,都不想在这里被叛军围困到死。
所以他们做出的决断就很有针对性。
第一,能守多久守多久。
第二,守不住了就立刻往关中方向撤退求援,争取在关中立足。
第三,调集全部女真精锐和亲兵保护他们自己,绝对不能给城中某些居心叵测之人可乘之机。
事情就这样确定了,开封最高指挥部还是很快的向全军宣布光复军所说的一切都是谣言,皇帝还活着,大军还在进攻,节节胜利。
光复军是山东守不住了所以才试图诓骗开封作为新的根据地,谁要是信了光复军的鬼话,那就是自讨苦吃,自寻死路。
而光复军的表态更加直接。
光复军的传单投射入城内之后,攻城行动就暂缓了,仿佛是为了留出时间给城内的汉人们仔细思考,而之前的攻城更像是一种威慑,是一种武力上的炫耀——
看到了没?
我可是很强的。
你们要是跟我干,那就跟我干,不跟我干,那我就干你。
意思已经很明确很直白了,就看城内的汉人们怎么选择了。
他们的选择还是十分艰难的。
一方面是光复军的宣传,一方面是城内高层抵死不承认。
所以当皇帝已死大金药丸的消息在军中广泛流传的时候,一切都是假象的消息也在流传,汉人签军们有点搞不清楚到底是谁药丸,是光复军药丸还是大金国药丸。
这就让他们不知道该站谁家的队伍——这可是很重要的。
不确定谁赢,他们怎么能确定该帮谁呢?
万一运气不好帮了输家,那该如何是好?
城内的士兵们万般纠结,不知道该怎么办,正巧这几日光复军也没有攻城。
为了不给城内团结一心对抗光复军的机会,张越景下令军队围而不攻,转而在开封周边攻城略地,不断拔除开封周边的军事据点亦或是县城,以此达到孤立开封的效果。
顺便,张越景还抽空去看了看开封一带的地上河。
亲眼见到地上河的危险之后,张越景也算是明白了为什么苏咏霖要用治理黄河做为复兴会成立的幌子。
不,或许不是幌子,苏咏霖是真的知道黄河下游地上河的危险,也是真的想要解决掉这可怕的地上河对中原地区的威胁的。
并且他认为只有复兴会这样非官僚的办事组织才能真正完成治理黄河的重大使命,因为这实在是太难太艰险了。
据说复兴会总理田珪子和副总理辛弃疾在大战开始之前已经开始研究怎么治理黄河了,似乎是提出想要把黄河恢复到东汉故道的状态。
因为他们说黄河在东汉时期经历过一次大修,被一位东汉名臣修缮的很不错,往后千余年黄河都是按照他所规划的故道畅流的,让河北地区农业繁茂,繁荣昌盛。
直到北宋建立以后,为了对付辽国的威胁,皇帝和臣子们不断折腾河道,加上气候改变等等因素,以至于情况恶化。
对于这些内容张越景不了解,兴趣也不是很大,他只知道如果有命令下达,他肯定会带着部下士兵不惜一切代价将黄河治理成功。
老百姓辛辛苦苦种的粮食怎么能因为发一次大水就全部毁灭了呢?
那未免太残酷了。
视察地上河回来以后,因为听说南边有金军援军正在向开封靠拢,于是张越景就集中精力准备应付这些援兵。
毫无疑问,这些援兵都是来自南方宋金边境的边防军,都是正规军,战备也基本充足,拥有最起码的战斗力和组织度。
这些人倒也是胆大,面对宋军战备的情况,居然还能调兵北上支援开封,看起来是真的把开封看得很重。
张越景本来是这样认为的。
但是当他知道具体情报的时候,就有点意外了。
来援金军只有一千多人。
为了防范金军边防军的北上支援,张越景在进攻开封的途中就不断往南边派遣哨探秘密潜入。
宿州、亳州、陈州和许州一带都有张越景安排的哨探,专门监视南边边防州的军队动向。
但是至今为止,只有许州出现了北上的金军,人数也就一千,其余各地均无金军动向。
周至对此也表示费解。
“若是南边金贼已经和宋军开战了,这倒也不奇怪,但是他们并没有开战,只是互相对峙,只派一千人北上,着实有点奇怪。”
张越景思考了一阵子,对这件事情感觉难以理解。
这倒是他想当然了。
张越景成长在苏咏霖麾下,苏咏霖统领的部队向来讲究团结友爱合作共赢,彼此之间的竞争都属于良性竞争,并非意气之争与门户之见。
但是金军可不是这样。
简而言之,就是南边的金军边防军不愿意为了孔彦舟冒险。
这乍一听上去有点奇怪,同属大金国,你怎么就对你的顶头上司见死不救呢?
但实际上还就是这样。
原因也很简单,因为孔彦舟自己作死。
去年赵开山统军攻打开封的第一次开封之役中,光复军进逼到了开封城郊,孔彦舟作战不利,开封危急。
当时宿州防御使徒单克宁主动领兵北上为开封解围,带着数千骑兵大胆杀入光复军的大后方,把光复军的后勤毁掉了,逼得光复军占据优势的情况下不得不撤军。
战后,按照功绩来判断,徒单克宁不管怎么说也应该是立下大功了,应该计入功劳簿,受赏。
结果孔彦舟不冷不淡地把徒单克宁的功劳收到了自己脑袋上,自己去请功了,然后又说他没有下令所以各军不得出击,徒单克宁贸然出击,几乎酿成大错,看在立功的份上功过相抵不予追究,下次不准再犯。
好家伙,感情徒单克宁抛头颅洒热血给你解围,到头来却是错的,你才是对的?
徒单克宁严格来说还是皇帝完颜亮的亲戚,因为他娶了完颜亮老爹完颜宗干的某个庶女,但是不知怎的完颜亮很不喜欢他,所以就想方设法把他外调,不让他掌握权力。
孔彦舟知道完颜亮的心意,所以就把徒单克宁的功劳给抢夺了,自己去享受,赚的盆满钵满,得到了完颜亮的嘉奖。
徒单克宁什么都没有。
这一做法很伤人品,很寒人心。
徒单克宁立下大功却没有受赏,反而被指责,差点还要被问罪,这种搞法搞来搞去还有什么意义?还有谁会愿意在你孔彦舟的统领下继续作战?
鬼知道哪一天立下了功劳反而被你夺走了,还要被你各种指责,弄不好连小命都保不住!
虽然之后徒单克宁很快被调往辽东出任胡里改路节度使,但是南京路各路金军统领从此对孔彦舟离心离德,对他的命令阳奉阴违,各种搪塞推脱,再也不愿意全心全意为他办事。
这一次光复军出征出人意料,以至于开封被围,各路边军指挥官震惊之余,却没有谁想要救援孔彦舟。
得到消息之后,各路边军指挥官最先考虑的不是怎么派人支援开封,而是前线战况究竟如何,完颜亮南征情况究竟如何。
紧随其后,很多流言传到宋金边境的几个州,说皇帝死了,大军战败了,光复军开始反攻了,金国药丸了。
好家伙,这可给这些人吓得不轻。
一边是光复军出征包围开封,一边是皇帝战死大军全军覆没的流言,怎么看都有种诡异的契合感。
大金国真的药丸了?
种种忧虑之下,最后只有蔡州防御使派了一千兵马装模作样的北上支援,但是进入许州之后就不动弹了,因为领兵的军官自己也怕成为弃子,干脆就徘徊不前,尽力拖延。
其余的刺史、防御使们都在思考眼下的局面到底该怎么办。
一边是厉兵秣马眼看着就要北伐的宋军,身后则是虎视眈眈战斗力强悍的光复军,他们就像是被两面夹击了一样,感觉继续下去随时都有可能被一勺烩。
而且光复军既然侵入了南京路,那么边境各州的军备物资运输路线都会遭到巨大的威胁,很有可能军用不济,到时候就完了。
于是比起支援那个刻薄寡恩的老混蛋孔彦舟,边境各州的军事统领们更加在意他们自己的安全。
一边严防宋军北伐,一边大量派人到北边打探消息,就是不去支援开封。
他们出奇一致的认为如果皇帝真的完蛋了,那还守什么开封?赶快跑路不才是最重要的?不然等着被两面夹击?
于是就有了很尴尬的一幕——张越景以为会有很多金军援兵来支援开封,结果却只有一千多人出发了,并且距离抵达还是“遥遥无期”。
援兵不来,开封城内的局势也没有变的更好,流言蜚语越传越多,孔彦舟接连逮捕了十几个传流言传的匪夷所思的士兵,又下令斩首,但是也拦不住众人悠悠之口。
城内的氛围变得日趋紧张,且因为城内太多的人口,以至于粮食渐渐紧张起来,孔彦舟不得不下令削减每人每日粮食配比,以此延长可以坚守的时日。
但是落在士兵们身上,那就是城内粮食告急、行将崩溃的状况。
汉人士兵们面对这个局面越来越动摇,越来越倾向于城外只是包围却不发起进攻的光复军,接连几天都有一些汉人军官私下里聚在一起商议要不要做掉孔彦舟,打开城门迎接光复军入内。
奈何守城门的军队都是女真兵,很多军队也配备了女真军官进行监视,孔彦舟等人每日出现和离开都被装备精良的亲兵严格保护,绝无任何空子可钻。
然而最大的空子就是他们自己的想法。
因为粮食数量越来越少,且主要用于提供给女真权贵、正兵、将领亲兵等等,普通汉人士兵得到的就比较少,不够吃,于是汉人士兵们就要饿肚子,心中怨气越来越大。
最后实在忍不住,他们在一些基层军官的带领下向上级讨要说法,询问为什么每日战备任务那么多,粮食却那么少。
上官当然给不了让他们满意的答复,只是一味地搪塞,搪塞并不能解决问题,问急了,那些上官直接就让手下亲兵逮捕领头的人一顿痛揍,彰显自己的武力。
但是他们没有料到的是过去百试百灵震慑底层士兵的手段现在行不通了。
“都给你们卖命了,却连饭都吃不上,就这还卖什么命!卖命之前都要被饿死!不管了!兄弟们!造反了!投靠光复军去!!!”
第一支造反的汉人签军队伍把他们所能找到的最高级的女真军官杀死之后,就迅速席卷了一座城门楼。
越来越多的人响应,越来越多的人跟随他们冲击城门楼,给把守城门大权的女真正兵带去了巨大的冲击。
当时是白天,正午时分前后,光复军的士兵们吃过午饭之后正准备午休,结果骤然听闻开封城楼上的喧哗之声,接着骤然发现开封城的一座瓮城城门居然打开了。
这……
是什么情况?
四百七十七 开封城破
城门被打开的当时正好是周至在巡视一线军营的营房,一看这个情况立刻掏出了千里眼对着城楼一顿瞅。
瞅了一会儿,周至激动的脸都红了。
“传我命令!出击!出击!马上去抢占城门楼!!快!!!”
秉持着机不可失时不再来的精神,周至亲自带着匆忙集结的一千多光复军士兵奔向那座城门楼,得到了守着城门楼的汉人签军的欢迎。
签军们给他们带路,给他们指引方向,告诉他们城门口已经被他们控制住了。
破城的契机来到了!
孔彦舟得知这个消息的时候正在和心爱的小妾翻云覆雨。
对的,开封围城的艰难时刻,孔彦舟却在做人间极乐之事。
老迈的身躯和花白的头发都不能阻挡他的激素分泌,他依然善战,依然“勇武”,在床上的战场上无往而不利,没有任何一个小妾能与他单独对抗。
此番风度,恰似赵构二十多岁时在扬州城里所做的事情所展现的那番风度,那叫一个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
好吧,这是瞎说。
这可不是什么闲情逸致,这是和当年扬州城里的赵构一样的情况。
极度焦虑和恐慌之下,他没有别的方式发泄压力,只能用这样的方式发泄压力,逃避现实,让自己可以得到些许的喘息之机,否则心理压力会把他压垮。
当年金兵南下进攻逼近扬州的时候,赵构就在翻云覆雨发泄压力逃避现实,把自己的“男人风采”发挥到了极致,把妃子们折腾的要死要活。
等听说金兵可能兵临城下了,就快要追上他干掉他的时候,他被吓的屁滚尿流的从床上爬起来,赶快骑马逃过长江去了,抛下一城百姓。
自那以后,赵构就再也没有抬过头。
孔彦舟只是在走赵构的老路罢了。
不过他比赵构运气好,赵构二十多岁就抬不了头了,那么多年都在做太监,过着清心寡欲的生活,看着江南女儿如花似玉却无法真正地享受,只能暗自垂泪,被心魔折腾一辈子。
而孔彦舟是老骥伏枥,不肯服老,就算年近古稀也不曾改变他那么多年的爱好,依然可以在战场上叱咤风云,一展雄风。
两人这一段的经历倒是惊人的相似。
得知城内爆发兵变、兵变的士兵打开城门邀请光复军入城且光复军已经入城开始进攻的消息,孔彦舟被吓得魂飞魄散,一下子从床上滚了下来,手忙脚乱的穿衣服,大呼小叫地让卫士来帮他穿盔甲。
丝毫不顾身后被他折腾的奄奄一息的小妾。
好不容易穿戴好了盔甲集合了亲卫,又得知光复军大举涌入城东,正在大举朝城内推进,城内守军兵败如山倒,大量溃退,大量投降,城防业已崩溃。
“怎么办?怎么办?我不要死在这里!我不能死在这里!!!”
脸色煞白的孔彦舟绝望地嘶吼着,绝望的表示他不想死在这里的强烈愿望。
但是他的亲兵们能力有限,似乎并不能帮着他很好的实现愿望,而且别的不说,城外……
城外光复军四面围城,没有给任何人留下生路,打定主意要把开封城内的金国官府机构一网打尽,不漏掉任何一个人。
孔彦舟的亲兵只能尽量收集兵马进入他的留守府,并且加固留守府的防务,准备进行绝望的最后的抵抗。
孔彦舟无路可逃,待在府邸的大厅内瘫坐在椅子上,目光呆滞,嘴里喃喃着【我不想死】【我不能死】之类毫无意义的话。
到了这个地步,他终于无法抬起头了。
而此时此刻城内的战况也相当激烈。
周至率领最先冲入城中的光复军士兵们结成巷战阵型快速推进,不断击杀试图抵抗的金兵,对于遇到他们就丢下武器试图投降的金兵则不屑一顾。
投降的人很多,抵抗的人很少,越冲到里面,投降的人越多,越是不敢与光复军交手。
最后投降的人甚至把道路都给堵住了,以至于急于推进战线的周至焦虑万分,根本不想俘虏任何人,只能让士兵一边前进一边大喊着让降卒丢下武器一边玩去,他们没有时间俘虏任何人。
突进才是最重要的,趁着敌人没有组织起任何防线,就全力推进,杀到最里面,杀到最关键的地方,让他们失去组织防线的可能。
那样的话,就能用最高的效率和最低的伤亡攻克整座城池。
这是光复军一系将领经历多次攻城战之后所总结出来的普遍心得,用在这里,的确非常合适。
随着越来越多光复军的入城,城内的局势一发不可收拾,金军节节败退,光复军势头正盛,很快就控制了城内相当多的重要据点。
部分金军军官试图发起反击,带领手下与光复军战斗,但是零星的反抗并不能影响大局,金军的抵抗很快就结束了。
周至所部率先突进到了孔彦舟的留守府处,发现留守府被加固,有兵马在防御,又看到了留守府的牌匾,顿时就知道这里是孔彦舟的老巢。
孔彦舟!!!
新仇旧恨加在一起,周至对孔彦舟是恨的牙痒痒,立刻下令围攻留守府。
留守府内有孔彦舟的精锐亲兵,依靠留守府的院墙进行防御,他们使用弩箭,居高临下放箭攻击,以此阻击光复军,光复军也用弩箭还击,依靠人数优势压制院墙上的弓弩手。
与此同时,周至派人顶着箭矢去冲撞府门,但是府门好像被死死地堵住了,一时半会儿根本冲不开,只能派人去寻找冲车和撞木来对付。
这边围着府邸往里射箭,那边派人去寻找撞木,整个开封城也是乱作一团,喧嚣不止,有些地方甚至能听到火药爆炸的声音和爆炸之后升腾而起的巨大烟雾。
战事十分激烈。
守着留守府的精锐亲兵们的箭术还是很不错的,周至这边很快就有十几人中箭身亡,几十人中箭受伤,依靠人数优势的压制也并不轻松。
只能说不愧是压箱底的精锐。
不过再怎么精锐,人数始终有限,在多数人的暴力压制之下,他们还是脆弱的。
开封城很快就被光复军占据了绝大多数重要据点,全军已经开始了对溃逃进军的分割包围,以及受降。
也就在这个时候,周至的亲兵们大呼小叫着推来了一辆撞车,周至大吼着掩护,所有弓弩手顿时不要命的朝着院墙上射箭,把院墙上的弓弩手射的抬不起头来。
其余亲兵红着眼睛推着撞车开始冲撞府门。
一下!
两下!
三下!
四下!
府门开始晃动,开始松垮,府中精锐亲兵们显然开始惊慌失措,纷纷从院墙上下来,似乎都去堵府门了。
但是这是徒劳的,毫无意义的。
周至很激动,红着眼睛自己也冲到了最前面,和部下一起推着撞车开始撞击府门。
一下!
两下!
三下!
“用力啊!府门快撑不住了!用力!给我撞!!!!”
周至扯着嗓子吼到破音,额头上脖子上青筋暴起,整个人面容扭曲,简直看不出人样,宛若恶鬼。
主将如此凶悍,部下无不拼死发力,所有人一起发力,最后一击狠狠撞在了摇摇欲坠的府门上,只听轰的一声,府门从中间被撞的断裂开来,留守府门户洞开!
“给我冲啊!!!”
周至挥着战刀冲在最前面,嗓子已经喊到嘶哑,喊不出什么声音了,不过这并不妨碍所有士兵跟着他一起冲入了留守府,对孔彦舟发起最后的攻击。
四百七十八 生擒孔彦舟
面对惊慌失措面带惧色的守军,光复军的士兵们挥着刀就凶神恶煞地扑了上去。
挥刀劈砍,一刀砍死对方。
挺抢突刺,一枪刺死对方。
或者挺着大盾冲上去,一猛子把对方撞倒在地,身边战友立刻将对方刺死。
总的来说光复军是占了优势的,但是孔彦舟的亲兵精锐也不是废物。
严格来说,他们甚至可以说是通床之好。
孔彦舟对很多人来说都不像是个人,凶神恶煞无恶不作,就差吃人了,唯有对他的亲兵好的跟爸爸一样,关怀备至,嘘寒问暖,无微不至。
只有他的亲兵可以得到孔彦舟如此的照顾,看到孔彦舟作为人的一面。
所以亲兵们对孔彦舟那也是像父亲一样敬爱着,把自己的命交给他,尽管他是个不折不扣的人间残渣,十恶不赦的大罪之人。
但是亲兵们不管,为了保护他们身后的孔彦舟,他们拼了自己的命也要和光复军厮杀。
寸步不退,挥刀上前,红着眼睛和光复军士兵拼在一起,拼杀到激烈时,双方的武器都砍断了,只能扭打在一起,滚来滚去,互相撕扯。
或者用拳头用牙齿用指甲做武器,把对方挠的满脸是血,把对方的鼻子、耳朵甚至是脸上的肉都给咬掉,死死掐住对方的脖子,把他掐的眼睛都要翻白。
周至自己就对上了一个亲兵,一刀把他左胳膊砍断之后,这家伙不顾正在喷血的胳膊,嘶吼着就冲上来要把周至扑倒。
周至的亲兵赶快冲上去阻拦,被此人狠狠咬住了鼻子,然后就是痛苦的喊叫声和野兽一般的嘶吼声,周知的亲兵被活活咬掉了鼻子。
那个断臂的孔彦舟亲兵甚至还用自己剩下的右臂狠狠地击打周至亲兵的脸部,打得他喷血不止,不过他很快就被两个光复军士兵挺抢刺死。
只是他临死前还用充满杀意的眼神看着周至。
其他的孔彦舟亲兵也用几乎差不多的方式和光复军血拼,简直就是放弃了自己作为人的存在,化身杀戮的野兽,不顾自己的性命也要厮杀。
一个人抱着两个光复军士兵冲到池塘里试图把他们淹死。
一个人被长枪刺穿了腹腔还不忘挥刀砍断了刺死他的光复军士兵的胳膊。
一个人浑身被七八只弩箭击中大出血还在拼命向前冲,冲到光复军阵前才被一箭击中头颅,彻底死亡。
凡此种种不胜枚举。
为了保护孔彦舟,他的亲兵的确是竭尽全力,杀戮不可谓不勇猛。
奈何周至也是铁了心要攻破这里,要找孔彦舟算账,在他的带领下,他的亲兵也是奋勇向前以命相搏,厮杀惨烈无比,以至于杀到留守府后院的时候,周至的亲兵已经阵亡了一半。
周至领兵攻进开封杀到留守府都没有付出多少伤亡,但是在这里,却付出了如此惨重的伤亡。
可以小觑任何金兵,但是唯独不能小觑这些身居高位的将领的亲兵。
为了训练、笼络这些亲兵,将领可以付出大量资源,给他们任何可以给的东西,让他们和自己亲如一家人,而在战场上,这些人当然也是将领本人的最后一道防线。
这当然无可厚非。
只是为了最后一道防线而几乎放弃了第一道防线的行为,多少有点短视、愚蠢,也充分证明了充斥在封建军队之中的自私自利、互不信任。
撤退转进其疾如风,迂回包抄其徐如林,劫掠钱财侵略如火,友军有难不动如山。
这是中国古代绝大部分时期的绝大部分军队的固有属性,除了岳家军等极少数的另类之外,没什么特别的存在。
不过这最后一道防线的确能很好地保护将领本身的安全,就拿眼下来说,当这最后一道防线只剩下五个人的时候,他们依然挺着枪挥着刀和光复军战斗在后院院门之前。
然后全部被杀。
无一人投降,无一人退却,全员战死。
周至涨红了脸亲手刺死了最后一个孔彦舟亲兵,抹了一把满脸的血,啐了一口血沫子,上前一脚踹开了后院院门。
到这里为止,留守府的军事力量已经全部覆灭,他们再也不能抵抗,周至入目所见的是拿着武器但是在瑟瑟发抖的男仆们。
没经过军事训练的仆役们是不可能有任何对抗军队的能力的。
“有敢抵抗者!杀无赦!!!!!”
周至杀红了眼,丝毫没有把这些男仆放在眼里,怒吼着带头冲杀。
眼看着浑身血气的光复军士兵们杀了过来,男仆们惊叫着掉头就跑,还能拿着兵器站在原地的寥寥无几,大部分估计还是被冲天的煞气吓得走不动道儿了。
这下子是真的势如破竹了,这些男仆毫无战斗力,拿着刀或者弓弩也不敢用,或者干脆不知道怎么用,只是不断地尖叫,不断地逃跑。
跑到最后,女仆们也被发现了,一屋子一屋子的被发现,被发现了就尖叫不断瑟瑟发抖,眼泪水如同决堤的河水一般涌出,生怕被杀死,被各种折磨。
不过周至对男仆和女仆没有任何兴趣,对着富丽堂皇的奢侈房屋也没有任何兴趣,他的眼里只有孔彦舟。
而他所率领的士兵也和他一样,杀红了的眼只是盯着孔彦舟,只想找孔彦舟的麻烦。
终于,当他搜索到最后一间大屋子的时候,看到了很多穿着华丽的男女老幼。
这些人无不带着恐惧的神色看着周至。
他们都是孔彦舟的家人、族人,此时此刻都躲在这里做最后的躲避,怀着鸵鸟的心态试图不被发现,但是,这又怎么可能呢?
周至满身都是血,提着染血的刀步步向前,那一群男女老幼则恐惧地步步后退,渐渐缩成一团,缩在了某个角落里。
周至把到举起,指向了这群男女老幼。
“不想死的就给我往两边散开!快点!散开!”
一声怒吼,杀气腾腾,这群男女老幼们赶快朝两边躲开,周至眼疾手快,一下子上前把一个穿着常服的花白胡子老头揪了出来。
“你是谁?”
周至咧嘴笑了。
但是满脸是血的笑着,使他看上去就像是个择人而噬的恶鬼一样让人害怕。
白胡子老头脸色惨白,瑟瑟发抖,喃喃着【我不是孔彦舟】之类的话,让周至听上去很想发笑。
于是他拎着这个白胡子老头拎了出去,交给了部下。
“给我拎出去!找人去问!问出这老家伙的身份!可别让他死了,他死了,唯你们是问!”
“喏!”
同样浑身浴血的部下们分出几人押着白胡子老头往外走。
周至留了下来,看着这群衣着华丽、体态丰满的男女老幼,又揪出了几个看着年岁差不多的华白胡子老头,一起交给部下让他们去询问身份。
至于剩下来的男女老幼,则让他看的连连摇头。
“多少民脂民膏才能把这一帮子人养的白白胖胖啊?外面的农户又黑又瘦,累死饿死不计其数,你们却白白胖胖,锦衣玉食,事到临头,还有亲兵拼死保护,你们何德何能啊?何德何能啊!!”
这一群人脸色煞白,一个字都不敢说。
周至同样没有兴趣给他们上政治课,就下令给部下,让部下们把这群人全部捉起来,捆起来,押回军中,交给主将张越景处置。
至于院子里的男仆和女仆们也被一起押往军营,一并处置。
不久之后,当周至得知大军已经彻底占领开封并且全歼了开封守军时,也同时得知了那个被周至率先拎出来的白胡子老头的身份——大金国南京留守孔彦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