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百二十九 苏咏霖南下
苏咏霖虽然答应放过赵家的无罪者,但是赵祥显然不是无罪者,他是首罪。
还有赵嘉石,作为擒拿赵玉成的直接责任人,罪责难逃。
这两人从赵开山的视角来说,都是铁铁的背叛者,根本不可能有任何脱罪的可能,而且作为和苏咏霖素来关系不好的首恶,他们也绝对不可能活下来。
于是赵作良叹了口气,摆了摆手,下令把这两人砍头。
赵祥和赵嘉石不可置信地看着赵作良,直到大刀快砍到脖子上的时候他们才意识到自己要被杀了,而要杀自己的人却是同族之人。
“赵作良!你……”
赵祥一句话没有说完,就被一刀砍断,这句话剩下来的部分,再也不会有人知道了。
赵嘉石倒是哭喊了几声,也没能躲过去,一刀下去,人头落地,无头尸体干脆的倒在了地上。
首恶被除掉了。
赵作良收起心中微微的不忍,又让李啸带着大军、提着赵祥那颗血淋淋的人头去招降前后左右四军,让他们老老实实放下武器,干脆的投降,或许还能争取宽大处理。
一起被逮捕的人们惊恐地尖叫着,生怕同样的事情落到自己头上,死无全尸。
他们哭喊,他们认罪,他们愿意交出全部的钱财换取一条命,只想着活下来而已。
对此,赵作良更加感慨了。
早干什么去了?
不过剩下来的人赵作良就不打算亲自处理了。
赵祥一死,大局已定。
杀死赵祥以后,赵作良去看望了身体虚弱精神萎靡的赵玉成,当时赵玉成已经醒了,躺在床上,在专人的服侍下喝汤。
“玉成,你受苦了。”
赵作良泪眼婆娑的拍了拍赵玉成的肩膀,赵玉成的眼泪当时就流下来了。
“叔公!”
接着,赵玉成详细讲述了自己在赵开山病倒之后的遭遇,讲述了自己的无助和赵家长辈们荒唐的举措,以及最后的挣扎,还有被赵嘉石杀掉全部的亲信和卫士、孤身一人被逮捕的事情。
赵作良还能说什么呢?
“赵祥和赵嘉石已经被我下令杀了,你的仇我帮你报了,放心吧,一切都结束了,你安全了,再也不会有人欺辱你了。”
赵玉成听了,双手捂着脸痛哭失声。
赵作良又安抚了他一会儿。
“这些事情现在都过去了,我们都没想到,赵祥居然胆大包天的篡逆,族人还就真的从了他,不得已,我和雨亭只能出此下策了。”
赵玉成流泪一边抹眼睛,连连摇头。
“不,这不是下策,这是上上之策!若没有雨亭叔和叔公,光复军就真的要落到那群厚颜无耻之徒的手里了!父亲为了赵氏和光复军殚精竭虑,不幸病逝,他们不思回报,居然要取而代之!何等无情!何等无耻!”
赵玉成对赵祥等人恨的牙痒痒,恨不得将那些跟着赵祥一起胡作非为的族人全部杀了,狠狠出口气。
赵作良对此不置可否,只想着之后咨询一下苏咏霖看看怎么办。
眼下来看,整个局势已经完全被赵作良掌控了,他现在是这里的最高话事人。
要做的事情有很多。
首先,赵作良组织了对赵祥集团当中的本家人和外姓人的审讯,让他们把赵祥当政那短短一段时间内所犯下的不法之事全部交代清楚。
这些审讯出来的事实可以作为日后审判他们的依据。
赵嘉石那颗血淋淋的人头就摆在他们面前,一排二十个凶神恶煞的士兵手持斩首刀站在边上,就等着不说实话的人直接砍头。
摆出这副架势之后,所有人就跟竹筒倒豆子一样把所有的事情都交代了。
他们如何串通一气谋取利益,如何打压反抗的家族,以及到底谋取了多少利益,全都交代了,一清二楚。
每个人都跟脑袋里下载了账本一样,说的无比通透,连一些数字都记得一清二楚。
接着,李啸带回来好消息,说前后左右四支军队见到赵祥的脑袋之后,没有选择抵抗,而是选择了集体投降。
他们全部放下了武器,老老实实的坐在地上双手抱头,武器和军营被李啸派人接管,等待进一步处置。
赵作良很高兴,让李啸和陈乔山安抚军队,让军队回到军营内驻扎,快速恢复正常秩序。
然后他派人北上济南府,将这里的情况告诉苏咏霖安排的天兴军、天雄军。
如果可以的话,赵作良还希望苏咏霖可以亲自来一趟,亲自来这里处理一下相关的问题,整合一下人心,以他至高无上的威望,可以做到很多赵作良做不到的事情。
而且赵作良很清楚,这些人之所以愿意跟随他发动兵变,前后左右四支军队之所以束手就擒,主要还是因为苏咏霖的威望镇在那边。
苏咏霖这位天降猛男过于强悍的战功和威望让大家都愿意遵从他的号令,不敢反对他。
如果这个局面,如果苏咏霖可以来稍微坐镇一段时间、整顿一下局面,必然可以达到拨乱反正、安抚人心的效果。
而且还有很重要的一点。
赵玉成该如何处理。
事情到了这个地步,赵作良还是希望苏咏霖可以亲自决断,落到实处,把光复军的体系重新整理一下,拨乱反正。
传递消息的人用最快的速度前往,人累了换人,马累了换马,总共也就三天左右的时间,先把消息送到了济南府,再把消息送到河间府。
济南府的天雄军和天兴军按照苏咏霖之前的命令,开始往泰安州挺进,进驻泰安州。
他们会是赵作良最大的后盾,并且威慑这一地区所有蠢蠢欲动的势力。
而苏咏霖在河间府得到了赵作良的报信之后,非常高兴,同时也思考了一番,觉得赵作良的建议还是有意义的。
不去把赵祥集团的后事处理一下,就不能得到最大最甜的果实,既然决定要在实际上控制光复军,就不能把事情都交给赵作良去办。
该做的事情还是要去做。
眼下水军还在建造,北方雄州和霸州的轮战还在进行,局势陷入胶着状态,短时间内看不到破局的可能,趁这个机会把南面的隐患处理一下,他会轻松很多。
所有人都知道赵作良行动的幕后黑手是自己,那么事情结束了,自己总要大大方方露个面,让大家安心。
这是他应该做出的政治表态。
于是苏咏霖把自己手上的事权分给了田珪子、林景春、辛弃疾等数个部下,让他们各自做各自的事情,必要的时候互相配合,该安排的都安排了一下。
然后就带着数百人的卫队快速南下,白天骑马,晚上乘船,紧赶慢赶之下,用了五天多的功夫抵达了临沂。
苏咏霖抵达临沂的时候,身边也带着天雄军和天兴军这两支部队,可谓是气势汹汹,威严十足,他抵达临沂城外的时候,赵作良和赵玉成为首的一大批文武官员们出城十里迎接。
苏咏霖哈哈大笑,认为他们没必要搞得那么隆重,兴师动众的不好,以后不要这样做了。
众人忙称是。
苏咏霖把此次兵变之中立下功劳的人挨个见了一面,拍了拍肩膀,说了些勉励的话,最后轮到赵玉成的时候,则面露忧伤之色。
“苦了你了,玉成。”
“雨亭叔……”
赵玉成的眼泪当时就控制不住的流下来了,要不是这里是公开场合,苏咏霖感觉他都能投入自己的怀抱狠狠的哭一场。
苏咏霖安排天雄军和天兴军在城外驻扎,自己带着一群人进入了临沂城,接着就是大会。
他开始听取赵作良对于这段时间内工作成果的汇报。
三百三十 真正的领袖是苏咏霖
赵作良带兵虽然不行,但是多年作为赵氏的实际掌权人经营家业,处理纠纷,内务能力很不错,很有一套,所以工作成绩还是不错的。
他把赵祥集团短暂的当政时期当中那些为非作歹的人全都逮捕了起来,挨个儿的问话、审查,从他们最里掏出了很多他们和赵祥集团的掌权者进行钱权交易的案例。
苏咏霖听着听着,也觉得有些不可思议。
当初他读史书,读到西汉废帝刘贺做了二十七天皇帝后被霍光废除帝位。
霍光废除他的帝位时列举了一些理由,其中一条理由是刘贺继位二十七天就做了一千一百二十七件坏事,有零有整的。
当时苏咏霖就觉得不可思议,一个人到底要怎么折腾才能在二十七天之内做一千一百二十七件坏事。
平均一下,刘贺一天要做四十一件坏事,一天二十四个小时,除却休息的八个小时,另外只有十六个小时让他做坏事,也就是说他一个小时就要做将近三件坏事……
一天天的啥也不做就尽做坏事了。
而且连个重叠都没有?
这固然有点欲加之罪何患无辞的意思,但是听到赵作良汇报的赵祥集团一个月内做的坏事之后,苏咏霖的想法转变了。
他忽然觉得史书上固然有点夸大其辞,但是既然能写出来,那就说明真的发生过类似的事情,而不是空穴来风。
真的有人掌权就是为了干坏事、满足自己的私欲,他们的存在就是为了泄欲,就是为了干坏事。
这些赵氏宗亲们推着赵祥上位之后,立刻就利用手中的权势开始给自己谋取私利,对地方上的那些豪强拉一批打一批,敲诈勒索。
对于认怂的人,他们下手会轻一点,对于骨头硬喜欢硬刚的人,他们就用各种方式欺压打磨。
他们往往会联合那些给他们好处的家族打压这些不给好处的家族,帮着瓜分这些家族的家产,肢解、吃掉,吃的脑满肠肥。
土地也要,钱财也要,美女也要,连美男都要。
反正只要是给的,他们全都收下,简直就是只进不出的貔貅。
这些事情别说是光复军不能容忍,就算是金国那种杂七杂八糅合在一起的法律在表面上都不能认同,除非关系过硬,否则必须要处置。
有了这些事情打底,再有那些被欺负的家族的幸存者到苏咏霖面前哭诉,这要是还不杀人,简直没有办法服众,苏咏霖就坐不稳这块地盘。
所以苏咏霖看完了汇报,就感觉这个局面不要太妙。
光明正大的处决这些混蛋,剪除政治上的威胁,彻底排除赵家势力在光复军内的影响力,让自己的影响力贯穿始终。
与此同时,还能把赵家人和外围势力搜刮来的财富全部充入公账,甚至可以直接推动自己的新农村政策在这一地区的广泛执行。
怎么看都是血赚不亏。
这帮家伙拥有的土地、庄户还有钱财,那可以算是一个天文数字了,光是目前统计出来的就有二三十万亩上等良田,立刻就能使用的现钱都有数千万钱。
就算军费支出同样巨大的苏咏霖兵团来吃,也没办法一口把这些东西都给吃干净,要慢慢地吃,不然会消化不良。
兵团这样一个无底洞都没办法一口气吃掉这些财富,所以嘉庆杀和珅的时候是怎样的一种感觉,苏咏霖多少可以体会了。
于是他看了看赵作良,又看了看赵玉成。
“事情既然已经到了这个地步,若是不严肃处置,无法服众,民心不会稳定,民众不会认同,这对我们来说是非常危险的,你们认为呢?”
赵作良还能怎么说呢?
赵玉成更是气这帮背叛他父亲的族人气的快要发疯,坚决支持苏咏霖从重发落这群混蛋。
“雨亭叔不用顾忌我,我恨不能手刃这群叛徒!”
赵玉成干脆要手刃自己的族人了。
自作孽,不可活啊。
于是苏咏霖经过“慎重”的思考之后,决定将原前军统制官陈祚、原后军监军赵以源、原左军统制官赵毅、原右军监军赵睿达、原选锋军监军赵景焕五人处斩。
理由是这五人犯下了尤为多的罪行,仗着手中有权做了太多伤天害理的事情,为百姓所不容,必须要杀之以告慰百姓。
至于主犯赵祥和从犯赵嘉石因为已经处斩,那就不做进一步的惩处。
这些人被斩杀了,但是他们的家眷也要负责。
赵玉成干脆的建议把他们逐出赵氏宗族,从此以后就是和赵氏宗族毫无关系的庶人。
并且不准再姓赵。
这个意见得到了苏咏霖的赞同,赵作良想了想,似乎想说点什么,但是到底也没有说出来。
于是这件事情就这样说定了。
剩下来没有被处斩的人犯了罪,只是罪行还没有到需要被处斩的地步,但是也不能容忍他们继续作威作福。
苏咏霖宣布,要抄没他们大部分的家产,只保留可以糊口的少量田地和简单破旧的农家房屋,并且驱逐出赵氏宗族。
这些犯罪者的家眷还必须要改姓,不准再姓赵,不准以赵家人自居。
至于投靠赵祥集团,依靠赵祥集团为非作歹谋取利益的那些家族,情节轻的被罚款、罚土地充公,情节重的也被抄没家产,让他们失去一切,甚至没有从头再来的机会。
因为他们那些生存下来的对头家族绝对会让他们感受到比死还要难受的未来。
正是所谓恶人自有恶人磨。
这些惩罚措施的执行都有军队作为后盾,虽然有人破口大骂,有人拼命挣扎,可是任何个人都不能对抗军队的武力。
一波惩处和清算结束之后,赵氏家族十几支族人只剩下了赵作良、赵玉成两支。
剩下的不是死了就是全给罚出家族,变成和赵氏家族没有任何关系的外姓人了。
他们不配姓赵了。
苏咏霖借由此番审判基本上清算了赵家在光复军中的势力,还是光明正大、没有任何反对的处理掉了。
究其根本,还是赵家过于作死。
苏咏霖清算赵家势力的行为只是让剩下的人感到唏嘘,解气,并没有任何其他的情绪。
苏咏霖顺应人心,顺应天时的解决了这件事情,结束了这段混乱时期,把秩序和安全重新带到了山东,何等伟大?
从此,苏咏霖就真的是河北、山东光复军真正的领袖了。
虽然在名义上,苏咏霖尊自己的岳丈赵作良担任光复军的领帅,但是谁都知道,赵作良只是一个名义领袖,真正的领袖是苏咏霖。
对于这一点,赵玉成并没有反对。
苏咏霖在宣布之前和赵玉成谈了一次,直接指出他在这次事件之中之所以失败的原因,以及他所犯下的诸多错误,让赵玉成深刻的认识到了自己的不足。
“雨亭叔,我有太多的不足了,我觉得我必须要学更多东西,你能教我吗?”
赵玉成握住了苏咏霖的手,真诚的恳求他。
苏咏霖点了点头,笑了出来。
“当然,你应该去学更多的东西,这样才能在以后不犯错误。”
于是苏咏霖给赵玉成一份介绍信,让他立刻启程前往河间府,去寻找正在军队里担任指导司主簿的田珪子,在他的门下认真学习,刻苦修炼,相信等他学成,就会和现在完全不同。
他会知道之前的自己到底多么天真,到底犯下了多大的错误。
赵玉成认真地点了点头。
他祭拜了父亲赵开山的坟墓之后,就带着母亲和弟弟妹妹们离开了临沂,往河间府而去。
三百三十一 一波清算
赵玉成走后,山东地区唯一掌权的赵家人也就是赵作良。
赵作良还是苏咏霖的岳丈,一家人,像苏家人更胜过赵家人。
至此,赵氏家族基本上已经从天下大势中出局了。
苏咏霖把赵家势力一勺烩了之后,光复军内就再也没有可以和苏咏霖抗衡的能力,加上更早以前臣服的孙子义,光复军大起义的三大领袖,终于只剩下苏咏霖一人了。
他名正言顺的、众望所归的成为了光复军大起义的唯一领袖。
他将作为唯一领袖带领光复军众人继续走下去,走到光明的彼岸。
赵开山统治区的济州、兖州、滕州、徐州、海州、沂州、莒州、密州、邳州、莱州、宁海州、登州这十二个州加上整个大名府也顺理成章的成为了苏咏霖的防区。
于是苏咏霖的控制区增加到了五个路,即河北东路、河北西路、山东东路、山东西路以及大名府路,半个中原已经在手。
而这一天,是五月二十九日,距离光复军大起义的正式发起,也就一年多一个月的时间。
一年之前,苏咏霖只是一个手握数百名士兵的外来户,没有根基,除了自己,很多东西都要赵开山提供,然后他才能生存。
一年以后的现在,苏咏霖成为了数十万光复军的领袖、河北山东的支配者、千万民众的统治者。
势力的骤然扩大,以及光复军指挥权的最终确认让苏咏霖的部下和侥幸活下来的原赵氏集团人物非常高兴,认为好日子就要到来了。
所有人都在欢庆苏咏霖的这一波拨乱反正,并且沉浸在喜悦之中,可是苏咏霖本人却没有沉浸在反客为主的喜悦当中。
好处的确拿下不少,但是他有太多太多要做的事情了。
因为他得到了太多太多的属于赵开山和赵氏家族的“遗产”,他来不及高兴,他需要花费大量精力去处理、消化这些遗产。
首先,他通过清算赵氏家族和投靠他们的地方豪强家族,名正言顺的从各州获得了超过八十万亩的无主良田。
不是荒地,都是开垦好的、保养好的、种植着粮食的良田。
这还只是一个初步统计的数字,应该还有更多,随时可能突破百万亩。
没什么说的,苏咏霖立刻派人统计田亩数量和当地失地、少地农民的具体情况,并且联系田珪子选派指导员,准备在这里建设大量的新农村作为自己的基本盘。
苏咏霖在河北期间,也没有放松在山东扩充新农村势力范围的努力,时至今日,生活在新农村里的人口已经达到一百四十万左右。
而这一波赵氏集团贡献的良田,能让他建设更多的新农村,并且收纳更多的人口,直接统治人口直接奔着二百万去,甚至会超过二百万,直接奔三去。
这块肉吃下肚,消化完,他就能培育更多的火种,时机一到,这火种就能把山东与河北的天烧的通红。
当然,这一块大肥肉吃的他满嘴流油,肚子里撑得不要不要的,有点腻歪,有点消化不良。
所以这件事情需要慢慢来,要很长时间才能办理完毕,军队方面,行政方面都要扩编改组,所以也不急。
选派专人负责跟进之后,苏咏霖就可以去忙其他的事情,比如军队。
除了对土地的处理之外,对军队的清算也挺重要的。
趁着这一波对赵氏集团清算的浪潮,苏咏霖顺带着下令把赵开山麾下的光复军九大主力部队也进行一波清算。
这一波清算就是面对军队里的军官和一些小山头的。
苏咏霖从自家军队里选派指导员和军法司的人员负责此事,拿出公田制度作为依据,对侵占公田的、打骂士兵的、知法犯法的军官进行全面处置,坚决治罪、赶出军队,以净化军队。
作为势力庞大且实力强大的光复军战神,苏咏霖的威望是赵玉成无法企及的,所以赵玉成办不到的事情,他能办到,赵玉成压不住的人,他能压住。
原本的光复军高层被一波带走,剩下的中下级人员连兵器都没有,根本无法对抗苏咏霖带来压阵的天兴军和天雄军。
于是一大批光复军军官及其亲信被顺利清算,每天都有军法司的人把军官当着士兵的面带走审查,却没有人可以反抗。
而且不只是原先靠近赵氏集团的军队,连兵变功劳最大的背嵬军和破敌军也被苏咏霖派人进行审查,对不合格的军官进行了一波筛除。
最后审查结束,安全回来的很少。
犯罪严重被处决,罪行较轻的被一起打包送到河间府接受指导司的改造,缺失的军官员额则直接从天兴军、天雄军当中选择,就地调职。
对军官的清算是主要任务,当然对士兵进行一波精选也是必须的。
赵开山单纯追求军队数量而不是军队的质量,甚至强制征兵。
苏咏霖非常不认同这样的治军理念,于是大规模淘汰老弱病残等滥竽充数的存在,在军队里只保留青壮。
第一波精选之后,军队里的老弱病残基本上都被清退完毕。
接着,苏咏霖还对军队里的亲缘关系进行整理,做第二波精选。
父子一起当兵的,父亲回家,兄弟一起当兵的,弟弟回家,家中独子的,直接退役回家。
被选中退役回家的还能领到路费,保证让他们安全、活着回到家中,开始新的生活。
苏咏霖认为这一波精选不仅精简军队冗员,还能减轻百姓负担,获得民望,一举多得。
果不其然,全军上下一片赞扬之声。
得到恩典解除兵役还领到路费的壮丁对苏咏霖千恩万谢,怀着感恩的心踏上了回家之路,一边走一边抹眼泪,庆幸自己获得新生。
这些人回到家中会广泛宣扬苏咏霖对他们的恩遇,光复军在这一地区跌到冰点的民众支持率也会因为更换领导人和新政策的执行而回升。
两波精选结束之后,十二三万光复军就保留了五万多一点。
这五万人的精兵被苏咏霖整编为五个军,军号分别是背嵬军、踏白军、游奕军、破敌军、选锋军。
当然,军号虽然不变,但是内里已经被苏咏霖按照自己麾下部队的方式进行了改组,设正将副将,设指导员,统一归入兵团建制。
苏咏霖雷厉风行的处置了整个山东光复军,把自己的规矩全盘复制到了山东光复军之中,以他们闻所未闻的管理模式全面碾压了当初的旧模式。
于是这五万多军队开始焕发出不一样的生机。
清算结束之后,苏咏霖重新任命军官,背嵬军的正将还是李啸,游奕军的正将还是周至,破敌军的正将也还是陈乔山。
踏白军的正将被苏咏霖安排了天雄军副将李睿出任,选锋军的正将由天兴军的副将张德广出任。
不得不说,赵开山这支部队的合格率真的很低,苏咏霖想要多保留一些部队都做不到,只能勉强改组为五个军,作为面对南宋和金国南京路这一线的警戒力量。
这种情况下想要扩军也办不到,没人手办理,好在南宋动兵北上的可能性暂时来说还是很低的,苏咏霖并不担心南宋会动兵北上,所以海州邳州一线安排少量兵力还是比较合适。
主要的力量还是要安顿在济州、滕州和大名府一线,作为对金国南京路一线的警戒兵力。
不过短期内那边应该也打不起来。
赵开山才动用十多万兵力和南京路金兵打了一架,南京路应该也损兵严重,短期内不会主动发兵进攻。
整个南线和西线都是赵开山南征北战打出来的局面,赵开山虽然没取得什么是实质性的战果,但是让金兵疲惫还是做到了。
他的一通王八拳的确消耗了这一地区的金兵的很多力量,使得苏咏霖就算扩张了领土,也不用面对骤然增强的军事压力。
这给他进行改革与清算起到了很大的作用。
所以真的要说赵开山什么也没有留给他,倒也不尽然。
三百三十二 所以我几乎不喝酒
赵开山的确给苏咏霖“留下”了一些遗产。
但是这些遗产相对于这十几个被赵开山以及赵氏集团祸害的不轻的州府,还是不太够看的。
这一地区人口损失严重,土地荒芜严重,粮食产量严重衰减,春耕也因为之前的一系列混乱受到影响。
预计今年就算风调雨顺,粮食生产也不会非常可观。
更要命的是之前的开封之战和金兵袭击导致原本地方上的存粮仓库受到严重打击,赈灾面临困难。
也就是苏咏霖通过清算赵氏以及他们周边的一群豪强得到了大量的良田和粮食,否则这个冬天一定不好过。
该说不说,这帮人不管公共生产,对自己的私人生产倒是在意的不得了,储备粮食也是一个赛一个的多,这一大口肉吃的的确是爽,不仅是军队,拿来给民间赈灾倒也不是难事。
不过百姓疲劳、生产乏力的情况也是真实存在的,这十几个州在短期内就别想着能榨出什么动员力来,还是执行休养生息的政策,减免赋税,恢复生产,做做好事吧。
赵氏集团留下的烂摊子,最后还是要苏咏霖来收拾。
看在他们留下那么一大笔“遗产”的份上,苏咏霖也就不和他们计较了。
大体上苏咏霖没有对当地的政治生态做什么变动,除了打造新农村之外,也就是清算一批人,换上另外一批人,属于城头变换大王旗式的变革,没什么不同。
虽然没什么不同,但是胜在稳定,没有引发社会动乱,这十几个州很快就适应了苏咏霖的政令,投入苏咏霖的怀抱中了。
这让苏咏霖不用动兵、不用大规模派人南下直接治理,省了很多事情,也让他可以更好的集中精力应对北方的敌人。
赵作良的确不擅长军事,但是他也不需要擅长军事,他只需要按照苏咏霖定下的既定策略,忠实的执行休养生息的命令就可以了。
这是他作为名义上的光复军领帅最大的意义。
不过事到如今,光复军这个名称的存在被苏咏霖模糊化了。
光复军下辖只有苏咏霖兵团这一支武装,兵团之下才是各个军,赵作良作为领帅,唯一的下属就是苏咏霖。
等于他的命令只能下达到苏咏霖这里,实际上并不直接掌握任何兵权。
苏咏霖把行政权和财政权交给了赵作良,从粮饷司调派了几名好手协助赵作良,军权则牢牢掌握在自己手里。
李啸、陈乔山、周至、李睿和张德广五人直接听从苏咏霖的命令,赵作良并没有征调他们和军队的权力。
对此,赵作良自己也有很正确的认知。
六月中旬,苏咏霖准备回到河间府的时候,赵作良和他做了一番谈话。
“总而言之,这里我帮你坐镇,南国若有来使,我也会帮你应付,至于其他的,雨亭,就全靠你自己了。”
“我知道。”
苏咏霖点了点头:“南边的事情,岳丈多多担待,与民休息,恢复生产,北边的事情,我会竭尽全力。”
“你那边要是打不好,我这边恢复得再好也没有用,倒不如直接自刎来的痛快。”
赵作良笑了笑,拍了拍苏咏霖的肩膀,收起了脸上的笑容。
“现在,你是所有人惟一的希望了,雨亭,别让我们失望。”
苏咏霖沉默了一会儿,点了点头,然后翻身上马,启程北上,回到自己的战斗岗位。
他用最快的速度整合了光复军的全部力量,接下来,就是全力以赴对抗金国即将到来的南征了。
回河间府之前,苏咏霖特意去了一趟海边,去看了看孙子义督建的水军到了什么程度。
进度很不错,苏咏霖很满意,很短的时间内,水军已经有了五十多艘中型海船,和十来艘大型海船,摆在南宋私盐贩子集团里已经是一支了不得的海上武装力量了。
不过作为水军,这样的规模还是稍微小了点,金国的水军规模已经达到三百艘战船的地步,这是最新情报给出的结论。
苏咏霖和孙子义在海边漫步谈话的时候,就讲到了这点。
“虽然说我们有善于水战的人手,但是战船数量太少的话,就算要奇袭金国水军也会有点困难,所以速度该加快还是要加快,最少也要有个百来艘大中小战船才可以。”
孙子义点了点头。
“这个我清楚,我会监督工匠们加快速度的,水兵现在也到位很多了,船只都感觉有点不够用了,现在建好的船只也多次出海在海上演练战术,我看着有模有样的,对附金贼那群旱鸭子应该不成问题。”
“金贼的确是旱鸭子。”
苏咏霖笑了笑开口道:“不过咱们这支水军要对付的可不仅仅是金贼,未来还要对付更加精干的敌人,必须要变得更强,子义兄,水军我可就交给你了,你可千万别让我失望。”
“放心吧,雨亭,我不会让你失望的。”
孙子义拍了拍自己的胸脯做了保证。
接着,两人聊起了赵开山的话题。
“虽然说我非常憎恨他,但是他就这样死了,我也觉得有点唏嘘,更何况他还死得如此憋屈,我想他临死之前一定非常不甘。”
孙子义叹了口气,开口道:“当初咱们三人一起倡导起事,若能一直精诚合作,赵开山应该也不会死的那么憋屈。”
苏咏霖何尝不为此感到叹息呢?
“他魔怔了,没能抗住权势的诱惑,一心追求更大的权势,追求那种生杀予夺的快感,可他不知道,越是庞大的权势,越要克制的使用,肆无忌惮的挥洒权势,一定是败亡的前兆。”
孙子义看了看苏咏霖。
“雨亭说的好啊,可惜大多数人都不明白这个道理,赵开山如此,古往今来的昏君暴君,也是如此。”
“权势醉人,一朝权在手,就会认不清东南西北,觉得飘飘欲仙,就想着肆意妄为了。”
苏咏霖摇头叹息。
孙子义笑了。
“要说权势,如今河北山东之地权势最大的当然是雨亭,雨亭手握河北山东两地军政大权,乃是光复军真正的领帅,如此重权在手,我却从未见过雨亭飘飘欲仙,肆意妄为。”
“我?”
苏咏霖摇头苦笑:“可能我和其他人不同吧,他们是权势越大越兴奋,而我,却是权势越大越担忧,权势对我来说是一种负担,一种重压,沉甸甸的压在身上,压在心头,使我不得开心颜啊……”
“竟能如此?”
孙子义问道:“不是说权势醉人吗?”
“所以我几乎不喝酒。”
苏咏霖看着孙子义笑了出来。
孙子义也随后笑了出来。
“光复军能有雨亭做主,实乃幸事。”
苏咏霖微微摇头。
“光复军能信任我,听我号令,对我来说,何尝不是幸事,没有光复军,我又如何能成事呢?”
“如雨亭一般的人,还是太少了。”
孙子义微微叹息道:“事已至此,咱们也只能和赵开山说一句永别了。”
“永别了,此生再不复相见,不知道等我们死了之后,能不能在另一边见到他。”
苏咏霖笑道:“到那个时候,说不定咱们就能抛下一切,好好儿的把酒言欢了,咱们可以说说他去世之后的事情,再谈一谈当年的往事,也许挺有意思的。”
“也许吧。”
孙子义惆怅的抬头望了望天,见着湛蓝的天空上没有一片云朵,万里晴空。
苏咏霖也顺着他的视线看了过去,也只看到了万里晴空,别的什么也没看到。
嗯,今天是个晴朗的好天。
昨天高考,但是因为我前天码字码的太过于忘情,居然连高考都忘了,一觉醒来考试都结束了,完了,我的人生结束了,那么多年寒窗苦读的奋斗化为泡影,我活着还有什么意思?爸妈会怎么看我?亲戚们会怎么看我?老师同学会怎么看我?
什么?我毕业五年了?
哦,那没事了。
三百三十三 纥石烈良弼并不傻
回到河间府之后,苏咏霖加紧进行军备,加紧对北边的情报渗透,多方面收集完颜亮动向的情报,试图判断出金军大军南下的时间段。
初步判断,金军大军南下的时间段是冬季,那个时候最适合优势骑兵的进攻,如果完颜亮想要最大规模的发挥兵力优势,选择冬天出兵是最合适的。
不过完颜亮这家伙从来不按常理出牌,对一个弑君篡位称帝的人来说,没什么常规是不可以突破的。
但是在某些方面,只要是个人,反应就是一样的。
比如五月初完颜亮知道平叛战争前线所发生的事情的时候,他的怒火如果可以用来发电,基本上就没三峡大坝什么事情了。
那叫一个滔天怒火啊。
怒的他几乎都能自燃了。
如果说萧秃剌的欺骗他还能接受的话,高存福的欺骗他就完全不能接受,真的,完全不能接受。
他对高存福的信任程度是相当高的,否则也不会把看守完颜雍的任务交给高存福,可是这个混蛋却欺骗了他。
完颜亮出离的愤怒所表现出来的情况反而是冷静,反而没有大吼大叫,就和一个正常人一样。
他把正在忙里忙外的纥石烈良弼喊到了面前,将这件事情跟他说了。
纥石烈良弼大惊失色。
“他们居然如此欺上瞒下?!”
完颜亮的面色黑的快要滴水了。
“到底是不是真的,我已经有了八九分判断,但是高存福毕竟是我潜邸旧人,我希望这是假的,是使者在欺骗我,所以我已经把使者关进牢狱,暂时不相信他。
你帮我跑一趟前线,看看实际情况究竟是如何的,如果前线情况真的如同使者所说的那样没有寸进,契丹叛军还越来越强,那么你就用我的剑把萧秃剌和高存福罢职,带到我的面前来。”
纥石烈良弼闻言一惊,咽了口唾沫,开口问道:“陛下是要臣在前线拿下大军主将和东京副留守吗?”
“是的。”
完颜亮点了点头,开口道:“怎么,你不敢?”
“不是不敢。”
纥石烈良弼低声道:“大军正在作战,不管战况如何,终究不曾落败,可若贸然拿下主将,难免军心震动,恐怕会影响大军的士气。”
“萧秃剌如果欺骗我,俺就是欺君之罪,罪无可赦,拿下他是没有任何问题的。”
完颜亮摇了摇头道:“至于前线战况,就交给副将萧怀忠,萧怀忠虽然也有罪,但是他不是主将,姑且留任,让他戴罪立功,全力出击,一个月之内必须平定契丹叛军。”
完颜亮看似冷静,但是说出来的话却像极了气话。
这让纥石烈良弼更加担忧。
“陛下,萧秃剌就算有所欺瞒,但本身也一定是想要击溃叛军的,可是他多方努力之下也没能成功击败叛军,足可见叛军并不弱小,就算换将,也要给主将足够多的时间,若强行限制,恐引发主将冒进……”
纥石烈良弼越说,就注意到完颜亮的表情越难看,所以说着说着,就没有继续往下说。
他虽然“刚直”,但是并不是傻,什么时候可以刚直,什么时候不可以刚直,他是清楚的。
在完颜亮这种喜怒无常的暴君手底下讨生活,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果不其然,完颜亮用看死人的眼神看着纥石烈良弼,话语里满是威胁。
“限制他时间,他尚且敢欺瞒我,若不限制他时间,他岂不是要把这场打到天荒地老?河北山东沦陷于贼手尚未收复,南朝动向尚且不明,情况如此紧急,契丹叛乱还要拖?”
纥石烈良弼感受到了真切的杀意,于是不再反对完颜亮的计划。
“臣知错。”
完颜亮深吸一口气,把想要杀人的冲动控制住了。
“知道错了就立刻去办事,不要继续拖延了,也不许继续拖延了,谁再继续拖延下去,我会杀人的。”
按照纥石烈良弼对完颜亮的了解,没错了,跑不掉了,这一波,一定会死人。
至于死的仅仅只有萧秃剌和高存福两人,亦或还有其他倒霉蛋一起死,那就不好说了。
反正纥石烈良弼自己并不想落入这个死亡陷阱之中。
所以,还是老老实实的办事比较好。
纥石烈良弼很快把自己的公务交代下去,让部下帮忙做,然后领了完颜亮的剑作为他代表皇帝的凭证,又被授予一千名骑兵的兵权,作为保护他不受伤害的力量。
以此,将前线主将萧秃剌和负责后勤工作的东京副留守高存福解除职务和权力,带回中都受审。
纥石烈良弼的行动非常快,他知道皇帝的要求非常高,等不得,他要是慢了,皇帝就会把他和高存福等人划上等号,于是他抛弃一切额外想法,全力冲刺向东京辽阳府。
他抵达东京的时候才是五月六日,并且直到抵达的时候才把消息通报给东京留守司,让东京留守司大小官员一起出来迎接作为皇帝特使的枢密使——纥石烈良弼。
高存福当然是第一个知道的,知道以后他大惊失色,感觉情况不对劲。
到底是什么事情,居然让皇帝派来了纥石烈良弼这个枢密使作为特使?
枢密使应该在中央执掌中枢军情,和皇帝共商国是,为什么会在这个时候来到东京?
真相只有一个。
出事了。
高存福立刻想到了之前被他收买的皇帝使者。
难道,这个混蛋收了钱却不办事,反而把他卖了?
还是说出了什么问题,消息泄露了,这件事情被皇帝从另外的渠道得知了?
不可能,办事的时候全程都是他安排的自己人负责,东京城内外也都是他的耳目,如果硬是要说敌对势力,他高存福唯一的敌对势力就是东京留守完颜雍。
但是这更不可能了。
完颜雍名义上是东京留守,实际上什么也不是,如果硬是要说有发布政令的权力的话,那也是政令不出留守府,整个东京留守司的实权都在他高存福手里。
他想破脑袋都不觉得完颜雍能对他不利。
不过他也来不及做更多地思考了,因为纥石烈良弼派来的人紧紧地盯着他,让他快点出城拜见纥石烈良弼。
三百三十四 高存福绝望地哭泣着
高存福本能的不太想出去,感觉自己一旦出去了肯定没好果子吃。
但是作为皇帝宠臣,一切荣华富贵都来自于皇帝宠幸的他又实在是没有那个底气做点什么自保的事情。
犹豫再三,高存福认了,他垂头丧气地跟着出了辽阳城,在辽阳城外的驻军营地拜见了纥石烈良弼。
当他看到纥石烈良弼身边的架子上摆放着那斌他十分眼熟的剑的时候,他如遭雷击一般呆立当场。
完了。
那柄剑,是天子剑,是完颜亮的佩剑。
没什么杀伤力,没什么实际作用,但是却是作为天子皇权的象征而存在,任何人手持这柄天子剑,就代表了皇帝完颜亮。
更别说纥石烈良弼本身的官职权势就比高存福要高。
高存福如遭雷击的呆滞模样被纥石烈良弼看在眼里,他微微摇头,基本上确认了这件事情的真实度。
“高存福,你该知道我为什么会来这里吧?”
“…………”
沉默了好一阵子,高存福用有些发抖的声音回复道:“知道。”
“唉……”
纥石烈良弼摇了摇头,叹息一声:“陛下对你是何等信任,你为什么要欺瞒陛下?陛下平生最恨的就是欺瞒和背叛,你作为陛下一手提拔起来的官员,更应该知道这一点。”
纥石烈良弼的劝说瞬间击穿了高存福的心理防线,高存福没有更多的狡辩,直接跪在地上嚎啕大哭起来,很快便涕泗横流了。
然后,不需要纥石烈良弼更多的问话,高存福直接把自己知道的一切都跟竹筒倒豆子似的说的一清二楚,从他被萧秃剌欺骗再到被拉上贼船同流合污,说得很通透。
果然是真的……
纥石烈良弼捏紧了拳头,怒道:“兵者,国之大事,死生之地,存亡之道,不可不察也!军国重事对于大金国来说到底多重要,你难道不清楚吗?你可是陛下心腹!居然做出这种事情!”
身为枢密使,没有谁比纥石烈良弼更清楚当前局势之下契丹叛乱如果不能及时平定的后果是多么的严重。
南边的汉人叛军已经占据河北、山东,与南宋连成一线,双方随时都有达成联合的可能。
一旦汉人叛军引宋军北上,则中原倾覆只在旦夕之间。
更别说汉人叛军已经有了正面击溃金军铁骑的实力,并且大举动兵北上攻击雄州、霸州,大有突破六州防线直取中都的架势。
那支汉人叛军非常危险,已经到了金国不总动员就不能取胜的地步。
本来纥石烈良弼预计半年之内可以完成动员,再有一两个月就能筹备好粮秣,然后大军就可以出发了,这也正好是皇帝的最高容忍限度。
可是偏偏这个时候契丹大叛乱如火如荼,烧的整个东北都不安稳,本来以为数月之内平定这场叛乱,然后心无旁骛的南下进攻山东河北叛军,结果不曾想契丹的平叛战争居然打到这个地步。
契丹叛军越打越强、人数越打越多你敢信?
双方的战略态势就和数月之前战争刚刚开打的时候一样,几乎没变过。
契丹叛军越打越多,金兵战死人数却已经超过两千。
情况真的很糟糕。
纥石烈良弼再也不能忍耐,立刻下令部下将高存福拿下。
高存福一愣。
“您是要把我逮捕吗?”
“对,奉陛下的命令,如果前线情况果真糜烂,则将高存福、萧秃剌罢职,押赴中都问罪!”
纥石烈良弼一脸凶狠。
高存福绝望地哭泣着,眼泪一滴一滴往下落,摔在地上摔得粉碎。
东京留守司的实际掌权者高存福被拿下了,纥石烈良弼随即召见他的副手、东京留守司的推官李彦隆,传达完颜亮的任命,让李彦隆在合适的人选选拔出来之前暂代东京留守司副留守,做高存福做过的事情。
李彦隆完全没有准备好,就忽然被告知自己要做东京副留守,担负起高存福留下的职责,顿时感觉情况非常严峻。
一把手和二把手之间的关系有些时候看上去非常好,那是建立在一方的绝对强势与一方示弱与服从的基础之上的,高存福就是那个强势的人,李彦隆就是那个服从的人。
基本上所有事情都是高存福说了算,李彦隆负责配合与执行,他倒也没有太大的野心,觉得什么事情都有高存福扛着,他落个轻松自在。
可是忽然间高存福倒台了,他完全没有手握大权的愉快,只有茫然无措与些许的恐惧。
他不知道自己能不能办好事情,但是既然中央已经决定了,他只能硬着头皮上。
接着,纥石烈良弼根本也不在乎东京城内那个名义上真正的最高统治者完颜雍,直接带兵奔赴战争前线,去找萧秃剌的麻烦去了。
而东京城内的完颜雍一直都在密切关注这件事情。
得知高存福被拿下之后,完颜雍在自己的房间里高兴了很久很久,甚至有点欣喜若狂的感觉。
而当他进一步得知高存福之后继任的人是李彦隆,就更高兴了。
李彦隆和高存福比起来,简直就不在一个水平线上,没有了高存福的压制和监视,完颜雍可以着手拓宽自己的行动范围和权势范围了。
于是完颜雍喊来了他的舅父李石,开始就这个问题进行商议,准备趁这段时间把高存福用来监视他的钉子一颗一颗的拔掉。
另一头,纥石烈良弼奔赴战争前线,很顺利地拿下了做贼心虚的萧秃剌,在他痛哭流涕的情况下一点也没有手软,当场宣布将他革职,转头任命西京留守萧怀忠为大军主将。
“陛下宽恕你的罪过并且任命你为主将的原因我想你应该很清楚。”
萧怀忠面对纥石烈良弼的注视,低下了头。
“末将清楚。”
“你不是没有罪,只是陛下觉得你的罪尚且可以靠功劳抵消掉,所以戴罪立功是你唯一可走的路,也是你最后的机会,你可千万不要辜负了陛下给你最后的机会。”
纥石烈良弼的语气十分严肃:“我给你透个底,萧秃剌和高存福这一次回去凶多吉少,基本上必死无疑,家人能否保全都是个问题,更不要说他们自己,所以你应该明白。”
萧怀忠面色凄凉。
“是,我明白。”
“还有,陛下对你的要求,是一个月内解决契丹叛军。”
三百三十五 萧怀忠放手一搏
一个月内平定契丹叛乱?
这……
这不可能啊!
萧怀忠一听,猛然抬起头,大惊失色。
“一个月?枢相,这不可能啊!契丹叛军数量多,占地广,而且骑兵很多,神出鬼没非常狡猾,一个月的时间怎么可能平定叛乱?还请枢相向陛下言明!”
纥石烈良弼抿了抿嘴唇,叹了口气。
“我做不到。”
“怎么会?枢相!枢相!还请您高抬贵手!救救我!救救我!!”
萧怀忠双膝一软跪在了地上,泪流满面的向纥石烈良弼叩首求救。
纥石烈良弼上前扶住了萧怀忠,把他扶了起来,满脸遗憾。
“这已经不是我能决定的事情了,我不妨告诉你,我来这里之前,在接到陛下的任命时,我已经向陛下请求了,一个月平定契丹叛军应该是不可能的,但是陛下已经听不进任何进言了。”
“…………”
萧怀忠满脸绝望。
“高存福和萧秃剌已经耗尽了陛下的耐心,我自身难保,萧留守,自求多福吧。”
纥石烈良弼拍了拍他的肩膀,又补了一句:“如果觉得困难,多想想家人,为了保全家人,保全无辜妻儿,总是要付出些代价的。”
萧怀忠浑身一震,不说话了。
纥石烈良弼没有久留,紧赶慢赶着离开了这里,带着被抓捕的高存福和萧秃剌,快速往回赶,去复命了。
留下的是手足无措的李彦隆还有绝望的萧怀忠。
李彦隆手忙脚乱,好歹没有生命危险,可萧怀忠还能怎么办呢?
于是他无可奈何的整顿军队,一改之前的消极进攻策略,转变为积极进攻策略。
因为契丹军队的人数不断增多,战斗力不断增强,所以金军已经从一开始的围城战转变为了对峙战斗,双方在平郭城下建造营垒,时而进攻,时而防守。
随着时间的推移,契丹军队进攻的次数不断增加,而金军进攻的次数则不断地减少,士气也不断下降。
相对应的,契丹军队则士气高涨,甚至出现主动挑战的契丹军队。
这种情况维持到萧秃剌被带走,金军军心震动为止。
萧怀忠知道自己已经没有退路,除了战胜,就是死,为了争取活命的机会,萧怀忠决定不惜一切代价进攻契丹军队。
虽然说他自己就是个契丹人,还是曾经的辽国皇室子弟,但是很显然,现在,他绝对不会把自己当成一个契丹人,他只会无比的憎恨这些造反的契丹人。
为了扭转颓丧的士气,萧怀忠挑选三千名精锐士兵,给他们全副武装,然后给予厚赏,让他们作为和自己的亲兵一起冲锋陷阵的绝对主力。
他给他们规定了杀敌之后可以得到的赏赐,杀的越多,赏的越多,杀到了一定层次,还能直接当军官,上升通道彻底打开。
受到金钱和升官的诱惑,这些精锐士兵摩拳擦掌,准备跟着萧怀忠拼一把。
契丹光复军方面并没有发现金军这里出现的一些变动,当金军主动出击的时候,他们也争锋相对的主动出击。
契丹光复军猛将褐勒领兵五千和萧怀忠正面对决,气势十足的向金军发起进攻,却没想到这支金军的战斗意志异常坚强,取胜欲望异常的旺盛,不过两炷香的时间,契丹光复军的阵线就开始动摇。
萧怀忠看准机会,擂鼓命令骑兵突击,金军骑兵奋勇出击,一举击溃了契丹骑兵。
骑兵一溃散,契丹大军的军阵就稳不住了,全面崩溃也就是一炷香的事情。
褐勒在乱军之中被金军骑兵杀死,契丹光复军的这支军队损失惨重,活着逃回营寨的不过一千人。
这场胜利极大地振奋了金军的士气,萧怀忠趁热打铁,继续带兵猛攻契丹光复军的营寨,三天之内连续攻破五座营寨,杀死契丹光复军士兵超过两千,俘获超过五千,缴获物资堆积如山。
萧怀忠大手一挥——缴获物资全部赏赐给士兵,他分文不取,平定叛乱之后他将亲自分发战利品,若食言,天打五雷轰。
全军欢声雷动,然后萧怀忠一挥手,继续带着士兵们冲锋陷阵——杀的多,拿得多,胜仗大得多,大家一起升官!
升官发财咯!
金军一扫之前的颓丧和士气低落,大举向契丹光复军发起进攻,接连攻破契丹光复军的营寨,受过军事训练的正规军和没有受过军事训练的起义军士兵之间的战斗经验差距暴露无遗。
金军突然间的爆种让契丹光复军大吃一惊,他们多次组织反击,全部都被金军击败,营寨一座一座被攻破,士气也一天比一天衰弱,这种情况让撒八非常忧虑。
“金贼忽然间攻势极其主动,士气高昂,也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但是继续这样下去,我军很有可能失去全部营垒,再次被包围起来,这不是我希望看到的。”
撒八向众将问计:“你们有什么看法吗?”
大部分人面色沉重,闭口不言,他们意识到自身的实力还是和金军有一定的差距,之前的胜利和强势并不是因为他们强,可能是金军没有战斗意志,而现在,他们有了。
撒八摇了摇头,看向了身边的苏隐。
“苏先生,你觉得呢?”
“我觉得,金贼忽然间如此主动地进攻,很不正常,可能是因为他们内部出了什么问题。”
苏隐从一个比较专业的角度看问题,给了撒八一些启发。
“你的意思是,金贼可能是受到了金主的催促,被迫主动进攻?”
“不排除这种可能,否则没道理忽然间如此主动的进攻,如果真的是这样的话,那么这可能不是我军的危机,反而是我军的机遇。”
“哦?”
撒八高兴起来,问道:“此话怎讲?”
“如果金贼是被逼的如此主动的进攻,其将帅必然心浮气躁,心浮气躁就容易犯错,就容易中计,对我军来说,抓住机会一举反攻获胜也不是不可能。”
“有道理。”
撒八麾下大将移剌窝斡对此表示支持:“金贼不可能突然间变得非常能打,同样一批人,打仗打的完全不同,只有一个解释,就是被逼迫了,还是那种不打胜仗就要被严惩的逼迫!”
撒八越想越觉得这是对的,于是思虑再三,作出了战略收缩的准备。
三百三十六 完颜亮陷入了迷茫之中
撒八的想法很明确。
既然金兵那么能打,我就避其锋芒,坚决不头铁和对方硬碰硬,契丹军队的精锐程度不如金兵,这一点撒八还是愿意承认的。
后退,不寒碜。
我愿意往后退,反正我也不是无处可退。
而金兵不可能永远气势正盛。
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的道理撒八还是明白的。
他可以后退,拉长金军的补给线,用长距离进军消耗金军的士气,消磨他们的意志和体力,还要争取让金军将帅犯下更大的错误。
为了这样的计划,甚至放弃经营已久的平郭县也不是不可以。
当然,就算是放弃了,也不能给金兵留下什么好用的东西。
撒八一声令下,全城开始做撤退的准备,把重要的物件全部提前转移,连人也跟着一起转移,大军则转为坚守,坚决不与金军野战,以此争取时间。
为了促使军队真正的抗住金军的进攻,撒八亲自奔赴前线鼓舞士气,撒钱奖励,激起士兵的士气,让士兵勇敢作战。
于是接下来数日,金军的进攻就没有再取得那么大的战果,也就平均一天攻克一座营寨的样子,还多是契丹光复军主动放弃的。
契丹光复军开始不和金军野战,不和他争夺一座营寨,不计较一座营寨的得失。
等平郭县完成了坚壁清野的任务之后,撒八下令军队开始有序撤退,移剌窝斡主动请缨为大军殿后,撒八深深地赞许他,让他指挥五千军队为大军断后。
金兵发现契丹光复军有撤退迹象的时候,其实已经比较晚了,契丹光复军的主力大部分都趁夜撤退了,等天亮了金兵发现的时候,移剌窝斡都开始带着殿后的部队有序撤退了。
萧怀忠先是高兴,然后是恼火。
高兴当然是因为他的金元攻势大大激励了士气,让金军爆种,打了很多胜仗,成功逼迫契丹光复军撤退,交出了平郭县。
恼火的是这支军队横在他面前那么久,和他结了梁子,现在居然想无伤撤退?
想得美!
萧怀忠立刻命令骑兵出击,追击撤退的移剌窝斡所部,移剌窝斡且战且退,用骑兵对抗骑兵,最后以损失一千多士兵为代价成功撤入韩州,稳住了阵脚。
金军骑兵则放弃追击,撤回了平郭县。
这毫无疑问是一场胜利,对于萧怀忠来说是大喜讯,不过当他进入平郭县城的时候才感觉到这场胜利或许也没有那么高的含金量。
且不说城内人口和物资基本上都被转移走了,留给他的就是一座空城,城内的道路都被阻塞的很严重,城内的水井也被堵塞的很厉害,房屋基本上都是没有门窗的,只是一个空架子。
这大概就是坚壁清野了吧?
从种种迹象来看,契丹光复军的损失并不是很严重,撤退应该也是主动的有计划的撤退,并非战力不足被迫撤退,大概率是躲避金军的锋芒,不想和士气正旺的金军正面交战。
何其狡猾!
萧怀忠暗骂契丹光复军,但是手头的捷报写得飞快。
臣萧怀忠大破契丹贼人一万于咸平府云云写的相当漂亮,分分钟就把一场没什么干货的胜利粉饰成了一场酣畅淋漓的胜利。
皇帝手握他一家老小的生死存亡之关键,必须要让皇帝知道自己和萧秃剌不一样,自己正在努力进攻,正在竭尽全力的为他办事。
所以皇帝陛下,饶了我好不?
萧怀忠的态度非常卑微,整个人就像是匍匐在完颜亮的脚下,向他请求宽恕,并竭尽全力的证明他是个有用的人。
说实话,他要是能早点这样出力,也不至于沦落到这个地步。
而事到如今,完颜亮已经出离的愤怒,甚至有点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了。
看到高存福和萧秃剌这两个欺瞒他的骗子的时候,他摁不住自己的情绪,上去一拳把高存福打倒在地,然后对着他一顿拳打脚踢,把高存福打的鼻青脸肿,脸上就跟开了颜料铺子似的。
然后他下令把高存福车裂,还要在大朝会上这样搞,让全体臣子一起围观高存福被车裂的场景。
让他们亲眼看看欺瞒皇帝、背叛皇帝的下场是怎样的。
于是就在第二天的大朝会上,完颜亮亲自指挥搭建了高存福的处刑现场,挑选五匹高头大马,然后自己亲自坐在最高处看着高存福的处刑。
高存福凄惨的求饶,凄厉的喊叫,声音之哀怨几乎成了精神污染,在所有人的脑袋里不断的回荡着。
五匹马开始行动之后高存福的声音更是突破了人类的极限,在他的身体被彻底扯碎之前,很多人甚至都捂住了耳朵,闭上了眼睛,不敢正面去看。
完颜亮却面色如常睁着眼睛看完了全程,包括高存福被五马分尸那时碎裂的尸体和喷洒出来的鲜血。
浓烈的腥臭味席卷当场,很多人闻之欲呕,身体和心灵都受到了剧烈的冲击。
很明显,这是皇帝杀鸡儆猴的把戏。
当着所有人的面杀了心腹之人,借此告诉所有人,对待背叛我的人——我一视同仁。
该砍头的砍头,该车裂的车裂,如果真的太生气了,凌迟也不是没有可能。
高存福死了,凄惨的死了。
萧秃剌也没逃过去,被逼着看完了高存福的死之后,他被腰斩。
随后高存福的家人、族人以及萧秃剌的家人、族人都没有逃过完颜亮的毒手。
男丁处斩,女眷发卖,彻底终结了这两个权贵家族。
怎一个凄惨了得?
完颜亮继位之后,不喜欢用女真人,就喜欢用契丹人,渤海人,汉人,奚人等等,授予他们很大的权势。
高存福和萧秃剌就是被他提拔起来的代表性人物。
而现在,这两个权贵也为此付出了性命。
看着高存福破碎的尸体,完颜亮捂住了自己的眼睛,叹了口气。
他登位之后,为了巩固权力,对女真贵族大开杀戒,夺取他们的权力,然后大量任用契丹人渤海人汉人等等,为的就是让他的地位独一无二,让这些外人围在自己身边尽忠。
可是现在看来,不管是女真人,还是其他什么人,都有可能欺骗他。
到底要用什么人才能真的放心呢?
完颜亮陷入了迷茫之中。
三百三十七 萧怀忠之死(五更求票)
完颜亮一时间不知道自己到底要用哪一族群的人才能真正的放心。
女真人不行,汉人不行,契丹人不行,渤海人也不行……
谁才行?
他不知道。
但是这严峻的处罚还是狠狠地震慑了每一个人的心。
无论是对完颜亮不满的,还是没有对完颜亮不满的,都从心底里对皇帝的凶残有了新的认知,并且更加恐惧了。
他们加班加点的办事,生怕有一丁点的错漏被抓住,然后落的和高存福、萧秃剌一样的下场。
在他们的不懈努力下,聚集在中都的军队越来越多,粮秣越来越多,武器盔甲越来越多,大型工程器械也越来越多。
而且还不断地有大量的兵员、物资从四面八方汇聚到中都。
全都越来越多了,甚至连原有的仓库都放不下,新的仓库也被修建起来了。
完颜亮数次亲自检查仓储,对仓储的情况作了最高批示,并且非常满意,感觉距离他南下的时间已经不晚了。
与此同时,他接到了辽东战报,说萧怀忠率领大军成功击破占领咸平府的契丹光复军,破敌三万,收复了咸平府,现在正在进一步往韩州方向进攻。
完颜亮大喜过望,立刻就派人褒奖了萧怀忠。
压力一上来,人就立马不一样了。
而且这一定不是假的。
萧秃剌只会说歼敌多少人,从来不说收复城池,而萧怀忠一出手就是收复城池,可喜可贺。
到五月中下旬,好消息再一次传来,萧怀忠报告说他再次击破韩州的契丹光复军,收复了韩州,大军继续前进,很快就可以平定叛乱。
杀人的效果立竿见影,完颜亮心中积蓄已久的怨气开始慢慢消散了。
果然,问题就出现在萧秃剌和高存福身上,杀了这两人,什么问题都解决了,一切问题迎刃而解!
战事不断推进,胜利近在眼前。
且随着动员进程的不断增长,他觉得自己扭转局面的时候已经要到来了。
尽管不久之后传来消息,说南线金军在雄州和霸州战场上遭遇失败,被河北叛军攻破易水河防线踏足北岸,直接威胁益津关和瓦桥关,但是完颜亮也没有特别的慌张。
易水河虽然被突破了,但是益津关和瓦桥关这两座重要的军事重地还在手里,最后一道防线还在,并未失守,汉人叛军还不能涉足燕云。
只要关口还在,河北叛军就不可能突入燕云。
于是咬着牙,完颜亮继续传达南线金军不准出击的命令,又给南线增兵一万,加固雄州和霸州的防线。
只要北线取得胜利,南线的叛军攻势再猛烈他都可以接受。
只要萧怀忠可以取得胜利,一切都会变好,一切损失都可以接受!
可是完颜亮的人生似乎从来都没有一帆风顺这四个字,每达到一个新的阶段,总要死很多人,反复折腾好几次才能成功。
六月初一,完颜亮接到战报。
战报是东京留守司留守完颜雍和副留守李彦隆联名送来的。
战报上说,萧怀忠于信州战败身死,各级军官战死无数,三万大军被歼灭、俘虏超过两万。
简而言之,金军讨伐军战败了,被契丹光复军打败了。
数千残兵分两路,一路溃退向临潢府,消息暂时不清楚。
一路溃退回东京辽阳府,再也不敢出城作战,龟缩在城中。
而契丹叛军声势大振,一路突破信州、韩州、咸平府,将之前失去的地盘全部夺回,直接往东京而来,其前锋已经抵达东京近郊,与东京守军开始接战。
李彦隆不懂军事,面对危局手足无措,只能硬着头皮请出留守完颜雍统领东京守军守城。
完颜雍展现了一些军事才干,亲自登城指挥防守,数次击退契丹光复军的围城部队,目前战局处在相持阶段。
契丹光复军正在不断增兵,大有围攻东京、攻克东京的架势。
李彦隆实在是无可奈何,只好向皇帝汇报此事,向皇帝请求援军。
如果不来援兵,辽阳府就真的很危险。
与此同时,根据最新的探查报告显示,契丹叛军不仅仅大军进攻东京,还分兵一支前往攻击临潢府,想要攻取契丹人兴盛起来的故乡。
金国的镇压攻势失败了,情况全面恶化,契丹光复军声威大震,俨然有不可控制的趋势。
完颜亮愣在当场,战报从手中跌落,一屁股坐在皇位上,满脸的不可思议。
“怎么会这样?”
他身边伺候的梁珫整一个上午就听到完颜亮不断的重复着这句话。
确实,不仅仅是完颜亮,连梁珫都觉得很不可思议,为什么之前高奏凯歌一路前进的萧怀忠就这样战死了呢?
这才一个月不到啊。
为什么呢?
原因当然很简单,因为萧怀忠取得的胜利基本上都是契丹光复军方面主动撤退所造成的。
契丹光复军不与萧怀忠正面接战,避开他的锋芒一路后退。
萧怀忠的确取得了胜利,但是没能歼灭契丹光复军的有生力量,反而把自己的兵力分散了。
他在汇报战况的时候做了“修饰”,明明只打败了契丹光复军几百人上千人的军队,他就把数字乘个三,或者五,亦或是七,歼敌数字水到不行。
于是整个指挥系统就没有人意识到萧怀忠的高歌猛进背后潜藏着怎样的风险。
如果萧怀忠说实话,把自己歼灭敌人的数量和进取的速度高速完颜亮,完颜亮是可以发现不对劲,并且告诉萧怀忠当心的,这很有可能是契丹人的诱敌深入之计。
但是萧怀忠太渴望胜利和活命了。
尽管他也有部下提出过这样进展是不是太快,是不是有问题,但是萧怀忠都没有听从部下的建议。
每攻下一地,都要分兵防守,还要大量人手修缮路面、桥梁,一直进军不休息造成军队疲劳过度,战斗力不济。
种种兵家大忌都被萧怀忠一次性犯下了,可是他只想要胜利,只想要活命,对其他的事情已经不在乎了。
他迫切的需要胜利,其他的都不重要。
于是在信州一战,契丹光复军积蓄已久的兵力叠加着积蓄已久的怨恨,一口气向金军倾泻而去。
双方步军对阵步军,骑兵对抗骑兵,从上午打到午后,战况非常激烈。
打出局面的是契丹光复军的骑兵,在移剌窝斡、老和尚、孛特补等人的带领下,契丹骑兵迅猛出击,和金军骑兵展开多番轮战,双方互有胜负,打到最后拼的就是体力和意志力了。
毫无疑问,契丹骑兵在这一块占了上风。
战到午后,金军骑兵体力不支,被契丹骑兵击败,契丹骑兵趁势抄了金军步军大阵的后路,和步军配合,前后夹击,金军军心动摇,军阵大乱,随后被破。
萧怀忠十分绝望,绝望之下拒绝了部下要带着他逃跑的建议,带着亲兵猛冲猛打,一心求死,最后也如愿以偿死在了冲锋的路上,身边的亲兵全部战死,无一幸存。
只要他死了,还是战死的,那么就算战败了,他的家人至少不用死。
这也是萧怀忠能为家人做的最后一件事情了。
主将战死,金军更加混乱,军官不能控制手底下的士兵,士兵四散奔逃,互相推攘践踏,造成大量伤亡。
在这一阶段死掉的金兵比被契丹光复军杀死的人还要多。
金军主力在这一战全军覆没,只有少量溃兵分成两路逃亡,一路往东京辽阳府逃亡,一路往临潢府方向逃亡。
这场声势浩大的镇压行动,就此彻底失败。
三百三十八 再断金国一臂
对于全新的形势,契丹光复军紧急研讨之后,决定由移剌窝斡率领部分军队追击临潢府之敌,撒八亲率主力追向辽阳府。
他们试图一举拿下临潢府和辽阳府这两座重镇,以此为中心建立势力范围,把燕云地区的金国核心地区与辽东地区的金国老巢割裂开来,断绝他们的联络,以此造成更大的混乱。
再断金国一臂!
情况就是这么个情况,契丹光复军大获全胜,金军大败亏输,现在临潢府和辽阳府都面临契丹光复军的重兵进攻,眼看着辽东危机,完颜亮终于坐不住了。
他甚至打算要在南征之前先御驾亲征辽东,把契丹光复军全给杀光,以此稳定后方。
他找来枢密使纥石烈良弼和枢密副使徒单贞,向他们咨询这一想法,这一问可把这两人吓得不轻。
“陛下!陛下是天子!天子不能轻动!”
“陛下,辽东之贼远远没有山东河北之贼那么大的威胁,陛下如果领兵东征,只会让山东河北之贼知道中都空虚,必将更加肆无忌惮!”
两人你一句我一句劝阻完颜亮,完颜亮被弄得烦不胜烦。
“眼看着贼人就要拿下辽阳府和临潢府了!辽东乃大金龙兴之地!怎能有失!若失了辽东,我百年之后又有什么颜面去见太祖皇帝!”
完颜亮咬牙切齿道:“全都是废物!全都是废物!一个赛一个的废物!难道偌大大金国,就没有一个能征善战的将军吗?!”
纥石烈良弼与徒单贞互相看了看对方。
嗯,原本是有的,还有很多,不是你为了权力把他们都杀了吗?
那些征战四方赫赫军功的大将,好多都死在你的手上,要是能活到现在,以他们的威望,怕也不会有那么多难以应付的事情。
但是话又说回来,以完颜亮这样的身份和方式登基做皇帝,不杀这群手握兵权战功赫赫的完颜们才是真的有病了。
他们必死无疑,所以也非常遗憾。
话是这样说,但是他们又怎么能说皇帝的不是呢?
皇帝是不会犯错的,所以错的一定是那些废物,是那些废物能力不足,所以才会出错。
那么现在问题出现了,又有什么人可以不犯错误、站出来为皇帝分忧呢?
首先不能是宗室,皇帝不喜欢宗室领兵,除非是他自己这一支的……
不行,最好也不是,就不能姓完颜,也不要有什么姻亲关系沾亲带故的。
必须要是那种出身低微、忠心耿耿的,还要有一定的威望和能力,能有很大可能打胜仗的。
最好资历比较老,为人老成持重,不会搞那些花架子,不会欺上瞒下无所顾忌,然后还不能是得罪过皇帝的。
金国眼下真的有点输不起的感觉了,完颜亮眼瞅着也是输不起了。
两人寻思一阵,纥石烈良弼忽然想到了一个人选。
“陛下,判大宗正事乌延蒲卢浑久在军旅,谙熟兵务,老成持重,或许可以委任为帅,代替陛下出征辽东,剿灭契丹叛贼。”
“乌延蒲卢浑?”
完颜亮听到这个名字,稍微思考了一番,觉得有点心动。
乌延蒲卢浑是为数不多从金国起家时代一直活到现在的老将了。
他很年轻的时候就跟着完颜阿骨打和完颜吴乞买攻打辽国、宋国,参与过很多战争,攻打开封的时候他也是先锋。
接着他还跟着完颜宗弼一起下江南,搜山捡海捉赵构,把赵构追的失魂落魄,立下很多功劳。
后来宋金议和,没了战争,乌延蒲卢浑开始担任地方首脑,接着退休,等到了完颜亮篡位登基以后,又启用他出任地方职位。
武将文官他都做过,政务缠身的时候也有,但是他依然没有忘记锻炼身体,快七十岁的人身体依旧很好,不久之前他还陪完颜亮狩猎,获取了不少猎物,完颜亮还夸赞他宝刀未老。
这样一个和金国皇族关系不大的老将,的确是一个很好的统兵人选,但是他毕竟年纪大了,万一有个三长两短的,真的可以吗?
怀着如此的担忧,完颜亮看向了纥石烈良弼。
“乌延蒲卢浑的确是不错的人选,但是他毕竟年老,我担心他的身体不足以支撑到战事结束,你以为呢?”
“他虽然年老,但是壮志不减当年,依然身体健康,还能弯弓搭箭上马骑射。”
纥石烈良弼开口道:“更重要的是乌延蒲卢浑经验丰富,打过很多胜仗,深谙兵务,当前这种局面,我朝需要这种经验丰富的老将挽回局面,扭转败局。”
完颜亮听后沉默了一会儿,便让人招来了乌延蒲卢浑,向他说了此事。
“老将军年龄大了,如果不便出征,我不勉强。”
对于功勋老臣,完颜亮相对比较客气一点,虽然他的心情很不好。
乌延蒲卢浑考虑的倒不是自己的年龄大小,而是考虑自己出征之后能不能打胜仗,或者说如果不能取胜,后果是怎样的。
他年龄大了,这是一个巨大的优势,代表他就算拒绝了完颜亮,完颜亮也不会拿他怎样。
但是如果可以取胜,可以立功,也是给子孙后代积德的好事。
所以他权衡一番之后,决定先了解一下战况和目前的局势,再作考虑。
完颜亮答应了,让徒单贞专门给乌延蒲卢浑讲解了一下目前的战况。
听完之后,乌延蒲卢浑眉头紧锁。
“错失良机!错失良机!若能尽早进军,必能打贼军一个措手不及,待到一二月之后贼军站稳脚跟再打,情况就完全不同了,此时此刻贼军士气正盛,我军只能避其锋芒,不能正面与之争锋。”
完颜亮听了,好不容易才忍住心中的不满和愤怒。
“老将军以为,我军需要多少兵力才能剿灭此贼军?”
“陛下,当前契丹贼军气势正盛,对于我军来说,关键问题不在于兵力多少,而在精锐和坚守。”
乌延蒲卢浑开口道:“契丹叛军打了胜仗之后,声望大增,兵力源源不断,越是打胜仗,就越是有更多的人投靠他们,这种情况下不管我们增兵多少,都难以扭转局面。”
“老将军的意思是……”
“转攻为守。”
“此话怎讲?”
乌延蒲卢浑指了指地图。
“契丹叛军此番取胜之后,就兵分两路,以辽阳府和临潢府为进攻目标,其用意昭然若揭,就是为了切断燕云与辽东之间的联络,以此孤立燕云,若让其得逞,南边汉人叛军很有可能趁势北上,牵制我军主力,以此形成南北夹击之势。”
“老将军的意思是契丹叛军和汉人叛军有可能联合了?”
“很有可能。”
乌延蒲卢浑点了点头,开口道:“南边汉人叛军占据山东、河北,已经严重威胁到了燕云之地,已经断了我朝一臂,若让契丹叛军占据辽阳、临潢府,再断我一臂,我朝可就真的危险了。”
三百三十九 完颜亮已经输不起了
契丹叛军一旦占据辽阳府和临潢府,就真的可以把金国中枢从燕云通向辽东老巢的道路彻底切断,让金国的臂膀再断一条。
真要让这群贼军实现了这个战略目标,金国可不就是真的危险了吗?
两条手臂都没了,大出血,换谁也受不了。
更别说辽东还是金国的起家老巢,“龙兴之地”,不管怎么样都不能丢失的。
想到这个可能,完颜亮的脸立刻黑了,咬牙切齿道:“这一战老将军准备怎么打?”
乌延蒲卢浑想了想,缓缓开口。
“若是老臣指挥,不会急切进攻,而是以守为主,剿抚并用,稳住局势,当前之要点,乃固守临潢府、辽阳府,不使二府有失,叫契丹贼军之意图落空。
在此基础上,再加固会宁府之防务,如此将契丹贼军限制在临潢府、辽阳府与会宁府三点之间,限制其行动,把他困死在这里。”
完颜亮缓缓点头。
“老将军的意思,是以临潢府、辽阳府和会宁府为屯兵之重点,将契丹贼军困在这里,使之不能转移?”
“他们越是转移,破坏就越大,收拢的人力物力也就越多,我军应当以此三城为重点,行坚壁清野之策,转移百姓,使之不能得到兵力补给,将其困住,使之疲惫。”
乌延蒲卢浑阐述了一下自己的想法。
完颜亮听后,沉默了一会儿,而后是满心的不甘与愤慨。
“契丹贼军已经到了不能一战而覆灭的地步了吗?”
“……”
乌延蒲卢浑面色凝重不说话,完颜亮于是明白了他的意思。
“可恨!”
他怒吼一声,一拳捶在了桌案上:“南征在即,这帮契丹人居然坏我大事!不将其斩尽杀绝,如何消我心头之恨?定要将其斩尽杀绝!杀他个人头滚滚!看谁还敢反我!”
完颜亮怒气勃发,乌延蒲卢浑在一旁低着头,一声不吭,让完颜亮把怒火发泄完毕。
骂完了,完颜亮看向了乌延蒲卢浑。
“老将军,我若给你三万兵马,能平定契丹叛军吗?”
乌延蒲卢浑摇了摇头。
“陛下,能否平定契丹叛军,在老臣看来,关键不在兵马多少,而在时间长短,如果陛下要老臣一个月内平定契丹叛军,除非有十万大军,否则老臣做不到,若陛下能给老臣足够的时间,三万大军,加上当地驻军,也就足够了。”
完颜亮紧锁眉头。
十万?
给你十万大军,我就不用南征了,直接东征算了!
完颜亮目前动员到中都的战斗总兵力至今为止也就十万出头,算上签军民夫之类的也就三十多万,数量其实相当有限。
别看他嘴上说着百万大军百万大军,里头水分到底有多少他自己心里一清二楚。
失了河北山东这两个人口重地,河东与关中自保尚且是个难事,他又如何能把这两地的兵力动员到中都来?
只能从燕云、草原和辽东动员大军,是以眼下动员的战斗兵员总共也就十万多人,其他的都是签军和民夫,战斗力约等于没有,当炮灰都难。
所以乌延蒲卢浑想要十万军队那是想都别想,乌延蒲卢浑当然也没指望过可以拿到那么多的军队,这种老臣说话从来都是很有针对性意义的。
他的意思无非就是兵少点无所谓,但是你不能催我。
你催我,我打不了,我不去,你看着办。
乌延蒲卢浑充分吸收了萧秃剌、高存福和萧怀忠的经验教训,从最开始就把这个口子堵死,不让完颜亮有从这个方向向他问罪的可能性,力保自己平安无事。
谋国先谋身。
乌延蒲卢浑早已不是那个一腔热血的愣头青了,漫长的岁月和宦海沉浮之中,眼见无数皇亲国戚功勋之臣显赫一时,而后身死族灭,他从中学到了不少东西。
他进化了。
所以完颜亮就很不爽。
老成持重啊,真是老成持重,说话滴水不漏,要打仗之前还跟他讨价还价,把自己的安全工作先做到极致,否则就不去。
这种态度气的完颜亮牙根子痒痒。
他真的不想用乌延蒲卢浑,不想把这场仗打到地老天荒,从而影响了之后的南征。
难道打到最后还要两线作战?
两线作战是兵家大忌,这一点不用人说完颜亮也明白。
可事到如今,他已经没有其他更合适的人选了。
其他人要么能力有限,要么身份敏感,这是一场不能输的大战,完颜亮已经输不起了,老将不上,难道让完颜雍上?
虽然完颜雍的表现可圈可点,能力貌似也不错,但是完颜亮还是不放心他,不准备给他更大的兵权,能守住东京辽阳府就算是他大功一件,仅此而已吧。
于是完颜亮选择了妥协。
他许诺,不再就时间问题向乌延蒲卢浑做要求,而要求乌延蒲卢浑把契丹大起义的范围限制住,不能再让他们继续扩大声势,要掌控战局,而不是被战局掌控。
对于这一点要求,乌延蒲卢浑接受了。
于是他很快被任命为东北路招讨使、会宁府尹,以这样的身份统领三万军队进军辽东,并且节制整个辽东战区的军队、官员,会宁府地区聚集的尚未南下的生力军也听从他的调遣。
他成为事实上的辽东战区总负责人,全权负责整场平叛战事。
兵贵神速,完颜亮不能等待,交付那么大的权力之后,完颜亮要求乌延蒲卢浑尽快出发,于是在他的催促下,乌延蒲卢浑于六月初九正式领兵出击。
出击的路上,乌延蒲卢浑下令副将乌古论速达率领五千军队紧急奔赴临潢府,协助临潢府守军稳住临潢府防御。
他自己则带领两万五千主力向辽阳府前进,准备会合辽阳守军,与辽阳守军一起打防守反击战,迟滞契丹光复军的进攻脚步。
六月中旬,乌延蒲卢浑抵达了东京辽阳府,与东京实际上的守将完颜雍接上了头。
完颜雍还是有能力的,虽然限于兵力不足未能主动出击,但还是竭尽全力协助乌延蒲卢浑建立了军营,与城池实现了联防,遏制了契丹光复军的进攻步伐。
而几乎在同时,乌古论速达带领的军队也抵达了临潢府,在临潢府小胜契丹光复军一场,与临潢府守军会合,加固了防务。
在辽阳站稳脚跟之后,乌延蒲卢浑立刻派人前往会宁府主持防务。
会宁府地区本来就是动员军队抵达燕云之前的重要集结点,集结有相当规模的动员兵,立刻出征难度不小,整顿一下就地防御还是可以的。
乌延蒲卢浑的命令就是严守会宁府周边要地,并且迁移民众远离战场,执行坚壁清野之策。
同时他告诫地方官员和军将,让他们不要担心损失,现在损失大一点,战争结束之后可以靠契丹叛军补回来。
可现在要是丢了这些要地,损失可就不是一点点了,他们的脑袋也就不能继续待在脖子上了。
于是就在这一地区,以会宁府、临潢府和辽阳府为支点的金军防御线即将建立。
对于这一趋势,撒八和契丹光复军的主要领导人并未意识到。
因为之前临潢府和东京辽阳府的坚守以及契丹光复军本身实力的不足,攻坚能力并未提升,也是完颜雍反应太快,及时加固房屋,使得契丹光复军未能抓住这宝贵的窗口期夺取临潢府、辽阳府。
他们没有在这个混乱时期突破限制扩大势力,彻底颠覆金军在辽东的势力,以至于金军援兵来了以后,进攻变得更加困难。
表面上契丹光复军依然处在进攻态势上,但是金军已经重新站稳了脚跟,契丹光复军夺取临潢府、辽阳府的战略计划已经很难实现。
战场局势发生了微妙的转变。
而这一转变,当局者都没有及时的察觉。
完颜雍只是在为乌延蒲卢浑的来援感到些许的轻松,乌延蒲卢浑也为辽阳府和临潢府的固守感到放松。
“多谢老将军来援,否则契丹贼军如此攻城,只靠东京守军或许难以坚持。”
完颜雍拿下了顶在脑袋上的头盔,向乌延蒲卢浑表示谢意:“老将军老当益壮,威风不减当年啊。”
乌延蒲卢浑笑了笑。
“我才是应该感到庆幸的,在那样的局面下还能整顿军队坚守城池,不让契丹贼军趁势破城,留守才是最大的功臣。”
“无可奈何,勉为其难罢了。”
完颜雍呵呵一笑:“若放在平时,这种事情根本也轮不到我,只是眼下这个局势,我不站出来,东京就真的危险了,不管怎么说,我也是东京留守。”
完颜雍的事情,乌延蒲卢浑倒也不是没听说过,隐隐约约知道一点。
不过就算不知道,看看他的皇族姓氏也就该明白,他显然是一个在政治上受到极大限制的完颜亮的囚徒。
不过眼下却因为这种突如其来的倒霉事件走到台前,掌握了守城军队。
但是乌延蒲卢浑更愿意相信比起守城,完颜雍更愿意做一个舒适的囚徒,而不是一个面临着步步杀机的自由人。
三百四十 辽东局势发生了微妙的变化
完颜亮篡位登基,自身根基不稳,做了皇帝之后,对可能威胁他的完颜亲族大开杀戒。
太宗完颜吴乞买的子孙被他尽数杀光,完颜雍因为是太祖阿骨打的子孙而没有被杀,但是也一度面临危险。
后来他化险为夷,出任东京留守,但是实权全部掌握在完颜亮亲信高存福手里,完颜雍只是一个高贵的囚徒。
对于他的处境,乌延蒲卢浑也不是不了解。
但是眼下却因为战事的缘故,让完颜雍走上了前台,暂时摆脱了囚徒的身份。
不过,这种自由能持续多久呢?
会遭到完颜亮的猜忌吗?
乌延蒲卢浑并不在意,反正他对皇权争端素来敬而远之,这是他能活到现在的重要政治智慧。
眼下,他只需要把这场仗打好就可以了。
“眼下契丹贼军数量很多,士气旺盛,我军暂时不能与之野战争锋,暂且守城,与之相持吧。”
乌延蒲卢浑叹了口气:“人老了,没有当年那般的锐气了,若是当年,就算拼着一身伤我也要和这群贼人血战一场。”
完颜雍笑道:“我记得当年老将军是跟随大军一路南下,一路大破宋人直抵杭州的,可惜我出生的晚,没赶上那好时候。”
乌延蒲卢浑说起过去的往事,顿时来了劲头。
“那可不?当年我们起于辽东苦寒之地,总共兵马还不到一万人,谁敢相信我们就真的花了十几年功夫把若大的辽国给灭了?更别说之后的宋国了。
当年太祖皇帝说宋国是大国,和辽国对峙那么多年,一定非常强大,不能对抗,所以主张对宋修好,和宋结盟一起对抗辽国,可谁曾想宋国居然那么无能,被辽军数次打败。
当年我跟随梁王南下攻宋,一路畅通无阻,遇到宋兵几乎都不是一合之敌,偶尔有些敢战能战的,也是很快击溃,我们很快渡过长江,进入江南,直抵杭州,把赵构追的逃到海上,那时候……啧啧啧……”
说这些往事,乌延蒲卢浑就忍不住的感慨万千。
完颜雍对此也有些向往。
当年先人们的辉煌战绩是那么的耀眼,可是到了如今,有些老人对子孙说起他们当年的辉煌时,子孙却嬉笑着不以为然,觉得老人太土了,还说打仗干什么,好好过日子不行吗?
吃着粮食,住着舒适的大屋子,有汉人、契丹人农奴帮他们生产粮食供他们享受,这样的生活多好,干嘛老想着打仗?
读读书,写写字,作作诗词,和汉人士大夫子弟穿着儒袍一起外出游玩,踏青赏春,风花雪月,美人在怀,何等风流快活?
打仗?
打个屁!
这些女真人的子孙显然把这样的生活当成理所应当的事情了。
可是完颜雍却知道,这样的现状就是先人们一刀一枪拼出来的。
就在数十年前,女真人还是契丹人的奴仆,受尽契丹人的压迫,如果没有战争,女真人如何翻身做主?
好吃的粮食和舒适的大屋子,难道是老天爷挥挥手就赠送给女真人的礼物?
不是这样啊。
完颜雍觉得当下这种南北叛乱不息的现状,也和当代女真族人忘记了金国立国之前的艰难困苦和立国之初的危机四伏有关。
若有朝一日他可以掌握大权,一定要好好的教育一下这群忘了战争的不肖子孙们。
可是……
何时才能掌权呢?
完颜雍陷入了一阵苦闷之中。
另一边,追忆了一阵子,乌延蒲卢浑回到了现实。
“可谁曾想,这才多少年啊?二十年?二十年都不到,大金国的军队居然颓丧到这个地步!要是梁王在世,看到这样的场景,也不知道要被气成什么样子!”
完颜雍思考了一会儿,问道:“当初我军真的那么强吗?”
乌延蒲卢浑立刻点头。
“强啊,怎么不强?一个辽国,半个宋国,可都是我们打下来了的!”
完颜雍又问道:“那为什么我大军始终没有灭宋呢?我曾听闻,当年就有人主张一举灭宋,但是为什么没有实现呢?”
“这……就说来话长了。”
乌延蒲卢浑感慨道:“真要说起来,咱们强,可似乎也没有那么强,当时我们都觉得辽军和宋军不堪一击,可是偶尔,还是有那么些能打的军队。
我们也吃过败仗,很多次败仗,尤其到了后来,岳飞带领的那支军队,真的是所向披靡,善战如梁王都拿他没有一点办法,我们多次想要彻底灭宋,但是都被打回来了。”
“那是我们不够强,还是宋人没有那么弱?”
完颜雍这个问题问的很好。
乌延蒲卢浑思考了很久,才缓缓说道:“在我看来,可能二者都有吧,咱们没有那么强,宋人也没有那么弱,而且双方交手的时间长了,对彼此都熟悉了,就很难说谁更有优势。”
“那么要是如今,我军再次大举南下伐宋,能赢吗?”
完颜雍问出了最关键的问题。
乌延蒲卢浑一愣,顿时用异样的眼光看着完颜雍。
“你想说什么?”
“我只是单纯的好奇,听闻陛下准备南下伐宋,不知道我军能否取胜,听说满朝文武都很抗拒南下伐宋,而陛下一定要伐宋,才有如此行动。”
完颜雍面不改色。
乌延蒲卢浑盯着他看了好一会儿,才叹了口气,摇了摇头。
“不好说啊,这种事情不到真的发生了,谁又能说得准呢?朝中大臣大多数都认为不是打不赢,但是很难一口吞掉宋国,所以不支持开战,但是陛下一意孤行,我们这些做臣子的,也只能遵命。”
“那您以为我军能否战胜宋军,消灭宋国呢?”
“战胜宋军和消灭宋国是两回事。”
乌延蒲卢浑摇了摇头:“就算一时战胜宋军,可是宋国的国力摆在那边,人口摆在那边,只要他们想,还是能给咱们造成巨大的麻烦的。”
完颜雍点了点头,若有所思,少顷,又问道:“眼下南北两路叛军侵袭,这样的情况下强行伐宋真的是可以的吗?总之我认为这是不可以的,平叛就好,稳定内部之后才能谈灭宋,不是吗?”
乌延蒲卢浑笑了。
“你不怕我把你说的话告诉陛下,陛下惩罚你?”
“老将军光明磊落一辈子,不会做这样的事情,况且,我只是作为一个臣子议论朝廷得失而已,如果这也有错,那不就是防民之口甚于防川了吗?
这样的事情在过去无数次发生过,每一次都有一个不太好的结局,以陛下之英明果断和学识渊博,是断然不会去做这种事情的。”
完颜雍也笑了。
乌延蒲卢浑愣了愣,上下打量着完颜雍,然后再次放声大笑。
他当然不会把这些事情告诉完颜亮,他又不姓完颜。
他只是来打仗的,别的任何事情他都不会参与进去,任何话语在他这里都是左耳朵进右耳朵出,他什么也不知道,什么也没记住。
不过度参与朝廷政治是他安稳度日的生存哲学。
从先帝和今上那充满血色的皇位交替时代走来的乌延蒲卢浑太清楚什么事情可以参与、什么事情要退避三舍了。
他见过太多比他权力大、比他地位高、比他更有智慧的人死在他的面前,他们无声的哀嚎时时刻刻警醒着乌延蒲卢浑什么事情该做,什么事情不该做。
一身战功和七十岁元老的身份注定他只要不过度参与朝政斗争,就一定可以得到善终,这是他的战功和生命力换来的政治特权。
血战一辈子换来的政治特权,他才不会主动放弃。
政治可不是什么人都能玩的转的,要有实力,还要聪明。
但是可悲的是,连能够清楚认识到自己玩不转政治的人都不是很多,所以他们总是死的特别快。
时间进入到六月中旬下旬,气候开始变得炎热,烈日炎炎之下,契丹光复军攻打辽阳城的热情也逐渐被更高的气温蒸发掉了。
而且随着天气越来越热,很多士兵由于得不到妥善的及时的治疗,身上的创口快速发炎,伤情快速恶化,以至于大量死亡。
没有死在战场上,却因为看上去并不严重的创口发炎而死掉,凄凄惨惨,死掉之后也只能草草掩埋,或者干脆放火烧掉。
进入六月份,因为伤病而死的契丹光复军士兵的人数就超过了战死的人数,而且随着久久无法攻破辽阳城的挫败,军队的军心逐渐不稳,士气逐渐低落。
眼见如此,撒八相当的忧虑。
他向身边人问计,身边人也给不出好的计策。
苏隐半个月之前被苏咏霖召回中原,据说是有很重要的事情要去办,暂时离开了契丹光复军,于是撒八也没有一个可靠的顾问能够帮他。
与此同时,他得知移剌窝斡那边进攻临潢府的势头也遭到了挫折,军队在临潢城下碰的头破血流,损失比较严重。
辽东局势发生了微妙的变化。
而撒八注意到了。
眼看着大胜萧怀忠带来的军事红利被消磨殆尽,撒八真的非常忧虑。
三百四十一 契丹人的起事不可能成功
长时间的战斗,有胜利,也有失败,更多的是相持,撒八开始意识到契丹光复军和金军在战斗力上还是有着不小的差距。
之前能获得那么大一场胜利,是因为萧怀忠的骚操作,使得他们有了很好的先决条件,天时地利人和都占据了。
而现在金兵拒不出战,固城死守,让他拿不出任何应对的方案。
除了围城,就是围城。
物资消耗了那么多,粮秣消耗了那么多,却不能取得应有的战果,这让撒八开始质疑自己到底该不该继续进攻辽阳。
作为金帝国的东京,辽阳的地位当然很重要,占据辽阳府,足以切断金国燕云地区和辽东地区的联络,使金国失血严重,难以为继。
但是同时,辽阳也是重兵把守的地方,距离金国中枢也很近,方便随时支援,金国不可能坐视辽阳被攻克,一定会派大军支援,一旦大军支援抵达,契丹光复军又该如何对抗呢?
排除一切问题不说,单说辽阳高大的城池和宽深的护城河,加上城墙上密密麻麻的守军,就让撒八感到头皮发麻。
他们没有乱了阵脚,没有开门投降,而是据城死守,这样继续下去,怎能不让撒八感到忧虑呢?
而相对于辽阳府,临潢府的距离更远一点,远离金国中枢,他们想要救援,想要出兵都要更加困难一些。
而且相对于辽阳府,临潢府的地位稍低,战略地位也没有辽阳那么重要,二选一的话,金国一定死保辽阳,而不是临潢。
在这里看不到攻克辽阳的希望,而且大军的损失也渐渐变大,主力的锐气被消耗的一干二净,继续打下去,怕是要被耗死。
该不该更换一下战术思路,选择其他的方案呢?
撒八开始思考契丹光复军的未来,并且逐渐产生了一个大胆的想法——能不能跳出这个圈子,去往更广阔的天地开创更加了不起的基业呢?
另一边,苏咏霖召回了苏隐,向苏隐询问契丹光复军的种种情况。
通过苏隐的描述,他对契丹光复军目前的处境有了一个大体的了解。
契丹光复军战胜了萧怀忠,取得了大胜,兵力扩充到八万人的规模,还在不断的扩充,突破十万只是时间问题,控制的底盘也在不断扩大。
军队人数增多,武器装备也在不断地增加,军队的战斗力不断攀升,声望越来越大,很多对金廷感到不满的契丹人、汉人、渤海人、奚人都去投靠他们。
他们目前的战略是兵分两路,希望同时攻破东京辽阳府和临潢府,扩张势力,并且把辽东地区和燕云地区分割开来,切断金国的胳膊。
“他们认为之前咱们攻取山东、河北已经是一次大成功,断了金国一臂,为了彰显契丹光复军的强悍,他们也要断金国一臂,南北呼应,响应咱们的攻势,把金国打懵。”
苏咏霖看了看地图上的标注,顿时皱起了眉头。
“这个情况可算不上多好,比起我,他们的起点更低,距离金贼中枢更近,注定更加危险,咱们被金贼中枢注意到的时候,整个山东都到手了,已经有底气了,他们可没有。”
“阿郎不看好他们的计划?”
“不看好,他们除了骑兵比我们多,更加善战之外,相对于金贼来说没有任何优势。”
苏咏霖摇了摇头:“临潢府也就算了,为什么要打辽阳?辽阳是金国五京之一,城墙也好,护城河也好,城内守备兵力也好,都不是他们该去招惹的,攻城可是有很多讲究的。”
苏隐无奈道:“可能他们就是想断金国一臂,响应咱们的攻势。”
“断臂是那么容易的事情吗?别到时候金国的臂没断,他们的命却没了,他们应该妥善利用骑兵的优势,往北走,把临潢府当成前线,深入草原,发挥骑兵优势,不断给金国放血,而不是在平地上和金国步军硬碰硬。”
苏咏霖摇了摇头:“照他们这样打,一旦金兵固守城池不出战,很快就会把他们的锐气消磨一空,锐气没了,这支军队想要再打开局面就难了。”
“阿郎认为他们不能长久?”
苏隐询问道。
“那我就不清楚了,决定他们能不能长久的不是他们,而是金贼,我只是不看好他们的决定。”
苏咏霖站起了身子,走了几步,开口道:“不过就算他们占不了上风,金贼想要一口气平定他们也不可能了,势头已经起来了,想要彻底打下去,不是那么容易的。”
“那接下来……”
“接下来就要看咱们了,契丹人大概率只能走到这一步,想要吸引金国大军怕是没那么容易的,金国大军还是要靠咱们自己应对,求人不如求己,他们能打到这个份上,给咱们争取了那么多时间,已经很好了。”
苏咏霖带着苏隐走出了军帐之外,听着耳畔隐隐传来的军队的操练之声,很是满意。
契丹光复军的起事和存在在他看来本来就是权宜之计,为了牵制金国的军力,消耗金国的国力,给他增强自身争取宝贵的时间。
没有一个明确的政治纲领和长久的战略,契丹人的起事不可能成功,但是尽管如此,也足够了,能让他们在战场上消耗金国军队,就很好了。
到头来,能否推翻金国,还是要靠自己的硬实力,硬实力不过关,一切都是妄言。
所以自打军队改组完成之后,他就没有停止过对雄州和霸州的进攻。
虽然说他没有打算彻底与金军开战,但是当他发现金军坚持防守而拒不出战的时候,他意识到这是一个练兵的大好时机。
差不多两个月的时间,苏咏霖轮番调动各支部队上雄州和霸州前线参与攻坚,不只是十大主力军参与了进攻,三十二个独立营也被他轮番拉上了战场。
说实话,这些战事的规模并不大,战斗并不激烈。
金军是死抱着防守、绝不出击的策略,在苏咏霖的威逼下居然主动放弃了霸州的大城县和文安县。
他们不断往后退,以益津、保定和归信三县为铁三角,依托瓦桥关和益津关两大关口,沿着易水河、滹沱河打造了坚固的防线。
这坚固的防线给苏咏霖的进攻带去了很大的阻碍。
但是很巧的是,他并没有打算真的攻克这里,否则他就会把十万大军全部压上去和金军战略决战,一举夺取雄州、霸州,直取中都。
当然这很难就是了。
苏咏霖的主要目的是为了练兵,让新兵见识战场,在老鸟的带领下熟悉战场,以此弥补之前一战损失太多老兵带来的战力下滑。
所以面对金军打造的营垒防线,苏咏霖是以一种战术角度去对待的。
他更在意的是自己的部队有没有在这样的地形环境之中击败金军守军的能力。
所以各支军队轮番上阵,拿出了各自的看家本领,用最强火力面对金军严密的防御。
金军这种严密的防御策略极大的考验了各军的组织度和将领的战术水平,稍有不慎,就会把练兵之战打成溃败之战。
那是不能被接受的。
现在看来,练兵的效果是很明显的。
各军接二连三发起进攻,两个多月的时间接连攻占金军八个营垒,歼灭金军数千。
金军不主动出击,则光复军各军进退自如,损失也较小,更重要的是每一支部队都有了战斗经验,对战场有了初步的认识。
每一个新兵也都见了血的颜色,闻了血的腥味儿,见识到人被砍成几段之后是什么模样,有了浑身发抖半夜做噩梦的战场初体验。
不过让他们上战场不单单是为了让他们熟悉战场。
如果仅仅只是让他们熟悉战场,那么轮番作战的意义就非常有限了。
苏咏霖想要做的是让他们在战场上学习,在战场上成长。
这对一支军队来说很重要。
三百四十二 学习型军队
苏咏霖一直非常重视军队里的教育工作。
除了思想教育,军事教育和文化教育也相当在意。
军队改组结束之后,他明确规定了指导司负责思想和文化方面的教育,而军事教育则由军队里自行组织的军事教导队负责。
思想和文化方面的教育,指导司已经运行的较为熟练。
从指导司总部举办的针对各级军官的学习班和军队内部指导员针对士兵的学习小组,各自有各自负责的领域,任何一个层面都不会拉下。
士兵以读写三百字为扫盲基本合格的标准,中低级军官则要达到五百字以上才能算合格。
完成扫盲任务之后,士兵们就有一定的自我学习能力了。
他们会迅速形成自己的世界观人生观,会主动汲取知识,文化水平会出现一个质的飞跃,整个人也会和过去完全不一样,更像是个人了。
思想教育就不用多说了,这是每天都在进行的。
而在军事教育层面,苏咏霖也是实行一个层层负责的体制。
兵团里的高级军官很大一部分都是苏咏霖自己带出来的,从思想到文化再到军事领域都是传承自苏咏霖,然后跟着他在战场上摸爬滚打,总结出一套针对金军的作战方法。
他们一路走来,打过胜仗,也吃过亏,本身的战斗经验不能算少,而且还有苏咏霖很早为他们打下的底子,把他们掌握的东西传授给中层、基层军官不是难事。
军队改组以后,一切走向正规化,金军被打得很惨,一时半会儿也不会南下,所以军队也有了更多的日常时间。
日常时间里苏咏霖也不会让他们懈怠,除了军事技术的练习,文化方面的学习就是最重要的。
苏咏霖要求每个军的高级军官组成一个军事教导队,任务就是召集中层、基层军官,传授给他们军事知识。
包括怎么行军、后勤需要什么、如何安营扎寨、什么地形用什么战术等等。
高级将领们在前边讲,中层、基层的军官就在后面听,一边听一边做笔记,有不懂的地方还要举手提问,不能不懂装懂。
每次授课开始之前都要就之前讲过的知识进行抽查提问,答出来算合格,答不出来就要惩罚、作检讨。
如果学习态度消极,还要面对指导员的谈话,若是屡教不改、态度恶劣,甚至会被革除军官职位,做回一个大头兵。
中层基层军官学习完毕之后,再回到自己的部队里,把学到的知识传授给底下的士兵,让士兵跟着学习。
学习不是傻傻地听,好记性不如烂笔头,士兵们也要活用自己才认识不久的字,用握刀扛枪的手捏着笔,进行相对艰难的记录。
也就是另一个维度上的活学活用。
这个过程中,出现过不少士兵抱怨学习难度太大的事情。
这些士兵们纷纷表示学习难度如此之大,他们宁愿挺着长枪去外面刺上一百下,也不愿意拿着笔绞尽脑汁的写字学习。
针对这种情况,苏咏霖高度重视,在指导司和指导司的官员们开了个会,讲了一下自己的意见,然后由指导司负责实施。
然后指导员们上阵,把这些士兵聚集在一起,摆事实讲道理,告诉他们不认字的人和认字的人在日常生活中有什么区别,以后的前途又有什么区别。
“好比别人和你借钱,借了五百文钱,他识字,你不识字,你借他五百文钱,他给你写欠条就写上五十文,甚至五文,反正你又不识字,他写多少是他的事情,跟你有什么关系?”
这话就非常戳人心窝子,士兵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一脸担惊受怕的表情。
有士兵对此表示怀疑。
“读书人一般不会有这种缺德的人吧?”
“没有?”
指导员一脸你太年轻了的表情看着这名士兵:“有文化的人专门欺负不识字的人,反正你不识字,你知道他写了什么,说不准他还写是你问他借了五百文,倒咬你一口,看你怎么办!”
士兵们纷纷倒吸一口冷气,感觉情况不妙,学习貌似很有必要。
如果这还不足以让所有人行动起来的话,接下来就更重要了。
“现在兵团里的规章制度已经明确了,要想从兵卒做到班头排头这一类的军官,起码要认识五百个字,总帅说了,不想当将军的士兵不是好士兵,你们扪心自问,自己是好兵吗?
在外头,读书习字那可是上等人才有的机会,咱们这群人一辈子面朝黄土背朝天就算到头了,想读书习字,就要盼着下辈子投胎投个好人家,这辈子是没指望了。
现在进了兵团,总帅把读书习字翻身的机会放在你们面前,请你们去学,你们一个两个怕苦怕累,摆在面前的好机会都要放弃,将来还能指望你们干什么?”
这话也很戳人心窝子。
指导员这一席话说的大头兵们面红耳赤羞愧不已,低着头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一番思想动员之后,就再也没有听到有新兵怕苦怕累不学习了。
于是在整个兵团内部,读书习字学文化成为了一种政治正确,一种潮流,一种不去努力读书习字就会被人嘲笑的势头。
苏咏霖还趁机在军队里开办了认字大赛,组织士兵们进行认字大比拼,准备了各种奖品。
一本书啊,一支毛笔啊,一小瓶墨水啊,一把精炼小匕首啊,或者一次加餐的机会。
士兵们读书习字的动力就更足了。
有了这样的基础,当军官们向他们传授行军打仗安营扎寨的基本知识的时候,他们都能听进去,用笔头记住,进行学习,体会,了解。
他们有了成为后备军官干部的资格。
而且苏咏霖也不是什么光打嘴炮不动手的嘴强王者,这边学了东西,那边马上就有可以运用到的地方——雄州霸州的轮战战场。
各军都会在战场上充分运用学到的知识,轮战结束下来休息整顿的时候,苏咏霖会亲自带高级军官召开研讨会,复盘这场战斗,商议此战的得失,总结经验教训。
谁指挥军队指挥的好,伤亡很小而取得了不错的战果,苏咏霖会亲自表扬。
而谁指挥的不好,军队伤亡较大,苏咏霖会和他一起分析原因。
问题出在什么地方,是什么原因导致的,分析完了之后,大家一起做笔记,牢牢记在心里,争取下一次不犯错误。
然后高级军官回去召集自己部下的军官开会商讨,也来一波复盘,就战斗期间自己传达的命令是否被很好执行的问题展开研讨。
他们做的事情大体上和苏咏霖做的一样。
执行任务执行的好,就表扬,记功,执行任务有问题,就把他的问题拿出来,细细的分析,记过,争取下一次不犯类似的错误。
这些军官学习检讨完毕,回到各自的部队之后,就开始和基层士兵接触,再来一波小规模的复盘,把之前经历的战斗拿出来研讨一下。
他们检讨自身执行上级任务的时候的得失,以及士兵执行自己的命令的时候所做的事情,还有犯下的错误。
谁没有很好地执行命令,谁犯了错,谁做得好,弥补了错误,以及之后该怎么改进,如何确保不犯这样的错误。
这些军官需要和自己的士兵进行充分的探讨、研究和确认。
如此不断总结经验,并且反思错误,从上到下一级一级的检讨、反思。
很快,整个兵团从上到下都快速形成一种战斗之后必然召开战术研讨会议、复盘战斗的习惯,学习和反思的氛围非常浓厚。
三百四十三 撒八的无奈
将军队带入这样一个良性循环之中以后,苏咏霖就明显的感觉到军队的氛围更好了。
那些出身贫苦的军官的素质提高了,有了明显的专业趋势。
新兵们也不再畏手畏脚或者混日子,眼中有光,脑袋里有东西。
再次开始作战的时候,同样一支军队发起进攻的时候就会和之前不同,兵种之前的配合会更加流畅,针对对方还击的防御也会相当及时。
不说原先胜捷军的五大主力,就算是并入兵团之后才进行整训的武毅军、武策军、神锐军、神捷军和威烈军这五个新军都打出了不错的战果,战绩喜人。
战果最好的武毅军在傅宏达的率领下一个军打下两座营垒,斩首金兵九百余,俘获金兵一千余。
五月下旬开始,整个兵团的战斗力有了一个显著的肉眼可见的提升。
武毅军和玄甲军分别在雄州与霸州战场上突破了易水河、滹沱河防线,直接威胁到瓦桥关和益津关,金军的营垒防御体系被直接打穿了一半,剩下另外一半苟延残喘。
这是一个很大的惊喜。
苏咏霖当即奔赴前线,分别接见了魏克先和傅宏达,亲自褒奖他们,给他们记功,又接见了立下功劳的士兵,也给他们记功。
他非常高兴的发现他的军队在军容上已经和过去完全不同了,整个军队的精神面貌都是昂扬向上的。
不说胜捷军的老部队,原神武军的五个军也在精神面貌上发生了质的改变,这是一个大跨步的飞跃。
这支军队正在进化,正在不断的朝一支真正军队的方向进化。
思想方面,专业技能方面还有文化方面,这支军队正在全面进化。
如果说改组之前和改组之初苏咏霖面对完颜亮的大举南下还会怀有战败的忧虑,会考虑万一战败了要不要奔赴太行山打游击,或者干脆扬帆出海另外寻找根据地再反攻中原。
可是现在,他不会有这样的想法了。
拥有一支能学习、会学习,且可以通过学习和反思不断成长的军队,他就有底气和完颜亮的举国之兵掰掰腕子。
虽然在整体实力上他依然居于劣势,可是完颜亮又不是一个地位稳如泰山的皇帝,他发挥不出他全部的实力。
不说战胜,哪怕只是取得战略相持的战果,和完颜亮打僵掉,都足以把完颜亮送上天,让他死在自己人手里。
只要再多一点点的时间。
让他的士兵再多一点的时间成长,再多一点的时间学习,再多一点的时间训练。
那么金国这座已经摇摇欲坠的摩天大楼就到了该轰然崩塌的时候了。
看着面前这批认真听讲认真做笔记的年轻军官们,苏咏霖的心中充满了必胜的信念。
之后,苏咏霖通过情报得知辽东战场的局势发生了变化。
契丹光复军兵分两路斩断金国臂膀的战略没有成功,相反在辽阳和临潢府都遭到了挫败。
于是撒八决定从金军防守更加严密的辽阳府撤军,会合正在临潢府的另一支光复军,争取合兵一处攻占临潢府,以临潢府为根基大力训练骑兵,和金国进入战略对峙阶段。
撒八认识到金国的实力依然强大,他小胜一两次并不足以彻底掀翻金国的统治,想要掀翻金国的统治,需要长期斗争,于是撒八果断做出了战略收缩的决定。
这一决定得到一些支持,却也遭到一些反对。
反对者坚持认为辽阳府是金国东京,政治意义和军事意义都十分重大。
攻克辽阳府就能基本上切断金国燕云地区和辽东地区的联系,孤立燕云,从而有将金国拦腰截断的可能,不能放弃这场围城作战。
但是撒八认为契丹光复军目前的实力并不足以攻克辽阳,所以他认为必须要撤退,会合另外一支军队,两军合力拿下临潢府,这才是正确的作战方式。
但是反对者认为辽阳已经在被攻克的边缘,只要再努把力,就一定可以攻克之。
撒八不能压服这些反对者。
反对者以左军总管括里为首,宁愿和撒八分头行动也坚决不要半途而废。
契丹光复军的编制参考了汉人光复军的编制,编制了前后左右与皮室这五支军队。
皮室是契丹语,汉语的意思是金刚,皮室军曾是辽国历史上赫赫有名的精锐军队。
撒八身为契光复军领袖,隐隐有成为契丹共主的趋势,就选择皮室为军号,亲自统领一支军队。
他的大起义是多方联合的成果,本身的直属军队并不多,五支军队里,真正以他为主的就是皮室军和前军,总共不到四万人,剩下三支军队都是苏咏霖麾下的独立营一样的性质。
这次分兵行动,他带来攻打辽阳府的除了皮室军,就是左军和右军两支,现在左军和右军要和他闹分家,他顿时十分被动,
他可没有时间和想法跟苏咏霖一样搞军队的改组,也没有时间理清军队的归属问题,尽管他现在意识到需要这样做了,却为时已晚。
他多方劝说各军话事人,终于劝动了一部分人,但是剩下一部分无论怎么劝都劝不动。
撒八无可奈何,只好任命括里为辽阳府尹,让他带领左军和右军当中不愿意走的两万四千多士兵继续攻打辽阳府,而撒把自己带着两万六千多人向临潢府方向前进。
正好,他们不愿意走还能起到一个殿后的作用,护着撒八撤退。
撒八撤退的事情很快被城内金军得知。
确定此事没有乌龙之后,乌延蒲卢浑和完颜雍很高兴,觉得契丹人这个时候分兵实在是太愚蠢了,于是果断组织军队出城和剩下的契丹光复军大战。
括里不认为自己不是金兵的对手,于是率领大军气势汹汹的和金兵交战,试图一举击溃金兵,趁势夺下辽阳,以此来嘲讽撒八那个没有胆量的家伙。
但是情况出乎他的想象,金兵非常坚韧、善战,与他从上午打到中午,从中午打到午后,完全没有溃散的迹象,而自己这边的士兵眼看这就要撑不住了。
括里情急之下决定亲自领兵出战,他整理了一支骑兵部队,准备和金军本阵两翼的骑兵对决,试图击溃金军骑兵,进而动摇金军本阵,并且趁机冲入辽阳城,一举获得胜利。
他想的很好,执行任务也相当坚决,整顿数千骑兵亲自冲锋,和金军骑兵大战。
而金军方面,因为契丹军的攻势猛烈,乌延蒲卢浑身边的战将都已经上阵督战了,于是完颜雍顶盔掼甲,准备亲自带领骑兵部队上阵。
乌延蒲卢浑对此并不赞同。
“以你的身份,不应该亲自领兵出击,危险太大了。”
“以太祖皇帝的身份,以梁王的身份,也没有必要亲自领兵出击,也很危险,但是他们都那样做了。”
完颜雍毫不退缩:“身为他们的子孙后代,我没有理由回避贼将的挑战!”
乌延蒲卢浑闻言大为惊叹。
“这样做真的很危险,稍有不慎,你会战死。”
“我不是主帅,就算战死了也不会影响大军指挥,当然我不希望战死,不希望给老将军带来麻烦。”
完颜雍笑了笑,纵马而去,留下乌延蒲卢浑守在中军。
乌延蒲卢浑暗自感叹完颜雍身上有一种他在这个家族很久都没有看到过的大无畏的尚武精神。
这种精神,是完颜家族之所以可以成为金国皇族的重要原因,是完颜阿骨打可以带领女真族人四两拨千斤战胜辽国的重要原因。
只可惜后来这种精神他看不到了。
直到今日,这种精神重新出现在了完颜雍的身上。
如果没记错的话……
他应该是太祖皇帝的孙子吧?
乌延蒲卢浑看着很快消失不见的完颜雍的背影,微微摇了摇头。
如果当今皇帝是他,或许,他们本不该走到这一步……
不知为何,乌延蒲卢浑的心中产生了一种异样的情绪,这种情绪使得他暗自期待完颜雍大胜归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