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百九十九 大聪明赵开山
赵开山还能有什么小心思呢?
无非是打了败仗,威信扫地颜面扫地,急切的需要一件事情转移大家的注意力,让大家别总是盯着这件事情不放,这让他非常为难。
赵开山显然认为和苏咏霖搞摩擦这件事情在严重程度上比不上他正在面临的事情。
所以为了吸引人们的注意力,他果断出兵,把人们的注意力转移到他要和苏咏霖搞摩擦这件事情上。
这种事情显然是大家都不希望发生的,光复军内战什么的,简直是在搞笑。
所以这一仗是打不起来的。
但是只要赵开山做出了姿态,做出了真正要打的姿态,到最后没打起来,人们会重重的松一口气,感谢关键时刻恢复了理智的赵开山。
然后很快忘掉他打了败仗的事情,把精力放在之后的恢复工作上。
赵开山成功过关。
苏咏霖一直以来都是一个顾全大局的人设,而且至今为止还和赵开山保持着结义兄弟的身份和光复军骠骑将军的身份,名义上,他还是赵开山的下属。
只要赵开山不主动出兵进攻,那么苏咏霖就不会出兵反击。
赵开山应该是瞅准了这一点,在糟糕的境况之中发现了这条未曾设想过的道路,然后决定实施。
不错,真的不错,他居然能想到这个办法来度过危机,对于转移矛盾这种绝活儿居然无师自通,可见赵开山也是有一定本领的。
转移矛盾这种事情要是操作的好,绝对能让内部反对者无暇顾及内部的事情,只能把精力放在转移的事情上。
当然,问题并非不存在,只是被转移了。
虽然苏咏霖觉得这件事情十之八九就是那么回事,但是东平府是他的新政权大本营所在地,是他控制的新农村政权最重要的中枢,也是他之后撤退的理想位置,不容有失。
赵开山无论想做什么,苏咏霖都绝对不允许他对东平府有任何想法。
不管是什么时候。
加速赶路之下,苏咏霖只用了两天半的时间就从河间府赶到了东平府,而此时此刻,赵开山刚刚率军抵达东平府汶阳县城下,在这里和苏绝率领的骁果军对峙。
赵开山当然没有进攻,也根本不会进攻,但是他需要摆出一个进攻的姿态,然后展开自己的政治攻势。
他要求苏绝告诉苏咏霖,让苏咏霖给他一个交代,关于赵作良的事情,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他需要得到一个让他满意的交代,否则,他绝对不会善罢甘休,并且不排除用兵的可能!
大军兵临城下,就是他的决心!
苏绝在赵开山出兵之后不久就得到了情报。
得知赵开山领兵北上,目标直指东平府,便率军到汶阳县布置防务,等赵开山来了,防务也差不多布置完毕。
这种情况下,苏绝认为赵开山不好得手,也不敢贸然进攻惹一个主动挑衅的罪名。
大家名义上都是光复军,都是抗金武装,这个时候谁率先互相残杀,那么谁就会在舆论高地上占据劣势。
所以只要防务布置妥当,赵开山是不敢主动进攻的。
尽管苏咏霖和赵作良的联姻出人意料,但是没有明目张胆造你赵领帅的反,也没有对你发起军事攻击,只不过结个婚,你就带着大军北上威胁,到底是什么意思呢?
还不让人家结婚了呗?
这事儿干的实在是不漂亮。
双重因素威胁之下,反正在苏绝眼里,赵开山果然不敢发起进攻。
他就让苏咏霖给他一个准话儿,然后就地安营扎寨,做出一副得不到解释我就不走了的架势,像极了碰瓷儿的老赖。
苏咏霖抵达的也很快。
抵达前线之后,和苏绝会合,了解了一下赵开山这边的情况,得知赵开山带来了两万多将近三万人的军队,气势汹汹来问罪。
不过苏绝对苏咏霖来的那么快有点好奇。
“我这边刚刚派人去,阿郎就来了?”
“有人提前告知了我,所以我就往这来了,尽快解决掉这个问题吧。”
苏咏霖没有多说什么。
“那,打?”
“为什么要打?赵领帅都不敢打,我们怎么能打呢?这是小事,不值得打起来,我只要和他见一面就可以了。”
“见一面?”
苏绝有点不理解:“赵开山这是很明显的威胁和挑衅,来者不善,阿郎,你可要多几个心眼,千万不能冒险。”
“这不是来者不善,这是典型的色厉内荏啊。”
苏咏霖拍了拍苏绝的肩膀:“来者不善就是直接开打了,他兵多,我们兵少,还不开打占便宜?纯粹是心虚,不敢打,大张旗鼓是在给自己壮胆,只要我们的姿态强硬一点,他动也不敢动。”
“这……”
“我正面击溃了金贼两万骑兵,威名赫赫,他敢和我正面交锋吗?”
苏咏霖说这话的时候就相当狂傲了,但是偏偏他有这狂傲的资本。
因为整个光复军队伍里真的只有他一个人正面暴揍过金军,把金军打的屁滚尿流,赵开山则做不到这一点,只要苏咏霖在这里,赵开山自然而然的矮了苏咏霖一头。
而且如果苏咏霖的设想是正确的,那么赵开山必然不会真的发起军事进攻,只是来装装样子,搞个大新闻,碰个瓷,转移一下人们的视线,浑水摸鱼。
苏咏霖猜得不错。
赵开山其实就是来转移矛盾的。
他根本没有想过要和苏咏霖开战——他冷静之后是没有这样想过,但是之前刚刚得知赵作良背弃他北上的时候,他是真的生气的,真的想要带兵北上教训一下苏咏霖和赵作良的。
但是他很快就想到了自己的现状,想到了自己损失惨重的主力部队和将领们离心离德的现状,这让他非常为难。
紧接着他又想到了苏咏霖强悍善战的军队,于是就打消了这个念头,可是随之而来的不爽也席卷了他的内心。
这边打了败仗,败给了金人,这边又把辅佐自己多年的叔叔丢了,他投靠苏咏霖去了。
这不是连续失败两次吗?
感觉就像是被苏咏霖狠狠地一巴掌抽在脸上一样,让他颜面全无。
加上军中弥漫着的对他的不信任,他甚至担心自己过不了多久就要变成光杆司令了。
只要苏咏霖愿意。
人的潜力还是无限的,极端愤怒之下,人可以做出很多很让人意外的事情。
比如赵开山,他就在左右为难身临险境的时候想到了一个办法。
一个转移大家的注意力,并且浑水摸鱼瞒天过海的计策。
一个可以让他起死回生的计策。
碰瓷苏咏霖。
他知道以苏咏霖一直以来识大体的人设和北面金人的压力,他绝对不会和自己产生矛盾,绝对不会和自己产生军事摩擦。
他一定会努力调和,努力争取和平。
开战的权力掌握在自己手上,自己只要表现的极端愤怒,说不定就能在谈判桌山争取到意想不到的利益,让苏咏霖服软。
然后苏咏霖服软了,他顺坡下驴随之撤兵,把军队带回去,不打仗了,那边担心打仗的部下们肯定也非常高兴。
一高兴,不开心的事情就忘掉了。
而且要是运气真的好,搞不好真的可以占便宜。
到时候他不仅占了苏咏霖的便宜、打压了苏咏霖,还把政治危机给解除掉了,显示出了他高超的政治手腕。
一次出兵摆平两件事情,还有比这个行动更精妙的吗?
这种行动的意图还是比较明显的,赵开山自认为这是光明正大的阳谋,可惜,所有人都在局中,都在被窝算计,没人能看穿我的意图!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三百 你知道我在意的是什么!
一想到自己的计划可以顺利执行,赵开山就忍不住的有些激动。
他觉得这是他那么久以来做出的最好的一次决策,甚至可以帮助他一举扭转乾坤,改变他目前危险的处境,重新凝聚人心,开始下一个阶段的征程。
而相对应的,苏咏霖的威望则会遭到一定程度的打压。
何其美妙?
正在赵开山颇为欢喜的时候,苏咏霖约他见面的消息传来了。
那么快就来了?
赵开山还没来得及思考苏咏霖为什么来的那么快,不过这并不重要,只要和他见面,就可以开始自己的操作了。
于是他立刻就答应了和苏咏霖见面。
苏咏霖约赵开山在城池和赵开山军营的中点处见面,以确保双方的安全,并且约定少带护卫,只是他们两人聊聊天,互诉衷肠。
他在那里放了一张桌子,备了几样小菜,还准备了一壶酒,准备和赵开山边吃边谈。
他不觉得当前这个阶段有什么事情是不能谈的。
的确,自打分兵行动之后,两人好几个月不曾见面,彼此应该积累了很多的误会,趁这个机会稍微解决一下也是不错。
他想看看赵开山到底有什么想法,有什么意图,如果仅仅只是为了转移矛盾,想让苏咏霖陪他演一场戏,那苏咏霖并不介意和赵开山演一场戏。
毕竟还需要赵开山继续作为他和南宋之间的缓冲而存在。
苏咏霖暂时还不想和南宋打交道,尤其他身上还背着南宋官僚的命,这要是让有心人知道了,情况说不定会产生一些变化。
两面临敌的感觉并不好。
赵开山为了独霸山东的利益,至今不曾让南宋知道苏咏霖的存在和地位,这的确是意外之喜,要不怎么说塞翁失马焉知非福呢?
且谈一谈吧。
四月十九日中午,苏咏霖和赵开山这对曾经的兄弟终于再次见面了。
再次见到赵开山的时候,苏咏霖发现赵开山似乎有些憔悴,眼窝深陷,黑眼圈挺大,皮肤黯淡无光,鬓角处的乌发中夹杂着几根银丝,肉眼可见的变得衰老了。
看起来最近一段时间他的确非常疲劳,对于身体也管理的不到位。
而苏咏霖身体倍好吃嘛嘛香,依然是精神饱满精气十足,乌黑浓密的头发和闪着精光的眼神,这精气神就和赵开山完全不同。
赵开山自己都能感觉到这种不同。
与苏咏霖面对面的站在一起,甚至让他有种自惭形秽的感觉。
再看看他带来的数十名精英卫士,还有苏咏霖那儿仅有的五名卫士,谁的底气更足一些,一眼就看出来了。
当然了,双方是否留有后手就不一定了。
但是不论如何,他的尊严不允许他露怯。
他是光复军领帅,是来向自己的部下兴师问罪的!
于是他强撑着一股气,和苏咏霖一样让卫士在较远的地方等待,走向了苏咏霖备好的餐桌边上。
两人相对而立。
苏咏霖笑容可掬。
“兄长,别来无恙。”
“别来无恙。”
赵开山冷笑一声:“一别数月,咱们的苏总帅和数月之前真的是大不相同了,阔气了,在我面前说话也有底气了许多,不知身后除了这五个人以外,还有大军几万人枕戈待旦呢?”
苏咏霖对赵开山夹着刀剑的话语毫不介意。
“哈哈哈哈,兄长言过了,我还是光复军的骠骑将军,只是部下都要我做总帅,我也没办法,都是部下所说,兄长这领帅不也是部下所推举吗?我们一样。”
苏咏霖不轻不重地把他的话顶了回去,这让赵开山有些微怒。
不过苏咏霖到没有给他发作的机会。
“还是请坐吧,我在这里备了一些好酒好菜,咱们兄弟不管有什么分歧,总可以同桌喝酒,同桌吃菜吧?”
赵开山看着桌上的酒壶,还有几道符合自己胃口的小菜,抿了抿嘴,当着苏咏霖的面就绷着一张脸坐了下来。
苏咏霖笑了笑,随后落座,然后拿起酒壶,抬手给赵开山倒了一杯酒,又给自己倒了一杯酒,接着举起酒杯。
“我平时并不喝酒,但是与兄长再会,心情爽快,必须要喝一杯,兄长觉得呢?”
赵开山绷着脸一动不动,不回话。
他要用沉默给苏咏霖施压,让苏咏霖知道他的愤怒。
苏咏霖也不生气,伸手把赵开山面前的那个酒杯拿在手里,左右手一碰,然后一起饮下。
“看来兄长今日并无饮酒之兴,那就算了,不喝了,吃菜。”
苏咏霖夹了一块羊肉送到赵开山的碗里,笑道:“我记得诸多肉类,兄长最喜欢吃羊肉,这羊肉是我让会做羊肉的厨子精心烹制,汁香味浓,绝对美味,兄长尝尝。”
赵开山看了看面前那块色泽鲜艳的红焖羊肉,依然不动筷子,只是面无表情的看着苏咏霖。
他要继续给苏咏霖施压,让他浑身不自在,然后露出破绽。
苏咏霖没等到赵开山的回话,也不恼,夹了一块羊肉送到自己嘴里咀嚼,然后露出一脸享受的表情。
“美味,实在是美味,羊肉之美味,我在南国时很少享受到,又贵又少,除了临安,其他地方甚少能见到羊肉,来了北国,自然要好好享受羊肉,兄长,快趁热吃啊,凉了可就不好吃了。”
这样说着,苏咏霖连吃三块,美的眼睛都眯成了一条缝。
平素都是和士兵一起吃军营大锅饭的苏咏霖比较少吃这些精心烹调的菜式,所以偶尔吃一吃,就会觉得特别好吃。
好吃的食物任谁都是喜欢的,苏咏霖能过简朴的生活,却也并不意味着完全不喜欢美味的食物。
看着苏咏霖大快朵颐、完全不在乎自己的表态的模样,赵开山实在是沉不住气了。
他的沉默施压没有效果吗?
于是他先开口了。
“你约我来,难道就是为了喝酒,吃羊肉?你就没有别的话想要说吗?如果只是喝酒吃羊肉,在什么地方不能吃?偏偏在这里!”
“别的话?”
苏咏霖笑了笑:“那还是要看兄长的,为什么兄长要亲自带兵来我这里,摆出一副气势汹汹兴师问罪的样子?
咱们早先约定过,我往北,兄长往西,何故如此?兄长,咱们都是光复军,同为抗金义军,兄长此番举措,颇有内斗之嫌疑啊。”
“内斗?哼!你比我清楚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赵开山心道终于入了正题,心里一松,旋即面色严肃道:“赵作良的事情,到底是怎么回事?你给我解释一下,我要你的解释。”
“很简单啊,我想结婚,而岳丈愿意把女儿许配给我,就那么简单。”
苏咏霖笑着说道:“毕竟我也二十一岁了,家中没有其他的亲人,孑然一身,孤魂野鬼一只,部下都看不过去,希望我可以结婚,我又怎么能辜负部下的期待呢?”
“简单?”
赵开山一拍桌子,怒道:“赵作良乃我赵氏族人,其女也是我赵氏族人,我乃赵氏族长,对此事居然一无所知!
那么大的事情,你和赵作良都没有与我商议,并未经过我认同,这件事情很简单吗?!往大了说,这是悖逆!”
苏咏霖笑了。
“兄长此言不对,婚姻大事,乃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素来都是父母主张,与族长何干?兄长掌管家族如此严苛?连子弟婚事都要做主?”
赵开山一愣。
“我……我总该知道!这种事情我怎么能不知道?!”
“现在兄长知道了。”
苏咏霖又夹起一块羊肉送入嘴里,慢慢咀嚼,一脸的风轻云淡,毫不在意的样子。
赵开山深吸一口气,强行压制住了心中的怒火。
“那么如果我说不同意呢?”
“兄长,这就是你的不是了,婚事议成之前你可没说过不允许赵氏和我联姻。”
苏咏霖叹了口气,摇头道:“既然之前没有说过不允许,那么岳丈与我约定婚姻,那就是可以的,符合礼法的,既然是符合礼法的,那就是正常的。
结果现在兄长又说这不可以,我们婚姻流程都走完了,就等着举办婚礼了,这算什么?这属于出尔反尔啊兄长,不管闹到什么地方,都不会有人赞同的。”
“但是之前至少要让我知道!我身为族长,难道连这点权力都没有吗?”
赵开山恼火道。
“这……当然是有的。”
对于这一点,苏咏霖的确没什么可说的,赵开山家族族长的身份的确挺让他无奈。
家族族长的确对族人的大小事务有非常大的处置权力,小如家庭纠纷、婚丧喜庆,大如祭祖、祠庙管理等事务,所以婚姻这种事情上,赵开山的确说得上话。
但是苏咏霖也没说错,赵开山又没有明令禁止赵氏族人和苏咏霖联姻,等婚姻流程都差不多走完了才蹿出来说不可以,这就有点不讲道理了。
更别说赵开山现在居然为了婚姻之事强行动兵,只能让人以为他另有所图。
他当然是另有所图。
如果苏咏霖的联姻对象是别人,他也不至于反应那么大,甚至还有可能随一份礼,算是意思意思,缓解一下双方的矛盾。
可是对方是赵作良,是辅佐他几十年的赵作良,关系深厚,赵作良忽然不告而别,还把女儿嫁给苏咏霖,举家投奔苏咏霖,这很容易就能让人觉得这是一次背叛。
当然苏咏霖也有不厚道的地方,不让赵开山知道就把赵作良一家子弄走了,事情发生之后才通知赵开山,有点先上车后补票的无赖作风。
赵开山一开始的确很愤怒,但是随后他冷静下来,察觉到这件事情不一般。
赵惜蕊嫁给谁不是最重要的,而是这件事情给了身处政治危机之中的赵开山一个解决危机的契机,这一点很重要。
还有一点就是,赵作良知道的事情太多了,赵开山不知道赵作良已经把多少事情告诉了苏咏霖,有些事情他并不希望苏咏霖知道。
他必须要借此大做文章,抓住苏咏霖先上车后补票的作风漏洞对他大加攻讦,以此在封建礼法的层面上占据上风。
以此达到止损的效果,甚至得到一些额外补偿。
现在苏咏霖承认自己的问题所在,不想继续兜圈子的赵开山迫不及待的开门见山。
他压低嗓门开口了。
“你清楚的,赵作良乃我重要辅佐,他举家投奔你,等同于背叛我,这样的事情,我如何能忍受?”
苏咏霖对此一脸诧异。
“我岳丈在投奔我以前有已经被兄长解除职位,军中的,家中的,都被解除了,他是自由人,投奔于谁,与兄长何干?难道这也要被兄长控制?”
“苏雨亭,你不要与我拐弯抹角,你知道我在意的是什么!”
赵开山抿着嘴,一双眼睛死死盯着苏咏霖,满脸的怒气。
苏咏霖感觉到赵开山已经没什么耐心了,于是也不和他兜圈子了,笑了出来。
“是兄长和南边宋国朝廷私自协商职权范围却不曾告诉我和子义兄的事情吧?听说兄长把我的防区和子义兄的防区都划给了自己人负责,官职官印都准备好了,就等着上任呢。
兄长,不是我说你,你还说我岳丈背叛你,你自己做出这种事情,难道不是对我和子义兄的背叛?是你先背叛了我们啊。”
赵开山瞳孔一缩,顿时恨的咬牙切齿。
他真的说了!
混账!
交织着愤怒和尴尬,赵开山一拍桌子,怒气勃发。
“岂有此理!!!”
三百零一 蠢到无以复加的蠢货!
看着赵开山尴尬而又生气的样子,苏咏霖觉得很好笑。
不过话题还是要继续下去。
“兄长别那么生气。”
苏咏霖笑了笑说道:“其实这件事情我也没生气,兄长无论和南宋朝廷有什么瓜葛,接受了什么任命,有什么命令需要执行,都与我没有关系,我不在乎,但是有一点我很在乎。”
赵开山一愣。
“什么?”
“兄长,我说过,我极度厌恶临安朝廷,而且我本身还是他们的通缉犯,兄长和他们勾搭在一起,对我可是很不利的事情,如果他们要兄长擒拿我回去问罪,兄长怎么做?”
苏咏霖举起酒杯,笑眯眯地看着赵开山。
不知为何,看着苏咏霖柔和的笑脸,赵开山总觉得自己在面对一头择人而噬的猛虎。
这就是传说中的笑面虎吗?
对于这个问题有些尴尬的赵开山一时半会儿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车到山前必有路吧,南国总不至于对光复军下手。”
他只能如此搪塞过去。
“眼下或许还可以,毕竟临安朝廷不知道我的存在,但是万一他们知道了呢?我的名声已经传遍河北、山东,临安朝廷什么时候知道我的存在都不是奇怪的事情,兄长打算如何应对?”
知道自己的小心思和小手段已经被赵作良全部告知了苏咏霖,赵开山又是痛恨赵作良,面对苏咏霖又是莫名的心虚、没底气。
“我与临安朝廷,只不过是虚与委蛇。”
赵开山沉默了一会儿,开口道:“我的态度,赵作良应该告诉过你了,很清晰,很明确。”
苏咏霖摇了摇头,表示不认可。
“此一时,彼一时,临安朝廷的卑劣、无耻,兄长应该已经初步领教过了,此番兄长进攻开封,临安朝廷出兵相助了吗?”
不说这个还好,一说这个,赵开山就是一肚子火。
从他开打到被迫撤兵,南宋没有出动一兵一卒助战,哪怕连个装模作样的战备都没有,使他孤立无援。
而根据事后的调查,赵开山得知偷袭他后方的金国军队来自宿州,是金国和南宋对峙的边境州的军队。
但凡南宋能稍微战备一下装模作样,都不止于让边境金军袭击他的后方!
你哪怕稍微武装一下,哪怕是出动剿灭一支山贼呢!
这都能让边境金军不敢动弹,从而让赵开山可以一心一意进攻开封,结局可能就完全不一样了。
可是南宋朝廷愣是一动不动!
赵开山为此痛恨不已。
南宋朝廷果然靠不住,真要对付金人,还是要依靠自己才行。
于是他就打定主意以后对南宋虚与委蛇,不管他们有什么要求和想法,自己就是表面接受,实则敷衍了事。
而且南宋如此不讲信义的行为也让他为以后的退路产生了忧虑。
真要是到了全军崩溃的地步,他逃到南宋去,南宋能让他安稳活到老吗?不会把他出卖了送给金国换回和平吗?
他的忧虑越来越严重,对南宋的怀疑和戒备也与日俱增。
现在苏咏霖再一提起,他更加担心南宋可能会背刺他,就和赵作良背叛他一样。
“都不可信,都不可信!”
赵开山怒气冲冲,一双牛眼瞪着苏咏霖:“苏雨亭,你给我一个准话,你接纳赵作良到底意欲何为,到底有什么企图?赵作良还和你说了什么事情?”
苏咏霖叹了口气,放下了手里的酒杯。
“我没打算对兄长做什么,我的敌人是金国人,我正在准备北伐中都,消灭金国人,岳丈的事情事发突然,他来找我的时候我也不太敢相信他会来和我谈婚事。
他跟我说了原因,原因很多,兄长对他的敷衍和冷淡,朋友对他的敷衍和冷淡,族人对他的敷衍和冷淡,他觉得所有人都在针对他,不相信你们了,所以来找我。
而我呢,正好愁一个合适的结婚对象,找不到合适的,我们两个走投无路的人一拍即合,就把这个事情定了下来,至于知道的事情,岳丈知道的我自然会知道,但是那又如何呢?”
苏咏霖的话让赵开山沉默了好一会儿。
等桌上的菜都凉透了,赵开山才开了口。
“你说的都是真的?”
“真的。”
“不骗我?”
“不骗。”
“我凭什么相信你?你能给我什么保证?”
赵开山看着苏咏霖,图穷匕见,提出了自己真正的要求。
他猜测苏咏霖绝对不会和他撕破脸皮,也绝对不会故意触怒他,在这种情况下,他认为苏咏霖应该是心怀歉疚想要补偿他的。
所以他决定占点便宜。
根据他之前的地主生涯所积累的一些经验,他知道优势一方在谈判的时候最重要的就是狮子大开口,坐地起价,让弱势一方心态失衡。
然后不断施压,不断增强威势,逼迫对手不断降低心理预期,并且给出一个他们所能承受的最大筹码。
然后立刻接受,签订条约,白纸黑字造成既定事实,以此获取最大的利益。
这是强势一方正确的做法。
当年,在赵作良的辅佐下,他曾经通过强势地位从一些中小地主手上巧取豪夺,获得了大量的土地,扩充了赵氏的家底,破家灭门无数。
所以他认为这一招用在苏咏霖的身上也是可以的。
毕竟他是问罪的一方,苏咏霖是犯错的一方。
优势很大!
只听苏咏霖长叹一声,摇了摇头。
“兄长想要什么保证?”
对了!对了!就是这样!
赵开山狂喜!
他感觉自己已经要占据绝对优势可以巧取豪夺了!
赵开山深吸一口气,努力摆出一副威严的样子,竭力不让自己的贪婪浮现于面容之上。
“赵作良乃我叔父,重要的辅佐,对我而言是不可或缺的臂膀,他出事,并不是我所希望的,我原先是打算等事情过去之后就重新提拔他的,结果却走到今天这个地步,雨亭,你不觉得你有很大的责任吗?”
苏咏霖觉得好笑,但是还是配合着演了这场戏,想看看赵开山到底有什么小心思。
“我……”
“所以,你总该做点什么,不然,我的面子往哪里搁?诸将又怎么会继续信任我?我之后又如何统领光复军征战沙场?”
苏咏霖抿了抿嘴唇,看着赵开山。
“兄长,你到底想说什么?”
赵开山深吸一口气。
“其他的就不说了,我都来了,也把军队带来了,就不想走了,你把东平府交给我来驻守吧,如此,你和惜蕊的婚事我就承认了。”
这句藏在心里藏了很久很久的话终于说了出来,赵开山非常高兴,非常激动。
作为重要的水陆交通枢纽,东平府被苏咏霖控制这件事情一直是赵开山心里的一块心病,他无数次的想要从苏咏霖手里把东平府拿回来,但就是不敢。
可现在不同了,大好时机,不努力一把,如何说得过去?
他迫不及待地盯着苏咏霖的脸,想要从他的脸上看到自己即将获得胜利的预兆。
苏咏霖叹了口气。
不是无奈,而是失望。
他有点失望,他觉得自己到头来还是高估了赵开山的政治智慧和作为一个人的智商。
他感觉赵开山到现在为止还是以一个居高临下的迷之心态面对他。
赵开山仿佛仍然觉得苏咏霖还是那个来自南宋、势单力薄需要依附本地势力才能获得生存的小弟。
大起义已经过去一年了,情况早已大大不同,苏咏霖已经手握十八万听命于自己的部队,有了比赵开山还要大的势力范围。
并且苏咏霖的根基远远强于赵开山,甚至可以说因为赵开山拉胯的军事能力,使得赵开山的统治随时都处在风雨飘摇之中,难以成事。
而苏咏霖却可以建立一个相对稳固的秩序。
从赵开山进攻大名府、因为屡屡受挫而不得不加大物资的索取力度开始,不仅动摇了一般民众对他的信任,也动摇了地主豪强对他的信任。
开封之战没有给追随他的人带来更多的利益,反而让他的追随者们损失惨重,逼得他不得不把周至丢出去当替罪羔羊。
但是这并不能解决实际问题,所以赵开山本就不牢固的统治基础顿时动摇起来。
赵开山需要胜利,需要看得见的利益。
赵开山没有对军队进行改造,没有真正拥有军队的信任,没能建立起一支军队的军魂,更没有让底层士兵也建立起一个长远的共同的目标。
不仅仅是政治系统,连他的军队系统在本质上都是一群希望跟着他获取短期利益的军事化流寇,反金不过是攫取利益的名目罢了。
他需要不断的给部队提供短期利益、不间断的提供看得见摸得着的短期利益,让他的部下们拿到实实在在的利益,如此才能激励这些人继续为他而战。
一旦他不能给追随者提供这种源源不断的看得见摸得着的利益,他的权威就会遭到动摇。
可是他依然不清楚自己的症结在什么地方,依然固执的认为他是苏咏霖的上级,居高临下的面对苏咏霖,甚至向他索要实际意义上的领土。
苏咏霖实在是无法继续对赵开山忍耐下去了。
而且也不需要忍耐了,既然他一直秉持这样的思想观念,那么继续“妥协”下去也不会有任何的意义,不如干脆把话讲明白吧。
他认为自己有必要帮赵开山认清楚自己的处境,否则赵开山的这种迷之心态会让他做出更多匪夷所思的事情。
于是他长长地叹了口气,拍了拍桌子。
“兄长,我喊你一声兄长,是我还在顾念我们当初的情谊,顾念我们当初结下的兄弟情,如果我不顾念这份情谊,我就直截了当的告诉你,你有什么资格问我要东平府?”
苏咏霖的这句话真的是把赵开山给说愣住了。
他有点懵。
他没想到苏咏霖会这样对他说话。
苏咏霖这样对他说话的意思就是……
苏咏霖不会把东平府交给他。
这……
一股怒气油然而生,赵开山勃然大怒,一拍桌子站了起来,对着苏咏霖怒吼。
“苏咏霖!你敢如此对我说话!我是光复军领帅!你不准这样对我说话!”
“现在是。”
苏咏霖面不改色端起酒杯,把杯里的酒水一饮而尽。
“你什么意思?”
赵开山恼怒的同时,一阵没来由的紧张:“你想干什么?你敢干什么?!”
看着他紧张的模样,苏咏霖笑了出来。
“我没干什么啊?我就带来五个卫士,你以为我要干什么?杀了你?想多了!但是你如果继续看不清现实的话,问题就真的大了。”
苏咏霖也站了起来,面对着赵开山。
“我能领兵面对面击溃两万金贼骑兵取得大胜,你能吗?”
“我当然……”
“我有一支能正面击溃金贼主力的精锐,你有吗?”
“我……”
“我能让拥兵十万的孙子义俯首称臣,放弃自主投靠于我,你行吗?”
“……”
“我拥有半个山东,一个河北,势力之大已经超过你,你当真以为河北和那半个山东是听你的而不是听我的?你我各自振臂一呼,你说谁能获得支持更大?你这个领帅还有个屁用啊?”
苏咏霖盯着赵开山,脸上满是严厉的威慑。
“他们会跟随的是击溃了金贼主力的我?还是屡战屡败不得寸进的你?你应该清楚!”
“这样的局面都看不明白,还敢问我索要东平府?”
“我真的是把你想得太好了,想的太聪明了,我居然真的认为你能看清局势,你能老老实实和我打配合,而不是给我拖后腿。”
“我太天真了,我真的太天真了,我真的以为你虽然没什么能耐,但是至少不会做出这种蠢事,可是你偏偏要向我证明你真的是一个蠢货。”
苏咏霖摇了摇头,深吸了一口气。
“赵开山,你就是一个蠢货,蠢到无以复加的蠢货!!”
一拳捶在桌面上,发出咚的一声闷响,携带着胜利者和强者的威势,苏咏霖对赵开山进行了从未有过的慑人恫吓。
他怒目圆瞪,语气极为凶狠,一瞬间让赵开山面色煞白,不知所措。
三百零二 你若敢犯我分毫,就是把刀拱手送给我
赵开山忽然发现苏咏霖好陌生。
那只温良谦恭让的小猫忽然间变成了张牙舞爪凶狠慑人的食人猛虎,扯下了一直以来伪装的外皮,彻底对他撕破脸了。
苏咏霖不是温柔的小猫,从来就是一头猛虎。
只是他太会隐藏自己了。
以至于赵开山在那个瞬间甚至觉得自己在做梦,自己做了一个很奇怪的梦,眼前的一切都不是真实的存在,他不存在于这个世界。
苏咏霖突然的爆发让赵开山怀疑自己的存在和世界的本质了。
如此有哲学意味的恫吓自然有很强的效果。
当赵开山终于反应过来苏咏霖是在威胁他的时候,他长期积累的嫉妒、不满、恐惧、隐隐约约的自卑终于全面爆发了。
他拍着桌子怒吼。
因为过于愤怒,甚至飙出了海豚音。
“那又怎样!你敢和我决死一战吗?!来啊!和我决一死战!”
“就在这里!决出胜负!你尽管赢我!有本事你杀了我!当着所有人的面!”
“你杀了我!好让所有人知道你苏咏霖就是这样对待结义兄长!对待你的恩人!让他们知道你是个卑鄙无耻刻薄寡恩的人!!”
“有本事你就杀了我!杀了我!”
听他说完这段话,苏咏霖忽然意识到什么叫做【用最凶狠的表情说出最怂的话】。
这不就是吗?
一脸凶狠的表情,语气也相当凶狠,甚至是咆哮,但是说出来的话细细一听却让人发笑。
他已经在潜意识里认识到他是打不过苏咏霖的,一旦开战,他必然战败,而且是兵败如山倒。
甚至可以说不太会有人站在他这边。
除了他的赵氏宗族,其他人甚至可能临阵倒戈,跟着苏咏霖的军队一起揍他。
他几乎没有还手之力,所有人会以最快的速度背弃他,他的宗族和他自己会瞬间被扫入历史的垃圾堆。
苏咏霖的军队会摧枯拉朽一般打败他,终结他,快速的吞并他,消化他的全部势力。
他就会变成一坨被消化完毕之后拉出来的屎,臭气熏天,也不好看,是个人见了都要捏着鼻子满脸厌恶的远远走开。
他什么都不剩了。
所以他所依仗的,只剩下他和苏咏霖曾经的情分,曾经苏咏霖喊他一声兄长的情分,或许可以让其他人象征性的谴责一下苏咏霖。
然后呢?
这是一个拳头大说话就有道理的世界,眼下他们更是在造反,不能赢就会死的造反。
这种情况下,没人管情分的,他们只在乎苏咏霖能不能打,能不能带着他们走向光明的未来。
赵开山自己也清楚。
所以苏咏霖笑了。
“你来这里的目的我很清楚,不过就是想借着这件事情发疯,把所有人的注意力转移到这边来,顺便要是能从我这里弄走一些好处那就更好了,这样的话就没有人会继续在意你打了败仗的事情,对吧?”
赵开山顿时露出了一个瞠目结舌的表情。
似乎没有想到他的小心思被苏咏霖看穿了。
他顿时感觉他在苏咏霖的面前已经没有任何秘密可言了。
“我……我……”
“当然你自己实际也清楚你打不过我,你也不敢真的和我打,你需要我在北边帮你挡灾,一旦金主大军南下,而我不在了,你就要做好准备保命,准备逃亡天下了。
我一旦败亡,距离你败亡的日子也就不远了,以你现在的实力,人望,你觉得金主来了,会有多少人随你一战?他们说不定会首先绑了你,砍了你的头,换取荣华富贵和之后的安宁。”
苏咏霖看着赵开山,满脸的嘲讽。
“你最好期待我一帆风顺,你最好期待我能打败金主,因为我活着,我势力强大,你所以为的那些好朋友好兄弟,你的那些朋友们才会因为忌惮我而不敢倒向金国。
你以为他们为什么忍耐你那么久?你以为他们为什么没有在你打了败仗之后直接抛弃你?是因为我啊,是因为我还打着光复军的旗号啊你个蠢货!”
赵开山哑口无言。
他惊恐地发现苏咏霖所说的一切都是对的。
他的部下们之所以在他屡次失败的前提下依然维持原先的态度而没有立刻反水,搞不好还真的和苏咏霖的迅猛发展有关系。
同属光复军,同样都是反金,两人还有结义兄弟的关系,尽管两人不和已经是公开的秘密,但是苏咏霖从来没有和赵开山撕破脸。
和孙子义的情况不同,苏咏霖依然在名义上尊奉赵开山为光复军之主,只是独立性非常强而已。
苏咏霖打了胜仗,等于光复军打了胜仗,同属光复军,他们都有前途,赵开山打不打胜仗其实不是最重要的。
如果有人打着反对赵开山的幌子造反作乱,苏咏霖肯定会动手,肯定会动兵讨伐,维护光复军在这场大起义中的核心领导地位。
这大概就是有些人并不敢明目张胆反对赵开山,而只是在背后絮絮叨叨的原因所在。
但是这同样也是巨大的隐患。
因为只要苏咏霖愿意,只要苏咏霖说几句话,这帮人随时都可以背弃赵开山投奔苏咏霖,没有任何问题。
换言之,只要苏咏霖还举着光复军的大旗一天,赵开山就算打多次败仗也还是安全的,最低限度的安全是没有问题的。
当然,这必须要建立在他和苏咏霖维持表面和平的基础之上,维持在苏咏霖依旧承认自己是光复军的骠骑将军、而赵开山是领帅的层面上。
如果让人知道他和苏咏霖撕破脸皮对着干了……
问题就大了。
赵开山是没有胜算的。
他后背的衣物很快就被汗水浸湿了,额头上也渗出了细密的汗珠,整个人的呼吸变得十分粗重,身体微微颤抖,眼神很不对劲。
“苏咏霖……你怎么能如此……如此欺辱我……我可是光复军之主!”
咬着牙,他坚持着说了这样一句话。
“是你主动挑衅我,逼着我如此。”
苏咏霖冷着脸,漠然地看着赵开山:“我如果想取代你,不过是轻而易举的事情,之所以留着你,是觉得比起取代你,留着你更有意义。
可是你千万不要觉得我留着你是在畏惧你,你千万不要有类似的误会,不是的,请你认清楚现实,我真的没有畏惧你。”
苏咏霖伸出一根手指指向赵开山。
“或者说,你有什么资格值得我畏惧你?是因为你的兵力比较多?还是你比我更能打?”
“苏……苏咏霖!!!”
赵开山双手狠狠地捶在桌面上:“安敢辱我!!!!我要杀了你!!!!”
赵开山一副冲上来要把苏咏霖吞吃掉的模样,看上去相当凶狠,很有几分霸主的感觉。
“那你来啊。”
苏咏霖面不改色,摘下自己的佩刀放在桌子上,指着佩刀冷笑道:“你现在就把刀拔出来,杀了我,然后你看看你会有什么下场。”
赵开山愣在当场,看着桌上的刀,伸手也不是,不伸手也不是,左右为难。
看到他这副样子,苏咏霖冷笑连连。
“刀都拿不起来,还敢说要杀我?赵开山,我言尽于此,你安分守己,自往西去,我不拦你,你若敢犯我分毫,就是把刀拱手送给我,那个时候我能做出什么,可就不一定了。”
说完,苏咏霖没有了继续和赵开山谈天说地的性质,他直接拿起了桌上的刀,转身离去。
走到自己的战马边上,翻身上马,骑在马背上居高临下的看着一脸呆滞的赵开山,苏咏霖摇了摇头,策马而去。
三百零三 他们想光复辽国
苏咏霖觉得他和赵开山之间的问题到这里也就结束了。
没什么好继续讲下去的,将更多的也只是无用功。
对付赵开山,说这些就够了。
再往后,只要赵开山没有精神错乱,他知道自己该怎么做。
“阿郎,问题解决了?”
跟在他身边的苏勇好奇地询问道:“你们好像吵起来了,问题严重吗?会不会打起来?”
苏咏霖冷哼一声。
“他敢主动犯我,就是找死,他虽然蠢,也不至于蠢到那个地步,放心吧,这个色厉内荏的蠢货再也不敢北上了。”
苏勇沉默了一会儿。
“这会儿,算是咱们彻底掰扯清楚了?”
“他心里清清楚楚,就是不太愿意承认,只是需要有个人帮他承认罢了,现在我帮了他,他已经承认了。”
苏咏霖叹了口气:“回去吧,准备婚礼去,结了婚,成了家,我也就心无旁骛了,咱们可以好好筹备和金贼最后的大战了。”
谈到大战,苏勇就开心起来了。
“好!最后之战,必须要打赢!”
一群人策马奔腾,奔驰在广阔无垠的大平原之上,面前是一片坦途。
赵开山望着他们离开的背影,没来由的松了一口气,于是转过身,看了看稍远处候命的自己带来的五十名卫士迈开脚步。
一步,两步,三步。
然后眼前一黑,身子软软地就摔在了地上,吓了卫士们一跳。
卫士们赶快冲上前去扶起赵开山,又是掐人中又是大声呼喊,于是赵开山才悠悠转醒。
“撤。”
就说了那么一个字,赵开山的面色忽然变红,一口血呕了出来,然后他再次晕了过去,不省人事。
“领帅!领帅!领帅!!”
卫兵们惊慌失措的呼喊着,可是赵开山没有任何反应,面色惨败,气息微弱。
等苏咏霖知道赵开山生病的消息之时,已经是婚礼前三天的事情了。
根据情报,赵开山好像在率军回师的路上就病倒了,病的好像还挺厉害的,但是各方面消息还挺杂,一时间没有一个准确的结论。
不过苏咏霖暂时无暇关注赵开山病倒的消息,除了结婚需要他这个新郎官去做的事情之外,他现在主要的精力放在两件事情上。
一件是水师的建立和训练,一件是北边契丹大起义的事情。
水师需要尽快的建成,然后快速北上实现苏咏霖的目标,顺便演练战术,快速成军,给未来打下一个良好的基础。
而且还能顺带从玩炎凉那边薅来一大批能工巧匠,大大缓解他自己这边的工匠不足。
这是最重要的。
当然,水师这边是可控的,契丹大起义是不可控的。
契丹大起义发展的如何,苏隐在那边能起到的作用其实也不大。
不过根据情报来看,契丹大起义目前初步站稳了脚跟,以咸平府为中心,成功和讨伐进军进入了战略相持阶段,双方在攻防战上互有胜负,谁也奈何不了谁。
金军的确很想一口气吞掉契丹光复军,但是契丹光复军很坚韧,而且骑兵力量比较强大,对金军的后勤威胁很大,金军无法全力施为。
于是双方目前还在对峙。
让苏咏霖感到有兴趣的是契丹起义军领导层接受了光复军的军号,也愿意成为光复军的一份子,为了反抗金国而奋战。
眼下苏咏霖并不清楚他们的最终诉求是什么。
但是根据苏隐传递回来的情报分析,契丹人想要夺回契丹人的故乡临潢府,并且初步有了重新建立属于契丹人的国度的想法。
他们想光复辽国,想要在契丹人的故乡建设一个全新的辽国,最终光复辽国曾经的辉煌。
辽国最辉煌的时候,是一个称霸东亚的军事大帝国,在中原分裂的时代无比嚣张,甚至可以影响中原局势。
当初,他们的皇帝耶律德光甚至入主开封,在开封城内公然宣称要来做汉人的皇帝。
比起金国也是不遑多让的战绩。
从反金的角度来看,这样一个强大的敌人出现在金国的北边,当然不是坏事,可以极大的钳制金国南下的主力,为苏咏霖分担压力。
但是从反金之后的角度来看,问题就比较大了。
光复军的共同理念是反金,除此之外就没有了,更不存在什么联合建国之类的需求。
所以反金之后,双方共同的敌人消失了以后,必然会出现一些“小小”的争端。
苏咏霖要的是燕云十六州,以及辽东,这是他最低限度的需求。
接下来他还需要完整的长城防线,还需要夺取关中,和西夏对线,收复河套,把完整的长城防线夺回来。
他需要建立一个完整的北方防线,以此为跳板和前进基地,进一步向草原进攻,剿灭草原上尚未成型但是已经有相当规模的蒙古人势力,把草原变成他的后花园。
为了这个需求,临潢府为中心存在的契丹人政权毫无疑问是有极大威胁的。
因为他坚决不能允许在他的后花园边上有一个统一的强大的游牧帝国存在,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鼾睡?
而且契丹人对于燕云十六州也是有需求的,契丹人认为燕云十六州就是他们的,只要他们发展到了一定的势力和规模,肯定想要燕云十六州。
这个需求其实很合理。
从法理上来说,燕云十六州是五代末期由石敬瑭这个儿皇帝正式割让给辽国的,辽国是正大光明合理合法的拥有了燕云十六州,治理了燕云十六州,也是凭实力从北宋手里守住了燕云十六州。
的确是光明正大。
金国则是从辽国手上夺取了燕云十六州,继承了这一片地区的统治权和所有权。
而这整个过程都没有中原汉人什么事情,苏咏霖当然也不会宣称他继承了石敬瑭乃至于更早的几个割据政权的法统,所以要拥有燕云十六州。
真要那样也太过于搞笑了。
所以契丹人一旦建立了政权,获取燕云十六州作为“故土”,也是极为正常的需求。
但是这就触犯了苏咏霖的核心利益。
燕云十六州也是苏咏霖的核心需求,是他必须要得到的。
想到这一点,苏咏霖就觉得也不能过分帮助契丹光复军。
让他们作为工具人的存在帮自己吸引火力、争取时间是可以的,但是在推翻金国政权这件事情上,契丹光复军的存在反而是问题。
金国政权一旦垮台,共同敌人一旦消失,则苏咏霖和撒八之间的矛盾会立刻凸显,双方不立刻反目成仇都算是有教养的。
打击敌人固然重要,但是怎么能让打击敌人成为培养另外一个敌人的方式呢?
苏咏霖很想来一波微操,但是隔着金国防线,他鞭长莫及,伸手也伸不过去。
而且细细想想,让人家作为他推翻金国的工具人、推翻金国的那一刻就原地爆炸,怎么想怎么是一种奢望。
怀着这样的想法,苏咏霖感叹着未来大概率是要和契丹人干一仗的。
为了燕云,为了辽东,为了完整的长城,为了给两百多年前的先人补交作业。
还是用实力见真章吧。
苏咏霖日思夜想着怎么对付契丹光复军的时候,金人只会比苏咏霖更想要对付契丹光复军,尤其是萧秃剌。
开战一个多月以来,萧秃剌的进展相当有限,或者干脆说就没什么进展。
自己损失了不少兵力,而契丹叛军那边的损失也不见得就比他多多少。
如果这还不算什么的话,更要命的问题就在于他为了安抚皇帝的急促心理,说了很多谎。
三百零四 高存福十分矛盾
说谎这种事情是很有讲究的,说的好了,很有规划的说谎,就真的可以达到瞒天过海的效果。
但是如果做的不好,死都不是最惨的结果。
萧秃剌深谙其中的道理,但是他掌握不好说谎的尺度,说谎的水平不到家。
一开始还是小谎,小打小闹无所谓。
后来皇帝的胃口渐渐不能满足。
因为得知南边的南京留手孔彦舟打了个胜仗,把光复军十万主力打败了,完颜亮的期待值更高了,更加迫切的要求萧秃剌拿一个大胜仗让他开心。
为此,他必须要撒更大的谎言来应付。
比如在他的军报里,他已经打了两次大胜仗了,一次歼灭叛军三千人,一次歼灭叛军五千人,都是大胜仗。
他现在已经把叛军压制在咸平府动弹不得,叛军面对他的攻击毫无还手之力。
所以完颜亮一边调兵遣将准备南征,一边非常高兴的等待着叛乱最终被平息的消息。
他算了算,感觉前前后后契丹叛军已经被杀了快两万人,怎么着也该到了平定叛乱的时候。
可是这个消息迟迟不来。
他去问,也只能得到再次大胜或者再次小胜的消息,然后接着打。
这些叛军未免也太能坚持了,屡次被击败却愣是可以坚持下来不覆灭……
完颜亮眼瞅着自己手上可用的资源越来越少,实在不能忍耐这边的平叛战争继续下去,于是决定派使者到前线观察真实情况,然后向他汇报真实情况。
要是情况属实,那就督促萧秃剌发起全面进攻,尽快结束掉这场战争。
如果情况不对劲。
哼哼!
使者很快就出发了,而消息也先一步传到了东京副留守高存福那边。
高存福对这件事情是十分担忧的。
原因无他,萧秃剌很久没有军事上的进展这件事情不仅关乎他自己,也关乎高存福的功劳。
高存福负责为大军转运粮草,提供后勤支持,对前线的消息是非常清楚的。
但是在战争进程的问题上,高存福却被萧秃剌蒙骗了一次,配合了一次萧秃剌的谎言,得知以后他很生气,亲自到前线质问萧秃剌。
萧秃剌跪在地上请求高存福的原谅和帮助,哭诉他上有老下有小,实在不敢对皇帝说实情,说皇帝喜怒无常,对战争胜利要求极高,如果知道他长久没有进展,一定会治罪,他怕了。
当时高存福很生气。
“那就更应该第一时间把真实情况告知陛下,你这隐瞒来隐瞒去,终有不能隐瞒的时候,到那个时候真相大白,你只会被更重的治罪!还要牵连我!”
萧秃剌跪在地上痛哭失声,哭的非常凄惨。
“留守还请见谅!我实在是怕的不行,本身我不愿意来统兵作战,只是不能推辞,陛下要求我一个月平定叛乱,可是叛军声势浩大,那里是一个月能平定的?
当时陛下让人来问,我一时鬼迷心窍就说了谎,现在骑虎难下,实在是没有退路,还请留守帮忙回护一二,我一定尽快解决这里的战事!我打了好几个胜仗了,绝对没问题的!”
萧秃剌苦苦哀求,又把自己在战场上缴获的金银珠宝送了一大批给高存福。
高存福喜欢黄白之物,没坚守住自己的原则,接受了萧秃剌的礼物,被他拉上了贼船。
但是当时高存福不知道契丹光复军的真实情况,相信了萧秃剌的花言巧语,等他意识到情况不对的时候,已经晚了。
契丹光复军人数一开始不多,但是增加的速度非常之快,军队是越打越多。
这边刚刚打掉一批,那边又冒出来一批,生生不息,一时半会儿根本平定不了。
而且据他们所探知,越来越多的北地契丹人、奚人、渤海人还有汉人都愿意加入契丹光复军,军队人数不减反增。
可以说金兵兵力匮乏的同时,契丹光复军的兵源正在不断扩大,可以望见的未来之中,除非契丹光复军主力被一举击破,否则他们还能继续坚持战斗,局势随时可能发生变化。
讨伐军和契丹叛军大战已经快两个月了,进展还是非常有限,仅仅把咸平府的归仁县收复了,其余没有任何战果。
而且萧怀忠在归仁县的胜利怎么看怎么像是叛军主动撤退。
近来两军交战的重点在平郭县一带,叛军不仅没有坚守城池,反而屡屡出城和金军肉搏,战斗力也越来越强,给金军造成的损失也越来越大,渐渐有不可控制之势。
就在这个档口,皇帝居然要派使者来前线视察真实情况,这要是让使者看到前线一片狼藉的模样,那还得了?
高存福忧心忡忡,赶快让萧秃剌回辽阳府商量对策,萧秃剌得知以后大惊失色,立刻表示绝对不能让使者知道这里的真实情况。
“不管使者是谁,绝对不能让让他知道真实情况,或者说,必须要让他和我们一起,给钱,给人,要什么都给,总之就是不能给真相!”
萧秃剌确定了一个基本原则。
高存福却相当矛盾。
他是作为皇帝心腹存在于辽阳府的。
原本的职责是掌握东京留守司的实际权力,监视、架空名义上的东京留守完颜雍,让完颜雍继续颓废下去,不能威胁完颜亮。
他最重要的职责是说真话,让完颜亮相信完颜雍真的不会威胁到他,说真话就是他最大的义务。
可是眼下他这个专业说真话的心腹近臣却要做出欺瞒完颜亮的事情,这对于他来说,真的很难接受,也会感到恐惧。
“我是陛下亲手提拔上来的近臣,怎么能做这种事情呢?这对于陛下来说,等同于背叛,我不能这样做吧?”
“不管过去如何,眼下这一道关卡必须要度过去,否则不仅自身难保,家人族人的性命也难以保住,高留守,清醒一点吧!”
萧秃剌说着塞了一块玉石到高存福的手里。
看着手中那块温润的玉,高存福叹息一声,只能认下这个事实。
他必须要亲自对皇帝撒谎了。
送走了萧秃剌,高存福把皇帝使者即将抵达辽阳府的事情告诉了自己的部下们,让相关负责官员准备诸多事宜,顺便他还对几个比较看中的官员交代一些机密的事情。
就是关于如何贿赂、蒙蔽皇帝使者的要领,让他们无论如何都要把事情办妥,不能有丝毫的露馅。
这批官员都是高存福提拔起来的,高存福对他们有一定的信任度,但是其中有一个叫做李蒲速越的官员和其他人不一样。
要说多不一样也不尽然,主要是他和一个名叫李石的人有故交。
而这个李石有偏偏有一个身份敏感的外甥,这个外甥名叫完颜雍。
是宗室。
还是东京留守。
李石生活在辽阳城中,本身没有官职,是庶人的身份,但是因为是退休官员,而且人脉不错,所以在城中生活得也相当滋润。
当年他做官的时候曾经帮李蒲速越渡过难关,结下善缘,眼下李蒲速越倒也没忘了当初的恩情。
当然更主要的是李蒲速越很不喜欢当今的皇帝完颜亮,心中暗暗憎恨他。
于是他暗中和李石保持书信往来,顺带着把高存福最近所做的一些比较敏感的或者和完颜雍有关系的事情告诉李石。
如果还有很重要的事情,他也会悄悄地通过密道前往李石的家中和李石见面,确保不被外人知道行踪。
世上会在别人身边安插眼线的绝对不仅仅只有完颜亮一个。
虽然有些人身处劣势,却也不见得就会在关键问题上落于人后,甚至为了自保,他们会做得更多、更好。
三百零五 此人必除!
这些年高存福的一举一动可没少被李蒲速越转告给李石,再传到完颜雍的耳朵里。
否则完颜雍绝对没那么容易在层层监视之下活得那么滋润。
他必须要知道完颜亮想知道什么,想看到什么,然后对症下药,如此才能顺应完颜亮的需求,让他安全。
这一次也一样。
不过因为高存福的行动有点让人意外,李石倒也没想到。
“他们要欺瞒陛下?高存福答应了?”
李蒲速越点了点头。
“是的,高存福答应了,这件事情本身和高存福关系是不大的,奈何高存福一开始被萧秃剌欺骗,上了贼船,又收了不少礼,推不掉,这才被逼无奈配合萧秃剌。”
“这样说,他们是根本不想让陛下知道眼下的战况?”
“是的。”
李蒲速越点了点头:“他们根本不想让陛下知道,还想继续瞒下去,但是瞒得过一时,瞒不过一世,这样下去迟早要坏事,我看契丹叛军声势越来越大,也不知道这帮人到底在打什么。”
李石认真的点了点头,把这个重要情报收在了心中,并且很快将之转告给了完颜雍。
完颜雍也没想到高存福这个浓眉大眼的家伙居然也要欺瞒完颜亮,于是连连感慨做皇帝的不易。
“皇帝者,十里之内与常人无异,千里之外则天高皇帝远,等同于不存在,所以要做好一个皇帝,就必须要在十里之外、千里之内做文章,把这一片区域弄好了,才是个有为的皇帝。
可惜咱们这位陛下在十里之外千里之内的范围当中,似乎应付的相当困难,有叛军,有叛徒,有心怀不轨的小人,还有如我这般对他恨之入骨的贼人,做皇帝真是太难了。”
完颜雍举着酒杯,看向了李石。
“舅父,您说做皇帝是不是太难了?”
李石点了点头。
“当然难,否则也不会自古明君难得,昏君遍地了,守成之君不常有,亡国之君则比比皆是,皇帝,手握天下生杀大权者也,若无充分的才智、手腕,根本做不好。”
“非也,非也。”
完颜雍连连摇头:“舅父,明君,昏君,如何辨别?什么才是明君?什么才是昏君?那是皇帝身后臣子给的结论,明君固然可以靠功绩来评判,但是盖棺定论的,还是身后人。
皇帝在世若是对臣子严苛,臣子表面不敢说,心中却存有怨愤,皇帝在世若对臣子宽容,及时没有什么太好的功绩,臣子过得舒服了,自然会称颂皇帝。
完颜亮固然凶暴残忍,但是他诛灭揽权的宗室、亲贵,把权力收归皇帝手里,真正做到了中原皇帝才能做到的事情,无人可以掣肘,能办大事,何等雄才?
如此一来,究竟是严苛有为的皇帝是明君,还是宽仁无为的皇帝是明君呢?这个问题我想了很久也想不明白,只能感觉到人一死,万事皆休,什么都没有了。”
李石听了完颜雍的话,沉默了一会儿。
他觉得这也不是完颜亮需要考虑的事情。
完颜亮现在最需要做的,是考虑他自己的处境。
“乌禄,眼下国家动荡,北有契丹叛军,南有汉人叛军,南北夹击,声势浩大,危机重重,稍有不慎,大金国将轰然崩塌,这是你愿意看到的局面吗?
所以我以为按照目前的情况来说,还不是你该考虑的问题,我知道你素来心怀大志,但是这样遮遮掩掩,躲躲藏藏,又要到什么时候才能实现你的志向呢?”
完颜雍放下了酒杯,深吸了一口气。
“不就是现在吗?”
“现在?你想怎么做?”
“高存福钳制我太久了,有他一天,我就一天不得自主,此人必除!”
完颜雍的眼中闪着精光:“我总是愁抓不到他的把柄,万万想不到,第一次抓到他的把柄,他就几乎把命放在了我的手里,我如何能不好好利用起来呢?”
“你打算怎么做?”
李石认真地看着完颜雍。
“眼下山东河北之汉人叛军攻击六州,北面契丹叛军在辽东作乱,一南一北两面夹击,咱们的皇帝陛下应该已经是焦头烂额了,之前我听说他为了对契丹征兵,还软禁了温敦思忠。
我想,他心中已经改充满了恐慌和不安,在这样的情况下,信任,对他来说就弥足珍贵,一旦有人做出了让他不信任的事情,不管这个人曾经多么让他信任,现在,都不行了。
过去越是信任,现在就越是不信任,越是愤怒,如果让他知道高存福和萧秃剌串通一气,欺瞒他,舅父,你说他会作何感想?他会怎么对待高存福和萧秃剌?”
完颜雍的脸上已经忍不住的露出了快意的表情。
李石倒是颇为冷静,稍微想了想,就觉得风险很大。
“固然可以扳倒高存福,但是以陛下的行事风格来看,也断然不会把东京实权转交给你啊,他会另外派人来的,那个时候,和高存福又有什么两样呢?”
“当然有两样,换来的人能和高存福一样对他忠心,对我百般限制、毫不松懈吗?”
完颜雍难以按捺住心中怒气,开口道:“高存福对我的限制,舅父你也看在眼里,我被他逼得什么都不敢做,什么都不能做!
舅父,他在一天,我就要当一天的傻子!不杀了他,我永无翻身之日!所以必须要让他死,还要让他死的与我毫无关系。”
李石认真的思考了一番,觉得这件事情还真的如同完颜雍所说的,很有操作一下的价值。
完颜亮身边没几个绝对可以信任的亲信,高存福已经算是比较能干的了,又忠心又能干还能压制完颜雍的人可不多见。
去了一个高存福,再来一个高存福的可能性极低,如果来的人不如高存福忠心、能干,则完颜雍获得相当程度上的自由是大概率事件。
冲着这份大概率,这也是一次有极大胜算的赌博。
很多事情不冒点险根本谈不上有成功的可能,既然如此,为什么不冒点险呢?
一旦得到自由,完颜亮能办的事情就太多太多了。
于是李石开始和完颜雍商议该怎么操作这件事情,该如何打破高存福对完颜雍的监视好限制,把消息传达给完颜亮。
当然,更关键的问题在于他必须要确保完颜亮派来的使者不会被高存福、萧秃剌收买,否则这就是取祸之道。
“这件事情你就不要参与了,乌禄,把事情交给我,我和李蒲速越安排这件事情,你全程保持安静,做你该做的事情就可以了。”
李石决定自己承担起这件事情的风险。
但是完颜雍不认同。
“您是我的舅父,和我来往并不少,高存福对此一清二楚,说不定连皇帝都知道,您出面办事,一旦事情泄露,难道我能逃过去吗?此事还是要挑选更加合适的人去做。”
李石想了想,觉得完颜雍说的很有道理,便又看了看完颜雍,心怀感慨。
“乌禄,你可要想好,开弓没有回头箭,这件事情一旦办不好,消息但凡有丝毫泄露,你和我都有很大的可能命丧黄泉。”
“富贵险中求,这点风险都不愿意承担,还有什么是我能做的?舅父不要担忧,我意已决,绝不退缩。”
完颜雍握住了李石的手。
李石深深叹息,感慨着完颜雍的胆略和勇气,遂决定放手一搏。
他决定通过李蒲速越了解高存福和萧秃剌对皇帝使者的安排,然后从中发现可以和皇帝使者单独交流的契机。
三百零六 真相是真
他的预料并没有错,高存福和萧秃剌对皇帝使者是百般讨好。
又是送钱又是送物,还送美女,把皇帝使者伺候的舒舒服服魂都快没了。
然后拼命说好话。
这样说着,皇帝使者倒也没有真的丢了魂,毕竟有钱还要有命去花,有美女也要有命去享受,万一出了什么事情,自己受到牵连连命都没了,那有再多钱再多美女又如何?
所以在军事问题上,使者并不敢疏忽。
他跟着萧秃剌去了“前线”,观察了一下萧秃剌安排好的军事局面,左看看右看看,倒也没发现什么和萧秃剌的报告中有所不同的地方。
不过通过对伤兵营和士兵士气的观察,使者还是注意到了一些端倪,并且察觉到这一定不是真正的前线。
对此,使者很生气,怒斥萧秃剌,要求萧秃剌带他去真正的前线。
这倒也没出乎萧秃剌和高存福的预料,他们对此做了预案,就是带使者去“真正的前线”。
对,为了陪着使者做戏,萧秃剌和高存福安排亲信做了两场戏,一场是很容易就看出端倪的假前线,一场则是不那么容易看出的更接近真实前线的假前线。
反正都是假的,突破第一层,使者就很难突破第二层了。
而萧秃剌和高存福站在第三层。
只要骗术高超,总能糊弄过去,然后想方设法继续糊弄,送钱,利益交换也好,总而言之,只要他们力所能及的,总能拿出来当筹码。
接着就是让萧秃剌再表演一次他的传统艺能。
让他自降身份,大声哭泣,然后送钱送物送女人,让黄白之物蒙蔽他的眼睛,让更加娇美的美女蒙蔽他的神智。
“我知道前线情况的确不如我所说的那么好,但是也绝对不会很差,只是我还需要时间,而陛下不断催促,让我接连失误好几次,我实在是没办法,只能出此下策,让陛下安心。
这真的不是我故意的,我真的是无可奈何,贼军人多势众,区区一两个月真的无法快速解决战事,使者如果一定要说,还请使者多为我等美言几句,请陛下稍稍开恩,多宽限一些时日!”
萧秃剌哭得十分凄惨,钱财和美人又实在是太折磨人心,用这个考验官僚,谁能经受得住这样的考验呢?
于是使者有些动摇。
“我知道你们不容易,但是陛下那边,的确非常着急,陛下一心准备南征,契丹人的造反对陛下来说是非常恼怒的……”
“所以您看,我已经有了很大的进展,叛军已经被我压制,我只是还需要一些时间,陛下严苛,一旦超过时限就会要我的命,我实在是害怕,还请使者相助!”
使者更加犹豫不决了。
这个时候,萧秃剌搬出了杀手锏。
“听说您有一位兄弟,想谋取一个户部的职位,正巧,我与户部的一位侍郎有些交情,如果使者相助,祝我度过难关,那么……”
使者的身份早就被有心人告知了高存福,这已经不是秘密,连他家的情况都在短时间内被高存福摸了个通透,两人连夜商量好的对策,专攻使者无法防备的地方。
果不其然,使者十分震惊,惊讶于萧秃剌的能量。
“这样的事情……真的可以吗?”
“只要您能助我渡过难关,区区小事,何足挂齿?”
萧秃剌擦了擦眼泪,变脸似的露出一脸奸笑:“更高的官职我没有把握,但是户部的一个中层职位,还是没有任何问题的。”
使者抿着嘴唇低下头认真的思考了一番。
“陛下那边真的很急切,如果我回去能为您说一些好话,倒也争取不了太多的时间,最多一个月,再有一个月,如果还不能平定叛乱,我就要和您一起遭受严酷的惩罚了。”
萧秃剌重重的松了一口气。
“一月时间足矣,我很快就会发起全面反攻,局势很快就会好起来,还请使者放心。”
“如此甚好。”
使者点了点头,收下了萧秃剌的一切馈赠,上了贼船。
使者随后回到了辽阳城,得到了高存福的热情款待,美食美酒美人一样不差,让他度过了极为销魂的三日。
三日之后,恋恋不舍的使者启程回京复命,高存福安排部下李蒲速越送使者离开辽阳城。
“一定要把他安全的送走,然后再跟他提一下我们的事情,请他务必担待,务必向陛下多多美言,明白吗?”
“属下明白。”
李蒲速越表示自己明白了。
一路上,使者的情绪还是不错的,和李蒲速越谈笑风生,两人骑着马并排骑行在队伍前方,好不快活。
谈着谈着,李蒲速越回头看了看自己和其他人的距离,心下有了计较。
“使者,我要和您说一件非常重要的事情,还请您万万不要回头,不要惊讶,更不要发出声音。”
李蒲速越轻声说道。
使者一愣,诧异地看了看李蒲速越,皱起了眉头。
“什么事情?”
“您被骗了。”
“啊?”
使者一愣。
“请不要发出声音,务必!”
“…………”
使者深吸了一口气,貌似无事发生般继续看着前方:“你说。”
“您看到的假前线和真前线都是假的,是萧秃剌和高存福蓄意伪造用来欺骗您的,真正的前线状况非常惨烈,叛军人多势众,越打越多,完全看不到平定的可能。”
听到这段话,使者瞳孔一缩,心神剧震。
“你说这话可有依据?”
“我是高副留守身边办事官员,多次前往前线运送给养,观察情况,前线的情况我非常清楚,您所看到的两个假前线我都有参与布置,那些帐篷上的污渍有些都是我亲手抹上去的。
还有您见到的那些伤兵,一定对您说了两句话,一句是为陛下奋战,不知辛苦,一句是就想着早日剿灭叛贼,可以回家,这两句话都是我教他们说的,其他的话他们则基本上不说。”
使者慌了。
“这……这不可能吧?”
“这是真的,他们为了欺瞒陛下争取时间,已经说谎很久了,若是他们能用这段时间把问题解决掉,我也就闭口不言了,但是事实是叛军人数越来越多。
继续被他们隐瞒下去,叛军很有可能占据优势,威胁辽阳,到时候局面将更加不稳定,我深深地感到忧虑,实在不忍心看到这一天的到来,还请使者务必将此事告知陛下!”
“我……我……”
使者骑在马上,整个人都呆滞了,完全不知道接下来该怎么办。
李蒲速越却知道。
“这些礼品和钱财使者大可以收下,之后只需要对陛下说是为了麻痹高存福和萧秃剌,免于受其迫害,方便将真相告知陛下,则一切都还有希望!”
使者心中混乱,焦躁不安了好一会儿才冷静下来。
“你告诉我实话,眼下的局面到底糟糕到了什么地步?”
“贼军一开始占据了咸平府、韩州、隆州和信州,到现在为止,三万大军仅仅只收复了归仁县,还是叛军主动撤退的,主力被叛军牵制在平郭县城之下不得寸进。
本来以为这样可以钳制叛军的发展,结果叛军越打越多,兵力不断增加,从只能困守城池到可以出城作战,前后也就一个多月,现在更有反攻归仁县的趋势了!”
李蒲速越把实情交代了一下,给使者吓得不轻。
“等于说这一个多月快两个月,平叛大军没有任何进展?”
“几乎没有,两军一直相持,互有胜负,战局僵持的非常厉害,萧秃剌和萧怀忠根本奈何不了契丹叛军,也不敢分兵进击,无法改变局势。
契丹叛军借此机会大量招兵买马,训练兵卒,人数越来越多,武器装备也越来越精良,情况非常不妙,继续下去的话,恐有大祸!”
“这……”
使者吓坏了,问道:“你能确认这是真的吗?”
“我不会送您钱,只有为了让您在陛下面前说假话的人才会送钱给您,我说的都是真话,我对陛下忠心耿耿!”
李蒲速越一句话让使者确定了此事的真假,于是知道自己该怎么做了。
他咬牙切齿地踏上了回程,并且快马加鞭的往回赶,只想着尽快把消息送回中都,让完颜亮知道他所信任的那些混蛋们到底对他的事业做了些什么“贡献”。
这个消息在五月初一被送到了中都,送到了完颜亮的桌案前。
同一日,也是苏咏霖和赵惜蕊结婚的日子。
三百零七 赵玉成代理领帅
完颜亮在中都知道真相的同一日,五月初一,苏咏霖在河间府与赵惜蕊正式成亲。
苏咏霖要成亲的消息半个月前就传了出去,该知道的人都知道了,不该知道的人也都知道了。
大部分人都在感慨赵作良居然有胆子把女儿嫁给苏咏霖,同时也有很多人怀疑这背后有赵开山的影子,和赵开山可能脱不开关系。
不过之前赵开山领兵到东平府和苏咏霖见面然后又撤军的事情却也显得相当的诡异。
连续好几件事情发生在一起,让很多人难以判断这其中到底发生了什么。
要说这件事情背后没有赵开山的影子吧,赵开山和赵作良的关系摆在那边。
要说这件事情和赵开山有关系吧,赵开山得知这个消息的时候直接领兵北上东平府差点造成一场光复军内战的行为就很让人觉得奇怪。
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一时之间是不可能有人知道原因的,因为当事人什么都不说。
但是如果说赵开山对这件事情是否开心,倒也可以说是不开心的,这一点是确定的。
因为赵开山撤军回师的路上就病倒了,吐了一口血,回到临沂之后就直接躺在床上,昏迷不醒,不能理政,不能阅兵。
他的部下们十分着急,找来本地名医给赵开山诊治。
名医看后紧锁眉头,说这是过度劳累之后气虚体弱,又受了刺激,加上回军路上可能又受了风寒,已然是重病缠身,必须静卧在床慢慢调理身体。
不能操劳,不能遇风,行军打仗什么的更是想都别想,而且因为病情较为严重,眼下用药需要小型斟酌,暂且保守治疗,再看后续情况决定诊疗方案。
反正说到底就是一句话——赵开山还没有脱离危险。
赵开山病倒了,光复军内人心惶惶,人人都产生了【万一赵开山再也起不来了光复军该怎么办】的危险想法。
大家伙儿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每个人脸上都是茫然无措。
好不容易等到赵开山睁开眼睛稍微清醒一些,光复军的重要将领们赶快齐聚一堂,询问赵开山该怎么办,他不能办事了,光复军又该听谁的。
赵开山虚弱无力,说不出话来,看着赵玉成也在他床边,就费着劲儿指了指赵玉成,然后就又昏迷过去了。
大家明白了,赵开山这是要赵玉成暂时代政,把光复军的旗帜打下去,等他养好病了就能继续带着大家折腾金国人去。
意思是这个意思,于是赵玉成就在赵开山病床前接下任命,担任起了代理领帅的职位。
大家都没什么不满意的,直接认同了。
名分是确定了,但是轮到执行层面,问题就来了。
赵玉成的确已经从军很久了,但是年龄太小,只有十九岁,而且没立下什么像模像样的功劳。
打过几次仗,小胜几次,小败也有几次,如果这算中规中矩的话,最要命的就是一次大败,败掉了当时背嵬军的一部分精锐,丢了军职,后来才重新被任命为指挥官。
那次大败带给赵玉成的影响很大,让他的军事水平受到广泛质疑,直到如今也没有好转,大家谈起领帅之子都会想到赵玉成之前的一场大败。
没有军事功绩,在光复军这个军事团体内当然就站不稳脚跟了。
不过赵玉成似乎没有意识到这一点,并没有这方面的担忧。
他认为赵开山把这个职位暂时让他做,那他就老老实实做下去,总归要做出点成绩。
赵开山掌权期间做了很多对于光复军来说并不太好的事情,赵开山自己不知道,但是身处军队内部的赵玉成却十分清楚。
他知道赵开山的部分政策对光复军还有民间的伤害很大,应该要修正,否则光复军绝对走不长,也会失掉民心。
借此机会,赵玉成打算做点什么,扭转一下光复军不断走下坡路的局面,把光复军带回正道。
于是在赵开山昏睡的时候,赵玉成召集一群军事将领决定召开一次会议商讨之后的光复军走向。
在会议上,赵玉成主动发言,决定对于赵开山掌权时期犯下的一些错误进行修正。
赵玉成的思想受苏咏霖的影响比较大。
一直以来,赵玉成都在坚持和苏咏霖通信,将自己的疑惑向苏咏霖询问,寻求解答。
于是在军事政治思想方面,受到苏咏霖潜移默化的影响,他逐渐接受了苏咏霖关于光复军起义必须要依托底层民众的思想。
他开始认为光复军不应该单纯依靠地主豪强,也应该把政策向农民和流民倾斜,将光复军的部分战果分配给农民,以此调动农民和流民们对起义的积极性。
这样就能从根本上解决光复军目前越来越严重的征兵难问题。
赵开山之前强征兵员和花钱向地主豪强买兵员的情况被赵玉成看在眼里,他非常不赞同这样不可持续的模式,觉得光复军必须要建立一个稳固可靠的征兵模式。
仅仅只是募兵,现在已经不行了。
“兵源来自于百姓,而百姓为什么要跟随光复军作战呢?我以为第一是对于金国女真人的痛恨,第二就是可以得到战果,获得土地、钱财,但是之前,我们并没有很好地满足百姓的需求。
招募他们参军,只是给简单的兵饷和食物,甚至于有些时候连兵饷和简单的食物都不能给到位,战胜之后只能得到少量赏金,战死之后也只能得到少量抚恤金,得不到土地。
这对于百姓而言,是相当失望的一件事情,于是我们就发现现在征兵越来越困难,乃至于需要用强制方法征兵,大伤民心。
民心一旦失去,就会失去兵源,这对光复军来说危险太大了,试想如果我们可以把从金人手里缴获的土地赏给普通百姓一部分,他们如何不会积极参军呢?”
会议上,赵玉成给出了自己解决征兵难问题的方案,并且进一步要求贯彻落实。
他主张把征战以来从金国官府、女真人地主手里夺取的公家土地分出一部分授予为光复军出力的平民百姓,让他们得到土地的赏赐,得到起义的红利。
如此,才能真正调动他们的积极性。
并且借此增加可以收取赋税的土地数量和户口,让光复军的后勤更加给力。
他要统计一下光复军实际掌握的公田数量和辖区内没有获得土地的人口数量,进行一次总的审查,然后就进行授田行动。
当然,如果发现公田有被侵占的情况,就要追回,还要治罪。
这一提议被放到了台面上来说,一时间让与会众人的表情都有点不对劲。
要说获得起义红利最多的人是谁,那在座的诸位显然都各自有份。
不说战前就已经是赵家人的赵氏宗亲们,他们个个都是富得流油,就算是李啸、陈乔山等战前只是赵开山身边精英打手的这帮人,现在至少也有个几千亩土地的产业。
赵开山对于赵家自己人还是不吝啬的,每次打完胜仗都会赏赐给部下土地、钱财、仆人等等,哪怕是个清廉如水的清官,在赵开山手底下也能轻而易举地积累起比较大的产业。
这都是正正当当的合法收入。
而且在他当了领帅、有了更大的权力欲望之后,在土地和钱财方面就看的比较淡,更看重的是权势和地位,而不会死扣着几亩土地不放手。
于是对于公田的侵占在赵开山看来甚至不算是个事儿,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久过去了。
反正只要他赵开山自己是拥有土地产业最大的大地主,这就够了。
所以在某种意义上来说,大家都不太干净。
真要把赵玉成的政策贯彻落实了,几乎没有一个人身上是没有问题的。
三百零八 薛定谔的公田
赵开山统治区之中,打下来的地盘是很有讲究的。
战争前,当地经济生态是地主乡绅占一部分,猛安谋克户占一部分,官府管理之下的平民百姓自耕农占一部分。
这种结构模式勉强维持着三方面的平衡关系。
战后,大家驱逐了猛安谋克户,这部分土地就空出来了。
而在战乱之中,地主乡绅和平民百姓自耕农也难免会受到一些损失,乱军之中刀剑无眼,谁死了那也只能自认倒霉。
于是就又空出来一部分土地。
这两部分土地加起来就是光复军的战利品。
对于这些战利品,最开始赵开山不曾在意该怎么分,只是按照很原始的约定俗成来搞,谁打下来的就归谁。
你打下来归你,我打下来归我,咱们互不相欠,你继续听我的命令,我也不会额外给你什么,就这样各顾各的。
不仅是其他部将,赵开山自己也会很愉快的带头抢占土地、农庄、佃户,吃相相当凶猛。
还不止是赵开山自己,还有赵氏家族的其余人,也是一拥而上抢占土地。
在这样的过程之中,吃到起义红利的整个赵氏拥有土地数量扩张到了二十余万亩,佃户数量也翻了好几番,吃的脑满肠肥。
后来起义步入正轨,苏咏霖认为这不是正常现象,认为光复军不应该做这种土匪一样的事情,于是劝说赵开山让他不能这样搞,否则迟早把光复军带进沟里。
赵开山想了想,觉得也有道理,于是在苏咏霖的主持下,赵开山颁布了一个光复军统治区的公田制度。
意思很简单,打下来的无主土地都是公田,任何人都不能随意占有,而要在战争之后进行充分的统计,然后由起义领袖根据大家的战功统一分配。
战功大的得到的就多,战功小的得到的就少。
每个立功的人每次立功所能得到的土地都是有上限的,上限过了之后就不再授予,不能无限度的叠加。
这样等战功土地结算完了之后,在公田账目上还能结余一部分土地,这部分土地就会以户口为单位,计算劳动力数量,授予战争中流离失所的平民百姓。
给他们土地,让他们耕种,让他们安居乐业,免除一定时间内的赋税,鼓励他们从事农业生产,然后再缴纳赋税,从而成为光复军忠实的拥趸。
由此,就能慢慢的把光复军统治区内的经济秩序建立起来。
这是苏咏霖按照当时光复军的实际情况为赵开山设计的一套制度,满足了立功者的需求的同时,也在一定程度上维护了底层百姓的利益,让大家都能分到起义红利。
如果可以运行下去,那么对光复军的前进是很有意义的。
可惜天不遂人愿,这套制度刚制定完毕没多久,苏咏霖就和孙子义一起被赵开山排挤了,出去独立发展了。
于是打一开始这套制度就是徒有其表,空有一个壳子,没有实际的内在。
有制度,没人愿意执行,也没人愿意真正的遵守。
谁愿意对着自己动刀子,从自己身上割肉给别人吃呢?
这种人要么就是在搞庞氏骗局,要么就是无产阶级革命者。
赵开山等人二者都不是,只是单纯的地主,只对土地和权势感兴趣,当然不会对自己开刀。
起义之后,赵开山对于当地的地主乡绅们自然是秋毫无犯,对于帮忙的还要拉拢进来,大家一起分猛安谋克户所占据的那点好处。
底层百姓完全被忽略了,能进入军队当兵吃粮就已经是他们最好的待遇了。
而且有些时候人的欲望没有止境,打下来的公田如果数量不够,不能填满他们的欲望,就需要把平民百姓的土地再拿过来一部分,用以满足他们自己的欲望。
反正他们的思想很陈旧,我打下来的地盘,当然我说了算,一切都是我说了算。
这其中使用的手段就不好说了。
赵开山本身需要地方势力在这种利益驱使下产生的对他个人的效忠,用以扩大势力,扩大兵力,所以对这种情况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不在乎。
于是公田制度下本可以在一定程度上维护底层百姓利益的授田成了噱头。
看得到,拿不到。
光复军账目上的公田数量很大,但是也仅仅存在于账目上,白纸黑字写着,落到实处去看,就看不到,成了薛定谔的公田。
失地百姓望着土地望眼欲穿,但是给他们的路只有两条,要么逃难,要么进入光复军当兵吃粮。
土地是想都别想。
除了苏咏霖控制区执行了新农村政策,进行小规模的土地改革、维护了农民利益之外,整个起义期间产生的起义红利都被光复军高层、中层瓜分一空了。
高层吃肉,中层喝汤,底层连一点屑屑都吃不到。
这其中获得起义红利最多的是以赵家人为代表的获得军功的光复军军事集团,其次就是当地帮了忙的地主乡绅。
于是大量的土地就这样落入了光复军高层和地主乡绅手里,他们通过起义获得了更大规模的土地财富,个人财产迅速膨胀,个人幸福感显著提高。
然而光复军高层和基层之间的割裂也更加严重了。
平民百姓出身的兵卒们除非运气好,立下军功被提拔为军官,还能分到一点边角料,其余人就只能流血流泪但是什么也得不到。
他们拥有的只是一点点饷钱、果腹都很难的食物,还有战死之后那点可怜的抚恤金。
民夫就更惨,除了一点食物之外,连钱都很难拿到手,还要为了运粮耽误自家的生产,得不偿失。
起义红利的分配没他们什么事情,加上参军待遇非常之差,很快,他们对于起义的热情就消耗殆尽了。
被赵开山那学了苏咏霖的表象但是学不到根子里的宣传口号激起来的热情就那么消散了。
而获得了好处的光复军军事集团还有地主乡绅们也沉醉于获得的巨大利益,喜欢上了奢侈享受,对继续前进兴致缺缺。
再加上赵开山惊为天人的高超军事指挥艺术,光复军就这样越走越慢,越走越吃力,越走矛盾越大。
赵玉成在感到迷茫的时候多次和苏咏霖写信交流,希望得到一些指点。
苏咏霖也抓住机会,多次提到他在起义过程中很注意给底层百姓分配起义红利。
参军的当然不说,给足饷钱和食物,立下军功还有额外的奖励。
对于帮忙运输粮食的民夫,有钱给钱有粮食给粮食,特殊时期财政周转不开,就用一种叫白条的东西来代替支出,将来白条可以用于抵税。
然后就是从女真人手里夺来的土地和户口都纳入统计,按家中劳动力数量给农民分配土地,登记造册,打造自己的经济基本盘。
如此才能给一支军队提供充足的后勤支撑。
后勤撑起来了,军队就稳住了,军队稳住了,地方政权也就稳住了。
这是一个循序渐进的过程。
你总得让每一个人都有参与感,让每一个人都感到自己的付出不是毫无意义的,看到实实在在的改变,让利益惠及到每一个普通人,这样才能让他们对起义怀有不间断的热情。
他们才会踊跃参军,拥护起义,保护起义成果。
当你把自身利益和数量极其庞大的底层百姓的利益绑定在一起的时候,你就几乎站在了不败的立场上。
苏咏霖把这个道理拆开来,一点一点的讲给赵玉成听,希望他可以学到一些东西。
当然苏咏霖的本意是让赵玉成学习,而没让他不顾实际情况一头热的就去实践。
结果赵玉成还就真的去实践了。
三百零九 玉成还是太年轻了
同样的事情让苏咏霖来做,他绝对不会在这种前提下对光复军进行贸然的改变。
这反动力量也太强大了不是?
而且革新力量几乎只有赵玉成自己,然后整个高层都站在他的对立面上,这怎么能行呢?
可是赵玉成没把本领学到位,就迫不及待地走上了实践之路。
赵玉成的确从苏咏霖的教导之中学到了不少东西,也有了不少感悟,并且从全新的角度分析光复军的问题。
这一分析,还真他分析出了不少问题。
于是他感觉自己可以尝试一下使用这些学到的东西,对光复军目前的诸多错误进行修正。
清丈田亩,统计户口,进行一次总的审查。
不仅如此,赵玉成还认为之前光复军的所作所为大失民心,为了尽快挽回民心,需要弥补之前所犯的错误。
他决定对历次战争以来所积累下来的战兵、民夫的死亡数字进行一个重新的统计,统计出来以后挨家挨户走访,询问他们是否拿到了本该属于他们的抚恤金。
如果得到了,那当然好,如果没得到,那就要进行补偿。
再有就是把之前赵秀业贪腐的案子重新审查一遍。
他觉得赵秀业一个人折腾不出来那么多事情,背后肯定还有更多贪腐公款、损害光复军公信力的人,要全部揪出来,一起处决掉。
光复军走到如今,需要给自己减减肥,扔掉一些不需要的包袱,然后才能继续往下走。
否则不需要金兵来攻打,光复军自己就要把自己打败。
“光复军能一路走到如今,少不了百姓的支持,没有百姓的支持光复军就不能发展壮大,所以光复军必须以民为本!”
赵玉成把这句话总结出来,当做自己的执政纲领,要以此行事,全面整顿赵开山统治时期混乱的光复军军政财系统。
这对于光复军来说当然是好事。
但是对于光复军的各级领导层来说,就未必是好事了。
担任各军军官、监军的与会人等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不知道赵玉成这么搞到底是心血来潮还是随口一说。
本来他们以为赵玉成的所作所为是心血来潮,小孩子忽然间对某件事情产生了兴趣,所以玩一玩,并不会来真的。
所以他们没有明确反对。
但是随着赵玉成调集军中善于算数的人才组成了一个审查账目、人员名单的小组,他们才意识到赵玉成可能是要来真的。
这小子不是开玩笑的,他是真的要搞事情的。
赵氏宗族们就有点着急。
他们私下里汇聚一堂,就这件事情进行商议,会议主持者是赵开山的“首席智囊”、选锋军统制官赵祥。
赵作良被驱逐之后,赵祥就是赵开山身边最受信任和倚重的人,对于这件事情的严重性也有着相当清晰的认识。
公田制度虽然在大家看来只是一张废纸,但是毕竟全体决议通过的制度,是被大家承认的,如果说赵玉成硬是要拿这个制度说事儿,大家也的确没什么办法。
而且以此来治罪也是名正言顺有理有据,说你犯罪了你就是犯罪了,要治你的罪你也必须要承认,否则就是抗命,问题更加严重。
在不能快速废除这个制度之前,它始终是一把悬在所有人脑袋上的剑。
赵祥的面色很差。
因为他自己就利用手中权势掠夺了近三万亩属性上属于公田的良田,大大扩充了家资,成为家族里第二号有钱人,财大气粗,非常肥硕。
第一号有钱人当然是赵开山自己,赵开山看中的土地当然没有人敢和他抢。
但是赵祥也的确是拥有了相当数量的土地。
这要是被赵玉成查出来了,别说面子上不好看,也不知道会有什么严重的后果。
赵玉成这种愣头青真要让他放手去办事,鬼知道他能办出什么来。
搞不好来个杀鸡儆猴,赵祥“奋斗”一年多得到的东西搞不好就要一朝归零,成为赵玉成走向巅峰的垫脚石。
这怎么可以?
你爹都不敢这样搞,你凭什么这样搞?
赵祥很生气。
“总而言之,情况就是如此,玉成已经开始着手清丈田亩,录入户数,帮他办事的人已经非常多了,继续这样下去,咱们被查出来什么问题也就是顺理成章的。”
赵祥用手指敲了敲桌面:“眼下领帅病重,玉成年轻,还要做如此危险的不得人心的事情,诸位有什么想法,还是要说出来的。”
赵祥环顾四周,看着他的同族们一个赛一个的愁眉苦脸。
这些同族要说打仗干正事,那都是半斤八两的半瓶子醋晃啊晃,但是抡起捞钱、抢占土地,个个都是好手,各村有各村的高招。
所以七八千八九千乃至于近万亩的土地,他们也不是没有捞到手里。
本来赵家只是沂州一地比较有名望的土豪,在大家一年以来不间断的努力捞钱捞土地的积累之下,赵家已经成为地区性的超级豪强了。
赵开山自己就是天字第一号大地主,整个光复军没人能和他相提并论。
在他的带动下,大家战斗力倍增,真要查下来,谁能躲得过去呢?
本来大家欣欣向荣,一起发财,可谁知道赵玉成居然要搞这一茬。
后军监军赵以源是第一个发言的。
“我以为,玉成还是太年轻了,办事不知轻重,完全不知道什么叫沉稳老练,一心就想着政绩功业,也不考虑实际情况,这样下去,对我们光复军来说绝对不是好事。”
左军统制官赵毅也随之点头。
“我觉得这话说的在理,玉成想到什么就是什么,说要做立刻就去做,完全不考虑后果,还是太年轻,不知水深水浅。”
右军监军赵睿达也表示赞同。
“兹事体大,需要耗费大量人力物力,查出来也不见得就是真的,总有人欺上瞒下不是?就算查出来什么……万一影响了光复军的大局面,影响了咱们的团结一心,也是问题不是吗?”
有了这三人带头,其他人也就三三两两的开始表达自己的看法,一人接一句,反正核心就是赵玉成不能这样搞,这样搞是要搞出问题来的。
于是赵祥再次敲了敲桌面。
“既然如此,那咱们就选个人去和玉成说说,让他别这样弄了,这样弄下去大家面子上都不好看,你们觉得呢?”
一群赵氏宗亲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连连点头。
最后大家公推赵祥作为话事人,去和赵玉成讲一下个中关节,晓以利害,让他明白什么能做,什么不能做。
赵祥接下了这个任务,就去找赵玉成单独谈话。
“什么叫这件事情不能这样做?”
赵玉成看着赵祥,一脸不愉快道:“六叔,整理军务,理清这笔糊涂账已经是刻不容缓的事情,若不能如此,光复军是不能长远的,仅仅只是这点时间,我已经查出来不少事情,绝对不能停。”
赵祥沉默了一会儿,然后深深地叹了口气。
“玉成啊,你还是没有搞明白对于光复军来说,什么才是最重要的。”
“以民为本,这才是最重要的,没有民心,就没有光复军,所以我在做的事情就是对光复军最重要的事情。”
赵玉成给出了他的答案。
赵祥冷笑一阵。
“那玉成,谁才是民呢?所谓的民心到底又是什么呢?你想过吗?你没想过,你是知其然不知其所以然,你太年轻了!”
“六叔有什么要说的吗?”
赵玉成顿时感觉话题的走向不对,赵祥来者不善,估计是受人所托。
三百一十 越不让我干,我就偏要干!
是谁托付的赵祥呢?
亦或是赵祥自己托付了自己?
赵玉成隐约知道这些叔叔伯伯个个都不简单,个个的财富在起义的这一年里增长的十分厉害,本身他们不是多大的地主,但是这一年多以来,每个人都成功化身大地主。
仿佛他们起义不是为了推翻金国争取自由,而是为了让自己的财富得到增长,让自己占据的土地更多,拥有的佃户也更多。
所以赵玉成有些生气。
将士们抛头颅洒热血的死战,难道是为了让你们获得更多的土地?
这里头一定有问题!
赵玉成把怀疑对象锁定在了赵氏宗族身上。
赵祥却不知道赵玉成的心理活动。
“我要说的很简单,对于光复军来说,以民为本从来不是最重要的。”
赵祥指了指自己,又指了指赵玉成:“玉成,比起那些泥腿子,咱们自己才是最重要的。”
“此话怎讲?”
赵玉成放下手头的事情,面色不善地看着赵祥。
“为你办事的,为光复军办事的人,难道是那群大字不识一个的泥腿子吗?不都是咱们自己人?不都是你的叔叔伯伯?”
赵祥连连摇头道:“你要搞明白,维持光复军存在的,跟着你行军打仗的,运筹帷幄的,都是咱们自己人,不是什么平民百姓,他们算什么?人云亦云之辈罢了!
这样的话我也对你父亲说过,平民百姓怎么想不重要,他们根本没有学识,除了种地,什么都不会,也不会乱想,关键在于有学识的那群人是怎么想的。
平民百姓振臂一呼,不过几个人十几个人跟随他,力量微弱,而豪强士绅振臂一呼,数千人上万人跟随他,力量极为庞大,能左右一州一府局势,那才是最要紧的。
而光复军中能征善战的可都是这群人,这山东的基业也是这群人给你父子打下来的,现在不打仗了,你就要清丈田亩,搞什么公田,这不是过河拆桥吗?你这样做,会失去人心的。”
赵玉成明白赵祥究竟想说点什么了。
他非常不高兴。
“六叔,我知道你的意思了。”
“知道就好,那就赶快收手,现在还来得及。”
“不!”
赵玉成怒喝一声,震的赵祥有点发愣。
“我绝对不会收手!这件事情我一定会办到底!父亲起兵造反,为的是再也不受屈辱,他们加入光复军,也是为了不再受屈辱,如今起事初见成效,怎么就成了他们对我父子的恩情了?
没有父亲振臂一呼率先起事,这帮人还跟乌龟一样把脑袋缩在壳子里,他们哪里来的胆气反抗金贼?不还是父亲给他们的吗?现在倒要说什么过河拆桥,他们也配?”
赵祥略有些惊讶,没想到自己的话术在赵玉成这边居然不管用。
他爹那边都能劝过去,这小子怎么就说不动呢?
这还不算完。
“六叔,我劝你也不要相信那群人的话!”
赵玉成反过来劝说赵祥:“那些人越不想让我这样做事,那就说明我做的是对的,他们固然征战不息,但是在前线死战的,也都是平民百姓,没有他们出力死战,我们如何能成事?
既然出了力,就该得到自己应该得到的赏赐,而不是所有赏赐都给将军们军官们拿去了,士兵们什么也拿不到,军队里这样会发生兵变,民间如此,则会发生民变!光复军是要覆灭的!”
赵祥上下打量着赵玉成。
光复军覆灭不覆灭他不关心,他就是忽然感觉赵玉成和他记忆中那个赵玉成有点不太一样,就像是换了一个人似的。
到底是怎么回事?
这是真的赵玉成吗?
那个呆头呆脑的愣头青?
赵祥皱起了眉头,继续劝说。
“玉成,我不管你是怎么想的,这种事情还是不要继续查下去的比较好,查出来的事情越多,对光复军越不利!
光复军的根基就是你要查的这些人,他们支持你,光复军才能存在,一旦他们不支持你了,光复军就危险了!”
赵玉成看了看赵祥,坚决的摇了摇头。
“父亲把光复军交给我,我就绝对不能让他失望,而且光复军危险与否也不是他们能决定的,金贼大军就在眼前,他们凭什么决定光复军的危险?
还是说有人觉得我做的事情会对他们不利,会查出他们不想让人查出来的事情?哼!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他们自己做出的丑事,还怕人查出来吗?”
“你……”
赵祥不知道该怎么说了,颇有些气急败坏的感觉。
这臭小子怎么不听我忽悠呢?
“玉成,你要知道你到底在干什么!你要知道你这样做会有什么后果!后果会很严重!会有很多人反对你,阻拦你,会和你有冲突!”
“我知道!我在做对的事情!所以我坚决不能退让!阻挡我的人越多,那就说明我做的越对!对的事情,我怎么能停止?”
赵玉成意志坚决,坚决不妥协。
赵祥话术失效,无可奈何,只能冷哼一声,拂袖而去。
随后赵祥再次聚集了赵氏宗亲们,黑着脸把赵玉成油盐不进的消息告诉他们,让他们早做准备。
这个消息让赵家的将军们、监军们感到十分的不愉快。
赵玉成最开始查可能查到一些小鱼小虾,但是查着查着,很快就能顺藤摸瓜摸到他们身上,直接就能锁定幕后黑手。
他就能知道占据公田最多的人到底是些什么人。
或者说他已经知道了,但是他需要确切的证据来治他们的罪。
夺取他们凭本事夺来的财富,夺取他们的荣华富贵。
赵氏宗族出离的愤怒了。
“咱们请你去劝说玉成,意思应该已经很明确了,继续查下去,迟早查到自己人身上来,怎么着,他还想拿自己人开刀不成?”
“年纪不大,胃口却大得很,咱们舍了性命不要跟着他爹造反,他倒好,想就这样把咱们打发了?荒谬!荒谬!”
“到底还是年轻气盛,不顶事!开山也是的,怎么就直接让他管事了?我看他根本就没那个能耐,就知道折腾,早晚把光复军给折腾没了,赵家也要给他折腾没了!”
一群人七嘴八舌的对着赵玉成一阵口诛笔伐,骂到最后,统一了思想认知。
总而言之,千方百计给赵玉成使绊子,绝对不能让他查出什么真材实料出来。
大家都是在光复军内部有很大权力的人,稍微安排几个人给一个根基不稳的小字辈使点绊子,不要太容易。
反正怎么折腾都能让赵玉成想办的事情继续不下去。
好歹也要等他爹病好了,他爹知道轻重,肯定会把儿子狠狠地镇压下去,大家才能安全。
这个决定得到了贯彻落实,效率之高令人咂舌。
比如赵玉成这边刚刚统计出来一些重要的数据,结果没过几个时辰数据就被偷走了,怎么查都查不出到底去了哪儿。
比如赵玉成有两个得力部下,在办理审查的事情上非常精干,赵玉成很倚重这两人。
结果一个在放工回去的路上失足从高地摔落摔断了腿,一个回家吃饭的时候吃坏了肚子,上吐下泻不止,直接躺在床上罢了工。
赵玉成非常恼火,并且心中隐隐也知道究竟是谁干的好事,但是却没有任何证据可以指向那些人。
可是,你们难道以为这样就能阻止我吗?
哼!
越不让我干,我就偏要干!
我还要亲自干,有本事你们就干脆把我也干掉算了!
赵玉成的轴劲儿上来了。
他坚决不妥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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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百一十一 结婚
赵玉成的轴劲儿上来了。
他不管不顾,一定要把事情办下去,还要把偷盗数据的案子查下去,两个得力助手出事的事情也要查。
然后存放数据的重要地方由他在踏白军的亲卫担任护卫,里里外外守的水泄不通,外人没有赵玉成的手令根本不能进入。
这一系列针锋相对的做法让以赵祥为首的赵氏亲贵势力非常不满意,感觉赵玉成这是在公开向他们叫板。
赵开山都没有这样这样干过!
于是接下来好几天的议事会议上,赵玉成都和他们闹得很不愉快,他们说什么赵玉成不准,赵玉成说什么他们也不照着做,双方陷入了僵持的情况之中。
这场赵氏内乱让军中三名非赵氏主要高级将领之二的李啸、陈乔山非常无奈。
说老实话,这两人是比较偏向赵玉成的政策的,平日里手脚比较干净,并不担心赵玉成查出什么东西来。
当然,他们也觉得光复军的确面临很大的问题,不改不行。
但是他们两个绑一块儿也不能改变局面。
当前这个局势之下,光复军主力军队之内,赵氏家族的势力占据绝对优势。
赵开山在之前历次的整军之中安排了赵氏子弟在军中任职这个局面对赵祥等人的诉求非常友好。
赵开山的光复军主力一共九个军,前后左右四个军只有前军统制官陈祚一人不是赵氏亲眷,剩下后军统制赵雄、左军统制赵毅、右军统制赵赫都是赵氏亲眷。
剩下选锋军、踏白军、破敌军、游奕军和背嵬军五个军当中,也只有破敌军统制陈乔山和背嵬军统制李啸不是赵家人。
选锋军一直都是赵祥代为管理,踏白军在赵作良去职以后被赵玉成统领,游奕军在周至被问罪去职之后被监军赵裳代为管理。
等于九大主力军的统制官中有六个是赵家人,只有三个不是赵家人,但是出身也是赵开山的亲信,广义上来看也是赵家自己人。
至于九大监军就不用说了。
除了被赶走的赵开河之外,其余八个都是赵家人。
赵开河被赶走之后赵开山实在无人可选,就提拔了一个叫做魏世荣的跟了自己很久的管账目的帐房担任背嵬军监军。
所以可以说就算没有赵祥的串联,只要算上九大监军,整个军事高层可以说赵家人占据了压倒性的优势。
几乎所有要职都是赵家人占据的。
赵开山打造这个生态对他自己是有利的,因为他能镇得住其他赵家人,赵家人越多,他的指挥越顺畅,越不用担心部下的忠诚。
可是这种顺畅并不能遗传给他的儿子赵玉成。
对于赵玉成来说,一堆叔叔伯伯辈的人绑在一块儿,又哪里是他可以轻松应对的呢?
更要命的是他还没有可靠的军功傍身。
光复军内部的局面很快就变得相当不友好。
当然,赵祥等人的势力远远比赵玉成的势力要大,只是赵玉成有大义名分压着赵祥等人,使他们难以施展。
于是双方进入了勉强可以维持平衡的对峙状态,谁都拿谁没有办法。
赵玉成的办案进度缓缓上升,赵祥等人的焦虑也与日俱增。
他们开始感觉如果继续下去,肯定会被查出些什么,就算赵开山重新出山,也只能保证赵开山不这样做,难保以后赵玉成不会秋后算账。
而且……
谁敢确定赵开山就一定能康复呢?
赵开山的病现在还非常严重,大夫的脸色一天比一天难看,用的药也一天比一天多,几个大夫常常聚在一起开会研讨,始终拿不出一个行之有效的方子。
眼看着赵开山一天天的虚弱下去,赵氏宗族都很担心如果赵开山真的不行了,那么继承他的地位的人,不还是赵玉成吗?
那个时候他就是货真价实的领帅了。
这样真的可以?
他们深切的为此感到忧虑。
苏咏霖此时还不清楚赵家的变故到底是怎么回事,他在这个南北两边都焦头烂额的时候,快快活活的结婚了。
虽然情况不一般,所以婚礼相对弄的简单一些,但是该有的还是要有,不能让正妻受到委屈。
苏咏霖第一回娶老婆,赵惜蕊也是第一回嫁人,双方对婚礼流程都不太懂,只能让赵作良这个主持过多次婚礼的专业人士兼任一下婚礼总指挥,把婚礼搞得稍微热闹一点。
虽然形势严峻,甚至霸州和雄州那边还在打仗,但是喜事总是招人喜欢的,紧张的氛围之中办个喜事,也算给大家找点乐子。
来参加婚礼的人有很多,接着参加婚礼的由头其实是来送大礼的人也有很多。
大概是为了和苏咏霖缓解尴尬、修复关系,以方便未来继续合作。
嗯,这点道理他们还是懂的。
所以苏咏霖收了不少贺礼,数量还相当的大,乃至于有些贺礼看上去都不像是给苏咏霖的结婚贺礼,更像是给苏咏霖兵团的军事补给……
苏咏霖从中挑选了家庭生活能用到的和明显给女人使用的东西,这些东西都能给赵惜蕊用上,比如梳妆用的铜镜和一些苏咏霖看不懂的化妆品。
还有部分书画、观赏玩物,这些东西用来装点家里的门面,看上去稍微好看一点,也能给自己稍微增加一点肚子里的墨水。
剩下的一看就不是给单人用的东西则全给拖到粮饷司内进入了公账。
大家的缴获归公,我的“缴获”不说全部,至少大部分也是要归公的。
于是粮饷司的官员们就非常高兴,这笔额外收入还真的帮他们缓解了一下紧张的财政问题。
顿时,在他们的眼里,苏咏霖就不仅仅是个领袖了,更像是一棵摇钱树了。
这样一本万利的机会要是多几次就更好了……
他们如此期待着。
宋代的婚礼比起唐代已经有了些许简化的流程。
过去的传统包括纳采、问名、纳吉、纳征、请期、亲迎六步,但在宋朝的时候只保留了纳采、纳吉、纳征、亲迎四个程序。
除此之外,在一些经济发展比较好的地区还出现了相亲和双方家庭互通资财的规矩,某种意义上挺现代的。
婚礼仪式倒也没什么太大的变革,男方会以婚车将女方从家中接走,接回家中再举办正式的婚礼,拜天地祖先和父母,夫妻对拜,送入洞房之类的。
此后还有除花、却扇的仪式,直到灭烛为止。
在灭烛之前的这一段时间里,前来的宾客无论老幼都可以恶作剧,刁难新人,耍弄一些平时不能耍弄的把戏,新人则不能生气,还要强撑笑脸竭力配合。
对了,这就是闹洞房的前身。
因为不懂结婚流程,更兼没有长辈,所以一切都是赵作良说了算。
苏咏霖全程就像是个提线木偶一样被主持婚礼的赵作良牵着走,赵作良就差手把手教苏咏霖怎么结婚了。
等终于到了流程的最后,灭烛之前的时候,一群老部下热火朝天的商议着要怎么给苏咏霖来个痛快。
一群人商议着要给苏咏霖来文武两道关卡,文的就是个辛弃疾这个核心团队里唯一的大才子比试文采,武的就是和苏勇这个壮汉比试摔跤。
要两关都能过,苏咏霖就可以免于遭受他们设计的其他恶作剧。
要是任何一关过不了,那对不起,灭烛之前都要经受他们的恶作剧大轰炸。
至于灭烛之后苏咏霖还有没有体力和精神干点什么,那就不是他们所能保证的了。
最后,苏咏霖被这群人狠狠的折腾了一阵,总算是熬到了灭烛时刻。
重重松了口气,带着满身的疲惫与无奈,苏咏霖进入了自己的婚房。
三百一十二 辛弃疾的先进事迹
婚房内燃着红烛,一眼望去,尽是喜庆的红色。
新娘子端坐在床沿,头上盖着红盖头,桌案上则放着专门挑开红盖头的用具。
苏咏霖径直往前,一屁股坐在了赵惜蕊的身边,把赵惜蕊弄的身子一抖,好像是被吓到了。
“怎么,被吓到了?”
苏咏霖温声问道。
“只是有些意外……官人怎么不按照习俗来?”
赵惜蕊的声音带着些微不可查的颤抖。
紧张吗?
“些许习俗管得了天,管得了地,还管得了你我的婚房之中?若你我连婚房之内都做不了主,那也太过于无奈了吧?”
苏咏霖呵呵一笑,也不去揭开红盖头,直接半个身子躺在了软软的床上,舒服的喘了口气:“从凌晨到现在,折腾了一天一夜,累坏了,你也是吧?”
“我还好……后面只是坐着。”
“坐着也是很累的。”
苏咏霖直起身子,伸手缓缓揭开了赵惜蕊头上的红盖头,一张略施粉黛清丽可人的脸庞便出现在了苏咏霖的面前。
“官人还真是特立独行。”
赵惜蕊似乎对此并不感到惊讶,只是吐槽般的来了一句。
“对你而言可能比较新颖,不过很快你也就能习惯了,没有什么是我这个生在南国却来北国造反的私盐贩子干不出来的。”
苏咏霖哈哈一笑,盯着那张清丽可人的面庞看了一会儿。
赵惜蕊稍稍移开了视线,有些不好意思。
“官人一定要这样看着我吗?”
“那当然,你是我的妻子,我为什么不能正大光明地看着你?”
苏咏霖直接上手,双手抚着赵惜蕊的脸,很开心。
苏咏霖的开心,赵惜蕊似乎也感受到了。
被苏咏霖双手捧着脸,赵惜蕊羞的不行,却不知道该怎么阻止苏咏霖,眼睛四处乱瞟,脸上微微有些发热。
还好,苏咏霖肚子咕噜一声响,打破了这奇怪的氛围。
“饿了。”
苏咏霖收回双手,笑呵呵地站了起来,走到了桌子旁,看着桌子上丰盛的食物。
“从早上起就没吃什么像样的东西,饿得慌,你呢?”
“我不饿……”
三个字刚说出口,咕噜一声,赵惜蕊的肚子也响了。
然后小脑袋就深深地低了下去,小小的缩成一团似的,相当的有趣。
苏咏霖哈哈一笑,走上前弯下腰,把赵惜蕊的手捉住,握住,把她缓缓地拉了起来,又牵着她的手坐在了餐桌前。
“此处没有旁人,是咱们夫妻第一次同桌而食,不要担心,也别藏着掖着,想吃什么,就吃什么,想怎么吃,就怎么吃。”
这样说着,苏咏霖先伸出筷子夹了一只大肉丸子塞进嘴里,美美的咀嚼了起来。
赵惜蕊看着苏咏霖一副狼吞虎咽的样子,稍微愣了愣,然后咽了口唾沫,没忍住美食的诱惑,就伸出筷子夹了一块炖羊肉送到嘴里,旋即用衣袖遮住半张脸,似乎不像让苏咏霖见到她吃东西的模样。
苏咏霖也不在意。
赵惜蕊显然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单单吃饭未免太过尴尬,于是苏咏霖便主动拉开了话匣子。
“这样美味的菜式,也只有结婚这种特殊的时候我才能吃到了。”
赵惜蕊好奇地看着苏咏霖。
“怎么会呢?官人乃是河北之主,虽然生活简朴,也不会这些东西都吃不到吧?”
苏咏霖笑着摇了摇头。
“想吃当然是能吃,但是我平素都是在军营度日,军队里不讲究这些,军队里讲究的是快速,方便,饱腹,这些菜式太复杂了。”
“那军队里平时都吃些什么?”
她显然对这个比较感兴趣。
“比较单调。”
苏咏霖指着桌上的菜式笑道:“这些是想都别想,火头营的老火头们能得空给士兵们做一顿饼食就很不容易了,忙碌的时候,稠菜粥是好的选择,直接把麦子蒸熟吃了也是常事。”
“麦子蒸熟吃了?”
“嗯,就是那种没有脱壳的麦子,加水蒸熟,一碗一碗地吃下肚,配菜也很简单,一些盐腌菜,偶尔能有些油水,配一些腌肉,每个月能吃个三五次,当然,管饱,绝对不会吃不饱。”
苏咏霖笑着说道:“我对每一个士兵的承诺就是绝对让他们吃饱肚子,绝对不让他们饿着肚子上战场打仗,不过想要在此之上更进一步,难度就很大了。
大多数人都喜欢吃饼,把饼做主食,可是这太费功夫了,把麦子磨成粉,再把粉做成饼,炊饼啊,汤饼啊之类的饼食,只有军队在驻地里不打仗的时候,火头军才有时间。”
“这样啊。”
赵惜蕊缓缓点头:“那官人平常都和军士一样吃那种麦饭和盐腌菜吗?不吃别的?”
苏咏霖点头。
“我自己制定的军法,军队里从主帅到士兵都吃一样的伙食,只有打了胜仗和立功可以加餐,既然是我这个主帅规定的,那么作为主帅就更要以身作则了。”
“以身作则。”
赵惜蕊微微笑了出来:“难怪官人成为光复军第一名将,今日一见,方知传闻不虚。”
“光复军第一名将……虚名罢了,我不在意,我只在意能不能打胜仗,能不能推翻金廷。”
苏咏霖又连吞两个大肉丸子,然后笑道:“军士们吃饭都比较快,我也和他们一样,吃东西的速度就非常快,甚至可以用粗鲁来形容,希望你不要介意。”
“不会的。”
赵惜蕊立刻摇了摇头:“官人,我不会在意这种事情。”
“那你会在意什么?”
苏咏霖听出了她的言外之意,把一块肉送到嘴里,边咀嚼边看着赵惜蕊。
“我会在意官人是否真心待我。”
赵惜蕊放下了筷子,认真地看着苏咏霖,没了之前的羞怯。
苏咏霖也稍稍认真了起来,放下了筷子,认真地看着赵惜蕊。
新婚之夜夫妻两人的第一次交心,意义非凡。
“如何才算是真心对待你?”
赵惜蕊抿了抿嘴唇,犹豫了一会儿才开口。
“不管外面发生什么事情,我希望官人不要独力扛着,把所有忧愁苦闷都藏在心里,可以告诉我,虽然我不能帮官人解决疑难问题,可至少能让官人心里好受一些。
以前爹爹也是这样,不管有什么事情,只要是不开心的,都会藏在心里,对着我只有笑脸,好像没什么不顺心的事情,背着我却愁眉苦脸,长吁短叹,他以为我看不到,但是我都看到了。
看不到也就算了,可是偏偏我能看到,那么我就会忧心,我就会很担心到底发生了什么,对爹爹是不是有危险,对家人是不是有危险,我会胡思乱想,难以入眠,那种滋味真的非常难受。”
赵惜蕊双手放在胸前,像是祈祷般地看着苏咏霖。
“就因为我是个小女子,就什么都不对我说吗?我也是那个家的一份子,家若有难,我难道能够独活吗?”
这个问题问得非常好。
苏咏霖恍惚间也想到了过去的自己。
“过去,我和你是一样的,我的父亲、祖父对我也是一样,他们是家主,是长辈,所以理所应当承担起全部的责任,而我是个孩子,就应该什么都不去思考,不去管,乖乖听话办事。
只要我能按照他们规划好的路走下去,就可以了,其他的他们不会告诉我,不会和我商量,只会在事到临头的时候告诉我该如何去做,并且告诉我这样做是对的。”
“是的是的,就是这样!”
赵惜蕊提高了音量:“不论有什么事情,会让我高兴的,还是会让我不高兴的,爹爹从来都不会和我商量,事到临头告诉我一声,难道就是和我商量了吗?
“是的。”
苏咏霖点头:“所以你所经历的事情,你心中的感受,我是可以理解的,我也经历过,感同身受,对于父辈、长辈来说,我的意见我的看法是无足轻重的,他们根本也不在乎。”
“对的对的!”
赵惜蕊使劲儿点头:“所以我特别难过,也很不高兴,总是事到临头才知道,甚至会让我觉得害怕,甚至每到父亲进我房间的时候,我都会不由自主的提心吊胆。”
苏咏霖看着赵惜蕊的模样,忍不住笑了出来。
“如你这般能把不满说出来的女子,当真是世间少有,据我所了解的,大部分人可能会认为长辈这样做是理所应当的,进而习惯,然后就觉得这是理所应当的,很少会有人觉得这是不对的。”
赵惜蕊愣了愣。
“所以,官人觉得我不该这样吗?”
“非也。”
苏咏霖拿起了筷子,笑眯眯地夹了一块清炒虾球送到了赵惜蕊的嘴边:“你这样做是对的。”
“真的?”
赵惜蕊眼前一亮:“官人真的不觉得我是错的吗?”
“当然啊,我也是这样想的,你错了不就等于我是错的?”
苏咏霖笑着说道:“张嘴。”
赵惜蕊甜甜的笑了,张开嘴巴啊呜一口把虾球吃进嘴里,嚼了几下才反应过来,赶快用衣袖遮住。
然而这并没有什么用。
“都看到了,还遮什么?不嫌累啊?在你官人我面前还遮着,不把我当一家人?”
苏咏霖又夹了一块虾球,伸到了赵惜蕊面前。
这次赵惜蕊想通了,放下了手,撩起落到嘴边的发丝,一口把虾球吃进嘴里,然后大大方方地嚼了起来。
苏咏霖很高兴地点了点头。
“既然结婚了,你我夫妻一体,我向你保证,我不会把任何不开心的事情藏在心里不告诉你,我也会把咱们的进展和遇到的危险全都告诉你,让你有个清晰的判断,我们是赢了还是输了、是安全还是危险,我绝不瞒你。”
赵惜蕊一边咀嚼,一边连连点头,很开心的样子。
她是真的在开心。
当然,苏咏霖也是真的在开心。
他唯一担心的是,如果赵惜蕊并不能理解他的思想,他的做法,并不能理解他所秉持的信念,那多少还是有点难过的。
不过眼下看来,还是可以期待一下的。
这女子很不一般,很有指导一下的价值。
辛弃疾不就是一个很好的例子吗?
除了训练和上课就往指导司钻,参与各种指导司的培训活动,苏咏霖都觉得他要和田珪子抢饭碗,取代田珪子做指导司主簿了。
辛弃疾统领的赤斧营里最厉害的指导员不是真正的指导员,而是辛弃疾本人。
有些时候指导员的功力都没有辛弃疾来的深厚,指导员说不通的道理辛弃疾都能说通透,以至于好几次,赤斧营的指导员都跟着士兵们一起听辛弃疾讲课。
听辛弃疾讲土豪劣绅和农民之间的矛盾和农民该如何反抗。
仿佛辛弃疾已经忘掉了他曾经就是一个大地主家庭出身的传统知识分子。
不过真要说起来,辛弃疾对自己的改造还是挺彻底的。
他反金之前因为担心自己不能长久坚持,或者说担心光复军不能长久坚持,为了让自己没有退路,就散尽家财招募义兵。
散尽家财就是字面意义上的散尽家财。
他家三代单传,也没什么牵挂,他遣散所有仆人、家生子,把除了祖宅祠堂之外的土地房屋全部变卖,然后招兵买马。
苏咏霖来了之后,他还把剩下的一部分没用完的军费交给苏咏霖,算是个人对光复军大起义的赞助。
真要说起来,现在辛弃疾也是一个标准的无产阶级。
他现在就是靠着军中饷钱和军队里免费的伙食福利过日子,没什么物质上的欲望,对于分配土地等事情兴致缺缺,满脑子就是练兵、精修理论。
再有就是自己当老师给士兵们讲解苏咏霖的理论了。
练兵和给士兵当老师讲解理论知识是他乐此不疲的事情。
他仿佛从中找到了让他的精神得到极大满足的渠道,以至于有了这种精神上的满足之后,他就不太在意物质上的享受了。
而有着深厚文化功底的辛弃疾也能用更加精炼的语言和优秀的逻辑讲解苏咏霖的理念,做一些精妙的比喻,巧妙地让文化基础差的士兵也能明白他所要讲述的内容,从而让士兵们可以更快更好的接受这一套理论。
不得不说,辛弃疾是个指导员的好苗子。
有他在,赤斧营的指导员感觉他们似乎都没什么存在的必要。
田珪子好几次和苏咏霖说起辛弃疾的先进事迹,认识到辛弃疾强大的语言组织能力和感染能力之后,他甚至建议苏咏霖把辛弃疾从一线部队调开,专门负责指导司方面的工作。
田珪子认为苏咏霖不断扩大指导司的规模和指导员的数量,这固然是增强对军队和基层控制的好办法,但是这对于指导司的培养能力是很大的挑战。
因为终日规划培训计划,考核指导员的素养,田珪子已然分身乏术,他非常需要一些精通理论且善于传道授业的人才来做他的副手,帮他一起培训指导员。
选来选去,他看中了辛弃疾,很想让辛弃疾去帮他。
苏咏霖对此并不介意,他也觉得辛弃疾是个很好的人选,但还是觉得辛弃疾的军事能力是当前不可或缺的,他认为辛弃疾的军事能力在即将到来的多次大战之中是非常重要的。
不过他也答应田珪子,等推翻金国统一中原之后,倒是可以考虑让辛弃疾多多参与指导司方面的工作,培养更多优秀的指导员。
届时遥控南宋、大理、高丽、西夏等各国境内的农民起义、让他们疲惫不堪的重任,可能就要落在辛弃疾身上了。
有这样一个成功的案例,苏咏霖并不担心自己和自己的枕边人同床异梦。
而且更重要的是——她才十六岁。
十六岁的少女,啥都来得及。
不过想着想着,苏咏霖忽然觉得有必要成立一个职能更加完善的组织,把指导司扩大一下,增加一些职能。
或许可以在行政职能之外,把指导司建立成一个更加符合自己目标的组织,去专门负责一些政府机构无法承担的任务。
有了这样的组织,苏咏霖就能在光复军组织之外有另一支执行任务的手臂,甚至在必要的情况下绕开官僚体系,去做自己的事情,并且钳制官僚体系。
一般的帝王在感受到官僚体系的掣肘时,会倾向于建立特务组织来执行这样的任务,但是官僚体系对特务组织的戒备和打压始终如一,而且特务组织过度依赖帝王个人权势,属于无根浮萍,不能长远。
强势帝王可以用好特务组织打压官僚系统,但是一旦帝王没有那么强势了,特务组织的强势也就不复存在,甚至可能反过来成为帝王的心病。
若想要实现长远和有延续性的目标,就必须要给与这一组织正大光明的身份和权势,以及根基。
指导司作为一个光明正大的组织,拥有光明正大的职权,分担了一部分本该由官僚机构负责的任务,做得也非常好。
没有指导司对基层农村的控制,苏咏霖是没办法掌握稳定的兵源和赋税来源的。
而随着占领地区的不断扩张,强化指导司的职能似乎也就成了必须要提上日程的选项。
三百一十三 我看他们是在瞧不起苏某!
指导司的建立和存在对于苏咏霖来说本身就是一种尝试。
是他在起义阶段这个特殊时期为了掌控更大的动员力而对传统官僚模式和传统军队模式的一种颠覆性的创新。
在这个起义的阶段,他没有可靠的官僚培养系统。
而且就算想要和知识分子合作,知识分子面对中都地区金国大军的压力,也不敢贸然把宝压在苏咏霖身上。
越早投资虽然回报越大,风险也越大,只有光脚的才敢这样玩,家大业大的要是这样玩,万一苏咏霖完蛋了怎么办?
对于他们来说,素来都是谁赢了帮谁,玩锦上添花,雪中送炭是不能指望他们的。
考虑到这一点,苏咏霖也就和他们达成默契,除了实在是看孔氏不爽,威逼孔氏付出了一点代价,其他地区苏咏霖都是和地方知识分子达成了互不干扰的默契。
但是苏咏霖也是需要真正的掌控地方为他提供战争动员力的,否则又怎么能抗衡金国呢?
官僚系统靠不住,那就只能依靠自己的系统,按照自己的方式和意愿掌控基层了。
指导司系统就在这个背景之下“应运而生”。
不仅是苏咏霖个人的理想,也是现实所迫,为了对抗金国、更好的生存,指导司系统的建立和扩大是必须的,所以苏咏霖使劲儿往里面砸钱,把军费大量的投入进去。
扩大着扩大着,指导司的规模开始遍及全军,开始给苏咏霖巨大的回馈。
这种回馈也从军队里走出来,开始蔓延到行政层面,从行政层面给了苏咏霖很大的帮助。
传统模式下官僚系统并不深入的乡村基层,被苏咏霖用指导员体系控制,取代了原本掌控乡村基层的地主乡绅们,整合了这一阶层。
对于一个政权来说最重要的动员力和税收,就被苏咏霖掌握在自己手里了。
成本的确挺高的,派出的人手需要很多,费用支出让负责财政工作的林景春多次向他抱怨,说钱的确挣得多,但是花的也多,都存不下多少钱,没什么结余。
但是付出这些成本之后,他不需要对地主乡绅让渡权力也可以掌握乡村基层,就等于从制度层面将地主乡绅存在的必要性排除了。
这大抵便是一枚硬币的正反两面了。
而在这个过程中,指导司体系也渐渐变得成熟、可靠。
通过指导司这个机构对军队和底层农民进行联通,进行一种传统模式之外的联通,本身就赋予了指导司光明正大的身份、职能,以及根基。
因此未来将这个机构从上到下重新构造一变,使之拥有更多的职能,培养更多和自己一条心的基层人才,并且对抗传统官僚体系,这对于苏咏霖来说本身就是必然的选项。
因为他根本就不会信任这群永远只会锦上添花的知识分子。
人才,还是要靠自己培养出来的比较可靠,反正现在也不存在什么科技代差,不存在什么统治技术上的差异,知识分子和自己培养出来的人没有本质区别。
差的只是经验而已。
通过时间积累,经验是可以补回来的。
有了对未来的打算之后,苏咏霖终于想起这是自己的洞房花烛夜,便收回了思绪,看着面前青春洋溢的美少女,觉得自己还是应该做一点洞房花烛夜该做的事情。
想到这个,苏咏霖就不由自主的产生了一种老牛吃嫩草的感觉。
可是转念一想,苏咏霖意识到自己也就二十一岁,按照人类的年龄来算,根本算不上一头老牛,所以也就释怀了。
结婚不是过家家,夫妻之间该做的事情还是要做,自己的意愿也好,政治任务也好,该做的总得做。
两人又聊了一会儿,吃了一会儿,苏咏霖一直都在玩喂食play,把赵惜蕊逗得直笑,笑的和银铃儿似的。
吃饱喝足了,时间也到了,万籁俱寂了,气氛也烘托到位了,该做的事情是时候该做了。
苏咏霖按照赵作良所吩咐的,和赵惜蕊一起喝了一杯交杯酒,走完了夫妻间的所有仪式。
“时候差不多到了,娘子,咱们可以做该做的事情了。”
苏咏霖放下了一切,成为了丈夫,还有一个正常的男人。
赵惜蕊猛然感觉气氛有点不对劲,思维立刻就跳跃到了教她洞房花烛夜知识的老婆婆给她上一对一辅导课的时候,那些新奇的羞羞的知识立刻塞满了她的整个脑袋。
这一刻,没有苏咏霖和赵惜蕊,只有一个男人,和他的妻子。
赵惜蕊强忍住羞涩,跑到床边上,从床铺下抽出了一本书,然后递给了苏咏霖。
“你看。”
苏咏霖接过来一看,好家伙,新婚夜教科书啊这是。
但是,作为一个遍阅《杨太真外传》、《赵飞燕别传》等诸多“古典名著”的lsp,他需要这种东西来传授他相关的知识吗?
很明显是毫无必要的。
不过翻看几页,苏咏霖也觉得这里面的东西挺有意思。
有些姿势挺新潮的,看起来也挺有气势,对人的身体协调能力有很高的要求,反正之前苏咏霖从没见过。
这个姿势可以,这个姿势也不错,这个……卧槽!
苏咏霖这一瞬间都觉得自己的语言形容能力受到了限制,读了那么多年的书,脑袋里却只有这两个字。
画上的这两个人互相协作,都快飞起来了……
苏咏霖不由得感到震惊,这确定是人类的身体构造所能办到的?腰不会断掉吗?这还是新人教科书吗?
苏咏霖合上书本看了看封面,发现封面也没什么特别的,就是两个奇形怪状、脸上还带着诡异笑容的小人交缠在一起。
这本书……确定不是哪家土豪劣绅吃饱饭没事儿干自己钻研出来的毁人不倦进阶版教材?
还是说这只是编者自己的脑内妄想?
稍微评估了一下这些姿势的难度,苏咏霖判断这种新潮的姿势目前来说还是不太适合使用的。
苏咏霖就算了,赵惜蕊还是个纯纯的新人,就算身体受得了,精神上也承受不住,所以还是稍微缓缓,等以后成了老司姬再考虑一起研究。
这本书就丢到一边吧!
于是苏咏霖一甩手就把这本书扔掉了。
“新婚之夜,苏某难道需要这种东西?我看他们是在瞧不起苏某!”
这样说着,苏咏霖兴致大发,把多余的红烛全部吹灭,只留下区区两三根点缀一下房中氛围。
昏暗的烛光压抑了苏咏霖的理智,放大了他心中原始的冲动。
于是,他上前一个公主抱把赵惜蕊横着抱了起来,不顾她的惊呼和慌张,决定由自己手把手地教她一堂生理卫生课。
当然,课堂设置在婚床之上,而不是某个奇怪的教室里。
这堂课是实践课,而不是理论课。
苏咏霖是老师,不是学生。
或许是动作幅度太大,以至于在房中带起一波混乱的气流,房内红烛顶上的火苗晃了晃,最终还是不甘心的熄灭了。
于是一个夜晚就这样过去了。
第二天,苏咏霖起的挺晚。
他起来的时候,赵惜蕊已经坐在梳妆台前对着那面铜镜梳妆打扮了。
昨天,是她生命中最后一天以少女发式度过的一天,从今天开始,少妇赵惜蕊将以全新的妆容、发式迎接自己的新生活。
苏咏霖打了个哈欠,伸了个懒腰,侧着身子用手臂撑着脑袋,看着赵惜蕊坐在铜镜前慢慢梳妆的模样。
“醒啦?”
赵惜蕊笑眯眯地看向了苏咏霖。
“嗯,那么久以来,今天应该是起得很晚的。”
苏咏霖看了看外面的天色,然后坐起了身子:“身体怎么样?有什么不适吗?”
赵惜蕊听懂了苏咏霖的言下之意,羞红了脸。
“还好,官人很温柔,我不是那么难受……”
“那就好。”
苏咏霖掀开摊子,走到了赵惜蕊身后,弯腰抱住了她,看着铜镜内清晰的两人的模样。
“现在开始,咱们就是不可分割的夫妻了,往后余生,还请娘子多多照拂。”
赵惜蕊听了,轻柔一笑,双手按在了苏咏霖的手上:“这也是我想对官人说的。”
苏咏霖点了点头,抱了她一会儿,便直起身子,又伸了个懒腰。
“我又饿了,好了吗?咱们去见父母,然后就可以吃朝食了。”
赵惜蕊点了点头。
“很快就好了。”
然后过了差不多二十分钟,赵惜蕊终于从梳妆台前站了起来,跟着苏咏霖一起去见父母敬茶了。
饿的前胸贴后背的苏咏霖不由得感叹,无论在任何时代,女性一旦满足了温饱所需,对于妆容的追求都是极为狂热的。
以后局势稳定了,若要赚钱,或许可以从这一方面着手,扩大女性的消费需求,配合女***的步伐,开拓全新的市场。
按照传统流程,婚后第一天的早上向父母敬茶问安之后,整个婚礼流程才算正式走完。
不过苏咏霖的父母都已经去世了,所以赵惜蕊的父母就暂代了这一工作。
夫妻两个向赵作良和赵夫人敬了茶,问了安,整个婚礼流程终于结束,苏咏霖和赵惜蕊可以开始他们的新婚生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