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六 要重视敌人,而不是恐惧敌人
苏咏霖大概的向自己的起家团队介绍了金廷在山东地区的主要军事力量。
这是相当可怕的一股力量,比起苏家的起家团队,那是千百倍的恐怖。
所以听说之后,这些人都面带惊讶之色,大部分人眉头紧锁,神色一点儿也不放松。
也是,这帮金人虽然战斗力不好说,但是规模至少是足够大的,俗话说蚁多咬死象,真要是数量差距太大,金军一人一口唾沫都能把苏咏霖这一群人淹死。
所以大家伙儿都有点担心。
苏咏霖接着讲述。
“咱们一旦起事,面对的首先就是诸州府的射粮军和驻守在沂州的两个镇防猛安,以及那些杂处于乡村之间的女真民户,人数并不少,单就那两个镇防猛安来说,少说,也有六百人的正规军。
镇防猛安的营寨赵开山去过,当时沂州防御使安贞带他去看,估计是要炫耀武力来着,他说那一个个都骑着高头大马,看起来是相当的雄壮,威武不凡。”
这样一说,大家伙儿就更加紧张不安了。
苏咏霖见状就笑了。
“担心什么?那都是花架子,你们忘了?苏隐前年来山东侦查的时候,看到他们练兵,一个个骑在马上摇摇晃晃,十个人里有五个能摔下马,十个人里有七八个拉不开硬弓,中原花花世界把他们养废了。”
苏咏霖这一说,底下这群人纷纷想起之前苏咏霖给他们讲过的这些事情。
说中原金军经过长时间的和平之后,早已堕落不堪,根本没有曾经那般的强悍善战,马骑不好,弓箭拉不开,战斗技能几乎为零,自甘堕落的人不要太多。
这样的人值得恐惧吗?
根本不值得恐惧!
所以说南宋官家和大臣都是一群怂货,面对着几十年前的强敌,根本不懂得用动态的眼光审视这个敌人,不能发现他们正在走向衰落。
当然,南宋自己也在不停地衰落。
根本就不去抑制土地兼并,反而还不断维护地主的利益,剥夺佃客的人身权利——简直就是在作死的边缘大鹏展翅。
还能怎么办呢?
让他们去死吧!
苏咏霖捏紧了拳头。
“咱们要重视敌人,而不是恐惧敌人,我从不担心这些镇防猛安,只要我军能主动发起进攻,逼着他们打攻防战而不是野战,那么打胜仗就不是难事!而且一旦打赢,他们的那些马就归咱们了。”
宋人缺马,金人不缺。
不仅镇防猛安的营寨里有马,那些杂处于乡村之间的谋克和谋克下面的村寨内,也是有马的,马还不少,按照金廷的规定,女真户口出丁打仗是要自备马匹装备的。
这样一来,虽然不至于每一户女真民户都有马,但是这马匹的单位拥有量也是不可小觑的,积少成多,打下一个沂州,义军的第一支骑兵就差不多可以诞生了。
“咱们的骑兵,就在这上面了!”
苏咏霖的话让底下不少人暗暗兴奋起来。
要是真的可以打胜仗的话,队伍当然会越来越壮大,到时候人手一匹马,大家也玩铁骑纵横,就根本不是难事。
这个时候,身材高大的苏绝举起了手。
“阿郎,你方才说了,除了镇防猛安之外,沂州还有女真人的民户猛安,总数在三十六万,那么沂州有多少?分居在何处?”
大家都看向了苏咏霖。
苏咏霖点了点头。
“阿绝的问题很好,你的兵书没有白读,知己知彼,百战不怠,这一点我们必须牢牢记在心里,开战之前,总要想方设法去了解你的敌人,而不是蒙着眼睛乱打一气。”
这样说着,苏咏霖拿出了一张地图挂在了墙上。
“这是沂州地界内金廷设置的镇防猛安和民户猛安的据点地图,每一个据点都有标注,大家可以一目了然的看到。”
地图展开,大家纷纷凑近了看,一看之下,都面露难色。
临沂县周围有一个镇防猛安和十三个村寨,费县周围有一个镇防猛安和十四个村寨,散布在周边广大乡村之中。
根据金廷的括地政策,有些村寨内的金人来的比较早,控制的土地比较多,一个村寨的金人可能控制着两到三个乡村。
而有些金人来的比较晚,一个村寨可能只好控制一个乡村。
整个沂州范围内,被村寨内的金人控制的乡村约占四分之一,剩下四分之三里,四分之一是自耕农,其他的都是地主豪强占有。
这就是整个沂州的农业生态。
尽管如此,放在苏咏霖等人眼前的,还是一个看似难以撼动的庞然大物。
“数量不少。”
“是啊。”
“没想到金人那么多,打起来很难啊。”
“咱们只有一千人,该怎么打啊?”
苏咏霖拍了拍手,让大家坐回原位。
“的确,咱们只有一千人,而乡村之间的金人,就算是一个村寨,五十户,也有约五百人上下,打起来真的很不容易,但是他们不是集合起来和我们打仗。
我们是主动进攻一方,我们可以发起突袭,可以主动选择攻打谁,那个时候,咱们才是以多打少的那一边,加上女真人疏于训练的程度,咱们攻打镇防猛安和女真村寨,难吗?”
一伙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觉得苏咏霖说的很有道理。
“民户女真人往往不是聚居在一起,而是以五十户为一村寨,散居在诸多乡村之间,数量的确多,但是单个来看,岂不是势单力薄?且除了男丁,还有老弱妇孺!
五百人的村寨,能战者又有几何?是以真正值得顾虑的,也就是那两个镇防猛安,那里头有三百至五百左右的正兵,尽管如此,他们疏于训练,不堪战阵,可怕吗?”
苏咏霖摆事实讲道理,让大家心中的疑虑消除了不少。
有了这番讲述,未来的军官们对于这场起义行动也有了一个大致的理解,脑袋里勾勒出了属于自己的轮廓。
苏海生带头给出了自己的意见。
“阿郎说得对,金人看似人数多,但是散居于各地,彼此之间的联系并不是多么紧密,有各个击破的可能,而且除了两个镇防猛安,大部分都是民户,人数多,男丁不多,咱们一拥而上,他们难以抵抗。”
苏绝也表示赞同。
“咱们起事,金人不知道,说不定等咱们杀到他们面前的时候,他们还在吃喝玩乐或者赌钱呢,这样的仗,怎么输?”
苏海生和苏绝带起了头,其余人也纷纷给出了自己的看法,基本上都是言中了金人这一番布置的问题所在。
人数的确不少,看起来也很强,但是疏于训练疏于督促,使得他们早已不复当年的勇武,这是起义军最大的胜机所在。
而更重要的是,他们学会了思考,开始了思考,可以自己分析问题,这让苏咏霖非常开心。
他的这些部下们已经不再是单纯的私盐贩子海上贼匪了,他们正在朝着一个相当正面的形象高速的转型。
当然,开心之余,他还有很多事情要去做。
在有限的准备时间里,他要把归属自己指挥的人马集合完毕,单独整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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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七 苏咏霖建军
苏咏霖不知道赵开山等人准备怎么打仗。
貌似他们的训练有点简单、敷衍——简单练练阵列,简单的舞刀弄枪,告诉士兵要听命令之类的,并没有特别艰苦的整训什么的。
而且现在还是农忙时期,赵开山还在安排农户们春耕。
这倒没什么问题,春耕一样很重要。
但是也不用把训练当做可有可无的事情吧?
苏咏霖不能这样简单的敷衍。
他是要在乡野之地和金人面对面打仗的,不说突然袭击的可能性,万一遇到一个防备森严的,搞不好那就是野战。
野战拼的就是阵列和各自的稳定了,必须要操练阵法。
他可不能指望那些大字不识一个的农民兵懂得什么叫军队阵法,上了战场就知道怎么和战友协同作战。
于是他和赵开山申请粮食,说要给自己的一千作战部队每日三顿饭的待遇。
这让赵开山有些奇怪。
“寻常也只是两顿饭,怎么你却要让他们吃三顿?不用这样吧?吃个两顿绝对不会饿着,最多每顿多给些粮食就是了。”
“训练和打仗一样,消耗也大,不吃就练不动,练不动,就出不来精兵,兄长,我原先那些部下,就是一日三顿练出来的,我有经验,你相信我,我肯定练一支精兵出来。
而且兄长,我要在乡野之地和很多金人打仗,万一碰到一个有了防备的,没法儿偷袭,那只能硬碰硬,到时候看的还是实力,你也不希望我打败仗吧?”
苏咏霖笑容可掬。
见着苏咏霖的笑脸,赵开山很是郁闷。
但是他又想着要是苏咏霖真能练一支精兵出来,到时候对付金人也多点底气。
而且人家大老远来帮着他们造反,这点要求都不答应,也不太说得过去。
他毕竟不是缺粮食的人,家里存粮堆积如山,当初荒年缺粮食的时候也干过囤积居奇赚大钱的事情,无论如何也不能用缺粮这种借口来搪塞。
算了,精兵多吃点就多吃点吧,横竖一千人,又能多吃多少粮食?
于是赵开山答应了苏咏霖的请求,让苏咏霖给自己这一千人争取了早晚两顿稀和中午一顿干的待遇,粮食到底是管够的。
苏咏霖非常高兴,感谢了赵开山,然后表示自己还想要申请一些油和肉食。
看到苏咏霖得寸进尺,赵开山脸色顿时就垮下来了。
“贤弟,粮食管够就差不多了吧?自古以来当兵吃粮,哪有给他们顿顿吃肉的?吃不起呀!咱这儿也没有那么肉给他们吃呀!”
“不吃肉,没力气,到时候万一碰着金人骑兵,就扛不起大斧,砍不动骑兵,这不好,兄长,咱们是造反,稍有不慎满盘皆输,不能惜小利而不顾全大局啊。”
“这……”
“兄长!现在的付出,是为了以后千百倍赚回来,做生意也好,造反也罢,不都是如此吗?不舍得投入,哪来的收获?”
苏咏霖用自己大大的双眼认真的盯着赵开山。
赵开山看着苏咏霖恳切的眼神,实在说不出拒绝的话。
思来想去,觉得苏咏霖说的也并非没有道理,只能答应给苏咏霖一些油和肉——但是绝对不可能很多。
顿顿吃肉那是赵家自己嫡亲的家人才有的待遇,就算是充当打手的护院队伍都没有那么好的待遇,更别说一千个当兵的了。
量不多,也就五天能吃一顿的量。
尽管如此,也是很不错的了,因为苏咏霖本来没有觉得能要到,只是劝说一下,略做尝试,要不到也不觉得可惜,自己想办法就是,结果赵开山这冤大头还真给了。
苏咏霖的心情一下变得非常好。
少归少,终究有的吃,赵开山这样的大土豪也不知道有多么丰厚的储存,自己的家底他肯定不会轻易暴露,现在不薅羊毛,还要等什么时候?
这样,苏咏霖就有底气练出一支相对精锐的军队来。
对,相对精锐。
就那么些日子,能初步练个模样出来已经不错了,想练成精兵什么的那是想多了,但是也要练,抓紧一切时间去练,增强军队的组织度。
战争之中,个人的精悍并不能主导战争的走向,军队的组织度才是战争走向的关键因素。
就算这些大字不识一个的农民兵从来不曾手握钢刀斩杀敌人,只要能机械式的做出相对应的战术动作配合战友,也就足够了。
战场经验总归是要实战打出来的。
苏咏霖有陆战经验,也有水战经验,但是都不是和正规对手打的,而是和同样的一群私盐贩子打,感觉算不上什么正经的战斗经验。
他并不清楚自己算不算军事天才的那种,他也没有办法向那位能说出【运用之妙存乎一心】战神岳飞请教什么是打仗,可事到临头,不逼一下自己,谁知道自己有多少潜力?
所幸,他第一次要对付的也就是一群荒废训练的“八旗子弟”。
就算以后壮大了压力更大了,也不至于到岳飞那种刚登场就要和巅峰时期的金军交战的程度。
因为金军也和宋军一样,回不到巅峰了。
金、宋、西夏、大理,其实都一样,在无尽的对峙之中,都已经步入衰退期,早已没有了当年的锐利,谁也奈何不了谁,大家开始了比烂环节,就看谁比谁更烂。
真要说劲敌,可能就是现在还远未真正成长起来的蒙兀诸部了。
这样想着,苏咏霖便稍微有些放心,随后制定了严密的训练计划。
他计划在正式起事之前,把这支一千人的作战部队全都变成至少能听懂自己的命令并且执行的【军队】。
很快,苏咏霖就公布了自己制定的一揽子整军训练计划。
既然要成军,首先公布的自然是编制。
考虑到实际作战需要,苏咏霖基本参考了王安石时制定的将兵法,采用三级编制,为了显示和宋军的不同,稍微更改一下军称。
宋军中基础单位为火,一火十人,苏咏霖则设一班十人,置班头。
宋军以五火为队,一队五十人,设队长指挥,苏咏霖改队为排,一排五十人,置排头。
宋军中又以十队为一营,辖五百人,为最基础的作战单位,这里苏咏霖就不改了,也设营作为基础作战单位,辖五百人,设营指挥使统领。
将兵法中,以营为基础作战单位,以若干营为一将。
全军根据战区不同,不同地区设不同数量的将,上下之间尽量不打乱部署,以此改良宋军早期将不知兵兵不识将的问题。
苏咏霖只有一千人,设两个营,连最低限度的一将三千人也达不到。
他不好意思自称将,所以就告知赵开山,于是赵开山自称大统领,任命苏咏霖为统领,指挥这两个营。
他让亲信苏绝、苏海生分别担任两个营的指挥使,苏绝统领的营为白虎营,苏海生统领的营为朱雀营。
营下面的十个排按照天干名称,以甲、乙、丙、丁、戊、己、庚、辛、壬、癸为排号,排下面的五个班则单纯用一二三四五来命名。
这样细致的规定下,就算是一个最基础的士兵也能明确自己的所属。
比如一名士兵隶属白虎营丁字排第三班,是谁的部下,一目了然。
除此之外还有苏勇统领的仅有的三十名骑士作为苏咏霖的亲兵卫队。
这一规定之下,全军首先进行人员登记。
苏咏霖手下不缺能读会写的人,大家一起上阵,很快就把全军花名册搞定。
姓氏,名字,年龄,籍贯,家有几口人等等,只要是能记录下来的,全都记录下来,但要是有人不知道自己多大,那也只能空着。
花名册搞定之后,军职的安排也立刻颁布。
基本上担任军官的都是苏家自己人。
这是为了让军队更快的形成战斗力,也是为了更好的掌控军队,一举两得,无可厚非,谁也说不出一个不是。
三级军官安排完毕之后,建军也就实际上完成了,从开始乱糟糟一团到现在秩序井然全部搞定,也就过去两个时辰。
苏家这个私盐贩子集团的高效率办事的习惯放在这种正事上也是非常的契合——打仗和贩私盐,都是要把脑袋别在裤腰带上的事情。
建军完成之后,苏咏霖颁布了严格的作息时间表。
卯时初全军起床,穿衣叠被,整顿队列,然后集体活动身体半个时辰,到卯时四刻为止。
然后给半个时辰洗漱、吃早饭、解决三急问题,把自己拾掇拾掇,整整洁洁。
辰时初开始集结,首先进行一个时辰的队列练习。
巳时初结束队列练习,开始进行兵器练习,演练长枪刺杀、盾牌举放、弓弩射击等又是一个时辰。
午时,结束训练,全军有一个时辰的时间吃午餐和进行午休。
未时,全军进行一个时辰的识字课程,由识字的苏家老手带着刚刚成为苏咏霖部下的农民兵一起认字。
申时,视进度而言,最开始还是加强队列训练,什么时候队列训练的像模像样了,再和兵器结合起来演练军阵一个时辰。
酉时,全军吃晚餐,解决三急问题,稍作休息,军营之中自由活动。
戌时,全军按照新编制再次集合,进行一个时辰左右的交流活动,以一个班为基础单位,班长和士兵聚在一起进行交流,谈天说地讲什么都可以,主要是增进彼此的了解。
亥时初,全军准时熄灯入睡,等待第二天起床的命令。
如此周而复始。
接着,苏咏霖颁布了目前他所想到的合适的军法令,命嗓门大的人当众宣读。
比如当兵给饷钱,训练努力者给赏,偷懒者重罚,识字努力优秀者给赏,偷懒者给予惩罚之类的一些规定。
其中很重要的有几条被特别拎出来着重讲解。
其一,当兵的兵饷每个月公开给予,直接从军需官那边发到手里,一手交钱一手记录,清清白白,绝无拖欠,不过任何军官的手。
其二,军中伙食费用公开,火头军每天用了多少钱买了多少吃的都要对外公开,写在纸上,张贴在规定的区域让全军士兵知晓。
其三,军中无分军官还是士兵,伙食一致,火头军能准备什么就吃什么,上至苏咏霖自己下至普通一兵,都一样。
其四,也是非常关键的一条,就是军官不准辱骂体罚士兵,士兵犯错可以用军法惩处,但是军官如果辱骂、体罚士兵,立刻解职,还要在全军面前公开通报批评。
这是铁律,绝对不准动摇。
这些规定其实在苏咏霖掌管苏家私盐集团的时候,就已经开始运用了。
苏家的私盐集团很早以前是军事化管理了,苏咏霖接掌的时候,核心集团就像是一支组织严密等级分明的军队,组织纽带就是利益。
苏咏霖增加了这些必须要遵守的规矩,辅以各种政治思想上的教化,愣是把这个刀口舔血的私盐贩子利益集团打造为了北上造反的火种,由里而外的把这个组织改造了。
所以对于苏咏霖提出的军规军法内容,原先的打手们都很习惯,并没有什么奇怪的地方。
制盐工人们虽然不清楚,但是他们信任苏咏霖,愿意遵守。
而那些新近加入进来的农民兵,睁着迷茫的眼睛眨巴眨巴,搞不清楚这些规定都是怎么一回事。
这不要紧,苏咏霖也没指望他们从一开始就能接受明白这些规矩,跟着已经习惯规矩的苏家老人们,他们不用担心不能理解这些内容。
“既然跟随我,就要守规矩,这些规矩不仅是你们,我也会遵守,你们犯了错,军法如山,我犯了错,军法一样如山!”
苏咏霖面色冷冽的拄刀站立在全军面前,向全军许下自己的誓言。
一系列事情宣布完毕之后,时间已经到了傍晚,火头军已经准备好了今天晚上的晚餐——稠菜粥。
于是苏咏霖下令全军以班为单位,一班一锅,开始吃晚饭。
盐管够,粥管饱。
晚饭过后,是自由活动时间,苏咏霖要求各班班长带着各自的士兵前往他们的住处进行整理。
没办法,刚搬进来,很多东西都要整整理,不整理还真不好睡觉。
苏咏霖则把其他军队里的主要责任人全部喊到自己身边,给他们布置任务。
十八 他们眼中的火焰也烧得正旺
军队是建立了,但是一支军队也不全是作战兵员。
想要让一支军队强大有战斗力,辅助机构也是必不可少的。
比如伙食层面,军法层面等等。
这方面苏咏霖也安排了自己信任的专业人士来负责。
“老郭头,你从最开始就管着咱们的伙食,咱们吃你做的饭,舒坦,所以火头军还是你来带,之前的好习惯要保持,该怎么做就怎么做。
而且丑话我要说在前头,人多了三倍,事儿也要多做三倍,有人吃不饱肚子,或者吃出了事情,我可不念旧情,咱们现在是军队了。”
苏咏霖盯着自家老火头,面色严肃。
四十多岁的郭敬顺呵呵一笑,满脸的褶子都笑开了花。
“阿郎,你放心,只要有东西能做了吃,你们都不会饿肚子,要是吃出了问题,我偿命。”
“谁要你偿命,要你守军法!”
苏咏霖笑着拍了一下郭敬顺的背:“我说了,咱们现在是军队了,不是原先的私盐贩子了,要守军法,军法要斩你,我可救不了你。”
郭敬顺还是一脸憨笑。
“知道了,守军法,明儿我就背,一个月之内,保证倒背如流。”
“你说的,到时候我可要抽查,倒背不出来,我扣你军饷。”
苏咏霖开了个玩笑,惹得周围人一阵大笑。
安排好了吃饭的事情,苏咏霖又开始安排军法的事情。
“军法官是个容易得罪人的事情,我知道,你们心里或多或少都埋怨珪子不讲情面,但是我跟你们说,就是因为珪子不讲情面,咱们才能闯过那么多难关。
贩私盐也好,行军打仗也好,都要有规矩,没有规矩,不成方圆,我也把丑话说在前头,珪子管军法,我绝对支持,我要犯了错,珪子惩罚我,我绝无怨言,同时,我也不准任何人有怨言。”
苏咏霖走到在私盐团队里负责“规矩”的田珪子身边,拍了拍他的肩膀。
田珪子阴沉沉的一张脸微微抬起,一双珠子大眼白少的眼睛扫了大家一圈,给不少人的背后看的飕飕冒凉气。
那双眼珠子盯着人看的时候,真的瘆得慌。
要说在这个充满理想的团队里大家最怕的人是谁,苏咏霖排第一,田珪子就是当之无愧的老二。
田珪子从小跟着苏咏霖一起长大,也不知道是天生的还是后天养成的,他沉默寡言,不怎么合群,但是非常守规矩,认死理。
苏咏霖掌权之后定下的规矩就是田珪子负责具体执行。
最早的时候,有三个不守规矩犯事的家人就是被田珪子逮捕的,然后上报苏咏霖以后执行【规矩】。
据说是这三人管不住裤腰带,强抢妇女,犯了苏咏霖定下的不准掳掠妇女的规矩,被砍了脑袋,当做反面教材广而告之。
田珪子一战成名。
要说理想,大家都有,热血,大家也有,这些都是苏咏霖带给大家的。
可是这个团队之所以没有被热血上涌烧坏了头脑,就是因为田珪子的存在。
苏咏霖很信赖田珪子,田珪子素来也不和其他人有什么往来,很专注于自己的职责,所以军法官这个职位,苏咏霖还是交给田珪子来做。
大家都不敢有意见。
吃饭和军法的事情安排好了,接下来就是后勤保障的事情。
军队里负责管后勤保障的后勤司司长林景春贩私盐时期就负责大家伙儿的后勤,干这一行干了好几年,深受苏咏霖的信任。
林景春本人算术水平一流,一把算盘打的极为顺溜,所以大家都喊他老算盘,哪怕他本人三十岁都不到。
“景春啊,后勤的事情我就交给你的,你的品行我是相信的,那么多年了,你管后勤一点事情也没有出过,军队里的后勤补给都交给你统一安排,按规定,务必要做到不偏不倚。”
“喏!”
林景春笑呵呵的担下了任务,然后看了一圈眼神热烈的老伙计们。
“不偏不倚,这可是阿郎的命令,你们就死了这条心,也别往我这边使劲儿,不然珪子把我脑袋拿了,你们还能给我把脑袋重新安上?”
老伙计们看了看坐在一边黑着脸不说话的田珪子,一起咽了口唾沫,低下头不说话了。
成军的事情基本上都安排完毕,苏咏霖也就放心了。
此时天色渐晚,今夜大家伙儿也是真的很忙,苏咏霖便直接下令内务整顿完毕之后便可以熄灯睡觉。
从明天开始,全军完全按照计划表上的规定进行作息安排,如有不遵守的,必将严惩。
士兵们睡下之后,苏咏霖下令把核心团队喊过来集合,应到三百一十七人,实到三百一十七人,
这些都是能读会写的苏家班底,军事基础和文化基础比后来加入进来的制盐场工人们还要好,苏咏霖对他们抱有很大的期待。
而现在,苏咏霖需要他们把大字不识一箩筐的文盲农民兵转变为新一代的火种。
他们集合在营地中央的大空地上,用以照明的火堆发出噼里啪啦的声音。
站在火堆边上,火光把苏咏霖的影子拉得老长。
苏咏霖的声音响亮、坚决。
“记得当初我是怎么和你们说的吗?记得当时你们是如何接受我们要北上的这件事情吗?现在我要你们把我对你们说的话再对你们手下的那些农人说一遍。
我们的目标,需要更多人的帮助,仅仅只靠我们自己这一千人,是不够的,我们需要一万,十万,乃至于一百万这样的朋友,我们需要他们帮助我们一起战斗!
我知道,你们有的人已经在心里喊苦喊累了,已经有人开始嫌弃这些农人低矮、消瘦、丑陋、愚钝,但是回想当初的你们自己,何尝不是我一个字一个字的教会你们?
你们认真想一想当初的你们自己,不也是如此吗?他们就是当初的你们,你们就是未来的他们,连身边的几个人都无法改变,又如何去改变整个中原?”
苏咏霖发出了号召:“记着,当时的我就是现在的你们,而现在的我,就是未来的你们!明白了吗?”
然后得到了他们集体的热切的回应。
火堆烧得正旺,他们眼中的火焰也烧得正旺。
诚然,这些农民都是赵开山这帮人的佃户,对他们怀有深切的恐惧和服从性,但是他们现在是苏咏霖的兵,直接接受苏咏霖的指挥。
他的本部是这群农民的两倍,两个带一个,还能带不动?
不趁此时扩大影响力和势力,更待何时?
正式的训练从第二天一早开始。
卯时一到,全军起床的号号角声和鼓声准时响起。
原先的三百多号精锐打手们反应最快。
他们眼睛一睁,条件反射似的一记鲤鱼打挺就从床铺上起身,快速拍打脸颊让自己清醒过来,然后就下床穿衣叠被。
原先制盐场的工人们反应也还算不错,也快速起身,揉了揉眼睛,打个哈欠就起来了。
同时,本就起早贪黑的农民们倒也没有赖在床上不起来,也是顺顺利利的起床了,就是速度有点慢——赖床是一种奢侈的特权,从来不属于普通的劳动人民,不管他们当没当兵。
新任军官们吆喝着让大家快一点穿衣叠被,快一点去操练场上集合。
但制盐场的工人们农民兵们没有那么利索,行动较为迟缓,于是等全军集合完毕的时候,已经超过了半炷香的时间。
苏咏霖着装整齐面色严肃,身边站着一群主要军官。
“集合时间已经超过了半炷香,用时太长,队列站的歪歪扭扭,很成问题,念在这是第一次,姑且不做惩处。”
田珪子作为军法官上前讲话。
田珪子讲完,苏咏霖上前,伸手指向面前某个方向。
“方才的集合行动之中,最先集合完毕的队伍是你们班,班长上前,报上你们的番号!”
“喏!”
原苏家精锐打手出身的新任军官王思太上前一步,高声道:“白虎营乙字排第六班!应到十人,实到十人!”
“赏!”
苏咏霖一挥手:“率先集合完毕,全班十人每人奖励铜钱十文!”
“喏!”
负责后勤的林景春上前一步,一手托着记事本一手拿笔记录:“白虎营乙字排第六班,全班十人,每人赏钱十文!记录在案!”
这个幸运的班顿时成为大家关注的焦点,很多人都露出了羡慕的表情,而他们本身也十分喜悦。
“早起集合,速度要快,队列要整齐,不得延误,今天是一天,不进行惩罚,往后每一天但凡有超过一盏茶时间的,一定会有惩罚,而相对的,第一个集合到位的班,每人赏钱十文!”
苏咏霖公布了这条奖惩规定,着人反复宣布,务必让每一个人都一清二楚,执行到位。
然后开始晨练。
十九 这是他们从未有过的全新体验
第一天晨练,苏咏霖还是比较仁慈的。
考虑到新加入的农民兵们营养不足,所以从最简单的开始训练,排成队列,用稍微较快的步伐绕着大操练场的边缘走。
全军自苏咏霖以下全部参与,苏咏霖带头控制速度,一起绕着大操场走。
田珪子带着军法官队伍手持长棍伴着队伍一起前进,看到有试图偷懒的、掉队的,就用棍子威胁,让他们回到、跟上队伍的进度。
建军以后,军队内惩戒的权力全部收归军法司,身为军法司司长的田珪子掌握执法权,对上至苏咏霖下至普通一兵的所有人拥有执行权。
真要偷懒耍滑不听命令,上去就是军法伺候。
前面领着旁边盯着,半个时辰以后,基本上农民兵们都气喘吁吁了,而状况最好的还是原来的精锐打手们。
不过到底是庄稼人,耐力还是有的,他们也坚持下来了,虽然说队列多少有些凌乱。
晨练结束,半个时辰时间洗漱吃饭解决三急问题,时间还是足够的。
早饭也是稠菜粥,盐管够,还有些碎菜叶子,肉和油水什么的虽然没有,但是把粥煮的稠稠的黏黏的,吃起来也挺抗饿。
农民兵们也是惊喜地发现苏咏霖带着他们,居然给他们一天三顿饭,以往都是吃两顿饭,苏咏霖却给三顿饭。
起床利索还给赏钱。
好人啊,好人啊!
这是很多农民兵们最直观的第一印象。
但是很快他们就发现他们的第一印象有所偏颇。
他们最先要面对的是队列训练。
步兵打仗全靠军阵,队列是军阵的基础,不练好队列,就练不成军阵。
而队列不仅仅是站成一排走正步,也要训练听懂军官的号令,包括但不限于口令和旗语、鼓声等等。
古代军队没有无线电通讯设施,将军指挥作战无法及时的把命令传递给每个基层军官,那么就要通过旗语、鼓声或者号声把命令传达,让军官和士兵执行命令。
什么声音代表什么命令,无论是军官还是士兵,都要经过较为严格的训练才能明白、执行。
而一旦训练完成,一支可以顺利执行指挥官命令的训练有素的义军,对上金人那些仓促拉上战场干仗的签军,简直就是降维打击。
很多古代军队【一触即溃】【一溃千里】,都是这方面训练不到位的体现,给训练精良的军队降维打击了。
但是同样的,金国家大业大,试错成本很低,反复尝试的机会很多,打一次败仗就像挠痒痒一样。
苏咏霖等人是起义军,先天不如人家,连一次都输不起。
所以必须要严格严格再严格,细致细致再细致!
苏咏霖没有失败的机会,至少在势力壮大以前,在义军席卷整个山东以前,失败一次的后果都是他难以承受的。
他亲自上阵,拿着战旗,战鼓,还有号角放在大家伙儿面前,给他们讲这些东西是什么,有什么用处。
比如敲慢鼓意味着什么意思,敲快鼓意味着什么意思。
一点点讲明白,一点点尝试,从最开始错漏百出的滑稽场面到一个时辰以后堪堪成型有点模样的场面,苏咏霖还是看到了一些成果的。
当然相对于苏咏霖的成就感,农民兵们可就累多了,制盐场的工人兵也好不到哪里去。
这是他们从未有过的全新体验。
之后的兵器训练也是如此,很多人从出生到现在都只和农具打过交道,或者和制盐工具打交道,谁也没有把玩过真正能杀人的钢刀和长枪,还有那看起来就特别沉重的重斧。
这些东西都十分有重量,重量往往超过一般农具和工具,长度也更长。
农民兵们和工人兵们把这些兵器拿在手里都觉得沉甸甸的,难以挥动,更别说作战了。
“现在或许很重,但是不要紧,多练练,你们就习惯了。”
苏咏霖这样说着,让熟悉这些兵器的军官们手把手的教会他们的战友们如何使用这些兵器。
在南宋的时候,获取刀枪和获取弓弩、盔甲的难度不是一个等级的,只是有刀枪而没有弓弩和盔甲,官兵不把你当回事儿,但是你有了盔甲和弓弩,那就是真要造反了。
一个远程攻击,一个近身防御,怎么看都是要造反。
所以打从苏定光那时候开始搞到刀枪就不是难事,但是搞弓弩和盔甲就真的很难,而且本身宋军内部对于神臂弓、克敌弓这一类的兵器管的就很严,军队有时候要都不给全额拨付。
军队尚且不够,外人想搞到就更难了。
苏咏霖手上一共也就三十多副神臂弓,盔甲更是只有十八套,就算想要练习杀伤力很大的神臂弓也没有充足的条件。
但是好就好在这里不是大西北,而是山东,再往北是河北,地势较为平坦。
地势较为崎岖的地方,比如大西北,宋军对付西夏的时候,弓弩就是主力,列阵的时候大部分士兵都是弓弩手,那个地势就适合弓弩手居高临下大发挥。
但是山东河北这一块地势较为平坦,黄河改道之后更是一马平川,特别适合骑兵行动。
这种地势上对付骑兵的时候,步兵列阵就需要更多的长枪手和盾兵,面对骑兵冲击的时候阵势更稳,不容易被冲垮,弓弩手则退居次要。
所以之前赵开山担忧弓弩手数量不足的时候,苏咏霖就如此宽慰他。
赵开山认真思考之后认同了苏咏霖的看法,决定顺其自然,等攻克三州获取金军武库之后,自然能得到大量弓弩,那时再说也不迟。
上午的训练量很大,消耗也很厉害,日到中午,大家都已经饿的前胸贴后背了。
午餐时,苏咏霖让他们排队到操练场旁边不远处的小河边洗手,抹一把脸,再去吃饭。
中午给的饭是干饭,干饭和腌菜,还有一些看起来就清汤寡水的汤——有就不错了,至少有饭有菜有汤。
对于苏家老人们来说,这样的伙食不算什么,他们当私盐贩子的时候吃的可比这些好多了,苏咏霖拿他们当人看的。
但是对于刚刚投靠的农民兵们来说,这样的伙食那是针不戳,更重要的是,一天给三顿啊。
实实在在的三顿饭,顿顿都能吃饱啊。
早知道当兵是这个待遇,早就盼着主家造反了不是?
午饭过后,有一个时辰的午休时间。
军规是必须要回到宿舍里睡午觉,养足精神以备下午的训练,这个很容易接受,本就累得慌,睡个午觉更是求之不得。
午觉睡起来,伸个懒腰,神清气爽。
但是迎接农民兵们的不是他们想象之中更加辛苦的训练,而是全体集合在大操场上,以一个班为单位坐成一团,班长教他们认字。
一个班一般不是只有一个识字的,往往有六七个,打手出身的和制盐工人出身的士兵都认字。
所以有限的三四个农民兵一看——欸?怎么都认字?就咱们几个不认字?
南边宋国的文化人那么多吗?
农民兵们十分郁闷。
所以一个班里,往往六七个人一起协作,两三个人教一个,带着这帮老实巴交的农民兵一个字一个字的认。
这群苏家老人们都还记得当初苏咏霖是怎么手把手教他们认字、帮他们摆脱愚昧的。
他们也记得苏咏霖的话。
“只有认了字,有了文化,才算是个真正的人,上等人不把咱们当人,当然不会教咱们识字,但是不要紧,咱们自己教自己,总要把咱们都教会了,都认了字,有了文化,都做堂堂正正的人。”
苏家老人们告诉农民兵们这句话,农民兵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一脸惊讶和不解。
但是不要紧,认字是强制性的,想不认都不可以,认得多了给赏,偷懒耍滑不认字的还要交给军法处去惩罚。
这个规定公布下来,畏惧惩处的农民兵们立刻瞪大了眼睛看着写在白纸上的黑字,笨拙地跟着苏家老人们一遍又一遍的念着这个字的读音。
一个时辰过去,认字课结束,下面又是新一轮的队列训练。
苏咏霖把队列训练当做首要工作来抓,不单单是听令的士兵,敲鼓吹号挥舞旗子的士兵也要了解这一切,方便在战场上传递准确的命令给一线指挥官。
总之就是各种练。
士兵们一排一排的前进后退前进后退,被折腾得苦不堪言,号声鼓声响成一片,传令兵们也累得够呛,整个练兵大营里热闹非凡。
好容易熬到了晚饭时间,别说农民兵们,苏家老人们也饿的前胸贴后背,抱着粥碗狼吞虎咽,吸溜吸溜的声音此起彼伏。
当然,粮食管饱,说一天三顿就一天三顿,绝对不坑人。
晚餐和饭后休息时间有一个时辰,吃过饭后,士兵们三三两两的聚在一起闲聊消食,走走晃晃,互相之间讨论着今天的奇妙经历。
自由活动时间结束之后,就是这一天最后的活动了。
说是增进战友之间的互相了解,增进大家的感情和信任度,但是农民兵们自我介绍之后,却是听着自家班长和那些苏家老人们讲述的他们贩私盐的时候的那些故事,入了迷。
他们第一次知道他们的这些上司和战友们都是贩私盐出身,在南宋贩私盐、制作私盐,冒着生命危险赚钱,日子过得那叫一个紧张刺激。
在紧张刺激的生活之中,他们增长了很多见识,见到了很多人间惨剧。
于是他们就把这些人间惨剧一个一个的说给农民兵们去听。
就和当初苏咏霖把这一个又一个凄惨绝伦的故事讲给他们听的时候一样。
这样的故事实在是太多了,在这个世界上每时每刻都在发生,不需要杜撰,甚至不需要怎么增添艺术修辞手法,只要说出来,这故事本身就已经可以震撼人心。
做牛做马的老百姓们是怎样背负着残酷的压榨供养那些奢侈度日的读书人老爷们的呢?
他们所背负的压迫和剥削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呢?
由浅入深,从最凄惨的故事开始讲起。
所以第一个晚上,这样的故事就让整个军营里的人们都哭成了一片,还有人抱头痛哭的。
不得不说,这个军营里面所有的人,除了苏咏霖本人以外,都是穷苦出身,对这种事情特别容易产生共情。
苏咏霖虽然出身官宦家庭,但是爷爷苏定光去世以后,他没有参加科举考试去当官,社会阶级已然滑落,成为平民。
他是属于真正的除了钱啥也没有的人,而且稍有不慎,财产就会被剥夺,性命也难以保住,也已经是他们的自己人了。
大家都是一样的人,拥有一样的遭遇和情感,面对这些卖儿鬻女却依旧不得饱腹甚至惨死的故事,谁又能忍住情绪的决堤呢?
整个军营哭成一片。
在哭声中,苏家义军第一天的整训结束了。
二十 逐渐消失的沟壑
接下来的日子里,这套模式不曾更改。
起床,训练,吃饭,训练,吃饭,认字,训练,吃饭,哭,然后睡觉。
其实苏咏霖也觉得他们每天都哭是不是有点太奇怪了,但是细细一想,又觉得这可能也是正常的。
农民心里的苦,可能远比他想象的还要多的多,一旦有了倾诉的途径和发泄的途径,恐怕不是哭那么几次就能满足的。
但是,生活里不能全是苦,军旅生活也一样,总要有点甜。
每五天一次吃肉的日子就是最甜的时候。
炖的香香烂烂的肉,不管是苏家老兵还是那些农民兵,见着肉,个个眼睛放光。
除了极少数奇葩,又有谁不喜欢吃肉呢?
虽然数量不多,终究能吃一顿肉,香香的,油油的,平时饭菜里也多少放点油水,一段日子下来,气色好了不少。
菜色渐渐消退,多了一丝血色,感觉比原来那黑黄枯瘦的模样更像是个真正的人了。
对于他们来说,参军,就等于进补。
如此循环往复,在所有人的军事技能逐渐走向熟练的道路之上,苏咏霖观察到士兵们彼此之间也少了很多隔阂,多了一些亲近。
打手出身的精锐们、制盐工人们还有本地农民们,因为共同的经历和凄惨的过往,越走越近,渐渐融为一体。
整个军营就像是一个家境贫寒的大家庭,在寒冬腊月风雪交加之日抱团取暖,虽然觉得寒冷,但是只要紧紧拥抱在一起,总能靠着各自身上的温度弥补取暖物品的不足。
那些麻木的农民兵们看上去也有所改变了。
他们的面上少了几分死气沉沉,多了几分活跃,眼睛也变得有些清澈、灵动,不复往日的呆滞浑浊,他们开始变得活泼起来,而不是最开始的畏畏缩缩战战兢兢。
面对苏家老人们和上司们,他们也变得敢说、敢笑,休息的时候甚至会主动说些玩笑话惹人开心。
训练的时候因为严格的军法而一丝不苟、一言不发,休息的时候便聚在一起有说有笑。
苏咏霖凑过去听的时候,往往能听到一些很恶趣味的颜色段子。
似乎男人之间很容易就靠这些段子把关系拉近了。
稍微打探一下,就知道又是苏勇这混人在军中散播满是颜色的段子。
这家伙不仅自己思想不健康,还要带着大家伙儿一起思想不健康,经常说一些汉成帝和赵飞燕、唐明皇和杨玉环之间的运动段子。
苏咏霖有些时候真的想要把苏勇这个人形自走黄色颜料桶给人道毁灭了……
但是很莫名的,这家伙的存在给整个军队在严格枯燥的训练生活之中添加了一丝快活的空气,起到了放松的作用。
罢了,罢了。
随着时间推移,或许是苏家义军内部严厉禁止军官私自打骂士兵的规定把士兵和军官的距离拉近了。
或许是同吃同住同用的规定又让他们之间没有什么差别。
又或许是夜晚篝火堆旁的互诉衷肠和共同的经历让彼此之间的沟壑逐渐消失。
哪有人生来就是麻木不仁死气沉沉呢。
总归是大环境造成的,大环境让他们如牛马一般机械且麻木。
而在苏家义军的训练营里,大环境是宽容的,是温暖的,是互帮互助的。
苏咏霖不断宣讲,告诉大家,军官指挥士兵是职责,士兵服从军官也是职责,都是职责所在,所有人应当谨守职责,遵守军法。
大家不该是泾渭分明的两种人,而是在战场上生死相依的战友,是同一种人,是可以互相托付后背的存在。
在这样的氛围促进下,农民兵们的精神面貌有了很大的改变,夜晚篝火旁的活动也不单单是苏家老人们的讲述,农民兵们也开始讲述自己的不堪过往。
农民兵们所遭受的苦难,都是在孙家、刘家和赵家的时候所遭遇的。
他们原本哪里敢说呢?
可是这段时间以来,苏家义军的氛围带给了他们完全不一样的感觉,让他们逐渐敞开心扉,敢于诉说自己不堪的过往。
比如辛苦耕作一年到头也难以吃饱肚子,比如家人生病的时候求医问药是个老大难题,比如主家恶奴欺男霸女、横行乡里,而他们无能为力,只能忍气吞声。
最难为的还是时刻担忧主家提高租子,让他们本就困难的生活雪上加霜、难以为继。
苦啊,就是一个苦,但是为了一口吃的,又能如何呢?
不忍气吞声,连一口吃的都没有了,挨打挨骂和挨饿比起来,实在不算个事儿。
越来越多的农民兵开始诉说自己的心里话,把过往的委屈和不满缓缓倾诉,一点一点的倾诉,这是一个很好的现象。
同时他们对苏咏霖的感觉也逐渐改变。
一开始看着苏咏霖肤色白净牙齿白亮,一看就是个富家贵公子的模样,还以为这又是个喜欢做恶的衙内,是专门来折腾他们的。
结果却意外的发现苏咏霖和他们同吃同住,一点也没有贵公子的样子。
指导训练的时候一丝不苟,甚至非常严厉,有人偷懒,他就干脆的喊来军法官,军法从事,不管是军官还是士兵犯错,绝不姑息。
休息的时候却常带着笑容,对他们非常和蔼,有人受伤,他会关照,有人生病,他也会关照。
一天三顿饭顿顿让他们吃饱,有人在训练中做得好,达到了他的标准,他也不吝赏赐。
晚上篝火晚会的时候,苏咏霖也会随机挑选一个班组的队伍,和他们坐在一起,与他们谈论过去的事情,谈论自己所见到的那些惨剧。
时间一久,大家都觉得苏咏霖是一个公私分明、外冷内热的好长官,非常愿意听从他的号令。
苏家义军的凝聚力渐渐形成,朝着一个非常好的方向发展。
但是随之而来的还有一个问题。
这个问题被田珪子敏锐地发现了。
于是在巡视营房的时候,田珪子向苏咏霖提出了这件事情。
“阿郎,有个事情,咱们要提前考虑一下。”
“你说。”
苏咏霖动手摇了摇一扇木门,测试了一下这扇木门的强度,感觉很满意。
“那些农民兵现在虽然归咱们指挥,但是他们都是有家室的,家室还在赵开山和孙子义他们那儿,只是他们人给咱们用,打仗战死也就算了,赵开山和孙子义都不会太在乎,但是如果这些农人有了对于他们本人的反意……”
田珪子的话没说完,但是苏咏霖知道他是什么意思。
二十一 咱们终有一战?
没错,苏咏霖就是在通过这种方式收他们的心,获取他们的信任,进而鼓动他们造反。
但若只是单纯造金人的反,也就算了,关键在于苏咏霖并非仅仅是在造金人的反。
现在只是第一步和第二步,还没到最后的第三步。
第三步才是最要紧的。
苏咏霖就像是给秦王献上地图的荆轲一般,正在缓缓展开地图,尚未露出最后的匕首。
尽管如此,长期受到欺压辱骂和残酷剥削的生活所产生的不满一经挑起,就再也不能压制下去。
稍微经历一些人过的生活,就再也不能回到那种暗无天日的环境当中去了。
他们身上就是带着光的,除非灭杀,否则不管怎么折辱,都不能让那光熄灭。
当年,田珪子等人也是如此。
他们接受了教育,被苏咏霖激起了不满和勇气,摆脱了宋廷的精神枷锁,随他一起北上造反来了。
要是这些农民兵也一样摆脱了精神枷锁的话……
起义军的领导者们可都是地主豪强。
他们反抗是为了保住自己的土地和佃户,保住自己的剥削地位,并不是为了让普通百姓吃饱喝足。
所以,苏咏霖这样做,就是在挖他们的墙角。
要是叫他们知道了这件事情,怕是不好解释。
田珪子对此产生了担忧。
苏咏霖拍了拍手。
“珪子,你说,咱们北上到底是干什么来了?”
田珪子抿着嘴唇沉默了一会儿。
“驱逐金人,夺回中原,再以此为根基,解救南宋的老百姓,把那群吃人的上等人碾碎。”
“那不就可以了?我们现在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这个目标,只要是为了这个目标,有什么事情是我们不能去做的?”
苏咏霖看着田珪子,开口道:“如果赵开山他们成为我们目标的阻碍,我们是妥协,是放弃我们的目标,还是坚决抗争呢?”
田珪子一愣,没说话。
“上等人为了维护自己的利益,什么事情都做得出来,丧心病狂,而我们若要抗争,就要比他们更强,争取更多的人站在我们这边,哪怕不择手段,也要这样去做,因为他们有退路,而我们没有!”
苏咏霖把手放在了田珪子的肩膀上,捏紧,紧盯他的眼睛。
“记着,你的每一次犹豫,都会让你陷入万劫不复之地,咱们正在走的,是一条除了胜利,就必然是死亡的路,明白吗?”
田珪子咽了一口唾沫。
“明白。”
苏咏霖点头,微微笑了笑,松开了自己的手。
“当然,在最终决裂之前,我们也不能放弃争取的可能,至少在眼下,咱们共同的敌人是金人,赵开山他们是咱们的朋友,所以我才没有进一步的打算。
在金人的高压面前,咱们内部的些许分歧是不会有什么危害的,大家都知道轻重缓急,可一旦金人的压迫感没有那么强了,而我们本身越来越强了,这个问题才是真的问题。”
田珪子眼睛一亮。
“阿郎,你的意思是,咱们终有一战?”
“我希望没有,我希望他们会在这场斗争中发现自己的良知,毕竟,不论出身如何,有良知和勇气的个人还是存在的。”
苏咏霖往前走了几步,又转过身子看着田珪子。
“当然,有良知的人、会反省自我的人是极少数,绝大部分人还是高高在上的上等人心态,所以,咱们终有一战。”
田珪子的呼吸骤然变得急促起来。
他走到了苏咏霖的身后,单膝下跪。
“阿郎,若有那一日,我愿舍弃此身,任凭驱使!决不让任何人阻挡阿郎的前路!”
苏咏霖笑呵呵的伸手扶起了田珪子。
“若有那一日,我也愿意舍弃此身,为咱们的目标而驱驰。”
田珪子终年没有一丝温度的脸上破天荒的出现了一丝带有温度的笑容。
身处饿死边缘而被苏咏霖用一块饼一碗粥救回来的乞儿田珪子,已经很久没有露出过有温度的表情了。
是的,赵开山等人,是苏咏霖他们目前唯一的盟友。
目前他们最需要做的事情就是推翻金国。
在实现这个目标之前,只要赵开山等人不主动敌对,苏咏霖也绝对不会对他们动手。
因为大家都是推翻金国的盟友。
而当金国被确定推翻了,那个时候,才是图穷匕见的时候。
而到那个时候,苏咏霖绝对不会心慈手软。
他决定舍弃城池选择农村,本也就是两手准备。
我不要城池里的财富,我要人心。
因为他的敌人绝对不仅仅是金国统治者,还有所有的上等人。
其后,苏咏霖又召开了苏家核心集团的三百人大会,在会议上宣布了起义之后的行动方案。
“咱们起事的规划,是由赵大统领、孙统领等人首先行动,他们会把与他们相识的沂州、莒州和密州三州的金廷军政首脑请到他们的家里,热情款待,然后在席间动手,杀死他们。
这帮军政首脑一死,三州群龙无首,一团乱麻,咱们就可以立刻起事,出兵攻打三州城池,绞杀敢于抵抗的官吏、金兵,一举占领三州作为咱们的根据地。
而咱们这一千人的任务,你们都知道,是在赵大统领率领主力攻打城池的时候,去乡野之间绞杀镇防猛安和民户猛安,阻止他们可能的行动,以此确保主力可以快速拿下城池。”
苏咏霖说完,大家伙儿纷纷点头,表示明白这次的行动目标。
“当然了,军事行动是这样计划的,但是对于我们来说,还远不止于此。”
苏咏霖深吸一口气,开口道:“攻打镇防猛安和民户猛安,这是我主动提出来的,最好的东西当然都在城池里,财富也好,兵器也好,都在城池里,但是我认为,我们最大的财富,还是在乡村之中。
咱们是外来户,在本地其实没有根基,实质上,咱们是依附着赵大统领而存在,没有自己的根据地,这是一个很大的隐患,其他土地都有了主,咱们没有借口去占领。
所以,就要在战争之中剿杀猛安谋克户,从他们手里把土地、农户抢过来,如此,被咱们攻下的乡村,就会成为咱们真正的根据地,咱们才算是真正的在山东站稳了脚跟。”
核心成员们纷纷点头,对此也表示理解。
“可仅仅是占领,是不够的,不要强占土地,而要把土地分给农民,让他们拥有土地,然后用我教给你们的方法,让那些本地农民成为咱们的自己人,别人抢不走的咱们的自己人。”
大家伙儿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想起了苏咏霖告诉他们的该怎么争取农民的支持这件实情。
苏家义军并不需要在这个时候就获取大量的财富,他们需要的是可以作为后勤基地的根据地,真正可以让他们站稳脚跟的根据地。
苏咏霖现在并无法得到中原汉人精英们的帮助。
但凡有点出路的汉人精英现在都在帮金人做事,都在做官,通过科举考试加入金廷,维护自己的利益。
赵开山这一类的,其实属于已经被边缘化的地方豪强。
现成的谋臣武将都不会自动来投靠,所以,只能从最底层没人在意的劳苦大众们之中获取支持者。
当然,最重要的本身,就是劳苦大众。
这个时代,没人知道,或者根本就不想知道这个真理——他们帮谁,谁才是最后的赢家。
精英们都觉得自己才是天下主宰,都在忽视这个真理,这很好。
这就给了苏咏霖依靠农民而不断成长的巨大机遇。
你们不要农民,我要。
二十二 打出一分战果,要宣传出十分的气势
军队训练继续,而整个起义造反的谋划也不断推进。
三月底,赵开山等人完成了最后的联络,敲定了全部的细节,一些很难得到的起义物资也逐渐到位,起义的准备逐渐完善。
赵开山忙里忙外做准备,安排军官和管理后勤的人,把自己的亲朋好友和亲信随从挨个放到要紧职位上确保自己对军队的绝对指挥权,然后又筹划着占领城池以后怎么扩充实力。
等一切都忙完了,他终于想起苏咏霖还在练兵呢。
说是要练精兵,从他这里要去了一日三餐的待遇,还要去了五日一顿的肉食,兵要是练得好还行,练不好,那就真的要好好说道说道了。
不过苏咏霖手底下搞情报的人不错,屡屡给他送来临近几个州府尤其是益都府统军司的动向情报,这很有意义。
私盐贩子就是擅长搞情报啊。
赵开山如此感叹。
苏咏霖如果不是个带兵的人才,用去搞情报也不错,所谓知己知彼,百战不怠嘛。
于是他让人通知一下苏咏霖,说他要去“视察”一下苏咏霖练兵练得如何了。
苏咏霖接到通知,就把这个消息放给了所有人,让所有人知道大统领要来视察了,让大家都做好“汇报演出”的准备。
等赵开山来到军营的时候,苏咏霖带着几个卫兵站在大营门口亲自迎接赵开山。
“哈哈哈哈,贤弟啊,近来可好?好些日子没见你了。”
苏咏霖还是一样的笑容可掬。
“好着呢,好吃好喝,顿顿都能吃饱,全赖兄长给咱们那么多粮食吃。”
“贤弟若能练成精兵,吃的好一些又如何呢?”
赵开山大笑着,便和苏咏霖一起进入了大营。
苏咏霖稍稍落下赵开山半个身位。
“兄长能相信我,给我那么多粮食让我练兵,我是非常感激的,所以这些日子来夙兴夜寐,唯恐有负兄长所托,白费了兄长的一片好意。”
苏咏霖这话说的赵开山就很开心。
于是他停下脚步拍了拍苏咏霖的肩膀。
“贤弟,不要有这些顾虑,咱们都是第一次造反,没有经验办错了事情并不奇怪,你兄长这儿别的不多,就是粮食多,仅仅是粮食,兄长还是能满足你的!”
苏咏霖一副大为感动的样子。
“多谢兄长,兄长,请!”
赵开山哈哈一笑,便跟着苏咏霖来到了大操场,一眼望见了军容严整的一千名义军士兵,顿时眼睛一亮。
“贤弟,这……有点样子啊。”
赵开山一脸兴致勃勃的走上前去,左看右看,就觉得这军容怎么看怎么舒服。
走到左边边角横过来一看,喝,所有人都在一条线上。
竖过来再一看,嘿,还是一条线。
那……
斜着再一看,哟,还是一条线!
这队列真是有模有样,这人也站的有模有样。
个个挺胸抬头器宇轩昂,目视前方毫不偏离,仿佛除了前方就没有什么地方好去看似的。
“贤弟,你这兵练的有模有样啊!”
赵开山左看右看都觉得欢喜,甚至有点惊喜的感觉。
赵开山是没想到这短短十多天的功夫苏咏霖就能把兵练成这样整齐的模样。
苏咏霖也只是笑了笑。
“步军打仗,首重军阵,军阵之术,首重队列,所以练兵,顶顶重要的事情便是操练队列,就是那么基础的事情,眼下也才打个基础,看起来像个样子,真要上了战场,不顶用。”
“贤弟不可妄自菲薄。”
赵开山走来走去对着士兵们的队列比划直线,越比划越来劲,笑着开口道:“就这样的队列,我就没在金兵队伍里见过,那一个个歪瓜裂枣的模样,哼!”
“那不是最好的事情吗?”
苏咏霖呵呵一笑。
赵开山连连点头,看了一阵,又好奇地问道:“贤弟能操练一下军阵让我看看吗?”
“怕是要让兄长看笑话了。”
“这才几天功夫就能练出个样子来,为兄虽然没带过兵,但是也知道这精兵练起来不容易,贤弟有如此能耐,为兄高兴还来不及,怎么会笑话你呢?”
于是在赵开山的撺掇下,苏咏霖亲自挥舞令旗,叫鼓手敲鼓传递军令,让士兵们在军官的带领下执行军令。
倒也是不负众望,有几个方阵很成功的没反应过来把队列搞乱了。
赵开山却很满意,拍着苏咏霖的肩膀称赞他练兵有方,还当众宣布要送点肉过来犒劳大家伙儿,引起一阵欢呼。
视察完毕,苏咏霖送赵开山离开练兵大营,赵开山就向他交代重要的事情。
“贤弟练兵有成,这起事的事情为兄也就更加有底气了,现在咱们三个州的兄弟们都准备的差不多了,咱们已经约定日期,日子一到一起动手,直接占领三州,贤弟这边也要抓紧。”
苏咏霖点头。
“兄长放心,我这边只要兄长一声令下,立刻出击,绝不拖延,兄长不必担心我,全力拿下城池。”
“那就好,对了,还有。”
赵开山压低了喉咙低声道:“贤弟,若是三州起事顺利,为兄想要往济南一带发展,那边人多,富庶,咱们可以更加壮大,贤弟以为如何?往那里发展可以吗?”
苏咏霖看着赵开山,发现他似是有些焦虑不安的模样。
不过想想也觉得正常,毕竟是造反,稍有不慎满门抄斩,谁不会感到焦虑呢?
这是好事,毕竟赵开山终于开始思考未来的走向了。
“这当然可以,济南府虽然不是山东东路治所,但也是重要的地区,那一带人口充沛,较为富庶,占据可以获取更多的物资,可以让咱们更加壮大。”
“那是自然,自然。”
赵开山点了点头,走了几步路,忽然停下脚步,转身握紧了苏咏霖的手。
“贤弟,你说,咱们一旦起事,会孤军作战吗?会有盟友帮助咱们吗?”
苏咏霖看着赵开山脸上略显犹豫的表情,立刻笑了出来。
“兄长放心,金廷倒行逆施也不是一天两天了,只要咱们这里打几场胜仗,一定能极大地鼓舞整个山东乃至整个中原的仁人志士,到时候他们都会揭竿而起帮着咱们一起对付金人,咱们绝不会孤军奋战。”
苏咏霖握住了赵开山的手,给他加油鼓劲。
赵开山望着苏咏霖坚定的表情,稍微松了口气,然后抿着嘴唇点了点头。
“有贤弟这番话,为兄就放松多了,好,贤弟,那咱们就这样定下了,生死相依,决不背弃!”
“生死相依,决不背弃!”
苏咏霖与赵开山一起许下誓言。
送走赵开山,苏咏霖沉默了一会儿,叫人把刚从益都府回来的苏隐喊到了身边。
“咱们起事,不能孤军奋战,要充分利用金国的内部矛盾,只靠咱们自己,时间太紧,力量太弱。”
苏隐眨了眨眼睛。
“阿郎,你的意思是,咱们要和契丹人联系?”
“对,和契丹人必须要有联系,要让契丹人知道咱们在这里打的风生水起,有模有样,另外,不只是契丹人,整个中原,我就不相信没有对金人感到痛恨的豪强。
一旦咱们在山东站稳脚跟,阿隐,我要你潜入河南、河北,在河南河北之地广泛散播咱们起事的消息,然后再去燕云之地寻找契丹人,把山东起事的消息散播给契丹人知道。”
苏咏霖深吸一口气,开口道:“咱们这边要打,那边也要宣传起来,打出一分战果,要宣传出十分的气势!知道的人越多,造反的人就越多,造反的人越多,咱们的胜率就越大!”
苏隐立刻明白了苏咏霖的意思。
“所以,阿隐,我会给你安排更多的人手,你要抓紧时间训练他们,时机一到,你就要立刻北上,不惜一切代价,把消息送到各地!”
“喏!”
苏隐单膝下跪。
大起义就在眼前,时间已经不多了。
苏咏霖愈加加紧练兵,天天亲自督促,甚至削减了识字课的时间加紧练兵,加大了训练量。
“不要觉得我是在折腾你们,你们终究是要上战场的,战场上,敌人不会给你们喘息的机会,他们只会拼尽全力要了你们的命!现在多喘几口气多流几滴汗,战场上你们才能活着!”
苏咏霖看着因为得到赵开山的赏赐而有些懈怠的军官、士兵们,如此恨铁不成钢的训斥他们。
“我爹娘都没了,所以我把你们看成我的弟兄、我的家人,我希望你们都能活着,懂吗?我要你们都活着!我不想看到一场大战之后你们纷纷离我而去!我要你们都能好好儿的活着!”
苏咏霖的训斥之后,练兵大营里的氛围开始变得紧张起来,人人面色肃穆,少了几分轻佻,多了一丝凝重,连苏勇都不会说颜色段子了。
天边密布的战云正在缓缓逼近他们的头顶,大战开始之前的紧张席卷了每一个人的内心。
南宋绍兴二十八年四月初六清早,赵开山派人来通知苏咏霖,说他已经成功邀请了沂州防御使到自己家里做客,起事近在眼前。
若是顺利,下午就是正式起义的开始。
要是更加顺利,今天晚上,他赵开山就能在临沂县城里睡觉了。
二十三 安贞美滋滋的筹划着之后的官途
得到赵开山的通知,苏咏霖立刻召开了全体军官军事会议,把地图摊开,最后一次讲述义军的行军攻略。
先打弱的,再打强的,根据金人村寨和镇防猛安营寨的分部方位,从距离最近的金人村寨开始攻击,攻打他们的民户。
他们的民户基本上都化身为养尊处优的地主,要说战斗力,估计也不剩几分。
通过打击他们的村寨获取军队的战斗经验和胜利者的心态,扫除大家对于金人的恐惧,然后再去拔除作为真正的军事设施的镇防猛安。
这应该不是难事。
怀着如此这般的信心,苏咏霖开始交代战士们不一样的东西。
这些事情之前他也交代过,现在是最后的嘱咐。
“记住,除了打胜仗之外,还有一个重点,那些金人俘虏能不杀死就不杀死,要把他们留给本地农民,要发动农民,把刀交给他们,如此,才能让本地农户与我们真正的站在一起,无法割舍,明白吗?”
军官们整齐划一。
“明白!”
苏咏霖点头。
“非常之时行非常之法,不能有妇人之仁,不能有任何迟疑,明白吗?”
“明白!”
全体军官领命,四散而出,把苏咏霖的指令传达给全体士兵,从上到下,统一意志。
随着军官的到位,全军开始行动。
负责后勤的林景春带着妇女和儿童们这些“后勤人员”把钢刀、长枪、盾牌、弓箭和简单的自制甲胄纷纷发到每一名士兵手上。
部分士兵看着妻子、孩子,对她们笑了笑,没说什么话。
妇女和儿童们也没有说话,默默地把后勤物资发给每一名士兵,然后列队整齐的离开了操练场。
她们的职责完成了。
她们知道自家男人、父亲要去干什么,也知道这一去会有什么样的危险,但是她们更知道不这样去做,未来就是昏暗无光的。
苏咏霖说过,要带着他们去创造一个属于咱们自己的未来。
这些妇女儿童和男人们一样,也都怀着同样的信念,对未来怀有深切的期盼。
后勤物资全部到位之后,军官们带着士兵们一起全副武装,然后在大操场上集合队列,等待接下来的命令。
很快,全军集合完毕,苏咏霖顶盔掼甲全副武装的来到全军面前检阅部队,然后下令下发全军铭牌。
“这小木牌牌上有你们的名字,籍贯,还有所属队伍的番号,随身携带好,不能丢掉,到时候领赏也好挨罚也好,都要靠这个小牌牌,你们有,我也有。”
苏咏霖举起了属于自己的铭牌:“当然,最重要的是,当你战死在沙场上的时候,你的战友可以靠这个牌牌确定你的身份。”
练兵场上死一般的寂静持续了一阵子。
死或生,这是一个值得探讨的问题。
但是对于战场上的士兵们来说,这肯定不是一个让人感到愉快的话题。
尽管如此,他们和苏咏霖一样,已经没有了任何选择的可能。
同样没什么选择可能的除了赵开山和苏咏霖,还有沂州防御使安贞。
私下里,安贞和赵开山的关系还是不错的。
当初他调职来沂州,赵开山是领头欢迎他前来就任的,之后也多有送礼、亲近,两人私下里的关系是很不错的。
本来也该一直这样不错下去,但是括地的事情使两人的友情遭到了考验。
一边是公家的任务,一边是私下的友情和往来,安贞对于这样的事情感觉到非常痛苦——真要把赵开山的地给括了,以后谁还给送礼啊?
沂州地面上本身就是汉人的豪强地主占着主导地位,倒不如说整个中原都是如此。
汉人豪强地主的势力很庞大,以前的朝廷都不敢随便乱来,动作都比较轻柔,生怕引起这些地主的反抗。
结果换了一个谋逆上位的皇帝,南迁女真户口的动作骤然加快,搞得他们根本没有多余的荒地官田给女真户口耕种居住,要完成朝廷指令,只有拿现成的土地开刀。
可最好的现成的土地都在地主豪强手里,普通自耕农好欺负,但是哪里满足的了括地所需呢?
没奈何,只能拿地主开刀下手。
于是这沂州地面上官府和地主的关系顿时就紧张起来了。
但是吧,这欺负都是从小地主开始欺负,柿子捡软的捏,不动大地主的利益。
然后他再多加安抚,说这个政策就是一时的,干掉几只小虾米,大家不要在意,以后日子还是照常过。
这样姑且还能稳定局势。
一段时间内,山东的局势还是能勉强维持住的。
结果来的人越来越多,朝廷给的压力也越来越大,面对越来越多的女真民户和越来越少的地,安贞实在是没办法了。
为了脑袋上的官帽,也只能牺牲一下他和赵开山那吹弹可破的友谊了。
括地开始向着中等地主和大地主的土地进行,赵开山等人的祖产遭到了侵犯,他们非常不满,三番五次找到官府要抗议,安贞只能苦口婆心的把他们劝回去。
但是自家利益受损怎么会那么简单罢休呢?
又是送礼又是走后门,安贞自己也是烦不胜烦。
他很想让这帮家伙知道新皇帝完颜亮当初是怎么屠杀掉那帮反对他登基的宗亲贵胄的。
血脉亲眷他说杀就杀,很多他叔叔伯伯一辈的功臣家族被他杀戮一空,当初被宋军畏之如虎的将军们的后代几乎全都死在了完颜亮手里。
岳飞心心念念办不到的事情,完颜亮办到了。
以此,他积累了巨大的威望。
也因此,他下的命令,没人敢不去执行,生怕自己就是下一个冤死鬼。
这种高压之下,赵开山等人的压力实在不值一提。
能糊弄就糊弄,能搪塞就搪塞,过一阵算一阵,他也没什么更好的办法。
安贞是个女真人,全名裴满安贞,爷爷也曾是军队里骁勇善战的将领,到父亲那一辈开始从政,逐渐汉化。
他这一辈就更是如此,名字都像是汉人的名字,整个家族摇身一变成了一个油滑的官僚家族。
天下官僚是一家,宋国官僚的本领,金国官僚也一样不落的全部学会了,并且大有青出于蓝而胜于蓝的架势。
眼下赵开山请客,无非又是那些说辞,让他先去括别人家的地,放过他家的地——事实上,这些日子很多地主豪强也通过各种方式向他寻求这种可能。
总之死道友不死贫道。
通过各种空头支票的许诺,安贞还小小的赚了一笔,并且开始向上级送礼、寻求调离沂州去其他地方继续做官赚钱的可能。
做官对于安贞来说其实就是一门生意,这个地方名声臭了做不了了,那就去另外的地方做,金国那么大,难道还做不了官了?
安贞美滋滋的筹划着之后的官途。
前往赵开山家的马车上,安贞的亲信思淇皱着眉头。
“这段时间,有些消息说赵开山正在接触沂州各家大族,不知道在和他们商议些什么事情,括地是肯定要括了赵开山的地,咱们现在这样过去,怕是不太好吧?”
安贞却不以为然。
“有什么不好的?他接触那些大族,横竖也是打探消息,彼此互相通气,想得到朝廷的动向以做准备,可是朝廷的动向哪能那么容易就让他知道呢?”
“那要是赵开山知道他的地非括不可,他会不会狗急跳墙?”
思淇还是很忧虑。
安贞摇了摇头。
“以我对赵开山的了解,这是一个色厉内荏的人,虽然表面上看着威武雄壮,其实没什么胆量,就算有,也是一时血气之勇,根本不能成事,括地又不是把他的地全给括了,不至于的。”
“但是朝廷这个动向,本地人应该没几个不知道的,来的本族人越来越多了,也不知道皇帝到底是怎么想的,一口气折腾那么多人过来,搞得我们也很为难,不是吗?”
思淇满脸苦恼。
“这个事情,我隐约听到过一些风声。”
安贞压低了喉咙,靠近思淇的耳边低声道:“据说,只是据说……皇帝有南征的想法。”
“南征?”
思淇一脸惊恐:“咱们和宋国十几年不打仗了,怎么突然又要打了?打仗不是小事啊!这还得了?谣言吧?”
“谁说不是呢?但是就今上这样的皇帝,你说有什么事情是他做不出来的?”
安贞撇了撇嘴:“京城说迁就迁,为了防止勋贵思乡回去,还把上京拆了个干净,谁反对都没用,他要是能听劝,就真的怪了,所以我才找人帮我运作,把我调离这里。
一旦开战,山东必然是前线,到时候别说迁居而来的那些族人了,就算是咱们自己搞不好都要被拉上前线,我才不干这种事情,战端一起,谁敢保证自己一定能活着回来?”
思淇想了想完颜亮做皇帝这些年来干的事情。
嗯,的确没什么是他干不出来的。
如此一想,他就真的有些恐慌了。
“照这样说,他那么急着往山东迁移本族人,就是……”
“方便就地征兵啊,免得大老远舟车劳顿的南下,到时候大军还没到前线呢,人都快跑没了,那还怎么打仗?你以为现在还是几十年前啊?美食吃着美酒喝着美人玩着,谁愿意打仗?”
安贞叹了口气,摇了摇头:“此处不宜久留啊,一旦开战,两国十几年相安无事的局面一去不复返,到时候咱们赢了还好,要是输了……”
“会输?”
“你也不看看那些猛安谋克户现在都成什么样子了,前年演武你还记得不?十个人里有八个拉不开硬弓,五个骑不好马,镇防军那帮人除了赌钱喝酒还会什么?这中原花花世界啊,都享福了,谁还操练演武?”
安贞一脸郁闷地叹了口气:“反正我是不想掺和这种事情,不论输赢对我而言都没什么好处,我一定要赶在这之前离开。”
“那我……”
“放心,我会带你一起走的。”
“多谢。”
思淇越想越怕,忍不住拍了拍自己的胸口,“哎哟”一声,感叹自己命途多舛。
两人说话间,马车距离赵开山的庄子越来越近了。
二十四 一战功成
整军完毕之后,苏咏霖一直都在等待着赵开山那边的消息,从上午等到中午,消息还是没有传来。
正当他但有事情是不是出了什么变故的时候,赵开山的传令兵来了。
“苏郎,大统领有命,计划顺利,即刻起事!兵贵神速,不得迟疑!大统领已经领兵向临沂县城进攻了!”
“好!”
苏咏霖终于等来了这个好消息,立刻传令下去,让各部队按照自己原先的布置立刻开始行动。
由于兵力不多,苏咏霖就没有兵分多路,细致规划整个行军路线之后,确定了一条具有可行性的战斗路线。
全军将在苏咏霖亲自指挥下出击。
他们需要要趁金人根本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发起突然袭击,利用这个宝贵的窗口期将他们一举击破。
十三个村寨,还有一个镇防猛安营寨,就是苏咏霖的目标!
该说的话已经说完了,没有更多需要说的话了,现在最需要的是做,而不是说。
大军出击之后面对的第一个金人村寨的驻地,在赵家庄以北十几里地的村庄内,名为甘泉村。
甘泉村的土地是块好地,土壤肥沃,都是上等好田,也因此迁居了整整一个村寨、五十户的女真人迁居其中,占据所有土地。
村寨内部的金人根据各自地位的高低和家中男人的数量多少分割土地,并且强迫原先的农民为他们劳作,他们则坐享其成。
于是南迁的金人以极快的速度全面地主化,高速堕落,在极短的时间内就失去了战斗意志和战斗技能。
金廷本意并不是要他们占据汉人的田地,而是希望他们开荒。
但是开荒太难,南迁的金人多数不愿意开荒,所以在政令执行的时候,不可避免的出现了强占汉人民田的情况。
越往后,南迁山东的金人越多,整整十二个猛安,以至于侵占民田的情况越来越剧烈。
除了必须要留给朝廷来收税的少部分自耕农之外,山东几乎没有更多的土地了,于是官府只能朝着占有更多良田的地主下手。
到最后,金人好吃懒做、失去了战斗力成了寄生虫,汉人地主也被逼反,金廷什么也没得到。
本意是巩固统治,到头来却给自己挖了坟墓,这就是一个政策执行的好与执行的不好带来的巨大反差。
就好比一颗鸡蛋里孵出了一只恐龙。
谁能想到呢?
苏咏霖带兵直取甘泉村的时候,如此设想。
起义是骤然进行的,情报封锁非常成功,金人不可能有防备。
所以探子汇报消息时都说村寨寨门都大开着,从外面往里面看,还能看到懒懒散散坐在里头晒太阳的金人,一副惬意的样子。
既然如此,就别怪我了。
苏咏霖带队悄悄前进到了可以攻击的地方,便亲自带着三十名亲卫骑士冲入村寨作为开路先锋。
“杀金贼!!!!”
苏咏霖大呼口号,率领骑士一马当先的冲锋,后面的大批士兵紧随其后冲了进去,皆大呼“杀金贼”。
金人村寨就像是热油锅里倒入半碗冷水一般,炸开了锅。
寨子里的狗拼命叫,寨子里的女人和小孩拼命的哭,男人拼命的嘶吼。
寨子彻底乱了。
一开始大家都没忍住,因为第一次造反打仗,都很激动,一群人肾上腺素上头,红着眼睛见到金人就杀,不分男女老幼看到就砍。
教他们的阵型队列全部忘掉了,在军官的带领下乱打一气,就和当年跟其他私盐贩子团伙打群架抢市场一样。
但是只能说和平了十几年的金国跟南宋一样废,加上这些村寨里的金人根本没有防备,被苏咏霖领兵一冲,全都乱了。
有抵抗的,也有尖叫着逃跑的,有往屋子里钻的,还有往水井里钻的,男人女人老人幼童,乱成一团。
义军士兵也是乱追一气,见了就杀,挥刀就砍,挺抢就刺,杀的浑身是血也不停,很快就把这群金人杀崩溃了。
于是他们纷纷跪下求饶磕头乞降。
横竖不过一炷香的时间,战斗结束了。
苏咏霖也是有点紧张,杀红了眼,挥刀连续砍死两个肥头大耳的金人,正追着准备第三个准备砍,结果这帮金人全都投降了。
战后清点一下,甘泉村村寨之中的金人被杀了八十七人,被俘获了三百九十一人。
他们只是象征性的抵抗了一下,看着这帮突如其来的恐怖分子见人就杀,心理防线很快崩溃,然后就顺顺利利的放弃了抵抗,跪在地上求饶投降。
因为他们意识到自己根本不可能取胜,这帮恐怖分子比他们的人数要多得多,一拥而上。
一开始他们要投降的时候义军还没反应过来,就接着杀,又杀了好几十人。
直到苏咏霖叫停了士兵们的杀戮,这场一边倒的突袭才终于结束。
士兵们转而在军官的指挥下杀气腾腾的把这些金人全部绑缚起来。
红着眼睛的士兵们缓缓恢复了原先的模样,褪去一脸凶相,松开了紧握着武器的手,揉了揉因为过于紧张而有些酸痛的手指。
紧张刺激的第一战就这样结束了。
金人的防线就和马奇诺防线一样坚不可摧。
他们发起的反击就和元首麾下大将斯坦纳的反击一样犀利无比。
于是他们顺利的成为了一支第一次上战场的菜鸟起义者的俘虏。
这些肥头大耳的俘虏甚至没有给一名义军士兵带来致命性的伤害,只有五名义军士兵因为冲锋的时候没注意脚下,摔伤了。
零阵亡,换来了对方的八十七条命,基本上打出了北宋末年宋金之战的风范。
只是当初零阵亡的女真勇士如今已经颓废成了如此模样。
一个个肥头大耳身材走样,看起来就孱弱武力,和孙元起一个模样,那里还有半点勇士的感觉?
谁能想到?
苏咏霖一开始也没想到,他也没想到自己胜利的如此轻松。
乱打一气,没有阵型没有队列,居然打的如此成功,甚至打出了零伤亡。
要不是这群金人真的太废,用他们的实际表现告诉苏咏霖他并不是什么能人,他就真的以为自己是什么天生战神了。
看着那些肥头大耳满脸惊惧跪在地上还瑟瑟发抖的金人俘虏,骑在马上的苏咏霖深深地松了口气。
他翻身下马,审视着这群瑟瑟发抖的俘虏,又看了看围起来的义军士兵们。
“我们胜了!!!”
他朝天举起手中染血的刀,大吼一声。
四百名起义军战士极为兴奋地跟着他一起喊了出来,又跳又叫。
更有甚者扯着嗓子朝天嘶吼,似乎是要把之前积蓄下来但是刚才却没能全部使用出来的力气一口气全部吼出来。
起义军士兵的嘶吼声只是更加促动了金人俘虏们的惊恐,他们缩成一团瑟瑟发抖,男男女女抱在一起,更有甚者失声痛哭,很有当年徽钦二帝被俘虏后的风采。
二十五 所有农民都兴奋了起来
看着这些衣着不凡身材肥硕的男男女女,苏咏霖非常高兴。
起义计划非常顺利的执行,甚至顺利的有些不太真实。
这些金人实在太不禁打。
但是的确,这就是真的,起义以来,他的第一次作战任务已经完成了。
一阵激动之后,他很快就冷静下来,一边整军,一边把白虎营乙字排排头魏克先喊到了面前。
“大军主力还要去进攻其他的村寨,不能耽误时间,甘泉村我就交给你,你自己带着你的排看管这群金人,并且发动村民们收拾他们,记住,这群金人,一个都不要留。”
苏咏霖曾经传授给他们这群人一套可以顺利地把农村变换属性的超强技能。
当时苏家老人们都觉得这很不可思议,不知道苏咏霖是怎么总结出来的。
但是就是感觉很有用。
很多人一直都想着尝试一下,魏克先也是其中一人。
结果苏咏霖就真的把这个机会给了他。
“这个机会交给你,你解决完这群金人之后,就要发动村民分土地,建立农会,把他们组织起来,知道吗?”
“知道,阿郎,你就放心吧,这个事情包在我身上!”
“好,交给你了。”
苏咏霖拍了拍魏克先的肩膀,随后快速整军离去,向下一个村寨火速出击。
方才义军冲向村寨的时候,把甘泉村的村民们吓得够呛,他们正在劳作,结果义军忽然杀了进来。
本来他们以为是周围的土匪,吓得魂飞魄散,撒丫子就跑,结果这些“土匪”并没有来找他们的麻烦,而是去攻打女真人的村寨了。
村寨很快就被攻破了,一阵嚎叫之后,整个村子恢复平静,然后躲在家里瑟瑟发抖的村民们就听到外面有人在喊他们出来。
“咱们是苏咏霖统领麾下义军,咱们只杀村寨里的金人,不会伤害村中居民,你们都出来吧,我们不会伤害你们。”
外面的人反反复复喊着这样的话。
没有强闯,没有破坏,没有糟蹋田地,没有任何粗暴的举动,只是绕着村子不断的喊话,让他们出来。
苏咏霖?是谁?
义军?
杀金人?
造反啦?!
村民们惊魂未定的从家里的窗子出伸出脑袋向外探视,左看看右看看没发生什么危险,于是纷纷壮着胆子往外走,走到院门外,伸出脖子往外看。
好家伙,一长溜的金人给义军用绳子绑着押着游街呢!
旁边凶神恶煞的义军持刀盯着,前面后面也有义军持刀催着领着,一长溜三百多号人吧,都是寨子里那些往日里高高在上的金人。
结果现在却成了这副模样。
垮着脸,神情沮丧、恐惧,身上脏兮兮的,还有些身上有脏,身上有血,完全不像往日那种趾高气昂的模样。
义军人数看起来不多,甚至还没有那群金人的人数多,但是就特别凶狠,相反的是那群金人人数多,却根本不敢反抗。
义军士兵一边押着他们走一边还往他们身上拳打脚踢。
“走快点!”
“不准磨磨蹭蹭!”
“还敢瞪我?”
“你再看!再看把你眼珠子挖下来!”
“听不懂人话是吧?”
“揍他!”
态度极其恶劣、凶狠,动辄拳打脚踢,把这群金人打的鬼哭狼嚎哭喊连连。
这还不算,除了押送的士兵,还有一些面向看起来比较和善的义军士兵空着手走到院子口,对着里头有些战战兢兢地农民和颜悦色的笑着。
“造反啦!整个沂州都是咱们的啦!金人全都完蛋啦!来!一起啊!管揍!管打!想怎么样都行?是不是给他们欺负过?一起来啊!”
“有仇的报仇!有冤的报冤啊!”
“一起来啊!整个沂州都变天啦!金人已经败啦!快来啊!跟咱们一起啊!”
这边游街示众,那边劝慰着,于是一些胆子大的村民不顾家人的劝阻,壮着胆子走上前去。
面色和善的士兵笑呵呵地拉着他们到游行队伍里,当着他们的面狠狠的踢了那些金人一脚。
“踢!踹!没事儿!他敢凶你,我杀了他!”
义军士兵们不断地鼓动这些村民,有些村民安耐不住,壮着胆子飞快的踹了一脚,然后就习惯性的往回躲,躲在义军士兵的身后。
结果那往日高高在上的金人老爷只是“哎哟”一声痛呼摔在地上,然后赶快爬起来,根本不敢做点别的什么。
义军士兵笑呵呵的把村民拉回来,鼓励他们继续踹。
“别怕,继续,刚才踢得很好,再用点力气,用力!”
这都没事儿?
可以继续?
那……再踹一脚出出气?
那就再踹一脚好了。
结果那金人老爷只是苦着脸惨叫,什么也不敢做,连句话都不敢说。
怂成这样?
我没事儿?
村民的胆子大了起来,于是开始连环踢,一脚一脚接着一脚,把那肥头大耳的金人踢在地上还不止,继续踹,用力的踹,越踹越用力,踹的眼睛都红了。
“叫你打我!叫你抢我粮!叫你抢我婆娘!我踢死你!踢死你!踢死你!去死吧!!”
义军士兵在一边提刀压阵,越来越多的村民从破旧低矮的屋子里钻了出来,看着熟悉的乡亲们正在用力的踢打那些往日里趾高气昂的金人老爷,顿时感到十分的惊讶。
但是看着看着,他们也就按耐不住心中的冲动,跟了上去,看着熟悉的乡人正在一脸兴奋的暴踹那些金人,也就跟着兴奋了起来。
于是那群金人倒霉了。
一边是忽然间凶暴起来的村民,一边是一直都凶神恶煞的义军士兵,他们非常惨,连打带踢,浑身都是伤,蜷缩着身子也护不住自己。
义军士兵只注意保护村民,几个村民围攻一个金人的事情,他们根本不管。
但是要是有一个金人敢反击,那么他们立刻就会抽刀子上前把那个金人果断杀死。
这样一来,所有金人都不敢反击,只能逆来顺受,抱着头挨打。
雨点一般的拳头和脚狠狠地砸在身上的滋味,他们终于体会到了。
从前,只有他们能对不听话的村民做这样的事情。
把不听话的村民吊起来,用鞭子抽,挂在树上示众,告诉虽有人不听话的下场。
当然,是以地主和征服者双重的身份这样去做。
所以他们自然也会遭到双重的还击。
村里农民们兴奋了起来,所有村民都兴奋了起来,这样兴奋的狂潮之中,大概有十几个金人被活活打死,死状极惨。
剩下没有被打死的也大多浑身是伤,鼻青脸肿,很多地方都在流血,看上去凄惨无比。
他们无论如何都无法设想,往日里低眉顺眼忍气吞声只能被打不敢反抗的村民们怎么就忽然凶暴成了这副模样。
要是早知如此,他们打死也不会迁居到这里来的。
魏克先走在一旁,冷静的看着这热烈的暴乱场景。
他很高兴。
二十六 全方位的反抗
曾几何时,魏克先也是一个老实巴交的年轻农民。
家里有二十几亩土地,他和父母一起耕种土地,过着勉强温饱却也比较满足、温馨的生活。
可谁能想到,未遭天灾,却在人祸面前无力招架。
家里的土地给地方上的大人物看中要买,价格奇低,父母不愿卖,于是大人物就动用点官方手段把家里轻松挤兑破产。
一夜之间,从温饱之家沦为一无所有的赤贫。
他们一路颠沛流离逃难四方,路上父母饿死,他自己也几乎要饿死,幸而流浪到了定海县,被苏家收留,侥幸活了下来。
那之后的无数个夜晚,他都能梦到父母在官员压迫下失去土地的事情,他都能梦到父母临死前的惨状。
他无数次的设想,要是那个时候大家可以团结起来反抗,而不是逆来顺受,结局会不会更好一点。
于是他把自己的疑惑告诉苏咏霖,询问苏咏霖自己的想法是不是正确的。
苏咏霖告诉他,单纯的为了吃饱肚子保住土地而反抗,是无法成功的,南宋对他们的压迫是全方位的,要反抗,必须要全方位的反抗。
他问苏咏霖,什么叫做全方位的反抗呢?
苏咏霖说,就是要把南宋彻底碾碎,碾成渣渣,再吹一口气,吹的干干净净。
魏克先懵懵懂懂的点点头,又问要怎么样才能把南宋碾碎呢?
然后,苏咏霖告诉他们该怎么把南宋砸碎。
第一步,就要这样做,激起农民心中的怒火。
不过南宋的上等人们之间的联系太紧密,一环扣着一环,压迫太过于全方位,本身力量也比较强,从内部很难攻破。
若要成功,还是要挑个统治不那么强的地方来试验一下他的方法,用来增长经验、积蓄力量。
金国就是最好的试验场。
而现在的试验,真的很不错。
他看到了农民的力量,他看到了发动起来的农民是多么的愤怒,是多么的狂暴。
“这就是农民的力量,他们平时看起来低眉顺眼,遇到什么不公的事情都不敢反抗,只会忍气吞声,只为换一口吃的,但是,这不代表他们就不愤怒。
长期的压迫和剥削会激发他们的愤怒,没有机会的时候,他们的愤怒会积蓄在心底,运气要是不好,终其一生都不会有发泄的机会,但是现在,他们的运气来了。”
魏克先指着那些暴动起来的农民们,对身边的几个班头说道:“咱们曾经不就是他们吗?”
他麾下的几个班头看着那群暴动起来的农民们,面色冷静,若有所思。
老实说,他们的心中一样有着狂暴的情感。
只是他们比其他人更早的接受了教育,更早的学会了思考,更早的学会了用不同的眼光看待问题。
所以他们在思考,在学习。
比起一般的农民暴动,针对金人的农民暴动应当更为激烈,因为这是民族矛盾和阶级矛盾的双重爆发。
暴动基数乘以二,是双重的快乐。
所以当义军士兵们把刀塞到情绪激动的农民们手里、要他们亲手斩杀这些压迫剥削他们的金人地主的时候,激动的农民们只有些许的迟缓,随后就被炽热的情绪烧毁了理智,挥刀就砍。
甘泉村的五十户金人,无一存活,全部死在了情绪爆发的农民们的手里。
多年被欺压,一朝爆发,那恐怖的破坏感,居然如此强烈!
甘泉村起义顺利完成,起义军大获全胜。
魏克先留下来还有着清点战利品的工作要做,他发现金人村寨里的兵器装备的确不少,钱粮也不少,但是最珍贵的毫无疑问是那三十三匹不错的战马。
苏咏霖本来就只有三十匹马,还是通过各种渠道花费了大价钱买来的,平常都不敢露在外面让人看,生怕被官府惦记上。
虽然说还没有北上的时候他让身边尽可能多的人练习骑马,但是空有马术没有战马也的确是很痛苦。
但是到了中原就不一样了。
金国可不缺马,然后他们迁居四十多个猛安的金人到了中原,接着又和汉人农民杂居在一起。
这对于义军来说是一个天大的好消息,这些金人户口很难说没有马。
杀了他们,把马抢过来。
除了这个好消息,魏克先就要遵照苏咏霖的命令筹建农会了。
要让农民组织起来,并且要让农民的组织接受我们的领导和指挥,那样的话,农民的力量就会被彻底的激发出来,并且为我们所用。
苏咏霖如是说道。
于是魏克先就找到了一些在甘泉村农民内部比较有声望的人。
“农会?”
几个上了年纪比较有声望的村民看着魏克先,不知道这是什么意思。
魏克先笑了笑。
“就是你们所有乡亲集合在一起,组织一个农会,把村子里的事情给管起来,金人被杀光了,村子里没有主人了,你们要自己给自己做主,土地也都是你们的,你们要商量着分割土地、恢复生产了。”
“这……”
几个村民很惊讶的看向了魏克先。
“魏将军,我们……”
“哈哈,我不是将军,我们这支军队的统领是苏统领,我的职位是排头,领着五十个兄弟,你们喊我魏排头就行了。”
魏克先打断了他们的话。
“哦,这样啊。”
几个村民互相看了看,他们虽然不知道排头是个啥,但是只知道这样喊就对了。
为首一个年龄最大的村民刘根朝着魏克先拱了拱手。
“魏排头,这土地……分给我们?”
“那当然了,苏统领说了,我们是来打仗的,是来驱逐金人、把土地还给你们的,又不是来抢土地抢粮食的,你们世世代代生长于此,不把土地分给你们,分给谁?”
魏克先这样说着,顺带介绍了一下苏咏霖和他的政策。
苏咏霖要率领义军驱逐金人,把土地还给农民,让他们可以安心生产,吃上饱饭,绝对不侵占他们的土地,绝对不把他们当成佃户。
几个村民惊讶之中还带着一些激动,一些感动。
刘根很激动的询问道:“魏排头此言当真?苏统领他真的……要把这土地给我们?”
“就如这刀一般真。”
魏克先指了指自己的佩刀。
几人顿时不知道该怎么说了,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激动地站也不是,坐也不是。
“分土地的事情,你们自己安排,但是农会一定要拉起来,你们几个可以担任农会的负责人,至于会长一职,刘老,你年龄最大,可以来做这个会长,主持分土地的事情。
务必要秉持公心,按照家中劳动力数量来分配土地,当然,对鳏寡孤独之家要予以特殊照顾,分土地的事情,等你们农会拉起来就可以进行了,不用等待。”
魏克先笑呵呵地说着。
二十七 你们可千万别死!
得知他们即将真正拥有土地,刘根和其余几个村民激动的难以自抑。
“哎呀,魏排头,你尽管放心,这些事情咱们一定办好!”
“哈哈哈,那就好,不过你们也别高兴太早,土地是给你们了,归你们了,但是呢,这个税收是不能少的,正常的田税你们可不能不交啊,当然,具体数额之后咱们可以再商量。”
魏克先这样说,刘根立刻拍了胸脯。
“如果只是田税,听凭魏排头吩咐,咱们绝无怨言。”
这样说着,刘根忽然又想到了什么似的,小心翼翼的询问道:“魏排头,苏统领不会要咱们给菜刀啊农具啊之类的东西也上税吧?”
“啊?当然不会啊!”
魏克先忙说道。
“那砍柴和打水呢?不会上税吧?耕田用的牲畜什么的,不会也上税吧?”
刘根旁边上了年纪的老村民连忙询问。
“当然也不会啊,都说是正常的田税了,没有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放心吧……你们也要给这些东西上税吗?”
“也要?”
刘根好奇的看着魏克先。
魏克先反应过来,顿时一阵苦笑。
“我原先也是农户,南边宋国征税名目繁多,除了朝廷的税,地方官员还私自摊派更多的税收,若有战事,战事邻近区域也要临时增加税目,菜刀农具砍柴打水,修个屋子都要交税,就没有什么是不要交税的。”
“魏排头来自南边宋国?”
几个村民好奇地看着魏克先。
魏克先点了点头,心中有了倾诉的想法,便趁着这个机会把自己的过往告诉了刘根等人。
刘根等人听了魏克先的遭遇,十分感叹,心里立刻就升起了同情之感,于是也纷纷把自己是如何从自耕农变成金人农奴的故事告诉魏克先。
说到动情处,几人泪流满面。
天下乌鸦一般黑。
魏克先算是深深的理解了为什么苏咏霖常告诉他们金国和宋国并没有什么区别。
这是真的,真的没什么区别,无论谁做主,都不会对农民更好。
相互比较一下,不管金灭宋还是宋灭金,农民的待遇都不会有什么区别。
都是一样的苦、一样的累、一样的毫无安全感和尊严,只能像牲口一样活着,被驱使着劳累到死。
怎样才能逃脱这残酷的宿命?
魏克先知道。
只有像苏咏霖所说的那样,驱逐金人,光复中原,然后碾碎南宋,建立一个大家都能有尊严的安全的活着的国家。
在那个国家里,大家没有苛捐杂税的剥削,没有高高在上的上等人的压迫,不会忙活一年到头连家人都养不活、肚子都吃不饱,不会在丰收年份因为人祸而破产,一夜之间失去一切。
这才是他们所要追求的未来。
是他们不惜一切跟着苏咏霖北上造反的原因。
苏咏霖所描绘的那个未来才是值得期待的未来,而现在,他们正在为了那个未来而拼命的奋斗着。
一念至此,魏克先紧紧握住了刘根的手。
“你们苦了很久了,现在我们来,就是带你们一起过好日子的,以后不会再有人向你们征收苛捐杂税了,绝对不会!”
刘根满是褶子的一张老脸上顿时笑开了一朵花儿。
随后,魏克先向他们嘱咐了一些事情。
“当下这个阶段,义军人数还很少,村寨里那些金人的武器我留一些给你们,你们建立农会之后,要选择青壮发给武器,组织一个村里的自卫队,平时多多操练,遇到事情就能保护自己了。”
几人互相看了看,然后纷纷点头。
刘根犹豫了一下,又开口问道:“魏排头说的是,咱们是要保护自己,不能再叫别人欺负了,不过,魏排头,金人……会打回来吗?”
魏克先看着几人闪烁的眼神,犹豫片刻。
他在思考要不要说实话。
但是他随即想起了正在带兵继续疾驰猛进血战金人的苏咏霖,于是他不再犹豫。
“当然会,金人绝对不会善罢甘休,一旦知道咱们造反了,一定会打回来。”
几人呼吸一滞,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神色惊慌不定。
“那……那咱们岂不是……”
他们想起了被他们出于泄愤的目的而杀死的金人们。
金人要是打回来了,他们不就是死吗?
魏克先知道他们在想什么。
苏咏霖告诉过他,农民们没什么文化,眼界没有开阔,只能看到很近的地方,看不到长远,所以义军和农民接触的过程之中就要学会帮着农民开拓视野。
并且不断的鼓励农民。
要让他们打心眼里意识到自己的力量。
要让他们打心眼里意识到金人也是人,也是血肉之躯的凡人,不是杀不死的恶鬼。
帮他们驱逐恐惧,调出他们的勇气。
于是魏克先稍微措辞一番。
“金人的确会打回来,但是诸位,这并不可怕,苏统领告诉过我,金人也是人,人被杀,就会死,他们一定不会甘心,一定不会就此罢休,一定会打回来,但是,你们手上的刀是干什么用的?”
魏克先拿过一把刀放到了刘根手上。
“土地是你们的了,你们自己不拼命去保护自己的财产,难道还要把好不容易得到的土地拱手送人吗?难道金人回来了,往你们面前一站,你们就要跪下来,把好不容易得到的土地再次交给他们?”
刘根呆呆的看着手中刀,又抬起头迷茫且不安的看着魏克先。
“魏排头,这……”
“你们手上有刀,金人如果回来了,你们是跪下来求饶,把土地交给金人,继续做他们的奴隶,继续挨饿受冻,还是挥刀砍过去,把那帮混蛋的脑袋砍下来,用他们的血灌溉土地,吃粮食吃到饱?”
魏克先握着刘根握刀的手,帮把他手紧了紧,握紧了手里的刀。
刘根盯着刀看了很久,咽了口唾沫。
“我不要继续挨饿了,我要吃粮,我要吃粮食吃到饱!”
“这就对了,刀,就是这样用的,谁想让你们继续挨饿受冻继续做奴隶,你们就要用刀,把他们的脑袋砍下来!”
魏克先盯着刘根,咬紧牙关。
他的脑海里浮现出了当初把自己家逼到破产的那个县中小吏的嘴脸。
也浮现出了那个看中他家土地执意要买却出价奇低的大人物的嘴脸。
你们可千万别死。
在我跟着阿郎杀回去之前,你们可千万别死!!
二十八 全新的基层政权被搭建起来
很快,甘泉村农会建立了,甘泉村村民自卫队也建立了。
一个很基层的政权的壳子搭建起来了,里面的填充物也渐渐丰满起来,开始了试探性的运作——给各家分发土地。
这可是关乎到农民根本利益的事情,大家都非常在意。
村民们热火朝天的各抒己见,都想给自己家争取更多的、更肥沃的距离更近的土地,出现了争抢。
而以刘根为首的村中老人则认同魏克先的意见,按照家中劳动力多少来分配土地,并且要照顾鳏寡孤独者,优先分配距离近的土地给鳏寡孤独等弱势群体。
对此,有些人感到不满意,试图争抢。
刘根很生气的对那些提出异议的村民表示了斥责。
“地是苏统领和义军帮着咱们拿到的,你们一个个的争先恐后还以为是自己的功劳?不然给你们一把刀去把金人杀光?”
这句话把那帮人给震住了,一个两个看着坐在一旁默不作声但是存在感非常强烈的义军士兵,都不敢再说什么。
于是农会分配土地的工作得以顺利进行下去。
魏克先则在旁边指导、监督,确保不会有人为了一己私利破坏这全新的古之未有的尝试。
不得不说,有了魏克先等人的存在,那些想要争取一把的村民也纷纷偃旗息鼓,老老实实的接受了农会更加公平的安排。
按照规则来,倒也没什么人反对就是了。
于是苏家义军的领导地位也在这个过程中得到确立。
村民们认同苏家义军的领导,交税也会交给苏家义军,而不是金国朝廷或者其他什么人。
魏克先感觉大家的理想已经迈出了第一步,一个理想国度已经开始建立了。
他很幸运,见证了这一幕。
当然,这不意味着他的任务就完成了。
除了正常的军事任务之外,他还需要承担起帮村民们认字扫盲的工作,并且为之后的征兵工作奠定民心基础。
苏家义军只有一千人,人数严重不足,沂州起义行动完成之后,苏家义军必然要进行扩军。
所以苏咏霖也吩咐了魏克先尽快得到村民的信任,并且从中招募兵员。
地里汉子是最好的兵苗子。
踏实肯干,平凡朴实,稍加整训就能具有一定的战斗力,比起市井之间那些油嘴滑舌的兵油子要好得多。
市井出身的兵油子可是连戚继光这种练兵宗师级人物都觉得无可救药的存在,戚继光都差点被这些兵油子坑死。
正是所谓铁杵磨成针,木棍只能磨成牙签,材料不一样,的确不是什么都能派的上用场。
魏克先在甘泉村组织村民热火朝天的分土地、建设农会的同时,苏咏霖仍然在带兵奋战。
第一座村寨被顺利攻破之后,苏家义军士气大震,大家纷纷感觉这帮金人也不过如此。
一个个肥头大耳软弱无能,见到红着眼睛拿着刀的义军士兵就浑身打哆嗦,跪下来磕头求饶的也有,甚至还有尿裤子的。
这就是传说中凶悍绝伦生吃人肉生喝人血的金人?
过去大家真是信了南宋那帮官老爷的鬼!
苏咏霖说的才是真的。
金人也是人,人被杀,就会死。
金人根本不可怕,一刀砍过去,人是死的,血是热的。
手上有人命的士兵越来越多了。
第一次杀人之后的兴奋感依然没有褪去,肾上腺素大量激发,他们很快就开始了第二波冲锋陷阵。
义军进展的速度太快,第二座金人村寨也没有任何防备,苏咏霖故技重施,带着骑兵冲了进去,挥刀就砍。
他冲进去之后,直面一个傻愣愣看着他的男人,他毫不犹豫,纵马直冲,一刀就砍掉了他的脑袋。
骑在马上用刀砍人脑袋的感觉其实挺奇妙的,和训练的时候砍稻草人是完全不同的感觉。
用最快的速度冲过去,风驰电掣,甚至感觉整个人都燃烧起来。
冲到近前挥刀要砍的时候,苏咏霖甚至感觉自己拥有了动态视力,世间的一切都变成了慢动作回放,他甚至能看懂那个男人的恐惧和绝望,以及他的瞳孔中所倒映出来的自己。
下一个瞬间,雪亮的刀锋一闪而过,结结实实劈砍的感觉让他非常满足。
随后,他整个人回到了现实的世界之中。
耳朵里满是金人的惨叫,眼中全是四散逃跑的金人。
怎一个丑陋、狼狈了得呢?
他忽然感觉三十年前金军铁骑南下中原的时候,那个时候的宋人可能也是如此的狼狈不堪。
面对金军铁骑,宋军也是如此的不堪一击,四散而逃,金军一冲锋,宋军就溃散了。
从河北一路溃退到黄河边上,又从黄河边上一路溃退到开封,最后丢了开封,国破家亡。
而现在,似乎将要国破家亡的变成了金人自己!
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啊!我的朋友!
苏咏霖觉得自己浑身上下燥热的要命!
他快要烧起来了。
为了发泄这种灼热的燃烧感,他必须要放声大喊,然后用尽全身的力气挥刀劈砍,结结实实的把刀砍入金人的肌肤,用锋锐的刀锋撕裂他们的身体,取走他们的生命。
这样他才能满足!
“杀金贼!!!!”
苏咏霖挥刀大呼。
“杀金贼!!!!”
他的士兵们跟着他一起高声呼喊,一拥而上。
于是这座五十户人家的金人村寨正式告破。
第二战,苏家义军斩杀金人一百零七,纳降四百零一。
他留下了朱雀营丙字排,命令排长朱顺做魏克先一样的事情。
唯一有所不同的就是,这个金人村寨里的金人更加贪婪,五十户人控制了老店村和石庙村两个村,这一下,苏家义军控制的地盘和人口就更多了。
朱顺接受了命令,留了下来,忠实的执行苏咏霖的命令。
用这些金人的命作为祭品,召唤出美好的明天。
号召农民们杀死这些金人,然后分土地,建设农会,宣传苏家义军的行动纲领。
又有两个全新的基层政权被搭建起来,开始了自己的运转。
苏咏霖则是不停地向前冲,不停地向前冲。
这个时候,他真的无暇顾及什么战阵、战术。
因为他面对的敌人真的不需要他用这些就能轻松取胜。
养在中原的金人们真的太废了。
从未时初一直战斗到酉时末,从天亮战斗到天黑,苏咏霖率领义军打打停停战斗了三个时辰,一鼓作气摧毁了六个金人村寨,解放了十一个被他们控制的村庄。
最后,苏咏霖在刚刚解放出来的永安村停驻。
二十九 你这是要管他们一辈子啊
时间晚了,天都要黑了,部队也十分疲乏,苏咏霖便让部队在永安村休息一阵子,吃口热饭,恢复一下体力。
顺便派人外出打探消息,看看临沂县城那边怎么样了。
他也终于有时间可以清点一下战损。
接着他发现一下午的战斗,他们战果巨大,损失却很小。
义军仅仅战死十七人,受伤稍微多一些。
但是相对来说,就这一下午,六个村寨三百多户的金人已经被他们干掉了,等于一个谋克的金人已经灰飞烟灭了。
这样的战损比当然有点夸张,但是也并不是罕见的。
三十年前的宋金战场上,金人经常用这样的战损比击溃宋军,还曾创下十七个骑兵打败两千宋军的传说级记录,引为一时笑谈。
苏咏霖曾经真的是想破脑袋都想不通十七个骑兵要怎样才能打败两千宋军。
就算两千头猪让十七个金兵去抓,抓到他们断气都抓不完,两千宋军面对十七个金军骑兵,居然就真的兵败如山倒了。
真是奇观,叹为观止!
直到今日,苏咏霖愕然发现,时过境迁,小丑竟变成了金人自己。
他们也被自己打出了残酷的伤亡比。
如此一来,苏咏霖大概就能体会到北宋末年的宋军之弱了。
话虽如此,战死的终究是战死了,义军也是有损失的。
苏咏霖询问了一下战死者的身份,通过他们的铭牌得知这十七个人全是来到山东以后加入军队的农民兵,也就是孙子义、刘永强和赵开山拨付给他的自家农民兵。
沉默片刻,苏咏霖找来林景春,嘱咐了一下那十七名战死者的后事。
“他们都有家眷,没了当家人,日子很难过下去,你们记下他们家眷的住址,要是家里还有其他的劳动力,就一次性补偿一笔钱和米粮。
如果家里没有成年劳动力,有儿子,那就按月给他们送一些米粮和钱,直到孩子十五岁为止,总得把孩子养大,让家里有个指望。
要是家里没有儿子,那等打完仗,去和孙子义家里的人商量一下,把这家人买下来,接到咱们控制的村子里,安排一下住下来,咱们好就近照顾。”
林景春听了,觉得有些意外。
“阿郎,你这是要管他们一辈子啊?”
“成了我的兵,跟着我上战场之后战死了,我不管,谁管?”
苏咏霖念及农民之苦,叹了口气道:“农家里没了壮劳力,种不出多少粮食,生不如死,我不能眼睁睁看着他们生不如死,那太不厚道。
现在我自己也很弱小,也管不了太多人,但是自己人,我是管定了,以后,这就是咱们军队里的规矩,不得更改,除非咱们全军覆没了。”
林景春盯着苏咏霖看了一会儿。
“我知道了,我去安排。”
“好。”
看着林景春离去,苏咏霖把自己的决定告诉了身边的军官们,然后让他们把这个决定告诉其他那些有家室的士兵。
有家室的士兵听后都大为惊讶,他们可没有想到苏咏霖居然为他们考虑到了身后的事情。
打仗死亡在所难免,他们也难免担心他们死了以后家人怎么办。
而现在,苏咏霖的做法毫无疑问是在告诉他们不用担心,他会负责照顾战死者的家人。
有家室的士兵们齐齐来到苏咏霖面前,单膝下跪向他表示感谢,表示愿意为了他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苏咏霖伸手扶起几名在前面的士兵。
他没有说太多别的事情,只是告诉他们,只要他苏某人还活着,就一定会管他们一辈子。
军心再次得到了极大程度的提振,人人喜笑颜开,若有若无的担心也消失了大半。
没了家庭的牵挂,剩下来的也就是单纯的人性对于死亡的恐惧了。
这种事情别说他们,苏咏霖自己也不敢说自己就能控制好。
部队生火做饭的时候,刚刚建立农会分到了土地的永安村民们端着一些馒头和热汤来到了军队在村外的驻地。
“苏郎,吃口热乎的吧。”
永安村农会会长李全有端着一碗馒头和一碗热汤走到了苏咏霖面前,笑容可掬的把东西递给他。
苏咏霖一脸微笑着接过了李全有的馈赠。
“那,我就收下了,打到现在,确实肚子饿,想吃口热乎的,李会长有心了。”
苏咏霖笑着,然后号召全体士兵收下村民的好意,并且带头咬馒头,喝热汤,吃的很香。
李全有笑的眼睛都眯成了一条缝,心中若有若无的紧张感消失的无影无踪。
这支军队的确不一样。
杀金人,不碰村民,解决完金人摧毁村寨之后也不进入永安村,秋毫无犯。
他们住在被攻克的金人村寨里,还自己埋锅造饭,一点也没有要进村子要这要那的样子。
这无疑给了村民们极大的安全感。
接着有人进来,对大家宣传什么分土地,还给建立什么农会、让村民自己做主什么的,一套一套的东西说得天花乱坠,村民们目瞪口呆。
但是好处是实实在在的。
这支军队不要任何东西,不要钱粮,不要女人,就把土地全部分给了农民。
这让村民们对这支军队充满了好感,对那个年轻的军官更是好奇。
他说自己姓苏,名咏霖,是义军的统领,大家要是觉得麻烦,直接喊他苏郎也可以。
于是所有人就喊他苏郎了。
吃着馒头喝着热汤,苏咏霖很快填饱了肚子,笑眯眯的把碗还给了李全有。
“全有叔,谢谢你了,我吃饱了,很好吃。”
“几个馒头有什么好吃的,要不是家里没什么好的,也不至于就拿这些来招待苏郎。”
李全有憨笑着说道。
苏咏霖摇了摇头。
“有热乎的粮食吃已经很不错了,咱们来也不是为了大吃大喝,是来杀金人,解救大家伙儿的,义军来了,大家伙儿从此就不用担心那些金贼的苛捐杂税了,土地也是大家自己的了。”
“那就好,那就好!”
李全有高兴极了。
吃饱之后,苏咏霖站着消食,看着夜色降临,思考着接下来该如何行动。
三十 夜袭(上)
从义军开始起事到如今,已经三个时辰了,半个白天过去了。
现在苏咏霖最关注的就是那个镇防猛安是否知道了些什么,是否有一些特别的动作。
不管怎么说,苏咏霖都觉得消灭掉那个镇防猛安才是最重要的。
只不过刚开始苏咏霖也没什么底气,想要用相对简单一点的对手来给新兵练手、见血,锻炼他们的心理承受能力。
现在练手和见血的目标达到了,义军士兵们个个士气高昂,是时候可以挑战稍微高阶一点的对手了。
不然对手全是这样的废柴,义军永远也不会得到成长。
对付这些已经颓废的差不多的镇防军还好,以后遇到金国主力的重装骑兵部队,那绝对是兵败如山倒。
似乎,应该做点什么。
苏咏霖正在这样想着,苏海生和苏绝忽然一起来找他。
“阿郎,咱们有个想法。”
苏咏霖看着两人。
“什么想法,你们说。”
“就是,关于那个镇防猛安的。”
苏海生皱着眉头说道:“我和阿绝都感觉时间紧迫,这个晚上,咱们或许应该再做点什么。”
苏咏霖抬头望着黑漆漆看不到月亮的天空,感觉着阵阵吹起的微风。
“阿郎,我和海生都觉得咱们这儿不一定让金人知道,但是县城的动静太大了,周边金人说不定已经知道了,或者有所行动了,咱们不该这么等着,必须要做点什么。”
苏绝如此说道。
苏咏霖打量了一下苏绝,又打量了一下苏海生。
“做什么?”
“夜袭。”
苏海生开口道:“永安村这里距离镇防猛安营寨也就十几里地,咱们奔袭过去,也不用多少时间,金人肯定想不到咱们会趁夜奔袭,甚至都不一定知道咱们的存在,咱们趁机把它吃掉,临沂县最大的危险就没有了。”
苏绝连连点头。
“阿郎,这是个好机会,要是等到天亮,也不知道会出什么变故,但是只要把这个镇防猛安吃掉,咱们就彻底主动了。”
苏咏霖沉默了一会儿,嘴角微微勾起。
“你们成长了,我没有白在你们身上花心思。”
“阿郎,你的意思是……”
两人很开心的看着苏咏霖。
“夜袭最重要的是什么?”
“最重要的?”
苏绝和苏海生互相看了看对方。
“精兵?”
“隐蔽?”
“是准备!”
苏咏霖没好气的摇了摇头:“你们知道夜袭,金人就不知道?金人就没有防备?凡精兵立营寨,每到夜晚,不仅要派游骑离开营寨十里游弋索敌,营寨内还要饲养烈犬以防被夜袭。
本身营寨也有瞭望塔,也有精兵猛将负责巡夜以应对夜袭,甚至还会设置外营和主营互为犄角之势,你们就那么有把握咱们能避开全部的一切偷袭成功?”
苏咏霖这一说,苏绝和苏海生都愣住。
过了一会儿,苏绝犹豫道:“那,就算了?”
“算什么?”
苏咏霖翻了个白眼:“我说的是精兵立营寨,又不是这个镇防军营寨!这些镇防军糜烂到了把配发的军犬都用来下酒了,你们指望他们能对夜袭有什么准备?”
这倒不是苏咏霖信口开河。
赵开山和他说过,安贞以往和他游玩,身边都跟着镇防军的几个军官,这几个军官喝到兴头上偶尔也会向他吐槽镇防军的糜烂。
比如赌钱,喝酒,去县城玩耍夜不归宿,配发的军犬都给杀了吃肉之类的烂事,还说什么根本就没有军事训练,都是临时抱佛脚之类的。
这样素质的军队,呆在这片和平十几年没打仗的地方,还能对夜袭有什么准备?
听了苏咏霖的话,苏绝和苏海生顿时高兴起来了。
“阿郎,那咱们……行动?”
“废话!当然行动!”
苏咏霖咧嘴一笑,立刻开始安排。
首先派精锐先遣队往镇防军营寨方向索敌,查看情况。
虽然说金军的镇防军的确糜烂到了极点,但是也不能彻底的无视他们,万一有个哨骑什么的,整个计划就要面临巨大的风险。
到底这帮人是专业的,和刚刚踏上专业之路的义军比起来,应该还是有点战斗力的。
现阶段,苏咏霖无法承担失败的风险。
没错,此时正应该是一鼓作气扩大优势和主动权的时候,战场争锋,争的就是一个双方态势,争的就是一个主动权。
为了主动权,稍微晚一点休息也没什么,义军是绝对的弱势,任何可以提高生存率的事情,都必须去做!
既然是夜袭,人就不能太多,体力稍弱的农民兵就不带着了。
苏咏霖选择了身体更加强壮的苏家老兵五百人作为夜袭突击队,由他亲自率领,去夜袭镇防猛安营寨。
剩下来的部队交给苏海生带着,明日一早休整完毕,就可以找寻机会攻打其余村寨,至于具体该怎么操作,苏海生可以决定。
“阿郎,真的交给我来决定?”
“教你读书、让你学本领,就是为了今日,你要是个草包,根本顶不上去,趁早发现,趁早滚蛋,我好换新人上来!”
苏咏霖没好气的拍了一下苏海生的脑袋。
“我一定打胜仗!”
苏海生立刻表示道。
“这还差不多。”
苏咏霖点了点头。
一切安排妥当之后,苏咏霖让老兵们稍微休息了一个时辰,然后全体集合,集体向镇防猛安营寨的方向前进。
半天之间连战连捷,杀死很多金人,现在整支队伍的士气非常高昂,虽然身体疲惫,但是精神非常饱满,行军的时候感觉就像是一列迅猛前进的“呜呜呜”的火车,精气神十足。
苏咏霖对此当然高兴,但是他绝对没有乐观到觉得胜利已经来到了的地步。
并没有,这只是万里长征第一步,胜利还远在天边。
而且白天的六场胜利,说白了,都是突然袭击加上金人实在是太废了,更别说义军的人数更多。
天时地利人和全集中在义军身上,这要是打不赢,起义也就不用进行下去了。
义军并没有和金人的正规军交手,也没有面对面打野战,并没有真正进行军队之间的战斗。
而他们若要打败金人的军事主力,迟早是要和金人展开如此面对面的真正的决斗。
需要面对金人最强悍的重装骑兵的凶猛冲击,需要在他们强悍的主力攻击下坚持下来,甚至反攻获胜。
那才是真正能掀翻金国的时候。
而现在,远远不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