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千六百六十一 源义经投降
说起来,直到如今为止,尹豆大本营依然不能确定明军的总进攻兵力。
他们糟糕的应对战争的方式和低效的情报收集使得他们至今无法得知明军到底来了多少人,所以在兵力分配问题上出了很大的纰漏。
源义经派去的哨探面色惨白的跑回来告诉源义经,这一路明军的进攻兵力至少在两万人以上,是他们的五倍之多,正面对抗,没有战胜的可能,甚至能不能活着都不一定。
这个答桉还是相当可靠的,和源义经自己的判断差不多,他看着身边面色惨白的部下们,长长的叹了口气。
“诸君还愿意继续战斗下去吗?”
部下们纷纷无言以对。
只有他最忠诚的亲信部下武藏坊弁庆公开表态,只要源义经决定战斗,他就会护在源义经身边,战斗到最后一口气。
这位忠心耿耿的武僧部下的表态让源义经感到些许的宽慰,但是大局已定,继续做出牺牲是毫无意义的。
“罢了,何须多做杀孽?大局已定,继续挣扎也没有了意义,就这样吧。”
源义经吩咐部下去向明军表示投降的意愿,只有一个要求,那就是明军不能杀害他们,要给他们一条生路。
投降的决定下达之后,源义经明显注意到身边的部将们松了口气,脸上满是那种劫后余生的表情,显然,他们也不是很愿意在这场战争中丢掉自己的性命。
他们并不是很清楚自己为何而战,或者知道一些,但是并不太愿意接受,他们和源赖朝并没有共情,也没有北条时政一般的姻亲关系。
所以为什么要为此失去自己的生命呢?
按照明军目前在战场上的顺畅程度,大概率也会接受他们的请求,胜利者的余裕可以很好的保证他们的生命安全。
源义经一个人离开了军队营帐,坐在一块大石头上,不断回味着自己短暂的一生。
他年幼在陆奥国开始就熟读中国兵法,锻炼箭术、马术,勤练武艺,就是为了有朝一日能够带领军队杀回京都,手刃仇敌平氏,为父报仇。
但是他没想到的是,还没等他回到京都,平氏政权已经灰飞烟灭。
他尚且没有能够有所作为,仇敌就已经死了,而他所在的整个国家都将要被过于强大的明国吞噬殆尽。
他的心中全是家恨,尚且没有上升到国仇的地步,面对已经从未设想过的敌人,他陷入了思维上的混乱,但是这并不妨碍他判断出日本国即将覆亡的现实。
但是这个国也并没有在他的心里留下什么深刻的痕迹,为国而死,在他看来是个挺荒谬且无厘头的事情。
现在为了更多人能够活下去,他决定放弃战斗。
但是为了维护武士的荣耀和对兄长的诺言,他将自刎,不会选择苟活于世间。
事到临头,很多过去没有放下的事情已经被他放下了,不过他还是有所遗憾。
一是未能亲自手刃仇敌为父报仇。
二是没有机会能够亲眼看看那个书中的地上天国到底是不是真的。
遗憾还是挺遗憾的,但是事到如今,他也没有了多余的选择。
武藏坊弁庆不知何时站在了源义经的身后,眼见源义经落寞的背影,他叹了口气,缓缓走上前。
“如果您决定在投降之后自刎,那么请允许我跟随您一起自刎,黄泉之路,一路相伴。”
源义经深知武藏坊弁庆的忠诚,只是苦笑。
“何必呢?”
“我是您的家臣,曾发誓为您而战,如果您选择了断,我也没有苟活的理由。”
“生命是可贵的。”
“誓言和尊严更加可贵。”
于是源义经没有再试图劝说武藏坊弁庆,只是沉默的等待着命运审判的降临。
得知那支来援日军准备投降,孔振德颇感意外。
一路来战,不知道是什么原因,日军虽然兵败如山倒,但是还没有出现投降的,孔振德差点就以为自己遇到了一群虽然菜但是很有节操的对手,认为这些人多少还是有底线的。
结果还就真的出现了投降的。
所以孔振德就开始怀疑,是不是之前大明打的太快了,这些家伙不是不想投降,而是只顾着逃命,根本没反应过来应该投降。
现在他们反应过来了,于是开始投降了。
有第一个就有第二个,之后投降的人估计会越来越多。
投降当然是好事,底下大头兵和普通人有福了,他们虽然会被送到苦寒之地,但是到底成为了大明国民,大明国民能享受到的福利政策他们都能享受到。
对他们来说,这无异于再造之恩。
至于头头脑脑们,对大明来说是没有必要存在的负担,全部消灭掉就可以,他们或许觉得自己投降之后能有什么好的待遇,但是这都是痴心妄想。
以大明的体量和政工干部的行动能力,吞并一个五百万左右人口的小国,根本不需要剥削阶层的配合,正如被全部消灭掉的占城旧贵族、官僚们。
孔振德当着来降使者的面允许了他们的投降,命令他们的指挥官带着丢弃武装的全部军队前来投降。
源义经答应了,于共和二零一七年八月初四日正式率领四千军队向明军投降,放弃了抵抗。
孔振德接见了源义经,发现源义经身材高大,面容俊美,和周围一众部下形成强烈反差,不像是个草包的样子,便好奇地和他交谈。
然后他才发现源义经能够说一口不算流利但是勉强能够交流的汉话。
他继续询问,得知源义经的身份是目前日本抵抗军的领头人源赖朝的同父异母弟,熟读中国多本兵法书籍,具备相当的文化素养。
“你既然是源赖朝的弟弟,还被他委以重任,为什么选择向大明投降呢?”
源义经苦笑。
“我曾亲眼目睹大明军队是如何作战的,然后我就明白了,以我们目前的军力,就算人数多上三倍,也不能获得胜利,继续作战无非是增加无谓的伤亡,还是让这一切尽快结束吧。”
孔振德上下打量了一下源义经,觉得此人不仅相貌非凡,倒也算是有见识有眼光的。
“那么你的兄弟也会选择投降吗?”
“不会,兄长大概率会选择战死而非投降。”
源义经面色严肃道:“我投降是因为我认为我们无法战胜大明,所以想要尽快结束没有希望的战争,减少民众不必要的伤亡,但是我的兄长不那么认为,而且为了不给兄长丢脸,我会在投降结束之后自刎,还请将军允许。”
源义经面向孔振德摆出土下座的姿态,倒是让孔振德略有些不适应。
他让源义经重新站立起来,审视着源义经。
“你是怀着必死的信念选择投降的吗?”
“是。”
源义经面色坚决:“只求将军善待其余部众,让他们做什么都行,饶他们一死,随意给他们一些粗粮果腹即可,他们都是粗人,苦命人,生来就苦,到最后也是苦的,我什么也做不到,唯有活命是我能为他们做的事情。”
孔振德思来想去,点了点头。
“好,我答应你,我允许你自刎,也不会伤害你的部众,他们将在解除武装之后被编入大明的后勤编队,为大明军队运送粮秣,不会死。”
“多谢将军。”
源义经向孔振德表示感谢,然后便准备自刎。
自刎之前,源义经从自己的怀里掏出了一本书,双手奉给孔振德。
孔振德接过一看,顿感惊讶。
“洪武政论?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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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千六百六十二 你想不想真正的活一次?
孔振德有那么一瞬间还以为自己遇到了深藏于敌人阵营当中的同志。不过并非如此,源义经只是一个新思想的接触者,受影响者,同情者,思想上还没有上升到那个高度。
“这是我数年前在陆奥国学习的时候无意间得到的一本书,得知这是明国皇帝陛下亲笔所书,大感兴趣,完整阅读数十次,每一次都有不同的感受。”
源义经微笑道:“虽然不曾亲眼见过大明国是什么模样,但是我觉得明国皇帝陛下依然是一代人杰,大明国能够如此强盛,恐怕也和这本书关系匪浅,这本书原本不属于我,所以希望将军能够物归原主。”
孔振德沉默了一会儿,神色复杂的看向了源义经。
“你听说过天网军或者复兴会吗?”
“嗯?”
源义经疑惑道:“这是什么?”
看他不似作伪的样子,孔振德抿了抿嘴唇,摇了摇头。
“不知道便算了吧……你这种身份的人能够阅读数十遍洪武政论,倒是难得。”
源义经苦涩的笑了。
“哪有什么身份呢?自幼便家破人亡,在陆奥国苟活罢了,从小的时候开始,我便满心都是复仇,到头来,却发现自己什么都没有做过,甚至都没有好好的活过一次。
倒是这本书,看着看着,便好像看到了一段别样的人生,我从来不曾想过会有一个人具备如此的勇气,能做成如此惊天动地的大事,所以我知道,我们战胜不了大明。”
孔振德闻言,走到了源义经面前,把这本书还给了源义经。
“你说你从来都没有好好儿的活过一次,那么你有没有想过不为其他任何事情,只为了自己和理想而活一次呢?”
源义经愣了一下。
“您的意思是?”
“我的意思是,你有没有想过,或许对你而言,并不一定只有自刎这一条路可以走。”
孔振德微微笑道:“如果我说,你可以尝试着走一条全新的道路,你会如何看待?你会想要亲眼见一见大明国的模样吗?”
源义经瞬间明白了孔振德的意思。
而后他的面容忽然变得有些局促。
“我……我是一个败军之将,背叛了我的兄长,背叛了日本国,我……我不配活着。”
“既然看这本书看了几十遍,我想,你应该不是那么容易为了你的兄长和这个国家而死。”
孔振德叹了口气,缓缓道:“你能为你的部下们求饶,能够念及他们的苦处,我想,这便是你和你的兄长全然不同的地方了,至于这个国家……除了压迫和剥削,还有什么?
一个从来不曾为你带来什么的国家,一个你连生存都需要竭尽全力的国家,一个在你需要它的时候它根本不会为你做任何事情的国家,值得你为它而死吗?”
源义经低下了头,视线落在脚下的地面上,久久不能言语。
他实在是有点难以接受自己打心眼里认为苏咏霖说的都是对的这样一个事实。
传统思想和新思想在他的身体里同时存在着,他看到了民众的苦,也看到了公卿贵族的奢侈无度,他同情民众的苦,却对于改变现状缺乏动力和执行力。
所以他一度非常痛苦。
面对明军的大举进攻,他一方面想要为自己的兄长做点什么,一方面却又在看到了明军的阵势之后觉得这是一场毫无意义的战争。
所以他想要用死亡来获得解脱,免于这般的痛苦。
然而孔振德一番话却让他赴死的意志被动摇了。
他能够获得新生吗?
他有资格追求新生吗?
“大明对于战后的日本国已经有了明确的规划。”
孔振德低声道:“日本国生存环境困难,大部分的确不适合发展和生存,大明没有那么多功夫整顿这里,所以决定迁移大部分日本国的人口到大明的辽东和西北地区垦荒。
剩下来保留大约百万级别的人口留在日本国,主要集中在大明需要的矿场、港口和平安京附近的大平原地区,发展采矿业、商业和农业,日本国在未来的大明是一个功能性行省的定位。
而主要的人口都会在辽东地区和大西北地区生活,他们会获得土地、房屋、耕种的工具,成为大明国民,他们会接受教育,会识字读书,他们会被教导他们是秦国方士徐福和三千童男童女的后代,不是外人,是自己人。”
源义经听的一愣一愣的。
这几句话的信息量太大,他一时半会儿没有反应过来。
好一会儿,他稍稍反应过来,抓住了其中最重要的部分。
“他们也会接受教育?”
“你不是读了洪武政论了吗?”
孔振德点头道:“让民众接受教育,开启民智,培养民众的独立自主精神,使之拥有独立国民之意识,而不是朝廷的奴隶,这是大明革命教育的重要环节。
日本国民现在毫无疑问是一群奴隶,这样倒也方便了大明将他们迁移到大明国民都不愿意去的苦寒之地,当然了,他们将来也会成为大明国民,他们也有接受教育的资格。”
“给数百万人提供教育?”
源义经颇为惊叹道:“这可是一笔巨大的耗费,如此一来,大明要花多少钱?”
“比起他们成才之后能够给大明提供的税收和其他的利益,这笔教育投资,不算多。”
孔振德笑道:“而且你不要小看了大明的财力,扫清所有剥削者之后,大明非常有钱,特别有钱,大明国内一亿八千万民众的教育问题已经基本上得到了解决,再来几百万,又如何?”
源义经顿时无话可说。
“洪武政论里面的内容,全都是真的?明皇陛下所说的,都成了事实?”
“如果你怀疑是假的,为什么不亲眼去看看呢?”
孔振德伸手指了指西方的位置:“如果你愿意,你可以跟着这些人一起去大明看看,去看看大明国民们是如何生活工作的,看看他们活成了什么模样,我可以说,他们活成了人样子。”
源义经听后,已经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内容了,他只觉得再多的话语也赶不上亲眼目睹。
可是,作为一个背叛者,他真的有资格活下去并且获得新生吗?
他不知道。
但是似乎,为了如此的缘由而活下去,比起为了之前那个无趣的理由而死,要好得多也说不定。
源义经剧烈的动摇了。
一千六百六十三 战争结束与北洋探险船队
孔振德不会为了一个纠结的人而停留在原地。
收编了源义经投降的队伍之后,他继续率领军队向骏河国发起进攻,势不可挡。
之后发生的事情,也是一点意外都没有的。
北条时政没赶上加贺国的崩溃,倒是在飞驒国赶上了苏绝率领的明军北路军。
他率领六千兵力和飞驒国的军队联合起来,不信邪的和明军大战一场,竭尽全力精锐其出,甚至带领本家五百多名武士骑马展开集体冲锋,一副势不可挡的架势。
然后被明军骑兵一波反冲锋直接团灭,消灭了个干干净净。
北条时政死在了明军骑兵的铁蹄之下,最后连个全尸都没留下,下半边身子都被战马铁蹄给踩烂了,好在上半部分身子还是完整的,所以多少保留了一丝颜面。
可就这一丝颜面还有什么意义呢?
无非是还能保留一颗完整的首级罢了。
北条氏援军和飞驒国一起被明军干掉,苏绝率领的明军大踏步挺进越中国。
另一边,信浓国当地,源赖朝集中了当地所能找到的全部掌握骑术的人,不管是不是士兵,都配给了兵器,让他们上战场和明军血战。
源赖朝带去了一万五千名士兵,加上信浓国当地的骑士和甲斐国提供的骑士,总兵力在两万人以上,规模很大。
可以说这是自平安京三万主力之后,第一次有两万人以上建制的部队面对明军,源赖朝觉得信心很大,觉得就算不能彻底战胜明军,也能在信浓国遏制住明军的步伐。
于是他决定放弃守城作战,寻求和明军主力决战的机会。
他的愿望被满足了。
山谷之中,他撞上了辛弃疾率领的五万明军主力,辛弃疾故意让明军示弱,把热血上头的源赖朝映入了山谷之中,然后两头一堵。
关门打狗。
明军首先让火器部队一拥而上,火炮轰鸣,火枪喷吐着火舌,两头攻打日军,日军被火器打得晕头转向损失惨重,军队陷入总崩溃的状况之中,根本没有人再听源赖朝的指挥了。
源赖朝意志坚定,尽管面对如此败局,他想的依旧是突围,而不是天要亡我非战之罪,他想要的依然是逃出生天重振旗鼓再来和明军战斗。
他的意志的确很坚定。
但是他不姓司马,这条山谷也不叫尚方谷,这个世界也不是三国演义的世界,所以没有天降大雨来救他——天降大雨也救不了他,明军不用火器,肉搏能力依旧强悍无比。
明军从前后两头步步推进,火药轰鸣,箭失飞跃,刀盾手长枪手组成军阵如墙列进,一步一步把山谷间的日军碾成肉末。
战场极其惨烈,战况极为凶残。
辛弃疾站在山腰上发号施令,看着自己的杰作,嘴角流露出了自信的笑容。
源赖朝所统领的两万余日军在这场战争中全军覆没,死在战场上的五千人,死伤极为惨烈。
活下来的无一不惊恐万分,面对明军恍若天上魔神,跪在地上瑟瑟发抖,一点反抗也不敢有。
而明军为此付出的伤亡比较小,伤亡加在一起不过八百余人,其中大部分是轻伤。
源赖朝倒是死不认输,战斗到了最后一刻。
他身边的护卫骑兵们护着他左冲右突试图突围,苏绝麾下大将魏克先眼见一盔甲鲜亮之人左冲右突,颇为兴奋,立刻翻身上马带着自己的亲卫骑兵展开冲锋。
源赖朝的护卫骑兵被魏克先的骑兵冲垮,本人在混乱之中被撞下马,惨死在战马铁蹄之下,余者全部被杀,无一幸存。
战后,源赖朝破碎的尸体被辨认出来送到了辛弃疾面前,辛弃疾下令把他的头颅斩下,身体则和全部死掉的人一起焚烧殆尽。
日本国最后一支成建制的抵抗军在这一场战争中全军覆没,信浓国、甲斐国、相模国、尹豆国四国的兵力在这一战损失殆尽,彻底失去反抗能力。
三路反抗军全部覆灭之后,这场本来就没有任何意外的战争的结局没有任何意外的显示出来了。
明军在之后一个月里荡平了信浓国、甲斐国、相模国、尹豆国、飞驒国、越中国、能登国等诸国,开始向越后国、上野国、武藏国等地进发,展开新一轮的攻略。
当然了,事到如今,说是攻略,更像是接收。
当地抵抗势力微不足道,少数几十人上百人的反抗,在明军大部队面前宛如一张纸片,一戳就破,轻轻松松。
随着源氏军队也被全部歼灭的消息不断传播,明军沿途遇到的抵抗越来越微弱,越来越多的当地领主豪强等级别的人物不想再抵抗,而选择向明军投降,希望可以换取明军的接纳与任用。
但是他们并不知道,他们的投降不能改变什么,因为明国不需要他们,不需要他们这群剥削者继续存在于战后的新体制当中。
明军一路推进,反抗势力连同着反动势力一起,被彻底的剿灭了。
这场战争在共和二零一七年的八月底宣告基本终结,距离开战不过四个月的时间,一个五百万人口以上的国度便宣告了终结。
大军攻破陆奥国登临海边的时候,辛弃疾志得意满,在海边向苏咏霖写战报,向他报告自己胜利完成任务的事情,并且为全军将士请功。
明军再次取得了一场叫大规模的灭国之战的胜利,而这场胜利是辛弃疾真正意义上所主导的第一次胜利,对于辛弃疾本人来说也是意义重大无比的存在。
不过此时此刻,他的战报就算送回去了,也不能获得太大的重视。
因为真正值得重视的事情现在正在中都发生着。
北洋探险船队结束了第三次探索,他们回来了。
他们带回来了一船一船的黄金、铜和各类贵重金属制品,还有一些骨制品,皮毛制品,各类看上去很怪异的图腾等等。
当然后面的东西并不重要,重要的是黄金和铜。
当时陈震先因为舟车劳碌而病倒,抵达中都后的第一件事情就是去医馆看病抓药,正在治疗期间,得知具体消息的苏咏霖就来到了医馆里来找他,陪他共同看病,关心他的身体。
等问诊结束之后,确定没有大问题,苏咏霖才放下心来,和颜悦色的与他谈论他在美洲大陆上的见闻,询问他关于美洲原住民的事情。
一千六百六十四 天佑大明啊
陈震先把自己所知道的一切都告诉了苏咏霖。
苏咏霖确信他是抵达了北美的西海岸地区,并且跟着当地的原住民稍微深入了一些,参观了一些原住民们构建起来的部落和初级城镇。
根据陈震先的说法,新大陆上的原住民、包括之前在大冰原上生活的因纽特人,他们的文明都非常原始,感觉就是老祖宗嘴里茹毛饮血的野蛮人,看不到什么文明的光彩。
穿的衣服很简单,都是兽皮和树叶做主要原料,没见到他们发展纺织业。
农业也很初级原始,类似于刀耕火种的状态,见不到精耕细作的农业水准。
甚至连牲畜都看不到多少,看到的最多的只有狗,其他的大型牲畜几乎看不到,尤其是马,陈震先很意外的发现新大陆的部落中没有任何一匹马的出现。
以至于原住民们看着陈震先所骑乘的战马都感到很好奇,不敢接近,不知道这种身躯庞大的动物到底是怎么愿意臣服在一个人类的胯下的,为此,还以为陈震先是超级厉害的勇士。
原住民们对大型动物很是头疼,尤其是对于成群结队的野牛,他们狩猎野牛,也被野牛所伤害。
至于手工业就更简单了。
他们有冶金能力,但是很粗糙很原始,他们会很粗糙的炼铜,炼出来的铜很软,连春秋战国时期中国人的铜都比不上,很难做武器,所以他们还在用木棍和石器做武器进行战斗。
他们会把石器打磨得很锋利,然后作为武器,能使用弓箭等远程武器进行狩猎,另外他们也能烧制陶器,用来储藏一些粮食和物品。
他们没有车辆,一切的运输都要依靠人力,他们奇怪的具备轮子的概念,却似乎从未想过把轮子应用在节省人力的方面上。
要说他们原始吧,他们是真的原始,但要说他们没有文明吧,倒也不尽然。
他们有宗教信仰,有一定的社会秩序,有一定的外交能力,也有最基础的物质生产能力,会经商,有货币意识。
而且他们还有不错的天文能力,通过简单的肢体语言的交流,陈震先意识到他们掌握一定的天文知识和算术能力,能够计算日期,拥有自己的历法和时间意识。
这又不是简单的刀耕火种茹毛饮血的野蛮部落能够拥有的能力。
方方面面来看,就很怪异。
“感觉像是那种练武练了很久都没有进展,或者是只知道死读书而不动触类旁通的旧社会的老学生,没有办法进步的那种状态,总体来看,距离大明差不多得有一千多年的差距。”
陈震先对新大陆的原住民们的总体评价就是这样。
苏咏霖倒是知道美洲大陆上的原住民们为什么长期处在一个如此尴尬且怪异的文明状态之中久久不能得到突破。
一个很重要的原因就是他们缺少能够驯化的动物,尤其是马、驴子等等能够用作运输的动物。
北美大陆上早期是有马存在的,但是后来灭绝了,原住民们没有马能够驯化,没有能在交通领域迎来一波革命性的变化。
没有火车的时代,畜力运输时提高运输效率的重要渠道,没有可供骑乘的大型牲畜,运输方面的效率无法提高,也没有办法顺着畜力的运用而带来一系列的重要发明。
他们只有人力运输,尊贵的人乘轿子,普通人就只能走路,也因此在物资交流方面大大的落了下乘。
北美大陆自从野马灭绝之后,就只剩下狂暴不羁的野牛了,而野牛自始至终都没有被完全驯化。
没有交通领域的畜力革命,一步慢,步步慢。
文明的发展是个很有趣的话题,人种之间的差别其实并没有那么大,而自然环境显然在极大的程度上影响了文明发展的早和晚、快与慢。
他们继续交流一些关于新大陆的话题。
说到了黄金和铜的问题上,陈震先则表示他认为新大陆应该也存在着数量不菲的白银,只不过白银冶炼需要一定的技术,而新大陆的这些原住民们并未掌握。
至于黄金,新大陆的人带他去到了一些矿场参观,他发现当地有数量较大的优质矿藏,黄金矿脉相当不错,原住民们显然意识到他很喜欢黄金,所以以此作为彰显他们很有财富的象征。
除此之外,陈震先忽然还想起了些什么。
“对了,主席,虽然我觉得不是什么很要紧的事情,不过农作物之类的我觉得还是有点意义的,所以我带了一些在新大陆那边种植的而我们没见过的农作物回来。”
“农作物?”
苏咏霖略有些好奇:“有什么我们没见过的农作物吗?”
“确实有一些,但是不多,我让人引种带了一些回来,不知道对咱们有没有意义。”
陈震先笑道:“您总是说农业是立国之本,所以不管到什么地方,我都着眼于农作物,但凡有点新奇的东西总想带回来一些。
而且我还是挺佩服张骞的,当年他从西域带回来多少东西?葡萄,核桃、石榴、蚕豆苜蓿这些东西都是张骞带回来的,我觉得他很伟大,也想学习他。”
“那倒也是。”
苏咏霖笑了笑,说道:“看到什么没看过的便试着带回来也好,没什么用的也不可惜,有用的那么便是最好的事情了,继续保持。”
苏咏霖嘱咐陈震先好好休养身体,然后自己带着随从前往观看陈震先带回来的那些东西。
大量的黄金和铜已经足以堵住所有对北洋探险船队不满的人的嘴了,南洋探险船队的确带回来了不少黄金、白银和铜,但是北洋探险船队带回来的有过之而无不及。
看着一箱一箱的黄金和铜被搬运到中都做进一步的统计和进一步的提炼,苏咏霖很高兴。
他觉得这场跨越时间过长、历经三次远航耗费无数钱财才终于见到了曙光的事业总算是能够继续推动下去了。
但是当他看到一箱子玉米的时候,愣了片刻,恍忽间,竟有时空错乱的感觉。
玉米?
这东西不是在南美洲和中美洲才有的吗?
陈震先等人只是抵达了北美西海岸,从地理位置上来看应该还不至于吧?
苏咏霖不由得赶快上前,把搬运那箱子玉米的人拦了下来,拿起一颗玉米棒子拨开了外皮,看着里头一粒粒的玉米粒,立刻确认这真的就是玉米,他没有看晃了眼。
他掰下了几粒玉米粒,不顾身边侍卫的阻止一把塞到嘴里,一嚼,嘿,还真就是那个味儿。
貌似这还不是最原始的玉米,还是经过了一定培育和改良的玉米,模样已经和现代玉米相差不是很大了,完全有大规模种植和食用的价值。
这……
苏咏霖沉思了一会儿,觉得唯有一个合适的解释。
美洲原住民们之间并非完全没有交流,北美洲中美洲和南美洲之间并非是完全的割裂,就算缺少交通工具,人和人之间也不一定没有交流。
他们也是有交流的,而住在墨西哥和中美洲这部分的原住民与住在北美的原住民之间或许就有一些商业上的往来,并且在漫长的岁月里,不知何时就把玉米引种到了北美地区。
从距离上来看的话,虽然不长,但是也不短,就玉米那数千年的种植史,无论啥时候传播到了北美大陆上,也不是完全不可能的事情。
只是苏咏霖是真的没想到只是第三次远航,就已经取得了如此重大的收获,他这个不相信老天爷的人也不得不感慨一句——
天佑大明啊。
短暂的思考之后,苏咏霖心中涌现出了一阵狂喜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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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千六百六十五 已经没有人可以阻挡
苏咏霖很高兴。
这莫名其妙的巧合,居然让玉米这种作物提早三百多年进入了中国!
而且正在他打算大规模引入日本遗民开垦辽东荒地的档口!
这不叫天佑大明叫什么?
好家伙,这下子全都齐全了。
数百万日本遗民进入辽东之后,就可以开始美滋滋的种植玉米了,把玉米作为主粮的辅助推广种植,可以在一定程度上改良大明的粮食不够高产的困境。
之后只要再去中美洲和南美洲找到土豆和番薯,大明在前工业时代突破粮食困境迎来人口爆炸增长的前提条件就齐全了。
在十二世纪中后期的这个档口,如果能够迎来一波人口爆炸,在百年内把人口提升到三亿、四亿的级别,大明制霸全球还就真的不是什么黄粱一梦了。
这个时候全世界的人口总和加在一起都没有四亿,大明这一亿八千万的人口已经占据了差不多世界人口的一半了。
如果能在一个世纪内将大明的人口再提升一倍,大明的人口总额将会占据世界的绝大多数。
人口,才是未来。
而如果以现在的科技突破的进程来预测,工业革命的开端无论在什么时候出现都不会让苏咏霖觉得奇怪。
占据全世界百分之六十到百分之七十的人口规模,再加上工业技术的突飞勐进,以及解放全人类的思想加成。
如此三位一体的冲击之下,苏咏霖实在想不到全世界未来的第二种可能。
大明的制霸之路已经无可避免,大明的辉煌登顶之路已经是意料之中的事情,除非彗星撞地球、白垩纪大灾变重现,否则,没人能阻挡大明的“日不落共和国”之路。
苏咏霖可以拍着胸脯保证,自己所开启的这条全然不同的道路能把整个世界引向一个全然不同的未来。
这个未来,搞不好就会有进一步升级的可能性。
苏咏霖深吸了几口气,强行控制住了激动的情绪,把手中的这根玉米棒子放回了箱子里,接着,又在这一堆农作物当中看到了类似南瓜的农作物。
他把那个瓜抱了起来,左看右看,发现这个瓜真的很像南瓜。
看起来陈震先这一波带回来的东西属实不少。
“这些农作物全部送到农业部去,让农业部尚书给我召集全国最有名气的农业方面的专家来,好好研究推广种植这些农作物的事情,告诉他们,这是能在辽东种植的好东西,办不好这件事情,农业部尚书就可以给我回家带孩子去了。”
共和时代以来,苏咏霖从未用如此霸气的语气给部下下命令,以至于他忽然下达命令的同时,身边的随从们都有些惊讶。
然后他们看向了这些农作物。
难道说这些是什么珍贵的宝贝?
他们不清楚,但是随后苏咏霖就以执行委员会主席的命令决定给陈震先颁发奖励,又要组织部研究商议一下给陈震先和北洋探险船队人员奖励、升职的事情。
他们都是英雄,不惧万里波涛给大明带来制霸全球的重要基础物品,他们的功绩必须要写在历史书上供后人敬仰,后人就算忘记了他的名字,也绝不能忘记陈震先和他的部下们的名字。
苏咏霖的一系列大动作让北洋探险船队的事情更具备影响力,随后他又公开宣布北洋探险船队所达成的功绩是功在当代立在千秋的级别,北洋探险船队必须要继续下去,探索出一条稳固的航线。
正巧就在那几天,辛弃疾的胜利战报送来了,苏咏霖遂得知日本反动政权已经被彻底消灭,反动势力被全面镇压,日本攻略战已经基本结束。
正好,双喜临门。
日本列岛被全部攻占之后,下一个阶段的北洋探险船队就可以从日本列岛的虾夷岛位置向东北航行,省下一大段航程,减少大量的投资和消耗。
这如何不是一件美好的事情呢?
大明继续向上攀登、发展为世界性国家的途径已经很明了了,大量的阻碍都被打通了,再也没有什么势力能够阻挡大明登顶蓝星之巅了。
苏咏霖为此感到欣慰。
他在想着,就算有朝一日大明的理想不复存在了,光辉褪色了,但是制霸全球的影响力和存在感也不会随之消退。
大明将带给这可星球无法消退的影响,大明的存在会成为这个世界上每一片土地的历史所不能抹去的事实。
不能成神,那就干脆点堕落成魔,也好不过不上不下纠结万分,不是吗?
因为大量黄金和铜的到来,还有广阔的商贸前进的存在,苏咏霖在数日之后的执行委员会会议上就宣布要求尽快展开第四次北洋航行。
这一次航行将不再是探险性质的,而是商贸性质和文明传播性质的,初步预计船队扩大到二百艘大海船的程度,前期准备就要对日本列岛进行港口建设,建设中转站。
抵达阿拉斯加地区之后,也要和当地的因纽特人达成协议,开始在当地建设永久性质的中转站,并且开始派遣常驻人员与之交流、交易。
抵达北美西海岸之后,也要和当地的原住民们进行商议,建设永久性质的驻地,以西海岸为出发点,争取横穿整个新大陆,花费十几年几十年的时间,也要把整个北美大陆的情况搞清楚。
然后,通过和北美原住民们做生意搞交流的机会,向他们传播大明的先进生产力和生产工具,以及先进文化,争取让他们认同大明的先进文化,主动加入到大明的文化圈子当中来。
最后的目标是在当地建设永久性城池驻地,派遣移民入住,和原住民混居,逐渐实现在当地的永久居留,让北美大陆成为大明的北美大陆,先人一步,创造文明。
苏咏霖对当地的一系列规划已经写在了日程上,被同样激动莫名的执行委员会成员们承认,并且愿意支持苏咏霖的意见。
同时,苏咏霖又要求对战后的日本国展开计划之中的处置。
第一,对日本列岛进行一波人口普查,得出正确的人口数据。
第二,用十年左右的时间将百分之九十的列岛人口一步步转移到大明的辽东地区和西域地区。
第三,全面清洗日本列岛上的统治阶层,将他们全部消灭。
第四,逐步开始展开对列岛平民的同化教育,展开汉字教育和汉话教育,使之产生文化认同。
第五,同步展开革命教育。
第六,进行广泛宣传,宣传辽东好,西域好,有各种优惠政策,为大规模移民进行舆论准备。
第七,对日本列岛适合进行农业生产的地方和矿产资源丰富的地方进行摸底,留下来的平民就主要在这些地方进行生产建设。
第八,对航海司商船队所需要建设的港口进行第一优先级的建设。
第九,准备为未来的日本行省搭建行政团队。
一千六百六十六 狂飙突进的大明
这些事情都在执行委员会内部得到了通过,然后颁布给各执行部门准备展开行动。
苏咏霖感觉自从共和纪年之后,他逐渐沉静下去的一颗心,又开始了莫名的躁动。
他甚至觉得等之后自己卸下这个国家的重担之后,非常想要展开一次环球旅行,到大明掌控的各个世界据点之中去观光游玩,顺便宣传革命道理。
世界那么大,他想要去看看,他想要广泛的去看到这个世界所存在的一系列奇奇怪怪的景象,想要认识到这个前工业时代的神秘和美丽。
这对于他来说一定是非常美好的。
而且到那个时候,或许他离开大明会比留在大明更有意义。
而在此之前,他需要再次认真的投入到工作之中,为自己的理想进行尽可能的努力,做到自己所能做到的全部。
如此,在并不久远的未来,他才能放心的卸下身上的重担,回归到自己作为苏咏霖这个人的身份上,而不是永远做一个领路人。
他真的已经很累了。
于是,从共和二零一七年十月初开始,苏咏霖就开始为了大明的全球计划进行各种意义上的准备。
他积极参与到执行委员会需要处理的大量事务之中,尤其是对日本列岛的建设和处置,还有远航计划的安排,还有世界革命计划的安排上。
紧盯内政、严抓国内问题数年之后,他决定将内政问题稍微搁置了一些,将大量的精力转移到了外部布局上。
共和二零一八年年初,南洋探险部分也给大明带来了好消息。
其一是流求大岛上的金矿建设屡屡报来好消息,财政部方面通过流求大岛上的金矿获得了大量的黄金储备,货币改革的准备进一步完善了。
之后,在共和而另一八年的二月初,吕宋岛上的大铜矿也被发现的差不多了,正式投产的时机已经到来。
因为吕宋岛的无主属性,苏咏霖遂通过执行委员会会议,正式决定将吕宋群岛确认为大明的吕宋行省,为大明继日本行省之后的第二个海外行省。
这种事情属于纯粹的先到先得,没有什么其他的含义在里头。
当地有一些零零散散的土着原住民部落,有的对大明的存在表示认同,有的则持否认意见和负面看法,试图和大明进行战争,当地的一些特有疾病也时时刻刻威胁着大明人员的安全。
但是这并不能阻挡大明发展当地建设当地的步伐。
严守卫生条例的同时,也有大量医者被安排进入吕宋群岛,誓要找出应对疾病威胁的方式,为大明安心开拓吕宋岛创造好的环境。
共和二零一八年三月初,石见银山恢复开采之后的第一批银矿石被装船送回了大明中都,交由中都冶炼场负责冶炼,提纯白银进入国家储备状态之中。
自此,在大明的数个方向上,黄金、白银和铜的大矿藏与大开采都开始了同步推进。
与此同时,国内在西南地区的铜矿,在福建山区的银矿,以及在山西地区发现的金矿也同步投入了生产建设之中。
整个共和二零一八年,苏咏霖的感觉就是整个大明在发展建设的浪潮中狂飙突进。
哪哪儿都在发展建设,哪哪儿都在搞建设计划,整个国家蒸蒸日上,焕发出了新一轮的生机,人们似乎全都沉浸在了这种狂飙突进之中。
老实说,这并不利于无为状态的转变,但是在国家真的面临大发展的时候,这倒也是无可奈何的事情,因为人们总是希望发展到更好的状态之中。
所以苏咏霖想要推行有为状态到无为状态的彻底转变,其实还有着经济和发展方面的诸多顾虑,但是说到底,这种顾虑并不是根本性的顾虑,可以调节。
共和二零一八年年中,二百艘大海船组成的北洋商贸船队从日本虾夷岛出发,开启了新一轮的商贸航海之路,准备执行苏咏霖交给他们的诸多任务,并且尝试获得更多的黄金。
其中一只五十艘船队的特别探险船队在抵达了新大陆西海岸之后,将在较短的时间内继续向南航行,目标是墨西哥和中美洲地区,如果能进一步往南进入南美,自然是最好不过的。
同样在年中,第一批日本列岛平民迁移计划开始进行,首批迁移平民数量在十万人的规模,抵达目的地是辽阳行省。
他们抵达之后,将快速按照当年大明民众迁移抵达之后的流程进行定居方面的安排,为他们安排已经准备好的定居点,使得他们得到安居。
第一批迁移民众的安顿工作非常重要,他们的安顿成功将使得后继者的安顿更加顺畅,所以辽阳行省上上下下对此都非常重视。
随后在六月,八月,十月和十二月,分别有四批移民从日本列岛抵达辽阳行省和黑龙江行省,两大缺乏人口的行省对于这一波安置非常上心,几乎所有官员都参与到了安置行动当中。
一系列的配套设施也全部设置完毕,包括医疗机构,治安机构,教育机构等等。
尤其是教育机构,直接按照集体农庄为单位进行设置,每一个集体农庄都有配套的教育设施,加强汉文化和革命理论的教育。
财政部为此批复了相当数量的支出额度,虽然花费很多,不过从对日本作战中获取的财富和商贸获取的财富足以覆盖这部分支出。
大明现在是真的非常有钱,有钱到了这笔支出连一向吝啬的林景春都是眉头不皱一下就批复了。
共和二零一八年一整年间,海上丝绸之路的计划也推进的比较成功,除了三佛齐国和蒲甘国之外,更西边的细兰国、注辇国等四个国家也被明国使节团拜访了。
代办处、复兴会秘密组织和天网军组织三位一体,顺利进入了这些国家。
但是关于港口的租借和使用,明国方面渐渐发现从这些国家本身获取的话难度比较大。
租界模式在他们看来都很难接受,三佛齐国王占巴和他们一比简直无比开明,甚至可以说战争才是最省钱省力的模式。
但是在商贸关系中,苏咏霖并不想强推战争模式,这会显得明国比较霸道,不符合将来的一系列革命计划。
所以他转而一想,觉得世界上各大陆地板块的海岸线何其广阔,那些沿途国家名义上是占领了很多土地,但是很多地方根本没有有效治理,完全就是无主荒地,何须商议?
只要周围没有人烟,只要环境合适,大明就可以直接确认选址,然后着手开辟荒地,建设属于大明自己的港口,然后再慢慢发展。
要是在此之后居然有谁敢于侵犯大明辛苦建设起来的港口,那就真的是在找死了,大明将毫不犹豫的用军事手段维护自己的利益。
于是乎大明的港口建设计划也逐渐推进起来,从东南亚渐渐向南亚地区推进,伴随着计划的推进,对于劳动力的要求也越来越高。
所以大明需要本土的优质劳动力出动。
一千六百六十七 第二次民众代表会议
出于对劳动力的需求,航海司为此和财政部联合起来搞了一个招聘。
用比较高的工资待遇面向全大明招募技术工人和普工,将他们运送到选定地区进行工作,建设港口,然后再送回来。
等同于是出差,但是是超远距离出差,不仅要离开家乡,甚至还要离开大明,去外国工作。
有风险,这是一定的,在招募公告上面写的很明白,一定的风险是有的,但是有很高的出差补助,在海外工作一个月等于在国内工作三个月的收入。
在高工资高待遇的刺激下,大量技术工人和普工从大明国内应召入队,追随船队出海工作。
他们将在大明选定的海外港口处从无到有的把港口建立起来,把商用的和军用的港口都建立起来,然后建立最初的人们的驻地,接着一点点扩大规模。
随着时间的推移和商人们抵达这里的脚步,聚居地会越变越大,越来越像是一个正儿八经的城市,而不是一个港口。
大明会在这里驻军,设下官府,设下一切的统治机构,设下学校,医院,市场,公共安全管理人员,还有一系列大明城市才有的配置。
这些港口城市将在不久的未来成为大明向外输出制度、输出理想和信念的重要窗口,来自世界各地的人们将在这里见识到真正属于大明、属于大明的每一个革命者的信念。
狂飙突进之中,共和二零一八年走到了末尾。
新的一年,即共和二零一九年,所有的一切也都在按部就班的推进。
苏咏霖将全部的精力投入到自己所关注的领域当中,而把大多数其他的事务完完全全的交给了执行委员会当中的其他人。
他在辛弃疾执行军事任务的时候支持辛弃疾。
他在田珪子执行监察人物的时候支持田珪子。
他在孔茂捷整顿吏治、惩治违法犯罪者的时候支持孔茂捷。
他在六大行省全面推进建设行省级民众代表会议的事情上对六大行省无比的关注。
在火车建设方面,他继续关注中都城东北郊的火车轨道铺设的事情。
在火器建设方面,他继续关注工匠中有人提出的为火枪枪管里面拉膛线以提高铅子射击精准度和射击距离的事情,并进一步延伸到了火炮炮管子里拉膛线的方面。
然后更进一步的,工匠们提出了标准化建设,提出了建造一种具备统一标准的工具来处理膛线的建议,然后开始朝着这个方向展开探索。
炼焦方面,几名工匠总结出了更有效率的炼焦方法,降低了损耗,提高了焦炭的产量和质量,甚至还降低了对当地的污染。
随着炼钢温度的进一步提升和炼钢设备的进一步强化,大明钢铁的产量和质量一年比一年高。
苏咏霖安排学部专司教材部分的官员和技术工人们进行交流,对他们所得出的一系列结论和学识进行归纳总结,开始创立全新的学科,准备全新的教科书。
然后,他将在学校内部设置关于这些方面的学科,用毕业包分配的方式来吸引更多的学子投身理工科的学习当中,以促成这一类知识的继往开来、良性发展。
共和二零二零年年初,大明国第一个五年计划顺利完成,苏咏霖宣布召开中央代表会议和全国民众代表会议,在中都向全国民众宣布这五年来大明所取得的一系列成果。
中央代表会议之后,全国民众代表会议于三月间顺利召开,会期二十天,五年前大会上所定下的全部指标全部顺利完成。
且其本上在每一个目标领域内,就算没有赶工期的事情发生,也都顺理成章的实现了超额完成。
一切的进步在最开始的时候总是狂飙突进的,速度之快很难受到人力的控制。
所以尽管苏咏霖在五年间大力批判加班赶工期的事情,严肃批评不顾自然规则一切追求多快好省的现象,也依旧没有阻止计划的超额完成。
所以苏咏霖在会议上做报告的时候,再次重申了自己强烈反对不顾自然条件一味追求多快好省的态度,并且再次强调大明如今的胜利依赖于科学和自然的规划。
并且在这一次大会上,苏咏霖首次提出了日常假期和节日假期的概念,要求在全国范围内推广日常假期和节日假期的规定。
“我一再强调,大家要努力认真的工作,认真谨慎的面对任务,但是在此之外,更要懂得休息、懂得放松,热情再高,也不能把热情当燃料,一个劲儿的勐烧,那会把人给烧坏的。
所以大家要认真对待工作,更要认真对待生活,休息放假的时候,也要认认真真的休息,认认真真的放假,让自己好好的放松一下,为下一个阶段的工作积累精力。
我知道诸位心中都怀着建设大明的美好愿望,为此有着强烈的热情,但是人是血肉之躯,钢铁尚且会有磨损,更何况是我们人呢?所以,休息很重要,我们要学习休息,善于休息。”
在大会上,苏咏霖把自己的提案拿了出来。
“旧时代的时候,休假的概念只存在于朝廷官员、吏员等少数人的身上,他们才有休假的待遇和休假的资格,一般的民众没那个资格,一天不工作就一天没得吃,农民也好,城市居民也好,不外如是。
而在我们大明,因为全新的制度建设,我们必须要把休假制度贯彻上下,贯彻到底,绝不留下一丝一毫的疏漏之处,我们要把休息还给民众,我们要把假日还给民众!”
在热烈的掌声中,苏咏霖拿出了自己的方案。
简而言之,就是把原先属于朝廷体制内的十天一休沐方案调整为十天两日休沐,然后基本贯彻到全国上下的全部组织体系当中。
包括朝廷,复兴会,学校,工场,集体农庄,等等等等,全部都贯彻一个十天两休沐原则。
一个月分三旬,每一旬至少要有两天假期,朝廷各部门、复兴会各部门、各级学府、各工场、各集体农庄,都要将这个原则贯彻下去。
特殊部门因为维持运转的必要性,则在人员休假和机构运转之间需要做出调整,各自根据各自的人员数量来安排轮流休假,确保每一名部门所属人员都能享受到十日两休沐原则。
而除了十日两休沐原则之外,苏咏霖还提议设立固定的全国性质的节日休假计划。
即着名的、有充分受众人群和极大历史教育意义的节日,可供朝廷选择,设定假日数量,予以全国民众【公共节假日】。
这是超脱于十日两休沐原则之外的。
如果两种假日混在一起,则可以根据需要混合休息,做出灵活调整。
总而言之,苏咏霖是决定推行正式的休假制度以遍及全国,为大明从有为状态向无为状态转变而奠定民间基础。
一千六百六十八 节假日与退休
苏咏霖给出的全国性质的公共节假日休沐计划很完善。
这个计划涉及到年节、上元节、春耕节、清明节、端午节、七夕节、中秋节、重阳节、建国节等九个节日,朝廷将在这九个节日给全国民众以公共假日。
其中年节融合除夕夜,共给假七日。
上元节给假一日。
春耕节给假三日。
清明节融合寒食节给假三日。
端午节给假三日。
七夕节给假一日。
中秋节给假三日。
重阳节给假三日。
建国节给假七日。
即总共在一年之中给予全国民众必须要休息的公共节假日三十一日。
苏咏霖认为这些节日都是有深厚的历史传统和人文关怀在其中,且在全国范围内的覆盖面非常广,对于全国民众来说了解这些节日,并且在节日期间休息、参加各种节日活动,那是很有意义的事情。
九个公共节假日中,只有建国节是苏咏霖自己设立的节日,定于每年的十月初一至十月初七日,节日期间除了休息,官方也会公开举办对建国英雄们的纪念等等活动。
在一系列的配套措施中,苏咏霖提出了一些非常重要的节假日辅助措施,以帮助这些节假日更好的运行、民众更好的休息。
十天二休沐原则主要是靠轮班调整来实现的,因为没有传统意义和文化加成,什么时候休息并不是难事。
不管是工场还是集体农庄,大家轮流休息,只要保证十天中休息两天,那就可以,人手足够的前提下,也不会耽误事儿。
而公共节假日不仅需要休息,更有人文关怀在其中,但是与此同时一些必要的部门同样需要维持运转,不能没有人值班。
所以苏咏霖设置了公共节假日值班制度。
在这个制度下,全国范围内任何雇佣人的组织机构都必须要给予值班者三倍日收入的节假日值班补贴,且需要贯彻重大节假日活动中官员干部带头轮流值班的原则。
朝廷、复兴会、工场、集体农庄等等组织机构中的各特殊部门的节假日值班计划需要提前拟定,并且进行公示,严格按照值班计划执行,不得有任何节外生枝的情况出现。
苏咏霖还建议将以上他所提到的全部建议全部纳入上一次大会才通过的劳动法桉中,完成立法,通过立法贯彻落实这些改变,以充分维护劳动者的利益,给予民众充分的休息。
另外苏咏霖还提到了退休的事情,和公共节假日制度一样,退休制度也是要贯彻落实到每一个组织机构和每一个国民身上的。
苏咏霖认为退休是每一个国民应该享受到的福利,是对于工作一生、为国家做出奉献的国民在年岁渐长之后的回报,是人文关怀的重要体现,也是一个国家的基本人道精神的体现。
毕竟谁也不会认为一个七老八十的人还能继续下地劳动生产粮食。
在退休的制度上,苏咏霖参考了宋的退休制度。
宋文官年满七十为致仕之期,武臣可延长十岁,由此可见优握的生活环境和医疗水平让宋代统治阶级的平均寿命有了极大的提升。
与之相对的,是一如既往凄惨的属于广大平民的低平均寿命。
明国全面平定北方之后的洪武三年,苏咏霖相对全国人口数据做一个全面摸排,于是安排了明国的第一次人口普查,当年的人口规模是八千万左右。
除了这些数据之外,苏咏霖还对人口寿命有些兴趣,所以在安排工作的时候特意嘱咐民政部去做这个事情。
不过这个年代,除了有名有姓有身份的士大夫阶层,普通老百姓对自己的年龄没什么概念,对于已故亲人的年龄更是没有多少概念,八千万人口,最后得到的年龄数据只有区区九十余万。
其中还有将近一半都是战乱而死而非自然死亡。
接着根据一番计算,得出北宋末年到金国初年,北方地区士大夫阶层的平均寿命在六十岁以上,而普通民众的平均寿命则在四十三岁左右。
当然这是个平均数据。
根据不同地区的数据统计,有些地区的平民人均寿命高达五十余岁,有些地区甚至还不到四十岁,最低的只有三十三岁,这显然和地区经济发展离不开关系。
农业地区的人均寿命较之城镇地区有较大的差距,可能与城镇地区相对而言更加优越的医疗条件有关。
而士大夫阶层则是一如既往的,不管在哪个地区生活,平均寿命的波动都不大,普遍在六十岁以上。
因为样本不够,所以在政策制定上多有掣肘,苏咏霖便在往后的岁月里对此多加注重。
之后的岁月里,明国对全国人口进行了年龄计算方式的普及和医疗普及,教育普及等等政策的推行,到洪武十三年的时候,全国人口平均寿命已经达到了五十三岁。
就在去年,最新的数据显示全国人口的平均寿命达到了五十七岁,且不同阶层、不同地区的人口平均寿命之间的差别较之宋、金时代有了大幅度的改善,趋于平衡。
所以在今年的会议上,苏咏霖决定制定适用于全国的退休制度,保障从事公务、农业、工商业等等各行各业的人们的权利。
他初步建议将文职官员退休年龄定在六十岁,武职官员的退休年龄定在五十五岁。
集体农庄内部的农民和工场内工人的退休年龄定在五十岁,采矿工人等特殊行业工人的退休年龄则定在四十五岁。
这是一个大体上的安排,除了这方面的安排之外,苏咏霖还设置了一些配套措施,比如工作时间累计之类的。
另外,苏咏霖还初步提出了国家层面上退休金的概念,认为执行委员会和民众代表大会可以进行退休金的商议。
苏咏霖认为在过去的岁月里,封建王朝尽管宣扬着老有所依老有所养等尊老崇老概念,但本质上都属于嘴强王者,只在嘴上优惠。
他们从未在现实上予以老者真正的优待,得到退休金这种存在的往往只有朝廷官吏。
民众养老这种事情遂只能通过民间自发来形成传统,养儿防老这一传统也在漫长的岁月里逐渐成形,但是一旦遇到白发人送黑发人的事情,老人的下场就十分悲惨了。
一千六百六十九 他们不再需要劳累一生了
封建王朝虽然满口的老吾老以及人之老,但是他们根本不会在乎这些失去孩子的老人的生死,任由他们在凄风苦雨之中死去。
大明建立之后,全国大部分民众都在国家的统筹下工作生活,本质上属于为国家奉献付出,国家理当承担起为民众养老送终的部分职责。
所以不仅朝廷部门应当普及退休金制度,还应当把退休金制度覆盖到集体农庄、工场内部,各部门各级人员根据所从事的不同职业和贡献大小来规定退休金的多少。
如此,确保民众在年老失去劳动能力之后依然可以每个月固定领取一笔养老钱,能够满足年老之后的生活,使得民众不需要有年老之后老无所依的担忧。
这在某种意义上才是真正实用的老吾老以及人之老。
就算没有孩子或者因为各种原因失去了孩子,共和国政府也会为他们提供足够的退休金,一直到他们逝世为止。
如此,苏咏霖希望构建起以公共节假日制度、十天二休沐制度、退休制度、退休金制度和地方救济院制度所组成的大明民主共和国初代社会保障体系,为大明国民提供最基础的社会保障。
既然是民主共和国,就该为民众服务,为民众谋取福利,大明不再是帝国了,社会资源应该全面向民众和发展倾斜,而不是向权贵豪强的个人享受倾斜。
大明国经过多年发展,所获得的财富和收入已经超乎绝大部分人的想象,这些钱拿来继续发展已经绰绰有余,那么接下来该做的就该是真正意义上的进一步改善民众的生活。
而且有为和无为的争论其实也没有必要说的太死,休息的问题并不应该牵扯入其中,毕竟现在的大明不再需要追赶西方先进发达国家了。
现在的大明不再需要牺牲掉一代人或者两代人,用他们的一生辛苦去换些什么,大明不再是后发国家,不再是先天不足,而是这颗水蓝色的星球上唯一的先进代表。
苏咏霖和复兴会员们用十八年的奋斗,给了后辈子孙们闲庭信步的余裕。
他们可以不用那么疯狂的追赶、补课。
他们可以不用熬夜电灯奋战到黎明。
他们可以不用吃糠咽菜喝白水去发展最新科技。
他们可以不用保持那么强烈的紧迫感以至于昼夜不得安歇。
没有人可以威胁他们,没有人可以谋害他们,没有人是他们的对手。
他们可以三五成群踏青出游,享受春日美景。
他们可以三五成群结伴出游海滨,享受夏日海风。
他们可以三五成群在金色的麦浪里感受秋日的丰收喜悦。
他们可以三五成群在皑皑白雪中肆意奔跑、撒欢,搓出一个圆圆的雪球,兴奋的砸向自己心底里最在乎的或者最亲近的那个人。
他们可以享受生活了,他们有这个资格和资本了,他们不再需要劳累一生了。
大明不会再落后西方先进文明三百年了。
这一次,大明反超了,大明反超他们六百年了。
这一次,时代属于大明,时代的脉搏被大明所掌握,大明将占尽先发优势。
正是因为有了如此的基础,所以大明的社会保障体系建立的底气十足、理所当然,
这些建议在中央代表会议上引起了热烈的讨论,大家原则上并不反对这一系列的建议,觉得这一系列的建议符合大明国的建立初衷,符合民众的利益诉求。
但是每一项该怎么花钱,该怎么投入,该怎么构建直达基层的垂直运行体系,需要详细的数据和讨论。
苏咏霖就把自己准备好的详细的数据拿出来共享,大家一起讨论,尤其注重财政部方面的意见。
整个中央代表会议期间,这些政策被一条一条的拿出来讨论,一条一条拿出来做详细的分析和决断。
当然,没有人可以否决苏咏霖的决心,苏咏霖的决心母庸置疑。
这个社会保障体系的初步建立提案最终在中央代表会议上得到通过,拿到民众代表会议上做审核的时候,也没有任何波澜。
最后,这些建议无一例外都得到了民众代表们的热烈欢迎和支持,他们全票通过了苏咏霖的建议。
在关于社会保障体系的一系列建议之外,苏咏霖还首次提到了非集体所有制下的民间私营经济体的事情。
大明目前的经济体系毫无疑问是集体所有制占据绝对的主体,从工业到农业到商业,主要份额都在掌控之中。
农业是通过集体农庄制度花了十八年时间调整过来的,目前全国已开垦可耕种土地百分之九十五以上都在集体农庄的控制之下。
工业那就是大明建国十八年来一点一点拉起来的。
通过新式管理的工场逐渐接管了金国宋国和西夏等等国家那一点点的家底子,然后转变为新式工场,整合旧有技术人员,提高了生产力。
接着又开辟数量庞大的各类工场,采用全新的蒸汽式生产工具等等,反正基本上都在国有掌控之下。
目前来看,明国的经济主要也就是商业方面给私营经济体开了一道口子。
比如什么民营饭馆小摊,可供住宿的民营旅店,提供交通运输服务的民营交通工具租赁店铺,民营衣物店铺,作为公立大医馆补充的有营业准可的民营诊所等等。
说是集体所有制控制大明的经济命脉,但是在关乎民生的不少方面,民营经济体的数量其实并不少。
尤其在苏咏霖提出要给民营经济体以生路、拒绝大包大揽的政策导向之下,财政部在这五年里的的确确放开了不少产业交给民间运营。
比如曾经很赚钱的水冰司,专门搞冷饮和水饮之类的,林景春就含泪把它放归民营,交给民间自由经营,然后恶狠狠的设置了非常严格的运营标准和惩罚标准。
又比如财政部之前控制的一系列餐馆也在这几年里面全部退出了运营,交由民间自由运营,把这块利润让给了民间。
财政部让出的利润空间是很大的,然后转而设立了一个民营经济体的质量检测部门,专门针对这些民营经济体设置严格的各项指标,要求他们严格遵守,以维护民众的基本利益。
一千六百七十 任期
在这方面,作为一个复兴会员,林景春是明白的。
为了追求利润,这些私人经营者可不敢说能做出什么事情,如果没有严格的律法执行,民众多少得吃点苦头。
这方面的顾虑也是当年在这件事情上财政部内部形成强大反对声音的原因之一,大家都学习过苏咏霖的洪武政论第三卷和第四卷,对苏咏霖提出的民营经济体的弊端很有研究。
苏咏霖说,为了钱,人可以去做任何事情,一旦收益超过预期,人可以践踏世间一切的法则。
但是苏咏霖还是毅然决然的这样做了,因为在他看来,一定程度的自由灵活竞争比起僵化的体制更有利于改革,更符合民众的利益。
而且,人终究是怕死的,比起赚不到钱,人更加恐惧的事情是赚了钱,却没命花。
这就给监管留下了可能,给正面循环留下了可能。
数年的发展下来,明国的民营经济体初具规模,在开放经营的行业中占据主流地位,涌现了一批一批的创业成功者,在国家实力和地位的加成下,他们取得了很大的成功。
而随之而来产生的就是各种各样的为了追求利润而违规违法的事情。
比如偷工减料,比如用次品冒充良品,比如用假冒冒充正品,比如悄悄提高价格以获取更高的利润,比如压低雇员工资以提高利润之类的。
这些乱象在民主改革之后的五年间伴随着民营经济体的繁荣发展而集中出现,各地方官府不断提交相关桉例,并且提出了律法上的各种漏洞,请求朝廷注意。
然后一些试图禁止民营经济的官员又开始上窜下跳的重申自己的意见,试图拉拢志同道合的人走回头路。
苏咏霖一边写文章表示自己明确反对因噎废食的事情,一边也召开执行委员会会议,行使自己的权力,制定各项暂行法律草桉,以应对种种突发状况。
数年乱象下来,明国多出了暂行的《食品安全法》和《衣料安全法》,还有多项暂行的并入《劳动法》中的法律条文,全面针对此类犯法事件作出严厉处置。
共和二零一七年年中的时候,为了一次特大食品安全桉件,执行委员会批复了针对主要桉犯——一名餐馆经营者的死刑。
此后,在共和二零一八年和共和二零一九年的两年里,针对民营经济体系之中的一系列乱象,苏咏霖做出了很多的应变处理措施。
尽管最后关于重新禁止民营经济体的事情因为苏咏霖的巨大影响力而不了了之,但是这件事情本身依然性质严重。
所以苏咏霖在第二届全国民众代表会议上,主要的提案之一就是针对民营经济体的一系列法律法规的正式落实。
正式的落实当然是没有任何问题的,而在此之上,苏咏霖又把十日两休沐的原则和公共节假日的设定覆盖到了民营经济体之上,要求民营经济体遵守这一法律。
他不能容许因为超脱于体制之外就肆无忌惮的事情发生,该管的必须要管,无论是谁,无论要耗费多少精力,无论牵扯了多少人。
法不责众这种事情更是被苏咏霖所严厉批判,在他看来,全面清算旧势力这种事情大明国都已经办成了,难道还有什么是比全面清算旧势力更难做的事情?
你们一个个的连全面封禁的话都能说的出口,那么我惩戒一部分又有什么为难的?
这些执行委员会通过的暂行法律毫无意外的被民众代表会议全部通过,成为正式法律,针对民营经济体违法行为编织的一张大网已经织就。
让休假制度包含在其中,只是其中的一件小事而已。
后续的监管才是真正的大头。
而苏咏霖对此并不担心,他完全不认为这些事情能够牵绊住他和大明国的脚步。
而后,便是真正的重头戏。
苏咏霖决定正式在全国范围内推行有严格规定的任期制度。
为了将这项任期制度的革新贯彻到底,苏咏霖决定先对自己下手,以身作则,规定自己的任期,然后再逐步向身边人覆盖,最终覆盖到整个中都朝廷。
他最开始拥有这个想法的时候,是在第一次大会召开期间,但是考虑到太多的事情需要推进下去,骤然把步子迈的太大的话,对于整体布局不是好事。
他需要更多的时间来让人们从心底里接受现在的这个局面。
所以五年前,他没有提出这个建议。
五年间,民众代表会议制度开始在全国范围内确立自己的地位,展露自己的强大存在感,正在逐渐成为民众对于政治了解的一条渠道,并且越来越在民间有影响力。
一名民众代表虽然没有任何官方权责职位,但是他的存在就是一种象征,地方官员和复兴会员办事的时候,绕不开他。
反对者依然还有,但是已经不成气候,浪潮已经席卷而来,单薄的人力已经不能阻挡。
于是,在民众代表会议已经确立起来的五年之后,苏咏霖觉得自己有必要进一步推动改革,把更多的事情给确定下来。
不过对于这件事情,苏咏霖觉得阻力最大的应该就是他身边的这些人,而最支持的应该就是广大的中层和基层干部,和当初确立民众代表会议的时候不太一样了。
毕竟人都是想要往上走的,上面的职位空缺出来了,才有留给后继者的上升空间。
和军队建设一样,铁打的营盘流水的兵,这是军队建设的秘诀。
而在行政方面,铁打的职权流水的官,也该是行政建设的要义。
只不过在侧重点上有所不同。
这一次大会召开之前,苏咏霖先在执行委员会内部把这个建议提出来了,和大家交流了一下,不出意外,所有人的面色都不是那么的平静。
但是看上去他们最先考虑的都不是将要被任期制度影响到的他们自己,而是苏咏霖。
他们没有就任期制度本身关于影响到他们的地方和苏咏霖争论,而是用涉及到苏咏霖的部分和苏咏霖争论。
苏咏霖的意思是执行委员会主席五年一任,最多可连任两次,而后就必须要卸任,不能继续担当执行委员会主席的职位,与这个职位彻底没有了关系。
如果这个建议在本次民众代表会议上通过了,也就意味着苏咏霖将在十年后卸任大明民主共和国最高领袖的职位,明国将面临失去苏咏霖领导的局面。
对于这件事情的震惊和难以接受,压过了执行委员会的成员们对自身的担忧。
因为苏咏霖的威望太高了。
一千六百七十一 珪子,我就霸道这一回
孔茂捷对此非常意外,并且第一个表示自己不赞同苏咏霖的决议。
“虽然说我曾有过这样的预感,但是对于您的提议,我还是感到难以接受,我知道我这样想是不对的,但是……比起您,我不认为有谁能够取代您担任这个至关重要的职位。”
孔茂捷的话语也是这些人所共同具备的想法。
任期制度固然有意义,所以历朝历代都会推行流官制度,避免地方对抗中央造成国家的分裂。
有宋一代做得最好,所以国家虽然积贫积弱,但是朝廷内部始终不能出现对抗中央的分裂力量。
但是中央如果也搞这一套,国家不就面临着分裂的危险吗?
而且更重要的是,除了苏咏霖,谁还能够取代他掌握他所掌握的权力?
谁还能够代替他成为大家心中的定海神针?
因为反对声音太大,而且可以看出来他们其实一个个的都是有话忍着没说的,所以苏咏霖在内部会议结束之后单独找他们每个人都聊天了。
有了单独相处的机会,他们说的话就坦诚多了。
其中,田珪子说的话又更加坦诚一些,坚守了他对苏咏霖的承诺。
“您要推进朝廷的任期制度,我知道您的想法是什么,但是您必须要认真的考虑这件事情是否在眼下具备可行性,且不说执行委员会内部能不能达成一致,还有我们个人的想法。
我只说一个问题,您如果能解决,我就会和过去一样毫不犹豫的支持您,还会竭尽我所能帮您劝说其他不认同您的想法的人,力助您实现这个目标。”
苏咏霖点了点头。
“你说。”
田珪子深吸了一口气。
“您要如何保证您退下去之后接替您职位的那个人能够让我服气?您要如何保证那个人说的话做的事能够让我不反对还会帮助执行?还是说那个人就是我?”
苏咏霖盯着田珪子看了一会儿,见他面色不曾动摇,便知道这的确是他的心里话,他把心里话当着自己的面说出来了。
老实说,那个人并不是田珪子,田珪子自己也应该有所预料,那个人并不是他。
因为他没有军功。
哪怕是科技发展文明昌盛的现代社会中,想要让大多数人对最高统治者真正的服从,威望这个东西也是不可或缺的。
而威望的一个不可或缺的重要组成部门就是军功,这是无法改变且动摇的人类社会运行的逻辑之一。
一个没有军功的领导人并非不能登顶最高统治者的地位,但是如果没有军功,就不能成为完全体的统治者,就是个跛脚权力者,不能真正压服反对者实现自己的主张。
围绕着他的政治斗争就会贯穿始终,各种恶劣手段层出不穷,每个人都有可能服从他,但是每个人也都有可能背叛他,他将无法得到真正忠诚于自己的政治势力。
苏咏霖的政策有很多人反对,有很多人豁出性命和他对抗,但是他就是能推动自己的政策贯彻到底,甚至能够把明国从帝国体制变更为共和国体制。
这是改天换地的大事,涉及到方方面面大量的利益纠纷,寻常人等不能涉及,一旦涉及,就会死无葬身之地。
但是苏咏霖偏偏就成功了。
这其中到底有多少功劳属于苏咏霖强悍无匹的军功,恐怕明眼人都看得出来。
没有军功,没有庞大的令人无法直视的军功,苏咏霖的改革没有成功的可能,就很有可能要走到歪路邪路上。
就比如驴车战神赵光义,因为两次败仗之后在军队里社死,无法压服军队,于是就不能顺着赵匡胤的既定步伐进行改革,不能顺利革除五代十国的弊病。
最后,为了自己的皇位和权力,他只能扬文抑武,走歪路,把带宋带到了奇怪的路子上,引起了一系列诡异的连锁反应,遗毒深远。
所以接班人必须要有军功,还是那种在军队里颇具威望有声势的人,如此才能震慑住一群骄兵悍将。
与此同时,因为掌握着治理国家的重大权限和最终的否决权,此人也必须要有一定的政治能力,不能在政治上丢分太多,以至于无法把控政局,以至于走向军事独裁者的道路。
文武双修,每一层面还必须要有大的建树,这种人物在大明屈指可数,苏咏霖是天字第一号、别无分店的存在,而在他之下,这样的人物真的不多。
田珪子显然不是其中一员,因为他不具备军事能力,他自己心里也清楚,所以他提出这个问题,实质上就是在反对苏咏霖做出如此决断。
可想而知的是,如果苏咏霖选择终生执政,那么至少在他还活着的时候,大明将会无比的安全、兴盛。
政治斗争不会少,但是绝对不会对国家产生什么大的负面影响。
二次大会召开的这一年是共和二零二零年,苏咏霖三十八岁了,不算年轻,但是也不算老迈,属于春秋正盛的年纪。
他的身体调养得不错,不怎么生病,面色红润,说话中气十足,精力也不错,不出什么大问题的话,活个七十岁应该也不难。
这样算来,苏咏霖至少还有三十年的时间可以领导大明,可以为大明构建更加强大的基础,所有人也会在他的带领下老老实实为大明国奋斗,而不会想其他有的没的。
三十年的时间,足以改变很多事情,没人能预料到三十年后会发生什么,但是这也就代表着无限的希望,退一万步来说,苏咏霖也会有足够的时间来培养接班人。
三十年之后再做出这样的决断,无疑是更加合适的。
但是如果此时此刻苏咏霖就做出了表态,那么必然就会启动一些大家不愿意见到的事端。
需要明确的是,尽管苏咏霖结束了皇权体制,把自己的权力分配给大家,但是在重大事务方面,苏咏霖凭借自己不可动摇的威望和强大的影响力,依然可以成为最终决策者。
大家虽然知道苏咏霖不再是皇帝,可还是会不由自主的遵从他的意见,不会想要成为掌握全部权力并且排斥其他人的人,不会产生想要获取更多权力的奢望。
因为苏咏霖的存在和震慑,让每个人都不由自主的默认自己应该老老实实做事而不是争权夺利,于是明国的政治运转十分高效。
可如果这种存在和震慑失去了,不管是苏咏霖主动的还是被动的,面对全新的局面时,大家该怎么对待新的接班人呢?
和对待苏咏霖一样对待他?
不可能,苏咏霖只有一个,他的儿子如果没有军功都不能成为第二个苏咏霖,更何况是没有血缘关系的纯粹的“外人”?
既如此,就会产生不服气,不服气就会产生争端,会因为不可调和的利益矛盾而产生争斗,明国朝廷的内部斗争将逐渐加剧,并且逐渐进入到非常剧烈的状态。
执行委员会还能维持如今的这种埋头做事、高效运转的状态之中吗?
田珪子认为是不可能的。
比如他就很看不惯林景春磨叽、认死理的做事方法,对他很不满。
林景春也不喜欢田珪子整天一副别人欠了他一百两银子的表情和做事方法,两人之间因为一些事情有过矛盾和争端。
同时因为主要负责监察工作,经常上门请官员喝茶聊天,田珪子也和对行政工作看得很重的周翀有着不小的矛盾。
周翀对于田珪子过于霸道的办事方法一直有不小的看法。
另外,孔茂捷这个后起之秀一直在某种意义上给他很大的压力,作为监察部门和复兴会的一把手与二把手,田珪子心底里一直把孔茂捷当作竞争对手来看待。
这三个人和他之间的矛盾除了苏咏霖之外,没有人能够压制、调和。
如果失去了苏咏霖这个最终震慑,他们四人之间的矛盾恐怕就不是那么好应付的。
至少在敏感的财政问题上,他们谁也不服谁。
林景春那个死抠门的家伙若不是苏咏霖给他撑腰站台,早就被人堵在家里连家门都出不去了。
其他的几个人,辛弃疾他不熟,也没什么好感。
陈育良和王琰都是他眼里的后辈,需要跟他学习的人物,他素来不认为这两个人能和他相提并论,甚至超越他。
最后一个陈到为了筹建公共安全部的事情,五年里大部分时间都不在中都,在他面前等于是一个透明人。
全是因为苏咏霖的存在,他才能和其他七个人维持一个合作的关系,他们彼此在会议上产生矛盾的时候,苏咏霖一拍桌子一瞪眼睛,他们就缩了脑袋不敢再争吵。
可以说除了苏咏霖,他不服任何一个人。
而且他也认为其他七个人或多或少都有这样的看法,苏咏霖领头,大家一句话没有,乖乖听命令办事,苏咏霖不领头了,谁想要做那个头,都不会有好的局面。
首先所有人都在用钱的问题上和林景春有矛盾,一群要钱的面对一个喜欢存钱的,产生冲突是必然的。
孔茂捷和周翀虽然有一层过去的好友的关系,但是在监察工作和行政工作的问题上,两人也有一定的矛盾。
陈育良虽然不说,但是田珪子曾听说在尚书台时代,理论上应当属于财政工作上级领导的陈育良就对行事风格也很霸道直接的林景春颇为不满,觉得财政大权被他完全掌控在手里是一件很没有面子的事情。
陈到过去是苏咏霖的身边人,和所有人都打过交道,面对一些和颜悦色的,关系还尚可,比如辛弃疾和王琰。
但是和其他颇具性格的同僚打交道的时候,那可没少看人家眼色,也没少当面争执。
而且现在不说,未来公共安全部门建立完成,作为执法部门和暴力机构的领导人物,他必然追求自己在执行委员会里的话语权,并且彰显自己的存在感,是个在未来很有威慑力的选手。
除了苏咏霖之外的八个人里面,只有辛弃疾和王琰性格较为温和,不那么有个性,待人接物也比较平和,显得更加理智一点,其余六人或多或少都有点性格上的问题。
所以如果苏咏霖不再继续成为这个总的调和者和大局把控者,未来在执行委员会内部发生争斗几乎是必然选项,除非苏咏霖把他们一起带走,给后来者腾出空间,那倒是没有任何影响了。
抛开任期制度对执行委员会成员的影响到底会不会被他们所接受,田珪子觉得光是这个问题都值得苏咏霖好好的掂量一番。
苏咏霖当然认认真真的掂量过执行委员会内部矛盾的事情,也知道自己所扮演的角色和自己所处的位置对大局的影响。
他当然知道自己继续担当这个职位一直到死对大明来说是一个不错的选项,而作为代价,自己死了以后大明会发生什么,或许历史书上都已经写过了。
所以他不能接受这个结局,他不能接受自己一旦死去大明就要面临内乱和分裂的局面,所以他宁愿在自己还活着的时候主动刺破这个隐患,主动让矛盾爆发,然后解决矛盾。
这些事情因他而起,由他而生,也必然因为他的选择而得到最终的解决,且只能由他来解决。
田珪子对他十分坦诚,苏咏霖也决定对他坦诚,和他说说自己真实的想法。
“珪子,我的想法其实并不复杂,我不能接受包括我在内的任何人把国家变成私器,所以担任一个职务过长的时间,对于我们每个人来说,都是有很大风险的,我希望我们善始善终,而不要晚节不保。”
田珪子看着苏咏霖,似乎明白了他的意思。
“如果我理解的没有错的话,您的意思,是想要让我们我们这八个人和您一起完成十年任期之后便退下来?”
“这是我的初步想法,能实现当然最好,不能实现那就再商量商量。”
苏咏霖笑道:“我知道的,想要实现这个目标有点难度,因为大家都还没有那么年迈,但这也是属于我们大明国的特殊情况,建国这一代人太年轻了,包括我在内,都太年轻了。”
“您也知道啊……”
田珪子抹了抹自己的鼻子,叹了口气道:“我也不知道您是天生的无私还是后天养成的习惯,那么大的权力说不要就不要了,那么尊崇的地位说不要就不要了。
您的确很了不起,但是我也希望您明白,不是每个人都能和您一样无私的,否则民主共和国就不是由您首创了,谁还没有点私心,没有点私欲呢?您说呢?”
苏咏霖点头。
“我知道啊,所以我非常明白你们的想法,我知道我的设想可能有点一厢情愿了,比较理想,你们不太可能和我一样愿意放弃现在的权力和地位,而且十年之后,咱们当中有一半人都还不到五十岁。”
“六十岁退休这个事情大家都能接受,不管是谁,咱们也是能够理解的。”
田珪子叹息道:“但是五十岁都不到就要失去决策的权力,且不管有没有过错都要退位让贤,这个觉悟真的是有点高了,您觉得咱们这八个人里面有几个人能够接受呢?
而且更重要的是,您不提这个事情还好,您一提,大家在想象这件事情的同时,也会开始考虑您会选择谁作为您的继承者,您不要皇位传承,不要自己的儿子上位,那么还有谁能够上位呢?
距离您最近的当然就是我们这八个人,每一个人都为大明立下了功劳,每一个人都为大明做出了很高的贡献,您直接跳过我们八个人选择其他人来继承,考虑过我们八人的感受吗?”
这话都能当着苏咏霖的面说出来,可见田珪子真的是非常坦诚了。
所以苏咏霖对他也没有什么其他的想法,就是坦诚。
“珪子,我不瞒你,不管从任何一个方面来说,我都是想要在你们中间推选一个合适的人选成为我的继承者,跳过你们直接选择其他的年轻人,我觉得是不合适的。
我们太年轻,所以导致我们这批人距离六十岁的退休年龄还是有一段距离的,干脆的要你们跟着我一起退下去,我估计你们反对的人不会少,一定会想方设法的反对我。
但是如果说我们现在不是三十多四十,而是四十七八,或者干脆五十岁了,那么十年之后,不就正好是退休的年龄吗?
我理解执行委员会巨大的权力对人的诱惑,我也知道不是每个人都能洒脱的放弃权力,而且走到这个位置上了,你们各自都有各自的政治基本盘。
如果我强制做些什么,那么为了各自的利益,就算你们自己不想,你们各自的支持者可能都会对我的想法做出一定的反制。
他们都是优秀的行政者,每一个人都有优秀的能力,我不想因为政治原因使得他们失去继续为大明奉献才能的机会,我更希望他们能继续在岗位上发光发热。
大明培养一个合格的官员不容易,耗费的资源太多了,所以我的想法就是通过两代领导人的努力,把执行委员会成员的任期制度和退休制度联系到一起。
如此一来,就会少了许多争端,多了许多缓和的空间,不至于矛盾骤然爆发,直接冲突,那对于我们大家来说都是不好的,我不想和任何人兵戎相见,你说呢,珪子?”
田珪子抿了抿嘴唇,点头承认苏咏霖的想法有实际意义。
但是远水解不了近渴。
“您的想法再过十年会成为很好的解决办法,但是现在,您已经把话说出来了,大家的心情都不一样了,您觉得此事能够善始善终吗?有些事情一旦开始了,就不可能轻轻松松的走向结束,必然会有争端,您不能低估大家的决心。”
“珪子,你觉得以我的威望,能办到吗?”
苏咏霖面无表情的看着田珪子。
田珪子咽了口唾沫,认真地想了想,然后得出了一个让他沮丧的结论。
“付出一定的代价,您就可以办到,我们没有谁能够阻挡您,但是除了您以外,从此以后,可能再也不会有任何一个人能够办到了。”
“所以啊,我也想迟一点再做,但是我更希望的是在我死之前,这个规矩能够成型。”
苏咏霖摇头道:“我是会死的,我的时间有限,我希望在我还活着的时候就能亲眼看着这些规矩变成大家公认的不可违背的政治铁律,我希望大家能够真正意义上尊重这些规定。
这不是不可能的,但是需要时间,需要足够的时间形成共识,形成大家所共同认知的东西,不管是主动的还是被动的,漫长的岁月会暴露出一些问题,但是也会给我机会去解决掉。
你也说了,这些事情唯有我才能解决掉,我之后,再也不会有人有机会能够解决掉,我的威望是无解的存在,只要我还活着,我就必然能办到我想要办到的事情,哪怕是我造我自己的反。”
田珪子对此无言以对,全部承认。
“您说的对,除了您以外,不会再有任何人能够办到这件事情,除了您以外,我们也不会遵从任何人的命令,如果是您的话,您可以。”
“所以,我会在你们当中选择一个继承者来继承我的位置,我会退下来,把权力交给他,但是同时也会监督他。”
苏咏霖笑着说道:“我会监督他把权力交给一个到时候已经四十多岁将近五十岁的优秀领导者,然后开启这个标准的换届行动,而在这个行动开启的同时,我也会对执行委员会成员的年龄作出限制。
虽然我不会明明白白的设定任期以强行激化矛盾,但是到了文职官员六十岁的退休年龄,那就正大光明的退下来,这也没什么不可以,顺理成章,不是吗?”
田珪子思来想去,只能微微叹了口气。
“您想的有些太理想了,到时候恐怕会出问题。”
“当然这只是一个草桉,我们还需要商讨一些细节,比如生老病死带来的一些意外改变之类的,这些都可以讨论,没什么不能讨论的。”
苏咏霖摇了摇头道:“但是这个大体的规律我不希望有所改变,十年,只有十年。”
“十年的时间似乎不足以让一群人大展拳脚,我担心大明会为此变得死气沉沉。”
田珪子摇头道:“十年的时间,真的足够吗?真的不会造成国家政策和国家意志的断层吗?”
“随着科技的发展,我相信大明会在短时间内有巨大的变化。”
苏咏霖抬头望向远方:“届时,大明的速度不会像现在这样慢悠悠的,大明的速度会陡然加快,会不断的加快,未来的十年和现在的十年将会完全是两个概念。
同时,当我们的规则形成的时候,前任和继任之间不该是竞争关系,而是继往开来的关系,前任没有做完的事情继任接着做,这是我们这套规则的核心。”
“您想的太远了。”
田珪子叹息道:“您总是想得那么远,让我们跟不上您的脚步,跟不上您的思维,我们只会觉得您太超前,甚至有些疯狂,这会让我们感到不安,让我们觉得自己有危险。
而在这种威胁之下,我们并不能永远保持理智,并不能永远保持对您的信任,我希望您可以认真的考虑这一点,我们感激您,但是这并不代表我们不珍惜自己的生命。”
“珪子,我没疯。”
苏咏霖苦笑道:“我只是想要在我死之前让大明成为一个规规矩矩的国家,让大明的官员都规规矩矩的,不要做出一些我不希望看到的事情,哪怕为此付出一些代价。
你们反对我,我认了,你们想要为此攻击我,和我斗争,我也认了,但是我坚信,我会取得最后的胜利,只要我活着,我就没有办不成的事情,哪怕是再造大明,我也办得到,你说呢?”
田珪子沉默了一会儿,然后缓缓低下头。
“您说的是,这个国家实际上属于您,您想要怎么做,没有人能够真正的阻止您,如果我们强行阻止,一定会死在民众的怒火之下,毫无胜利的可能。”
“既然如此,那么,珪子,这一次,我要霸道一回。”
苏咏霖深吸一口气,缓缓道:“我从来都不想做一个霸道的人,从一开始,我就给了你们充分的尊重和自主权,除非有人做的太过分,否则我不会翻脸掀桌子。
但是在涉及到我无法认同且必须要改变的问题之上,我决不妥协,这一次的这件事情,我就一定要办到,苏咏霖只有一个,以后不会再出现了,我不能让属于苏咏霖的规则流于后世,那不合适。”
“所以,您想要怎么做呢?”
田珪子认真地看着苏咏霖。
苏咏霖也认真地看着田珪子。
“珪子,我就霸道这一回,十年之后,我退,你们半退,开始培养下一代,二十年之后,你们和那个继承者一起,全退!什么都不要保留,什么都不要干预,和我一起,安度晚年。”
一千六百七十二 天字第一号帝国余孽
苏咏霖这话说的掷地有声,带着浓浓的不可置疑的味道。
田珪子为此失言许久,因为他也有许久没有听到苏咏霖说出那么霸道的话语了。
在他的印象里,除非是发动大清洗,否则苏咏霖一直都是相当的温和,甚至会鼓励部下对他的意见提出种种建议,哪怕是反对也可以。
所以在他执政时期,哪怕是当皇帝的时候,大明的政治氛围都较为宽松,并不紧张。
苏咏霖在大部分时间内都不是一个激进派,除非他认定自己一定要做成一件事情,且这件事情必然会受到大量的阻力。
那么他就会变得前所未有的强硬、不听人言。
这并不是常态。
可是这一次,似乎就是这种非常态了。
于是,田珪子过了好一阵子才明白了苏咏霖的用意,而后从喉咙里挤出了自己想说的话。
“您果然还是想着要把我们全部带走啊。”
“那是自然的。”
苏咏霖微笑道:“珪子,我不知道你是否注意到了,反正我是注意到了,我们这些开国时代走来的人啊,太强势了,不单单是权力上的强势,气势上也足够强势。
后来者,还有通过科举考试进来的新人,他们在面对我们的时候,往往是无法坚持自己的态度的,或者说是根本抬不起头的,原因无他,只因为这份基业是我们提着脑袋打下来的。
不管我们和他们是否承认,大家都已经默认了,这个国家,是我的,也是我们这些人的,他们更像是之后的来客,而我们才是真正的主人,自古以来,哪里有喧宾夺主的道理呢?
就算有些人想要喧宾夺主,那么我们这些主人翁手中的权力包括大明军队的强大威慑力,难道是摆在那边给人观赏而没有实际意义存在的吗?
显然不是的,后来者如果想要做点什么,受到老人强力抵制和对抗的情况才是常态,这一点在山东行省尤为明显。”
田珪子认真的思考了一番,随后果断点头。
“我也注意到这样的情况,只不过没觉得有什么大不了的,这似乎相当正常,我觉得我们似乎并没有那么强势,有些新人不知天高地厚,训斥一下也是理所当然。”
苏咏霖一摊双手。
“那是因为我在,你们只是在我的压制之下才不那么强势,但是你们对后辈实在是非常的强势,压迫感很强,这种情况我不是第一次见到了,而是常态。
这不正常,这个国家是我们建立的,但这个国家不该是我们的,这个国家属于全体民众,所有人都是它的主人,不该有主客之分,但是无论我怎么强调,这种事实存在的情况难以扭转。
我认为,我们不能为一个国家人为的营造出主客之分,我们不能和旧时代封建王朝那般,除了皇帝还要搞出一堆勋贵,把国家变成私有,这不可以的,国家是公器,不是私有。
但是正如你们对我们的威望无能为力一样,我对于这种实际上的主客之分也没有任何办法,所以在这个关键时刻,我能想到的办法就是你们必须要跟着我一起走,不能停留。”
田珪子沉默了一会儿,而后深深叹了口气,缓缓开口。
“我想通了,我终于想通了,这件事情上,我们无法阻止您的意志,也无法和您唱反调,您说的有一些是对的,但是有一些是不对的,您说我们也是这个国家的主人,但我认为不是的。
这个国家有且只有一个主人,那就是您,包括我们这些人在内,不是您的仆人,就是您的客人,我们的权力实际上来源于您,是您把我们这些人从贫苦之中拉起来的,给了我们一切。
我读史书,读历朝历代的开国故事,发现很多功臣都是有自己的势力的,他们往往是带着自己的势力投奔自己看中的帝王,帮助帝王成就伟业,所以实际上建立起来的帝国是他们所共有。
但是大明不是,大明是您一个人的大明,我们这些人没有给您带来任何帮助,反而是您把我们从快要饿死的困境中救下来,给了我们一切,我们不是您的合作者,大明的主人,只有您一个人。”
苏咏霖看着田珪子看了一会儿,无奈的笑了笑,点了点头。
“你看出来了。”
田珪子也跟着点了点头。
“看出来了,所以说白了,在您看来,当前的大明民主共和国只是一个表象,内里,还是那个不曾改变的帝国,对吧?”
“没错。”
苏咏霖点头:“很早之前我就意识到了,只要我活着一天,这个国家的底子就没有改变过,我拥有随时改变它样貌的权力,这不是一个共和国该有的样子,这是帝国。
但是这并不是不能改变的,只要我把一切都准备好了,那么从我死掉的那一刻开始,大明民主共和国,就是真正的民主共和国了。
这也是我为什么不能允许我的儿子从政的原因,如果他也从政了,那么所有人都会不自然地把他看作我的继承人,看作这个国家第二任主人,把这个国家变成苏家,这不是我能接受的。
所以为了大明民主共和国的真正确立,所有跟着我从帝国时代走来的人,身上有我的烙印的人,都必须要和我一起退出权力的漩涡,所有人都必须要在我的监视之下再也不得涉足政治领域,必须和我一起走。
我们一直都在宣扬帝国时代过去了,不会再回来了,可是人们不会想到,我们这些带着大家走向民主共和时代的人,才是真正的最后的帝国余孽,这是我们的另外一个身份,无法分割。”
苏咏霖话说完,田珪子似乎有些惊讶。
少顷,他深吸了一口气,似乎颇为感慨。
“所以,您要在最后,把我们这些余孽一起带走?”
苏咏霖点头。
“我们都是余孽,既然我走了,你们也要走才是,不然我这个最大的余孽还怎么能压得住你们这帮小余孽呢?没有我的压制,你们不还要翻了天?”
田珪子沉默了一会儿,旋即脸上露出了坦然的笑容。
他似乎也看明白了不少事情。
“苏咏霖,你可真是无情、狠心到了极点,明明是一群追随你到了最后的革命者,却得到你这样的评价,若不是知道你是什么样的人,我可真是要寒心了。”
“别把我和你们分割开来啊珪子。”
苏咏霖愣了一下,随后哈哈大笑道:“正是因为我的无情和狠心,所以我说我是帝国余孽,你们也是帝国余孽,你现在还怀疑吗?”
“不怀疑你了,我是余孽,而你苏咏霖就是那个天字第一号余孽!你活着一天,大明民主共和国就有随时倾覆的危险!”
田珪子咬牙切齿的指着苏咏霖:“三十年了,苏咏霖,我跟随你三十年了,今天,我才真正的认识了你!你是一个伟大的主席,也是一个最卑劣无情的独夫!你是个圣人,也是个彻头彻尾的小人!”
“哈哈哈哈哈哈哈!”
苏咏霖狂笑出声,捂着自己的肚子笑得都快要抽筋了,好一阵子才勉强止住了这疯狂的笑意。
“珪子,我难道就隐藏的那么深吗?我觉得我没有刻意隐藏过啊?我从帝国时代走来,我受过帝国时代的教育,我自帝国时代的泥潭中成长,并且觉悟,人们形容这种人叫做出淤泥而不染,真的吗?
我不那么认为,我从帝国时代成长起来,我接受过儒家思想的教育,我怀疑反思并且最终否定它,产生了新的思想,但是我的底色永远不可能改变,我有欲望,只是我一直都在压制着欲望。
珪子,我想做真正的皇帝,我想做独断乾纲的君主,我想要三宫六院七十二妃,我想要酒池肉林纵欲一生,这些我都想过,在洪武六年、七年的时候,我几乎快要控制不住我自己了。
有些时候,我会在半夜惊醒,你知道我梦到了什么吗?我梦到了我放弃了克制我自己,我梦到了我亲手毁掉了我所创造的一切,复兴会,共和国,洪武政论,我所做到的一切,都被我毁掉了。
然后我做了皇帝,真正的皇帝,我做了真正的铁血独夫,我有了三宫六院七十二妃,我还大开选秀,广纳天下美女自己享用,在宫里造了真正的酒池肉林,天天喝酒吃肉,大肆淫乐!
你知道我在梦里多快乐吗?那种肆意放纵的感觉,那种达到了巅峰的感觉,我惊醒之后,我整个人的身子都在发抖,那种兴奋的发抖的感觉,你知道吗?”
看着兴奋的甚至有些癫狂的苏咏霖,田珪子愣了好一会儿,继而眼泪夺眶而出,接着发展成了嚎啕大哭。
“你哭什么?”
苏咏霖诧异地看着田珪子。
“我哭我们的理想,终究只是个泡影罢了!”
“为什么?”
苏咏霖还是一样的诧异。
田珪子不停地抹着眼泪。
“连最像圣人的你都有那么疯狂的欲望,更何况是其他人呢?最像圣人的你都能有那么疯狂的一面,换做其他人,肯定是圣明不如你,欲望却直追你!”
这一瞬间,苏咏霖身上全部的兴奋与癫狂都消失不见了,就像从未存在过一样。
那个冷静的不像是个真正存在的人的苏咏霖又回来了。
他沉默良久,叹了口气,掏出一张手巾给田珪子擦拭眼泪。
“珪子,你相信我们的理想吗?”
“刚才还信,现在不信了。”
“我还相信,刚才我就很相信,现在我更加坚信了,我们的理想一定会成为现实。”
“为什么?”
这下换作擦拭眼泪的田珪子诧异地看向苏咏霖了。
“因为连我这样的人都能有如此圣人的一面,更何况是那些远远不如我这样卑劣无情的人呢?”
苏咏霖微笑着把手按在了田珪子的肩膀上,微笑道:“你所能想到的最恐怖的欲望在我的身体里存在着,你所能想到的最伟大的解放思想也在我的身体里存在着,珪子,我们的理想真的只是泡影吗?
每一个人都有圣贤的一面,每一个人都有巨大的可能性能够为了我们的理想去行动,每一个人都有可能,每一个人都是未来的希望,大明有将近两亿的希望!”
“这样说来,我们岂不是要纠结死?”
田珪子扑哧一声笑了出来,擦干了眼泪,开口道:“你怎么总是用这种奇怪的角度思考问题,明明是那么绝望的事情,你这一搅弄,我反而觉得好像没那么绝望了,那我刚才哭不就毫无意义了吗?”
“怎么没有意义?你刚才可是充当了我的垃圾桶,听我倾诉欲望了。”
苏咏霖笑道:“你帮我分担了一部分欲望给我的压力,那么接下来二十年,我就能更轻松的扛住欲望带给我的重压,然后我们这帮帝国余孽在二十年后就能一起离开这里了,不是吗?”
“说的轻巧,二十年后的你搞不好就是个彻头彻尾的混蛋了,到时候你会做出什么我真是完全不敢想。”
田珪子白了苏咏霖一眼:“现在你就能想着那么恐怖的事情,鬼知道二十年以后你还会想什么?”
“那我要是控制不住了,你就杀了我呗。”
苏咏霖摊开双手:“我可以把虎贲禁卫交给你指挥一半,到时候我要是疯了,你就杀了我,你要是疯了,我就杀了你,怎么样?”
田珪子愣了好一会儿,上上下下仔仔细细的打量着苏咏霖。
“你该不会已经疯了吧?”
“或许我一直是个疯子也说不定。”
苏咏霖靠在了靠背上,放松了整个身体:“放着奢侈的官宦生活不去过,放着三妻四妾的日子不过,放着可以随意欺男霸女的日子不过,非要解放全世界,非要闹革命。
现在想想,做个欺男霸女的土豪劣绅也没什么,至少如果没有我的话,土豪劣绅们的好日子还远远没有到头,本来还能继续作威作福好几百年,结果却因为我的一念之差提前终结了,所以你说我是个疯子也没冤枉我。”
“你果然已经疯了。”
田珪子笃定的点了点头,随即又笑了出来。
苏咏霖扭过头看着他。
“笑什么?”
“我在笑,我自己也可能是个疯子。”
田珪子大笑道:“明明是一件很没有根据的事情,我却一头热的陪你一直走到现在,把自己克制的连个人都不像了,你说你是疯子,那么如此理解你的我,不也就是个疯子吗?”
“有道理,咱们两个或许都是疯子,一路疯过来,居然疯出了一个大明民主共和国!”
苏咏霖大笑出声:“这话要是说出去,或者记载在史书上,谁会相信?后人见了,岂不是全都要疯了?哈哈哈哈哈哈!”
田珪子也跟着苏咏霖一起大笑,两人笑成了表情包,笑得肚子疼才不得不止住自己的狂笑。
休息了一阵,半躺在躺椅上的苏咏霖伸手戳了戳田珪子的手。
“你刚才说你也把自己克制的不像是个人,你都克制了些什么?给我说说呗?”
田珪子白了苏咏霖一眼。
“我除了没想过公开选秀,其他的基本上也都想过,我也想要很多女人,要很多钱财,要为所欲为,想吃什么吃什么,想玩什么玩什么,穷奢极欲,就和宋国那些士大夫一样,醉生梦死。”
“好嘛,还说我,你不也好不到哪里去?”
苏咏霖回敬了他一个白眼,而后思考了一阵子,缓缓道:“不过这样说起来,现在咱们这人模人样的,搞不好背地里每个人都在苦苦克制自己的欲望,恩,没一个好东西,全都是疯子。”
“不是疯子,谁能和你一起对抗金国?”
田珪子笑道:“两万多人就敢叫板四十多万军队的金国,这不叫勇敢,这真的叫疯子,勇敢已经不足以形容了,这都超出勇敢的上限了,就是疯子,疯狂的疯子!”
“也对,所以大家就是一群疯子,把生死置之度外的疯子。”
苏咏霖的面色渐渐变得平静下来,说话的声音也渐渐微弱起来。
田珪子那儿也安静了好一会儿。
然后他缓缓开口。
“主席,让我猜猜,您选定的继承人,应该是辛弃疾吧?”
“怎么猜到的?”
“当时就隐约觉得奇怪。”
田珪子叹了口气,缓缓道:“辛弃疾可是全国军事二把手,全国百万正规军的二把手,消灭一个海外小国,苏绝一个人和一个兵团就足够了,何须出动二把手呢?
而且二把手的军事威望如果很高,高到了一定的地步的话,对于您本身也不是什么好事,对大明也不是什么值得欢欣鼓舞的事情,两个人争权夺利,我可不想看到。
现在是一点疑惑都没有了,您让辛弃疾出征,不过是为了给他积攒点属于他的军事威望罢了,让那些骄兵悍将们都在他的指挥下打个仗,熟悉一下被他指挥的感觉,将来也不会有那么的抵触。
当年我记得张越景跟他合作过,韩景珪也和他合作过,现在苏绝也和他合作过了,苏海生打西域的时候,是他在总揽全局,五虎大将,四个已经和他有关系了,加上他一直以来在参谋总部里积攒的威望和资历,勉强够格。”
“没错。”
苏咏霖微微颔首:“幼安就是我中意的继承者,我想着十年之后,我就把这个位置交给他,让他来做执行委员会的主席,再过十年,我就带着你们一起走,把位置全部空出来,交给后来者。”
田珪子沉默了一会儿。
“为什么是他?”
苏咏霖勾了勾嘴角。
“怎么,你也想做主席?”
“要说不想是假的,但是我也知道自己没那个能耐。”
田珪子叹息道:“没有军事才能啊,压不住那批骄兵悍将们,我要是做了主席,恐怕得出乱子,可惜,真的可惜,如果我有点军事才能,也能带兵打个胜仗,或许我也能做主席了。”
“如你所说,非常重要的是军事才能。”
苏咏霖点头道:“没有军事才能和军事威望的话,至少在开国时代,没有军事威望的领袖,是压不住开国的骄兵悍将们的,他们功劳太大,太过于骄傲,需要有人压制他们。
等开国时代过去了,过多的强大军功者不存在了,偶尔一两个,倒是无所谓了,那个时候,优秀的军事能力和军事威望就是领袖的加分项,而不是必然的选择了。
大明有职业军队,有职业的参谋部门,有成熟的军事指挥体系,领袖只需要具备常识就足够了,但是在开国时代,军事能力和军事威望必须是实打实的,珪子,你生不逢时。”
田珪子苦笑连连。
“也不能算生不逢时吧,一半一半,若是没有遇到您,我又如何能翻身成为执行委员会的副主席呢?想都别想,这一点我自己也明白,只是羡慕辛弃疾了,他赶上好时候了。”
“其实我选择他也并不仅仅是因为他的军事才能。”
苏咏霖缓缓道:“和你们比起来,幼安有一个特殊的优势。”
“什么?”
“他革过自己的命。”
苏咏霖指了指自己:“我也是先革了自己的命,然后才带着大家革别人的命,珪子,革过自己的命的人和没有革过自己命的人是不一样的,那种感觉就差了很多。
幼安的出身和我差不多,他是金国官宦家庭出身,我是南宋官宦家庭出身,他祖父做过知开封府,官职比我祖父还要高,所以他当年所抛弃掉的家业更在我家之上。
他把这些全都抛弃了,土地,房屋,财产,仆人,全都放弃了,只留一间祖宅供奉先人,如此决然的追随革命,幼安的意志与对革命的认同远超过那些没有付出什么东西的人。”
“您是说我吗?”
田珪子不满的指了指自己:“我什么都没付出过?我付出过很多东西好不好?”
“那当然不是,你也是拿命拼过的。”
苏咏霖笑了笑:“但是那种把自己曾经拥有的很难得到的东西全都给抛弃掉的决然,在拥有过之后,就全然不同于一般人了,幼安他,升华过一次。”
“只可惜我没有一个厉害的爷爷或者父亲啊。”
田珪子苦笑道:“一步慢,步步慢。”
“那也不一定啊,有厉害父亲和爷爷的人一点也不少,但是辛弃疾只有一个。”
苏咏霖指了指自己:“主要还是看自己的觉悟,觉悟产生了,就产生了,产生不了,那就是产生不了,和任何事情都没有关联,珪子,我希望你可以理解我,支持我。”
田珪子沉默了好一会儿,而后闭上了眼睛。
“好。”
“谢谢。”
苏咏霖伸出手,握住了田珪子的手,握了好一会儿。
那只手是温热的,并不寒凉。
PS:进入到收尾时期了,再有四五天大概就完结了。
一千六百七十三 幼安,不要怀疑,全力前进
取得了田珪子的支持和理解之后,苏咏霖接连去找其他人说了一些事情。但是和田珪子这般心意相通的坦诚交流是没有的,更多的是一种表面的交谈与隐隐的压迫。
除了对待油盐不进软硬不吃的孔茂捷,这是个坚定无比的家伙,只认真理,不认其他,他不会被苏咏霖的强制要求所压服,除非苏咏霖说服他,让他承认苏咏霖是对的。
所以苏咏霖和他辩论了大半天,从辛弃疾的个人能力到出身基础再到革命觉悟,全方位的夸赞辛弃疾。
而孔茂捷则指出辛弃疾的种种缺点,认为辛弃疾缺少苏咏霖所拥有的那种磅礴大气的指引能力。
他以当年辛弃疾劝说苏咏霖投靠南宋的事情作为理由,认为辛弃疾不具备基础的代替苏咏霖的指引能力,认为他缺少长远眼光。
那件事情的确是辛弃疾为数不多的黑历史,被苏咏霖拿出来调笑,但是这只是开玩笑,并不是苏咏霖真的怪罪辛弃疾。
以辛弃疾加入的时候苏咏霖和光复军的势力,不说前途远大吧,至少也是未来可欺,出于反金的考虑,未曾了解到光复军实质的辛弃疾选择南宋是很正常的事情。
这没什么值得指责的。
在后续的工作中,辛弃疾表现出色,多次作为不能轻动的苏咏霖的协助者离开中都处理军务,没有一次疏漏,都完成得很好。
所以苏咏霖认为孔茂捷多少对辛弃疾是有点不公正的看法的。
孔茂捷对于苏咏霖的说法是无言以对的,他也的确是挑不出太多对辛弃疾的毛病,只是骤然得知那个继承者不是自己的时候,有一点点发自内心的不甘和不情愿。
如果主导者一直都是苏咏霖,那么自然没什么太大的关系,可如果主导者换成了别人,那就真的有待商榷了。
但是苏咏霖态度坚定,并且让孔茂捷设想其他不同的人选,比如田珪子。
孔茂捷几乎是立刻就表达了拒绝的态度。
开玩笑,田珪子作为他多年的老上级,没人比他更明白田珪子的行事风格以及两个人的内在隐秘矛盾,要是让田珪子上位做老大,难道还有他孔茂捷的好果子吃?
这样一想,孔茂捷忽然觉得和大家都没什么矛盾的辛弃疾是个不错的人选。
资历,能力,性格,身体状况,好像各方面都比较不错。
且辛弃疾一直负责的都是军事方面的事情,除了在军事经费上和林景春有过一些争端之外,其他任何他还都是关系过得去的。
就算是公认的性格最恶劣的田珪子也没有和辛弃疾有过什么争吵。
最后,苏咏霖找到了辛弃疾,把自己的想法和勉强说服众人支持他的事情告诉了辛弃疾。
与此同时,作为他看好的继承人,苏咏霖也把和田珪子聊天的内容告诉了辛弃疾。
辛弃疾先是露出了一副三观崩坏的表情,但是很快又恢复了平静。
“觉得很奇怪吗?你会觉得我们的理想最终是一团泡影吗?”
“很难说,现在我有点混乱,有点不知道该怎么回答您的问题,如果说这一切都是泡影的话,那么我们现在取得的成就又是什么?”
辛弃疾摊开双手:“现在不单单是我们相信我们的理想,连很多外族人都相信,他们都不是傻子,他们都是亲眼目睹了现实之后才会相信,和我一样,我不会相信虚无缥缈的东西。
您对于我们来说,不单单是引路人,也是一切的创造者,如果您自己都不相信的话,才是对我们最大的打击,但是您对我说,您相信,一直都在相信,那么我觉得,我不该怀疑。”
“怀疑没什么不可以,真理总是越辩越明的,真理是不惧怕怀疑的。”
苏咏霖缓缓道:“所以,幼安,不要怀疑,全力前进。”
“我知道了。”
辛弃疾深吸一口气,跟在了苏咏霖的身边。
“你是下一任主席的事情我暂时不会对外公布,但是在执行委员会内是要清楚一点的,隐瞒是不好的,大家或多或少都会察觉。”
苏咏霖和辛弃疾走在一起,缓缓说道:“内部公开固然会给你带来一些麻烦,比如被人用挑剔的眼光看待你处理问题的方式,你会面临较大的压力,但是不公开,让你们互相猜忌,这更不是我愿意看到的事情。
我会继续完成两个任期的工作,在后一个任期的时候,我会逐步退出最高决策层,逐步把我的权力全部转交给你,尤其是最重要的否决权,我也会把这些权力交给你。
后面在宣传策略上,我会要求宣传部开始对我和你进行联合宣传,将我们两人的宣传至于其他人的宣传之上,逐步为你的接班创造一个良好的舆论环境,你自己也要多加注意,小心谨慎的行事,明白吗?”
辛弃疾一开始得知此事的时候是震撼且兴奋的,久久不能平息自己的情绪,等苏咏霖说完这些时候,他忍不住的询问苏咏霖。
“主席,为什么是我?”
“你心里应该都是清楚的,你是除了我之外最合适的人选。”
苏咏霖笑着拍了拍辛弃疾的肩膀,开口道:“我们两人有着近似的出身,也最终都走上了革己而后革人的道路,我相信你对理想的坚持,我相信你对我们共同事业的热爱,这是非常重要的。”
辛弃疾低着头沉默了一会儿。
“我担心我不能满足您的期待。”
“你不需要满足我对你的期待,你只需要满足大明国对你的期待,满足人民群众对你的期待。”
苏咏霖微笑道:“但是我会监督你,我会一直监督你,二十年之后,待你完成任期之后,我会和你们所有人一起离开领导岗位,把我们这群从帝国时代里走来的人一起带走。
我们是开创新时代的功臣,是旧时代的掘墓人,但是不可避免的是,我们成长于旧时代,未来属于新时代的年轻人,我们已经完成了我们的使命,所以,距离这个新时代的国家越远越好,直至死去。”
一千六百七十四 您就是个圣人
直至死去?
苏咏霖一句话话音刚落,辛弃疾忽地站住了脚步。
“主席,您总是说自己不是个圣人,您自己也有欲望,甚至不惜把您自己形容成小人,但是我觉得这是对您最大的污蔑。”
苏咏霖站住脚步,回过头看着辛弃疾。
“为什么这样说?”
“我不知道您的心里到底是怎么想的。”
辛弃疾缓缓道:“人的眼睛看不透人心,所以我从来不会试图揣测人心,我只知道,看一个人,不要看他说了什么,而要看他做了什么,您做了圣人的事情,您就是圣人,这一点上,我不接受任何反驳!”
苏咏霖微微勾起嘴角。
“很有趣的观点。”
“我记得,这是您曾经对我说过的。”
“是吗?我不记得了。”
苏咏霖微笑着摇了摇头,转过身子不再面向辛弃疾。
“您真的不记得了吗?”
辛弃疾的声音略有些凄凉:“为了这个国家献出一切,到头来,却要悄无声息的离开这个国家,不留任何痕迹,不留一丝念想,这是小人?”
“我是不是小人并不重要。”
苏咏霖迈开步子往前走。
“反正再过二十年,你们都要跟我一起走,别想着留下来,幼安,你的时间不多了,从我的下一个任期开始,你就要准备全面接手大明的最高权力了,别想那么多有的没的,走吧!”
辛弃疾站在那儿一动不动,眼看着苏咏霖一步一步往前走,始终不曾回头。
苏咏霖花了一些时间,在民众代表会议召开之前,在执行委员会内部把该说的都说了,该解决的也都解决了,做到了执行委员会内部的基本统一认知。
以辛弃疾的资历、能力、功绩和性格,他的确成为了大家心目中除了苏咏霖之外最好的人选。
在苏咏霖坚持不做终身领袖的前提之下,辛弃疾成了大家最好的也是唯一的选择。
而在中央代表会议上,这个事情暂且没有被苏咏霖透露出来。
苏咏霖只是将自己决定设立官员任期制度和退休制度的事情通报了一下,顺便简短了说了一下主席职位的十年任期计划,在中央代表会议中引起了较为强烈的反响。
本身就有任期制度的文职官员们还好,武将们,尤其是功劳很大的功勋武将们对此感到非常的意外,纷纷询问苏咏霖这样做的缘由,并且进一步表达他们的担忧。
苏绝、苏海生等大将直接冲到苏咏霖面前询问他这样做的原因,然后七嘴八舌的表示什么他们只认苏咏霖、谁敢威胁苏咏霖他们就要谁的命之类的狠话。
显然这些话都是针对执行委员会里头的其他人所说的。
但是对此,执行委员会里的其他人表示无辜。
他们也不愿意苏咏霖搞这个事情啊,这不是没办法解决吗?
在这件事情上,他们只会比大将们更加不愿意苏咏霖对自己搞任期制度,谁愿意提心吊胆过日子?
苏咏霖费了很多口舌才让大将们安静下来,并且明明白白的告诉他们,这不是谁的影响,而是苏咏霖本人真正的意志。
是他要求执行委员会接受这个建议的,也是他强烈要求按照这个规定执行的。
“我终有一死,你们现在指着我盼着我,到我死了,你们又能如何?还能杀到地府里面去把我捞回来?这种稍微想想就知道不可能的事情,为何要如此执着?
倒不如趁着我还活着,把一切都给搞定了,大家安安稳稳的接受下一任领导集团的领导,那个时候我还活着,你们有什么矛盾我还能帮你们调和调和,对不对?”
苏咏霖用这样的说辞让大将们冷静下来。
之后在休会期间才一个接一个的找他们谈话,五虎大将都谈了个遍,对一些年轻有为的将领也谈了不少。
对徐通和赵玉成的谈话是他所比较上心的。
徐通是年轻一代将领的翘楚,不过说是年轻,也就比苏咏霖小个五岁左右,他们这一代人太年轻,没有真正的年龄差距。
尽管如此,徐通也称得上是年轻翘楚,且军事才能极强,甚至还有一定的政治眼光,苏咏霖非常喜欢徐通,多次嘉奖徐通,后面徐通的一系列晋升都是苏咏霖亲自进行的。
赵玉成就不用说了,是他心中的钻石,本来苏咏霖也属意赵玉成成为他的继承者,是他心中的继承者人选之一。
不过后面苏咏霖在他和辛弃疾之间做了一番权衡,想了想,觉得赵玉成作为一个有着坚定信仰和国际视野的革命者,或许复兴会世界联络部的工作交给他来做是更加合适的。
徐通的军事才能使得苏咏霖非常看好未来他所主导的大明军事领域的发展,而赵玉成的国际视野和对革命事业的上心,使得苏咏霖非常希望那个赵玉成能够在这方面做出成绩。
于是在谈话中,苏咏霖把自己的设想告诉了赵玉成,表达了在未来对他的期待。
“军事做为大明在世界立足的支点,当然是非常重要的,但是大明的军事人才很多,且有成熟的人才培养体系,我从不担心大明的军事会出什么问题。
我最担心的,还是大明的世界革命计划要出岔子,因为大明在这方面的人才还是比较贵乏的,这方面的事业没有先例,所作所为都是我们自己摸索,很容易犯错。
所以,我希望有一个足够理智的人来负责这方面的工作,能够让大明的世界革命计划成功推行下去,并且负责一部分复兴会方面的工作,这在我看来是很有意义的。”
赵玉成沉默了一会儿,然后缓缓发问。
“您是希望我离开军队,专门投入到复兴会的工作当中吗?”
“是的。”
苏咏霖点头:“玉成,只是我个人认为,你在军队里的发展不如在复兴会和世界联络部里的发展要好,我认为你的才能和坚定的信仰会在世界联络部里发挥出更大的作用。
你有丰富的敌后斗争的经验,有着足够的从弱小到发展壮大的经验,这些军事经验能够让你在世界革命的工作中具备优势,因为大部分革命者都不具备军事斗争的经验。
而在其他国家发动革命,也是需要经过军事斗争的,我认为你的军事经验能够在为他国组织革命军队的过程中发挥出重大的作用,这比起你在国内军队里的建设,要更有意义。”
一千六百七十五 我就问你怕不怕!
推动世界革命计划,领导世界革命潮流,这是苏咏霖对赵玉成的衷心期待。
他希望他的钻石能在更高更开阔的舞台上闪闪发光。
毕竟未来的大明不仅要在国内展开建设,更要在世界上推广自己的革命理念,发动世界革命。
以苏咏霖的旺盛精力也只能开个头,把国内和国际的事情稍微推上正规,精力就不够用了,所以未来国内建设和世界革命必然需要多个负责人一起负责,一个人是不可能办到的。
将来以赵玉成的军事功绩与世界革命方面的功绩,在辛弃疾时代接替辛弃疾进入执行委员会便是理所当然的事情。
届时,也能顺势把世界革命计划的地位进一步提升,避免在后苏咏霖时代有人不再想继续推行世界革命计划,以至于给世界革命计划带来重大的挫折。
这不是苏咏霖想要看到的事情。
而且现在世界革命计划的发展非常顺利。
就在不久之前的共和二零一九年年末,成立三年的真腊国复兴会领导下的革命军在真腊国已经开始了两年的战争中们取得了决定性胜利。
那个篡位的真腊国王早在战争的第一年爆发之初就被部下背刺杀死了,真腊王国的统一体制很快崩溃。
本来革命眼瞅着就要胜利,结果不知道哪里冒出来了一个年龄比较大的前国王的儿子阇耶跋摩,他号召真腊上层团结起来对抗革命军,在短时间内整合了力量,居然挫败了革命军好几次。
战争由此陷入了僵持阶段。
此人颇具才能,且有底层视野,似乎也接触过一些明国的革命思想,所以为了对抗真腊革命军的宣传攻势,他主张削减赋税、实行仁政,安抚民众,以断绝真腊革命军的兵力来源。
这个策略起到了一定的效果,使得一些原本已经被真腊革命军占领的地区又被真腊王国军夺了回去,真腊复兴会主席伦巴林的亲密战友桑兰西和帕奇还为此战死。
伦巴林非常伤心,也很愤怒,努力练兵,增强部队的实力,又加紧政治攻势和宣传攻势,在真腊复兴会总顾问齐光的引导下,号召民众不要被阇耶跋摩的虚伪政策给骗了。
他们之所以采取仁政,是应为真腊革命军的存在,是因为斗争的存在,如果真腊革命军消失了,他们会变本加厉的掠夺民众,现在得到的一切都会被他们抢走,他们绝对不会手软。
所以,绝对不要相信上等人,他们说的话,连一个音节都不能相信。
可惜大部分人并没有睿智的思考能力,他们沉溺于短期的好处,使得真腊局势长期僵持,王国军甚至还能占据部分优势。
甚至于伦巴林都不得不请求明国帮助,苏咏霖多方考虑之后认为明军直接下场不太好,于是辗转建议占城国出动人马牵制一部分王国军的兵力,作为对真腊革命军的帮助。
茶全很乐意的接受了求助,出动占城革命军一部精锐摆出向真腊王都进军的姿态,震慑住了真腊王国,使之无法全力应对真腊革命军,不得不分出兵力防范占城革命军。
在随后的僵持岁月里,王国方面终究没扛住,自己先自爆了。
因为王国部分权贵无法长期忍耐让利于民的局面,他们很不爽无法继续花天酒地的生活,对阇耶跋摩的约束非常不满,眼看着真腊革命军陷入颓势,就按耐不住要求阇耶跋摩解除约束。
阇耶跋摩不答应,他们居然趁着阇耶跋摩不备的时候出动私兵刺杀了阇耶跋摩,拥立他的儿子做国王,然后倒行逆施。
王国原地自爆,内部乱战不止,这个消息很快为伦巴林所知,于是真腊革命军开始奋进。
终于在共和二零一九年,真腊革命军攻破了真腊王都,消灭了真腊王国军主力和一大票军事将领,俘获一大票官员权贵人等。
有部分官员权贵试图乘船逃去三佛齐王国寻求庇护,结果被伦巴林请求明军水师在海上截击,把他们一网打尽,送回了真腊国内交给革命军处置。
革命军没啥好说的,直接把他们全都干掉,一个不留,进行彻底的清洗,然后重复了在占城国发生的事情。
共和二零二零年正月十八日,参考大明的意见,真腊民主共和国诞生了。
伦巴林出任真腊民主共和国临时执政委员会主席,也继续重复着占城民主共和国执行委员会主席茶全的道路,开始筹备民主改革,并且准备进行革命建设和经济建设。
二次全国民众代表会议召开之前,苏咏霖抽时间和真腊民主共和国签订了双边的合作协定,把对占城国的帮助一揽子计划也用在了真腊民主共和国身上。
这种事情就是这样,有了一次就有第二次,有了第二次就有第三次,轻车熟路。
大明对于如何援助海外革命组织并且协助他们建国、发展经济已经有了不少的成熟经验。
除了占城和真腊,在目前,蒲甘国和三佛齐国也在复兴会组织的活动之下,这两个国家的复兴会组织和革命军都已经建立起来了。
这份伟大的事业交给赵玉成去继续执行,想来并不是让他蒙尘的事情。
得知苏咏霖的想法和对他的期待之后,赵玉成没有第一时间给出回答,而是在精神的思考之后,得出了属于自己的结论。
他愿意接受这个在未来的任命,如果能够由他亲自推动在世界范围内的革命计划,那么对他本人和整个世界来说,都是有意义的。
苏咏霖对大部分的军队将领都是安抚为主,对徐通和赵玉成则是期待更多,对于苏海生、苏绝这一批老将,他只是要求他们接受现实,安安心心继续做他们的事情就可以了。
他又不是马上就要离任,具体他离任还是有一段时间的,现在就上窜下跳的是要干什么?
真当我不会死是吗?
苏咏霖拿出了属于自己的威严,把这些骄傲的将军们都给震慑住了。
还有十年的时间,足够让他们一个个的都接受现实,再过二十年,他们也该到了武将五十五岁的退休年龄,到时候一起带走。
当然,这一切的前提都是苏咏霖本人要活得好好儿的,至少还要再活个二三十年的样子,这期间他要是不幸没了,那问题可就大了。
人类社会的规则是需要时间才能真正形成规范的,没有足够的时间,人亡政息就是那么来的。
历史总是不会给改革者留下太多的时间,总是在他们生命的后期才给他们这个机会,然后让他们眼睁睁看着自己改革的成果不能保留,以此杀人诛心,恶趣味十足。
所以苏咏霖就好好儿的给老天爷上了一课,告诉他什么叫做做事要趁早。
二十岁闹革命做皇帝就问你怕不怕!
三十岁就搞民主共和国改革就问你怕不怕!
四十岁五十岁还要搞定两次政权交替形成规范,我就问你怕不怕!
这还不算,我三十岁就开始养生你怕不怕?
四十多岁就开始半退休,你怕不怕?
我就是要活着,一直活着,哪怕我不在大明生活了,我也要一直活着,只要我活着,天下宵小之辈就永远要盘着身子,他们永远别想站起来嚣张跋扈!
就算我不再掌握权力了,我的巨大威望依然是所有宵小之辈无解的死局。
我一定要活到我的改革变成规则为止!
我要亲眼看着我的改革变成铁律,变成没有人可以违背的社会共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