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千六百七十六 那个美丽的世界,一定会实现
中央代表会议上,苏咏霖以自己的威望通过了退休法桉和任期制改革法桉。
然后,他将其提交到了民众代表会议上,提请全国民众代表们进行表决,并且最终通过。
对于这个提案,民众代表们就没有和之前的退休法桉、休假法桉那么快的表决了,而是纷纷露出了疑惑的表情。
一些民众代表直接发问,询问这是不是意味着十年之后苏咏霖就会卸任执行委员会主席并且离开大明的领导层。
苏咏霖给出了肯定的回答。
“既然规则已经定下,法律已经通过,那么无论是谁都要遵守,如果不去遵守,就毫无意义了,所以我要带头遵守。”
“可是这样的话,大明国……还有我们……该怎么办呢?”
一名民众代表面露茫然焦虑之色的站了起来,大声地向苏咏霖呼喊:“主席,您不能走啊!”
底下附和声此起彼伏,全都是对苏咏霖这一策略表示担忧。
民众代表们一时间无法接受这个局面。
他们无法想象如果没有了苏咏霖,他们到底该如何继续他们的事业,他们不知道在失去了苏咏霖的指引之后,他们该怎么办。
他们感到惶恐不安。
说老实话,这个时候旁听会议的中央代表们倒是基本上都和民众代表们达成了一致。
没有了苏咏霖,他们也非常担心他们的利益无法得到保障。
因为他们终于发现他们的利益早就和苏咏霖牢牢的绑定在了一起,无论他们是否愿意承认,这都是无法改变的。
他们出于不同的考量,在问题的最终指向上指向了同一个解决方案——苏咏霖永远做他们的领袖,只要苏咏霖活着,他就是大明无可争议的领袖。
他们不敢想象苏咏霖去世之后会是什么局面,但是至少在目前,苏咏霖还活着,活蹦乱跳,身体健康,吃嘛嘛香。
所以苏咏霖继续做他们的领袖,调和、压制他们之间的一切矛盾,这难道不是最好的局面吗?
说不定等苏咏霖生命垂危的时候,他们已经死了,那就没什么大不了了,不负责任一点说,我死之后,管他洪水滔天?
但是苏咏霖不愿意。
他不愿意继续做这个最高领袖,以至于错过大明国几乎是唯一一次真正走向民主共和国的机会。
所以面对这个问题,苏咏霖非常严肃的对民众代表们进行了批评。
他用前所未有的严厉语气把围上来的民众代表们骂了个狗血喷头,把他们骂得一声都不敢吭。
“说了多少次不要过于依赖我!我会死的!我不是神!我不能永生!我终有一日要死的!或者三十年或者四十年,我是要死的!现在有我,你们舒服了,那我死了之后呢?
你们肯定想着我死了你们也差不多要死了,死了之后还管什么对吧?放屁!不管你们的孩子?不管你们的孙子?你们吃过的苦受过的罪还要他们也来一次是不是?
那是懦弱!那是无能的表现!那是你们辜负了我对你们信任的表现!一切都指望我,我死了之后你们就地一趟不管不顾了是不是?那是对革命的背叛!是对我的背叛!我死都不能瞑目!
除了你们自己,没有谁能够救你们!除了你们自己拿起武器维护你们自己的利益,没有人会为你们豁出性命!你们所能依靠的只有你们自己!为什么到现在还不是不懂?”
苏咏霖从没有如此怒火冲天过。
于是整个民众代表大会议事厅都安安静静,只剩下苏咏霖愤怒的声音在议事厅内回荡,然后又在人们的脑海里回荡,久久不曾平息。
最后,苏咏霖等于是下了最后通牒。
“我把民主的武器交给你们,是为了让你们能够由内而外的武装自己,自己学会使用武器,而不是依靠我来指挥你们,如果你们一定要这样,如果你们一定要认为只有我才能决断一切,那么,我现在就辞职!”
苏咏霖一甩手,提交了自己立刻辞职的提案,要求民众代表大会当场表决。
他准备不干了。
这一搞别说民众代表们慌了,他身后的中央代表们也全都慌了。
他们赶快凑上前来七嘴八舌的劝苏咏霖不要意气用事,然后一个两个赶快喊着通过任期制度的决议,以此挽留苏咏霖。
最终,任期制度的决议还是被通过了。
在苏咏霖以辞职相威胁的情况下,没有人敢投反对票,因为他们真的担心苏咏霖心一横,从现在开始就甩手不干了。
十年好歹是个时间段,他们还有充足的时间可以学习,可以规划没有苏咏霖之后的政治局面,可要是现在立马就失去了苏咏霖,大明国还不要乱套?
但是这倒也是个奇景了。
国家最高领袖用放弃权力作为威胁,威胁民众代表们通过限制他权力和任期的法桉。
他自己不想要这样的权力和地位,但是代表民众的民众代表们反而舍不得他,希望他继续掌握最高权力。
田珪子亲眼目睹了这一幕,顿时意识到苏咏霖所说的那一切都是对的,是真的。
他们这些人,尤其是苏咏霖,个人属性实在是太复杂了。
不仅是新时代的开创者和旧时代的掘墓人,与此同时,他也是旧时代最后也是最具代表性的余孽。
大明到底是向前走还是向后退,几乎取决于他的一念之间,这对于大明民主共和国来说,未免太过于危险。
苏咏霖肯定也是想到了这一点,所以才会做出如此决断,如果不做出如此决断,那么大明民主共和国就永远也不会真正的超脱于历史,成就独属于自己的伟业。
他活着,大明还能因为他个人的意志维持一个民主共和国的表面,等他一闭眼,大明会以光速退化成帝国,再过一段时间,一切照旧。
该回来的都要回来。
那苏咏霖为之努力奋斗的一切,岂不是毫无意义?
这个国家最终真正的成型,是以它和苏咏霖的彻底分手作为标志的,苏咏霖只要还在掌握权力一天,大明就还是帝国,而不是真正的民主共和国。
苏咏霖不仅是革命的捍卫者,与此同时,他也是革命成果最大的危险之所在。
他一日不放手,这个国家就始终逃不开历史的轮回。
一念成神,一念成魔,一个人的影响,从未在历史上显得如此的沉重。
后人如果真正了解到了这一刻苏咏霖的决断和复杂的局势,又会如何理解这一刻苏咏霖心中的所思所想呢?
田珪子不知道。
但是田珪子顺利的意识到,原来自己也是帝国余孽的一份子,也是不能存在于新时代的巨大威胁,他们任何一个人的存在,都会给新时代带来巨大的不确定性。
所以,他们只能跟着苏咏霖远离这里,离开这片热土,到其他地方去折腾,然后尽快地死掉,这才是对新时代最后也是最大的贡献。
他们一路努力至今,所有的成果,其实是以他们的死亡作为最后的成功标志的。
如果他们还在,这份成果就不算是真正的落地了。
整个大明民主共和国一亿八千万子民,就时刻还在遭受着皇权复辟的威胁。
这可以吗?
恐怕是不可以的。
田珪子深深地叹息着。
当他再一次抬头看向那个站在演讲台上强行通过任期制度法桉的背影的时候,心中油然而生一种想要痛哭的冲动。
上一次他想要痛哭,是因为他觉得自己看错了苏咏霖,原来苏咏霖是个天字第一号卑劣小人。
可是这一次他想要痛哭,还是因为他看错了苏咏霖。
苏咏霖从来不是小人。
他是个或许从此以后都不会再一次出现的圣人。
他口口声声说自己是小人,有强烈的欲望,可他的所作所为,无疑是在打他自己的脸。
有这样的小人吗?
革命是可能的,信仰是可能的,大家的理念是可以成功的,真正的伟大的没有剥削和压迫的社会,是一定可以彻底建成的。
因为那个圣人,就在眼前。
未来不会再一次出现吗?
未必不会。
那个战胜了一切卑劣情感的圣人,已经出现过了,未来的可能性,从未如此清晰的出现在田珪子的心中。
任期法桉尘埃落地的那一刻,两行泪水顺着田珪子的脸颊落了下来。
他的视线渐渐模湖了,他渐渐看不到那个发着光的背影了。
苏咏霖仿佛也完成了一件非常重要的事情一样,重重的松了口气,缓缓闭上眼睛,让自己已经过度消耗的精力和体力稍微的回复一些。
那么美丽的大明,怎么能因为未来的他不知何时产生的某一丝恶念而彻底的崩溃呢?
他就算自杀,也不会允许的。
让大明永远伟大下去,这是他最高的理想,也是目前心中唯一的执念,这份跨越千年时光的执念之深沉,足以摧毁一切属于人的欲望。
他已经超脱了一切,他已经什么都不在乎了。
让大明继续伟大下去,是他唯一想要做到的事情,为了这个目标,他甚至可以让自己变得不像一个人。
所以,那个理想,一定会实现。
所以,那个美丽的世界,一定会实现。
一千六百七十七 不信任投票
共和二零二零年四月十五日,大明国第二次民众代表会议正式落幕。
大会达成的各项决议面向全国开始公布,也通过各种路径传到了周边的国家、海外行省当中。
十天二休沐制度,公共节假日制度,退休制度,官员干部任期制度,一系列全新的改变出现在大家眼前,引起了全民热议。
而最引人注目的,毫无疑问是关乎于苏咏霖本身的那个任期制度。
执行委员会主席,一任五年,最多可连任两次。
这个制度从即日开始执行,也就是说,最多十年之后,苏咏霖就会卸任大明最高领袖,离开领导层,不再继续领导大家。
这个决议对明国社会那一瞬间的冲击是难以想象的。
但是就在决议向全社会公布的同时,苏咏霖以个人名义发表的面向全国国民的信件也同时传递到了地方,张贴在每一个有人居住的地方,供人们观看。
苏咏霖告诉他们,这个决定是自己深思熟虑之后作出的,通过了中央代表会议和民众代表会议,是合法文件,大家应当遵循。
这不是有人强迫他,威胁他,完全是他自己独立作出的决断,然后交给大家完善细节,得到了所有人的认可。
他不可能永远做大明的领袖,他终有一日会死掉,如果大家过于依赖他的统治,那么当他死亡的那一刻,就是大明民主共和国死亡的开始。
大明民主共和国必须要在没有苏咏霖的情况下继续存在,才算是真正的存在,所有人都必须要能够在没有他的国度里生存,才算是真正合格的大明民主共和国公民。
他把历尽千辛万苦夺来的权力交给了民众,是希望民众可以用这些权力来保护自己,而不是让民众转手把权力又塞给他,让他去保护大家。
他护的住一时,护不住一世。
能保护民众的,只有民众自己,能维护群众利益的,也只有群众自己。
苏咏霖在历史的长河里,只是一个微不足道的存在,一个存在过,但也终究会消失的存在。
而民众才是不朽的。
信件的最后,苏咏霖对民众提出了要求,要求他们在未来十年的时间里努力学习,努力工作,努力生活,并且充分参与政治活动,让政治成为全民公器,而不是统治者的私器。
只有参与,只有熟悉,只有掌握,只有维护,才不会让大明民主共和国的光辉消失。
全国上下每一个行省,每一个州府,甚至于每一个县,都必须要有民众授权的代表们组成的会议成为真正的民主机关。
民众必须要学会运用这个机构把命运掌握自己手里,并且严格监督、限制官员们,不能让他们贪赃枉法、肆意妄为。
全民行动起来,全民都要站起来,超越过去的一切!
这样,就算没有了苏咏霖,大明民主共和国也能继续走下去,继续今时今日的光辉与荣耀。
大明的明天,没有苏咏霖。
但是大明民主共和国一定会有明天。
大明的明,也是明天的明!
这封苏咏霖亲笔写就的书信通过印刷机构和复兴会组织,广泛的传播到了大明的每一个角落,在较短的时间内传遍全国,为人所知。
大明的民众们经过十八年的扫盲行动,已经基本摆脱了文盲,已经基本识字,具备了一定的读写能力,能够在没有人帮助的情况下顺利阅读这份措辞用句一点都不华丽的信件。
他们似乎没有看懂,似乎也看懂了。
总而言之,随着这封苏咏霖亲笔信的广泛传播,关于任期制度的讨论热度也缓缓下降了。
取而代之的,是六个先行建设行省级民众代表会议的行省在全国民众代表会议召开之后的召开所引发的关注度。
不单单是六大行省本地民众关注着六大行省的民众代表会议,其他诸多行省也专门派遣了观察团前去观察学习这六大行省的会议召开。
六大行省压力山大,拿出全部的精力应对民众代表的种种质询和对行省各项行动和预算的质疑、否决。
这六场全国瞩目的会议结束之后,苏咏霖派过去的观察员给苏咏霖带来了非常详细的会议记录与流程,帮助苏咏霖充分了解这六场会议都发生了些什么。
根据观察员们所记录下来的内容,苏咏霖得知这六场会议哪一场都不太平。
在复兴会员们和中都特派小组的培训之下,这些有了最基础的政治观念和政治知识的民众代表们敏锐地察觉到了一些地方官府浪费钱财、搞面子工程和政绩工程的地方。
民众代表们来自全行省各州府、各县,都是工人、农民出身,对于地方上需要什么不需要什么,他们切身体验,非常清楚。
于是他们利用自己的职权,对官府的计划发起否决潮。
最多的否决来自于山东行省,山东行省诸州府和行省本身的计划被直接否决了百分之六十,百分之六十的行省建设计划被民众代表会议否决,不能执行。
过多的否决使得一些地方官员非常恼火,登上演讲台奋力陈述自己的意见,要求民众代表们改变决断。
但是没能成功。
这哪成?
过去十多年顺风顺水的经历把他们的胃口都养刁了,忽然间一百八十度大转弯,他们实在是无法适应。
他们觉得自己的威严和体面受到了侵犯。
于是他们撕破了温情脉脉的面皮,流露出了凶狠的底色。
有个资历较深的州府级主官两次争辩不成,恼羞成怒,直接在演讲台上脱口而出“刁民”二字。
他红着眼睛指着民众代表们破口大骂,又指着山东行省参知政事汪宏津要求他赶走这群刁民,不要让他们进来掺和这些事情。
“狗屁的民众代表会议!这群刁民懂什么?乱来!全都在乱来!什么都不懂还要乱搞!全都赶走!乱棍打走!敢有反抗的直接抓起来!大明交给这些人,我看中都纯粹是昏了头!”
他的这种做法和言论引得全体民众代表勃然大怒,几乎撩起袖子就要上前围攻此人,场面一片混乱。
于是大会只能出动作为安保人员的法卒和公共安全人员进行劝阻。
了解民众代表会议职权的民众代表们怒不可遏,当场发起动议,通过了对这名官员的不信任提案,要求山东行省对此人进行调查。
民众代表们认为他根本不配做官员,此人做官员根本不会给山东行省带去任何好处,他根本没有对民众的尊重,完全是上等人思想。
于是他们发动了属于他们的武器。
不信任投票。
即全体民众代表超过半数对一名官员投出不信任票的时候,这名官员立刻停职反省,大明司法机关、复兴会监察部开始介入,对此名官员的方方面面展开调查,并且限期对外公布。
司法机关和复兴会监察部对官员进行调查的时候,需要人数不少于七人的民众代表会议选出来的代表队伍进行旁听和监督。
如果对官方给出的调查不满意,民众代表会议可再次进行不信任投票,要求重新调查。
连续两次对调查结果不满意且不通过的情况下,需要将此事上报中都,由中都执行委员会派遣专门队伍介入调查,力求一清二楚。
这是二次民众代表会议上苏咏霖提议的对民众代表会议制度的修正桉,增加了民众代表会议对官方的威慑力。
山东行省方面面对民众代表会议的全票通过决议,无可奈何,只能启动程序。
行省司法机关、复兴会监察部将接连出动,对这名出身江南老人集团的拥有复兴会员身份的出言不逊的资深州府级官员展开调查。
这名官员当场愣住,随后大哭失声,怒骂这些民众代表是祸国殃民,是要破灭大明,顺带着对行省高层和远在中都的苏咏霖都开始指责。
行省高层以汪宏津为首的官员对此非常不满。
这下可好,后面他不仅连官职没保住,连一应待遇都没保住。
后续对他的调查几乎是立刻启动,之后果然查出了他在一系列建设工程中有贪污公款的嫌疑,怀疑他将部分建设资金塞入自己的腰包。
并且进一步追查到他的家人私底下运营大明法律严厉禁止的赌场,由此牵扯出了当地工场、集体农庄负责人的一系列违法桉件,牵扯人员超过三十人。
山东行省的司法部门对此极为重视,对当地展开了全面调查。
而这次调查甚至惊动了中都的田珪子和孔茂捷,在他们的亲自安排下,中都司法小组前往山东当地监督调查,并且顺势展开了对整个行省的集体农庄、工场负责人的调查。
隐隐约约的,一场全新的廉政风暴居然由此而起。
至于那个出言不逊的资深官员,恐怕根本没想到自己恼羞成怒之下脱口而出的两个字居然葬送了那么多人的前途。
甚至还揪出了一个腐败窝桉,将数十名中饱私囊、侵吞公共财产的在职人员牵连进入,一举拿下。
他本人也没什么可说的,调查之后撤职,一撸到底,交付司法部门论罪。
山东官场为之噤声,官员噤若寒蝉,一声不敢吭,后续关于民众代表会议的事情,没有官员敢公开发表自己的不满意见。
得知此事以后,苏咏霖非常高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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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千六百七十八 大明国前所未有的快速行动起来了
民众代表大会的第一剑就斩下了如此成果,苏咏霖对此非常高兴。
他认为山东的民众代表们不愧是革命老区出身的,那是真正的学会了他交付给他们的一些东西了。
在这个社会氛围相对保守的地方,他们的一剑挥出,直接斩断了某些人多年的矜持与自傲,敲碎了保守的社会政治氛围,给这片古老的大地上吹起了一阵新风。
这是好事,一件非常好的事情,对于全国的官僚们都是一种严重的震慑,而对于民众来说,则是民权昂扬的一次象征性事件。
于是苏咏霖亲自写文章称赞山东的民众代表们,并且向山东的民众代表们表示祝贺,庆祝他们在这场大会上所获得的胜利。
尽管中都方面有些人对这件事情不那么愿意接受,但是这件事情既然发生了一次,接下来就会有第二次和第三次。
这次事件标志着千百年来流传至今的官本位社会局面受到了动摇。
官员们必须要承认接受并且习惯他们不再高高在上的事实。
千百年来官老爷们高高在上的历史,应该从此刻开始,走向终结。
民众们开始真正的觉醒,第二次思想解放潮流开始盛行,青天大老爷情结将逐渐被人们澹忘,人们将真正学会依靠自己的力量维护自己的权利,而不是期待着一个又一个青天大老爷来为他们做主。
根本就没有青天大老爷那么一回事。
时间一点一滴的流逝,看似缓慢,却又好像在不经意间被什么人按下了快进键一样,忽然就飞速地跑了起来,让人猝不及防。
自从共和二零二二年苏咏霖四十岁以后,他就越来越少的管顾实际政务,说是自己继续执政十年,可实际上他在任期开始的第二年就开始逐步把自己的事情全部交给辛弃疾去办理了。
他自己除了继续盯着民众代表会议的建设以及世界革命计划的推动之外,全部的精力都投入了科技进步和家庭方面。
民众代表会议的建设自共和二零二零年之后,就开启了快进键,大明的民权行动忽然就在那个时候开始狂飙突进。
到共和二零二二年,全国范围内全部行省级别的民众代表会议已经全部建设完成,除了日本行省和吕宋行省这两个海外行省之外,连安南中直辖的民众代表会议都建成了。
随后,便是更大范围内的州府级民众代表会议的建设。
大家似乎都在抢时间,争着抢着,不敢有一丝一毫的放松,一定要在苏咏霖卸任最高职位之前,把他所期待的事情完成,让他放心。
这是他们自己想要去做的事情,但是在此时此刻的心中,为了完成苏咏霖对他们的期待,或许占据了绝对主要的地位。
他们是为了苏咏霖才如此紧迫的推动民众代表会议建设的。
他们明白,苏咏霖也明白,所有人都明白。
就是为了一个人,大明国前所未有的快速行动起来了。
因为把更多的日常事务都交给辛弃疾来管理,所以苏咏霖的空闲时间更多了,他抽出更多的时间在全国范围内视察,并且亲自参与到部分地区民众代表会议的建设当中。
他更愿意用更多的时间和民众相处,亲自指点他们建设民众代表会议,亲自给他们上政治课,传授他们必要的政治知识,以此带起全民政治热潮,号召大家一起学政治。
他希望在不久的将来,政治不再是官员才需要关注的事情,而应该成为全民共同拥有的东西。
每一个人都可以谈论政治,都可以讨论并且评价政治人物,政治不再需要讳莫如深,茶馆儿里再也不会写着【莫谈国事】。
他主动向民众们传达中都朝廷的政治运转方式,告诉他们中都朝廷的一系列重要人物,并且将自己对他们的评价也告诉民众。
他重点表扬辛弃疾、田珪子、孔茂捷等在民众工作方面尽职尽责的优秀人才,让民众知道他们,了解他们,不再把他们当作神秘而不可触犯的存在,而要当作一个日常熟人一样对待。
权力属于全体民众,如果这样的概念深入人心,那么包括苏咏霖在内,所有掌握权力的人,都不会是什么神秘而不可触犯的存在。
如果秉持着这样的态度,苏咏霖相信大明的政局不会陷入困顿之中。
从二次会议结束之后的两年里,民众代表会议在各地的确立的确给多地官府带去了非常多的困难局面。
尤其是不信任提案制度的确立,给官员们带去了极大的震慑。
官府有很多想要做成的事情都被民众代表会议否决了,官府的自主行动权受到了极大的限制,没有民众代表会议的审核许可与签字盖章,他们动不了属于民众缴纳的留待地方使用的赋税。
一些有着强烈上进欲望的官员受到了压制,对现状强烈不满,但是又不敢挑战不信任提案,对此心情抑郁。
而心态相对平和的官员则感到如鱼得水。
苏咏霖开始广泛宣传自己喜欢的政治人物曹参,将他萧规曹随的故事做了新解,开始全面在全国范围内解释自己眼中的有为和无为。
接着他表达了自己对无为政治的期待,要求各地官员放平心态,不要为了自己的一己之私而广泛追求毫无意义的政绩,要求他们领会曹参的政治智慧。
有人上书苏咏霖,认为这样的做法可能会让官员们失去上进心,并且进一步让国家失去活力,大明会变成一潭死水。
苏咏霖则回信给这些人,告诉他们如果不这样做,官员们的上进心会把一潭死水煮沸,把民众煮熟,大家都没有好日子过。
他讲述了按部就班和萧规曹随的意义,要求官员们学会新时期的为政之道。
至于一潭死水的担忧,国家则有着名为紧急状态行动准则的纠正工具,可以弥补无为状态之下动员力不足的问题。
大明可以有为,但是在涉及到最广大民众的问题上,尊重规则、讲究无为,那是最好的。
苏咏霖的态度进一步推动了大明国内政治风气的整体转变。
建国初期的那种狂飙突进式的乃至于甚至有些野蛮的命令式的政治风气得到了扭转和改变,预算会议和民众代表会议上所达成的目标则成为了官员们重要的行动准则。
突发状况什么时候都有,为了应对突发状况,紧急状态制度也被进一步完善,什么时候启动紧急状态制度,什么时候行政命令压倒一切,这些都在紧急状态制度之中有着严格的规定。
苏咏霖不断地试图为明国的国家政策作调整,打补丁,虽然他不在中都,但是他在地方上的一言一行总是能够极快的影响到中都,进而影响到整个大明。
只能说他的存在过于特殊。
在这些事情之外,苏咏霖唯一特别关心的,就是科技发展。
一千六百七十九 大明的历史陡然加速了
时间来到了共和二零二二年年中,中都城东北地区的火车实验已经开始了三年。
实验用的火车铁轨已经从最开始的一里地延长到了现在的十里地。
苏咏霖还记得第一次火车实验的时候,那看起来非常雄壮有力的蒸汽动力火车头非常拉跨。
它拉着三节车厢用较快的速度跑了大概十尺左右的距离之后,就停下来了,开始用蜗牛的速度缓缓前进,又挪了一尺左右的距离之后,彻底报废了,无法继续使用了。
技术人员们非常沮丧,觉得自己辜负了苏咏霖的期待。
但是苏咏霖却两眼放光,拥抱了每一个技术人员,给了他们丰厚的奖励和鼓励。
“它动起来了!它拉着车厢动起来了!过去它只在我的脑袋里跑动,而现在,它动起来了!”
苏咏霖激动万分的抚摸着已经失去功能的火车头,它的第一声鸣笛久久在他的脑海里回荡,久久无法散去。
一个旧的时代过去了,一个新的时代来了。
自那以后的三年时间里,技术人员们不断改进,不断使之拥有更强的动力和拖拽功能,也让它不断的前行到更远的距离。
共和二零二二年,实验用的火车成功拖着九个车厢、一千多斤煤炭,在铁轨上用较快的速度前行了十里地,在终点顺利停下,火车运行第一阶段实验于此顺利成功。
那一日,苏咏霖兴奋的难以自抑,和整个火车项目组的技术人员们彻夜狂欢,载歌载舞,饮酒作乐,欢快无比。
为了表达自己的欢喜,苏咏霖亲自登上实验用火车,亲自做驾驶员,与火车一起奔驰了十里地,虽然被颠的头晕脑胀,下车就狂吐不止,但是他依然感到快乐无比。
也是在同一年,苏咏霖的长子苏泽英以十九岁的年龄参加了大明第七次科举考试,顺利考取工科进士资格,排名工科第一。
之后,他被工部研发司录用,并且在三个月的实习之后顺利进入了火车项目组,加入到了火车研发的工作当中,并且以优秀的科研能力很快成为其中重要一员。
共和二零二三年年初,苏泽英参与到了大明第一次火车实用性计划当中,在大同煤矿与大同炼焦场之间带队铺设长达十三里地的大明第一条实用铁轨。
共和二零二三年年中,铁轨铺设完成,第一列运载火车在铁轨上顺利运行,将第一批两千斤成品运送到了大同炼焦场。
这极具历史意义的第一次火车运输任务,总用时也就一刻钟多一点,速度之快超乎所有煤矿工人和炼焦场工人的设想。
当时,苏咏霖就在现场,现场观摩了这次历史性的运输,他高兴极了,又一次登上了返程的火车,回到了大同煤矿,然后又是一阵狂吐。
因为这糟糕的乘坐体验,火车项目组开始着手研发火车的减震功能,力求提高火车的舒适性体验,以求尽快达到苏咏霖对火车的第二个要求——运兵。
如果没有优秀的减震功能,火车就不可能运兵,把士兵运到目的地之后,士兵们全都要吐昏死过去,还谈何作战呢?
于是火车项目组没有时间停留在这短暂的欢愉之中,他们几乎是立刻就开始了火车项目的下一个阶段的科研工作。
对于苏泽英只用了一年不到的时间就在火车项目组里站稳脚跟的事情,苏咏霖很是欣慰,他拍了拍苏泽英的肩膀,对他表示了嘉许。
“如果你跟着我的脚步亦步亦趋,千百年后,人们对你的评价是苏咏霖的儿子,你将没有自己的姓名和地位,这不是我和你母亲苦心孤诣的教导你所希望你达成的成就。
但是如果你没有跟着我的脚步亦步亦趋,而是自己走出了属于自己的道路,那么,千百年后,人们对你的评价将是你自己,你做出什么,人们就会如何铭记你。”
苏泽英认真的点了点头。
“我会把我的一生都奉献给火车事业,我一定会和大家一起早出足够快足够舒适的火车,我们一定会实现您的愿望,让火车轨道铺满大明国土,每一寸土地都不会被放弃!”
“我为你自豪。”
苏咏霖留下这么一句话,离开了大同,继续他的全国巡视。
苏泽英能走上这条道路是他所没有想到的,或许是他对于科研工作过于重视的态度,使得苏泽英决定走上这样的道路,可不管怎么说,苏咏霖也感到很欣慰。
苏氏家族可以出现政治人物,但最好是在他死了之后,时间可以稍微久一点。
当大明真正成为一个民主共和国之后,苏氏家族的子孙们就可以自由选择自己喜欢的职业,从商也好,从政也好,从事研究工作也好。
对于自己没有培养出一个政客而是培养出了一个科研工作者的事情,苏咏霖感到无比欣慰。
大明的历史从共和二零二三年开始,就产生了剧烈的变化,随着火车鸣笛声的响起,随着大同煤矿到大同炼焦工场之间那列火车飞速的奔驰,大明的历史陡然加速了。
共和二零二四年年底,大同行省的十六个重要煤矿产区和七座炼焦工场之间已经全面完成了铁轨铺设与火车的运行。
交通运输时间和成本的大幅度缩减使得煤炭、焦炭的产量急剧上涨,大同行省地区的煤炭价格和焦炭价格开始往下降。
与此同时,火车的一些问题也得到了改进,运输承载量和蒸汽动力机的效率大大提升,进一步缩减了运行成本。
于是,一条从中都抵达大同行省治所所在地大同城的铁轨铺设计划已经制定完成,上报中都之后得到了批准,已经准备开始建设了。
这条铁路一旦开始运行,整个燕云地区的煤炭价格和工场使用的焦炭的成本价格都会大大下降,这会给燕云地区的民众生活和工场生产带来极大的便利。
大同行省内部的经验表明,火车轨道铺设到什么地方,什么地方的煤炭价格和焦炭价格就会下降,随之而来的是地方需求量的勐增。
需求量的勐增会使得工场加快生产效率和生产量,这又会进一步促使技术革新的出现。
从共和二零二四年年初到共和二零二五年年中,在煤炭、焦炭、炼钢铁、火器制造等各多个领域中,累计出现了三十八次大大小小的技术革新,其中具备实用价值的高达二十一项。
毫无疑问,大明国内的工业革命已经初见曙光,大明国已经处在了工业革命的前夜,只待更多更有实用价值的发明出现,这将进一步把大明拉入工业革命时代。
一旦进入了工业革命时代,大明的变化将真正可以用日新月异来实现,历史将真正进入高速通道,开始狂飙突进,沉寂了数千年的农业时代即将迎来真正的变革。
在这个档口,共和二零二五年的四月,第三次全国民众代表会议召开了。
在这场会议期间,苏咏霖正式向大会提出申请,将自己兼任的军事部主任一职辞去,并且推荐原军事部副主任辛弃疾就任军事部主任一职。
这等于明明白白的告诉了所有人,五年之后苏咏霖一旦辞职,继承他地位的,将是辛弃疾。
对于这个答桉,有些人有所预料,并不觉得惊讶,有些人没有预料,因而有些惊讶,但是总体来看,大家对这个结果并不反感。
辛弃疾为官清廉,为官二十三年从未有过任何渎职、贪腐的情况出现,一直洁身自好,没有不良嗜好,工作上勤勤恳恳,思想上紧跟苏咏霖的脚步。
更为难得的是,他功劳大,地位高,资历深厚,性格上却较为温和,不管是上级还是部下,他都能与之和睦相处,并没有什么龃龉出现。
就算对辛弃疾成为苏咏霖继承人的事情心怀不满的少数人也不得不承认,相比于其他人,辛弃疾更能成为他们所愿意接受的那个人。
执行委员会的人愿意接受辛弃疾成为领导者的局面。
骄兵悍将们也不反感他,因为辛弃疾有实打实的功绩,且长期担当军事领导者的职位,也有一定的威望。
至于那个真正被全国国民所接受的存在,他并不愿意继续自己的统治,这也是大家无可奈何的事情。
而把军事部主任的职位交给辛弃疾显然只是一个开始。
之后的岁月里,苏咏霖虽然名义上还是大明的最高领袖,但是他已经把复兴会主席的职位和主管工部的职责都交给了辛弃疾。
共和二零二七年年末,苏咏霖把自己最后的权力——执行委员会的一票否决权交给了辛弃疾,实质上退出了一线决策圈子。
那一天,辛弃疾很是激动,但也很是伤感,一个新的时代来临了,一个旧的时代远去了。
但是如果没有那个人主动的退出,新的时代根本不会来临。
“您就这样把如此重大的权力交给我了吗?”
大雪纷飞之际,辛弃疾为苏咏霖拂去了肩头的积雪,温和的询问。
“我已经没有不把这些权力全部交给你的理由了,你已经是一个合格的领导者了,我对你最后的期待,就是永远不要忘记你为什么要跟随我,以及,你的理想。”
辛弃疾站在苏咏霖身边沉默了一会儿。
“济南城的那个晚上,我一辈子也不会忘记。”
“那就行了,你没有忘记你的来路,也就自然不会迷失道路。”
苏咏霖笑了笑,握住了辛弃疾的手,缓缓道:“今后两年,还有你的两个任期,大明国该如何前进,将主要取决于你的意志,在那之后,不管你愿不愿意,我都会带着你们一起走,记住了吗?”
辛弃疾笑出了声。
“记住了,我绝不反抗。”
“反抗也没用。”
苏咏霖哈哈大笑道:“因为只要苏咏霖活着,他就战无不胜!”
PS:明天完结。
一千六百八十 一去不回(大结局)
苏咏霖退出一线决策圈子之后,就没有过多的停留在中都城。
他要把足够的空间留给辛弃疾,让辛弃疾发挥,并且他也想观看辛弃疾在没有他的情况下会如何布局属于他的时代。
另一方面,苏咏霖准备前往辽东和大西北视察,一边视察当地移民的居住情况,一边视察当地土豆和玉米的种植情况。
共和二零二四年,北洋探险船队完成了他们的重大历史使命,即带回土豆、番薯等高产农作物的种子,引种到大明,并且成功在辽东地区试产,获得了丰收。
自此,苏咏霖定下了在辽东和大西北等较为干旱且温度不如中原的地区在种植一般主粮的同时也种植玉米和土豆的计划,划一部分区域种植土豆和玉米,作为主粮的补充。
同时在南方地区,他也安排了番薯的种植,用一些不那么肥沃的土地种植番薯,同样作为主粮的辅助,以增加粮食产量和粮食储备。
这一计划在辽东、大西北和西南诸多地区推行的非常成功,有了集体农庄组织来执行,农业方面的事情推广起来就会变得相当容易。
整个农部因为这些高产农作物的到来而亢奋不已,农部尚书亲自带人研究土豆、玉米和番薯的种植,经年累月泡在实验田地里,只为了能够尽快摸透这些农作物种植的要义,并且传授给农民们。
这一点上,他们做的很好。
高产农作物的引种成功为大明进一步升级国势而填补上了最后一块短板,对于大明来说,剩下要做的就是按部就班的往前走,所有该补齐的短板,苏咏霖已经在他离开之前,办到了。
共和二零二七年和二零二八年间,苏咏霖走遍了辽东和大西北。
共和二零二九年,苏咏霖又前往大西南考察,观察大西南的采矿行业和农业,还有较为发达的南路商业,与此同时,也观察到了大西南因为糟糕的交通状况而受限的情况。
于是在返回中都之后,苏咏霖对执行委员会提出了把铁路修到大西南的计划。
他的建议是从大同在修一条铁路到关中,然后准备从关中修一条铁路到汉中,再从汉中修建铁路到成都,最后把铁路修到大理,修一条贯穿东西南北的铁路大动脉。
对于这个建议,执行委员会的诸位都不是专业人士,所以找来工部火车项目组的专业人士展开研讨。
大家首先认为这个项目不是不可能的,他们内部也提出过这个想法,想要终结蜀道难的历史。
但是现在看来,难度非常大。
这不是钱的问题,而是有不少技术性和地质方面的难题没有解决,贸然开修,无异于自杀,与之相对的,把铁路从中都修到安西城、也就是虎思斡耳朵反而更简单一些。
秦岭天险那个地形,除了成都盆地好修一点之外,大部分的路段都非常危险。
已经成为绝对技术骨干的火车项目组副组长苏泽英在会议上表示,如果要开修关中、汉中铁路,需要朝廷提供大量熟悉地貌的人和他们一起到汉中做至少两年的地质勘探,制定完善的计划。
地质学方面,大明还在一个发展的状态。
这些年随着火车行业的发展,大明出现了诸多现实的新需求,地质方面的需求就是其中之一,而在此之前,大明并没有地质学的存在。
所以当这个需求出现的时候,反倒是那些常年从事采矿行业的矿脉探索者最接近地质学的要求。
后面,在朝廷的关切下,一批资深采矿方面的专家转业地质学,开始在大明的学校里开设关于地质方面的学科,从观察地形寻找矿脉为切入点,专门从事地质方面的研究。
几年下来,随着铁路铺设工作的展开和大量需求,大明地质学的发展确实很快,涌现出了一批在地质方面很有研究的学子。
所以苏泽英就提出,需要这些专业人士和他们一起去汉中,把汉中的地质情况搞一个摸底,看看这个铁路到底要怎么修。
而且更有意义的是,苏泽英开创性的提出了如果没有合适的通道,就要凿穿山脉,人造道路出来的建议。
这个看法在当时是相当前卫且危险的。
虽然苏泽英说采矿行业就有凿穿山脉获取矿物质的勇气,证明这条路并非不可行,但是大部分人还是对此表示恐惧,担忧山崩地裂造成巨大影响,可苏泽英还是坚持自己的看法,不曾动摇。
他转而开始研究如何确保凿穿的人造山洞不会垮塌,为此亲自前往中都的大学向理科教师们请求指导,准备研究这方面的事情。
苏咏霖得知以后,顿时感觉苏泽英今后可能在数学物理学方面都有不错的造诣,尤其是力学,苏泽英恐怕会创造不少前辈墨子没有创造出来的理论。
而这一切,对他来说已经是他无法企及的领域了。
看着苏泽英在家里进行大量运算的时候,看着苏泽英开动自己聪明的脑袋瓜子列出一道道他已经看不太懂的运算方式的时候,他清楚的意识到自己的衰老已经不可避免的开始了。
人的衰老伴随着对新鲜事物的难以学习和接受,尽管主观上不会排斥,但是他的确没有那个能力跟上苏泽英的思维了。
从理论到实际,需要的是大量运算,然后通过运算得出那个重要的数字,再在现实中予以实现。
这个过程,苏咏霖已经无法理解了。
他只能在座谈会上看着年轻的学子们宣读自己的成果,听着他们用一些自己已经无法理解的词汇来争论某一件事情,看着他们为了某个观点争论得面红耳赤并且当场投入运算。
年轻,真的很好。
而他,已经不再适合那个已经到来的新时代了。
工业时代的大明,不再需要一个从中古时代游走而来的老者的存在,已经无法融入新时代的他,是时候该离开这个至关重要的职位了。
共和二零三零年年初,苏咏霖宣布召开全国民众代表会议。
在这场会议上,苏咏霖正式宣布卸任、退职,将一切权力都正式交给辛弃疾。
复兴会主席和军事部主任的职位正式交给了辛弃疾,监管工部和执行委员会中一票否决权的权力也正式归属辛弃疾。
而后,在辛弃疾的建议下,苏咏霖被当场选举成为下一届民众代表会议的代表之一,这是苏咏霖最后保留的官方身份,除此之外,他什么都没有保留。
在最后的告别晚宴上,苏咏霖和伴随着他一路走来的老伙计们见了面,吃了饭,喝了酒,嘱咐他们在未来的十年中恪尽职守,按部就班,不要有什么出格的举动,让大家善始善终。
一开始大家伙儿都点点头,说一定照做,等喝酒喝多了,有些人就绷不住了,就开始又笑又哭,嘴里也开始不三不四不干不净。
尤其是以苏海生和苏绝这两个素来被认为是苏咏霖【本家大将】的人为首,在苏咏霖辞职退居二线的事情上,他们从来都非常消极。
苏咏霖也是喝多了一点,过去还能心平气和,但是在这个场合,他放弃了心平气和。
他直接走上去,对着两人的脑袋啪啪就是两巴掌,把满场人都给打懵了。
“这个国家是我建立的,但不是我个人的!也不是咱们这个集团的!而是整个大明国所有民众的!你们心心念念的无非是让我保证你们的荣华富贵!我做不到!我明明白白的告诉你们!不要妄想!
我们为了大明国,的确付出了很多,但是大明国不是我们所有的!大明国是一个民众的国家,是一个民主的国家,这是我毕生的愿望,也是我现在唯一的梦想!
我为什么要带着你们推翻金国,消灭南宋,我就是看了太多的苦难和尸体!我亲眼看着那些难民走着走着就倒下去了,再也没爬起来过,我亲眼看着两对夫妻面如死灰的互相交换自己孩子的尸体!
我之所以要造反,就是因为那样的惨状我不想再看到了,我不能劝服我自己在这样一个悲惨的世界里还能安然自得的三妻四妾荣华富贵穷奢极欲!我做不到!”
苏咏霖一甩手把手里的酒杯砸在了地上,把这杯子摔得粉碎,而后泪如雨下。
“我们在穷奢极欲,吃香的喝辣的,吃遍山珍海味龙肝凤髓,而那些人呢?他们在吃自己的孩子啊!你们知道我当时是什么心情吗?我看着我自己的父亲,恍惚间,我居然觉得他也会吃了我。
你们知道我当时的恐惧吗?更恐惧的是,我不知道我为什么会产生这种恐惧,我的父母是那么的爱护我,我为什么会恐惧?我不知道,我想不通,所以我怕得要命!
这样的世界正常吗?咱们大家都是从这样的世界走过来的,我不相信你们没有饿过肚子,我不相信你们没有人见过易子相识的场景!而这些,都是旧时代的罪!罪恶滔天的罪!”
说道这里,苏咏霖抹了一把眼泪,继而用红肿的双眼恶狠狠地看着这里的每一个人。
他环视周围一圈,语气变得从未有过的狠厉。
“杀一个贪官解决不了这个问题,换一个皇帝,也解决不了这个问题,非要把整个剥削阶级全部都消灭掉,全部杀光!就这,也只能解决一时,解决不了一世!
他们虽然死了,但是他们的尸体腐烂所散发的臭气毒气还在腐蚀着我们,在我们之中一定会诞生新的剥削者,一定会诞生新的老爷!新的皇帝!所以,我不断的折腾,我不断的杀人,我不断的整风,就是为了把这些人都给杀光!
但是我很快就意识到,这些人是杀不完的,无论如何都杀不完,我只能通过制度的建设,通过各种民权运动的启蒙,给予民众权力,让民众觉醒,自发的对抗这些混蛋!
只有他们,才能真正做到让贪腐和压迫永远绝迹!只有他们才能创造奇迹!而我们这些人如果贪恋权位,如果贪恋现在的身份和地位,就是他们的敌人!成了他们的敌人,难道会有好下场吗?!”
整个宴会场安静了好一会儿。
苏咏霖喘了口气,颓然地坐倒在了地上。
“你们常说我是这个国家的主人,常说我是无所不能的,可是我真的无所不能吗?我想消灭你们心中的欲望,或者让你们和我一样能够控制自己的欲望,能够真正的站在民众的立场上思考问题,这一点,我做不到。
我想让大明每一个国民都快速具备足够的政治知识,让他们每一个人都具备对抗剥削和压迫的勇气,让他们每个人都贤明,不需要有谁治理也能过得很好,这些我都办不到。
我还能做什么呢?无非是在我还能控制住自己的时候,在我还能控制住局势的时候,把一切都给尘埃落定了,我退下来,接着十年,你们也跟着退下来,把一切留给新人。
我要明明白白的告诉你们,只要我还活着一天,大明就还是帝国,而不是民主共和国,直到我闭上眼睛为止,大明依然是那个帝国,只有我死了,大明才会真正变成民主共和国。
我不能永远做统治者,我必须要退下来,然后监督着你们,让你们也退下来,最后跟着我一起走,离开这里,然后,大明才会获得新生,所以,不要怪我。”
苏咏霖深吸一口气,站了起来,走到了辛弃疾面前,拍了拍他的肩膀。
“未来十年,大明托付给你了。”
说完,苏咏霖一步一顿的离开了宴会会场,当天,这场告别宴会结束的也悄无声息。
共和二零三零年,苏咏霖卸任,经过他的推荐和全体民众代表投票决定,辛弃疾正式宣布就任大明民主共和国第二任执行委员会主席。
其后,根据苏咏霖和辛弃疾的一致推荐,大会票选辞去军职已经三年的复兴会世界联络部主任、革命者国际联盟主席赵玉成进入执行委员会,接替辛弃疾留下的空位。
当其时,除了复兴会世界联络部之外,赵玉成还牵头在国际上组织建立了正式的革命者国际联盟。
其中,以大明、占城、真腊、三佛齐、蒲甘、细兰这六个已经成功推翻旧王朝建立民主共和国的国家为主导力量,其余还没有获得革命胜利但是已经建立复兴会组织的国家也加入进来了。
犀那国、注辇国、南毗国、故临国、古尔国、花剌子模国等等十数个海上丝绸之路的沿岸国家也因为当地复兴会组织的成功建立而加入革命者国际联盟。
整个国际联盟不注重国家属性,加入者主要是复兴会员,以推动革命成功为主要目的,不为国家利益代言。
这个组织的成立的到了苏咏霖的大力支持,因此,苏咏霖在这个国际组织里担当了一个荣誉主席的名义职位,没有什么实际意义,但是象征意义巨大。
作为复兴会的实际建立者和一整套理论体系的建立者,他存在的意义就非比寻常。
各国革命者组织在那十年中不断通过海路前往中都面见苏咏霖,亲自聆听他的教导,并且带走他亲笔签名的《洪武政论》等一系列丛书,如获至宝。
不得不说的是,虽然革命者国际联盟刚刚建立一年多,但是除了加入进来的复兴会组织之外,还有很多复兴会的革命者以各种方式在亚欧大陆上的各个国家宣扬着复兴会的革命理论。
明国的世界革命计划获得了很大的成功,在本土语言和习俗研究完成之后,革命理论在亚欧大陆上获得了空前的成功与广泛的传播。
而明国的海上丝绸之路计划也在这个时候趋于成熟,以海上丝绸之路沿岸明国据点为中心,革命理论逐渐向四周传播、蔓延开来,开始在当地获得较为广泛的群众基础。
尤其在遍布农民起义、小手工业者和商人起义的国度,革命理论会以一种更加直接的方式成为当地造反组织的指导思想。
他们会遵照革命理论提出的方法,用统治者和既得利益者最为恐惧的方式生存下来,并且发展壮大。
苏咏霖卸任之后、辛弃疾的第一个任期内,辛弃疾对内推行大建设计划,对外则大力支持赵玉成的世界革命计划,通过海上丝绸之路据点为亚欧大陆各国的复兴会组织提供必要的支持。
从日本、美洲等地获取的黄金、白银源源不断的进入大明,也源源不断的成为大明支援世界革命的资本。
辛弃疾在共和二零三三年正式开启了大明货币改革,用金币、银币和铜币三种实物货币和白条改进而来的大明宝钞作为全新的货币,构建了属于大明的全新货币系统。
随后,海洋丝绸之路沿线与陆上丝绸之路沿线的国家顺利被大明用以黄金白银作为挂购存在的大明宝钞纳入了大明的经济循环体系之中,大明得以具备强大的经济实力。
以如此这般的经济实力,大明再以革命者国际联盟为辅助,构建了海外同盟力量。
这股力量之强大,远远超过了大明国内革命者最初的设想。
也因为其过于强大的生命力,反过来吸引了大批量大明国内的年轻革命者主动前往当地,加入到当地热烈的革命浪潮之中,继续着他们心中的理想。
以大明国内的革命者为代表,其余革命胜利的国家的革命者们也纷纷投入到支援世界同志们的革命浪潮之中。
可以说逐渐掀起了一波真正的世界革命浪潮。
这一波浪潮以在共和二零三六年发生的麻嘉国革命为标志,象征着世界革命运动进入了热烈的高峰期。
麻嘉国革命发生的背景十分复杂,不仅关系他们自身,也牵扯到了中东霸主阿尤布王朝和欧洲诸封建王朝,对这两方势力形成了非常巨大的威胁和震慑。
蓬勃发展的复兴会组织从东方而来,掀起了一次红色巨浪,使得盘踞在地方作威作福的反动势力非常恐惧,非常担忧。
复兴会组织较早的就在欧洲诸王朝和阿尤布王朝眼皮子底下开始发展,只是暂时还不到掀起武装革命的地步。
但是在他们的东方,在西亚地区,武装革命的浪潮滚滚而来,势不可挡。
眼看着复兴会组织带来的红色巨浪就要穿越亚欧大陆之间的界限进一步向西席卷而来,欧洲的封建主们和阿尤布王朝的皇帝萨拉丁忧心忡忡,终于坐不住了。
在过于恐怖的威胁之下,他们破天荒的抛弃了互相对立,主动冻结了数百年来的血海深仇,前所未有的联合在了一起。
欧洲主要王朝以神圣罗马帝国为首,在教皇的见证下与阿尤布王朝签订和约,定下共同作战条款,搁置争议,准备共同遏制这股恐怖的红色巨浪,避免他们自己都被这股红色巨浪给吞噬掉。
他们的对立,无外乎是为了追求政治利益和经济利益,以及为了更加轻松的输出矛盾、增强对民众的统治,这既是对地方控制权的争夺,也是为了保证自己的地位和利益。
但是复兴会带来的革命思想却根本不和他们在一个赛道上竞争,而是从根本上破坏了赛道,掀翻了桌子,直接来真的。
这谁受得了?
麻嘉国革命发生的档口,欧洲诸封建王朝方面以神圣罗马帝国皇帝腓特烈一世为主要倡导者,发起了又一次的十字军东征。
而阿尤布王朝则在萨拉丁的统领下集合二十万大军,准备彻底覆灭这群可怕的对手。
面对着阿尤布王朝和欧洲十字军的联合进攻,新生的民主共和国政权面临着非常严峻的考验。
而早在得知阿尤布王朝和欧洲封建主们签订和平协定的消息的时候,苏咏霖就意识到他们会联起手来一同对付正在滚滚而来的红色浪潮。
并且苏咏霖也判断出正在发生革命的麻嘉国将是他们的直接目标。
于是苏咏霖果断决定号召世界革命者对麻嘉国进行万里驰援。
当其时,苏咏霖已经没有了任何有权力的职位,但是他的影响力和号召力无处不在。
在他的号召下,国家领袖辛弃疾下令大明强大的海运系统承接苏咏霖的命令,进入全面战时状态,停止一切商业行动,全面转运武装革命者和物资准备前往麻嘉国支援革命。
在他的号召下,革命者国际联盟主席赵玉成向整个联盟当中的全部革命组织发去号召,号召他们全部武装起来,武装保卫麻嘉国革命政权,与反动势力战斗到底。
阿尤布王朝和十字军结成的反动联盟军汹涌而来的同时,来自于大明、占城、真腊、三佛齐、古尔、花剌子模等十数个国家的数万志愿革命者也行动起来了。
共和二零三六年年底和共和二零三七年上半年,一共有八万多武装革命志愿者在大明海运系统的协助下成功抵达麻嘉国,并且得到了大明充分的武器协助和军事训练协助。
他们与麻嘉国当地的革命者联合起来,组成国际联盟革命军,与反动联盟军展开殊死战斗,在长达一年的作战中,一个据点一个据点的争夺,一座城池一座城池的拉锯,牺牲者无数。
面对拥有优秀指挥能力的腓特烈一世、理查一世和萨拉丁等人,他们一度落入下风,但还是有源源不断的志愿革命者抵达麻嘉国参加战斗,用自己的生命捍卫着麻嘉国的革命政权。
各国革命者在这场血与火的战争中结成了真正的革命友谊。
这场斗争最终以共和二零三七年七月苏咏霖抵达麻嘉国作为最终转折点。
时年五十六岁、被尊为世界革命领袖的苏咏霖得知战况不利的消息,意识到绝不能让麻嘉国的革命政权被颠覆,于是决定亲自出击。
他带着跟随他而来的五千多大明装备精良训练有素的年轻革命者抵达麻嘉国的时候,整个革命联军都沸腾了。
他们举着象征革命与大明的苏咏霖亲自设计完善的革命者国际联盟盟旗,汇聚成鲜艳的红色海洋,欢呼雀跃着迎接苏咏霖的到来。
苏咏霖也和来自世界各地的革命者们见面,与他们握手,与他们交谈,鼓励他们,称赞他们。
随后苏咏霖开始办起了正事。
他以优秀的军事指挥能力对原先编制较为混乱的革命联军进行改组,将他们编成五个革命纵队,有较为严密的上下级指挥系统。
革命联军的不惧牺牲、悍不畏死且誓死完成命令的优势开始充分体现出来。
具体体现在无论来自什么地方的革命者都愿意无条件听从苏咏霖的指挥,无论让他们执行什么任务,他们都愿意执行,不惧生死。
原先革命联军内部的一切争端都消失不见了,苏咏霖的一句话,比什么都有用。
在苏咏霖的号召下,改组之后的革命联军五个纵队从两个方向发起反击,三战三捷,一举扭转了一年多以来的战争颓势。
最后在圣城决战中,苏咏霖带来的五千精锐作为绝对主力,在战场僵持期决死突击十字军中央核心,一举打穿了十字军的中央军阵,将十字军彻底击溃。
十字军的溃败影响到了原本占据优势的萨拉丁的军队,萨拉丁一看不妙,立刻投入最后的战略预备队支援十字军方面。
但是这支精锐的战略预备队被主要成员由花剌子模人和古尔国人组成的革命军第一纵队中途拦截,死死拖住,拖到了战争结束。
萨拉丁和十字军兵败如山倒,在此战中被革命联军消灭了超过四万人,前前后后又有约十七万人被俘获,逃走的人并不多。
这场关乎世界历史的战争结束了。
反动联军彻底覆灭,革命联军取得了决定性胜利,成功捍卫了新生的民主共和国政权。
随后,在民主共和国的首都,苏咏霖喊出了【革命到底、绝不松懈、决不放弃、绝不饶过任何一个剥削者】的宣言,号召世界革命者们继续革命,直到把剥削和压迫彻底毁灭于这个世界为止。
革命力量全面西进!
解放受苦受难的阶级兄弟们!
摧毁一切反动势力!
革命到底!绝不停止!
随着苏咏霖的号召,受到战争胜利鼓舞的各国革命者们再次沸腾了,红色巨浪滚滚而来,势不可挡。
这场战争之中,反动联军的重要领导人腓特烈一世受了箭伤,又急又气,遂在撤退途中一命呜呼,结束了自己的一生。
而好巧不巧的,反动联军的另一个重要领导人理查一世也在战败大撤退的途中不慎跌入水中,就那么很倒霉的淹死了。
连续失去两个重要领导人,十字军残部发生分裂,在撤退的途中还发生了内战,主要部分又被追击而来的革命联军打败、俘获,大部分人都没能逃走。
反动联军另外一个重要领导人萨拉丁在大败之后、返回国内的途中生了重病,回到国都开罗之后没多久就去世了。
据说他在临死之前还瞪着眼睛,用标准的汉话喊着苏咏霖的名字,最后瞪着眼睛死去,死不瞑目。
反动联盟的三巨头经此一役,全部死去。
萨拉丁去世之后,阿尤布王朝在内忧外患中发生了内战和分裂,萨拉丁的几个儿子争权夺位,幸存的重要将领也卷入其中,四分五裂。
内战一年之后,各方势力杀得筋疲力尽之际,共和二零三八年,阿尤布王朝内部的复兴会组织趁机揭竿而起,在开罗附近发起了革命,一战夺取了开罗,革命取得了开门红。
随后,更多的革命者也顺利通过地中海抵达欧洲,联合欧洲本地原先较为弱势的革命者们,欧洲各地的革命组织开始发展壮大,逐渐具备了武装革命的基础。
欧洲各国依然在竭力抵制革命思想的传播,但是在麻嘉国革命大战中损失太多力量的欧洲各国显然已经力不从心。
他们需要很多时间休养生息,他们需要更多的农民来提供给他们更多的士兵。
而热血的革命者们未必会给他们这个时间,革命者们比起封建主们,对农民有更大的吸引力。
一场全新的革命风暴正在这片古老的大地上酝酿着。
这场久违的革命战争也给苏咏霖带来了极强的幸福感。
他久违的再次指挥军队作战并且获得胜利,日渐缺少精力的身躯仿佛又爆发出了强大的活力,眼看着最后决战的盛况,要不是部下死死拽着他,他都打算亲自上马冲锋了。
但是他终究还是老了。
虽然他的威望更大了,甚至更像是人间唯一神了。
他的号召,能够号召的动世上所有的革命者,不管是谁,不管出身何处,不管是不是汉人,不管能不能听懂苏咏霖所说的话。
但是他们都不会对苏咏霖的指示产生任何的疑问。
他没有职位,没有权力,但是谁都不会为此而轻视他。
他一挥手,他们似乎就看到了前进的方向,就一往无前的冲过去,把那儿的剥削者和压迫者全部打败,全部吊死,给那儿的阶级兄弟们带去解放,带去新生。
可他终究还是老了,他跟不上年轻革命者的步伐了。
他本想跟着革命者的步伐一起进入欧洲大陆,亲自指挥当地的革命战争布局,但是他生病了,用尽最后的精力留下他对欧洲革命战争的布局之后,他乘船返回大明,接受治疗。
后续的工作由革命者国际联盟主席赵玉成接手。
回到中都之后,苏咏霖的病情加重了,这一病,病了差不多三个月才逐渐康复过来。
康复之后,苏咏霖被医生嘱咐不要随便再进行如此激烈的活动了,这对他的身体没有好处。
或许是年轻时过多的消耗自己,过多的熬夜,消耗自己,所以年纪大了之后,身体就更加虚弱一些,医生们多方调养,也用了大半年的时间才让苏咏霖恢复到了生病前的状态。
此时,已经是共和二零三八年了。
共和二零三八年之后,苏咏霖没有再次离开大明,甚至连中都都很少离开,只有一次乘着火车去了大西北看望在大西北建设铁路的苏泽英。
他更多的和家人们在一起生活,过日子,不问世事,颇有点世外高人的感觉。
让他感到无比欣慰的是,他的二儿子苏泽雄也跟着苏泽英的脚步,在科举考试中考取了工科进士第一名。
不过他没有选择进入火车项目组,而是一头扎进了通讯项目组。
苏泽雄志不在交通,而在通讯,受到麻嘉国革命战争的鼓舞,他认为如果大家能够更快的互相联系,就能更早的确立战争的胜利,而不需要拖延那么久。
所以,他希望为世界革命探索出高效率通讯形式,开创一场全新的革命。
毫无疑问的是,在共和二零三八年的档口,大明已经进入工业革命的状态之中,以钢铁为代表的各类矿产物的生产效率急剧提升,催生了诸多全新行业的发展。
对蒸汽动力机的高要求促使了钢铁冶炼技术的进步和钢铁质量的提升,这又反过来使得机械式生产有了足够的基础。
第一台用于钢铁冶炼的大型机械和第一台用于生产火器的机械都在共和二零三七年出现,大明显然已经进入到了机器化生产的早期。
大量新增加年轻劳动力的诞生正好契合了这个工业革命状态下需要大量工人的需求,国家工场开始不断扩充规模,越来越多的地方顺应需求设立了大量的工场。
而随着机器化生产的普及,工场升级成为大规模的产业工厂也不再是不能预料到的事情。
同样在共和二零三八年,西至虎思斡耳朵、东达黑龙江行省治所的堪称新时代万里长城的东西铁路大动脉成功完工。
而在共和二零三九年,在东西大动脉稍晚些时候开工的南北大动脉铁路也宣告完工,这条大动脉北至狼居胥山边上的北方重镇狼居胥城,南至广州,被称为新时代的京杭大运河工程。
大明铁路计划中的一纵一横第一阶段任务指标至此顺利完成,大明国土的东西南北至此有了一定的保障。
苏咏霖来了兴致,又花了一些时间乘坐火车去了大明国土的北疆,见识了他从未见过的狼居胥山和狼居胥镇守城,接着又乘坐火车从狼居胥城直接前往广州。
这一趟旅程结束之后,他返回中都的时候,正好是共和二零四零年,辛弃疾十年任期已经到了时候,和他一批的老伙计们也纷纷到了快要退休的年龄。
根据当年的承诺,苏咏霖来接他们了。
辛弃疾执政的这十年,同样是大明飞速发展的十年,不过大明的内部斗争倒是相对缓和,没闹出什么大乱子。
许是想着十年之后那无可避免的离职,执行委员会的老家伙们纷纷觉得斗争没什么意义,面对苏咏霖,他们生不起一丝一毫的反抗念想,所以有些时候想要争抢,便也觉得没有意义了。
进入辛弃疾的第二个任期,执行委员会第一批的成员们实际上已经普遍进入了半退休的状态,精力更加充足的新一代已经在实际上接过了他们的职权,开始了实际上的运作。
老家伙们在苏咏霖的带动下,主动乘坐火车前往他们想要去的地方,权当是旅游,没怎么留在中都。
二零四零年的档口,新一届民众代表会议顺利召开之后,辛弃疾正式卸任执行委员会主席的职位,同时卸任了全部职位,将其交给了后来者。
随着辛弃疾的卸任,在苏咏霖的注视下,老一代的执行委员会成员们也纷纷卸任。
这一次大会选举出了更加年轻也更加富有活力和新时代思维的相对年轻一些的壮年派领导人们,大明民主共和国显然进入了新时代。
这一次大会之中,军队也进行了较大规模的人事变革。
老一辈的功勋将领们基本上已经全部过了五十五岁的退休年龄,所以在苏咏霖的注视下纷纷向大会、向军事部提出了退休申请,被当场全部通过。
不管他们是否愿意,不管他们是否承认这个局面,现在的结局也都是现实了。
他们这一辈人将随着苏咏霖的彻底退出,也跟着一起彻底退出大明政坛、军坛。
大明的过去由他缔造,大明的未来已经不再需要他们。
共和二零四零年五月初一,苏咏霖带着相对庞大的“亲眷”队伍在天津港口登船,准备从天津港出发前往日本,再从日本出发,走北洋航线抵达北美地区。
北美地区毫无疑问也有了复兴会组织,本地原住民正在复兴会组织的带领下开始蓬勃的发展建设,他们接受了号召,说要用一百年的时间弥补一万年的差距。
因为缺少足够强有力的反动势力,所以北美地区复兴会组织的发展非常顺利,收拾反动派堪比砍瓜切菜,几乎在很短的时间内就终结了西海岸全部的反动派,联合了几乎所有原住民聚落。
然后好几座一定规模的城池聚落建立起来了。
苏咏霖准备带着要和自己离开的所有人去那边定居生活一阵子,看看那边的情况,指导一下海对岸新大陆的同志们发展建设革命国家。
“大明已经不再需要我们了,但是新大陆的同志们显然需要我们这些经验丰富的老家伙们帮一把,都是同志,不分你我他,你们这儿也要抓紧,不能懈怠,不然一百年之后两百年之后,万一被新大陆的同志们超过了,你们可别叫屈。”
现年四十七岁的新任执行委员会主席章鸣对于苏咏霖的说法哑然失笑。
“您难道要去那边建立一个新的大明国吗?”
“为什么不可以?”
苏咏霖饶有兴致的笑了笑:“我还能活一阵子,趁着我还能活着的时候,带领那边的同志们建设一个新大明的雏形也不是不行,而且现在虽然还好,但是我可不敢保证什么时候大明内部又要出现一群心怀不轨的混蛋。
到时候你们这儿要是不行了,要是开历史的倒车,我就号召新大明的同志们打回来,再来一波造反革命,誓要把造反革命进行到底,我就问你怕不怕!”
章鸣连忙告饶。
“别人说我不怕,您说这个我是真怕,我不过执政十年,绝对不会闹出什么乱子来的,谁敢乱来,我就要谁的命,您且放心。”
“事已至此,还有什么放心不放心的呢?”
苏咏霖哈哈一笑,拍了拍章鸣的肩膀,温声道:“没了我们,大明民主共和国才是真正的民主共和国,未来是你们的,也是更年轻的年轻人的,牢记我们胜利的根本,不要背离它,大明就永远是世界的光辉之所在。”
“我将谨记,绝不背离。”
章鸣站直了身体,面向苏咏霖恭敬的行礼。
“如此,就好。”
苏咏霖笑了笑,一转身,一挥手。
“走了。”
章鸣看着苏咏霖逐渐离去的背影,好一会儿没有说话。
可当苏咏霖真的快要登上船只的时候,他忽然又大声喊了一句。
“主席!您还会回来吗?”
“一去不回!”
苏咏霖面朝着大海继续向前走,再也没有回头。
(全书完)
完结感言
从去年一月到现在,小两年的时间,这本书算是写完了。
之前不少读者都希望我能多写一些后记之类的文章,讲一讲苏咏霖离开之后大明会发生什么,或者类似于数百年乃至千年之后的变革,还有世界局势之类的。
但是我觉得这并没有什么必要。
在我看来,大明国的未来随着世界革命的进展和工业时代的到来已经有了无数种可能,已经不是我能描述清楚的。
而且,我也没有能力为这样一个伟大的未来下一个定义。
这个未来属于那个世界的每一个人,而不属于我,我只需要把这本书写完就可以了。
未来会发生什么,大家可以自由发挥,自由畅想。
而我呢,就要迎来我梦寐以求的假日了。
启明这本书是我在枭雄志完结的当天就已经发布了的,当时是打算无缝衔接,也是想着靠枭雄志完结的热度把新书拉起来。
不过后面的事情证明一本长篇小说完结之后稍微休息一下放空自己还是很有必要的。
写枭雄志的时候我一天能搞定一万两三千字,有些时候爆发一下,两万字也不是不可能,但是写启明的时候,越往后就越有种力不从心的感觉,到后面一天八千字都算是高产,一天五六千都是常有的事情。
就感觉自己写不动了。
不管多么热爱的东西,也总会有疲惫的一天,日复一日的写作,到底也会让我陷入高磨损状态,越写越痛苦。
本来这本书是有继续往下写的计划,但是随着痛苦的增加,我也意识到继续下去不是一个好的选择,我不想带着痛苦去描述一个伟大的时代,所以我选择尽快完结,然后休息。
这本书我的自我感觉是写的不好,没有枭雄志那么能带给我一直到完结的热情,除了众所周知的原因,也有我自己的原因。
累了。
自打一四年开始写贞观攻略以来,我就一直维持一个高输出状态,几乎没有好好的休息。
从17年写万历开始,几乎就是连轴转,一个月休息个两三天,一年到头不停歇,连过年的时候都在不停的写。
而且我每一次请假也不是正儿八经的请假,说是要打游戏打一天,但是真正打一天游戏的时候很少,基本上打着打着就感到焦虑不安,就又去写了。
说是休息,其实也没有休息,一年到头真正一个字都不写的日子,加一块也没有一个礼拜。
感觉就和国人普遍患有的休假焦虑症一样,觉得休息会感到不安,会觉得焦虑,会认为仅仅一天或者两天的休息会让自己落后于其他人好多,沦为社会的loser,所以必须一刻不停的工作,直到精疲力竭为止。
我不知道这种【休息就是在浪费时间】的观念是怎么在我脑海里形成的,但是现在我意识到了,这不是一种正常的心态,这会让人加倍疲劳,最后事倍功半,得不偿失。
写作是一件让我感到快乐且让我拥有成就感的事情,也是我所钟爱的事业,我不愿意因为疲惫早早的失去这份事业。
所以我认真的反思了自己,决定进行一段时间的休息,这一回完结之后,我打算休息到十二月,十二月再开始筹备新书,给自己一个喘息的时间。
接下来的新书我已经有了两个计划,一个是汉末计划,一个是清中期计划。
我打算先写我比较擅长的汉末给自己缓口气,不过这一次没有郭鹏了,只有刘备。
之前有不少读者调侃我一上来就把刘备给阴死了,没给刘备发挥的空间,深感遗憾。
其实主要原因是我当年不喜欢刘备这个人,觉得他就是个打不死的小强,是块牛皮糖,很是无趣,留着麻烦多多,甩不干净,干脆一开始就写死。
但是后面这几年经过不断了解,我越发感觉之前对刘备的误解很深,刘备真的是一个天下奇男子,是个了不起的白手起家的英豪,奋斗一生不放弃的真正的勇者。
这样的人其实很值得一写。
虽然最后也没能实现他老祖宗刘邦的伟业,但是他已经做到了那个时代之下他能做到的最好,而我,则希望我的刘备能做的更好。
同时,我对东汉后期社会的了解也增多了不少,枭雄志里头一些没写透的东西这一次也打算写的深入一些,进一步贴近那个真实的时代,还原一个和大众印象全然不同的汉末三国时代。
希望这一次我能给大家带来又一次美妙的东汉末年之旅。
那诸位,我先休息了,希望大家也能对自己宽容一点,允许自己有更多休息的时间,不要让自己陷入高磨损状态。
咱们十二月再会。
以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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