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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御炎     启明1158txt下载     启明1158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一千六百零一 大明的民众太累了

    世间万事万物都有其运行逻辑,若要改变这些运行逻辑从中取得本不属于自己的利益,就要付出相对应的代价。

    伴随着有为状态而来的,就是官员感受到了权力扩张的快感。

    借助有为状态的治理逻辑的转变,官方力量空前增强,需要办的事情陡然增多,官僚队伍也会因此吸纳数量更多的新人进入。

    有为状态会快速诞生一个庞大的官僚团体依附于其上,成为事实上的利益集团,这个集团高度绑定有为状态,视之为政治正确。

    没有规矩的束缚,他们很快就会失控,他们很快就会把合理有限度的有为状态带到无理无限度的有为状态,肆意侵害农民的利益。

    而且就那么一直的“有为”下去,不断的“有为”,直到把民间在无为状态期间的积蓄榨干、爆发农民起义为止。

    而当统治者发现问题所在的时候,首先要面对的不是有为状态带来的问题,而是有为状态本身。

    那规模极其庞大的臃肿不堪的官僚队伍以及其腐朽堕落的奢侈生活模式是一切问题的根源所在。

    统治者若想要挽回帝国江河日下的局面,就要约束、裁撤官员,而这,必将引起官僚队伍的强烈反弹,带来极其严重的后果。

    王安石,张居正,还有雍正皇帝,这三个典型的改革代表所面对的最大问题就在于此。

    苏咏霖从来不认为官府过度干预民间事务是一件多好的事情,过度干预本身就意味着要做的事情更多,就要附带有大量的官僚队伍。

    而官僚是不产出任何财富的,他们只会消耗财富,若只是守规矩的消耗还好,他们还会抢夺财富,还会霸占财富,此消彼长之下,贫富差距只会越拉越大。

    最终必然有人站出来帮他们均贫富。

    就苏咏霖所观察到的大明的现状来看,有为状态持续十数年以来,整个明国社会快速结束了封建时代积累的多项弊病,消灭了封建时代的食利阶层,前所未有的解放了民间生产力。

    也因此,这十几年间,明国财政收入连年递增,民间财富积累也连年递增。

    但是随着有为状态的持续,明国也不断出现大大小小的官僚问题,甚至侵蚀了理想加成的复兴会队伍,让苏咏霖面对着极为复杂的吏治状况。

    明国和一般封建王朝不同的是,一般的封建王朝完成更新迭代之后,就会快速进入无为修养期。

    他们只会对站错队伍的前朝余孽发动清洗,而不会对全部的地主豪强阶层发动清洗,反而会拉拢他们,尽快让国家恢复正常,所以他们可以快速进入无为修养期,开始与民休息。

    这个过程可能只在王朝建立之后的两三年就开始了。

    而明国为了彻底解决弊病、完成革命和生产改造任务,建国之后就没有无为修养期,而是快速进入了有为革命期。

    明国在苏咏霖的带领下催动数量相对庞大的官员干部队伍深入民间,把权力触角深入到社会的每一个角落,用号召政令的形式动员民众消灭地主豪强等旧时代的余孽。

    通过如此暴烈彻底的行动,明国将整个食利阶层连根拔起,在全国范围内消灭的一干二净,开创了新的历史,由此颠覆了中国古代的政治逻辑,极度释放了民间的生产积极性。

    之后明国不断革新,不断革命,建立集体农庄、集体工场,建设民兵队伍,建设全国性质的扫盲识字班,四处征战,开疆拓土,消灭敌人。

    在这个过程中,官方队伍越来越庞大,官方权力越来越大。

    也因为其正义性质和对底层民众利益的保护,以至于越来越得到民间的欢迎和支持。

    消灭食利阶层所带来的极为庞大的物质收获也为这一行动提供了足够的物质支撑,使得有为状态下本身相当剧烈的损耗能够被兜住。

    有了民间的配合,行政成本司法成本极低,让明国的内耗极低,对外辐射的力量极其庞大。

    在全新的集体经济模式的催动下,明国的生产力几乎达到了中古时代的顶峰,并且由于蒸汽机的出现,甚至有了向工业时代飞跃的可能性。

    但是无论如何不可否认的是,这也是一种特殊的有为状态。

    官方掌控几乎全部的权力,而民间因为不断的胜利和代表他们利益的政策,习惯性的已经唯苏咏霖为代表的大明国马首是瞻,一个地方的一个政令发布,民间会遵守,就能改变一切。

    统治集团的内部规则能够被较好的遵守、大家还心怀理想的时候,这种有为状态是非常优越的。

    这能够最大限度的成就古今未有之壮举,并且还会对民生产生很多积极正面的作用。

    但是苏咏霖立足于洪武十三年、共和二零一五年这个时间节点,已然发现了这一状态的问题之所在。

    其一,他毫无意外的发现了大明官员队伍里头“扬权”思想的抬头。

    他发现不少官员扬权的欲望难以抑制,并且越来越膨胀,他们更加喜欢大家长大包大揽的角色和办事方式,甚至不愿意在内部搞民主集中,更别说听取民众的意见。

    他们当中的一些人刚愎自用,固执地认为自己所做的事情都是最好的事情,自己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民众,民众只要听命令就好了,其他的都不要管,安心生产生孩子就可以了。

    大明国难道会害你们?

    不存在的。

    所以你们要听命令,不能反对,只能遵守。

    这种思想逐渐在明国中央和地方高层蔓延开来,势头比较勐烈,若不及时干预,会出大问题。

    其二,大明的民众其实挺累的。

    虽然他们的生活越来越好,积蓄越来越多,但是他们累,他们又要农耕,又要做工,又要做正常的工作,又要参加其他的活动,要识字,要学习思想理论。

    过去的农民要做的事情他们都在做,过去的农民不需要做的事情他们也在做,所有的时间都被填满了。

    虽然建国这一代农民因为吃过封建王朝的苦所以不觉得现在苦,但是下一代人呢?

    再下一代人呢?

    他们会疲惫不堪的。

    苏咏霖通过财政部和农部的大量数据统计发现,当前的大明并没有摆脱封建王朝农业为主的生产模式,主要经济增长点依然在农业生产方面,不在其他方面。

    工业和商业的产值对大明的总产值来说,只是添头。

    农民的生活越来越好、积蓄越来越多,本质上依然是王朝上升期所致,大量土地被分配给农民,单位生产效率提升,大量开垦荒地也增加了土地田亩数,粮食产量自然而然的增加了。

    而大明之所以看上去更好,是因为革命政策优势,分配做得好,所以农民比王朝统治下的农民的生活要更好一些。

    但是他们同样不轻松。

    所以本质上,大明的生产模式更加适配的是中央集权的君主专制政体,而不是宪政民主。

    只是因为苏咏霖这个大异类带着一群小异类硬生生用爆棚的武德手搓真理,然后把时代强行往前拖,不让它继续慢慢磨洋工。

    一旦这个异数消失了,时代会变。

    至于变得更好还是更坏,苏咏霖觉得后者的可能性更大一点。

    所以在他还活着的时候,他决定一手强力推动科技发展,改变大明的生产现状,一手开创从有为向无为状态的切换。

    大明国可以有儒家霸术模式,但是同样不能没有黄老模式。

    可以有为,但也必须可以切换回无为。

    当前大明在政治上的主要矛盾,就是不断增长的有为势力越来越庞大,且越来越喜欢这个状态,他们不仅希望维持有为状态,还希望进一步增强有为状态,反手一个超级加倍。

    苏咏霖如果对此放任不管,放任这个有为状态的超级加倍,就会造成民间和官方力量对比的彻底失衡,届时会发生什么,并非不可预料。

    官僚为了政绩、为了高升、为了个人的权势和荣耀能做出什么事情,苏咏霖是深有感悟的。

    有些时候,一个庸碌无为的懒政官僚对民生的破坏力是远远不如一个有理想有抱负想高升的“能吏”的。

    所以苏咏霖的诉求很简单。

    在大明天下无敌的档口,最大的敌人是自己,十三年高烈度的有为状态已经让大明解决掉了大部分问题,在没有巨大的外部威胁的情况下,大明需要切换回该有的无为状态,与民真正的休息。

    大明的农民和工人们还没有真正意义上的好好休息过。

    他们太累了,大明应该把无为状态下他们该有的权力和地位还给他们,让他们真正的休息一下,享受一下,过一过正常人该有的日子。

    苏咏霖有些时候也会想到他们的生活模式,为他们感到难过。

    他们自打生下来就不断被人告知要努力奋斗,却从来没有人告诉他们——你该休息休息了,该享受一下生活了。

    仿佛休息和享受对他们来说是极大的犯罪一般,是不正确的,他们不该休息,不该享受,否则就是在浪费生命。

    奉献是他们的主旋律,享受是靡靡之音,不能听,必须要每时每刻都在奋斗,都在前进,用尽自己的生命换取财富,让社会得以运转,让子孙后代得以享福。

    他们活着的意义就是赡养上一代、供养下一代,耗尽心力,然后就是像被榨干了的油码子一样,失去了全部的利用价值。

    一代接着一代,周而复始。

    但其实明眼人都明白,他们不是不可以休息、不可以享受,而是他们一旦休息享受了,帝国权贵与地主豪强们的生活品质该如何保证呢?

    人家离不开岁月静好,那只能拜托他们负重前行了。

    这不行。

    大明需要无为,民众需要无为,苏咏霖不能容许有为状态的超级加倍。

    苏咏霖这一诉求的具体表现形式,就是这一次的民众代表大会,以及大会上通过的包括宪法在内的各项律法。

    通过民众代表大会制度和各项律法的加成,苏咏霖会将其统合起来,打造出一个属于大明与革命的无为模式,并且完成从有为到无为的切换。

    很明显的,若要达成这一目标,首先横在苏咏霖面前的,就是【中央代表会议】。

    中央代表会议,就是大明有为力量的综合体,基本上是全面代表了有为力量的利益和诉求。

    他们想要更大的权势和自由度,他们想要掌控这个国家的方方面面,而不能接受管束和压制,否则他们会非常不满。

    他们对自己的心是非常自信的,他们坚信自己正在做伟大的事情,而没有意识到他们正在渐渐走入不可自拔的深渊。

    有为状态应该是特殊状态,无为状态才是常规状态。

    于是苏咏霖则选择统合自己手上的力量,利用自己的无上威望,从无到有打造出属于无为力量的综合体,代表无为力量的利益。

    如果有为力量还保持理智,愿意接受这一次的切换,那么自然万事大吉。

    如果他们不愿意,他们热爱这个状态超过了一切,那么苏咏霖需要做的,就是依靠无为力量,将他们“改造”。

    现在,第一步已经走出去了,有为力量的代表们已经开始躁动不安了。

    那么接下来,就是第二步。

    请客。

一千六百零二 学习?学个屁!

    第一次民众代表大会胜利结束的庆祝晚宴结束之后,大明迎来了全新的纪元和时代。

    民主共和国的时代来临了,帝国时代已经过去了,每一个人都要为新时代的到来而做好全新的准备。

    对于民众代表们来说,他们需要做的准备就是准备离开中都返回家乡,在家乡利用自己的新身份为共和国服务。

    而对于中央代表们来说,他们需要做的准备就是准备和苏咏霖进行一场预料之外的宴会。

    苏咏霖在为民众代表大会胜利闭幕举办的宴会之外,还为他们准备了一场单独的宴会,只有他们参加,没有别人参加,这让一些中央代表心里头产生了不一样的感觉。

    有人觉得这个宴会值得警惕,但是大部分人还是保持乐观的态度,认为这是苏咏霖搞这个宴会是为了以自己人的身份与他们交底。

    之前民众代表大会成为最高权力机构的事情,或许苏咏霖自己也有些想法,反正这个劳什子的大会五年才开一次,开完之后该怎么样不还是什么样吗?

    难道那群泥腿子还能治理国家不成?

    除了少数几人心里有点不祥的预感之外,大部分人还是怀着一些想法去参加这场宴会的,他们觉得苏咏霖果然还是更加认可他们这些精明强干的中央代表,而不是那群泥腿子。

    然而当他们准时抵达宴会会场的时候,发现宴会会场并没有食物,只有十几张大圆桌子,桌子上摆放着茶水。

    宴会厅内除了苏咏霖之外,没有其他人,连其他八位决策小组里的人都不在,只有苏咏霖一个人,情况显得相当奇怪。

    苏咏霖一个人坐在最正中间的那张大圆桌子的上首位置,见他们全部抵达了,笑了笑。

    “都来了?都坐吧,随便坐,不要有什么顾虑,海生,阿绝,越景,景珪,还有玉成,还有你,徐通,来来来,你们到我身边来。”

    苏咏霖朝其中几个人招了招手,以防有些察觉到不对的人不敢坐到自己身边。

    被苏咏霖点了名字的人只能硬着头皮走过去坐在他身边,其他人则尽量选择远一些的地方,除了赵玉成主动凑过去,也没几个人敢靠近那边儿。

    坐下之后,他们看着桌子上按人头布置的茶具,有点纳闷。

    不是说好了要搞宴会的吗?

    只有茶水的宴会?

    看着大家伙儿全都落座了,苏咏霖便笑着站了起来,开始说话。

    他说的内容其实挺让大家感到意外的。

    不是和民众代表大会有关的任何事情,而是他们一路走来艰难不容易的创业之路。

    三百三十一名中央代表里,超过八成都是苏咏霖的江南旧部和山东旧部,他们基本上不是苏咏霖手把手教出来的,就是在革命行动中受过干部培训班的教育,大部分也上过苏咏霖的课。

    可以说他们的成长深深印下了苏咏霖的烙印,脱不开,抹不掉,完全不可能否认。

    所以当苏咏霖说起这些往事的时候,他们听的都挺认真的。

    包括苏咏霖在定海县的时候对他们的教导,教他们读书认字习武,还有渡海到了山东之后给他们加急培训,和他们一起浴血厮杀,与金军决战沙场之类的过往。

    然后话锋一转,苏咏霖把话题转移到了其他的方向上。

    “其实很久以前我就曾疑惑过,为什么古代那些开国皇帝运气都那么好,自己身边的一大批能征善战的名将和智计百出的谋士恰好都是同乡,直接拉出一群老乡就是一个开国班底。

    最典型的就是刘邦,还有曹操,对吧,身边人乃至于自己家人都那么能打,好像直接拉上战场就能用似的,我曾一度觉得他们都是天选之子,选到他们了,轮到他们了,活该他们成大事。

    可后来我意识到,不是刘邦和曹操运气好,真正运气好的是跟在他们身边打天下的那群开国功臣,因为他们跟对了人,然后又在早期战争中活了下来,不断积累经验,于是笑到了最后。”

    苏咏霖走到苏海生身后,双手摁在了苏海生的肩膀上,笑着看向了周边人。

    “你们当中,大部分人跟随我的时候都是大字不识一箩筐,那个时候,你们能想象自己有朝一日成为大明高官大将吗?能想象到今日吗?不能吧?你们当时最大的念想就是吃饱饭,今天吃完了,明天还有饭吃。

    当时我记得你们还有不少人不愿意学习,是我压着你们学习,压着你们苦读,奖励和惩罚一起上,不读书就不给饭吃,认不到足够的字就不给饭吃,逼着你们进步,现在想想,你们是不是该感谢我当时的坚决?嗯?海生?”

    苏咏霖笑眯眯的看着苏海生。

    苏海生就是当时典型的厌学分子之一,被苏咏霖揪出来作了典型,用不给吃饭做威胁,逼着他读书认字,逼出了一个兵团司令。

    念及往事,苏海生方才略有些紧张的情绪被缓解了,心情也放松了,不好意思的笑了笑。

    “那是自然,没有主席当时逼着我学习,我不可能有今日的成就,当时我还记得我特别不愿意学习,最后被您罚不给吃饭,怕了,没办法,这才往死里学的。”

    苏海生略带滑稽的诉说把不少人都给逗乐了,大家伙儿开口一笑,整个场子的氛围立刻就变了。

    “对的对的,我记得可清楚了,当时海生这家伙想方设法地逃避学习,我要求他们每天必须要读写五个字,这家伙今天发热,明日感冒,后日拉肚子,整天躺在床上不起来。

    我去看他,他还真的很虚弱的样子,连站都站不起来,后面我想起来这家伙怕狗,就牵了一条大黄狗去看他,结果这家伙曾一下蹦得老高,连滚带爬的跑了出去,那还有半分病色?”

    人们放声大笑起来,嘲笑苏海生这样一个能打的大将,居然还有如此糗的往事,还真是有趣极了。

    苏海生也不好意思的挠挠头,跟着大笑,心情那是彻底的放松了。

    保不齐,苏咏霖就是喊他们来叙旧的。

    因为苏咏霖就是笑的最欢快的。

    “我还记得当时海生这家伙说的最让我生气的一句话,我苦口婆心劝他学习,结果他给我来一句我就是个水贼盐贩子,学习?学什么学!学个屁!当时给我气的,嘴都给他气歪了!”

一千六百零三 你们觉得自己是不可替代的吗

    苏咏霖这话说出来,众人笑得更大声了。

    苏海生则捂住了脸,身子一抽一抽的,顿感哭笑不得。

    估计如果能回到过去,他一定会掐死当时的自己。

    一阵大笑之后,宴会厅的氛围变得轻松愉快起来,但苏咏霖还是揪着苏海生不放。

    “海生啊,现在的你如果遇到当时的你,是不是想把当时的你给痛揍一顿?”

    苏海生捂着脸连连点头,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大家狂笑。

    “当时你那是大字不识一箩筐,连写自己的名字都马马虎虎,用笔的姿势他娘的和握匕首的姿势一样,练个字愣是给练出了持刀杀人的气势,不知道的还以为他要刺杀老师!”

    大家继续狂笑。

    “可现在不一样咯,横扫千军的大将军,纵横捭阖,西域无敌,揍的那么多国家那是俯首帖耳,一声不敢吭,全都老老实实的听命令,好家伙,那是气吞万里如虎啊!”

    苏海生闻言,一脸骄傲的抬起头来。

    人们的笑声小了些,都用羡慕的眼神看着苏海生,显然觉得苏咏霖这样的夸奖是很难得到的嘉奖。

    更有人觉得这或许是苏海生进一步的受到重用的前兆,所以很是羡慕。

    到底是跟着苏咏霖起家的真正的老人,从小一起长大,从名字到姓氏那都是苏咏霖决定的,妥妥的自己人,关系能一样吗?

    恨只恨他们没有苏海生那么好的条件咯!

    结果苏咏霖笑着笑着便不再笑了,双手又摁在了苏海生的两边肩膀上,叹了口气。

    “你们当中很多人都是这样的,出身卑微,却成就了不世之功,成为了大明的高级官员、将领,现在还能被选拔进入中央代表会议,参加会议,决断大明未来的国家政策。

    某种意义上来说,你们也是国家领导人,你们的所作所为影响着整个国家民众的日常生活,意义重大,我相信你们也意识到了这一点,所以,你们才会对民众代表大会如此不满,对吧?”

    有人条件反射般紧随苏咏霖说出的话后面就大声笑了出来,可笑着笑着,就感觉有点不对劲。

    怎么好像就我一人笑似的?

    不对啊。

    什么情况这是?

    具体的情况其实也很简单。

    苏咏霖话出口之后,一些反应快的人已经意识到了不对,反应稍微慢一些的人也很快察觉了不对。

    苏海生面色大变。

    张越景面色一变。

    苏绝面色一变。

    韩景珪面色微变。

    赵玉成神色澹定。

    徐通瞧了瞧赵玉成,见他神色澹定,便也没当回事。

    周围其余人不是面色大变就是身体僵住,瞬间不敢动了。

    整个会场的气氛急转直下,每个人都察觉到了微妙的情绪在大家心头流转,而后化作一股寒气,直冲天灵盖。

    苏咏霖低下头看了看不敢动弹的苏海生,松开了他的肩膀,走到了他边上自己的位置上坐了下来。

    他端着茶碗,靠在了椅子上,扫视着周边的每一个人。

    “其实我早就想到了你们当中有些人会感到不满,但是我一直都在期待着,我一直都在给自己保留一些希望,一直都在劝说我自己,说你们都是我一手带出来或者提拔的人,你们会理解我。

    我希望我的猜测不会成真,我希望你们依然是曾经的你们,我希望你们从来都没有变过,哪怕身居高位,依然心怀理想,心心念念的都是我们的革命理想,但是我错了。”

    苏咏霖喝了一口茶,放下了手中茶碗,扭头看向了身体僵硬一动不动的苏海生。

    “海生,你有天赋,你的学习能力很强,很聪明,这是你的优势,但是我从来不认为你有资格能够瞧不起民众代表们,他们也有很聪明的人,我南下山东,发现了不止一个很聪明的人。

    你和他们比,优势在什么地方?难道在于你个人的努力吗?没有我强逼着你学习,没有我苦心孤诣的给你编你适用的教材,你觉得,你今天是一个大将军,还是一个水贼、私盐贩子呢?”

    苏海生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回答这个问题。

    或者说他已经失去思考功能的脑袋无法促使他回答这个问题。

    他机械的扭过头看了一眼苏咏霖,然后像触电一样把脑袋缩了回去,不敢直视他。

    苏咏霖没再看苏海生,而是看向了所有人。

    “这些话我本来不想说,但是现在,你们逼得我不得不说!在场的诸位,你们每一个人都没有资格瞧不起民众代表们,你们每一个人都没有资格觉得他们不配投票决断你们的提桉。

    他们就是过去的你们,你们是运气比较好的未来的他们,运气,知道我为什么要说运气吗?我从来都不想说出口,但是你们有些人已经膨胀的让我无法忍受,我必须要说,因为你们跟随了我,所以你们才有今日!”

    苏咏霖一拳捶在了桌子上,面色变得十分严厉。

    “因为你们跟随了我,才能只用三年时间就积累了力量推翻了金国,因为你们跟随了我,才能在大明国大展拳脚,你们的出身和经历不管是放在金国还是南宋,能出人头地吗?

    因为我的奋起,因为我的理念,因为我的决断,因为我教你们读书识字!你们才有了翻身给自己做主的可能!不是因为你们自己多努力!是因为你们的运气太好了!

    金国和南宋会给你们这个机会吗?那些上等人老爷们会教你们读书识字吗?会告诉你们如何造反吗?是因为我!因为我不忍心看着你们就那么死去,我要把做人的尊严还给你们!

    还不明白吗?你们有什么资格瞧不起他们?把你们的人生经历随便转移到民众代表们当中任何一个人身上,他们都有极大的概率重走你们的人生路!甚至走的比你们更好!你们觉得自己是不可替代的吗?!”

    这段话苏咏霖是吼出来的,或者用破口大骂来形容比较好。

    苏咏霖离开了自己的桌子,走到了一张桌子面前,双手摁在桌子上,扫视着桌子上的每一个人。

    这张桌子十五个人,除了三个人坦然抬头面对着他,其余十二个人全都低着头不敢直视他。

    “我不否认你们有才能,有天赋,但是更因为你们运气好,跟对了人,更是在战场上活了下来,所以才有今天,这其中,运气好是主要的原因,一来你们跟对了人,二来你们活了下来。

    这两点,至关重要的两点,运气成分很重要,你们个人的努力在这个方面并不重要,换作民众代表们当中的任何一个人取代你们,他们也能做到同样的事情,你们自以为比他们优秀吗?

    倒退回同样的年龄,他们现在正在做民众代表,是因为在本职工作上取得了优秀的成绩,得到了大家的认同,于是被推选为民众代表,而你们呢?十几年前二十年前,你们在干什么?

    我现在才意识到,从一开始,你们就是跟着我前进的,我走一步,你们走一步,你们从一开始就一无所有,只是在不断的获得,从未失去过什么!”

一千六百零四 记着,这是这辈子,最后一次机会!

    苏咏霖在很长一段时间内都不愿意去想这个至关重要的问题。

    在革命的征途中,他的这些老部下到底起到了一个什么样的作用,以及他们本身对于革命和国家建设的态度又是从何而来的,以及,他们为什么要革命。

    一开始,苏咏霖觉得他们是受到了凄苦的压迫失去一切之后才决定走上这条路的,但是洪武八年以后,他渐渐觉得这一切不太对劲了。

    他们不是在失去一切之后决定走上革命之路的,他们之所以走上这条路,是因为自己的推动。

    自己给他们吃饭,给他们穿衣,给他们教育条件,于是,他们跟着自己走上了这条路。

    或者说,他们眼中的革命,其实就是跟着皇帝打天下,然后坐天下,享受天下。

    除却一些在这个过程中真正认同革命的,比如田珪子、孔茂捷等人,他们的觉悟甚至远远不如张栻和陆游这些南宋旧官员,张栻和陆游等人尚且是抛弃了在南宋的一切之后才走上这条路的。

    他们背离了自己最初的所属,抛弃了自己这个阶级所属的利益,从一个既得利益者的身份出发,割离了自己的过去,走上了革命之路。

    他们从一开始就对自己下了手,革了自己的命,从而有了坚定的觉悟。

    而这群老部下呢?

    从革命的出发点开始,他们从未失去过什么,只是在不断的获得,一直到现在,他们才意识到自己可能要失去了些什么,于是开始躁动不安了。

    过去的一切其实都是苏咏霖自己的一厢情愿,他一厢情愿地认为这些老部下们过去受饿挨冻遭受欺凌的过往能够让他们觉悟。

    但是苦难从来不是让人觉悟的必要条件,一个人产生觉悟,未必需要经受苦难,自幼锦衣玉食的人同样可以产生觉悟,并且拿自己开刀,走上革命之路,比如辛弃疾。

    英雄不问出处,可以出身草莽。

    革命者也不问出处,可以出身钟鸣鼎食之家。

    想通了这一点之后,苏咏霖觉悟了,他知道,他是时候该抛弃过去的天真的想法了。

    现在,才是区分革命者和投机者的时刻,现在,才是一切的分水岭,过去的一切都太想当然了。

    于是苏咏霖不再对这一切抱有任何幻想。

    他又走到了另外一张桌子上。

    他看着桌子上四个抬着头的十一个低着头的人,心中满是失落和愤满。

    “破产农民,破产渔民,或者是破产家庭的孩子,顶着寒风瑟瑟发抖,就吊着最后一口气,祈求着一口粮食能救了你们的命,祈求一块破布能稍微裹住你们的身体!

    那个时候的你们,有才能吗?优秀吗?看得到未来吗?第二天都不知道能不能活过去,还看未来?认清楚现实!是我!是胜捷军光复军和大明国这个平台给了你们奋起的机会!”

    还是一张桌子,两个人抬着头,剩下十三人不敢抬头。

    “此前在九人小组会议上,辛弃疾和孔茂捷和我有了意见的分歧,是关于苦难教育的事情,我还是比较天真的,我觉得苦难是可以铭记的,但是他们给了我当头棒喝。

    他们说,苦难是最容易被忘记和否定的,因为太苦了,苦的无法回首面对,所以一旦逃离苦难,就会立刻否定苦难,恨得咬牙切齿,根本不希望苦难存在过,有人说起他们过去的苦难,还会激怒他们。

    对吗?你们生气吗?我现在对你们说这些话,你们生气吗?你们会觉得我实在嘲讽你们吗?你们心里是不是在想,离开了你们,我什么都办不到?只要你们不帮我,我就对国事无能为力?”

    又是一张桌子,六个人抬着头,九个人低着头。

    “因为这场分歧,他们和我有了不一样的想法,他们不支持我的决定,认为我的决定不会有好的结果,我告诉他们,这的确很难,但并非不可以,方法很简单,就是让所有不承认苦难的人,离开他的职位。

    大明的干部,不仅要勇于排除苦难,更要勇于面对苦难,正视苦难,大明的干部,要承认苦难,要接受苦难,要铭记苦难,你们对民众代表们的轻视与厌恶,正是你们试图忘记苦难、不愿意正视苦难所造成的!

    一个忘却苦难和来路的人,只会给他治下的民众带去无穷无尽的痛苦!这一点,我心知肚明!过去我对你们还有幻想,我觉得你们不会这样做,但是现在我发现,我错了!错的离谱!”

    还是一张桌子,四个人抬着头,十一个人低着头。

    苏咏霖凶狠的扫视着他们。

    “虽然我现在已经不是皇帝了,但是我想你们每个人都清楚,别说现在是训政时期,哪怕训政结束了,民主共和国确立了,只要我一句话,依然会有极大的影响力。

    《韩非子》这本书里面有一章叫做《扬权》,意思是统治者必须时时刻刻彰显自己的权力,要作威作福,树立自己不可动摇的威望,过去我觉得我不需要这样,因为我不是皇帝,但是我发现,对待你们,我不得不这样。

    一个不能铭记苦难正视苦难的人,没有资格做大明的干部,没有资格做革命者,没有资格引领民众走向民主共和,他们是我在训政时期最主要的敌人,我会竭尽全力一个不留的把他们全部铲除!”

    说完,苏咏霖无视所有人面上的惊愕、惊恐,回到了自己的座位上,重重的敲击着桌面,使桌面发出沉闷的响声。

    “不要低估我的决心,不论是谁,不论立下了多大的功劳,不论和我有多么亲近的关系,我的眼里,揉不得沙子,这一次,是训政时期开始之前的最后一次,也是唯一一次警告。

    趁着还没有铸下大错,我给你们悔过的机会,每一个人,但凡心里有所想法的人,回归本职工作之前,全都写一份检查交到我这里来,承认错误,反思错误。

    不要试图否认,不要试图逃避,正视自己的内心,正视苦难,审视错误,让我看到你们改过自新的可能,如此,我就给你们一次机会,记着,这是这辈子,最后一次机会!”

    说完,苏咏霖重重的一拳砸在了木桌上,然后一甩袖子,转身离开了宴会厅,一刻也不停留。

    苏咏霖从侧门离开了宴会厅,侧门之外,田珪子站在那边,等着苏咏霖。

    苏咏霖出来之后,他跟上了苏咏霖的脚步。

    “这些话是不是说的太重了一些?恐怕这些人心中不仅会产生震恐,还会感到不满,这种不满积蓄的多了,问题就不小了,对于整个大明国来说,心怀怨恨的高位者也绝对不是好事。”

    苏咏霖没回头,继续往前走。

    “恰恰相反,过去,我就是对敌人严厉,而对他们太过于温和了,以至于他们根本不把我的威慑放在眼里,总觉得自己可以是那个幸存者,心怀侥幸。

    珪子,现在还不能说太晚,但是大明不能继续持续有为状态了,我必须要在还有可能的时候,让大明进入无为状态,与民休息,把国家带入正规,否则,一定会出问题。”

    田珪子是苏咏霖绝对信任的人,所以苏咏霖的所作所为是为了什么,田珪子一清二楚。

    对于有为和无为,以及大明现在和未来的隐患,田珪子十分赞同苏咏霖的意见。

    “这样说的话……倒也不无道理。”

    “宽严相济,原本我是不太喜欢这种驭下之术的,威望也够用了,但是现在我感觉过于开明温和的形象并不利于长久。”

    苏咏霖冷笑道:“不管我发动几次大清洗,只要刀子没砍在自己身上,就总觉得不会痛,觉得流血也不可怕,对于他们来说,亦步亦趋的跟随我已经很久,却不曾意识到在新的时代里,他们的角色定位已经全然不同了。

    新时代来了,我也要变得更加严厉起来,过去的一切是不会回来了,谁想让过去回来,谁就是我的生死大敌,珪子,他们是时候该感受一下被刀子指在胸口的感觉了。”

    田珪子沉吟片刻。

    “他们自己没有用刀子指向自己吗?”

    “没有,至少我看到的时候是没有的。”

    苏咏霖摇了摇头:“既然他们不想体面,我就要帮他们体面,只要他们是我大明的官员,这把刀子永远也别想拿开,否则拿开刀子的那一刻,就是大明走向毁灭的开始。

    我们的政权是一个革命者的政权,我绝不能容忍一个投机分子站在我的面前对我高谈阔论什么是革命,他们不配!”

    “如此严重吗?”

    田珪子立刻说道:“若是如此,您还需要我做什么吗?”

    “死死盯住他们,绝对不要放松。”

    苏咏霖冷声道:“在各级民众代表会议体制确立之前,在民众的监督真正得到位之前,在无为状态彻底确立之前,你要起到这个代为监督的作用,你的工作成果的好与坏,直接决定了大明能不能顺利切换到无为状态。”

    “我明白了。”

    田珪子点头,接下了这个极为艰巨的任务。

一千六百零五 山雨欲来风满楼

    苏咏霖离开之后,整个宴会厅陷入了死寂一般的沉默之中,一时半会儿,还真没什么人动弹。

    又过了一会儿,赵玉成第一个站了起来,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冠,大步流星往外走了。

    徐通紧随其后站了起来,跟着赵玉成一起往外走。

    赵玉成的老战友杜启也随后站了起来,一起往外走。

    接着,陆陆续续的每个桌子都有一些人站了起来,基本上都是之前没有低过头的人。

    他们或是心里没鬼,或是心里有看法但是为人谨慎,藏在心里面不曾说出口,所以自觉没有任何问题,跟着就走了。

    这部分走掉的人也就一百二三十人。

    剩下的人全都坐在座位上如坐针毡。

    有些人恼恨自己管不住嘴巴。

    有些人惊恐于苏咏霖将要做的事情。

    有些人则是纯粹的在思考苏咏霖这个时候做出这种表态的目的到底是什么。

    还有些人则是纯粹的对未来将要发生的事情感到不安,一时间没想着要走。

    比如张越景,比如苏绝,两人都没离开。

    他们没有任何对苏咏霖这一政策表达不满的地方,硬是要说有问题,无非是苏海生喝醉了以后口无遮拦的时候他们没有及时向上级汇报苏海生的不良思想动向。

    但是问题提在于这是问题吗?

    他们不觉得这是什么问题。

    他们担心的,是苏咏霖这一表态之后对整个大明国顶层统治集团的影响,以及苏咏霖到底是通过什么渠道掌握了大家的思想动向的。

    是有人告密,还是天网军已经无孔不入,渗透到大家身边的方方面面了呢?

    张越景越想越觉得渗得慌,有点不敢继续往下想了。

    他忽然想起了苏咏霖发动的三次大清洗,因为他都不在中都,而在河南和其他地方带兵,所以完美的躲了过去,但是现在想想,苏咏霖从来都不是一个只顾着理想的人。

    他也是从尸山血海里杀出来的强悍战将,有着杀人不眨眼的一面。

    这一次的警告,不仅是冰冷冷的,同时,还有着一丝丝的杀机。

    之前,他从未主动把刀对准自己的同志,可这一次,情况似乎完全不一样了。

    他看了看同样面色凝重的苏绝,压低了喉咙,低声道:“这些事情是你告诉主席的?不然海生不可能第一个被主席点名啊。”

    “怎么可能,又不是造反,他要是敢造反,我一刀剁了他,但是酒疯子说胡话,我还能当真啊?”

    “那怎么被主席知道了?难道是苏……”

    “别追究。”

    苏绝打断了张越景的话。

    其他人不太清楚,但是他们这群一起长大的老人还是知道那个人的名字和他所做的事情的。

    想着那个让他觉得不愉快的名字,苏绝缓缓道:“有些事情当作不知道就行了,反正咱们行得正,坐得直,就算有什么风波,也不可能冲着咱们来,放宽心吧。”

    “也是,但是海生……”

    张越景一眼看向苏海生,顿时不说话了。

    因为他看到苏海生正在用充满了猜疑的眼神注视着他。

    苏绝跟着一回头,一愣,也被苏海生用同样的眼神盯着注视了。

    随后苏海生在两人愕然的注视下站了起来,深吸一口气,转移视线,没理睬他们,快步离开了宴会厅。

    直到苏海生的身影消失在了宴会厅门口,张越景和苏绝才十分惊讶的赶快站了起来,追着苏海生的脚步就跑了出去。

    可是追到外头,已经看不到苏海生的踪影了,他们连忙跑回临时休息的大院落里,在苏海生的小院子门口,被苏海生带来的卫兵拦住了。

    “二位将军请留步,司令有命令,说无论是谁都不见,他要写检讨。”

    “你跟他说,我们有重要的事情要告诉他!”

    苏绝皱着眉头正色道:“你告诉他让他不要那么激动!我们什么都没有告诉别人!这个事情和我们没有关系!我们也很意外!”

    卫兵露出了费解的神色。

    “很抱歉,二位将军,您二位说的,我不懂,我只知道遵守命令,司令的命令是不让任何人进去。”

    苏绝看了看张越景,张越景皱着眉头沉默片刻,叹了口气,摇了摇头。

    “罢了,那么我们就不打扰他了,你还是转告他,这件事情与我们两人无关,究竟是怎么回事,让他自己琢磨,还有,转告他,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

    卫兵眨了眨眼睛,想了想,才点了点头。

    “我明白了,我会转告司令的。”

    “恩。”

    点了点头,张越景就拉着苏绝离开了。

    “我不觉得海生猜不到这个事情和我们是无关的。”

    苏绝四处看了看,见四下无人,便皱眉低声道:“旁人不知道,我们这帮老伙计还不知道吗?苏隐从十四岁开始就神出鬼没,常常见不到人,和咱们的关系也越来越澹,他这种人,做出什么事情我都不觉得奇怪。”

    张越景摇了摇头,也四下看了看,见周围的确没人,便叹了口气。

    “现在讨论这些是没有意义的,海生只是在气头上,一时半会儿想不通,等他冷静了,是能想通的。”

    “就怕他想通了也会从此对我们心存芥蒂。”

    苏绝更是叹息不止,低声道:“我是真没料到最后居然来了这么一出,我也没料到居然有那么多人对主席的政策不满,这太出乎我的预料了。”

    “我更担心的还不是这个。”

    张越景微微叹息道:“如果主席一直都是皇帝,我想根本就不会有这样一出,可问题就在于主席并不想一直做皇帝,他根本也不愿意做皇帝,并且,他也不允许其他人高高在上,忘了本。

    当下,很多人的确是膨胀了,他们手握重权,在很多部下的吹捧声中逐渐失去了曾经的自己,逐渐把自己看得比一切都重要,而这恰恰是主席不能容忍的,所以,才有了这样一出。”

    “忘本啊……”

    苏绝摇了摇头,低声道:“瞧着宴会厅里那些人的模样,我估计忘本的人不在少数,咱们还是谨言慎行吧,对于这些事情,以后咱们要格外小心,格外注意自己的言辞。”

    “也只有这样了。”

    张越景点了点头,开口道:“之前我和主席谈话,他提到了封建大家长的事情,说现在有些高层官员已经渐渐开始把自己放在一个大家长的位置上,对于民众的奋起感觉受到了冒犯,所以才有如此的举动。

    我本以为就算是谈话,应该也是围绕着封建大家长式的做派搞一次谈心类别的谈话,没想到居然如此尖锐,直接有种要发动整风运动前兆的感觉,一点余地都没有留下来。

    老苏啊,我觉得情况越来越不对了,我本以为两场大会的召开应该是新的建设时代的开始,可是现在来看,我总觉得这反倒是我们内部要出问题的开始,你说呢?”

一千六百零六 大明没有合伙人

    张越景的感受,苏绝同样也感受到了。

    但是他感觉,目前来看,这一切还有点早,大家还有缓冲的机会,还不是最重要的。

    “这些目前来看都不是最重要的,重要的是……你写检讨吗?”

    苏绝看着张越景:“我是打算写一份的,好好反思一下自己,有则改之,无则加勉,反正写一下,总没有坏事,主席可能需要的是一个表态。”

    “不会那么简单的,但是你说写,那就写吧。”

    张越景无奈道:“有则改之,无则加勉,这一点你说的很对,只是我有点担心,从此以后,整个朝堂上的氛围就要改变了,会变得十分严肃,容不得一点错误,主席和所有同僚之间的关系也会变得很紧张。”

    “你觉得主席做的不对?”

    苏绝四下里看了看,又看着张越景:“老张,你要记着,这可是主席做出的决定,而且我们还是军人,当前,咱们只要听命令就好了。”

    张越景沉默了一阵,叹了口气,缓缓点了点头。

    “你说的对,我们是军人,我们做军人该做的事情,其他的事情,就不要掺和了。”

    苏绝只是点点头,再也没说什么。

    但是说老实话,他对自己还是很诚实的。

    苏咏霖说的话,头一次让他感到不满。

    他压下了心中的不满,压下了心中对于苏咏霖所说的关于他们如果和那些民众代表互换身份就不会有什么差别的说法。

    但是他无法劝说自己对这些说法无动于衷。

    他觉得自己有点受伤。

    民众代表代表人民,但是他们能统领千军万马打败敌人吗?

    这其中的困难和折磨,是他们能够想象的吗?

    指挥大军作战,对统帅来说是身体和心灵的双重折磨,没有一定的天赋和能力,怎么可能成为大军统帅?

    在有限度的情报的支援之下,统帅需要做的事情和决断实在是太多了,统帅需要对战场情报作出的分析也太过于艰难了。

    临阵之时,一人担负起全军的生死,那又是何等的重压?寻常人能够承受如此重压吗?

    唯有这一点,苏绝这个久经沙场的宿将是可以确信的,锻炼是锻炼不出大军统帅的,大军统帅一定是有天赋的。

    这一点,同为极为优秀的大军统帅的苏咏霖怎么会不了解呢?

    为了教训大家,居然无视了大家个人的成就,用近乎折辱的方式来对待大家,这未免有点太欠考虑了。

    固然某些人膨胀了,可是他们的膨胀难道没有事实根据,就无缘无故的膨胀了吗?

    也是从千万人中杀出来立了功劳,或者是真真切切付出了汗水和辛劳,获得了治理地方的功绩,然后才有膨胀的底气,没有膨胀的底气的话,谁会膨胀呢?

    这是那么多年以来,苏绝第一次对苏咏霖的做法感到不满的地方。

    当然,他不会表露出来这种不满,也不会把这种不满告诉任何人,包括他的好友张越景。

    包括苏绝在内,同样感到不满的人是绝对不会将心中的不满表达出来的。

    他们都意识到了苏咏霖的无上权威,意识到了苏咏霖就算不做皇帝,就算分了权,可苏咏霖还是不可战胜的大明唯一一人。

    面对他的要求,他们只敢不满,不敢反抗,于是他们老老实实的交上了检讨书。

    本着有则改之无则加勉的态度,很多心里没鬼的人也交上了检讨书,觉得只要检讨一下肯定没什么坏处。

    最后,三百三十一个中央代表里面,只有三十六个人没交检讨书。

    其中就包括赵玉成和徐通。

    苏咏霖也兑现了他自己的承诺,给了一些人【最后一次机会】,将这一页揭过,以观后效。

    至于这一次谈话效果如何,也是需要接下来的岁月来验证。

    唯有一点可以确认。

    那场谈话之后,苏咏霖俨然成为了某些人胸口的那把不受控制的刀,让他们如坐针毡,难以自如,非常难受。

    但是他们当中的很多人依然不想承认苏咏霖所说的那些关于他们自己的话语,因为苏咏霖依然没有把话说透。

    历史上那些厉害的开国功臣们为什么在立国之后可以享受让帝王如坐针毡的权力和资源呢?

    因为他们大多数人并不是开国帝王真正意义上的部下,而是以某种程度上合伙人的身份入伙一起创业的,他们不是打工仔。

    刘邦起家打天下,最主要依靠的是他妻子吕氏的吕氏家族的资本,吕后的兄长吕泽是刘邦最主要最核心的合伙人兼帮手,最巅峰时,汉军阵营百分之七十的武将都是吕泽的部下。

    吕氏家族为什么强势?

    人家就是最顶级的大汉合伙人,带资进场,甚至可以说是一手扶植起了刘邦这个特殊的存在。

    与之相比,寒微出身的韩信反而更像是刘邦麾下的打工仔,因为他投靠汉军的时候,并没有携带任何资本,只有他自己的聪慧的大脑,若非萧何慧眼识珠,韩信恐怕不会有兵仙的美名。

    虽然韩信最后做到了楚王、齐王,但是他本质上依旧是刘邦麾下的打工仔,没有刘邦的提拔与任用,他上不了台面。

    所以在他后面对刘邦的所作所为感到愤愤不平的时候,想要起兵造反,一来念及刘邦的提拔之恩,二来限于自己打工仔的身份,恐天下人非议、不服,认为他是白眼狼,最终无法下定决心。

    吕氏家族就完全不同了。

    吕后临朝称制,百官咸服,无人敢不从,究其原因,吕后所代表的吕氏家族是真正的大汉顶级合伙人,时人都认为大汉天下有吕氏一份。

    要不是吕后执政后期吕氏族人过于嚣张跋扈得罪了太多人,以至于打工仔们决定下克上,群起而上把合伙人干掉了,西汉皇帝估计也无法像后来那么强势。

    光武帝刘秀建立东汉,自身并没有太大的势力,最早起兵的时候甚至要骑牛上战场,可见资本之薄弱,而他麾下云台二十八将各个都是出身豪门广有资本,加入刘秀集团也是带资进组,于是成为东汉合伙人的一份子。

    所以东汉皇帝普遍就显得不是那么的强势。

    搞清楚合伙人和打工仔的区别,就能看清楚历朝历代开国帝王在面对功臣问题的时候是个什么样的态度。

    他们诛杀的功臣,大部分都是搞不清自己身份的打工仔,他们本身依靠平台才得以登上高位,却误以为自己就是平台,膨胀了,于是被杀了。

    而真正意义上的合伙人往往都活得好好儿的,不出大事、闹得天怒人怨,就不会有事,有些低调做事的合伙人家族甚至可以与国同休。

    帝王的强势与否,也和自己创业过程中真正掌握的资本比重有关系,更多依靠自己打天下的,则更加强势,而更多依靠天使投资人的,则相对弱势。

    大明是个什么状态呢?

    大明的前身光复军原本的确是合伙人状态的,三巨头赵开山、苏咏霖和孙子义各自代表一股势力,互相牵制,谁也不能压倒谁。

    结果赵开山能力有限,野心膨胀,自绝于天下,原本能算是大明合伙人的赵氏家族退场了。

    孙子义也是能力有限,被金军合围,几乎被打崩掉,苏咏霖临阵救场千里奔袭,挽救了孙子义。

    孙子义感到自己的能力不足以支撑志向,遂主动放弃合伙人身份,急流勇退,甘愿做苏咏霖的打工仔,于是孙氏家族也失去了合伙人身份。

    至于现在那些鼎鼎有名的五虎大将之类的大将还有高官们,各个都是苏咏霖一手带出来的部下,教他们读书写字,给他们吃饭穿衣,救了他们的命的也不在少数。

    这些人没有资本,更是全靠苏咏霖才能活到现在,那个阶段苏咏霖是纯支出,他们从一开始就是打工仔,身份从没变过。

    于是光复军发展而成的大明国从一开始的本质上就成为了苏咏霖一个人的“独资企业”。

    大明没有合伙人。

    对于大明国这个“独资企业”,苏咏霖就算主动让权,选拔了八个最优秀的人进入他的“董事会”,只要他还活着,就不能改变其属性。

    请客结束了,苏咏霖希望他们迷途知返,不要乱搞事情,平平稳稳地接受现实,那么他就没有必要走出下一步。

    而一旦他认为有必要走出下一步,就意味着大家全面决裂的开始。

    苏咏霖还是那个天下无敌的大明国的灵魂一般的存在,没有人可以与他抗衡,一旦他决定要对付谁,那某人的下场一定不好。

    过去的无数实例就那么摆在眼前。

    不管是企图用政治手段对抗他还是用阴谋诡计甚至是军事手段对抗他,在他的威望面前,一切都是无解的。

    对于这样一个特殊存在,部分没看清楚问题本质的中央代表心怀强烈不满,可当他们想要做点什么的时候,却沮丧的发现自己什么都做不到。

    检讨当然不是真心的检讨,只是渡过灾难的方法,他们还是不愿意接受新时代的到来和民众代表大会制度的确立。

    尽管如此,他们也不知道有什么方法能够逆转局面。

    他们现在唯一的念想就是轮到自己的那一天稍微晚一点,或者……

    干脆让苏咏霖赶快被老天爷收走算了。

    他们唯有这个想法。

    这一年的三月中旬和下旬,中央代表们和民众代表们陆陆续续离开了中都,返回了他们的岗位所在地,继续他们原来的生活。

    中都城也渐渐恢复了往日的平静,恢复了它的日常,并且由旧的日常开始发展,开始了一段全新的日常。

    大明的政治局面发生了剧烈的改变,从中都开始,苏咏霖要将民主共和制度贯彻落实到每一个地区,原先属于帝国的制度残留和逻辑残留都要在这一训政时期内解决掉,不能继续留存。

    训政时期内,苏咏霖给自己和朝廷定下了四方面的要求。

    内政方面,扫清封建余毒,引领民众了解政治、法律,贯彻落实民众代表大会制度到每一个行省、州府和县,以实现宪政民主为最高目标。

    外务方面,积极推动复兴会出海,在东南亚、东北亚、中亚和南亚地区广泛派遣复兴会出海,在大明国周边国力辐射地区掀起第一波世界革命高峰,推动整个大中华地区的革命化。

    科学技术方面,以推动蒸汽抽水机的全面普及和蒸汽机动力化为目标,争取完成蒸汽动力机的研究,推动火车的出现。

    对外开拓方面,坚定不移地执行走出去的政策,鼓励越来越多的国人和组织向海外进发,开辟全新的海外市场,把蛋糕做大。

一千六百零七 大理内战

    苏咏霖在民众代表大会执行委员会的内部会议上,将这四方面的要求明确的提了出来。

    他要求所有人劲朝一处使,争取在训政时期把这四点全都做到了,这样一来,大家的历史使命也就完成的差不多了。

    而对于苏咏霖自己来说,彻底完成从有为向无为的状态切换才是这一阶段的他的最重要任务。

    等到这个任务真正的完成了之后,他就可以稍微的休息一下,然后,如果还有余力,他还需要继续奋进。

    因为无为状态下也不是就没有任何问题了,刀枪入库马放南山是不行的,无为状态下,大明的武德也不能随之无为下去。

    他需要为这个国家的奋进寻找新的支撑点,总而言之,作为这个没有合伙人的国家的缔造者和领导者,苏咏霖对于自己的人生的评价是一眼望不到头的辛劳。

    事实证明,他对自己的人生的评价是非常到位的。

    就在苏咏霖颁布四方面要求的第三天,大明共和二零一五年的三月二十九日,川蜀方面就传来了令人意外的消息。

    大理国内的反动势力打着拥护新任国王段智兴的名号,起兵反对高氏权臣的统治,要覆灭高氏,把权力还给段智兴,要【归政段氏】。

    他们的名号倒是显得正大光明,但是内里完全不是那么回事。

    根据天网军的报告,这场事变之所以会发生,主要原因还就真是苏咏霖的锅。

    他退位不做皇帝的消息传到大理之后,虽然高氏家族得到了他的承诺,对大理的支持不变,但是不是所有人都会那么想。

    他退位的消息传开之后,大理国内议论纷纷,很快就有人提出了苏咏霖失势、明国国内发生政治动乱无暇他顾的结论。

    而明国从各地召集什么代表去中都开会的行为也被他们认为是政治动乱的象征,是明国已经抑制不住动乱的表象,所以现在发动对于走狗高氏集团的讨伐是非常合适的。

    高氏家族全面投靠明国,配合明国国家队对大理国进行经济渗透,短短两三年内把大理国内一些地方势力的经济利益弄得非常凄惨,大面积大面积的店铺倒闭,生意全被明国抢走。

    断人财路如杀人父母,蛋糕就那么大,高氏家族和明国多吃一口,他们就要少吃一口。

    钱那么好的东西,谁愿意白白给别人抢走?

    所以他们极度不满,早就暗暗酝酿着力量打算和高氏家族见真章了。

    只是他们之前还怀着对明国的恐惧,担心明国会派军队来干涉,他们担心打不过明国,惹了明国之后会被清洗掉,连现在拥有的都没了。

    而这一次明国“内乱”的消息传来,他们大喜过望,觉得机会来了,立刻开始行动起来。

    但是因为这一时期亚洲大陆地区的优秀匹配机制,大理人的效率属实是有点高。

    大明是去年上半年发生的动乱,他们也是去年上半年得知消息然后开始准备搞事情的,结果到今年三月、大明已经解决动乱开完大会准备向新时期迈进了,他们终于准备好要搞事情了。

    他们准备了整整九个月,终于准备好要造反闹事了。

    苏咏霖发动一场从河西行省出发的覆灭西辽的十数万人的大型作战,算上前后期全部的准备时间,从全国各地甚至是河东、辽东地区调集粮食和物资,差不多用了一年左右。

    这是一场行军距离数千里的超远距离作战,需要进行的军事物资准备极为繁重,各项物资储备量是一个天文数字,整个朝廷五分之三的计吏都被调派过去做工作了。

    这还是有着打通后勤运输路线这一重大任务的情况下,这后勤路线一旦打通了,以后就能持续使用,可以大大缩减发动战争需要的时间。

    如此繁杂且耗费巨大的灭国战争的准备,明国用了一年时间准备完全,三个月不到,就基本覆灭了西辽帝国所能动员的全部军事力量,基本上确定了西辽的覆灭。

    而大理的反动势力就在本土的一亩三分地上作战,什么后勤运输路线啥的打理起来都很轻松,各个参与者也都是地头蛇,关系很熟,主张作战优势可谓把控的淋漓尽致。

    结果愣是用了九个月的时间才终于准备完成。

    期间,他们浪费了无数好机会,甚至在苏咏霖忙着招待各地代表们开大会的时候都没有准备好。

    一直到苏咏霖已经把内部矛盾初步整顿完毕了,新的中央体制已经可以顺利地运转了,可以腾出手来应对外部威胁的时候,他们才终于准备好了行动所需要的人力物力。

    而且他们根本不知道大明目前的状态到底是怎么一个状态,他们还以为大明处在内乱之中。

    也不知道他们这是要发动兵变还是要抢着出殡。

    有天网军的情报网络在那边,他们闹事的消息大明也早就得知了,根本不算什么秘密,保密系统无限接近于空气,突出一个无孔不入。

    而且据说在大理当地知道这个事情的人也不少,吃饭喝酒的时候都有人当笑话说出来,搞笑的很。

    苏咏霖看了看徐通给出的第八兵团对于这件事情的解决方案。

    大体就是调动一个军加上兵团直属部队一共四万人的兵力,连同高氏家族控制的军队,对本地反动势力发起一轮强大的反推,计划中是争取一波流把他们带走。

    根据徐通给出的计划方案,大体上估计这一战两个月内就能结束,其中绝大部分时间不是用来打仗,而是在行军的路上——夷平他们的老巢需要一点点的时间。

    行军所需要的物资由四川行省的军需仓库就可以提供,这些年气候不算太好,但是靠着大家齐心协力修的水利工程和集体农庄的努力,四川盆地粮食接连丰收,给军需仓库提供了丰富的储备。

    根据计算,军需仓库就可以负担这一次军事行动的消耗。

    徐通把作战方案交上来请求批复,苏咏霖当天收到消息,当天开执行委员会会议,然后九票全部通过,当天上午收到的消息,中午就给五百里加急送到四川行省去了。

    徐通那边在四月初九日得到了执行委员会和军事部的批复意见,授权徐通全权负责这一次的军事作战,徐通摩拳擦掌,准备狠狠干一场。

    而此时此刻,大理内战已经开始了。

一千六百零八 段氏的下场

    高氏军队五千余人和反动联军两万余人在大理国首都附近的龙首关展开“激战”已经十多天了。

    双方打得天昏地暗日月无光,战斗的激烈,甚至已经累计造成了二百多人的死亡。

    其实倒也不是反动联军不愿意把战争规模扩大一点、多送一点人头,主要是他们的战斗力太差,组织力太低,而且人心不齐,每个人都有每个人的小算盘。

    面对易守难攻的龙首关,压根儿没几个实力派愿意真正把自己的家底子压上去,都想着消耗其他人的实力来奠定自己的胜利基础,好让自己抢到最大的一颗桃子。

    但问题在于大家都不傻,都是千年的狐狸,谁和谁唱聊斋啊?

    于是局面就变成了大家一起玩战争游戏,你摸鱼遛鸟一天,假模假样的在龙首关底下搞一阵子,明天换了我,继续摸鱼遛鸟。

    半个月的时间一晃就过去了,反动联军一共给自己带来了两百多人的伤亡,给龙首关高氏守军带去了十七个人的伤亡。

    他们压根儿没意识到自己浪费掉的时间都是多么宝贵的战争机遇。

    他们浪费掉的时间,明军全都好好的利用起来了,抓紧时间厉兵秣马,准备出击,在反动联军摸鱼遛鸟的时候,明军做好了全部的战斗准备。

    然后,明军来了。

    徐通派遣第八兵团第二十一军和兵团直属骑兵队共四万人南下,花了一些功夫抵达了龙首关,正好撞上了反动联军和高氏军队在龙首关对峙,徐通果断指挥明军奋进,打爆了反动联军。

    这支两万多人的反动联军是整个反动联军势力的第一波进攻部队,也是他们以最快速度组织好的军队。

    他们还有很大的军事潜力,奈何组织能力太差,后勤能力也不怎么样,集合不起更强大的军队主动出击。

    于是这两万人被明军在龙首关一口吃掉之后,整个局势就很明朗了。

    大明共和二零一五年的四月底,明军主力抵达大理城,在这里得到了高氏势力的竭诚欢迎。

    随后,徐通宣布调动两个师的部队两路出击,对反动联军实力发动毁灭式的进攻。

    为了表达自己对于这一政策的欢迎,高氏家族也宣布派遣两个万人部队跟随明军一起去荡平反动联军势力,要在最短的时间内结束这场内乱,并且协助大明控制大理局势。

    然后大明想要对大理国做什么,那就是大明自己的事情了,大理国听凭处置。

    不过在此之前,大理国显然对明国的一些内部事务很感兴趣,高氏家族现任掌舵人、相国、中国公高寿昌小心翼翼向徐通打听消息。

    徐通对这件事情没有做任何隐瞒,把具体情况一五一十的告诉了高寿昌。

    无非是大明根据局势决定了将废除帝制和皇帝,采取民主共和制,大明民主共和国已经建立,但是高氏家族不用担心,因为苏咏霖还是大明当之无愧的领袖。

    “根据最新的改革,原先的大明皇帝现在的正式职位是民众代表大会执行委员会主席,这个职位就是大明的元首,大明虽然没有皇帝了,可是原先的大明皇帝依然是大明的第一领袖。

    之前许诺给你们高氏的事情,大明民主共和国不会食言,当时说了什么现在还是什么,只要你们协助大明把大理国变成大明的大理行省,那么高氏的利益将得到一定程度的保全。”

    高寿昌听了之后,感觉自己好像听懂了,又好像没听懂。

    “大明皇帝虽然退位了,但是地位还是皇帝,是这个意思吧?”

    徐通摇了摇头。

    “是,也不是,因为大明皇帝退位了,地位和影响力依然是皇帝级别的,不过他高风亮节,从此不再做独夫,而是主动把权力分割,听取更多人的意见,建立民主共和制度。”

    高寿昌思来想去觉得自己没搞明白这其中的道道,但是大概搞清楚了明国目前依然十分稳定,并没有出现任何动乱的趋势,否则大明军队不可能那么快那么干脆的抵达大理。

    苏咏霖这是在干什么呢?

    脱裤子放屁?

    他想不通。

    不过这并不重要,因为他确信,大明对高氏家族的承诺没有改变,高氏家族还是高氏家族,不管大明是帝国还是民主共和国,只要确定了这个信息,其他的都不重要。

    之后,徐通在高寿昌的带领下到大理城宫殿内见了现任国王段智兴,段智兴刚刚登位没多久就出了这档子事儿,显然非常的担忧,生怕自己会成为什么筹码,丢了性命。

    不过大明并没有取走段氏家族的性命的想法,因为段氏家族论经济实力,其实也没有那么强,论政治实力,被高氏压得死死的,实在不是什么很强大的威胁。

    所以之前苏咏霖的决定还是很轻松的。

    你段家不是很喜欢出家为僧做和尚吗?

    那不简单?

    战后,段氏家族男子出家为僧,女子出家为尼,大明境内有不少名山大川古刹,有不少有名的佛寺,绝对可以满足你们的精神需求。

    对了,汉传佛教讲究一个出家就要吃斋念佛,还不能轻易还俗,不能成婚,所以以后你们要清心寡欲,好好吃斋念佛,精进佛法,争取成为一代名僧哦。

    去处也为你们选好了。

    开封的大相国寺,当前全大明最有名气的佛寺,是不是很美好?

    说起来,经过唐中后期和五代时期连续两次大规模的朝廷打击行动,入宋之后,佛教的发展就再也没有恢复到隋唐时期的巅峰状态,变得后继乏力,难以振兴。

    尽管北宋时期皇家对佛教多采取保护策略,但是依然不能扭转这个势头,倒是让僧人对精研佛法的兴趣还赶不上经商的兴趣。

    宋代,僧人开始大规模经商,加上原本有的寺庙的土地产业,寺庙的生活还是过得很不错的。

    到了大明建国以后,苏咏霖认为寺庙就该有寺庙的样子,僧人就该有僧人的样子,他们应该像那些古时候终生研究佛法、为佛法振兴而献出一切的前辈一样,努力研习佛法。

    而不是经商。

一千六百零九 徐通有政治眼光

    在明国建立之后,苏咏霖一纸令下,令僧人不得经商,寺院田产也予以丈量、审核,只保留足够寺院僧人生活的额度,其他的全部划归周边集体农庄所有。

    且寺院田产也要缴纳同等额度的赋税,这样才能得到朝廷的承认和保护。

    对于全体僧人,朝廷在民政部下设宣政司用以管理,发放新式度牒用以规范身份,每一个僧人都要在宣政司内留下备桉。

    不仅如此,朝廷出于对佛法研究的关怀,还下令设置三年一度的佛法考试,考试不通过的僧人一律要求还俗,不准再以僧人的身份自居。

    连佛法考试都通过不了,算什么僧人?

    于是到现在为止,曾经一度平平无奇的大相国寺再度焕发出了精深佛法的光辉,大小和尚们天天吃斋念佛,精研佛法,精气十足。

    大相国寺作为开封府一大观景名胜之地,吸引了无数商旅过客的兴趣,使他们纷纷前来游历,倒是让大相国寺周边形成了十分繁荣的商业一条街,惠及百姓。

    如此美好的事情,当然要锦上添花,让大相国寺再添高僧,让方丈和师太们的佛法更加精深,加快促进不同地区的佛法交流,促进中原佛法的进一步发展。

    段氏家族的处置就那么轻松的被确定了,段智兴对此也没有什么反对的意见。

    说来这家伙也是倒霉,作为被高氏权臣扶持登上王位的吉祥物,还没怎么做事情,就被告知自己成为了叛军的精神旗帜和起兵理由。

    叛军们打着自己的旗帜,用着自己的名义,号称要灭掉明国走狗高氏权臣,驱逐明国的势力,把政权还给自己。

    这就把明国给得罪死了,还让大理的宗主国明国有了出兵的借口。

    说真的,高寿昌把这件事情汇报给段智兴的时候,段智兴差点被吓的当场去世,还好高寿昌知道段智兴没那个里应外合的能耐,大概率是叛军为了大义名分自己搞事情。

    但是不管怎么说,眼看着自己成为了他人手中刀,段智兴也很不爽,明军把反动联军摁在地上摩擦的时候,段智兴还是高兴的。

    虽然对于今后就要青灯古佛常伴一生,他略有些惆怅,但是考虑到今后可以无忧无虑的度过一生,倒也并不觉得难受就是了。

    反正出家为僧也是段氏家族的传统技能,发扬光大传统技能罢了,不丢人。

    就是不知道在明国做僧人的话,想吃肉的时候能不能正常吃到,要是不能正常吃肉,只能吃素,那他可是会非常难受的。

    段氏家族的事情解决掉了,徐通又在大理城巡查了一遍,听高寿昌向他汇报军事方面的事情,多方了解大理国的内外关系,了解一下大理国南部和西部的外部势力的威胁。

    因为下一步大明的戍边需求自然就是针对这些国家的。

    根据高寿昌的汇报,徐通得知大理主要的外部威胁有两个,一个是位于大理西部的蒲甘国,一个就是位于大理南边的真腊国。

    这两个国家都有名义上的统一政权,也有盘踞在地方上的实力派,作为地头蛇,他们的实力不可小觑,还是有点东西的。

    对于真腊国,徐通并不担心,因为他很清楚,明军两个兵团驻守岭南的原因就有那么一部分是为了这个真腊国,他们前期筹备已经很久,根本不需要徐通统领的第八兵团为此担心。

    至于蒲甘国,那才是今后徐通需要面对的主要军事威胁的来源。

    和真腊国不一样,大明与蒲甘国没有正式的官方往来,或者说和两宋也没什么正式的官方往来,只有一些民间的商业往来,一起做生意赚钱而已。

    对大明来说,它属于一个未建交的陌生国家。

    这个国家到底是秉持着和平外交的政策,还是不长眼,喜欢打仗,徐通都不知道,倒是根据大理国的说法,蒲甘国去年才因为老国王的去世而换了新国王登基,当前状态下不太可能对大明持敌视态度。

    除非大明决定讨伐他们。

    大明又不是什么战争狂,讨伐他们干什么?

    徐通是清楚大明国没有进一步向南征伐的想法的。

    把持住大理国,建立起大理行省,把这条商路掌控在手里,进一步打开川蜀手工业产品向南销售的途径,这就是大明国目前的全部想法。

    至于蒲甘国之后会发生什么,中央有什么想法,徐通不清楚。

    他觉得接下来一段时间内,大明对外征伐还是非主流,内部的改革才是真正的主流。

    战争完全可以告一段落,能够把内部问题理顺了才是最重要的。

    返回四川的时候,赵玉成和他说过,苏咏霖对目前朝廷高层的一些人的态度是很不满意的,觉得他们已经开始背离了大家最初的理想,有了封建大家长的意思。

    苏咏霖想要做的是纠正这股不正之风,对这些人进行一定的打击,并且完成他所说的训政,进入到宪政状态。

    徐通对这方面了解的比较少,还没来得及学习,他打算大理的军务告一段落之后,就好好学一下苏咏霖这边的宪政理念,看看这里头到底有什么值得苏咏霖如此大动干戈的存在。

    因为明军武德的过于充沛,大理所发生的叛乱一个月不到就被解决掉了,徐通统领四万军队轻而易举的解决掉了大理的反动联军,名正言顺的把他们连根拔起,整体平灭。

    随后,他上报中央,把治理大理的后续任务交给中央,并且询问中央对于蒲甘国的看法,并且提交了自己最新的驻防报告。

    他认为,对于蒲甘国应该主要采取外交手段,先去打探一下蒲甘国对于大明的看法,如果对方愿意做藩属国,那最好不过,消弭兵灾,也能省下一些经费来建设大理。

    徐通虽然是战将,但是他颇具政治眼光,认识到战争是政治的延续,也是政治的最终表达方式,虽然有矛盾,但是只要政治上有解决的方法,战争作为最终解决手段就不该轻易使用。

    大炮一响,黄金万两,民众的生活不可能不受到影响,从而进一步影响到国内正常的建设。

    这在过去十多年间也不断的出现,只是当时的人们都习惯战争年代,也愿意靠战争来维护和平,并不觉得被全面动员成为民夫然后为军队运输量后勤给养是一件很困难的事情。

    徐通还是很有眼光的。

    在前几年写给中央的军情咨文当中他就提出,现在超过二十岁的人都还记得当年的苦楚,所以普遍能吃苦,也愿意为了更好的生活吃点苦头,忍耐力强。

    但是二十岁以下的人就不一样了,尤其是青少年,他们对于苦难的承受能力普遍更低,喜欢和平与安稳,不喜欢战争时期的艰苦生活,对于自己的生活品质会更加关心。

    所以大明对于发动对外战争这种事情应该更加慎重,以免让民众感到反感。

一千六百一十 占城革命开始了

    苏咏霖对徐通的这一建议是非常看重的。

    他一直都认为徐通是战争年代走过来的军队高级将领之中为数不多的真正有政治才能和长远眼光的人,他是个难得的天才。

    他比军中其他将军乃至于更加专业于政治工作的书记官和指导员们都更早的观察到了这一现象。

    即新生代群众普遍更加不耐受战争时期的苦楚的这件事情。

    人都是追求美好的,过过了美好的生活,就理所当然的把美好生活当作基础,从而由此而上,追求更加美好的生活。

    一代一代活在和平年代的人们总是更加愿意追求更好的生活,对幸福的定义不断升级,且拒绝回到初始版本,视之为彻底的倒退和政府的极大失败,对此有极强的反感。

    这是人之常情。

    苏咏霖正是观察到了这一点之后,才意识到明国不能长久维持在有为状态甚至是超级加倍的有为状态,一定要建设常态化的无为社会,将有为状态打造为战时状态,轻易不启用。

    战时状态对和平时代的民众生活状态的破坏一定是极为巨大且不易修复的。

    视战争状态和维持时间的长久,以及国家纵深大小,更有可能永久性的不能修复,甚至回到生活物资配给制度。

    那就太可怕了。

    对于民心的摧毁会非常严重,会极大的影响到政权的执政根基,甚至可能造成内部动乱,世界上在战争时期后院起火的桉例数不胜数,究其根本,无外乎战争对生活的影响太大了,日子人们承受不了。

    所以有为状态轻易不能启用,就算启用也要是局部有限度的有为状态,能维持在无为状态,就要尽力维持。

    换言之就是谨慎的使用武力,不到和平最后绝望,就不要轻易使用武力。

    需知,时代越发展,科技越进步,民众的知识水平越高,就越不会轻易受到政府的主导,政府上层人物想要干些什么,就越来越需要支付高昂的行动成本。

    他们实际上都明白,就算口头上再怎么支持战争的人,等战争状态降临到自己身上的时候,大概率也是会变成反战者的。

    没有经历过战争年代的人,不能真正理解什么叫【宁为盛世犬,不做离乱人】。

    现在,明国靠着革命带来的优越分配制度能够在相当程度上遏制民众对有为状态的反感,甚至通过宣传能够让民众理解并且支持有为状态,但这绝不能长久。

    若是认为这种状态可以长久的话,等下一代和平年代出生的人们成为社会主流的时候,就要出事了。

    接到徐通的报告之后,苏咏霖非常高兴,称赞了徐通的政治眼光,表扬了他的为国为民之心,表示他按兵不动,全力解决大理国目前内部的军事叛乱即可。

    政治问题上,他会派人解决,外交问题上,也会有专业队伍抵达大理和蒲甘王国展开正式交流,争取与蒲甘王国接上关系,建设成较为友好的外交双边关系,大家一起做生意赚钱。

    然后顺便发展个复兴会分部啥的也是可以的,对吧?

    至于南边的真腊国,也就是吴哥王朝,其实还真是不怎么需要徐通关心,徐通只要安排军队控制一下交通要道就好了,别的不用在乎。

    因为真腊国和明国一样,此时此刻的关注重心应该都是放在占城国那边。

    没错,国际局势风云变幻,速度之快令人瞠目结舌。

    苏咏霖接到徐通大获全胜的战报的前一天,驻军广西行省和安南中直辖的张越景与安南中直辖尚书丞高天路联名送来报告,说占城国发生了一些小事,他们想问问苏咏霖需不需要介入。

    简而言之,占城国的内战爆发了,占城革命开始了。

    这件小事说白了,其实就是占城国复兴会分部的年轻同志们在紧锣密鼓的筹备着要训练新军搞掉邹亚娜的时候,出了一个叛徒。

    叛徒名叫亚海,是邹亚娜手底下一个亲信侍从官的儿子,是占城国复兴会分部军事部的一名会员。

    他背叛的原因也很简单——他爹高升了。

    邹亚娜很看重新军,对行军有着极高的期望值,所以不仅派人监督新军的训练,也是正儿八经的打算把行军培养成自己的死忠的。

    于是他不遗余力的拉拢新军军官。

    原本就和自己有关系的,他委以重任。

    比如新军领袖、占城国复兴会分部主任茶全,那就是他的侄子,他很看重这个侄子,让这个侄子练兵之余还要带着新军成为自己外出视察的护卫军队,且拥有自由进出王宫的权力。

    而对于原本和自己没有直接关系的,那就许以各种好处,给他们的家族长辈或者同辈以油水丰厚或者地位较高的职位,从而让他们得到好处,成为既得利益者,真心实意的为他卖命。

    还真别说,一开始这一招还真有效果,一些占城国复兴会分部的会员在思想上产生了动摇。

    他们享受到了丰富的物质配给,从而在思想上觉得邹亚娜也不是什么十恶不赦的混蛋,或许他们可以采取新的更加温和的方式来解决占城国国内矛盾。

    茶全倒是意志坚定,对这种逐渐抬头的改良主义思想大加批判,引用苏咏霖的革命到底的理论反驳这种思想,多次召开会议要求统一思想。

    当然,收效不怎么好。

    毕竟邹亚娜为了收买他们,拿出来的是真金白银。

    自古以来除了主义信仰,也就真金白银最能打动人心了。

    于是占城国复兴会分部内,温和改良主义的思想逐渐弥漫开来,大家感觉邹亚娜也不是那么十恶不赦,至少他对待他们这群人还是很好的,最高水准的军饷,最高水准的衣食住行,太香了。

    俗话说拿人钱财与人消灾,咱们受了他那么大的恩惠,却要反戈一击,是不是有点不讲道理?

    茶全为此感到忧心忡忡。

    但是眼瞅着温和改良派就要和革命派分庭抗礼的时候,邹亚娜自己搞出了骚操作。

    眼瞅着明国在南越之地的统治日渐稳固,而真腊国内部的战乱还是迟迟不平息,他觉得他的机会快要到了。

    为了筹备对真腊国的战争,邹亚娜看中了明国优质的武器,但是明国的优质兵器实在是不便宜,为了购买更多的明国的武器,他需要为此付出高昂的价钱。

    明国那边又不吃他白嫖的忽悠术,非要一手交钱一手交货才可以,什么贷款赊账啥的统统不答应,必须是现货现结。

    说到底,还是他当初劫掠大食国商船借花献佛的壮举太过于深入人心了,大家都不相信他了。

    邹亚娜舍不得拿出自己的财产,又无法从其他权贵那边搞钱,只能挑软柿子捏,宣布给国内农民手工业者和小商人加税。

    占城国不是什么大国,人口数量不多,靠着较为优越的气候条件和地理位置,以及一年三熟的稻子,虽然压迫剥削非常沉重,但是老百姓勉强还能吃一口饱饭。

    但是加税,问题就变了。

一千六百一十一 发动革命的时机到了!

    众所周知,官僚是最喜欢加税的。

    因为上面要加一分的税,他们能收上来五分的税,然后层层盘剥掉四分,就把一分丢给朝廷应付差事。

    对此,道君皇帝朱厚熜应该是有非常深刻的理解的,所以他承认官僚的盘剥,但是唯独要求官僚盘剥的额度不能超过他得到的份额。

    可就算是如此“卑微”的要求,官僚们往往也不能满足道君皇帝,最多稍微给多一点,但是大头还是在官僚们的层层盘剥之下没了。

    苏咏霖为了确保税收问题,专门设立了税务总局和税卒这支准武装力量,在全国各地花了大心思搞税务问题,维护平民百姓在税务上的利益。

    对于全国范围内的纳税个人与集体,税务总局和税卒有很大的权限,如果对方有偷税漏税的情况,税务总局可以出动税卒缉拿,司法部门在税务总局单设税务法庭,对税务问题进行从严从快的审判。

    尽管如此,在这些年的税务建设期间,依然有数量不少的个人和集体偷税漏税的情况,一些集体农庄也有过犯法事项,被税务总局出动税卒直接逮捕了不少负责人,重拳出击。

    自打苏咏霖主动纳税以来,明国官员的收入也要纳税,所以洪武八年整风运动期间,还有州府级别的官员偷税漏税的情况出现。

    比如登州刺史就因为偷税漏税的事情爆发,从而被税务总局的税卒们直接上门捉拿,堂堂刺史被税卒们上了枷锁带走,又因为涉桉数额比较大,税务法庭直接从严判处,判了十八年劳动改造。

    大明对于税务工作抓得如此之紧,这才有了足够充沛的财政收入,支撑大明这个消耗巨大的体制去做很多很多同样消耗巨大的事情。

    而邹亚娜这里,只有一道政令。

    为了向明国购买优质兵器,苦一苦百姓,骂名你们分担了,给我把钱收上来就行。

    于是官僚狂喜。

    然后占城国的官僚们欣喜若狂的开始一通操作,成功把本来就只能勉强吃口饭的老百姓折腾的吃不上饭了。

    农民别说口粮,连种子粮都给都给抢走了。

    小商人交不上税,店铺给关了,商品给抢了,人也被打了。

    小手工业者连吃饭的家伙事儿都给当税收没收走了。

    渔民之类靠水吃水的也是不交税就不给下水,饿死你没商量,不交税,就没有吃东西的资格。

    民众从一开始的担忧惧怕到后面的怨气冲天再到后面的怒火冲天,终于在占城国首府毗阇耶城爆发了反对加税的抗议活动。

    一开始,抗议活动还是比较正常的,大家聚在一起抱团取暖,拒绝向官僚们纳税,并且号称要向邹亚娜告御状,请求他不要继续加税。

    官僚们当然不会让这些“刁民”把事情原原本本的告诉邹亚娜,毕竟邹亚娜要是知道官僚们所要求的加税和他所要求的加税几乎不是一件事情的话恐怕也不会对这些官僚很友好。

    老子拿一分你们拿四分?

    冤大头都没这么冤大头的!

    官僚们恐吓民众,让他们老老实实的纳税,并且威胁他们要调动军队来对付他们,民众已经没了退路,对此反而不害怕。

    官僚们越发惊恐,感觉不能放任情况继续下去,于是决定出动一些军队,用暴力手段驱散这些“刁民”,维护自己的利益。

    军队随即出动,在毗阇耶街头造成了惨剧,很多民众没有准备,被军队打得很惨,然后还被兵大爷们顺势抢了一波。

    结果没料到,就这传统技能,引发了更大的混乱。

    死了人就算了,居然还要吃绝户,人世间最残忍的事情莫过于此,原本一些没有参加抗议的民众也被激怒了,在唇亡齿寒的威胁之下,面对着抢上门的兵大爷们,他们出离的愤怒了。

    于是整个毗阇耶城就爆发了更大规模的暴乱,愤怒的民众联合起来对着落单的兵大爷们就是一顿胖揍,打死了不少人,渐渐占据了上风。

    还有更加愤怒的民众冲击官府,杀了不少贪官污吏。

    这下官僚们慌了,发现事情闹得已经无法控制了之后,只能依靠在这件事情当中也狠狠吃了一大口的邹亚娜特派新军最高指挥官和跋,向他请求调遣传说中最精锐善战的新军出动。

    和跋也很慌。

    他是不敢违逆邹亚娜的,现在这件事情邹亚娜还不知道,还被蒙在鼓里,但是一旦事情真的闹大了,闹到了王宫,被邹亚娜得知,一旦他下令严查,自己也脱不开关系。

    那不得死?

    和跋恐惧之下赶快找到茶全,命令他立刻调遣新军镇压民众,恢复毗阇耶城的和平。

    而此时此刻,新军内部也在进行着较为激烈的博弈。

    事实上在民众抗议税收事件发酵的早期,已经发展了一段时间的占城国复兴会分部当中的革命派们就坐不住了。

    他们隐藏身份进入民间,调查实际情况,目睹了贪官污吏层层加码迫害民众的情况,还有民众困顿的生活情况。

    这件事情在内部通传之后,占城国复兴会分部内的温和改良思想抬头的趋势被遏制住了。

    而在官僚们调动军队开始肆意杀戮民众并且劫掠民众财物的事情爆发之后,茶全当机立断给邹亚娜政权下定义,认为这是个反动彻底到了不可救药的混蛋政权。

    谁要是继续持有改良思想、认为邹亚娜政权还有改良挽救的可能,那就是革命者的敌人,立刻开除,与他划清界限。

    茶全的这一建议得到了大部分人的支持,少部分依旧不愿意松口的温和改良派在大势面前也不敢开口反对,只能低头沉默。

    随后,茶全决定做点事情,比如派人携带兵器进入民间,组织民众奋起反抗征税官吏和军队,他们要做领头者,鼓舞民众奋起反抗,和反动势力作殊死搏斗。

    并且茶全也决定,趁着这个混乱的机会,集中新军的精锐主力发动偷袭,攻击王宫,拿下邹亚娜,控制所有的权贵官僚,控制整个毗阇耶城,成立革命临时政府。

    “发动革命的时机到了!反动的混蛋们正在肆意凌辱民众,伤害他们的身体,侵吞他们的血肉,民众正在哀嚎,他们正在死去!身为革命者,我们难道可以坐视不理吗?”

一千六百一十二 万一真的只是万一而已

    茶全提出了动议,内部表决中,这一动议得到了五分之四多数的赞同。反对者主要认为这样的行动太危险。

    新军人数只有五千,而毗阇耶城周边的驻军起码有两万多,靠五千人就算拿下了毗阇耶城,整个占城国还是有很多地方在反动势力的控制下。

    而且这一行动的必要要求就是必须要拿下邹亚娜。

    如果让邹亚娜走脱,他首先就能号召两万军队进攻毗阇耶城。

    就算他们守住了毗阇耶城,届时邹亚娜还能从外地调兵,比如南部重镇宾童龙,那里也有数量较大的驻军。

    到那个时候,临时革命政府将遭到内部反动势力的强烈反击,局势十分危急。

    就算现在同时向明国求援,明军抵达起码也要一个月以上,这一个月的时间里,他们真的可以稳住毗阇耶城的局势吗?

    “去做就有可能,不去做就一点可能性也没有!革命者做事,怎么能瞻前顾后?”

    茶全愤怒的说道:“还是说,我们要继续隐忍,乃至于成为反动势力的手中刀,被他们用来镇压民众?”

    革命派和温和改良派争执不下之际,和跋亲自前来新军军营宣布调令,要求新军出动镇压民众叛乱。

    “一定要在反贼叛乱突破到王宫区域之前将他们全部杀死!一个都不准留下!”

    和跋气急败坏的发布命令,要求茶全执行。

    茶全不动声色,向和跋要求邹亚娜的出兵命令,和跋当然没有,但是不能明说,就强作镇定,说这是邹亚娜的秘密命令,不能外传,邹亚娜不想承担杀戮民众的坏名声。

    “你难道不愿意为了你的叔父、君上做出贡献吗?”

    看着和跋嚣张跋扈且愚蠢的样子,茶全实在是忍不住了,于是果断拔刀,一刀杀了和跋。

    和跋眼睁睁看着茶全从拔刀到挥刀这一系列流程,看着他如行云流水般挥着闪着寒光的刀在自己面前一挥,一切就结束了。

    和跋到死都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而死,当然,这也不是最重要的。

    杀了和跋之后,大家算是彻底没有退路了,茶全一声令下,新军开始整顿,开始思想动员,准备以最快的速度想王宫发起突袭,拿下邹亚娜和全体权贵,结束这个腐朽的反动政权。

    亚海就是在大家忙作一团的时候逃跑去向邹亚娜告密的。

    他爹在三个月前刚刚升任高官,大量的赏赐使得他几乎是一瞬间就感受到了上等人生活的美妙之处,那些奢侈华贵的用具和姿色美艳的侍女在极短的时间内催垮了他的意志。

    一个月后,他本人和城里高官家的女儿定下婚约,大家闺秀相貌美丽,他正是在无限向往婚后甜蜜生活的时候。

    结果却发生了这样的事情。

    可以说他一方面舍不得好不容易得到的优越的生活,一方面也不认为茶全能够带着五千新军在明军抵达之前顶住邹亚娜的反扑,觉得这件事情太危险了,他不想死。

    于是他带着六个与他“志同道合”的人一起跑路,去王宫找邹亚娜告密,等茶全发现亚海等七人神秘消失不见了之后,大为惊讶,且立刻意识到他们可能是去告密了。

    当时茶全的处境非常危险,且作出决断非常艰难,人心一度不稳,还有原先的改良派成员想要跑路的。

    关键时刻,茶全坚定了信念,决定停止准备,立刻出击,以最快的速度打对方一个措手不及。

    他熟悉邹亚娜和他身边的人,以他们的办事效率,未必能赶在新军攻破王宫之前把事情嘱咐到基层并且开始执行。

    但是万一呢?

    万一邹亚娜爆种了呢?

    所以说,这是一次生死时速争霸赛。

    快!快!快!

    结果事实证明,万一真的只是万一而已,还有万九千九百九十九不属于这个万一。

    他们的效率真的好低好低。

    茶全带着仓促尚未准备完全的新军冲到王宫的时候,看守王宫的守卫一脸懵逼,不知道可以自由进出王宫的邹亚娜的之子茶全是来干什么的。

    茶全没废话,出示了自己的令牌,说王宫外面的城区内发生了动乱,他作为新军首领,是来带人保护自己的叔父的。

    看守王宫大门的军官对此并没有疑虑,闻言赶快打开城门把茶全放了进去,甚至还乖乖的允许了茶全带来的新军一部控制了王宫防务。

    然后领头军官被茶全一刀噼死,守卫王宫的士兵直接缴械,啥都没做就成了阶下囚,还让茶全带人无伤冲过了防备最森严的王宫正门。

    倒是后面茶全带人冲到内门的时候,邹亚娜的调兵命令刚好传达,守门军官刚刚把大门打开了一半,大惊失色就要抵抗,茶全眼疾手快立刻冲了过去杀死守门军官,硬生生撑住了大门。

    然后新军士兵就冲了过去,打败了守门士兵,控制了内门,还把邹亚娜的使者给杀死了。

    内门都被冲破了,后面就没什么像样的防御了,对王宫轻车熟路的茶全选择了最快捷的道路,带着新军士兵们一路冲杀,很快控制住了整个王宫,并且把邹亚娜的家人也都抓住了。

    唯一没有抓住的还就真是邹亚娜本人。

    遍搜王宫抓不到邹亚娜,茶全的脸色变得凝重起来,立刻下令快速控制全城,掌控城防,关闭城门,准备守城。

    邹亚娜和他的部下在具体办事的时候确实挺墨迹,效率极低,大明随便一个工场的工人就能把他们给秒成渣渣,但是轮到逃跑,他们绝对是专业中的专业人士。

    听到亚海等人的告密,邹亚娜先是懵逼,然后是大惊失色,接着又是大怒,然后立刻下令要调集城外军队包围新军,全灭新军。

    亚海等人基本上是把新军的事情全都告诉了邹亚娜,于是邹亚娜才知道原来明国一直都对他很不满意,并且“阴谋”要废了他的地位,用什么不清不楚的复兴会取而代之,搞什么革命。

    茶全,他的亲侄子,是最早背叛他投降明国的人之一,且意志非常坚定,基本上属于那种投靠过去了就失志不渝的人,他们也不知道茶全为什么出身那么好却如此信奉明国那一套。

    而且茶全和他还有血脉关系,怎么就对自己的叔叔翻脸不认人了呢?

    还有其他的军官,他最初派过去的五百人,全都加入了复兴会,回来训练新军就是要以新军为基础,把他这个国王给推翻,然后重新建立一个临时政府来统御占城国的。

    好家伙,这长达四五年的战略欺骗未免也太耸人听闻了。

    邹亚娜一边调兵遣将,一边一阵阵的后怕与心寒,想到自己对于新军军官们的笼络,想到自己对亲侄子的期待,他觉得自己终究是错付了。

    他怒火连连,对亚海等人也没什么好脸色,开始责问他们为什么不早点来报告,居然隐藏了那么久,是不是也是心怀不轨之类的。

    这下可好,亚海苦着脸,顿时有一种哑巴吃黄连的感受。

    但是还没等邹亚娜怎么发火,新军攻打并且成功突破王宫正门的消息传来了,顿时把邹亚娜和亚海等人吓得不轻。

    新军杀来了,邹亚娜慌乱之中不知道该怎么办,还是亚海迅速冷静下来,立刻建议邹亚娜跑路。

    “立刻出城召集军队,就能打回来,但是眼下在城内,绝对是新军占据优势,我们无能为力!”

    亚海的建议点醒了邹亚娜,邹亚娜于是选择抛弃妻子,果断跑路。

一千六百一十三 大家都有着灵活的道德底线

    论跑路,邹亚娜和他的狗腿子们跑的飞快,神行太保和他们一比都要失意体前屈。

    以至于茶全带着新军杀到内宫里头的时候,尽管抓住了所有王族和邹亚娜的亲信,唯独没有抓到邹亚娜。

    之后意识到危险的茶全一边派人全城搜捕邹亚娜的拥趸,一边派人向城内居民宣布革命开始,然后又安排主要兵力上城门守城,一定要在明军赶来之前守住城池。

    出发之前,他就派人北上安南之地向明军请援了,这场革命战争如果没有明军的帮助,茶全还真没有底气打赢。

    但是现在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他完全没有了退路,只能下定决心,以必死之决心号召全体新军为保卫革命成果而战。

    不战,就是死。

    这一刻,整个复兴会占城国分部的会员们也全部意识到,战争已经开始,不死不休的局面已经开始,他们已经没有退路,如果不坚持斗争,必然全部死在这里,还要连累家人。

    于是在邹亚娜出城整顿军队的时间里,茶全和整个复兴会分部在城内也做成了很多事情。

    首先是消灭城内敌对守军,把城门掌控在手,关闭城门,把城内武库中邹亚娜购买自明国的守城兵器抬上城墙,开始构筑防御工事。

    另一边,新军大规模抓捕之前戕害民众的贪官污吏,以及占城王国政权的权贵高官们,把他们全部抓住,一网打尽,有反抗的直接就杀死了。

    他们被抓住之后,被新军士兵们脱掉华丽的外衣,结结实实的捆了起来,然后成群结队拉上大街游街示众,号召刚刚才被官府凌辱打击的民众一起批判他们。

    然后就是各种非常有号召力的号召手段。

    比如将这些权贵富豪们抄家所得散给民众,顿时引来民众的哄抢和极大的热情。

    “我们将会推翻这个腐朽的政权,我们要把这些抢走我们的财物和粮食的混蛋们全部打倒,把属于我们的东西拿回来!”

    “但是我们必须要清楚!这还不是成功!城外还有军队正在靠近我们!我们若想要保住我们的一切,就必须要战斗!”

    “城外的反动军队正在图谋剿杀我们,正在想要把你们刚刚拿回去的东西再抢回去!还会把我们所有人一起杀光!”

    “你们愿意被杀吗?你们愿意自己的财物和粮食再次被抢走吗?”

    “加入我们!加入我们革命军!和我们一起守城!只要坚持到大明军队来到,一切都会好起来!”

    这种特殊时刻,如果没有城内群众的支持,茶全和新军就会被孤立起来。

    茶全明白自己所处的危险环境,并且知道,比起说革命的大道理,还是真金白银的撒出去更有意义,更具备信任价值。

    能更加直接的获得民众的信任和拥护,并且快速成为“共犯”,绑定在一起,获得特殊的加成。

    只要能让民众确信一旦让邹亚娜杀回来他们就会死无葬身之地的话,他们绝对会付出一切他们可以付出的代价帮助革命军队守城。

    而通过一系列的特殊手段,城内的革命者们已经让民众相信了这一点,于是他们很快被组织起来,在全城范围内收集粮食储存在一起,并且愿意接受粮食配给制。

    在城外邹亚娜的威胁之下,城内对反动势力的清算和对革命势力的整合以超快的速度完成。

    而城外的邹亚娜好不容易逃到了军营里面获得了军队的指挥权,正准备调动军队的时候,城内发生动乱的消息不胫而走。

    将军们纷纷来询问,军官们也纷纷来询问,试图从邹亚娜口中得知一些什么,并且希望得到他的承诺和保障。

    邹亚娜政权如果不稳,邹亚娜的权力如果出现了动摇,他们继续跟随邹亚娜作战的意义又在什么地方呢?

    是不是直接帮助城内已经夺取政权的新政权服务比较好呢?

    比如抓了邹亚娜去献给新政权什么的?

    论及趋利避害的本事,邹亚娜虽然很强,但是他的那些有着灵活的道德底线的部下们也不差,大家都是千年的狐狸,没必要互相对着唱聊斋。

    邹亚娜知道这些混蛋们到底想要些什么,看着他们用看泼天富贵的眼神看着自己,他只能忍着心痛做出了承诺。

    “城内只有五千叛军,跟我杀回去,把叛逆之贼们千刀万剐,然后除了王宫之外,整座城内的一切都属于你们,你们有五天时间可以得到你们想要的一切,五天之内,我什么都不会干预。”

    邹亚娜的许诺使局势逆转,军官们权衡利弊,觉得还是跟着邹亚娜成功率比较高,于是他们决定跟随邹亚娜,帮助强者赢得胜利。

    在他们的鼓动下,士兵们兽性大发,他们嗷嗷叫着就要跟随邹亚娜去攻打城池,然后走上人生巅峰。

    占城国的首都绝对是整个国家最富庶的地方,对于这些穷得荡气回肠的大头兵们,没什么承诺比这个承诺更加有意义了。

    但是军队还没开拔呢,就发现储备粮食不够用,原先的粮食只够用三天,这当然行不通。

    如果现在要求周边地区的官员提供粮食的话,需要不少时间。

    邹亚娜实在是等不起,便干脆放纵士兵去周边村庄劫掠粮食,就当是预付款,先让他们爽一下,好让他们更加心甘情愿的为自己所用。

    邹亚娜的算盘打得震天响,但是整个准备时间也超过了十天,因为城外的农民们也不会心甘情愿把粮食交出来,他们也是会抵抗的。

    于是就造成了城外军队的大肆杀戮,这就耽误了不少时间。

    十多天的时间里,茶全早就整合完毕了城内事务,很快就把城内的情况给确定下来,然后又派人告知明国方面,又一次请求支援。

    然后他就一边观察邹亚娜的动向,一边在城外拓宽护城河、挖掘陷坑,准备守城。

    就在双方尚未正式交战的时候,求援信息就送到了安南中直辖,被正好率军在边境观察地形的张越景接到。

    然后张越景立刻安排船只走水路将这个消息送到中都,询问苏咏霖的意见,并请求军事部的出兵许可。

    而他自己就在安南中直辖地区开始集中军队,预计调动一个军三万人的军队进入占城国展开支援,他要为此做一些后勤准备方面的工作,调动一些存储粮食以备不时之需。

    等邹亚娜终于带着大军抵达自己的首都城下、开始对茶全进行最后劝降的时候,茶全的求援信息已经抵达了山东。

    当茶全明确拒绝邹亚娜的亲情攻势、并且宣布将和他划清界限永远断绝关系的时候,茶全的求援信息抵达了中都。

    苏咏霖用最快的速度了解了一下占城国的消息,然后用一柱香的时间批复了张越景的出兵许可,并且授予张越景全权负责占城国战争的权限。

    然后,他又把协助占城国战后整顿内政的权限给到了安南中直辖尚书丞高天路,授予高天路整合调动资源援助战后新成立的占城国临时政府的特别权限,给予他很高的信任。

    随后,苏咏霖安排消息以水陆并进的形式,五百里加急赶赴安南中直辖。

    共和二零一五年五月底,军事部的进兵许可送到了安南中直辖,已经在边境地区做好准备的张越景接到命令两柱香之后,就下令先锋部队出兵占城,前往毗阇耶城支援占城新军。

    张越景十分担心占城新军扛不住邹亚娜优势兵力的进攻,因为根据报告,邹亚娜至少还有两万军队可以动用,并且已经着手从南方重镇宾童龙增调军队,五千新军在兵力上是绝对劣势的。

    然而实际情况是,此时此刻,占城新军的仗打得还真不错。

一千六百一十四 风林火山

    占城新军是按照明国的训练标准进行训练的。

    虽然在物资配给方面因为邹亚娜的抠门和占城国实际状况而没有实现全面对等,但是邹亚娜也是真的对新军倾注了真心。

    财政实在拿不出前来,他就只好忍痛对自己下手,为了未来的荣耀,就算是稍微降低一下自己的享受水准,他也咬着牙认了。

    比如以前一顿饭花费一百贯钱,现在为了新军的强大和占城的强大,我忍了,削到九十五贯!

    比如以前穿衣服非大明的顶级蜀锦不穿,现在我也忍了,降低到次一等级的水准!

    比如以前使用的都是大明控制下中都官窑烧出来的顶级瓷器,现在我也忍了,就用杭州官窑烧出来的次一级瓷器将就将就吧!

    邹亚娜强忍着百般不适和心痛,把自己的待遇削减了百分之五左右,把新军的物资配给从明军的两成左右水平提升到了四成左右水平。

    这可是我自己割肉给你们的全部,你们可要对得起我啊!

    邹亚娜如是说。

    所以虽然说新军在物资方面只有明军四成的水准,但是说实话,这个水平的物资配给水准对上这个世界这个时期的任何一支军队,人数对等的情况下,真是飞龙骑脸。

    而占城本国的其他军队就更不用说了,连明军一成左右物资配给水准和训练水准有没有都不好说,甚至不该用明军的水准来做标准。

    明国因为分配制度的优越,平民百姓的生活水准都相当于占城国一般城镇地区的一般吏员的生活水准。

    吏员们地位虽然不高,但是相对于普通百姓,那是典型的小权大用级别,是可以实现碾压的,不单单有官方收入,还有非官方收入,所以一般吏员的生活水准还是挺不错的。

    明军士兵的待遇比起一般百姓要高上不少,不单单是较高的薪俸和完善的福利待遇,光是定时定量肉食补充就是一般百姓无法企及的。

    所以在占城国内,一个明军士兵的待遇和工资收入堪比占城国都和一些大城市内基层官员的生活水准。

    拥有明军士兵四成左右的生活待遇水平,对于一般大头兵来说,真的是难以想象的级别,若非邹亚娜被茶全等人诉说的明军盛况给搞得有点焦虑,估计也不会对自己下手,割肉养新军。

    邹亚娜也不是全然信任明国,他也担心明国会对他下手,图谋他的地位和财富之类的,毕竟明国也不是没有对藩属国下手的先例。

    所以邹亚娜一方面对明国毕恭毕敬,一方面也在竭尽全力训练新军,增强自己的实力,以备不时之需。

    邹亚娜认为,占城国这里到底是个弹丸小国,整体利益不大,当明国判断吞下占城国需要付出的代价会超过吞下占城国可能得到的利益的时候,自己就安全了。

    为此,新军将是重要的筹码。

    于是,新军在占城国的生活那叫一个舒适,也因此,占城的其他军队对新军那是真的羡慕嫉妒恨。

    由此带来的结果就是占城新军虽然组建还不到两年,但是他们的战斗力已经不是同时期的其他占城国军队可以相比的。

    因为军队人数少,茶全一开始没敢和邹亚娜打野战、正面交锋,而是在清点粮食数量之后选择了稳健的守城。

    但是在城池攻防战进行了六天之后,茶全忽然发现城外邹亚娜的军队比他想象中的还要拉垮的多。

    虽然两万人的数量在城外看上去黑压压一片人山人海,具备很强的威慑力,但是真的打起来,他发现这支军队完全是花架子,根本没什么力度。

    他们攻城,那几乎就是没什么章法的冲锋。

    事先没有人解决掉陷坑,也没有人有组织的填充护城河,开打了之后才有人一边冲锋一边扛着沙袋填充护城河,进攻路上还被陷坑陷进去不少人,然后一阵混乱。

    军队的进攻协同也很有问题。

    且不说没有临冲车等大型攻城器械协同进攻,连最基础的盾兵和弓弩手以及攻城肉搏部队之间的配合都是一塌湖涂。

    盾兵只顾着自己,根本不顾着后面的弓弩手和肉搏部队,弓弩手和肉搏部队想要前进,盾兵却慑于城头勐烈的箭雨不敢向前,反而步步后退。

    其他部队向前进的时候也没有章法,不成军阵,防御力非常弱小,攻击力更是一言难尽,以至于城上新军发失还击的时候,他们被射倒一片,死了一地,然后狼狈撤退。

    似乎是准备十分不足,邹亚娜带来的两万军队只有轻型装备,一些赶制出来的云梯算是最重型的重型攻城武器了。

    结果就是邹亚娜的军队被新军打得头破血流狼狈溃退,城头上的新军的损失微乎其微,第一天的攻防战就那么莫名其妙的结束了。

    上午开始,中午结束,下午和晚上都没有任何进攻,搞得茶全还担心他们在积蓄实力,要夜袭,尽管晚上下了一场瓢泼大雨,但是茶全还是安排了为数不少的守夜部队。

    当年在明国受训的时候,就因为他们的疏忽大意,在军事演习的时候低估了明军的战斗意志,以为天气不好他们就不会出击,结果明军顶着狂风暴雨突袭,他们五百人被二百明军摁在地上摩擦。

    如此的记忆过于深刻,以至于茶全很担心历史重演,所以做足了准备。

    结果事实证明他多虑了,他太高估邹亚娜和他的军队了。

    邹亚娜的军队根本不具备冒着瓢泼大雨还要展开夜袭的能力。

    他们自打上午作战失败之后就拒绝出战,要求休整,尽管邹亚娜有那个夜袭的想法,军队却拒绝执行这个“不合理”的命令,还要求邹亚娜提供更多的粮食和药品。

    邹亚娜面对这群人,有心惩罚,却又担心过度的惩罚会引起兵变,实在不知道该怎么办,那是一点办法都没有。

    无奈之下,他只能和军队协商,打下来城池之后,不仅仅城内的财物让你们抢,我还额外给你们一部分宫廷财产,你们满意了吧?

    军队对此表示满意,于是在第二天鼓足了劲儿展开了一轮进攻。

    结果又被城内新军打得满头包,狼狈撤了下来。

    邹亚娜狂怒不已,对着军官们一顿狂喷,要求军官们发扬不怕苦不怕死的精神,带头冲锋。

    但是他误会了,不怕苦不怕死的精神根本就不是他的军队能够拥有的。

    他的军队就是典型的封建军队。

    路遇强敌转进如风,正面进攻其徐如林,抢劫财富侵略如火,友军有难不动如山。

    手上的刀是他们吃饭、挣钱的家伙,不是他们争取荣誉、保家卫国的武器。

    于是接下来第三天第四天,邹亚娜再怎么许诺,军队也不打,天上飘着毛毛雨就被当作倾盆大雨,强行要求休息。

    大头兵们在军营里躺平摆烂,吃喝赌钱,还成群结队跑到周边村庄劫掠妇女,大肆淫乐,不亦乐乎。

    邹亚娜看在眼里急在心里,恨不能拔刀砍人,但又无能为力。

    他真的很焦虑。

一千六百一十五 我们难道可以一直依赖明国吗?

    与邹亚娜的焦虑不同,城内新军的行动就顺畅多了。

    在邹亚娜没有发动进攻的时候,新军不仅完成了城内革命力量的整合,将反动势力一网打尽开始公审,还完成了六个民夫营的组建,给城墙上守城的士兵提供了充足的后勤保障。

    不仅如此,城内的老幼妇孺也被组建起来,为守城士兵提供做饭洗衣缝补的后勤支持。

    所有参与到守城工作当中的人按人头发给口粮,一人一份,绝对不会缺少。

    口粮不多,但足以果腹,也没有争抢,秩序井然,但凡有人作乱偷懒,立刻逮捕,并且游街示众,使之社死。

    城内复兴会的政工干部们跑前跑后,到处宣传复兴会的革命主张,向城内民众宣扬革命道理,并且不断告诉他们城外邹亚娜的部队正在磨刀霍霍,但凡他们回到城内,大家都要死,没有人能活下来。

    这是宣传,也是事实。

    对于刚刚经历了税收惨剧的城内市民、手工业从业者和小商人们来说,虽然他们不具备太大的革命热情,但是求生欲一样旺盛。

    没有谁比他们更清楚邹亚娜一旦回城之后会发生什么,所以大家是一条绳子上的蚂蚱,想要活命,必须同心协力。

    在这样的情况下,统一战线成功建立了。

    城内民众始终没有发生动乱,虽然工作量不少,但终究没什么人提出怨言,只是一家人互相鼓劲,默默支撑。

    茶全以复兴会分部作为指挥机构,临时组建了五人军事小组以商定接下来他们到底该做些什么,对军事任务进行决策。

    而此时此刻的占城国复兴会分部也因为大敌当前而没有了任何分歧,每个人都知道,如果想要活下来,只有一条路可走。

    数日僵持之后,有人逐渐认定邹亚娜所部的战斗力很成问题,他们仅仅只是人多势众而已,并没有其他任何超脱于新军的地方。

    如果借助天时地利人和,他们或许有直接击溃邹亚娜的可能性。

    于是占城国复兴会会员、军事小组成员之一的范文八向茶全提出了建议,认为可以尝试组织一支精锐突击队出城偷袭邹亚娜以击溃邹亚娜。

    如此一来,就能大壮声威,增强新军的军心和人望,对于今后的军事斗争也有很大的好处,利于战后占城国的重建。

    对此,茶全略有些担忧。

    “邹亚娜所部到底人多势众,我们以寡敌众,本来就不占优势,这种情况下本就应该小心翼翼,不应该急躁冒进,难道不是吗?”

    范文八摇了摇头,列举了一下他所观察到的新军的优势和邹亚娜所部的劣势,首先认为邹亚娜所部的战斗力根本不如新军,哪怕兵力更多,也无法击溃新军。

    茶全对此也是认同的,但是他并不认为这能成为冒险的理由,他认为他在明国学到的军事知识告诉他,这种时候应该小心谨慎,等待援军抵达,一切都会迎刃而解。

    于是范文八提出了自己的第二个理由。

    “我们难道可以一直依赖明国吗?您未来是想要做占城国的国家元首,还是做大明国占城行省的参知政事?”

    范文八的这个问题把茶全给难住了。

    “这……”

    “通过这几日的观察,我已经可以大胆地作出假设,我们一定可以获得胜利,而邹亚娜一定会被扫进垃圾堆,我们的革命虽然发起较为仓促,但是我们国土小,革命的影响会非常之大。

    只要明国军队抵达,我们的革命一定可以胜利,那么革命胜利之后呢?您是打算让占城独立,还是成为明国的附庸,亦或干脆成为明国的占城行省?我想这个问题您应该考虑过。”

    范文八说完,茶全沉默了一会儿,才缓缓开口。

    “这一点,明国是承诺过的,主席本人也对我们承诺过,他会帮助占城国摆脱压迫和剥削,帮助我们建立一个平等自由的全新的国度,我从来没有怀疑过主席的真诚。”

    “那是过去,而且空口无凭,我认为,我们应该有所准备。”

    范文八开口道:“占城国在古时候曾经是汉朝的日南郡,曾经是中原领土,现在如果明国用解决南越李氏的方式来解决占城,我认为毫无难度,因为大部分同志都对直接并入明国没有抵触情绪。”

    “你还关心这个?”

    茶全有些意外的看了看范文八:“这个问题我的确从未想过,过去情势那么紧张,你居然还有心思考虑这方面的问题?”

    “我很喜欢中原的一句古语,人无远虑,必有近忧。”

    范文八微笑道:“如今邹亚娜覆灭在即,到底是我们独立消灭邹亚娜的军队,还是等明国大军来消灭邹亚娜,对于战后我们是独立建国还是成为明国的附庸,将起到很大的作用。

    我认为,我们作为一个独立的国家比作为明国的附庸或者是明国的一个行省要更好一点,毕竟我们从日南郡成为独立国家已经很久很久了,我并不想重新成为中原子民。”

    茶全此前从未考虑过这个问题,他只是一心考虑该如何解放占城。

    但是范文八一说起来,他才发现这个问题的确是迫在眉睫的问题。

    是继续维持独立的占城国,还是并入明国成为占城行省,这个选择一定会在战后成为摆在面前的选择。

    苏咏霖曾经承诺过,会推动他们革命成功,建立民主平等的占城国,但是过去的许诺和现在的现实,哪一个更可靠呢?

    茶全没有把握。

    选择摆在面前的时候,茶全发现,他果然也更加愿意维持占城的独立,因为占城的独立必然伴随着他作为最高领导人的存在,如此,他的权势和地位可以得到保证。

    他是占城革命成功和独立成功的元勋,他会成为占城历史上的伟大存在。

    他出身统治阶级,金钱和美女他从小见得多了,对他没有攻击力,但是这种功勋和名誉的诱惑对他来说是难以拒绝的。

    而如果占城国在革命之后成为了明国的占城行省,那么这样的功勋和名誉就要大打折扣了。

    所以……

    “如果我们坚持独立建国,成立全新的占城国,明国会如何看待我们?明国会对我们产生敌意吗?”

    茶全看着范文八,想问问他对这个问题有没有考虑过。

    范文八摇了摇头。

    “苏主席的文章理论我都了解过,我认为在他看来,罪恶的不是一个独立国家,而是这个国家内部的剥削和压迫,苏主席自打建立我们占城分部以来,并没有强制命令过我们,这或许意味着他并不打算在战后强行并吞占城。”

    “你确定?”

    “凡事无绝对。”

    范文八摊开双手:“世上哪里有绝对一定的事情?我也只是合理推测,如果主席改了想法,我们也无能为力就是了,虽然现在他不是皇帝了,但是他依然掌握最大的权力,他想做什么,我觉得明国内部是没有人能够阻止他的。”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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启明1158介绍:
1158年,即南宋绍兴二十八年。这个时代,四大发明已经改良完毕,运用在了社会生产之中,有纸,有火药,有科举,有科技,有发达的商业,有充足的人口,社会生产力远超汉唐。同样在这个时代,金国称雄中原,西夏盘踞西北,大理割据西南,南宋偏安一隅。大西北和中亚地区,西辽尚未失去恢复故国的理想。大草原上,蒙兀部缓慢发育,正在积蓄着足以颠覆世界格局的恐怖力量。如何在这个四分五裂的大争之世中找寻到一条能走向光明而非沉沦的道路呢?首先,当然不能对南宋报以任何形式的期待。启明1158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启明1158,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启明1158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