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91章 死谏
林炤说的有道理。
这位老学士早不出来反对,追封的圣旨都已经下了他才跑来死谏,总有点找茬的感觉。
但是一个臣子来找皇帝的茬?
“咱们先弄清楚,朝上询问的时候他们不吭声,为什么现在出来反对?这两位都不上朝,但皇上也给时间了,朝臣们都知道,他们自然是那时候得知的,为什么当时不出来,已经追封了之后,中秋节前出来了?一出来还就是死谏,这样不给皇上,也是不给他们自己留后路。”越绣宁道。
林炤想了想,道:“宋睿老家是大同的世族,安国公老家是山西大同的。”
越绣宁有些惊讶:“跟安国公夺爵有关系?”
太皇太后的祖籍是山西大同人,但在太皇太后祖父辈的时候,便常居于江南,一开始是做生意,后来进入了官场,一直都在松江府和松江两地。好几代人都是江南出生的,包括太皇太后。
但是,安国公在山西还是有根基,也属于当地一个不大不小的世族。当然了,跟宋家是没法比,宋家往上论乃是秦汉时期的山西大儒宋居修,诸子百家的时候宋氏大放异彩,从那时候开始,大同宋氏就成为了一方大儒,钟鼎世家。
虽然朝代更迭,宋氏也是起起伏伏,但始终在大同是有名有姓的大户人家。
宋氏和梁氏都是大同人,都是当地的世族。
林炤想来想去,除了这一点,真的想不出来八十岁的大学士宋睿跑出来死谏还有什么其他的原因。
“于尘凡?”越绣宁问道。
她虽然管了大半年的朝政,但是熟悉的都是朝上的百官们,不上朝的,没什么事情的,她也不是很熟,到底朝臣太多了,叫她每一个人都知道,每一个人都清楚根基祖籍,来龙去脉的,也不可能。
林炤想了想,道:“其他的不知道,只知道于尘凡是宋睿的学生……”顿了顿,脸上突然露出恍然的样子来,忙对门口的宫女道:“去把德子找来。”
宫女答应着,急忙转身去了。
林炤对越绣宁道:“好像他们中有姻亲关系,详细的等德子来了询问一下。”
等了一会儿,德公公来了,林炤便道:“你可知道于尘凡和谁家有姻亲?朕隐约记着去年还是前年什么时候听你还是福子说,前镇国公家喜事,和于编修成了姻亲?”
德公公刚刚就知道了,宋睿和于尘凡在宫门口死谏的事情,马上就料想皇上会询问这些人互相的关系,早就在心里整理了一遍。
这会儿便忙躬身道:“启奏皇上皇后娘娘,于编修的大儿子,娶得是坤元伯的表妹。皇上您听说的,前镇国公府的喜事,和于编修成了姻亲,那是拐弯的,不是于编修自己,而是宋大学士,宋大学士的曾孙女,嫁给了前镇国公府的三爷,前镇国公世子的第三个儿子。于编修是宋大学士的学生,但最早的时候,是认了义子的,所以才有人跟于编修开玩笑,说他和前镇国公是姻亲。”
林炤蹙眉:“认了义子,又成了学生?”
德公公忙道:“这事有年头了,四五十年前的事儿了,那时候于编修还是山西大同的一个穷少年,有一年下雪,宋大学士去乡下老家看看祖宅宗祠的,结果就看见一少年缩在宗祠墙边快冻死了,于是赶紧叫下人救治,后又觉着他可怜,收留在府里。”
“这少年便是于编修,于编修跟着宋大学士也是忠心耿耿,宋大学士进京赶考在路上病了,于编修没日没夜的照顾,盘缠用尽了就出门乞讨,讨来的铜板半口吃的都没有买,全都给宋大学士抓药了。宋大学士病好了之后,感念他的不离不弃,便当场收了义子。进京之后,宋大学士考上了进士,进了翰林院,于编修跟着到国子监读书。又过了几年,宋大学士进入集贤苑,于编修也考中了庶吉士,因着都在官场,还是老师学生相称更方便一些。”
说到这里德公公一顿,接着又道:“当然了,于编修一直还是将宋大学士当成义父看待。和他们走得近的大臣们都知道,所以才开这样的玩笑。前镇国公被夺爵了,但是并没有获罪,所以没有牵连任何人。”
林炤点头,示意他下去吧。
德公公躬身退到了门口,出去了。
越绣宁道:“世族之间可能是有往来,尤其是宋睿和安国公这样的全都在朝为官的人。梁氏在大同虽然比不上宋氏的世族庞大,但是在京城,梁氏家族是出了皇后娘娘的,他们同籍的人互有联系连成一枝也很正常。”
“前镇国公是宋睿的姻亲,被夺爵之后估计宋睿就不服气了,只是当时是前镇国公站错了队,实在也是没办法的事情,他也找不到发作的理由。现在安国公又被夺爵,说起来跟他有联系的两大国公都被夺爵了,宋睿觉着被打击,又觉着安国公被夺爵的理由勉强,所以这时候跑出来死谏。”
林炤赞同:“对,他还专门的等着追封的圣旨下了,真是可恶。”
虽然这样说,但是林炤并无怒容,抱着蕤姐儿看起来心情似乎还不错,说完了这句话之后低头在蕤姐儿脸上亲了亲,还在问:“姐儿说说,这些人是不是很可恶?”
越绣宁道:“不过宋睿八十岁了,于尘凡也在翰林院几十年了,这两位都是做学问的人,不比一些为了权势倾轧的朝臣们,怎么处理还是要谨慎些。”
林炤想了想,道:“先晾着吧,晾几天再说。”
越绣宁有些惊讶:“晾几天?”
林炤点头:“你说得对,这两位一个集贤苑大学士,一个翰林院编修,都是做了几十年学问的人,尤其一个八十多岁了一个也五六十岁了,对他们不能来硬的,只能说服。但要想说服,就得先磋磨磋磨他们,我现在过去说,怕是磨破了嘴皮子也没用,先让他们跪两天,等力气耗得差不多了,再去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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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92章 老学究
越绣宁听得点头,过了一会儿想想又好笑,道:“只是年纪这么大了,大热的天儿,别中暑了,跪的时间长怕是也受不了。”
林炤点头:“所以咱们该做的做全了。”
又叫小豆:“去把德子找来。”
越绣宁好笑道:“换个人吧,传福公公过来吧,德公公年纪也大了,大暑天的太阳下这样走来走去的,他也未必受得了。”
林炤点头同意。
一会儿传来了福公公,林炤吩咐道:“崇阳门外跪的两位,你带四个太监去照顾照顾,先劝说,劝说不起来,就给打着伞遮阳,准备了吃的喝的,叫太医随时准备,有什么问题及时禀报。”
越绣宁在旁边道:“多准备水,喝的水和洗脸的水,多劝着喝点水。”
福公公是不用多嘱咐的人,听着早明白了意思,躬身道:“是,奴婢遵旨。”出去找了四个太监,又提又端的,就差端着茶果点心过去了。
去了之后果然是每隔半个时辰,福公公就要苦口婆心的劝解一番,他是说不到什么重点的,只翻来覆去的说,皇上如何如何的不容易,先皇驾崩之后,如何操劳国事,此能有现在这个稳定的局面,等等等等。
两个老头虎着个脸,尤其是宋睿,头发胡子都白了,板着脸根本不搭理,哪怕福公公说的口沫横飞的就是一句不说,看都不看他一眼。
福公公也知道,这做学问的人心里必然是瞧不起自己的,不过瞧不起也没关系,福公公也不需要他瞧得起。
皇上怎么吩咐的,怎么做就是了,福公公不需要他多瞧得起自己。所以真心实意的说着,你们这样做,真的是太不体谅皇上了,还死谏,都把皇上为难住了你们知道吗?
两个老头一听,心里偷喜,为难住才好呢!
不过,宋睿到底八十岁的人了,哪里能撑得住,两个时辰左右就不行了,身子慢慢的就往旁边歪,顿时太监们惊叫着过来搀扶,扶住了直接就给扶到了阴凉的墙根下,太医过来又是施针又是揉点穴位的。
等宋睿慢悠悠醒来,福公公坐在小杌子上苦口婆心又是一通劝,太医都要跟着劝一劝。
于尘凡年纪也不小了,这样跪着也受不了,过了一会儿也撑不住了,又是小太监搀扶着过来阴凉地儿休息。
就这样劝着说着,给喝着水,一直坚持到了晚上。福公公就劝他们回去吧,今天皇上是没时间见你们了,等上朝的时候,有什么事儿朝上说呗。
两个老头不愿意,坚持要跪着。
跪着就跪着吧,横竖大夏天的就算是睡在外面也不冷,只是蚊虫稍微的多了点。不过不要紧,福公公专门伺候这两位,叫太监们在四周围点上了熏蚊虫的艾香,蚊虫也能消灭不少。
不但是早拿来了蒲团,还有厚垫子,两个老头不知道什么时候睡着了,等早上起来看见自己躺在厚垫子上,身上还盖着凉被,更贴心的是,还有太监在旁边摇着扇子扇凉外加赶蚊虫。
两个老头气呼呼的起来,福公公叫人端来了洗漱的用具,简直是贴心的很。但是大学士虽然是书呆子,但也不傻,也看出来了皇上这是耗他们呢,气愤愤地叫福公公和太监们走开点。
福公公自然是不肯,又开始了苦口婆心的劝,你们说说,今儿中秋节,多好的日子回府里去含饴弄孙,赏赏花灯的多好,在这里受罪多不好……
于尘凡编修能言善道,今天终于忍不住了开始教训福公公,无奈两个人对不上点子,于编修满嘴的之乎者也大道理,福公公却是人之常情什么什么的,你说你的我说我的,谁也劝服不了谁。
太监们端来了粥什么的,又开始劝两位喝粥,太医又来了,加入了劝解的队伍中,不说其他只说身体,你们两位老人家,身体如此折腾是经不起的,还是要喝碗粥,不吃饭今天撑不过去的等等……
一碗粥纠缠了大半天,宋睿给气的。
小太监悄悄跑过来跟福公公回禀:“宋大学士和于编修府上的人都在宫门外面偷着瞧呢,宋学士的儿子和于编修的儿子都来了,带着大夫,瞧着一个个的焦虑的很。”
福公公听了就叫大声重新回禀一遍,然后福公公大声道:“快请进来,请进来一起劝劝。”
宋睿一听着急了,怒道:“叫他们回去!谁让他们来的?”
于尘凡一听不敢怠慢的忙要去让回去,谁知道跪的时间长了根本站不起来,刚一动,还没站起来呢身子一晃就跌倒了。
太监们忙叫这去扶,于是又扶到了墙角凉快的地方,太医忙给看看怎么回事。
这边福公公就陪笑着跟宋睿说:“老学士,您说您这是何必?叫家里人也担心的不行,今儿大过节的,家里人也没法好好过节,这多不好?您还是回去,后天上朝的时候再说。”
说着伸手搀扶:“咱们过去看看于编修?于编修也五六十岁的人了,别出什么变故……”
这么一说,宋睿也担心,被福公公和小太监搀扶了起来,去那边看看于尘凡有没有什么问题。
于尘凡醒了,倒是先担心他,满嘴叫着老师、老师的找,看见宋睿过来了,这才放了心,又挣扎着要起来将他老师扶的坐下。
宫门口这边忙碌的不行,宫里林炤也不是很安心,昨天傍晚询问过之后,今天早上又问了问,这会儿看看申时末了,怎么着,那俩老头真的打算在宫门口过中秋节?
叫人去看看什么情况,过了一会儿话传了进来:“两位学究不肯走,不过都吃了点东西,看着是熬得差不多了,两家人也都忍不住了,大儿子带着家人在外面候着,可能是吩咐过所以不敢进来。”
越绣宁听得摇头:“何苦。”如果说换两个人来,都不用这么为难,偏偏是最难缠的大学士,偏偏还是这么大的岁数了。
林炤摆手:“在派个太医过去,不行就给抬太医院去,喂点吃的喝的,就算是要跪,也得给他力气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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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93章 夫妻赏月
“宋学士和于编修两位岁数大了,身体确实受不了,撑不住了只能吃了些粥,颤颤巍巍的看着都揪心,外间也有大臣闻讯过来劝,不过头一个过来劝的大臣被这两位骂了个狗血淋头的,后面来的听说了,也就不亲自过来了,站远远的看看,或者作个揖的,就回去了。”
福公公亲自过来禀报详细的,林炤便出来站在屋檐下听了听。
听他说完了,摆手:“知道了,你继续去盯着。”
说着他转身回来了。越绣宁抱着蕤姐儿迎出来,林炤看见刚刚蕤姐儿还穿的是粉红的小衣裳,这会儿已经换成了粉蓝色,笑着接过来:“小家伙醒了?”
“醒了。”越绣宁递给他,问道:“崇阳门那边怎么样?”
“还是那样,今天是要在这里一天了,不过两家府里的人倒是怕把事情闹大,虽然来了但是并不敢跟着跪。”林炤说着在她脸上亲了亲:“别想了,不要影响了咱们过节的心情。”
越绣宁想说,怎么可能不影响?一想到两个岁数那么大的老头跪在大太阳下,万一有点什么意外……
林炤问她要不要去花园逛逛?越绣宁看了看天,刚犹豫了一下,林炤已经笑着伸手搂住了她的腰:“走吧走吧,找阴凉的地方转转。”
老在屋里待着,他觉着憋闷,总想带蕤姐儿出去逛。
蕤姐儿是应该多出去晒晒太阳的,免得得了湿疹,越绣宁这样一想,也就点头同意了,和林炤一起从坤宁宫出来,往御花园这边走。
蕤姐儿眯着眼睛,时不时的打个哈欠,走到了太阳地眼睛就闭紧了,越绣宁还要伸手挡在她的脸上,等到了阴凉的地方,蕤姐儿睁开眼睛,好奇的看着周围。
这会儿已经傍晚了,到了御花园逛了一会儿,太阳就下山了,天也慢慢黑了下来。
林炤一手抱着孩子,一手搂着越绣宁,夫妻慢悠悠的走着。
“我回来一个来月了,只见了咱弟一次,小家伙长得真挺快的,手脚利索的很,爬的飞快,岳父那么老成的人,一抱起儿子来,被抓头发揪胡子的,什么形象都没有了。”
林炤笑着道。
一说起自己的那个弟弟,越绣宁就忍不住的笑:“这么小就已经看出来了,绝对是个调皮的不得了的,上一次来宫里,那时候才会翻身没多长时间,都没想到,放在榻上不知道怎么的,人家就翻了身爬到了榻边,把榻前放的茶盏花瓶都给推地上了。”
说到这里越绣宁又笑又摇头的:“他自己差点掉下来掉那些碎片上,简直把大人们惊得乱叫,一呼啦的全扑过去了。小姑说,这也太调皮了,晋哥儿到现在都老实的很,乖的不得了。”
林炤低头亲了亲女儿,笑着道:“咱家姐儿不知道调皮不。”
“最好不要。”越绣宁也亲亲女儿笑道:“姑娘家的还是乖一点好。”
林炤看了看天,见月晕隐隐,月亮快要升起来了,突然来了兴致,道:“晚上咱们在外面用膳如何?就去翠云轩吧,那边的山上亭子里,四周围都能看见,宫里头虽然没花灯,不过就算是各处的灯亮起来,也应该好看。”
每年的上元节宫里有花灯会,这是先祖时候传下来的,所以夏天就不办。
越绣宁好笑的道:“外面那两个老头饿着呢,你倒有心思。”
林炤挑眉道:“自然不能叫什么人坏了咱们的气氛,咱们该怎么样还是怎么样。”说着将蕤姐儿交给了越绣宁,正经叫过来宫女吩咐。
“叫嬷嬷们去外面给太监传话,多几个人过去服侍宋学士和于编修,给两人端张炕桌,准备些酒菜,即便是跪着,也可以吃酒喝汤,欣赏一下月色。”
“晚膳就在翠云轩的寄凉亭,四周围点些宫灯,去准备吧。”
越绣宁听他如此吩咐,忍不住都笑了。
很快晚膳就摆好了,夫妻俩抱着孩子来到这边,见四周围烟雾缭绕的,沿着游廊上了凉亭,果然站得高看得远,宫廷里的景色大部分就尽在眼中。
这里是御花园中最高的地方。
夏天要在外面吃饭,对于普通人家很简单,无非是忍受一些蚊虫的叮咬罢了,但是皇上和皇后在外面用膳,当然不能让蚊虫咬了,所以准备工作还是很复杂的,用艾草先熏一遍亭子,然后在四周围点上无烟的艾香。
周围要点上灯笼,灯笼中的一些孔洞里放冰片粉,这样灯笼会慢慢的散发香味,这种香味却是飞蛾不喜欢的,就不会有飞蛾来扑。
奶娘将蕤姐儿抱着,就坐在了亭子下面的廊椅上。
越绣宁和林炤面对面坐下用晚膳,林炤到了两杯酒,递给她一杯,自己端起来一杯,笑着道:“来媳妇,陪为夫喝一杯。”
越绣宁笑:“不陪。”
林炤眉梢一挑,突然露出邪笑:“不陪吗?”从对面过来坐在了越绣宁身边,用手揽住她的肩膀,脸凑过来贴着她的脸:“陪不陪?不陪我灌了啊。”
“你还敢灌我……”越绣宁话还没说完,就被他手臂搂紧了,身子往后倒了些,越绣宁‘噗’的笑,急忙讨饶:“好好好,我喝,我喝就是了,用得着这么认真吗……”
林炤举起杯子佯装要送到她嘴边,看见越绣宁张开了嘴,突然一扬脖子自己喝了,然后马上俯头下来,唇贴在了她的唇上。
一股浓烈的酒香从他嘴里传到了她嘴里,唇舌也纠缠在了一起……
原本是逗他玩,没想到反过来被他逗了。
过了好半天放开了,越绣宁满脸通红的打了他一下,脸蛋儿绯红的好像喝了一斤酒一样,也不知道是酒太烈还是什么缘故,横竖嘴唇艳红艳红的,潋滟的娇艳欲滴,林炤看了看,又忍不住了,俯头下来,这一次干脆托着她倒了下去,如果不是椅子,可能直接躺下了……
亭子下面种着些树,月亮不知道什么时候出来了,挂在树梢上,圆圆的,亮亮的,将温柔皎洁的月光洒向大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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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94章 灌醉了皇后
离亭子很远的地方,月亮门前站着一个穿着麻色宫装的女子,站在那里直勾勾的盯着前面。
前面高高的亭子里,两个依偎的人说笑着亲昵着,周围的灯火,还有那皎洁的月光,似乎都照耀在了那两个人身上。
已经十五岁的越天梅心里翻来覆去的想着,前几天在宫里无意中遇见皇上的那一次。
那次她正跟着两个尚仪局的女史走在后宫的游廊上,迎面的突然就看见了走过来一个伟岸挺拔的身影。
那两个女史因为说着话,商量着一件似乎是什么严重的事情,所以没有马上注意到,而是越天梅先看见的。
没有人轻声指点着应该怎么做,越天梅就可以直勾勾的盯着那个人看了。这就是皇上,皇帝回来了之后——不,应该说姐姐和姐夫成亲了之后,这还是头一次,越天梅能够这么近的看见他。
脑子里突然就清晰的传来了香椿说的那番话,与其让这些人拿捏自己的婚事,倒不如进宫了之后抓住机会,也成为人上人。
别人是不会有这么好的机会的……
香椿已经被赶走了,但是她说的话越天梅还记着,所以一直看着皇上走到了自己的跟前,些微的露出惊讶的神情,然后似乎恍然了。
那两个女史终于也看到了,急忙的躬身行礼。
皇上仅仅是点了点头,并没有多说什么,反倒是对越天梅和颜悦色的询问了两句,在宫里住着可习惯?尚仪局这边,有些规矩好好的学着,对自己是有好处的。
越天梅答应着,亲眼看见那两个女史脸上的颜色变了,等皇上走了之后,越天梅就觉着天空的颜色都不一样了,清朗了很多,那两个女史叫自己一同快走,虽然语气似乎没什么变化,但越天梅觉着,就是有变化呢,那两个人心里,必然是对自己刮目相看了的……
进宫这段时间,越天梅不是没见过皇上,但都是在过节、祭祀、宴席的时候远远的看见过,皇上永远都是那么的高高在上,面色凝重严肃。
但是现在,隐藏在月亮门后的阴影中,月光照耀不到的地方,越天梅一双眼睛紧盯着和那个女人多情调笑的身影,平常里的那种严肃凝重的感觉没有了,似乎变成了另一个人。
但对于越天梅来说,不管是凝重严肃,还是现在这样的调笑厮缠,那种远远的,高高在上的感觉却依然还在,是她触摸不到,便是踮着脚尖,或者跳起来,甚至于拼命地跳高也触摸不到的感觉。
“咦?你怎么在这里,你在看……”身后有人说话,随着说话声脚步声也过来了,将想事情想的如痴如醉的越天梅一下子惊醒了。
她慌了,急忙的转身走了过去,往回走着,避免过来的那个女史看到自己在看什么。
“刚刚走到这边就忘了路,正想到底是往哪里走呢……”她慌乱的说了一句。
过来的女史并没有走到月亮门这边,所以也没有看见越天梅看的情景,也信了她的话,笑着道:“你都进宫多长时间了,怎么还这么容易迷路。”
“晚上了,看不清楚……”越天梅含糊的说着,急急忙忙的往前走,又被那女史叫住了,领着她走向了正确的路,走远了。
亭子里。
越绣宁脸蛋红扑扑的,听见了蕤姐儿的哭声急忙的要去查看,林炤搂着她已经有些醉意了,当然这个醉意不是喝多了,而是怀里的软玉温香陶然熏醉了,搂着她不松手,对游廊那边摆手:“带姐儿回去。”
奶娘急忙的躬身答应,赶紧抱着姐儿回去了,几个服侍姐儿的宫女急急忙忙跟在后面。
“不行,我去看看吧,要不然不放心……”越绣宁还在说着。
林炤吃吃的笑:“有什么不放心的?总不能不眨眼的盯着,那么多人照顾,不会有事的……”说着夹了一块已经剔去了鱼刺的鱼肉放在了她的嘴边,柔声笑着:“吃一口鱼。”
越绣宁刚要摇头,不吃……
就看见他挑着眉邪邪的看着自己,他的嘴唇同样也是红艳艳地,也不知道是咋回事,竟然挺吸引人……
越绣宁只好张嘴吃了,刚吃完嘴里的鱼肉,一杯酒就送到了嘴边,没留神就被灌了半杯……
“我真的不能喝了……”
越绣宁水汪汪的眼睛看着他,感觉像是被灌醉的可怜巴巴的小鹿,明知道就要被吃了,却毫无办法。
林炤心里痒痒的很,浑身都痒痒的很,这会儿倒是有点后悔,为什么要提议在外面吃,要是在屋里吃饭该多好,直接就能拥着进里屋上床了……
搂着微醺的越绣宁站了起来,笑着道:“那就不喝了,回去吧……走得动吗?”
越绣宁娇嗔的打了他一下,觉着舌头都有点不听使唤了,道:“真的是喝醉了呢,我觉着不舒服……你怎么真把我灌醉啦……”
林炤低声的轻笑,他也不知道啊,谁让她喝了酒之后,嘴唇就那么的潋滟,眼睛就那么的氤氲含水,声音那么的娇嗲,惹得他总想给她再喝一杯再喝一杯的……
拥着走路都有点走不稳的她走了两步,发现这样晃悠悠的走得太慢了,林炤这会儿可是急不可耐呢,于是干脆将她打横抱了起来,抱着往回走。
越绣宁搂着他的脖子,人靠在他的怀里,感觉这样还挺舒服的,嘴里一直嘀咕:“喝多了……你可不准趁机欺负我……上一次,你那样对我……不行啊!我告诉你,不行!”
林炤满脸都是宠溺的笑,嘴里不停的答应着:“好,好,不欺负你……”但你要欺负我,我也没办法……低头看着她,娇艳欲滴的唇令他浑身发烧,好像也喝多了,有点醉醺醺地……
心里琢磨着,怎么在明天早上起来之后,狡辩是她欺负他,趁喝醉了‘无恶不作’,对他这样那样,那样这样……
越想越急,走的飞快到了坤宁宫,进屋之后将她直接放床上,转身出来‘砰’的一声将门关的紧紧的。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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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95章 皇后的提醒
梳洗穿戴整齐的林炤站在床边,小心的帮越绣宁将小衣穿上了,免得她醒来之后发现不寻常……
虽然掩耳盗铃,不过好过没有。
小心的放下帐子,林炤从屋里出来关上门,对外面候着的宫女吩咐:“动静都轻点,不要吵醒了娘娘。”
宫女们小声的答应着:“是。”
林炤背着手去厢房看了看公主,蕤姐儿早晨醒过,这已经是睡今天的第二觉了。
从厢房出来,皇上心情非常好,刚要往外走,突然听见正房有人喊:“相公?”
是越绣宁醒了。
林炤一喜,急忙的进了屋子,因着皇后醒了直接喊皇上,门口的宫女们就脚步顿住,没有进去。
皇上和皇后都在内室,她们是需要避一避的。
林炤进了屋掀开帐子,见越绣宁懵懵的拥着薄被坐在床上,忙笑着伸手想帮她:“醒了?起来吗?”
“不用管我,相公你是要去劝说宋学士他们俩了吧?我昨天有件事想和你说,但是总忘了。”
“什么事?”林炤笑着问,忍不住在她滑腻的肩头亲了一下。
越绣宁刚醒来还有点懵,听见林炤的脚步声才喊得,这会儿使劲摇摇头让自己清醒一些,道:“天下百姓都重孝道,之前就想每年定两个时间,分别为母亲节和父亲节,专门让天下百姓们在这一天为自己的母亲和父亲过节……当然了,咱们尽孝的日子多,这件事只是我心里想过,后来想想年节什么的已经很多便自己也就否了。不过倒是可以和那两位倔老头说一说。”
林炤愣了会儿,主要是没想到越绣宁居然还有这样的想法,觉着突兀又怪异,但是想了想也明白她说这话的意思,点头笑着道:“知道了,我懂。”
越绣宁听他懂了,点头又重新扑倒在了枕头上:“那就快去吧,别打搅我睡回笼觉。”
林炤好笑,低头在她脸上亲了亲:“好,你睡吧。”
给她将被子轻轻带上来,又亲了一下,这才起身放下帐子,出来随手关上门,对宫女们摇头示意不让这会儿进去。
宫女们就知道,皇后还不起来,还要继续睡。于是继续在外面候着。
林炤倒并不着急过去,先沿着游廊走到了坤宁宫的花园中,转了一大圈,听听鸟叫闻闻花香,锻炼锻炼腿脚,转到了宫门口,这才将脸上的微笑收了起来,稍微的严肃了些,从坤宁宫出来,往崇阳门这边而来。
远远得,福公公斜坐在椅子上,看起来已经筋疲力尽的样子。
两个太监站在他身边,另有四五个太监或者盘腿坐着或者跪着,围在那两个跪在蒲团上的老头身边,还有一个太监端着水,似乎是在劝其中一个老头喝点水。
从坤宁宫出来就跟在皇上身后的太监咳嗽了一声,喊道:“皇上驾到——”
那边所有的人都一激灵!
然后就是立刻的七手八脚的忙爬起来,福公公被搀扶着起来急忙躬身过来,围在两个老头身边的太监们忙赶紧的跪好,并且让开了前面的位置跪在一边儿去。
福公公过来正要躬身行礼,林炤摆手:“免了,叫你的人都起来吧,辛苦了。”
福公公忙道:“谢皇上隆恩。”
“怎么样,昨晚上睡了会儿?”林炤问道。
福公公当然知道,问的是大学士和大编修,赶紧的躬身:“睡了,大学士睡了有三个时辰,于编修睡了两个多时辰……昨天一天已经撑不住了,晚上要是不睡,这会儿就不行了。”
“太医呢?”皇上淡淡的问。
福公公忙道:“王太医一直在这边,守了有五个时辰了,刚走回太医院了,约莫着过一会儿就会来人换班。”
林炤点了点头,慢悠悠的走到了宋睿和于尘凡面前。
两个人已经跪好了,但是脸上也露出了倔强不屈的表情,八十岁的宋睿似乎是翘着嘴,所以看起来胡子都翘起来了,显示着他极度的不满。
两天两夜没梳洗,头发也有些散乱,鬓边的头发已经飞了出来,看着人就很憔悴。旁边放着桌椅,还有洗脸架子甚至净面刮胡子的用具一应俱全,太监们显然是劝过,不知道这两个老头是为了让皇上看见他们憔悴,还是就为了表示跪在这里没有动,因此头发有点乱,脸上有点脏,身上有点臭,但就是不肯梳洗。
太监早端来了一把紫檀椅子,小心的放在了林炤身后,林炤坐下了,看着一脸倔强的宋睿,脸上也没有笑意,淡淡的没什么表情道:“来人,给大学士和于编修梳洗一下,整理一下头发。身体发肤受之父母,如此邋遢实在不妥。”
福公公忙指挥着太监过去。
宋睿明显犹豫了一下,而于编修就只看宋大学士,老师答应梳洗他就梳洗,老师不答应,他就不答应。
林炤的那句‘身体发肤受之父母’明显起作用了,宋睿就算是八十岁了,但只要抬出父母亲,就不能不遵着,他父亲过世了,但是老母亲还在,已经快满百岁的人了,只要一想到可能对母亲不尊重,宋睿就绝对不能忍受,必须尊重孝敬母亲的!
所以,犹豫了一下,便默许了太监们服侍他梳洗,整理一下头发。
皇上坐在椅子上看着,表情淡然,不过心里已经微微笑了,皇后刚刚提醒的很对,他刚刚在花园转的时候已经想好了,今天跟这两位的谈话,就围绕着父母亲来说,时时刻刻让这两位有感同身受的感觉,这就行了。
谁都有父母亲,皇上为自己的父母亲追封,这本就是人之常情。大学士想搬出来先皇阻挠,林炤就时时刻刻提醒,他也是有父母亲的人。让宋睿时时刻刻想起他自己的老母亲来。
你们两位须发皆白,在朝中也是许多人敬仰,看见了都要躬身到底,尊敬极了的,但即便如此,你们两个人在你们自己的父母亲面前,也得自称孩儿,也得恭敬的孝顺着,你们父母亲想要的东西,你们也得想尽办法送到父母亲身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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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96章 彩衣娱亲
福公公看见原本倔的快要上天的八十岁的老头梳洗了,头发整理的整整齐齐地,心里偷笑了半天了。
他这几天都在这边,自然是很清楚的,这个八十岁的大学士倔的很,说句话能把人顶撞的心口疼。
但就是这么能言善道又倔上天的人,皇上过来淡淡的一句话,居然就能叫他乖乖的老老实实梳头洗脸,可见,这个老头根本不是皇上的对手。
福公公心里已经松了这口气,等着一会儿跟着皇上送这两位回家,然后回宫了。
宋睿梳洗了,于尘凡也就跟着梳洗了。
两位臣子洗漱整理的整齐了,林炤这才问道:“你们跪在这里做什么?”
宋睿清理了一下喉咙,道:“启奏皇上,追封之事切不可行!先太子是被先皇降罪,贬为庶人的,先皇驾崩之前,并无给先太子翻案之说,先太子仍旧是庶民,皇上您怎么能追封一个庶民为皇?先皇地下有知,必然是痛心疾首!此为一。”
“二,先太子身负谋逆之罪,此罪是先皇圣旨下的,无缘无故,无证无据的,罪行是消失了还是没有了?根本不是啊!罪尚在身,怎么能追封皇帝?岂不是成了天大的笑话?!”
“三!”
宋睿显然是早就想好了,说着声势倒起来了,一开始因为两天两夜没怎么吃东西没怎么好好休息,人有点委顿所以声音不大,说到三的时候,气也足了,胸也挺起来了,眼睛也直勾勾的盯着皇上了,好像他倒来了气。
“先皇乃是皇上的祖父,皇上回京的时候,先皇圣旨恢复您的皇长孙身份,皇上这才能名正言顺的继承大统,是先皇的圣旨!如今皇上没有任何证据,亦没有祖宗的聆讯,就将先皇赐罪的人追封成了皇上,您将我大周的列祖列宗置于何地?!”
宋睿中气十足的质问刚落下。
于尘凡简直配合默契的马上大声喊道:“皇上!万万不可啊皇上!”重重的磕头下去。
林炤先没有说话,等于尘凡声嘶力竭的喊了半天‘皇上万万不可’,然后嗓子突然哑的说不出来话了,这才对福公公微微点头。
福公公赶紧示意太监端水过来,给说话过多的两个人喝水。
这两个老头这两天本来就没怎么喝水,说话多或者嘶喊两句,嗓子根本就受不了。
等他们喝了水当然也安静了下来,林炤这才道:“宋学士提醒了朕,先皇并未给孝康皇帝和孝康皇后翻案,孝康皇帝和孝康皇后的案子,朕明天上朝的时候,会命人将来龙去脉给臣子们讲清楚,为他们翻案。”
宋睿一愣。
林炤淡淡的道:“朕是孝康皇帝和皇后的儿子,当年和孝康皇帝、孝康皇后一起蒙冤,宋学士总不会质疑,朕不清楚来龙去脉吧?”
于尘凡一看老师懵住了,忙道:“皇上!翻案之说岂能如此儿戏!先太子的罪行是先皇定的,没有先皇的认可,先太子的罪岂能说翻就翻了?!”
林炤声音冷了些:“当年所谓的一切事情发生在太子府,如果太子有罪,朕这个皇长孙亦是同样有罪,绝无太子有罪皇长孙无罪的道理。那么先皇既然下旨恢复了朕皇长孙的身份,让朕名正言顺的继承大统,那就是说朕是无罪的,朕既然无罪,孝康皇帝和孝康皇后自然也无罪。”
他冷冷的看向了于尘凡:“皇帝金口玉言,有些话说出去了就不能收回,尤其是冤枉自己儿子这样的事情,让先皇如何自己承认?先皇亲自去长安府探望朕,让人接朕回到京城,恢复朕皇长孙的身份,最后亲自撰写传位诏书,将皇位传给了朕,这些种种,难道不是先皇深知他冤枉了他自己的儿子?”
宋睿已经反应过来了,忙道:“皇上此言差矣,先皇是认同皇长孙您当年年纪小,所以……”
林炤冷冷一笑,道:“你此言才差矣!陈国时期,陈宣王从自己的儿子屋里搜出来传国玉玺,尽管他儿子不过三岁,藏起传国玉玺的乃是奶娘等人,但陈宣王依然赐死了儿子。如果从太子府搜出来的那些东西是真的,那么朕这个皇长孙自然是绝对没有宽恕的理由。”
宋睿和于尘凡全都顿住了,一时不知道如何反驳。
林炤自然是继续:“先皇只是因为冤死了自己的儿子,实在没有办法承受这样的事实,所以才避开这件事的。但是他恢复朕皇长孙的身份,这边是间接的承认了,他冤枉了自己儿子的事实。朕当时亦可以追问先皇,让先皇为先太子翻案,让先皇承认他做错了!”
说到这里林炤站了起来,表示他情绪比较的激动。
这也是一种施压,行为的施压,让宋睿和于尘凡紧张起来。
林炤声音同样大了些,道:“朕没有那么做,是因为先皇身体一直不好,先皇在确认了他冤死先太子之后,伤心之下身体便大不如前,这些事情你们亲眼所见,如今却在这里抓住这一点阻止朕追封自己的父母亲!”
“先皇是朕的祖父,祖父身体不好,朕恨不能每日里不做其他的事情,只侍奉床前略尽孝心,恨不能彩衣娱亲不做他顾!如此情况之下,便是先太子的话都不敢多提,只恐提了更加让祖父伤心,使他的病情更加沉重。正是因为这样,才致使自己父母亲的冤情没有及时的洗刷,朕是如何的左右为难,你们可能体会一二?朕是君父,你们身为臣子,不但不能想君父之所想,急君父之所急,为君父分担一二的为难,反倒在这里板着脸教训君父,不该追封他的父亲,不该为他蒙冤而死的父亲翻案!”
说到这里,皇上已经是痛心疾首,面上痛苦而难过至极的样子,看着宋睿和于尘凡,道:“你们一个大学士,一个老编修,都是饱读诗书之人,你们扪心自问,如果是你们自己的父母亲蒙冤而亡,你们是不是日日泣血,夜夜无眠,要为自己的父母亲洗刷冤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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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97章 劝回学士
“皇上!”
宋睿先喊了一句,以示自己还有反驳的话说,但是喊了一声之后,停顿了半天。
很明显,反驳的话他根本就没想好,怎么反驳,从哪方面反驳,他张口结舌。
林炤坐下了,声音也缓和了很多,道:“朕登基以来,朝廷平稳天下承平,这是先皇留给朕的大好局面,是先皇多年来呕心沥血治理下的必然,朕真的不希望因为父母亲的事情,公然的责难先皇,先皇尸骨未寒,朕就开始翻旧账,明里暗里职责先皇的错误。”
他看着宋睿和于尘凡:“朕的苦心,你们为何不能理解?为何要逼着朕做出一些不孝的事情来?你们身为大臣,应该守护朕的名声,守护朝廷的平稳局面!”
“臣……”
两位老臣张口结舌,过了半天于尘凡才道:“臣等只是尽责,臣等绝无逼着皇上翻案……”
说到这里又觉着这句话这样说不好,小心的看了一眼宋睿。
宋睿到底年纪太大了,就算是大学士出身,可在这里跪了两天两夜,吃的喝的都是一点点,本身身体已经撑不住了,皇帝来了之后,虽然打起精神辩论了两句,然而,第一皇上同样能言善辩,而且一来就占据了道德制高点,讲孝道人伦,讲国家安稳,这都是高高在上绝对不能触碰的大道理。
第二宋睿脑子其实已经有点糊涂了,没吃东西脑子可不糊涂嘛,所以张口结舌了之后,更加想不出来任何反驳的话,听了自己学生的话,当然听出来不对了,但是这话叫他说,却也未必说得好。
林炤一看,差不多了。
更加的和颜悦色起来,道:“你们的苦心,朕很清楚,但是朕的苦心,你们也应该体谅体谅。朝上的事情,朝上商量着解决,不要如此了,让朕为难,你们也不好受。是吧?”
最后这句‘是吧’问得好。
宋睿和于尘凡只能说是,当然不能说,不是,让皇上为难,我们不难受?
所以,等皇上说完了这句话,两个人只能默然,然后皇上示意福公公过来将两人搀扶起来,福公公领着小太监过来,将两人扶了起来。
“回去吧,有你们这样的臣子,倒是能敦促朕今后做什么需更加的妥帖,你们也多想想,以后别这样了,自己的身体也受不了。”
林炤几乎是用哄劝的语气。
皇上说的也很谦虚了,有学问的人第一注重的就是体面,皇上如此谦逊,他们很有脸面,尤其是宋睿,老人家其实也需要哄,这样一哄心里头舒服,虽然目的没达到,但也叹着气,躬身行礼,颤巍巍的转身走了。
小太监们左右三四个人搀扶着,一直扶到了外面交给他们的家人。
林炤背着手一直看着两个老头出去了,这才回到了坤宁宫。
越绣宁已经起来了,洗漱完毕早膳都用过了,趁着早上还比较凉快的时候,在后园子查看种的几种药材的生长情况。
林炤听宫女说皇后在后花园,便寻了来。
越绣宁也已经听见了禀报,急忙的迎了上来,问道:“怎么样?”
林炤笑了,点头:“回去了。”然后简单的说了说,自己是如何说的,果然先说孝道,再说大义,站上道德高地,那两位老学究就说不出来反驳的话。
越绣宁听着笑了,道:“皇上到底还是有耐心,比我强。”
说着转身进了药园子,继续忙碌。
林炤便挽起袖子跟着进来,也帮着她拔除一些杂草,笑道:“怎么这么说?把孝道摆出来占有理的位置,这可是你教我的,为什么说谁比谁强的话?”
越绣宁倒没想到他这样认真,笑了,想了想道:“我的意思,从登基之后你做的一些事情看,比如追封父母亲的这件事上,你就很有耐心,一直等到现在,虽然我知道其实你心里头心急火燎的很。还有打仗,很有耐心的慢慢布置包围圈,虽然耗时很长但是大幅减少了伤亡,等等这些事情,都能看得出来。”
“我监国的时候,就比较着急了,做的几件事都很仓促。比如连锅端了户部,对齐国公的处置,提拔三叔等等,因为做的比较急,所以有后患。而你做事稳当,就没有后患。”
林炤听了摇头:“这话就不对了。端了户部是为了筹措军饷,如果军饷当时没有很及时的送到,那慢慢布置包围圈的策略未必行得通,拿不到银子,兵士们哪里有那个耐心能坚持那么长时间?这原本就是相辅相成的。”
“至于国公的处置,我看也是连串的反应,端了户部这是掀了那些贪腐人的锅啊,他们不可能没有反应,后续的所有事情都是因着这件事起来的,所以你别说你急躁,这不叫急躁,这叫果断!”
越绣宁‘噗’的笑了:“你逢迎的话很中听,我收下啦!”
林炤笑道:“如今闲下来了,可觉着闲得无聊?管理了一段时间的国家大事,是不是觉着挺有意思的?还想管吗?”
越绣宁好笑的看他:“什么叫还想管吗?有你在我还管什么?”一顿马上脸色有些变:“你难道又有什么事情要出门?”
“不不不,没有没有。”林炤笑着忙道:“不是要出门,只是突然这么一想,觉着你当这个皇帝也挺好,管理的井井有条的,一点不比武皇逊色。”
越绣宁手都停下了,啼笑皆非的看着他:“什么乱七八糟的,我当女皇,你当……皇夫?”
林炤哈哈哈的笑,乐不可支:“当然可以啊!”然后马上脸一绷道:“你可别说后宫什么什么的!”
这一次轮到越绣宁哈哈哈的大笑了起来道:“原来!原来男的和女的都一样啊,我当皇后先警告你不准纳后宫,你当皇夫马上也警告不准……”
“不准说!”林炤更过分,居然连听都不想听,脏着手就来捂越绣宁的嘴,越绣宁惊叫着忙躲,往后一仰差点跌倒,还是林炤眼疾手快抱住了她的腰。
越绣宁也老实不客气的踢了他一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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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98章 追封祭祀
夫妻俩乐不可支的打闹,差点在摔在泥巴地里打滚,闹了好半天才从菜园子出来,手上裙摆长衫上全都是泥巴,两人赶紧的回屋洗澡换衣裳。
这一回去就少不到要做些夫妻的事情,门关了整整一上午,午时才打开了。
皇上很漂亮的解决了大学士的‘死谏’,满朝文武自然是心里头又佩服又赞叹,谁都知道,老学士都很难缠的,尤其是七老八十的就更难缠,都已经说出来‘死谏’两个字了,能如此平顺的解决,实在是难得。
这件事对皇上的威信当然是一种大的提高。
接下来,朝廷上下便齐心的预备孝康皇帝和皇后的祭祀仪式。
祭祀之前,十月初的时候高北辰也回来了。
建宁府那边的情况总算是理顺了一些,实际做事的如县令、知州等职位上已经补了官员上去,当地的百姓们虽然有震动,但很快还是该怎么过日子就怎么过日子。
薛汤等人的恶霸行径,在当地当然是造成了很深远的影响,这些人覆灭了之后,新任的官员到位,有一段时间基本上天天都是处理遗留下的事情。百姓们来喊冤,以前被如何如何的欺负,家里头的人和牲畜的被抢走,如何如何的。
新任的官员们当然小心谨慎的处理,皇上杀了那么多的人,对他们当然也有警醒的作用。
听了高北辰禀报的情况,皇上还是很满意。
这件差事办完,高北辰这个都察院都御史便名正言顺,皇上也叮嘱了,多培养些得力的,能看的御史出来,朝廷需要这样的人。
高北辰叩谢皇恩。
在祭祀大典之前,终于建宁府的贪腐案,长安城陪都的太皇太后被杀案,二皇子谋反的事件全部落幕,处理好了。
祭祀分成三天,第一天是牌位请进奉先殿,第二天将孝康皇帝和皇后坟茔移葬到皇族祖坟中,第三天是天坛祭天。
林炤的父母亲去世了之后,当时的情况是一个侍卫和王爷爷带着林炤继续逃命,根本顾不上父母亲的尸首。
尸首是被朝廷追杀的人寻到的,不过他们也没有敢擅自处理,而是装棺之后运回京城,给先皇交差。也不知道先皇当时看见自己儿子儿媳妇的尸体,是何种心情。
也许正是看到了儿子和儿媳妇的尸体了,才突然的惊醒了?那种暴戾的,疯狂的脑子终于冷静了下来?
林炤父母亲被安葬在了兴县郊外,离皇家陵寝不远。可见当时安葬的时候,先皇真的是已经冷静下来了,知道自己也许做错了。
林炤登基了之后,移坟的事情就一直在准备,当然了,这种准备只有亲近的几个人知道,如穆寒、陆光涛等人。
现在,终于可以移进皇陵了。
林炤看重的自然不是那个‘皇’字,他看重的是‘祖’字,父母亲终将葬进祖坟,地下安心。
三天的祭祀,皇上和皇后,包括小公主,全都是披麻戴孝恭恭敬敬,将牌位请进奉先殿,将坟茔请进了祖坟中。
祭天仪式,是告诉天下的百姓们,当今皇上之前,还有一位皇帝,就是孝康皇帝,先帝之子,皇上的父皇。
林炤终于放下了一件心头大石。
接着,就是为当时受牵连的人平反,首先自然是孝康皇后的娘家——穆家。穆寒的祖父祖母、父亲母亲等人全都得到了追封。
年前的时候,穆家重修坟茔,重开祠堂,皇上和皇后素服前往祭拜。穆家的人少,祭拜的时候来的人多,因此显得局促忙乱。
林炤看在眼里,心里有些伤心。当年外祖父家可是一个大家族,他小时候很喜欢来外祖父家玩,因为孩子多,七八个孩子跑着玩儿,抓鸟打陀螺,滚地圈儿,比宫里头热闹好玩多了。
现在府里却只有穆寒夫妻俩,穆寒性格也变得冷漠的很,即便是邓紫虞因为忙不过来失礼了一些人,涨红了脸很难为情,穆寒却并不以为然,甚至不当回事,不放在心上。
这些全都是当年那些事情之后的后遗症。
朝廷官员们来祭拜,当然是因为穆寒现在的身份地位,因为皇上和皇后亲自前来,所以他们必然会来,就算是被疏忽了失礼了,当然还是会理解一下,不会怪责镇边侯。
接着就是忙碌的准备过年了。
十月底十一月初,东暨县那边传来了好消息,越尚耕和越天泽全都考过了院试,可以准备乡试了,因着在转年的二月里,时间还是很紧迫的,因此就不回来了。
这样算起来,越尚耕考完试之后需要紧紧张张马上回京,才能赶得上媳妇生产。
何欣云那边,倒是不会有什么,一来她心宽,而且从小做男孩儿养,天天在外面跑跟着哥哥们学武,倒是没有什么多愁善感的情绪。二来越家人多,越榴红就住在隔壁,三天两头的过去探望,来回走动不会孤单。
吴玉如今是国公夫人,每天拜望的人多,吴邓氏这个国公爷的丈母娘当然也是水涨船高,如今为了避讳,在国公府旁边买了一处宅子,院墙打通了,吴邓氏住在那个宅子里,跟外面说的自然是两户人家,但其实内部通的能走动。
这样也不会被人说闲话。
吴邓氏喜欢何欣云的爽利,她自己手脚勤快也爱跑,不会像别的府的老太太坐着不动等着晚辈来拜见,她往何欣云越榴红那边跑的反倒更勤快,有这么个老太太陪着,何欣云更不会觉着孤单。
今年年前的事情事情非常多,所以忙忙碌碌中没觉着,就已经到了大年三十了,然后就是每天的侯爵勋贵,朝廷官员进宫拜年。
皇上和皇后每天都是如此,接见拜年的官员、勋贵们,每天都有一些宴席,宫里头或者摆两三个宫殿。
过年要给的封赏特别多,平常里想不来的勋贵府里的老太太、老封君,德高望重的人,各个藩地的王爷、郡王们,还有分散九州的一些王公们,这些该赏东西的赏东西,该给勉励的要勉励,一样都不能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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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99章 过年的热闹
诰命夫人们,从一品到四品,该赏赐什么都是有讲究的,不能错了规制,多了少了的,都有分寸。
少了谁,那边必然会引起不小的震动,必然是赶紧的想想自己哪里做的不好让皇上皇后生气了?过了年说不定请罪的折子就到了,有些甚至要亲自来宫里请罪。如果是京城的也就罢了,若是外地的,那才是真的找了大麻烦。
所以,一样都疏忽不得。
这就是尚宫局的工作了,尚宫局协助皇后的,这些事情早三个月前就开始办理,远的地方需要送出去的东西早早就要送出去。
该赏赐的,甚至于只是给一句祝福的话的,都不能少了,周到全面,一个都不能少。
尚仪局过年的时候同样也非常的忙碌,从十月份的祭祀开始,皇后这边的穿戴用具,过年、祭祀、赴宴、接见诰命夫人等等这些活动中的行为、坐卧、举手投足等等的,全都要一一跟皇后娘娘禀报清楚。
这段时间,越绣宁也比较频繁的见到越天梅了。说不上来好坏,但效果还是有的,非常明显,第一条就是知道规矩了。
知道规矩,这就已经不容易了。
过这个年,越绣宁冷眼旁观的看了看越天梅的变化。
进了尚仪局半年,看起来越天梅首先明白了,凡事都有规矩,人和人之间讲究礼仪,有礼仪懂规矩的才是体面人。
以前的一些小心思小举动看起来也没有了,规规矩矩的做事,也稍微的有些城府了,脸上不在带着明显的情绪变化。
能有变化就行,到底还是要出来跟人接触,多看看别人怎么说话做事的,跟什么人学什么人,这是一点没错。
越天梅之前在府里头,没有人教她什么,闷在闺阁中不是那么豁达的性格,所以自然是越想越窄,越将人往坏处想,再加上身边一两个心歪的丫鬟挑唆,所以才会封闭狭隘。
出来了接触的人多了,发现每个人都有每个人忙碌的一摊子事情,根本不是那么闲的没事,成天想着怎么看低别人盘算别人,这时候也就能了解一下,自己以前是多狭隘,多没见识。
只要能想到这一点,越绣宁其实就挺满意的。日子到底是要自己过,性情需要自己调整,别的人能帮忙的地方有限。
其实,越绣宁不知道,过年的时候,越天梅受过一次打击。
那一次的打击也让她看清楚了,或者说明白了一些事情。
越天梅之前不想进宫,香椿说了些胆大妄为的话说动了她,香椿当时打的什么主意已经不可询了,但越天梅心里头一直惦记着。
何况她十五岁的年纪,正是情窦初开的时候,惦记上了就总想见见,而皇上住在宫里,御驾亲征回来了之后,想要见到当然也容易。
皇上长身玉立隽秀温润,高贵气质无人能及,再加上打了仗只有又多了几成的稳健成熟,坚韧挺拔,这种男子,谁见了不会心肝儿砰砰砰的乱跳?
越天梅见了几次之后,竟然到了无法自拔的地步,天天想着念着,就是如何的能留在宫里,留在皇上的身边。
尚仪局自然是没人给她出这样的主意,香椿也早就不在了,越天梅自己能有什么好办法?思前想后的,也没想到怎么办。
在宫里多时,反而不断地听说,皇上和皇后如何如何的好,皇上如何的深情不移,宗人府现在都不敢提充盈后宫的话,等等等等这些。
正不知道如何是好的时候,这天却巧来了个机会。
过年忙碌,有时候就出些差错。
这天坤宁宫依然是忙的很,拜见皇后的诰命夫人们都在排着,什么时辰谁觐见都是已经定好了的,一直要忙到傍晚酉时左右。
越天梅跟着尚仪局忙了一上午,下午坤宁宫这边等着拜见的人少了,尚仪还想着明天的安排,怕明天的安排不到位,因此命司籍带两个女史先回尚仪局,将明天的安排再过两遍,看看有没有遗漏的地方。
司籍带着女史出来,其中一个就是越天梅,越天梅走在游廊上的时候,正好就听见旁边一个宫女小声问另一个宫女:“刚刚晃了一眼,好像是看见皇上进来了,怎么又不见人了?”
另一个宫女就小声的说:“皇上中午喝了些酒,头疼呢,看见这边人这么多,就嫌烦不过来了,去翠薇厅午睡一会儿。”
“谁在旁边伺候呢?”那宫女似乎是随口的追问了一句。
另一个宫女道:“让小豆姐过去,小豆姐……你也知道,慌里慌张的,刚刚还瞧见怎么在这边瞎跑呢。”
两个宫女说着走过去了。
说者无意听者有心。
越天梅听见了心中就是一动!她也没什么好主意,自己想不出来多高明的办法,更不敢问别人,听到了这些话,只觉着应该是自己难得的一个好机会。
忙对司籍说,自己要解手,去一趟茅厕。司籍自然是不会疑心,点头同意叫她快点回去。
越天梅从游廊上下来,来到了坤宁宫后花园这边的翠薇厅,翠薇厅是个花厅,但里面其实只有几盆兰花,是个在花园子里歇脚休息,可以宴客的地方。
位置也比较偏僻,在山坡下面,山坡上有一大片的海棠花树,另有一片梅花林,赏花走累了,就来花厅这边休息休息。
皇上就睡在这里。
越天梅小心的接近了花厅,四下里看了又看,果然没看见有人在这边,也是的,坤宁宫的宫女嬷嬷们忙得不可开交,而一直跟着皇上的太监们,是不能进坤宁宫的,所以这边才没人。
越天梅进了花厅,蹑手蹑脚的走到了花厅休息的内室这边,罗汉床上没人,榻上也没人,她不由得愣住了。
林炤却在小屋,洗手之后系着腰带边往外走,一点都没想到外面会站着一个人,将他还给惊得下意识就马上闪身躲了一下。
然后马上认出来了,那是越天梅。
心里奇怪着,林炤整理好衣裳这才踱步出来,出来就看见站在那里愣神的越天梅听见脚步声忙扭头看这边,看见自己了之后,先是松了口气,然后突然的脸就一下子通红,就像是一张大红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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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00章 被呵斥的越天梅
林炤道:“你在这里做什么?”
越天梅满脸通红的扭捏起来了,低下头去刚要蹭蹭脚尖,然后马上反应过来这个举动很土气,马上收敛了,又挺胸起来,含羞带怯的看了看林炤,半天才道:“我……臣……”
她的一系列举动,林炤不动声色的全都已经看在眼里了,心里又是吃惊又是不敢相信。
但是林炤到底是过来人,何况对他投怀送抱的女子真的是太多太多了,这些女子稍微动动手指头,林炤就能马上看出来她们心里想的是什么。越天梅也一样,那副做出来的羞怯样子,略微带着紧张的决心,慌张的不知所措,似乎没想好但是又有什么期待……
太明显了,根本瞒不了林炤。
林炤先是吃惊不敢相信,接着就有些恼了。皇后可是你姐姐!何况皇后为了改掉你的一些坏毛病,费尽心机的让你进宫,让尚仪局的人教你规矩,想不到你倒起了这样的心思了!
林炤一生气,第一个反应就是冷下脸,声音严厉了些:“没有朕传唤,你怎么敢擅自进来?出去吧!”
越天梅似乎是吃了一惊,她到底是没人教过,根本不知道应该做什么,被皇上兜头一盆冷水浇过来,顿时什么勇气都消失了,含羞带愧的忙要退下。
但是林炤马上又觉着,叫她这样出去太轻松了,她根本不知道做错了,或者哪里做错了。
又是一声轻斥:“站住!”
越天梅于是站住了,顿时不但又羞又愧起来,更是尴尬的要死。她也不是傻瓜,当然知道皇上叫她站住不是改了主意,而是要教训她。
林炤稍微想了想,冷着脸道:“因为你的婚事,家里人费尽心机寻了几门,你自己好好想想,如果按照规矩,婚事就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的,长辈们定下也就定下了。正是因为考虑你愿意不愿意,才会东家不成西家不合适的挑选到现在。让你进宫也是为了让你多见见世面,接触一下除了身边那些丫鬟之外的人,懂一些人情世故。”
“你也只有在闺阁中,丫鬟们才会围着你转,一旦接触了别的人,总该知道并不是所有的人都是围着你转,所有的事情都必须按照你的心意来。这些你都搞不清楚,今后怎么和别人相处?你难道依然以为,所有的人都会顾着你的感受?为什么你从来不知道顾及别人的感受?”
“皇后是为了让你学会和别人相处,才让你进宫的,可你居然起了如此不敬的心,枉费了皇后娘娘的一番心意,也看低了朕!”
林炤冷着脸厉声道:“你好好想想,你把你自己看成了什么?这件事朕不会让家里人知道,但你听清楚,不是为了你,而是不想让家里人伤心难受,再说一遍,动动脑子好好想想吧,若是连这样都想不明白,你也没什么可学的了。下去吧。”
越天梅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出来的,如此的当面训斥她哪里受得了?何况这么不留情面,连她自己都说不出口的那点心思也被说出来了,被骂了!她根本无地自容,捂着脸已经哭得不行了,闷着头找了个没人的大树底下,放声大哭了半天。
好在这边偏僻,一直没人过来,哭了半天累了,收了眼泪坐在原地呆了半晌,心里翻来覆去自然是什么都想了,羞愧的要死不如一头撞死算了……
但当然只是想想,要死还是没有那个决心。
然后就想出宫,无论如何要出宫去!没脸在这里呆着了,她要回家!
但是出宫也得有理由,不能随便就回去,那样的话,家里人肯定要问为什么,一旦家里人知道了自己做的事情……
那时候还不如一死了之!
然后就想起皇上最后的几句话,不会和家里人说,这一点让越天梅松了口气,然后不由自主的就想起来皇上再三强调的,叫自己好好想想,好好想想。
她是需要好好想想了。
最后,终于定了神,擦了眼泪站起身来,从坤宁宫出来回到了尚仪局,先偷着回自己住的地方洗了脸,这才来到前面。
司籍自然是着急的不行了,问她到底怎么回事,怎么去了那么半天?
在宫里时间长了,越天梅脑子也灵活了些,说自己因憋得急所以到处乱找,找到了茅厕进去,可出来就不认识路了,乱转了好久。
她进宫之后确实是迷路了几次,这事尚仪局的人知道,司籍倒是信了,只能摇头叮嘱两句,还是赶紧继续工作。
越天梅被如此的打击,当然之前那些个旖旎迷糊的心思是彻底丢掉了,也彻底清醒了。
确实,该好好想想了,以前做事缺的就是好好想想,脑子就好像是一团浆糊,根本想不清楚自己应该做什么。有时候什么事情一旦自己觉着是这样,那就改变不了,连她自己都没办法。
去年端午节发生的事情,她还记得很清楚。自己开始以为自己被大人们带出来看赛龙舟是失仪,别人家的闺秀小姐根本不会抛头露面,所以当时心里的激愤简直连她自己都控制不住。
当时在场的人都看见了,包括那几位诰命夫人,不是自己家的人都看见了,越天梅清楚的很。
然后看到了卫国公府小姐,还有齐国公府小姐,当然了,就明白了,确实是自己钻了牛角尖了。
事后她自己确实反思了一下。
然后就是这件事。极度的羞愧尴尬持续了好几天,之后终于能冷静下来好好想想了,越天梅就能想的起来,给自己出这个主意的,就是香椿。
小姑那么厌恶香椿,所以跟父亲说,父亲很快赶走了她。
越天梅当时很生气,非常非常生气,但又不是因为香椿走了生气,而是觉着自己被轻视了。
但是现在想想,香椿当时给自己出的不就是个馊主意吗?香椿当时不说那些话,越天梅也不会有什么逾矩的心思,也就不会有今天这个难堪了。
难堪、羞愧、尴尬。只要在宫里一天,她就要一直品尝着这些滋味。
这件事情,林炤确实没有和越绣宁说,家里其他的人也都不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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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01章 中举了
过了年之后越天梅在宫里继续呆到了三月,今年五月越赵氏的孝期满两年,婚事就该提上日程了,不管是越天泽还是越天梅的婚事都需要准备起来,因此越天梅出宫回家了。
不用说,越天梅自己是松了口气的。
三月里,东暨县继续传来了好消息,越尚耕和越天泽乡试也考中了。
京城这边的人不用说,自然是大喜过望。何欣云就盼着越尚耕能快点回来了。
比起得知过了院试的消息,越绣宁听了这个消息之后心里就嘀咕起来了,林炤在旁边笑着说话,她脸上带着沉吟的表情琢磨着。
林炤说了半天扭头看她,一看就是自己说的什么完全没听进去的样子,不由得好笑:“绣宁,你愣什么神啊?”
越绣宁回神,嗯了一声,然后才道:“没……没什么。”
林炤和她夫妻同心,稍微一想便猜到了,不过还是想了想才笑着道:“你是不是觉着三叔和天泽考的太容易了些?”
越绣宁顿了顿,微微涨红了脸点头,她心里嘀咕的就是这个,但是到底不好说出来。好像她多么怀疑三叔和天泽学的东西不真实,考的也不真实一般。
当然了,现在林炤猜出来了,这会儿屋里也就只有夫妻俩,还有床上睡觉的蕤姐儿,便说出来也没什么。
只是声音不由自主的便小了些,道:“虽然我不知道考题是什么,三叔和天泽学的怎么样……但是总觉着不应该这样简单,我担心当地的考官们因为三叔的身份……所以放水了?”
有人考举人考了一辈子,有人因为中举疯魔了,这种事情越绣宁也听过不少,现在三叔和弟弟去考,这么容易双双考过?真的感觉太容易了些。
她怀疑,当地的考官根本就放水了,一个是皇后娘娘的三叔,吏部侍郎大人,一个是皇后娘娘的弟弟,这些人当然有理由这样做。
前后文结合一下,林炤便也知道她说的‘放水’的意思,想了想笑道:“便是放水了,又有什么关系?”
越绣宁没想到他会这样说,顿时惊讶的道:“你这个当皇上的……有人在你的朝廷里,科举制度下如此的……作弊,你居然还说有什么关系?”
林炤笑了,道:“其实这是最好的结果。如果你是当地的考官,你该怎么做?不让吏部侍郎和皇后的弟弟考过?他们不知道你是什么样的人,我是什么样的人,当然会害怕,担心如果不让过,你会报复,会瞬间叫他们官职不保。”
“这种结果是必然的,咱们睁只眼闭只眼接受就是了。免得当地的考官难做。你说是不是?”
越绣宁想了想,这话当然有道理,但是……
“但是……”她想了想,却又不太好说。
“但是,三叔和天泽不是真本事考上的,你心里觉着怪不舒服的?”林炤笑着道。
越绣宁想了想道:“也不是我心里不舒服,只是……科举是为国选贤能,如果这样似乎真的……觉着不太好?”
林炤好笑:“你平常脑子挺活络的,怎么一牵扯自家人反倒刻板起来了?为国选贤能,是选出来有能力有本事做事的人,科举制度当然是很合适的,但也不是万能的,考出来的举人进士也不全都适合做官。反过来说,没考上的也未必不适合没能力做事,只是选不出来朝廷不知道,那些耽误的也没办法。”
“但是现在,三叔的能力是咱们亲眼见的。无论是户部还是建宁府的官员,能尽快选拔出来他是有功劳的,如果不是他每个候补官员都熟悉,也不可能那么快的将适合的人放在适合的位置上。这就说明,三叔有这个能力。”
“既然有这个能力,三叔自己证明了,他不是靠蒙荫混吃混喝的人,那么考科举反倒是多余的。只是为了让人服气,不想被人说是靠裙带关系将他本身的能力都抹杀了,才去考的。咱们不能本末倒置,你说是不是?”
林炤这番劝解让越绣宁疑虑顿消,想了想笑着点头:“确实如此。其实我心里也是这样想的,不过确实如你说的,一牵扯自家的人反倒是刻板了,总想更加严格一些才好,就是怕三叔被人背后指指点点,说他的官职是靠了侄女是皇后娘娘才得到的。”
林炤点头:“就算是凭本事考中了,必然也有人会说难听的话,这事咱们得想通。那些喜欢背后议论别人的,将别的人总是用最坏的眼光来看的人,你就算是做的再好,他们也绝对不会说过好字,这些人是难以讨好的,也没必要去讨好他们。三叔的能力大家都看到了,公事处理得好,谁也说不着。至于天泽,已经长大了,男人总要承担一些事情,被人背后说几句话都承受不了,那样也不行。”
越绣宁点头,又想了半天,长出一口气,笑道:“行,相公一番话,我心里好受多了。”
一顿又道:“不过咱们说的这些,可千万……”
话没说完林炤已经大笑了起来:“夫妻还用叮嘱这些吗?”
越绣宁也笑了。
蕤姐儿醒了,林炤便过去抱了起来,踱步着轻声哄。
越绣宁抿着嘴,心情好了很多。其实林炤劝解的那些话,她能想不到?当然能想到一些,但是到底没有林炤跟她说出来有效果,让她心里的结瞬间就解开了。
让她知道,丈夫也是这样想的,她就不会怀疑自己凡事只往好处想,是不是太过一厢情愿了。知道林炤也是这样想的,那么自己的想法便更加的理直气壮。
所以心情自然是好了很多。
林炤抱着蕤姐儿过来,笑着看她,越绣宁站了起来伸手把女儿接过来,笑:“好了,给我吧。”
孩子给了她,林炤顺势托起她的下巴,在她唇上亲吻了起来。
去年中秋节前,越绣宁感冒了一次,几天没给蕤姐儿喂奶,等感冒好了之后就没有了,她的奶量一直也不多,当时就考虑自己不喂了。
中秋节被林炤灌醉了之后,一段时间也不能喂,结果就彻底的断了,也就将喂奶的事情交给了奶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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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02章 谣言
一考完试,越尚耕带着越天泽昼夜赶路,赶在三月底回到了京城。
不过还是晚了一步,三月二十五日,何欣云生了。
是个女儿。
越尚耕没有赶上女儿出生,自然是捶胸顿足的可惜,不过他家现在可以说是双喜临门,回来了转天便销假,大家看见他无不要恭喜三声。
洗三的时候皇上和皇后去凑热闹,越尚耕的宅子满满的都是人,如今真的是和往时不同了,以前这个大宅子即便是分割成两个府邸,却还是显得空荡荡的,没什么人。
现在即便是这边客人挤不下去陆光涛那边呆着,也都显得拥挤的很。
大家都喜欢往高门上凑,这也是人之常情。
“瞧越家现在的态势,真的是要如日中天了。”
“哼,小心着点吧,还不定如何呢……”
在陆光涛这边坐着的,都是一些挤不到越尚耕身边的人,大部分倒不是官职身份,大部分人是因为平常跟越尚耕不亲厚,这会儿就没办法到跟前去。
越尚耕的性格直爽,根本就不是逢高踩地的人,相反,他一直都记着自己才来京城的时候,受到了几个主事的帮忙,虽然那时候自己的侄女也已经是皇长孙妃了,但看好越家能飞黄腾达的人其实并不多,对越尚耕这个乡下出来的浑身土味还没有洗干净的人,自然不爱接近。
只有几个主事对他一直都不错,他的婚事,小妹的婚事,都是这几个主事帮忙。
所以,现在越尚耕对那几个主事就很好,当然这几年的时候,主事也有升迁的,也有落魄的,但只要来了越尚耕的府上,他都热情招待,请到自己身边坐着。
府宅不大,一些凑不到跟前说话的,晃悠晃悠的,也就晃悠到了陆光涛这边来。
看见周围无人,几个坐在凉亭中的官员们小声的议论起来了。
说话的这几个,全都是最近比较灰头土脸的,朝中官员很多都有关系,即便是公事上没关系,也有可能是姻亲什么的。这几个就是和户部那几位官员,或者最近被贬的爵爷们有牵扯的,所以对越家不是很以为然,也看到了坐下的都是在越家面前不得势的,因此便开口。
“如日中天?我看是一人得道鸡犬……”一个刁钻的冷哼着,刻薄的话到底没有敢全说出来,大家能听懂就行了:“除了镇国公之外,谁是正经凭本事上去的?再说了,镇国公其实也是……他不过就是个海军将军罢了,如何能一跃成为国公爷,还是国公之首?不就是因为……是国丈嘛……”
“可不就是,尤其是现在这位……”说话的嘴巴往越尚耕府邸那边努了努:“回去了一趟,中了秀才接着中举了,简直和儿戏一般,还有脸摆宴席呢,真是笑掉大牙!”
“今天这宴席不是洗三吗?”一个稍微实诚点的才说了一句,顿时被好几个人斜睨,马上讪笑着道:“是啊是啊,其实醉翁之意不在酒,醉翁之意不在酒、”
另一个板着手指头:“如今的朝廷里,都察院、兵部、吏部,都成了他们家的内园子了,都察院的都御史高北辰,一个嫡女下嫁给户部主事的庶子!要不是上头有这位皇后……哼,哼……”
连哼了两声,表示后面的话就不说了,大家自己去想。
当然了,他想说什么大家都知道,就和那位说一人得道鸡犬升天的一样,留下两个字不说,但谁又猜不出来?
“娘娘生了女儿,皇上就真不急?我听说南边的福王给皇上递密折了……”
“密折?”顿时好几个人感兴趣,马上脑袋都凑一块儿了,声音也更加压低了,一起问:“怎么回事?”
“福王说了什么?”
“子嗣的事情有什么不能敞开的说的,还要递密折?”
面对七嘴八舌的询问,那个透露了风声的官员声音更加小了点:“福王是挂名的宗人府宗令,皇族子嗣这种事情他是有责任提醒的,当然可以敞开了说,可福王还是选择递密折,这说明什么?”
反问了一句,官员们有些面上怔忪,有些却已经恍然了,但恍然的却并没有多嘴。
依然是这个人,小声的道:“说明越家的权势熏天,远在福州的福王都忌讳……”
这一下,所有的人都恍然大悟了,然后面色便各自复杂起来了,或者撇嘴或者不说话,或者看别处的。
“宗正不能不说话。”
过了好半天,有人说道:“这事须得给宗人府一些压力,叫他们去跟皇上提,第一,皇家子嗣岂是儿戏?必须充盈后宫。第二,周朝祖制,皇子和皇女们出生之后就要单开府邸,皇后……什么时候给公主赐宫?”
这话询问出来,似乎也不是让人回答的。
当然也没人回答。
充盈后宫这话题,已经有段时间没人敢提了,主要是之前提过的人没什么好结果,轻的都是被申斥一顿。而且,大臣们心里都明白,那些个盯着皇上后宫,嚷着皇上应该充盈后宫的人,其实都是有目的的。
大部分都是府里头有适龄的姑娘,极想送进宫去的,所以才会这么上心。
而那些没牵扯的,自然就不会去碰这个钉子。
至于第二点,更没人敢说话了。如果皇后生的是儿子,那么就算是都察院都有责任提醒皇上,将皇子单独择宫居住,这是祖训。
但现在只是公主,为了一个女孩去招惹皇上和皇后,似乎不是那么很值得。所以,谁当这个出头的鸟儿?
谁都不傻,肯定谁都不愿意。
“福王既然递了折子,就应该会给宗人府也有指示,宗人府总不能眼睁睁的看着,他们的职责是什么,他们自己总不会不知道。”一个官员小声的道:“他们就不怕被弹劾吗?”
这话倒也是,顿时好几个人附和的点头。
于是这个议论就这样不了了之了,几个人都等着宗人府的人出头,他们其实就只看热闹而已,或者背地里说些怪话,盼着谁出头挑些事情出来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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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03章 小心谨慎的宗正
林炤从前朝下来,回坤宁宫用午膳。
才出了乾周宫,就看见那边惴惴不安站着一个人,等看见自己往这边走,就小跑着过来,跪了下去:“臣叩见皇上。”
是宗人府的宗正。
林炤一看是他就知道了,为的是这几天朝臣们底下里议论纷纷的事情。
不知道什么时候,就有一种谣言传开了,说远在福州的福王给自己递了密折,说的是子嗣的事情,公主移出坤宁宫的事情,还有充盈后宫的事情,因为福王挂名宗人府的宗令。
但其实,根本就没有密折这回事,收没有收到密折,林炤自己能不知道?
很明显造这个谣的人居心叵测。这个谣言后面还跟着一句:福王是宗人府的宗令,大可以光明正大的给皇上提意见,为什么要上密折?
这个答案就只差明着说出来了。
——忌讳皇后。
皇后娘娘是监过国的人,威信已经不是前朝所有那些皇后们能比的了,便是大臣们对皇后娘娘都很忌惮害怕。
这就是这个谣言要传达出来的情绪。
谣言可怕的就是无形,就算是贵为皇上和皇后,想要不被谣言伤害都难以办到。林炤这几天上朝的时候就等着谁提出来,然后在朝上澄清一下,自己没收到密折,谁传如此的谣言,是何居心?
但并没有人提出来,大家好像都不知道,但是,林炤相信大家都知道。
这种情况让人很生气,却又很无奈。
宗正这会儿过来,林炤心里也有数,他应该是承受了压力的,该奏禀的他需要奏禀。但是选择什么时机,显然宗正也是左思右想过得。
肯定是不能在朝上奏禀,那样的话就是要将事情挑明,将皇后至于明处让人指摘,这是得罪皇上得罪皇后的事情,下下策,宗正必然不会这样选择。
如果是去御书房,怕也会遇到奏禀事情的官员们,宗正奏禀了之后,朝臣们肯定要说意见,这就跟在朝上说差不多,只是臣子们少些而已。
所以宗正估计是考虑过得,所以专门选这个时间,在半路等,这样不会有朝臣们听见,而事后说起来,宗正也不会承认是专门如此,只说是进宫值守的时候来跟皇上奏禀,并无不妥。
“起来说吧,什么事?”林炤问道。
果然,宗正站起来,稍微犹豫了一下,道:“启奏皇上,这几天朝廷里传言宗令大人递了密折,臣担心皇上以为没收到……并不是如此,宗令大人并无密折。”
林炤点头:“朕知道。”他还在等着。
果然,宗正又犹豫了一会儿,有些结巴的道:“皇,皇上,按照祖制,公主应该移出坤宁宫,单独择宫殿居住。这,这也是朝臣们……议论的一点。”
还是那句话,这些事情是宗人府的职责,所以他们来找林炤奏禀,林炤是不会去因为说了这些话就怪罪他们的。
淡淡的道:“此事朕想过了,虽然确实有这样的祖制,不过想想并不合理,皇子皇女那么小就从他们母后身边接走,对孩子没什么好处。何况交给奶娘嬷嬷,那么小的孩子容易受到奶娘嬷嬷的影响。这些话朕记着前朝的时候,老宗正倒是跟先皇提过,是不是有这样的事情?”
宗正忙道:“是有这样的事,不过先皇说,一来祖制不可违。二来外戚……”
林炤摆手:“你不用说了,先皇如何回答的朕也知道。此事让朕想想吧。”
宗正忙道:“是。”躬身退开两步,等着皇上先走。
林炤反倒是又沉吟了一会儿,道:“祖制中也有不甚合理的地方,第一个不合理之处就是皇子皇女几岁移出宫去合适的问题,明天在朝上,尽可以提出来商讨商讨。”
宗正一听,得,皇上不但要将公主留在皇后身边,还想将这个制度都改了。
他自然是不会去说不行,皇上叫他在朝上提出来谈论,他当然是答应了,忙躬身道:“臣知道了,明天便在朝上提。”
林炤这才继续往前走,回到了坤宁宫。
越绣宁抱着蕤姐儿在游廊上纳凉,听见宫女传话,便笑着起身往外走了走,迎林炤进来。
林炤第一件事就是伸手把女儿抱过来,低头在脸上亲了亲,然后伸手搂住了越绣宁的肩膀,搂着她进屋:“昨晚上没睡好,这丫头早上什么时候醒的?”
昨晚上蕤姐儿大约是吃的有点多,哭闹了一晚上。
越绣宁自然是跟着没睡好,听见林炤询问,笑着道:“和我睡了一早上,刚刚才醒没多久。”
吃饭的时候,林炤便和越绣宁说了,毕竟谣言是针对她的,她不能蒙在鼓里毫无察觉。
越绣宁听了倒是不奇怪。
“我已经叫宗正明天上朝的时候提出来,正好我就在朝上澄清一下,没有密折这回事,谁传的谣言小心着点。另外,也叫朝臣们知道,蕤姐儿暂时不移出去,是我的意思。”林炤说着。
越绣宁想了想,道:“说起来这件事,我倒想起一件牵扯面比较广的事情来。”
“什么事?”林炤问道。
越绣宁道:“你刚刚说祖制不合理,其实不合理的祖制岂止只有皇子皇女一生下来就移出去这件事?还有藩王们的问题。祖制规定的,藩王们的俸禄都是定数,嫡子什么俸禄庶子什么俸禄,嫡女什么俸禄庶女什么俸禄……我是说俸禄,不是爵位。定规矩的时候,大约的是希望皇家的子子孙孙永世富贵不做事只享受,但是这种规定再过一二百年,肯定会成为很大的一个负担,秦姓皇子皇孙们无穷尽也,那需要多少银子去养活?”
林炤看着她道:“娘子啊,你可真说到了我的心坎里了!这件事我琢磨过,不过因为……”摇头,道:“牵扯皇族,不是小事,何况当时还在考虑如何剿灭二皇子,所以并没有说出来。但是看了两三年的户部账目,已经发现皇族俸禄支出是很大一笔银子。当然,现在绰绰有余养得起,但是几十年之后,甚至一百年之后,那得多少人,多少银子?这真的是我大周朝的一大隐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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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04章 养不起的皇族
这件事林炤还真是想到过。
但只是想想而已,毕竟登基的时间不长,登基之后接连几件大事,还御驾亲征了,给他琢磨朝廷积年累积下来的一些陋习的时间并不多。
回来了之后也是好些的朝务缠身,如果不是越绣宁说出来,等林炤在想起来,必然是要有什么事情提醒他,他才能想起。
越绣宁之前监国就正好感觉到了这一处不合理。
她并不是急躁的性子,如果有时间她当然不可能很急躁的处理事情,当然会和林炤一样稳着点,沉稳的处理问题,尽量和缓一些。
藩王的事情不是当务之急,也并没有什么迫切的缘由,所以她放着没管,只是心里知道有这样的事情,等林炤回来了跟他提。
现在既然说到了这件事,自然是说的透彻些。
继续道:“对。皇族们不事生产,不让做事,但每年俸禄却还那么多,开国的时候皇族子嗣单薄,拿出多少银子供养着都没问题,但是就不想想,这种政策之下,分明是鼓励皇族多生孩子,伸手拿俸禄。皇族们也需要银钱,那么唯一的办法就是多生孩子,这样传几代下去,只怕是人口暴增。”
“不过,到底牵涉甚大,一个不好让藩王们觉着钱财收到了威胁,甚至于觉着身份地位都动摇了,他们什么事都做得出来。”
林炤是周朝第六代皇上,开国的两三位皇上励精图治,那时候是周朝的鼎盛时期,曾祖父的时候还可以,到了祖父时候就有些下滑,等到了先帝那一代,后期下滑的很厉害,从朝廷中不断暴出的贪腐大案就能感觉的出来。
林炤这个时候,周朝初期定的一些制度,不利之处已经显现了出来,如果现在更改,那么可以断了后患。但如果现在不改,以后只怕是想改都没有那么容易了。
就如皇族藩王们的这个政策,如果再过几十年,王爷、郡王们越来越多,生的孩子越来越多,白吃白喝的人就越来越多,这会成为朝廷的一大累赘,扔不掉的累赘。
但如果要改这个制度,别说以后,就是现在必然也会是困难重重。因为触动了皇族们的利益,皇族们必然会极力反对。
皇族到底是皇族,就算是各自在藩地,平常也不进京,但如果朝廷颁布什么关系他们的政策,他们的影响力还是很大,他们要是反对,京城这边压力也会很大。
“所以这件事需要徐徐图之。”林炤放下了筷子,吃饱了,端起杯子在屋里踱步:“不可急躁,但是必须改。”
越绣宁道:“你刚刚说的,宗人府提的祖制的事情,明天朝上让他说出来,然后呢?”
“议论议论嘛,也不一定要议论出来什么,不过先让朝臣们说一说,这样消息必然是会传到各处王爷们的耳朵中,这种牵扯祖制的事情,他们敏感,自然会一直打听。”
林炤说到这里沉吟了一会儿,道:“议论的差不多了,就可以召见召见藩王们。”
说着喝了一口将杯子放下,道:“不过现在是应该算一算,各处的王爷、郡王们的数,各家多少人口……”
“不用算,我记着呢。”越绣宁道:“王爷十一位,郡王二十三位,镇国将军五十八位,辅国将军一百二十多,奉国将军三百多,皇族中在册的,囫囵吞枣连着各王府侧妃等全算上,两万多人。”
因为之前关心过这个问题,因此看过数据。
林炤尽管知道太平盛世皇族的人口会越来越多,但是也没想到会这么多,吃了一惊道:“两万多人?!”
越绣宁点头:“俸禄方面,按照平均算,也不算什么乱七八糟的禄米多少石了,全部折成银子,我也叫人算过,你猜多少?”
林炤按照刚刚她说的人数心里算了算,但是因着不知道平均值,虽然人数知道了,但各人的俸禄是不同的,王爷最高,每年一万两银子,三千石禄米,还有丝绢绸缎各多少,等等这些的,折合起来不容易。
还是直接问方便,便问道:“多少。”
“每年需要的银子,在五十八万两到六十八万两上下。”越绣宁道:“这是大略的算了算,如果仔细折算,应该是越过了八十万两了。”
林炤虽然有准备,他也想到了必然是不少,但听了还是大吃了一惊的道:“什么?!”
如果是丰年尚且过得去,如果是欠年,那这六七十万两银子,可相当于是整个朝廷一半的财政银子!
越绣宁点着头正好也这样说:“朝廷一年的赋税,年头好的的时候二百多万两,不好了一百来万,只供养这些人,便已经将朝廷一半的银子花进去了。”现在依然是农业社会,所以朝廷的银子大部分还是赋税。
林炤蹙眉来回的走着:“原本以为不着急,这么一听,真是不能拖了,若是再过一代人,只怕这个数目还要翻一倍,那可真是……”
越绣宁点头:“过一代,人数起码多小一半,以后就会越来越多,只这些人便成为朝廷沉重的负担,迟早有一天,朝廷会发现即便是拿出所有的赋税银子,全九州各地的,全年的银子,都养不活这些人了。”
林炤踱步了一会儿道:“可以这样,明天上朝的时候说明白,有些祖制已经是积重难返,该改改的时候了。”
越绣宁道:“这话皇上说的要讲究些,免得朝臣们反弹太大……我的意思是,朝臣们疑心皇上是更改祖制,先反感了,反倒是不好。再有居心叵测的将消息传给藩王们,王爷们沉不住气,先叫嚷起来就不好了。皇上可以这样说,祖制都是好的,只是到了你这里已经是六代了,可以检讨一下,看看哪里需要改进。”
林炤笑了点头:“知道了。”
话要说的软和一些,不要让朝臣们马上就觉出来有什么重大的改变,这就是徐徐图之。
下午林炤就琢磨这件事,也不去前面了,陪着越绣宁抱着孩子去花园转了转,夫妻边转悠边商量了商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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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05章 国公爷整寿
想要更改祖制,向来不是容易的,老祖宗定这个规矩的时候,约束的就是后世子孙,就是为了能让自己的规定世世代代延续下去。
如果老祖宗定规矩的时候眼光长远,那还行。只怕定规矩的时候目光短浅,只根据当时的环境来定一些想要约束后世的规矩,那么时间长了必然会有不好的后果。
不严重的后果可能只是束缚子孙,倒没什么。但若是严重的,就如现在这样,可能会让朝廷负担日重,以后威胁秦氏江山。
林炤既然已经看到了这一点,就绝对不能让那种事情发生,必然的要更改这个不合理的祖制。
只是,当然的就如他自己说的,只能徐徐图之。
所以转天上朝,宗正提出来了问题,朝上议论了议论,皇上心里如何想的,有些人可能猜到了,不过没敢说出来,因此也只是表面上议论了一下。
皇后娘娘监国近一年,在朝臣中的威信已经堪比皇帝,朝臣们看待皇后,也绝对不是一般妇孺,恭敬尊重的程度,不亚于皇上。
所以,对于不将小公主移出去的讨论,并没有太大的反对意见。
林炤有些政令下发的比较容易,反对的声音不是很大,这跟他早早的就将都察院纳入自己这方的做法是有关系的,但凡是有重大的措施,林炤先找都察院的商量商量,说服了都察院,就等于是说服了半个朝廷。
移出小公主的事没有人在说了。
六月十七日,是越承耕的生日。
今年是四十岁的整岁数,四十倒也不能称之为寿,但以现在越承耕的身份,估计说的多夸张的都有。
去年家里头陆陆续续的添丁,越家如今真的是喜事不断。年初的时候说起来今年是越承耕的整寿,吴玉还犹豫,她是不想大办的,主要是性格使然,一想起到时候府里头人熙熙攘攘的就和以前逛菜市场一样,就觉着头疼。
不过吴邓氏是着实的说了她一顿。
女婿现在是国公爷,不是杏花村或者东暨县的小乡绅,过寿呢,你偷个懒儿不办也就不办了。如今身在这个位置就得办这个位置的事情,不想着自己,也得想想宫里的皇后娘娘,你如果不办,这种不寻常的举动必然被人指指点点,必然会传一些不好的话,要是只说你镇国公和镇国公夫人不通情理也就罢了,再要是牵连上了皇后……
吴玉不等母亲话说完,已经被说服了,连连点头。
于是,从三四月开始就准备起来,国公爷过寿,排场自然是少不了,即便是准备了两三个月,但到了六月份,还是每天里忙得脚不沾地,吴玉的性子绵软,很多时候少不得吴邓氏出面凌厉的办一办。
寿辰这天却又不巧并非是沐休之日,便是皇帝的岳父也不好徇私,因此这天依然是正常的去上朝。
当然了,下朝之后就不会多说什么,直接回来能赶上午宴。
林炤去上朝,越绣宁换了衣裳,带着蕤姐儿来到了镇国公府。虽然她倒是想轻轻松松的来,但确实如姥姥说的,规矩礼仪该摆起来的时候就要摆起来,京城不是只有你一家子,如今盯着越家的人,也不是一家两家。
所以,穿戴了皇后的大红滚边礼服,头戴九凤珠花后冠,连蕤姐儿都穿的很隆重,大红的缎子对襟长袖宽边褙子,小脚丫子上穿着大红云烟如意水漾红凤翼缎鞋,因为小脚丫子比较胖,穿鞋的时候很是费了一番功夫。
小孩儿这样一打扮,别说还着实的很可爱,越绣宁先上了车辇,奶娘将蕤姐儿抱给她,车辇便走了起来。
蕤姐儿坐在越绣宁的腿上,咧着嘴一直笑,正是学说话的时候,因此嘴里头叽叽咕咕的说个不停,但就是一个字都听不懂。
越绣宁手里拿着手绢,不时给擦擦口水,笑眯眯的端详着女儿:“小人儿真是很可爱呢。”
原本是想随自己的心意给女儿打扮的,但是今天这样的场合不允许,所以只能按公主的大装穿上,没想到还是依然的可爱。
蕤姐儿胖乎乎的手里拿着一个布做的兔子,布里面装的是荞麦,全都是烫过了然后晾晒,算是消毒过得,小家伙嘴里喃喃自语着,将兔子放嘴里咬一会儿,低头看一会儿,胖乎乎的手指头捏着兔子的耳朵。
“今天要去给外祖父磕头哦,你会不会?”越绣宁用手刮着蕤姐儿的脸蛋:“跟着娘学啊。”
蕤姐儿抬头看她,笑呵呵的张开手,就将兔子给扔一边儿去了。越绣宁便抱住了她,抱起来让她站在自己的腿上。
小家伙先是搂着她的脖子,还亲热的不行了,在她脖子上乱亲着,只是很快就把越绣宁亲的脖子上全都是口水,越绣宁笑个不住,不得不将热情的女儿推开,赶紧拿手绢给自己擦擦。
再次抱起来,小家伙不知道为什么就兴奋起来了,一跳一跳的,高兴的咯咯笑个不停。过了一会儿越绣宁的腿就受不了了,笑着道:“好了好了,娘的腿可禁不住。”
正好车辇也停了,外面传来了太监的声音:“娘娘,镇国公夫人、吏部侍郎夫人、禁卫军右指挥使夫人、镇边侯夫人、永定侯夫人恭请娘娘落辇。”
然后车辇的帘子掀开了,宫女们跪着将小公主先接了出去,然后搀扶着皇后下车辇。
吴玉、何欣云、越榴红等人在左,邓紫虞、邓夫人等人在右,分成两排跪在府门前胡同中。
胡同周围已经用围子挡了起来,遮挡百姓。前面铺着大红猩猩毡毯子,数十位夫人盛装迎接。
越绣宁下车之后先忙伸手将母亲扶了起来,口中说着:“快快请起,大家都请起来。”
所有的命妇们便站了起来,越绣宁这才想起来:“姥姥在里面?”
吴玉笑着点头:“是啊。”说着就找蕤姐儿:“姐儿呢?”
越绣宁转身让奶娘将蕤姐儿抱过来,然后和后面的何欣云、越榴红说话,又跟邓紫虞等人打招呼,门口不是说话的地方,花枝招展的妇人们簇拥着皇后娘娘,从正门进了府邸,来到正房院这边正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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