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九十六章 有 请
第一百九十六章 有 请
工地上收工以后,夏浩回到自己屋里,他盛出半碗玉米面正准备做晚饭的功夫,狗胜子突然闯进屋。
“我娘叫你回家吃饭。”
狗胜子说完话,头也不回,撒腿就跑,根本没给夏浩回话的机会。
夏浩端着装面的碗追出来,他站在门口,望着跑远的狗胜子摇摇头。
“唉,这孩子!”
夏浩除了那天和云吉释一起去了一趟李琴家,把她从顾傻子斧子底下救下来以外,再就没去过。现在狗胜子说李琴要喊他回家吃饭,他有些犯难了。
去吧,心有顾虑,人家孤儿寡母,自己落魄单身,万一连累到人家,于心不忍;不去吧,没有机会推脱,又怕伤了李琴的心。
今天在工地上,当那块大石头冲着他砸下来以后,李琴表现出万分焦急的样子真是让他没想到,说明人家一直对他的安危十分关心。
夏浩心想,现在李琴一番好意来邀请自己,怎么能残忍拒绝呢?
他站在门口眼看着狗胜子忽地跑没影了,便转身进屋,把玉米面重新倒回面袋子里,拍了拍手,又拿起毛巾擦了一把脸,换了一件干净衣服,迈步出门。
李琴的小屋离着他住的地方很近,夏浩很快来到她家。
狗胜子站在家门口正东张西望,他发现夏浩过来了,转身便往屋里跑。
“娘,娘!他来了,他来了。”
“你这孩子,教过你多少回了,怎么还老是他他地叫,要叫舅舅知道吗。快招呼舅舅进来。”
“哎,知道了。”
狗胜子一转身又跑出来,跑到夏浩跟前,一把拽住他的手。
“俺娘让你进屋。”
夏浩领着狗胜子的手,边走边左右看,李琴家里虽然一贫如洗,但是干净利落。
李琴腰里戴着围裙正在外屋灶房忙活着。
“老夏,你先进屋坐,我熬粥呢,马上好。”
李琴拿着勺子搅拌着玉米面粥,锅里正腾腾地冒着热气。
夏浩进到里屋,他抬腿坐在炕上,一个小木方桌早就已经摆好了。桌子上摆着四个小菜,一碟盐水煮花生 、一碟凉拌山野菜、一碟辣萝卜,另外还有三个咸蛋分别被一切为二摆在一个盘子里。
四个盘子中间摆着一小碗面酱,桌子边上有一个圆圆的竹簸箩,里面装着蒸熟的红薯、金黄的煎饼和几根翠绿的大葱。看得出来,李琴为了这顿饭下了很大一番功夫。
李琴摘下围裙,盛好稀粥,端着两个碗进屋。
“狗胜子,还有一碗,你去端过来。”
狗胜子一骨碌从炕上爬下来,去外屋端粥去了。
李琴抬头看着夏浩,抿着嘴害羞地笑了笑,脸上一阵阵泛红。
夏浩急忙起身,从李琴手里接过一碗粥,问道:“大妹子,咋想起招呼我吃饭,这让我多不好意思。”
李琴和夏浩分别在桌子两边面对面坐下。
“老夏,今天请你吃饭啊,一来呢,感谢你那天对狗胜子的救命之恩;二来给你压压惊,今天把你吓坏了吧。”
夏浩回应道:“千万别这么说,受之有愧,你和孩子平平安安的最好,我没事儿。”
“我和孩子平平安安,你也要保重自己,也要平平安安。今天的事儿多危险,要不是你眼疾手快,你和顾嘎子.......唉!不说了,那个坏蛋被砸中也就算了。可你......老夏,你不说我也知道,你家里人还等着你回去呢,对吧。”
夏浩听到李琴这句话,表情立刻僵住,他什么也没说,只是无奈地苦笑了一下。李琴专注地看着他的脸,从他的表情可以看出来,他似乎有什么难言之隐,似乎不愿意提及自己的家人。
夏浩并没有接着李琴的话往下说,而是微微摇了摇头。李琴也没进一步追问,她提起筷子,给夏浩夹了一个咸蛋放在他面前。
“家里也没啥好吃的,有些对不住了啊。”
夏浩从沉思中缓过神来。
“挺好,挺好!这已经挺好了,比我那儿可强百倍。”
两个人不由自主地对视一眼,都笑了。
李琴又给夏浩夹了一口菜。
“好,那你就多吃点。”
......
三个人低头开始吃饭,狗胜子呼噜呼噜地喝着稀粥,嘴里嚼着咸蛋不时地吧嗒吧嗒嘴,吃的十分香甜。
李琴数落狗胜子道:“这孩子,吃饭能不能有点儿吃相,又呼噜,又吧嗒嘴的,丢死人了。”
夏浩抬头看了一眼狗胜子,又看了看李琴。
“孩子还小,现在啊,不用管他这么严,长大了自然就好了。”
“那可不成,好习惯都是从小养成的,长大了再改就来不及了。狗胜子,狗胜子!听娘的话,吃饭别吧嗒嘴。”
狗胜子果然听话,不敢再吧嗒嘴了,可是他不吧嗒嘴,突然变得不会吃了,一脸窘迫相。煎饼在他嘴里打着转儿,他的两个腮帮子鼓鼓着,也不会往下咽食物了,看起来非常可笑。
狗胜子一副狼狈相把夏浩和李琴都逗笑了。
狗胜子平时吃饭就是这么个吃法,他也没觉得哪里不对劲儿,他不知道娘为什么今天突然对自己的要求变得严格起来,心里感到莫名其妙。
狗胜子费了很大劲,好不容易在不吧嗒嘴的情况下把含着的食物咽到肚子里,还差一点被噎到。
“娘,我不吧嗒嘴,吃不下!”
李琴突然“扑哧!”一下笑出声来。
“呵呵呵,你啊!你可笑死人了,好了好了,吧嗒就吧嗒吧,小点声,今后慢慢再改。”
李琴说完这句话,好像突然想起了什么。
“哎呀,差点儿忘了,差点忘了。”
李琴放下手里的煎饼和大葱,急忙下地,她从墙角的柜子里翻出来一瓶陈年老酒。
“看看,看看!还有这好东西呢,差点给忘了!”
“还有酒?”
“啊,有啊。老夏,你喝点酒,解解乏。”
李琴拿着酒瓶刚要起开盖子,夏浩急忙把她制止了。
“慢着,慢着,我看看,让我看看这酒。”
李琴把酒瓶子递给夏浩,一脸疑惑的样子,不知道夏浩要干啥。
夏浩把酒瓶子举到眼前,只见瓶身光滑圆润,里面的酒微微泛黄。瓶子上没有商标,也没有标明酒的度数。夏浩微微摇晃了一下酒瓶,瓶子里面表层的酒液微微挂在内壁上,好像粘稠的蜜糖一样。通过观察,夏浩看出,这瓶酒已经藏了很多年。
他连声赞叹道:“好酒,好酒啊!可有一阵子没喝了。”
李琴催促道:“那还不快点打开,你等着,我再去给你拿个碗。”
李琴从外屋拿来一个大碗,她从夏浩手里接过酒瓶,打开瓶盖给他倒酒。酒刚刚从瓶子里倒出来,屋里顿时便酒香四溢。
夏浩看着晶莹甘冽、香气扑鼻的酒倒进碗里,连忙说道:“好了,好了!”
李琴却意犹未尽。
“满上,满上!”
“诶诶,喝不了那么多,一半儿就行。”
李琴给夏浩倒了半碗酒,把瓶盖重新盖上。她一边盖盖子,一边说道:“狗胜子他爹活着的时候可不这样,每次都嫌我给他倒得少,他啊,喝起酒来就没够。这瓶酒还是我偷偷藏起来的呢。老夏,你也知道,咱云楼村一直以来能吃饱饭都是奢望,那有条件喝酒啊!”
李琴说到这儿停了一下。
“唉!早知道......我就让他都喝了。不说了,不说了,来!吃饭,吃饭,喝酒!”
李琴不想把气氛搞得太沉重,可是说着说着不由得想起来这些,显得有些伤感,于是她急忙岔开话题。
夏浩若有所思说道:“是啊,你说得对。”
李琴接着说道:“如果咱们村真像吉真说的那样,把土地分到各家各户,粮食产量一定能......”
夏浩耐心地听着李琴说话。
“哦!你对这件事儿有信心?”
“那当然!”
夏浩点点头。
“嗯,大妹子,你咋不喝点儿?”
“我哪会喝酒,狗胜子他爹每次喝酒我都看着他,就怕他喝完酒耍酒疯。”
李琴把酒碗递到夏浩面前,夏浩双手接过,她又补充问了一句。
“老夏,你喝多了,不耍酒疯吧?”
夏浩没来的及回答她的问话,而是先端起酒碗抿了一口,然后放下酒碗称赞道:“啧啧啧,好酒,好酒啊!”
“老夏,我问你话呢?”
“哦哦,你问我啥来着?”
“我问你,喝多了酒,耍不耍酒疯,呵呵呵......”
李琴问完后,突然觉得好笑,不由得掩面笑起来。
夏浩故作打趣,一板一眼地说道:“我啊?呵呵呵,那可不一定。”
第一百九十七章 火 光
第一百九十七章 火 光
天刚刚擦黑。
起风了,顾嘎子盼望的月黑风高的日子果然到了,而且恰巧就是今天。他躺在炕上,辗转反侧睡不着,他想起白天夏浩救了自己的一幕幕,内心很矛盾。
顾嘎子悄悄起床,他看着老婆均匀地打着鼾声,两个孩子也都睡得很沉,于是蹑手蹑脚地来到外屋,摸索着从房梁上摘下挂着干粮的竹筐,伸手掏出来两个玉米饼子,然后把竹筐重新挂好,快步出门。
村里静悄悄的,偶尔传来一两声狗叫。
顾嘎子一路小心,走着走着,他突然发现一个人在离他不远处,他定睛仔细分辨,云柳才?没错,是云柳才。
顾嘎子急忙闪身躲在一个胡同里,他现在最怕遇见云柳才,他心里清楚,这老头警惕性非常高,万一让他发现自己很麻烦。他远远地望着云柳才的身影,确定了他已经往大队部方向走去,于是急忙从胡同里出来,脚底生风,很快跑到顾傻子家。
顾傻子家的大门锁形同虚设,那把锁头早已锈迹斑斑,而且根本没有钥匙,吉喆只是把锁头挂在门鼻子上,并没有锁死,即使这样傻子也不会打开。
顾嘎子轻易地把锁头拽下来,顺手挂在门栓旁。
“傻子,傻子!”
顾嘎子进屋后抹黑搜索着他这个傻弟弟。他隐约看见土炕上躺着一个人,正是顾傻子蜷缩在那里睡觉,他一个箭步冲过去。
“傻子,傻子,起来,快起来。”
“傻子,呵呵!傻子,饿,我饿!”
顾傻子爬起来,嘴里不停地念叨着肚子饿。
原来,今天工地上的活忙,云吉释临时给青年突击队增加了劳动任务,因此吉喆一直干到天快黑了才回家,回到家吃完饭后他倒头就睡着了,因为太累了,吉喆把给顾傻子送饭的事儿忘得一干二净。
顾嘎子来的正是时候,傻子现在还饿着呢。他把手里的一张玉米饼递给傻子。
“吃吧,吃完跟我走!”
顾傻子不容分说,一把抢过玉米饼,狼吞虎咽填进嘴里,三下五除二吃了个干净。
“还饿!傻子,还饿,傻子......”
“行了,一会儿听话,还给你饼子吃。”
顾嘎子拉着顾傻子出门,它们借着夜色悄悄地往夏浩的住处一路小跑。两个人刚刚走上西坡,云柳才正好走回来,顾嘎子心里念叨着,“真是个扫把星!怎么来回都能遇见他。”
他一把把顾傻子拽到路边的沟里,摁着他的头趴下,用手捂住了傻子的嘴。他的这一套动作如行云流水一般。
云柳才只顾着走路并没发现他俩,但是顾傻子可不干了,刚才顾嘎子突然摔了自己一跤不说,现在还把他的嘴堵上了,他觉得很不舒服,张口就要喊。
顾嘎子小声威胁道:“傻子,你要是说话就没饼子吃了。”
这句话顾傻子好像听懂了,他低下头,一声不响,顾嘎子才算松了一口气。他眼看着云柳才顺着大路往村南走远了。于是放心地站起身,拍了拍身上的土,顺手拽住顾傻子的衣领,把他也拎了起来。
顾嘎子觉得有点儿奇怪,云柳才一般情况下要二更天才出来打更,今天他怎么出来这么早?顾嘎子来不及多想,拽起顾傻子继续往前跑,很快来到夏浩的住处。
夏浩住的茅屋后边是个比较陡的下坡,茅屋旁边有个小土包,土包后头藏着顾嘎子准备的一小瓶汽油和一些干草。他让顾傻子在土包后边趴下,又掰了半个饼子递给他,压低了声音嘱咐道:“傻子,慢点吃啊,一会儿还有饼子,咱边吃边看烟花,听明白了吗?”
“呵呵呵,傻子,饼子,烟花,烟花。”
“嘘!小声点,别说话了。”
顾傻子咬了一口饼,傻笑着看着顾嘎子。
顾嘎子猫着腰,悄悄地接近夏浩的茅屋,他确定了屋里没有动静,夏浩大概在屋里已经睡着了,没发现他。他把干草搬到夏浩房子周围散开,倒上汽油,然后转回身,又把一个早就做好的火把塞到顾傻子手里。
“傻子,拿好了,烟花,不能松手啊,不然没有饼子吃。”
“饼子,吃饼子!”
“嘘!别吵吵,站在这别动,还有饼子,听话啊,一会儿就给你。”
火很快就烧了起来,火借风势,风助火威,熊熊烈火在夜空里显得异常明亮。
“着火了,快救火啊!”
“快救火啊!老夏的房子着了。”
......
大队部里,于书记正好值班,他看见了火光,也听见了喊声,他端着一盆水拼命地跑过来。
他看见火已经着了起来,自己手里这点水根本起不到什么作用。
“老夏,老夏——!”
于书记一边扑火,一边喊着夏浩。忙乱之中,他突然发现一个人正站在房后,手里拿着一支点燃的火把。于书记立刻认定这是放火的那个人,一定是他放的火,这个人还没来得及跑,手里还拿着火把,他要抓住这个人,他丢下水盆,发疯一般冲过去。
于书记抓住的正是顾傻子。
那么问题来了,顾嘎子哪去了?
跑了呗,还能站在这里等着被抓,顾傻子明明就是他领来的替罪羊。
于书记一把夺过顾傻子手里的火把,使劲摔在地上。他气急败坏地问道:“傻子!谁把你领到这儿来的?啊?!”
顾傻子可吓坏了,本来自己站在这儿是看热闹的。红红的火光,在黑夜里是那么明亮,木头在烈火中燃烧、炸裂,噼噼啪啪作响,声音是如此动听,就好像节日里的烟花在绽放,火光映红了他的面颊,映入他的眼帘。
顾傻子面对大火,似乎进入了梦幻般的童话世界,整个世界变得通红,火光让他兴奋,刺激着他的大脑,刺激着他的每一寸神经,他高兴地在蹦跳,不停地欢笑、大吼。
烧吧,烧吧,统统都烧掉,统统都烧光......
于书记的一声怒喝把顾傻子吓得一下子蹲坐在地上,他两手捂着耳朵,似乎很害怕,浑身颤抖。
“傻子,烟花,烟花!饼子,饼子......”
于书记不知道他嘴里念叨的这些乱七八糟的词语要表达的是什么意思。他冲着及时赶来救火的人们高喊。
“吉喆,吉喆——!”
吉喆还真来了,当他听到于书记正在喊他,急忙跑过来。
“书记,书记,我这儿正救火呢!”
“你看看,你看看你干的好事儿!”
吉喆低头看见顾傻子蹲在地上瑟瑟发抖,他不明白于书记的意思。
“书记,我明明把他锁在家里了,他怎么跑这儿来了?对了,我今天还没给他送饭呢。”
于书记很恼火。
“你问我?我正想问你呢。”
吉喆一头雾水,他突然看见顾傻子旁边还有一支已经灭掉的火把。
“书记,这火——难道这火是他放的?”
“吉喆,你**听着,今天老夏要是有个三长两短,我跟你没完。”
吉喆抹了一下鼻子上的黑灰,吓得转身跑回火场。
“快点,大家快点灭火啊,老夏还在里面呢!”
吉喆使劲往火苗上泼水。
云吉释也赶过来了,他一边救火,一边大声对吉喆喊道:“吉喆,吉喆——!你确定老夏在里面吗?”
“我不知道,于书记说的。于书记说,老夏要是有个三长两短,他和我没完。”
天空突然间有雨点落下来。
“下雨了,下雨了!”
“太好了,有救了,下大点,再下大点!”
天公作美,雨水毫不吝啬地倾泻到火苗上,加上赶来的村民使劲泼水灭火,大伙七手八脚地算是把火扑灭了,但是老夏的房子还是烧塌了一角。
云吉释高声喊道:“快!快救人,快看看老夏怎么样了?”
火灭了,雨也停了。
云吉释、吉喆跑上前,他们和云星、云亮一起开始扒残垣断壁。
旁边的云柳才看着烧塌的房屋喃喃地说道:“唉!房子烧成这个样子,人啊,怕是早就烧成灰了!”
第一百九十八章 狡 辩
第一百九十八章 狡 辩
夏浩的半碗酒刚刚喝完,忽然听到外面隐约传来呼救的声音,他急忙跑出来,抬头远望,他看到了熊熊的火光,依稀看到有人影来回穿梭。他似乎听到于书记呼喊自己的名字,听到云吉释声嘶力竭地喊着救火。
他没有立刻赶回去,而是呆呆地站在李琴家的门口望着远处的大火,一颗心好像掉进了冰窖里。
李琴也慌慌张张地从屋里跑出来。
“老夏,这是咋了,咋还着火了?”
夏浩此时非常冷静,冷静的让人感到不可思议。
“是啊,着火了。”
李琴望望火光,又回头看看夏浩。
“好像,好像是你住的房子着了。”
“嗯!”
夏浩的头有些晕,他因为刚刚喝完酒,一出门见到风,酒劲儿便上来,直冲脑门。
“小李,你看那边的火光,我感觉自己好像死了,被大火烧死了。”
“老夏,你别瞎说。你是不是喝多了,刚才你可说过,不耍酒疯。”
“是吗,我说过吗?”
此时此刻,雨水打落,淋湿了他的头发、衣裳。
夏浩抬头望了望夜空。
“夜半醉兮沧海流,与风话兮碎影稠。世事沉浮兮零落雨,难得释怀兮话清幽。恍如梦兮,花绽日,霞光映心头......”
“老夏,老夏!你,你喝醉了?”
“没有,没有。我哪能喝醉,我哪能喝醉,呵呵呵......”
夏浩的声音已变得模糊,变成他的喃喃自语。
李琴皱起眉头,若有所思地重复了一句。
“夜半醉兮沧海流,夜半醉兮.......还说自己没喝醉?”
李琴摇摇头,跟着夏浩往起火的方向走去。
......
云吉释和现场的人们正在残垣断壁里搜索着夏浩,他猛地一抬头,突然看到不远处有一个人熟悉的身影。只见那个人淡定地站在人群外围,一动也不动,他浑身被雨淋的湿漉漉的,像一只落汤鸡。
云吉释看见这个人后惊呆了。
“夏浩,老夏——!”
众人听到云吉释的喊声,纷纷停手,大家先是莫名其妙地看了一眼云吉释,然后一一抬头顺着云吉释的目光望去。
夏浩迈步向火场走来,他每一步迈的都是那么沉重。
于书记也看到了夏浩,他一只手拎着顾傻子的衣领,把他拖拽到夏浩面前。
“老夏,你,你没在?”
“是。”
云吉释和吉喆从废墟上撤下来。
吉喆跑到夏浩面前连声说道:“哎呀,老夏,你没在家?你怎么没在家呢?”
云吉释骂道:“滚一边去,听你的意思好像希望老夏在家似的。”
“不不不,阿释哥,我不是那个意思。”
“行了,闭嘴吧,你少说两句。”
夏浩说道:“阿释,没事儿,你让他说吧。”
云吉释说道:“老夏,你这房子烧没了,不行晚上你去我那儿住吧。”
于书记也说道:“老夏,要不你在大队部先住一宿也行,明天咱们再想办法。”
云柳才说道:“于书记,老夏,咱得把放火的人找出来啊。”
众人开始议论纷纷。
“对对对,一定要找到放火的人。”
“谁**这么缺德,这是成心要把人烧死啊。”
“老夏是个好人,谁和他有这么大的仇呢?”
......
顾嘎子就在一旁听着,刚才他也装模装样地加入了救火的队伍,让他万万没想到的是夏浩竟然没在屋里,所有的行动前功尽弃。
他的脸上青一阵,白一阵,好在天黑,人们又都把注意力放在了夏浩身上,没人注意到他的表情,但是他却忽视了一个人,一个女人。
李琴突然跑到他身边,伸手一把抓住他的胳膊。
“顾嘎子,你说!你说,是不是你干的?!”
顾嘎子被这突如其来的场景吓坏了,他的一颗心怦怦直跳,脸上的肌肉直哆嗦,一时间语无伦次。
“你你你,你干什么,干什么你?”
李琴追问道:“我干什么?哼哼,我要问问你,你要干什么?顾嘎子,你心里最清楚,你为什么要害老夏,你说,你快说!当着乡亲们的面你把话说明白。”
顾嘎子的心跳的更加厉害,面色煞白,脸上的肌肉渐渐变得扭曲,他一把推开李琴抓着自己胳膊的手,急忙后退了几步,为了摆脱李琴,他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此时,大家把目光都集中到他们两个人身上。
顾嘎子开始极力辩解。
“不是我,不是我。于书记,于书记,你可要为我做主啊!”
于书记也感到很奇怪,李琴为什么会一口咬定是顾嘎子放的火?他一边猜测,一边继续拖拽着顾傻子来到他们俩面前。
于书记放开抓着傻子的手,指着顾嘎子,然后回头一字一句地对顾傻子说道:“傻子,看好了,这个人。我问你,是不是他把你领到这来的?”
顾傻子站在他哥面前,开始上上下下打量起来,他一边看,一边傻笑。
“呵呵呵,呵呵呵!”
顾嘎子被他看得心里直发毛,他心想,“坏了!坏了!这个李寡妇,她要坏我的事儿啊,这个虎娘们儿,早晚我得收拾她。看来今天这关自己是过不去了。万一傻子指认自己,一切就全完了。”
他心里巨浪滔天,却强做镇静,眼睛一动不动地盯着自己的傻弟弟。
顾傻子左右、上下端详了半天,突然冒出一句。
“呵呵呵,使绊子,烟花。使绊子!慢走,不送,不送!呵呵。”
顾嘎子刚才还吓得冷汗直流,这会儿反倒镇定下来,没想到自己的这个傻弟弟傻透腔了,已经忘记了刚才发生的一切,他的胡言乱语正好替自己解围。
顾嘎子立刻回过神来借机分辨。
“于书记,老夏,老夏!你们可不能听李寡妇的。我哪能干那缺德事儿,你们想想,老夏今天刚刚救了我一命,我哪能恩将仇报,如果我放火烧他,我**还是个人吗?”
顾嘎子拼命为自己开脱,他虽然谎话连篇,但是听起来却冠冕堂皇,合情合理,且毋庸置疑。善良的人们相信了他,众人纷纷点头。
“是啊,老顾说的有道理,人家夏浩今天在工地上刚刚救了他一命,换做谁也不能干这缺德事儿。”
“对对对,老顾虽然不是一个知恩图报的人,但是也绝对不是一个恩将仇报的人。”
“唉唉!我听你这话说的咋这么别扭呢,你是夸他呢,还是损他。”
“我也不相信这是老顾干的。可能是谁抽烟扔的烟头吧,当下风干物燥,容易起火。”
“对!说的有道理。”
......
无论大家说的话是褒义的也好,贬义的也罢。总之,顾嘎子觉得自己刚才的那一番话说到了点子上,而且引起了大家的共鸣,取得了众人的信任。看来自己随机应变,一口咬定不是自己干的还真就对了。
顾嘎子心中正在暗自庆幸,李琴对他却是不依不饶。
“大伙别听他胡说,别听他忽悠,他心里有鬼自己知道。老顾,你敢发誓这件事儿不是你干的?”
顾嘎子气急败坏地反驳道:“我说不是我就不是我。我为什么要发誓,啊?!李寡妇,我警告你,你别血口喷人。你算那颗葱、哪头蒜,我为什么要向你发誓?!”
李琴被他的反问气的满脸通红。
“你......”
李琴还想再说什么,被于书记给制止了,于书记摆了摆手。
“大伙的心情我知道,都想尽早抓住坏人,但是这个坏人是不是老顾,现在还不能轻易下结论。现在这时候找放火的人也不现实。至于到底是谁放的火,今后一定会查清楚的。今天我发现刚刚起火的时侯,除了顾傻子在现场,没有其他可疑的人,也许那个放火的人早就跑了,不会在这里等着让咱们抓住。”
吉喆瞪着眼睛,双手叉着腰,高声说道:“我要是把他抓住,非打折他的腿不可。”
顾嘎子急忙补充一句:“对对,打折他的腿!”
云亮在一边拽拽吉喆的衣角,提醒他道:“吉喆哥,你又吹牛了。”
一阵大风吹过,众人刚才都淋了雨,救火的时候人们焦急、紧张、忙碌,倒没觉得什么,现在突然闲下来,被冷风一吹,冰凉的衣服贴在身上,一个个开始瑟瑟发抖。
于书记高声说道:“火也灭了,夏浩也回来了,大家可以放心了,都各回各家啊,都回吧。查找凶手的事儿,明天再说。”
第一百九十九章 “猪 窝”
第一百九十九章 “猪 窝”
人群逐渐散去,夏浩走到于书记面前。
“于书记,傻子交给我吧。”
于书记两眼直勾勾地看着夏浩,不明白他的意思。
“老夏,我知道,房子烧了你很上火,我也很上火。可是你不能把火气撒到傻子身上吧,我觉得不可能是他放的火。”
“于书记,你误会了,我打算今天晚上去他家住。”
于书记的头摇得像拨浪鼓一样。
“这哪能行,不行,不行。你不知道,傻子家不成样子,比猪窝强不了多少,你怎么能去他家住?”
夏浩进一步明确自己的态度。
“比猪窝强就行。比猪窝强,人就能住。”
云吉释和云吉喆走到于书记面前。
“不行,老夏,你不能去那住,去我家吧。”
“对对对,不能和傻子住一起,去阿释哥家吧,他家房子多,有地方。”
夏浩态度非常坚决。
“我哪也不去,就和傻子住一起。”
于书记不好再说什么,只好点头,勉强同意。
“也行。老夏,你先在那儿将就一宿。明天咱们再想办法。”
“不用想了,我今后一直住在那里。”
夏浩说完话,一手拉起顾傻子。
“傻子,走!跟我回家。”
云吉释对于书记说道:“书记,我和吉喆陪老夏过去。”
“行,你们去吧,正好帮着他收拾收拾。”
几个人很快往傻子家走去,吉喆跑在前面,他现在才想起来一个问题,自己明明一直把傻子锁在家里,是谁把他放出来的呢?
吉喆到了傻子家,先是屋前屋后搜寻了一圈儿,因为天黑,也没发现什么异常。挂在门鼻子上的那把锁头还在,吉喆心想,难道是傻子饿急了,自己打开锁头跑出去了?不能啊,这小子没那两下子,他要是能自己打开锁头的话,早就跑出去了,还能老老实实被关了这么多日子。
吉喆百正在纳闷的功夫,云吉释和夏浩领着傻子随后也回来了,几个人摸黑进屋。云吉释找了半天,想找一个照明的物件儿,可是傻子家里连个煤油灯也没有。
“吉喆,你家离着近,赶紧回去,拿个灯过来。”
“好咧,阿释哥,你们等着,我马上回来。”
“等等。”
“还有啥事儿?”
“把你穿的衣服给老夏拿一件过来,他身上的衣服都湿了。”
吉喆有点为难了。
“阿释哥,你不知道。我、我......”
“咋,不愿意?”
“不是,不是。阿释哥,不怕你笑话。其实,我只有身上这件儿衣服还算凑合着能穿,家里没有多余的衣服。”
夏浩连忙说道:“没事儿。阿释,晚上我把衣服脱下来晾上,明天就干了。”
云吉释说道:“那可不行,老夏,你这衣服晾一晚上也干不了。再说了,衣服被雨淋了,你不也得洗洗再穿不是,我回家给你拿一件吧,你等着。”
云吉释又对吉喆说道:“吉喆,咱俩一起走。”
“好!”
吉喆转身快步出屋。门里、门外一团漆黑,因为走的有些着急,他的额头“砰!”地一下撞到了门框上,直撞得他眼冒金星。
吉喆急忙抬手揉了揉额头。
“哎呀呀呀呀,好疼,好疼!”
云吉释跟在吉喆身后。
“吉喆,你急啥。”
“哎呦,哎呦,疼死了。不急、不急,我不急。”
两个人出了门,瞬间消失在夜色里。
......
傻子回到家后,一头栽倒在炕上,他可不管身上的衣服是不是还湿着。平时这个时候,他早就睡着了,不睡到第二天日上三竿是不会起来的。每天早晨起床后他就盼着吉喆来给他送吃的,有时候站在门口眼巴巴地望着外面。
傻子自从被吉喆锁在家里以后,除了吃饭就是睡觉,用一句话形容就是傻吃迷糊睡,倒也安稳。
吉喆每次给他送饭,他都是傻笑着相迎,很是听话,不作也不闹,可谁能想到他今天跑出去惹了这么大个祸回来。
夏浩想帮着他把湿衣服脱下来,因为屋里太黑,他伸了伸手没搬动,傻子睡得像个死猪一样,两只手还紧紧地捂着一个上衣兜,不知道里面藏着什么宝贝,即使睡着了也没松手。夏浩看不清,也不知道该如何下手,只好等云吉释他们回来再说。
云吉释和吉喆很快回来,吉喆点亮了油灯,火苗忽闪忽闪的,给小屋带来了光明。
云吉释已经换上了干衣裳,他给夏浩也拿来一套。虽然衣服有些旧,而且已经严重掉色,但是洗的很干净。
借着光亮,云吉释看到吉喆身上穿的果然是补丁摞补丁的破衣服,吉喆尴尬地站在那里。云吉释根本没在意吉喆的表情,他把干衣服递给夏浩,夏浩脱掉湿衣服换上。
屋里有了光亮,云吉释注意环视了一下周围。
傻子家里正像于书记说的那样,乱的不成样子,炕上的被子似乎有八百年没洗了,左一层、右一层地挂满了污渍,估计里面已经成了虱子和跳蚤的天堂。
更让他们没想到的是,屋里墙角竟然还有屎尿,可见傻子平时内急时是不分地方的。满地乱七八糟的垃圾也不知道都是些什么。
刚才屋里太黑,云吉释没注意到,现在看来简直难以下脚,这屋子简直比猪窝还要猪窝,怪不得于书记不让老夏来住。
吉喆看着面前的场景直皱眉头,他矜鼻子瞪眼。
“我艹,没想到傻子家除了屋里有个炕以外和村头厕所没什么两样。”
云吉释说道:“亏你还好意思说。书记让你经管他,你就是这么经管的?”
吉喆一脸无辜的样子。
“我平时也不进屋啊,谁能想到屋里会乱成这样。”
“咱俩收拾收拾吧,要不老夏怎么住。”
几个人七手八脚地开始收拾屋子。
夏浩说道:“吉喆,你帮我把傻子的衣服脱下来,你看他,身上的衣服还湿着呢。”
吉喆答应的很痛快。
“行,行。看看这小子,心多大,睡的跟死猪似的。”
吉喆一边说话,一边帮着夏浩把傻子的衣服脱了下来,傻子的衣服破的不成样子,穿着和没穿没啥太大区别。
两个人一折腾,傻子忽然醒了,他根本没在乎自己已经赤身**,只顾着伸手从兜里把半块玉米饼抢掏出来,生怕别人会抢走似的,一口把玉米饼塞进嘴里,开始大嚼起来,三下五除二把饼子吃了个干净。
傻子光着身子,夏浩怕他着凉冻着,伸手把炕上的被子铺开,盖在他身上。这时候,云吉释已经把屋地打扫干净了。
“阿释,吉喆,你俩都回吧。忙了一晚上了,都回去早点休息。”
云吉释看到夏浩安顿下来,他也放心了。
“行,老夏,那你今晚就先将就着住下,明天我再给你送东西过来。你早点睡,我俩先走了。”
云吉释起身刚要走,吉喆却说道:“等等,等等阿释哥。”
吉喆反射弧有些长,他现在才反应过来,刚才自己明明看到傻子吃饼,怎么没往心里去呢?现在他突然感到有点儿莫名其妙,今天并没给他送吃的,这玉米饼是怎么回事?
他开始质问傻子道:“傻子,说!你刚才吃的饼子谁给你的?”
傻子吓坏了,急忙分辩。
“饼子,傻子,呵呵!烟花。烟花,饼子!慢走,不送。”
傻子嘴里嘟嘟囔囔,说出的话语无伦次,谁也不知道他要表达什么意思,又或许他根本就没有什么意思。
云吉释在一边听着两个人的话,仔细一想,他似乎听出了一些门道。
“吉喆,难道你今天晚上没给傻子送饭?”
吉喆对自己白天的失职感到有些过意不去,他又怕云吉释责怪,只好点头承认。
“是,阿释哥,都怪我,今天太忙没顾得上给他送饭。”
“噢?那就是说,傻子吃的饼是别人给他的。”
“嗯,有可能。”
云吉释又说道:“或许给他饼的那个人就是把他放出去的人。”
吉喆瞪大了眼睛,他一拍脑门,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
“对啊!阿释哥,你说的太有道理了,我怎么没想到。而且我觉得这个人还有可能就是那个放火的人。”
云吉释进一步分析道:“要是这么说起来,这个人应该是咱村的人,而且是一个熟人。”
吉喆立刻表示同意。
“嗯!有可能,有这个可能。”
云吉释和吉喆分析了半天也没分析出什么子午卯酉。
云吉释也想到、提到了顾嘎子,但是吉喆却说顾嘎子太抠门,不可能舍得给傻子饼吃。
“怎么不可能,毕竟傻子是他弟弟。”
“得了吧,阿释哥,你是不知道,人家都说抠门的人一分钱掰成两半儿花,可顾嘎子这小子我了解他,他恨不得把一分钱碾成碎沫花,他这么一个吝啬鬼怎么可能给傻子饼吃。”
云吉释百思不得其解。
“那——给傻子饼子吃的人会是谁呢?”
当他俩再次问傻子话时,傻子吓得不敢再吱声。两个人实在逼问的急了,傻子就来一句:“慢走,不送!”
傻子这句话倒是很应景,用在当下的确很合适。
云吉释和吉喆也真该走了。
夏浩只是听着,也不插话。过了一会儿,他劝道:“你们俩啊,这么问,问到天亮也不会有什么结果。”
吉喆说道:“是啊,傻子今天邪门了,从哪学来这么一句。阿释哥,你说这放火的人他的动机是什么呢?这么多年,咱村里从来没发生过这样的事儿,真是纳了闷了。”
夏浩说道:“你们啊,别猜了,傻子都说让你俩走了,我看你们还是回吧。”
第二百章 出 事
第二百章 出 事
第二天一早,夏浩起床,傻子依然睡得很香,大概是昨天晚上折腾的很晚,加上吃的又很饱吧,傻子已经很久没一次吃掉两张玉米饼了。
没心没肺的人吃饱喝足自然睡得香甜。
夏浩没叫醒他,他穿鞋下地,顺手拿起傻子的衣服,来到外屋,想找个盆给傻子洗洗衣服。他找了半天,在一堆破烂下边终于找到了,可是盆子里满是灰尘和泥土,看样子已经很久没用过了。
夏浩摇摇头,他一手端着盆,一手拿着衣服来到院子里。
院子西边有个大水缸,露天摆放着,缸上没有盖儿,缸底存着昨天晚上的一汪雨水,连洗脸都不够用,更别说洗衣服了。
夏浩放下衣服和脸盆,找来扁担,担起水桶往井边走去。
云楼村早起的人们已经开始在井边排队。昨天晚上为了救火,家家户户水缸里基本没水了。夏浩排了好一会儿才把水打上来,来回过往的人纷纷停下来和他说话、打招呼,然后又担起水匆匆离去。
夏浩担水回来的时候,一抬头看见有个人正站在傻子家大门口,这个人好像故意在这里等他回来,他担着水桶紧走两步来到那人近前。
“顾大嫂!嫂子,你找我?”
原来等夏浩的非是旁人,正是顾嘎子的老婆,只见她穿着一双紧边黑布鞋,一条宽松的黑裤子,一件补丁摞补丁的花上衣,腰间挎着一个小竹篮,头上包着一条黑白格子围巾,围巾扎的很紧致,显得她面庞更加消瘦,看样子她似乎已经站在这里等了好半天了。当她看见夏浩回来,并且主动和自己招呼,连忙上前回话。
“是,我刚才过来时,刚好看见你去担水了,就没喊你,一直在这儿等着你回来。”
夏浩不知道顾大嫂一大清早为什么来找自己,他把扁担放下。有心把她让进屋里吧,傻子现在正光着身子睡觉,一个女人进屋不合适;不让她进屋吧,人家在门外站了半天,夏浩觉得也不太妥当。
正当他左右为难的时候,顾大嫂低头,伸手从挎着的竹篮里拿出来几张玉米饼子塞到他手里。
“小夏,你看你,刚搬到这边住,还没生火吧,这些饼子你先留着吃。”
夏浩惊讶万分,他万万没想到顾大嫂会来给他送吃的,连忙拒绝。
“不不不,这怎么行?我知道你们家的情况,如果我把饼子留下,孩子们不得挨饿吗?不行不行,这饼我不能要。”
“家里还有,再说了,你昨天在工地上救了老顾,我们还没来得及感谢你呢,谁成想紧接着晚上就发生了着火的事儿。唉——真是没想到啊!你搬到傻子这里住,真是难为你了。”
夏浩还是连声拒绝。
“不不不,嫂子,这可不行,这饼我不能要。”
顾大嫂不容分说。
“小夏,你一定要拿着。”
她说完话,把玉米饼硬塞到夏浩手里,扭头挎着竹篮头也不回地走了。
夏浩手里拿着饼,呆呆地望着走远的顾大嫂,看着她的背影,心里很不是滋味儿。
夏浩回头把水桶担进院子,把水倒进缸里,然后拿着饼子进屋。
傻子已经醒了,他看见夏浩拿着吃的进来,口水顺着嘴角流下来。玉米饼的香味直穿鼻孔,傻子禁不住诱惑,一骨碌爬起来。
“饼子,呵呵,傻子饿......”
夏浩说道:“傻子,在屋里吃,千万别出去啊,没穿衣服呢。”
顾傻子光着腚,接过夏浩递过来的玉米饼大嚼起来。
夏浩看着他狼吞虎咽的样子,突然意识到了什么,傻子昨天晚上吃的饼子和这几张怎么这么像呢?
“傻子,我问你。”
“啊!饼子,慢走。”
“好了,不是问你慢走。我问你,饼子好吃吗?”
“好吃,呵呵呵,好吃!你吃。”
“好。好吃你就慢慢吃。你说,昨天是不是有人给你饼子吃啊。”
“饼子,烟花,饼子......”
“你是说,有人给你饼吃,让你去看烟花,对吗?”
“嗯嗯,傻子吃饼,看烟花,呵呵呵,看烟花。”
......
于书记清早起来便去了乡里,他到乡派出所报了案。
云楼村竟然有人放火,这还得了,况且烧掉的不是柴草垛,不是牛棚、马棚,而是大队部的一角,这分明是有坏分子故意搞破坏活动。
派出所的刘所长听完于书记的介绍,立刻派出了两个民警跟着于书记来到云楼村。
公安局的人来破案,这消息就像一阵风一样,立刻传遍了整个云楼村,大家议论纷纷,都说这回放火贼可跑不了了。
于书记向两个警察简单介绍了一下着火的时间,并且提供了几个目击证人,警察分别找他们进行了问话。
当问到吉喆时,吉喆有些紧张,他看着身穿蓝裤子、白制服的警察,看着他们衣领上鲜红的领章和头顶的红五星、大檐帽,顿时有些心虚,表情极不自然。
吉喆说话支支吾吾,他既说不出傻子为什么跑到了火灾现场,也提供不出来自己当时不在现场的证据。
派出所的警察怀疑他有重大嫌疑,不容分说把他当做嫌疑人给带走了。
云吉释正在修路的工地上干活,吉喆被警察叫走问话时他看到了,可是左等右等吉喆也不回来。云吉释心里着急,后来他听说吉喆竟然被派出所的人给带走了,他立刻扔下手里的活跑到大队部。
“于书记,什么情况?吉喆呢,难道吉喆真被他们带走了?”
于书记一副垂头丧气很无奈的样子。
“是,我也没想到事情会闹成这样。”
“可是,书记,你知道,吉喆的胆子比针鼻儿还小,说他放火,这怎么可能?”
“阿释,人心隔肚皮,怎么不可能?再说了,说他放火的是人家公安局的人,又不是我。”
云吉释这下可真急了。
“于书记,你应该把他们拦下来,事情还没调查清楚,公安怎么能随随便便把人带走。”
“随随便便,我看未必。话说回来,我能拦住人家公安局的人吗?你知道,人是我请来的,是我请来帮助咱们破案的,他们要带吉喆回去调查,我怎么能拦着人家?”
现在事情变得复杂了,云吉释心里很清楚,吉喆肯定不是放火的那个人,但是公安局的人为什么偏偏认定是他,还把他带走了?
云吉释不知道该怎么形容自己此时此刻的心情。
“书记!你——唉!”
云吉释长叹了一口气,他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才好。他心想,于书记啊于书记,你糊涂啊!
“于书记,工地上的事儿你先操着心,我现在就去乡里。”
“哎.......”
于书记想招呼云吉释回来,可是云吉释二话没说,扭头就走。他撒腿跑回家,骑上二哥的自行车刚要出门。
突然!
门口一个人拦住了他的去路。
“等等,阿释哥!”
“你,你来干什么?”
云吉释定睛一看,拦住他的不是别人,正是姑娘云溪琢。
“阿释哥,我知道你要去救吉喆,我和你一块儿去。”
云吉释连忙拒绝道:“那怎么行?不行,不行。你一个姑娘家,这事儿你帮不上忙,去了反倒添乱。”
云溪琢姑娘咬着嘴唇,满脸羞红。
“阿释哥,你自己去,救不回来他。我跟着你去,一准儿能把他救回来。”
云吉释用怀疑的眼光看了看云溪琢,邹起眉头。
“你这么肯定?”
姑娘连忙点头。
“嗯嗯嗯!”
“行,走吧!”
云吉释骑上车,驮着云溪琢一路狂奔,他们原想着半路上会追上吉喆他们,可是没想到一直追到合力乡,连吉喆和警察的影子也没看到。
云吉释心想,自己不能贸然去派出所,那样的话事情不但办不成,没准还会能巧成拙,不但救不了吉喆,派出所的警察再借口自己来闹事儿,把自己抓起来可就麻烦了。
“妹子,咱先去乡政*府,找找我大哥,看看他有没有啥办法。”
“行。”
......
云吉释和云溪琢来到乡政*府,看门的大姐一看云吉释又来了,还带来一个姑娘,她心里纳闷,这小子每次都带着漂亮姑娘来,桃花运不浅啊!
大姐满脸堆笑,忙不迭地上前打着招呼。
“大兄弟来了,是找云乡长吧,他在呢,进去吧,快进去吧!”
云吉释来不及和她说话,领着云溪琢急匆匆进了大门,直奔云吉真办公室。
云吉真正巧在屋里,他看见两个人突然闯进来,不由自主地从椅子上站了起来。
“阿释,溪琢妹子,你们,你们怎么跑这来了?”
“哥,出事了,出大事了!”
“噢?先别急,慢慢说,慢慢说。”
第二百零一章 激 动
云吉真把两个人让到凳子上坐下,分别给他俩倒了一杯水。他把杯子递到云溪琢手里,姑娘慌忙站起身接过水杯连声道谢。
“谢谢吉真大哥。”
“自家人谢啥,坐下,坐下,走了一路,一定渴了。”
云溪琢重新坐下,把杯子举到嘴边,轻轻抿了一口。
姑娘从来没来过乡政*府,更没进过乡长的办公室,一时间显得有些拘谨。
从前,她在村里见过几个下去检查工作的乡干部,尤其是那个叫张广才的,一副盛气凌人的样子,姑娘很是看不惯,自从张广才在爷爷坟前突然晕倒后他就再没去过云楼村。
云溪琢感觉其他人似乎也没好到哪儿去,一个个耀武扬威、牛逼哄哄的,不得了、了不得。不过,她觉得云吉真和他们不一样,在她看来,云吉真与其说是一个乡干部,是一个领导,倒不如说他依然还是自己心目中的大哥哥,看不出有一点点乡长的架子,他说话依然那么亲切和蔼,对自家人还是那么关心。
云吉真转身把另一杯水递给云吉释。
云吉释哪有心情坐下喝水,现在他感觉自己屁股底下好像着了火一样,凳子上似乎钉满了钉子,当着云溪琢的面他又不好发作。况且,自从云吉真当上副乡长以后,他也是第一次来大哥的办公室,再怎么着急也得先控制着点情绪。
“哥,你别忙着给我俩倒水了,你先听我说......”
云吉真很沉稳,云楼村大队部失火的事儿他已经听说了,而且他还知道派出所的同志已经把吉喆抓了回来,作为分管全乡治安工作的副乡长,他刚才和派出所的同志通了一次电话,简单了解了一下情况,他料想云吉释八成是为这事儿来的。
“我倒水又不耽误你说话,你说吧,我听着呢。”
云吉真回到自己的办公桌前坐下,他正了正衣襟,然后拿起一个笔记本打开,又从上衣兜掏出钢笔,拧下笔帽,低头写下几行字。
云吉释当然不知道这些内情,他的眼睛一刻也没离开过云吉真,他就盼着大哥能听自己把话说完,帮着他把人救出来。
“哥,是这样......”
云吉释把云楼村着火的事儿,夏浩搬到傻子家住的事儿,还有吉喆被派出所抓走的事儿等等,全部原原本本地向云吉真学了一遍,声音时高时低,连口气都没歇一下。
云吉真一边听,一边不住地点头,还时不时拿起笔,低头在纸上写几个字,似乎在挑重点的地方记录着。
云吉释一看有门儿,大哥这是在记录啊,他一定是往心里去了,看来有大哥帮忙,一定会把吉喆给救出来。
云吉释心里这么想着,嘴上说的就更详细了。直到他把要说的话全部说完,才端起水杯一饮而尽。喝完水后,他眼巴巴地望着云吉真,注意观察他的反应,等着他表态。
云吉真仍然低头继续写着什么,写完了,他把笔往桌子上一放,抬起头问道:“说完了?”
云吉释回道:“啊!说完了。”
云吉真又冲着云溪琢问道:“妹子,你有啥事儿啊?”
云溪琢还没来得及回答,云吉释抢先说道:“哎呀!哥,她和我都是为这件事儿来的。”
“噢?是吗?”
云溪琢这时候说道:“是,吉真大哥,阿释哥说得对,我俩都是来救吉喆的。”
云吉真若有所思地点点头。
“原来是这样。”
云吉释开始有些沉不住气了。
“哥,你问了半天,倒是想个办法啊!要不,你领我们去派出所,让他们把人放喽。”
云吉真冷笑一声。
“呵呵,你说放人,人家就能放啊?”
“这不是还有你吗?我就不信他们那些公安还不听你副乡长的话。”
“你小子,亏你没当官。脾气还不小,副乡长咋了,副乡长就能随便去派出所要人?那这天底下还有没有王法了。”
云吉释没想到,大哥不但不表态,反倒把自己数落了一顿。
“大哥,是他们先不分青红皂白把吉喆抓起来的.....”
云吉真立刻打断了云吉释的话。
“好了,好了。人家抓吉喆就有抓他的道理,再说,现在不是还没最后确定是他放的火嘛,公安的同志把吉喆带回来也只是询问一下情况,又不是审讯他。”
“哥,询问,审讯,有啥区别?反正都是抓人。”
“你啊,这就不懂了吧。这里面区别可大着呢。好了,我先不给你解释这些。现在他们既没给吉喆开逮捕证,又没确定说不放他,你急个啥?”
云吉释通过大哥说的话,通过观察他的表情,渐渐地悟出了一点儿门道。他不敢确定自己的判断,于是将信将疑,试探问道:“哥,难道这件事儿——你,你早就知道了?”
“是,你们没来之前派出所的同志就给我打过电话了。”
这下云吉释可有些不乐意了。
“哥,你都知道了还让我费这半天口舌。”
“你小子,还怪上我了。刚才你说话像机关枪似的,突突突、突突突,谁能插上话。”
“那——既然你都知道,你说这事儿咋办吧。”
云吉真没有立刻表态,他看看云吉释,又看看云溪琢。
云吉释急的好像热锅上的蚂蚁,看样子恨不得现在就要自己去派出所要人才好。
云溪琢坐在凳子上,双手紧紧地抓着一个包袱,正用焦急、热切的目光看着他。
云吉真看着面前的弟弟妹妹,心里有些为难了。帮忙吧,作为一名副乡长,干预公安机关办案,不合适;不管吧,又怕伤了弟弟和妹妹的心。
怎么向他们俩解释呢?
云吉释催促道:“哥,你倒是说话啊,这也不像你平时办事儿的风格啊!”
“风格,啥风格?”
“当机立断,雷厉风行。”
云吉真心想,弟弟对自己的评价还很客观。
“可是那也得分啥事儿不是。这件事儿啊,我劝你俩还是回去等消息吧。我相信警察同志不会冤枉一个好人,当然他们也不会放过一个坏人,我想他们会查清楚的,如果不是吉喆干的,很快他就会回去。”
“哥,这不明摆着吗,派出所找不到真凶,拉个替罪羊吗?”
云吉释这句话把云吉真惹生气了。
“棒子,你!你怎么能这么说话。”
“我就这么说,哥。你就说,这件事儿你管还是不管吧?”
云吉真没想到云吉释如此激动,和他平时的样子判若两人。
三个人话还没说完。
“咚咚咚,咚咚咚!”
有人敲门。
云吉真立刻回应。
“进来!”
推门进来的是朱有福。他一进屋,立时愣了几秒钟,他没想到云吉真屋里会有客人在,他定睛一瞧,其中一个人他认识。
“云吉释,你来了。”
云吉释急忙站起身。
“是,朱大哥。”
朱有福不认识云溪琢,也就没和她说话,直接转向云吉真。
“云副乡长,王书记招呼你现在去党委会议室开会。”
“好的,知道了,我马上过去。”
朱有福关上门出去了,云吉释没再坐下。
“哥,我看找你也是白找,你忙吧。我和溪琢现在就去公安局。”
云溪琢也站起身,她没想到哥两个说着说着竟然吵了起来。姑娘不知道应该向着谁说话,只好默不作声。现在她听云吉释说要走,她失望地看了云吉真一眼,跟在云吉释身后出了乡政*府。
第二百零二章 补充
第二百零二章 补充
推门进来的是朱有福。他一进屋,有些惊讶,他没想到云吉真屋里会有客人,其中一个人他还认识,于是连忙打招呼。
“云吉释,你来了。”
云吉释急忙站起身。
“是,朱大哥。”
朱有福不认识云溪琢,云溪琢又低着头,他也就没和她说话,直接转向云吉真。
“云副乡长,王书记招呼你马上去党委会议室开会。”
“好的,知道了,我这就过去。”
朱有福退一步关门出去,云吉释也没再坐下。
“哥,我看找你也是白找,你忙吧。我和溪琢现在就去公安局。”
云溪琢站起身,她没想到这哥俩说着说着差一点吵起来。姑娘不知道应该向着谁说话,只好默不作声。现在听云吉释说要走,她失望地看了云吉真一眼,跟着云吉释出门。
云吉释摔门出去,云吉真匆忙起身,临出门时他还没忘记从桌子上捡起一个笔记本夹在腋下,一直追送他们到大门口。
云吉释和云溪琢走远了,望着两个人的背影,云吉真不由得摇了摇头,叹了口气。
看门的大姐急忙迎上前。
“云乡长,云乡长有事吗?”
云吉真回过神来,连声说:“没事、没事......”然后转身向乡党委会议室走去。
会议室里,乡党委成员都到齐了,王书记冲着刚刚进门的云吉真点点头。云吉真立刻走到自己的位置上坐下,他的对面就是田大宇。
田大宇平时开会前总是慢悠悠地东瞅瞅、西看看,眯着眼睛观察每个人的表情,可是今天他却一反常态,低着头,拿着钢笔在笔记本上快速地记录着什么。
今天参加党委会的人比平时增加了几个人,有乡派出所的刘所长,乡中学的古校长,另外还有乡卫生院的胡院长。云吉真看明白了,这是一次党委扩大会议,会议的内容应该是和这几家单位的工作有直接关系。不过工作归工作,凭着自己和古宁深厚的交情,他来了应该打个招呼才对。另外让他纳闷的是,每次开这种党委扩大会议前,王书记总会提前和自己打个招呼,征求一下他的意见,沟通一下情况,然而这次却没有。
云吉真来不及多想,他屁股刚刚坐定,王书记便宣布开会。会议的内容和以往历次会议差不多,月底了,总结一下上个月各个部门的工作情况,分别由分管副乡长发言。
第一个发言的是田大宇,他双手托着刚刚写完的本子,又恢复了从前一贯的样子,抬起头来,用那双藏满了坏主意的斗鸡眼儿慢慢环视了一下周围的人,确定每个人把注意力都集中了自己身上以后,他才开始摇头晃脑、抑扬顿挫地讲起来。
田大宇刚刚剃完头,可能是戴在头上的帽子有些松旷,随着他的摇头晃脑,有好几次差点儿要掉下来,说话的间隙,他不断地用手去扶正,不一会儿帽子又歪了,十分滑稽,活像个小丑,最后他索性不戴了,一把摘下帽子放在了桌子上。
田大宇简单的介绍了一下全乡各个学校复学的情况,乡里的学校陆续开学,各村的学校都有辍学的孩子,小学有,乡中学也存在。
云吉真听着听着不由得皱起眉头,他用眼睛的余光瞄了一下古宁,古宁的表情也很不自然,似乎犯了很大的错误正在受批评一样。
田大宇紧接着又说了一件很重要的事儿,那就是县里批准了合力乡关于部分中、小学代课教师转为正式教师的申请。
云吉真心想,这是个好消息。他把这一条认真地记录下来。
云吉真没当副乡长之前,曾经负责过乡里的文教工作,古楼村小学还是在他的监督之下完成的改造,钟书记劈棺材板盖学校的情景至今历历在目。他不知不觉回忆起从前,他对合力乡各个学校还有老师们的工作和诉求都很关心,特别是古楼村的张老师,还有很多像张老师一样的人,他们尽心尽力,克服重重困难,坚持教书这么多年却一直是民办老师,一直也没转正,有些人干不动回了家也没有一个正式的教师身份,实在可惜。他一想起这些,不由得感慨万千。后来,他被提拔为副乡长,乡党委对他的工作重新进行了调整,他现在主管全乡的治安和农业工作,对从前的工作过问的也就少了。
今天听到这个消息,他由衷地为那些多年来辛苦代课的老师们感到高兴,多年的等待之后,他们终于盼到了这一天实属不易。等等!云吉真突然意识到了什么。
“......部分中小学代课教师转为正式老师的申请。”
云吉真心里默念了两句。
“怎么是部分,怎么会是部分,而不是全部?”
他仔细又看了一眼自己刚刚记录下的那一条,没错,是部分。既然是部分,那不是说明还有一部分人不能转正吗?他的眉毛快要凝聚到一起了,他思索了一会儿,又调整了想法,既然有部分转正也是好的,说明这件事儿上边已经开始有人管了,有人管就有希望了。
云吉真停下笔,他心想,国家也有国家的困难,何况代课这件事儿是这么多年来积累形成的,全国涉及到的不是一个村、一个乡、一个县......涉及的范围这么广,人员这么多,国家也不可能一下子把这个问题全部解决掉。现在能解决一部分,能解决一点儿也是好的。希望有了,一切工作就有奔头了。
田大宇说完这两件事,郑重地合上笔记本,一副意犹未尽的样子,他把目光投向古宁。四目相对,古宁不知道田大宇心里打的什么主意,心里七上八下的直打鼓。
“古校长,从你们学校的角度,对于这两件事儿有什么看法,还有什么需要补充的吗?”
一般来说,在这种乡党委扩大会议上,被扩大进来的参会人员是很少有发言权的,他们来参会的主要任务是在会议上可能有涉及到本单位或本部门的重要情况,需要听取各位乡领导的意见。开会时呢,最多也就是做好记录、举个手、表个态,回去后抓紧落实。
今天田大宇竟然让古宁给他做补充,这可是破天荒头一次。
古宁站起身,他没对田大宇说的话作补充,他也没做这个准备,而是转过脸,面向王书记,眼神坚定,表情刚毅。
“王书记,我们学校还真有件事儿需要和各位领导说一下。”
王书记很痛快的表态。
“好,古校长,你说吧。”
古宁稳定了一下情绪,看来即使田大宇不让他作补充,今天他也会在这次会议上发表自己的意见的。
“经过我们学校党支部开会决定,我们建议把田富贵开除出教师队伍,并且建议乡党委开除他的党籍。”
古宁的一句话把会场上本来平静的气氛一下子给打破了。真是应了那句话——“一石激起千层浪”。
第二百零三章 “拔刀”
第二百零三章 “拔刀”
参会的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有的还私下小声交换了一下意见,会场引起了一阵小小的骚动。
云吉真没想到古宁会在这种场合提出如此尖锐的问题,乡党委该怎么表态呢,这不是给王书记出难题吗。他心里默念,“书呆子,真是书呆子。”他瞄了古宁一眼,然后把目光投向王书记。
其他人也没料到,平时看起来书生气十足的古校长竟然像个杀手一样突然拔刀,而且这把刀直接挥向田副乡长的弟弟。大家心里清楚,古宁和田富贵从前有过节,古宁甚至一度遭到田富贵的诬陷和迫害,由于田大宇幕后的推波助澜,他被关在院子西头的柴房里好几天,差一点儿把命搭上,如果不是云吉释仗义相救,如果不是上级政策突然转向,古宁不可能恢复校长的身份,也不可能站在这里说话。难道今天他要寻机报仇?一阵议论过后,众人纷纷把目光转向王书记。
王书记倒是出乎意料的淡定,他仍然低头写字,表情丝毫未变。会议暂停了几秒钟,空气似乎也凝固了一会儿。王书记手里的笔触在本子上,笔尖和稿纸摩擦发出“刷刷”的声音清晰地传进每个人的耳朵。
古宁站在那里等着王书记表态,似乎也在考虑众人的反应。
云吉真恰到好处地抓住机会把话题接了过来。
“古校长,这件事儿是你们学校内部的事儿,我看你们是不是先形成一个书面报告,拿出具体的处理意见报到乡党委再说吧,如果需要的话,乡党委另外再开会研究这件事儿。今天这个场合说这个不太合适。你说呢?古校长!”
云吉真把“古校长”三个字加重了语气,示意他不要再说下去了。
古宁本以为田大宇会站出来制止他,说他滥用权力,迫害无辜,然后极力为田富贵开脱。如果那样的话,他把应对的办法都想好了,今天他一定要分出个子午卯酉,当着大家的面给田大宇好看。但是他没想到云吉真会出面制止他。他心想,吉真什么意思,为什么说不合适。不合适,有什么不合适?开会不就是要畅所欲言吗,把问题摆到桌面上说有什么不对吗?自己可是提前和王书记沟通过的,而且得到了王书记的允许,难道王书记没有和吉真通气?
还真让古宁猜对了,王书记提前并没有和任何人沟通过这一情况,云吉真也不例外。这也是云吉真在开会之前感到纳闷的原因之一。王书记怕走漏风声,如果这个消息在会前传到田大宇耳朵眼里更不好处理,另外他也想看一看大家听到这件事儿时的真实反应。
古宁不知道云吉真葫芦里卖的什么药,立时张口结舌,愣在了当场,旁边的刘所长趁机轻轻拉了拉他的衣襟,示意他坐下。古宁没再言语,知趣的缓缓坐下。
再说田大宇,他本想着自己发言过后,古宁肯定会顺着他刚才讲话的思路,对学校里个别学生辍学的情况做出解释,对代课教师转正的问题向他、向上级组织表个态。可他万万没想到古宁说的话和他的想法风马牛不相及,这小子竟然上来就拔刀,而且挥刀就要见血,刀头指向的还是他的弟弟。
田大宇肠子都悔青了,这不是没事儿找事儿惹祸上身吗。他心里一遍遍的骂自己,不冷静,真是太不冷静了,真该抽自己两个嘴巴子。从前他可是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把田富贵给保出来的,当然这些事儿都是他私底下操作的,是见不得光的,不可能拿到桌面上来讲。
田大宇的脸上青一阵、白一阵,他眼珠子发红,牙齿咬得咯咯直响,额头上青筋暴露,他恨不得立刻冲上前咬古宁两口,把他碎尸万段。但是,他忍住了,没再开口说话。云吉真已经制止了古宁,他已经有了台阶下,恼怒归恼怒,他心里却很清楚,在这种场合下,当着这么多人的面,他不好和古宁做口舌之争,过多的辩解不但不解决问题,可能还会越描越黑,反而坏事儿,他更不能随随便便在乡党委会上为了一己私利而发泄心头的怒气,否则还有可能一时失言被古宁抓住什么把柄,威胁到自己副乡长的位置,那样就麻烦了,不能因小失大。
会议室里安静得很,开会的人彼此都能听见对方的呼吸声。谁也没打破这种窒息的气氛,大家似乎都在等待着什么。又过了一会儿,王书记停下笔,渐渐抬起头。
“古校长,你还有没有其他要说的了?”
古宁立即起身回应。
“没有,没有了。”
王书记挥挥手。
“好,坐下,坐下吧。”
王书记并没对古宁的问题表态,他话锋一转:“吉真,该你了。”
会议继续进行,云吉真把前一段时间全乡各个村屯分包土地的情况作了汇报。
云吉真说,分包土地的工作进行的还算顺利,农民积极性很高,只是个别村屯发生了争地、抢地的情况,有的村子还因为抢地差一点儿闹出人命来。
云吉真在会上透露了另外一个消息,那就是各个村子都反映有一伙来路不明的人时常在村于村之间转悠,他们也不进村,神出鬼没、鬼鬼祟祟的。有时候是两个,有时候是三个,人数不固定,大多数情况下都是天将黑时在村边转悠。这伙人有时候十天八天能摸到个人影,有时候半个月也不出来一次,谁也没见过他们的真面目。乡亲们猜测可能是一些外地人。
要说村里来了陌生人倒不是什么怪事儿,怪就怪在自从出现这些人后,各个村子经常有人家的祖坟被挖,乡亲们分析可能就是这伙人干的,渐渐地对他们恨之入骨。有的村民自发组织要抓住这几个“盗墓贼”。不过,这伙人警惕性极高,只要稍有异常便跑的比兔子都快,村民抓了几次都没抓住。
田大宇听到云吉真的汇报,心里咯噔一下子,他记得顾嘎子曾经和他提起过云楼村“盗墓贼”的事儿,时间一长,他差一点儿给忘了。
今天云吉真的一番话倒是提醒了他,看来乡里这阵子不太平啊,果真有“盗墓贼”出现。田大宇仔细想了想,他想起来了,顾嘎子说过,这些盗墓贼在他们村还偷走了一件什么宝贝。什么宝贝来着?
“玉貔貅——对,是玉貔貅!”
田大宇差一点喊出声来,他不由得打了一个激灵,现在能想起玉貔貅消耗了他一万多个脑细胞。他心里嘀咕,那玩意儿不说价值连城,却也值得千金。这帮阴损贼,得了这么个宝贝还不知足,难道其他村子里还有更好的东西,难道他们还有什么另外的目的,他们到底要找什么呢?
田大宇一通胡思乱想,他想再找一找顾嘎子,问问他详细的情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