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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饱吹饿唱     崇祯:重征天下txt下载     崇祯:重征天下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三百二十三章 林场牧场

    只要功夫深,铁杵磨成针。虽然不懂技术,更没有现代化的机械设备,但朱由检凭着一点点常识,还是让工人们在荒地上开始凿井。

    他们用的是最简单的判断办法:哪里地势低洼,最好地面上再有点野草,那么下面就应该有水。

    选定位置后,就是坚持不懈的深凿。若换在平常,凿井三丈不见水,就要换地方重新来过了。但朱由检不管那一套,三丈没水就六丈,六丈还没水就十六丈,反正就是一条道跑到黑,不见水决不罢休。

    在他看来,凿井就像打麻将,在某种意义上来说,也是需要一点点运气的。听牌以后,与其胡乱换牌,还不如死等一张。

    与专业打井队相比,这些工人们是没有经验。但是他们胜在一点,那就是人多!如果不是凿井的作业面太小,朱由检恨不得让千人同凿一眼井,凿出一眼是一眼!

    即使如此,每眼井仍能分到百余名工人。这些工人分为四班轮流作业,昼夜不停;每班的二十多人,有的负责在作业面掘土,有的负责往筐里装土,有的负责往上吊土,有的负责把吊上来的土运走,整个过程一气呵成,绝无停顿。一班干累了,另一班立刻顶上,这叫“人歇井不歇”。那作业面是眼瞅着往下走,不到半个时辰就能挖一丈多深。

    俗话说“皇天不负有心人”,很快,这种“暴力凿井法”就收到了成效。开头凿的几眼井,在挖到地面以下**丈的时候,土壤就明显有了潮气;再往下挖一丈,清澈的地下水就汩汩地冒了出来!

    有了成功的先例,工人们再干起来,心里就有底了。而且说实话,就是打不出水,他们也不着急,反正工钱是按照挖掘的土方量来算的。就算打一百丈仍不出水,泾阳商帮该给多少工钱,一个子也不会少给。这和那些打井队就不一样了,打井队是必须保证出水,否则就白干了。

    不过七八天的时间,泾阳县的田间已经出现了近百眼新井。井水甘甜清冽,可以直接饮用,可比泛着泥汤子的泾河水干净多了。

    有了水源,接下来的事就好办了。工人们照着老规矩平整地面、深犁两遍,再透浇一次水,施一次肥,荒地就变成了可耕之地。虽然还远远算不上肥沃,但最起码是可以种庄稼了。

    但此时已是小暑节气,就算是“小冰河”时期,夏天一到,天气还是比较炎热的。棉花的播种时间早就错过了,按照农民们的经验,此时该种些绿豆或是芝麻。

    可朱由检的选择,却又一次出乎所有人的意料!他宣布,泾河以北的新垦地全部种树,以南的则全部种草!

    这下工人们可全傻了。在他们看来,如果说种树还可以折树枝子烧劈柴、或者用树干打檩子椽子的话,那么种草则是百无一用。这玩意既不能吃,又不能用,还要人像伺候庄稼那样精心打理;到了秋季,一样是全部枯黄,什么也得不到!真不知道这小帮主怎么想的,大概不是吃饱了撑的,就是脑袋让驴踢了!

    但是看在工钱的份上,他们对朱由检的命令还是不折不扣地执行了。树苗和草种都是泾阳商帮花高价买来的,虽然现在不是种树的季节,朱由检还是命工人们马上种下去,能活多少便是多少。

    这夏天种树可不比春天。由于日照强烈,为了避免树苗中贮存的水分过快蒸发,必须剪掉一部分枝叶,并且将裁剪处的伤口细心地包扎好。如此一来,工作量比春天种树增加了不止十倍。

    但在朱由检看来,就是工作量再大,这项工作也必须要做。因为雨季马上就要到来,别看这几年陕西大旱,可保不齐今夏就会出现暴雨。黄土高原植被稀疏,水土流失严重;一遇暴雨,极易出现泥石流这样的地质灾害。

    而树木的根系,对固定土壤有很大的帮助。只要植树成功,最起码泾河两岸是不会出现泥石流了。

    而且成片的林木还有一个重要的作用,就是可以阻挡风沙。大风极易造成作物的倒伏,有了树的保护,庄稼就多了一道屏障,取得好收成也就增加了一分希望。

    若把这些地方全种上庄稼,不闹灾则可,一闹灾又是重大损失。前世“毁林开荒”的教训已经够深刻的了,以至于后来不得不“退耕还林”,朱由检当然不会重蹈历史的覆辙。

    当朱由检把这些道理耐心地讲给大家听后,工人们这才明白了帮主的良苦用心,种树的积极性也增加了很多。

    可那些草的用途,朱由检却不做任何解释,也不许任何人提问。甚至在草场种植完毕之后,立即实行封闭管理,闲杂人等连进都不让进了。

    只有孙传庭、戚美凤等朱由检最可靠的班底,才知道他这么做的深意。原来他是要将这些新垦地打造成一片牧场,一为养马,二为练兵!

    原来朱由检自从离开辽东,心中就一直在想一个问题:如何才能在野战中打败强悍的女真骑兵?

    传统步兵显然是不行的,那机动性根本就没法比。守城自保尚可,与骑兵野战则等同于送死。

    而大规模的火器部队,自然是克制骑兵的利器,也是军事改革的必然发展方向。可现有的火器,不论是鸟铳还是燧发枪,击发速度慢是其致命的弱点。骑兵进入射程之后,往往只能击发一轮,等不到再次击发,人家就已经冲到眼前了。所以在解决这个技术难题之前,指望用火器消灭女真骑兵,恐怕也不现实。

    思来想去,朱由检认为唯一可行的方法,就是针锋相对,用骑兵来对付骑兵!

    纵观中国古代历史,对北方游牧民族的取得的胜绩,实在屈指可数。而遍观这些胜绩,无论是霍去病北却匈奴,还是李靖三千铁甲破颉利,抑或是岳飞朱仙镇八百破十万,直至明初的徐达、蓝玉等名将,无一不是拥有一支足可与对手争锋的精锐骑兵。

    所以朱由检也决定如法炮制,从现在开始,就着力打造属于自己的骑兵。而骑兵部队当然要有战马,养战马当然要有牧场。所以泾河以南的新垦地,就被赋予了这个重要使命。

    望着之前还光秃秃一片、如今却是绿草茵茵的牧场,朱由检豪气顿生。总有一天,他要率领着大批骑兵从这里出发,一直向北,去和恶贯满盈的女真人做一次总清算!

第三百二十四章 一封请柬

    或许老天爷故意在和灾难深重的大明过不去,严冬离去还没多久,盛夏的酷暑就提前来临了。刚过小暑,滚滚热浪就席卷神州,不论南北东西,概莫能外。

    地处内陆的西安也是如此。面对骤然升高的气温,人们还有些措手不及,有些人还穿着较厚的春衣,在烈日下暴晒没多久就中暑了。又过一两天,大伙儿才意识到夏天是真的来了,纷纷换上短衣襟小打扮。

    这一日下午,窗外大树上的知了正在起劲地鼓噪,秦王庄小学的课堂上却是鸦雀无声。近百个小脑袋正入神地听先生讲课,早已忘记了炎热的温度。

    而在前面讲课的先生,就显得狼狈多了。由于要为人师表,他自然得注重仪态,所以穿戴得也是整整齐齐。但在如此高温下,这种装束就成了活受罪,这位先生早热得浑身大汗,前胸后背皆已湿透,显得颇为滑稽。

    但热归热,这位先生讲得还是十分认真的。他一边用手拭去额头上的汗珠,一边朗声讲道:“咱们泾阳县呢,属于典型的温带季风气候,冬天寒冷干燥,夏天温热多雨。不过每年的降水量都有波动,今年就赶上雨水少,那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我估摸着,可能是副热带高压比往年偏东偏南了吧!”

    一个学生马上举手提问道:“先生,我听我爷爷说,下不下雨,都是龙王爷说了算。雨水太多或者太少,都要去求龙王爷才行。可是按先生的**,似乎是‘副热带高压’管着下雨。那龙王爷和副热带高压,到底哪个更厉害呢?”

    这位先生被这个问题搞得哭笑不得,半晌才狼狈地道:“龙王爷是没有的,那是瞎编出来蒙人的东西!”

    “不对,有龙王爷,还有龙王庙呢!”那小学生却不服气地道。

    “没有龙王爷!庙里的泥胎也是人塑的,真龙王爷谁也没见过!”另一个小学生大声反驳。

    “我爷爷说有就是有,爷爷不会骗我的!”

    “先生说没有就是没有,先生更不会骗我们!而且先生比你爷爷知道的多!”

    他们两个一争吵,其他学生也七嘴八舌地发表起自己的见解来。一堂好端端的地理课,就这样变成了关于有没有龙王爷的大辩论。

    台上的先生哭笑不得,只好无奈地长叹一声:“好了好了,先上到这里,下课!还有,给我记住,下雨这事不归龙王爷管!”

    学生一听说下课,自是兴奋无比,呼隆一声冲出教室,跑到*场上玩耍去了。那位年轻的先生却走到内间的小屋中,赶紧把被汗水浸湿的长袍脱掉,又把里面的中衣也脱了,只剩一条刺绣精美的肚兜。就这样赤条条地站了一会儿,他才长长地吐出一口气道:“大爷的,真是热死个人!要是有杯加冰的可乐就好了!”

    这自言自语之人,正是秦王朱由检。虽然日理万机,但他从来没有忽视学生的教育。就是再忙,每隔几天也要抽出点时间,亲自给学生们上一堂课。

    当然他上的课并不是四书五经,而是现代自然科学。物理化学太深太抽象,学生理解不了,朱由检就从简单的生物和地理讲起。

    可上过几次课后,朱由检才发现困难重重。对这个这个时空的人而言,朱由检讲的全都是闻所未闻的东西,和老一辈传下来的说法相比,简直格格不入。因此,即使是年龄不大的小学生,对朱由检讲的东西也持怀疑态度。

    像刚才的事就是一例,即便朱由检早就给他们讲过雨水是如何形成的,大多数学生还是难以理解。

    因此,他这身淋漓的大汗,小半是被天气热的,大半倒是被学生们急的。

    正焦躁之时,忽听一个甜甜的声音在耳畔响起:“看把您热的,快把这碗冰镇酸梅汤喝了消消暑吧!”

    朱由检此刻脑子乱糟糟的,也不及细想,接过碗来就牛饮了一大口,顿觉一股清凉直沁心脾。

    不过刚刚凉快下来,他就觉得不对劲,猛回头看时,却是多日不见的妙香翁主李贞妍,笑语盈盈地站在他身后!

    “啊!”朱由检惊叫一声,赶紧扯过湿漉漉的袍子,遮住自己大半裸露的身体,尴尬地道:“翁主怎么来了?我这个模样实在有失礼仪,还请翁主暂时回避,容我更衣!”

    李贞妍却嫣然一笑道:“殿下做了多少大事,又何必拘于这些小节呢。贞妍来此,就是为您更衣的!”

    朱由检被她吓了一跳,忙连连后退道:“这…这如何使得?”

    “殿下误会了!”李贞妍忍俊不禁道,“方才贞妍去王府寻王爷不见,却听王妃娘娘说您在小学教课。娘娘料理内外事务,忙得脱不开身,又知道王爷怕热,故此托贞妍给王爷捎来冰镇酸梅汤,还有这件丝质长衫。”

    说着她便将长衫往前一递道:“请王爷更衣,贞妍在外面等候。”

    朱由检这才恍然,忙接过长衫,手忙脚乱地穿在身上。还别说,这丝衣和棉衣就是不一样,透气性能更好,体感更舒适,很快他就觉不出热来了。

    出了小屋,他才发现不光是李贞妍,骊山郡主朱存棋也来了。数日不见,朱存棋显得比以前清减了些,却是神清气爽,过去眉宇间那淡淡的哀愁早一扫而空。

    朱由检忙笑道:“二位郡主大驾光临,怎么不通知一声,也好让我迎接啊。”

    朱存棋却促狭地笑道:“不通知便不能来么?我们就是要给殿下来个突然袭击,看看您是不是把我们给忘了。结果您果然是把我们给忘了!”

    朱由检让她两句话就给整得满脸尴尬,只得赔笑道:“我怎敢忘了二位,只不过最近实在太忙,一时抽不开身罢了。”

    “好了姐姐,不要为难殿下了嘛!”李贞妍笑着解围道:“我们这次前来,一是向殿下汇报近期黄海商帮的运作情况,二是这里有一封请柬,还请殿下过目。”

    朱由检接过请柬一看,不由得愣在当场!

    原来请柬封面只有寥寥数语,居中用大字写的是:“黄海商帮尤帮主亲启”;左下角处,却只有三个娟秀的小字:陈圆圆!

第三百二十五章 携芳同行

    午后未时,正是一天中气温最高之时。烈日暴晒之下,放在地上的鸡蛋都能烤熟,那热度可想而知。

    若换在往年,农户们应对这种天气只有一个办法,那就是早起。一般在寅时,也就是三四点钟,就要早早起床,趁着凉快下地干活。等到巳时,也就是上午九点多,烈日已经高悬于空中,那就要回家休息,否则非晒爆了皮不可。

    而今年却不一样,泾阳县的数千工人虽也是露天劳作,但人人都配发了一顶巨大的伞。这些伞都是泾阳商帮特意定做的,为此还花了不少银子。

    有了伞的遮挡,工人们干活就轻松多了。因为现在虽已入夏,但离伏天还早,空气湿度不大。只要不被阳光直接晒到,体感还是比较舒适的。

    而在直抵西安的西秦公路上,则连伞都可以省了。因为路两旁绿树成荫,阳光只能在路面投下斑驳的影子。

    此时这条路上,正行驶着一辆看起来略有些破旧的马车。年过半百的车夫经验丰富,他小心翼翼地驾驭着温顺的骡马,还故意放慢车速,尽量让车厢不发生一点颠簸。

    而在马车的前后左右,还有二十多个路人背着包袱或骑马或步行,看似与马车毫不相干,实则却是暗中凝神,警惕地观察着周围的动静。一旦数十步之内有个风吹草动,他们马上就能结成圆阵,抽出包袱里藏着的刀剑,竭尽全力地保护乘车之人。

    那宽大的车厢却是帘幕低垂,从外面根本看不到里面的情况。当然如果离得近,可以听到里面隐隐有欢声笑语传出。可那些“路人”根本不允许任何人接近车厢,所以对不知情者来说,这只不过是一辆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马车而已。

    可车厢之内,却正是莺声燕语,群芳斗艳!

    别想歪了,这可不是什么特制道具,而是秦王朱由检携着侧妃包玉怜和梅兰竹菊四姐妹,一同赶往西安城。在车内陪同的还有骊山郡主朱存棋、妙香翁主李贞妍,以及秦兵主将戚美凤。俗话说三个女人一台戏,这车厢中的美女却有八个之多,焉能不热闹!

    众女唧唧喳喳唠个不停,却苦了插不上话的朱由检。他想捂耳朵又不敢,想打瞌睡又被吵得睡不着,只得苦笑着对包玉怜道:“你现在有孕在身,又何必辛苦跑这一趟。我把人请到秦王庄见你,不也是一样么。”

    包玉怜却斜了朱由检一眼,巧笑微嗔道:“王爷,你这人忒也粗心!当日我们几个与圆圆妹身份相仿,身世相若,故此才彼此倾心,义结金兰。如今若是坐在府中等着,圆圆妹必以为我们是端起了架子,定会伤心难过。王爷放心,玉怜就是郎中,自有分寸。如今怀胎已有三个多月,胎已结稳,也该走动走动的。”

    “王妃娘娘竟与名动天下的陈圆圆是结拜姐妹?”朱存棋和李贞妍都十分好奇,死缠着包玉怜,定要让她讲清原委。

    包玉怜倒也毫不隐瞒,将自己如何沦落风尘、又如何被朱由检搭救,以及后来如何与陈圆圆相识并结拜的经过,原原本本地讲述了一遍。

    几人听罢皆是一阵感叹,又同时对朱由检行侧目礼。那眼神中既有敬佩又有捉弄,似乎还略带着点妒意,把朱由检看得浑身发毛,直想赶紧溜之大吉。

    还是戚美凤性情耿直,主动岔开话题,为朱由检解围道:“从请柬上看,这位圆圆姑娘是不知道殿下的身份的。听说她居于金陵,怎么会突然来到西安,又怎么会这么凑巧,给殿下送这份请柬?”

    李贞妍微笑着接话道:“听说这次陈圆圆来西安,是应了三边总督杨大人的公子杨嗣昌之请,准备参加七月十五在清凉寺举行的盂兰盆法会。她刚到西安,便引起全城轰动。晋中商帮的帮主乔北岳就出资在天外天举行‘清芳会’,邀请她出席献艺,同时遍请西安名流参加。”

    朱由检听罢也不觉莞尔道:“南京又不是没有寺庙,要礼佛何必这么不远千里地赶到西安来呢?再说七月十五不是中元鬼节么,怎么又是什么盂兰盆节了。”

    平时少言寡语的梅剑却道:“王爷有所不知,奴婢听圆圆妹说,这盂兰盆会是佛教盛典,您说的中元节是道教的说法。上元为正月十五,是天官赐福日;中元为七月十五,是地官赦罪日;下元为十月十五,是水官解厄日。

    “沦落风尘之人,自觉罪孽深重,将来难免身堕阿鼻地狱,因此每到中元盂兰盆节,便要至寺庙礼佛,以求佛祖宽恕。其中又以西安清凉寺的盂兰盆会最为有名,就因为这‘清凉’二字最能涤尽俗尘。”

    众人听罢不禁黯然。尤其是朱由检,想到历史上的陈圆圆身世如浮萍一般,先在金陵为妓多年,后又被国丈田畹买入府中做小妾。

    田畹已经六十多岁,虽赶不上杨振宁,那老灵魂也肮脏得可以。为稳固女儿田贵妃的地位,他又将陈圆圆送入宫中献给崇祯。可惜那时的崇祯正为帝国的大厦将倾而苦恼,根本无心亲近女色。陈圆圆在宫中盘桓数月,也未能得到崇祯的垂青,只得又返回田府。

    之后,陈圆圆的命运就更加悲惨。他先是被吴三桂强索为妾,又被攻破京师的李自成霸占,也有一说是被李自成的部将刘宗敏抢走。及至吴三桂引清军入关,这位芳华绝代却身处历史漩涡中的弱女子,竟又无辜地背上个“红颜祸水”的骂名!

    至于后来随吴三桂辗转到云南昆明,在青灯古佛下了却残生,就更是让人徒余慨叹。朱由检之前还想让她尽量别遇到吴三桂,以便能改变自己的命运;哪知她又来了西安,无形中离李自成可是又近了一些。

    见朱由检呆呆地出神,李贞妍轻声提醒他道:“殿下不要忘了,今晚天外天的‘清芳会’,请柬虽是陈圆圆所书,但真正要见您的是西安知府丁启睿,以及晋中和虎啸两大商帮的帮主。”

    朱由检这才收敛心神,沉吟半晌道:“差点忘了,丁启睿是见过我的。这样吧,就说帮主出远门了,贞妍以黄海商帮副帮主的身份赴会,看看他们意欲何为!”

第三百二十六章 易容赴会

    华灯初上之时,西安最大的酒楼“天外天”已是座无虚席,人声鼎沸。但凡是有些身份的男人,谁不想亲眼目睹“秦淮八艳”之一的陈圆圆的芳姿?因此除了收到“清芳会”请柬的人之外,还有大量没有请柬的也来凑热闹,把酒楼外的整条街都挤得水泄不通。

    不多时,二十多名精壮的汉子护持着几乘软轿,费力地分开人群,来到酒楼门前。轿落帘起,数名身材婀娜的少女从轿内鱼贯而出。她们虽不施粉黛,素面朝天,却别具一种天然的清新之美,把赶来看美女的众色狼馋得目瞪口呆,口水长流。

    从最后一乘轿子上下来的,却是两名男子。为首者年纪也就在十**岁,他一身文士打扮,五官清秀,齿白唇红,脸上挂着淡淡的微笑,手中还轻摇着一支湘妃折扇,端的是风流儒雅,潇洒俊逸。

    来参加清芳会的也有不少达官贵人府中的女眷,她们见这位公子如此风度翩翩,无不向他投来倾慕的目光。就连有些龌龊的男人,也忍不住春心大动,心想若与这位比女人还俊俏的公子来上一段断袖之谊,岂非人间一大快事。

    可再往后看,众人却无不泄气。原来跟在这位公子身后的,却是个相貌异常丑陋的男子。他虽然年龄也不大,却是生得歪瓜裂枣:两道扫帚眉,一对三角眼,鼻梁生得还算挺拔,可那血盆大口中却突出两颗硕大的门牙,让人望之生厌。

    更为可气的是,这家伙还不住地翻着三角眼,偷眼打量附近的女眷们。看罢多时又摇摇头,似乎还没有一个能瞧得上。

    众人见他如此猥琐无礼,真恨不得冲上去将他暴揍一顿。可看到那二十多名凶神恶煞般的壮汉,只好放弃了这种油然而生的想法,眼睁睁看着几人逶迤登楼。

    直到进了四楼的雅间,将房门谨慎地关好,几名美女才忍俊不禁地道:“都劝您不要扮得如此之丑,您就是不听!还是贞妍翁主的扮相合适,一出轿子就搏了个头彩!”

    那丑鬼却哈哈一笑道:“这不是工作需要嘛!一会儿贞妍就要以黄海商帮副帮主的身份会见贵客了,当然这身‘韩真’的装扮是最合适不过。至于我嘛,目的就是不要被认出来,扮得越丑,效果就越好!”

    原来他们正是朱由检、李贞妍,以及包玉怜、朱存棋、戚美凤、四姐妹等人。为了避免不必要的麻烦,朱由检和李贞妍都易容赴会,与众女早早躲入雅间之中。

    其实他们下午就进了城,之所以现在才来,一是想趁着人流噪杂,降低曝光的机率;二是朱由检一直忙着视察黄海商帮的运作情况,也实在无法提前赴席。

    在一个多时辰的时间里,朱由检先是大略翻看了黄海商帮的账目,又重点研究了自全国各地发回的第一批情报。

    如今这些账目和情报全是由朱存棋经手。她既心思缜密,又对这项工作兴趣盎然,因此将各种资料整理得井井有条,朱由检看到哪一页,朱存棋马上能为他详细讲解。

    朱由检不禁感动地道:“累郡主管理这么多俗务,我实在心中有愧!”

    朱存棋却笑嗔道:“帮主大人又来了!不是说好了不能再叫郡主,要叫齐先生的嘛。而且人家觉得这些工作非常有趣,也非常有意义,越做越高兴,又怎么会累呢!”

    朱由检见她是发自内心的欢喜,当然也暗自得意。如此一来,不但自己多了个好帮手,而且朱存棋也能暂时摆脱郡主的身份,好好享受丰富多彩的人生了。

    看完账簿和情报之后,朱由检对黄海商帮近期的运作非常满意。在主营业务方面,李贞妍已经与藏商次仁旺杰见过面,顺利地签下了第二批藏货的收购契约。只等货物运到西安,马上就可转运至登州出海。

    而且这次由于绕过了经销商,直接与大批发商成交,采购量又非常之大,所以进货价格也大幅下降,平均只有上次的一半左右。开始次仁旺杰没想降那么多,可李贞妍在商业谈判方面却是顶尖高手,一会儿摆出货物存在以次充好现象的事实,一会儿又拿其他藏商的供货价做比较,甚至还抄起算盘,很快算出几种货物的成本费用。

    饶是次仁旺杰经商多年,对这位精通业务的“韩副帮主”也感到招架不住,只得乖乖降价。当然算总账他还是赚了不少,而且李贞妍讲明不论次仁旺杰有多少货,黄海商帮一律吃进。

    销路通畅如此,次仁旺杰也就肯多降些价了,因为只要资金周转速度加快,一年哪怕只多跑一趟,利润也比过去多得多。

    而在各地开店的工作,也进展得非常顺利。短短半个月时间,离西安较近的洛阳、开封、太原、成都等地,已经设立了数家黄海商帮的分号。其他重要城市因为路途遥远,派去开店的掌柜和伙计还没走到,但也带了充足的启动资金。只要一到,不出三天就能开张营业。

    在经营范围上,这些店铺也是五花八门,像盐店、米店、布店、瓷器店等等不一而足。当然朱由检没指着这些店马上赢利,他们更重要的任务是搜集当地的各种情报。

    第一批送回来的情报以经济类为主,包括各地的物价、商品丰缺情况等等。虽然不是很全,但朱由检已经感到很有帮助。下一步要做的就是继续健全情报网络,并且加强社会、政治等方面的情报搜集。

    把这些事都处理完了以后,李贞妍就扮做韩真的模样,陪朱由检去了一趟陕西商帮,与李鹤年、李自诚父子见面。他们今晚也在受邀之列,对知府丁启睿和乔北岳等人为何要见自己,也都有各自的猜测。于是众人又计议一番,大致是碰到什么情况,就如何应对,总之两家要配合默契才行。

    最后,朱由检才躲在车中,让李贞妍为自己施展易容术,扮做韩真的一个心腹手下。一会儿赴席之时,却是要韩真出面,朱由检则在一旁静听。

    此时陈圆圆还没到,朱由检正在回忆与她相处的点点滴滴之时,忽听雅间外噪杂起来,还有人乱哄哄地嚷道:“杨嗣昌杨公子来了!”

第三百二十七章 杨嗣昌

    “咣,咣,咣,咣,咣!”

    随着五道震耳欲聋的锣声,一大帮随从如众星捧月般簇拥着几个人,大摇大摆地进了酒楼,直奔四楼的最大雅间而去。当这几个人进来的时候,全楼宾客都起立致敬,也从侧面衬托出来客的显赫地位。

    朱由检也抻着脖子看了两眼,别人不认识,其中一个身材肥胖、满脸堆笑的矮子,他却看着十分眼熟,便小声问一旁的李贞妍:“那个矮胖子是谁?”

    李贞妍忙悄声答道:“他就是西安知府丁启睿。”

    朱由检这才恍然。他和丁启睿也有过数面之缘,还曾同席吃过酒,当然有些模糊的印象。今晚这家伙明明穿着便服,是以私人身份前来赴会,却又故意铜锣开道,抖起知府的威风。朱由检心中便有几分不喜,情知他也不过是无数庸庸碌碌的官员之中的一位罢了。

    但他仔细观察,却发现丁启睿在来人中并不是身份最高的。居中昂首上楼的那人,年纪约在四十岁左右,身材适中,鼻直面阔,三绺长髯飘洒于前胸,举手投足之间,自然而然地带出一种儒雅却又果决的气度。丁启睿贵为五品知府,对此人却是点头哈腰,谄笑连连;那人也只是淡淡一笑,似乎习以为常。

    俗话说“官大一级压死人”,此人既能在知府面前摆这么的大架子,身份理应更高。朱由检认识不少陕西的地方官员,并且也觉得此人稍稍有些眼熟,当即开动大脑细细回想。可想了半天,却发现记忆中并没有这么一号人物。

    李贞妍见朱由检凝神观看,便为他解释道:“这位就是杨嗣昌杨公子了。”

    “哦!”朱由检这才恍然大悟道,“我说怎么觉得他眼熟,原来他就是三边总督杨鹤的儿子。你们都说杨公子杨公子的,我还以为是个和我年龄差不多的年轻人,原来也是个大叔啊。”

    朱存棋被他逗得忍俊不禁,促狭地笑道:“帮主大人就会以貌取人!您可能不知道,这位杨嗣昌号称当世四大才子之一,可比他父亲杨鹤更加有名呢!”

    “四大才子?”朱由检讶道,“那不是唐伯虎、祝枝山、文征明、徐祯卿么?”

    “您说的这四位当然也是才子,却均非当世之人。”朱存棋解释道,“如今说起四大才子,指的却是钱谦益、杨嗣昌、冒襄、侯方域。”

    “冒襄?不就是那个冒屁…冒辟疆么?”朱由检一听到冒襄这个名字,就不由得想起在通州梦红楼的那段往事,差点笑喷,赶忙捂住嘴巴。

    “您认识冒襄冒公子?”朱存棋奇道。

    “说不上认识,算是有一面之缘吧。”朱由检嘿嘿奸笑道。

    朱存棋当然不知道他给人家起外号这段公案,接口说道:“若论起名气,钱谦益和杨嗣昌二人,尤在冒襄、侯方域之上。因为后面这两人虽然才气传遍天下,却一直没有功名。而钱谦益和杨嗣昌则同为万历三十八年进士,钱谦益长于诗文,杨嗣昌却颇重经世致用之学。如今他正在南京做国子监博士,据说很快就要升到京师的六部任职呢!”

    有了“冒屁泡”的先入为主,朱由检对这个时代的“才子”印象极差,心想这些人也不过是会写几首歪诗的沽名钓誉之徒,吟风弄月、品酒狎妓尚可,对国事却是百无一用。

    尤其是听说陈圆圆还是这个杨嗣昌请来的,更觉心头涌起一阵莫名其妙的醋意,冷笑一声道:“寻章摘句老雕虫,晓月当帘挂玉弓。不见年年辽海上,文章何处哭秋风!”

    这几句诗他本是小声嘀咕,那杨嗣昌却是耳力极佳,目光如电般向这边扫过来。朱由检吓得一缩脖子,赶紧躲回雅间,口中不觉喃喃地道:“好家伙,还挺厉害!”

    孰料话音未落,一个爽朗的笑声已经在门口响起:“雅间中可是黄海商帮的贵客么?学生杨嗣昌不请自来,万勿见怪!”

    这下朱由检可慌了神,没想到人家追上门来了!他赶忙对众人使个眼色,众女会意,都垂首做羞涩状,只有李贞妍再次使用韩真的语气,不卑不亢地应道:“杨公子大驾光临,敝人三生有幸!”

    说着她便打开房门,欲将杨嗣昌让入雅间内叙话。杨嗣昌却先以凌厉的目光从雅间中一扫而过,又转为温和的语气道:“您是黄海商帮的帮主尤公子么?”

    李贞妍忙微笑道:“不巧帮主最近不在西安,敝帮收到圆圆姑娘的请柬,又不敢不至,只得由小可代为出席。小可姓韩名真,是黄海商帮的副帮主。”

    杨嗣昌虽认真地听着,目光却在李贞妍和朱由检之间来回游移,半晌才笑道:“韩公子既代贵帮帮主出席,那也是一样的。此间不是讲话之所,还请至主席上坐,知府丁大人以及晋中商帮的乔帮主他们,已经在那里恭候大驾了。至于女眷和随从,就请在此处高坐,免得在人前拘束。”

    李贞妍反应也是极快,当即笑道:“何敢劳烦杨公子相请,那就恭敬不如从命了!不过小可还有个不情之请,”说着一指低头缩脖的朱由检,“小可身旁这名哑童,其父对家父有救命之恩。如今他父母已亡,人又有些呆傻,家父曾嘱小可,定要将他带在身旁,不可离开半步,就算是聊报其父之恩。小可赴席之时,须得将他带上,未知公子允否?”

    杨嗣昌闻听此言,更是上下打量了朱由检一番,口中却立即应道:“韩公子有情有义,学生敬服之至,有何不可?”

    说着他便引着李贞妍和朱由检来到主雅间。这里自是天外天最大的一处雅间,房内共设两席:首席上是知府丁启睿,以及西安当地的知名文人;次席上才是本次“清芳会”的发起人乔北岳、虎啸商帮帮主李虎,以及其他商界人士。此时主席上仅余两个空位,一个当然是杨嗣昌的座位,另一个则是为今晚的主角陈圆圆预留的。

    乔北岳见杨嗣昌引着李贞妍进来,稍稍一愣。当李贞妍又把那套词翻出来说一遍之后,乔北岳却立即满脸堆笑道:“原来是韩帮主,失敬失敬!快请到这一席上来,主座为您留着呢。您一入席,这场‘清芳会’就可以开始了!”

第三百二十八章 久别重逢

    “陈圆圆来啦!”

    随着不知是谁的一声高喊,天外天酒楼内几乎所有的人都如同打了鸡血一般,伸长脖子张大嘴巴,死死盯着大门口,生怕错过这个一睹佳人芳容的机会。

    突然一阵乐曲先从楼外飘来,那乐器声与胡琴有些相似,却又不像胡琴那样高亢激越,而是无比婉转悠扬,透着难以名状的缠绵哀怨。来参加“清芳会”的宾客,也多是花间老手,听惯了歌女的弹唱,却从未听过这种乐器演奏,一时都呆住了。

    紧接着,那温润甜美、却又略带伤感的歌声已经响起:“明月几时有,把酒问青天…”

    歌词虽是人人耳熟能详的《水调歌头》,曲调却是十分新奇。众人正惊疑间,一代名妓陈圆圆已经手托一把怪异的四弦琴,边拉边唱着款款进楼。

    众宾客登时欢声雷动,当然主要是惊羡于陈圆圆的国色天香之貌,至于她唱什么,可就顾不得听了。一曲唱罢,陈圆圆对宾客盈盈一福,众人就更是掌声如潮,个个喜不自胜,都觉得那一福是专冲自己而来。

    只有一人不但没鼓掌,面容中还稍有酸楚之色,眼眶中竟有泪花泛出!他赶忙趁人不注意,低头悄悄拭去,却不敢再向陈圆圆张望了。

    此人正是乔装改扮的秦王朱由检。他听陈圆圆演奏的竟是自己教给她和董小宛的现代版《但愿人长久》,怎能不勾起回忆,触景生情!

    是啊,人有悲欢离合,月有阴晴圆缺,古往今来皆是如此。即使月色再美,也总是转瞬即逝;即使是董小宛、陈圆圆这样芳华绝代的美人,不也总要韶华老去、零落风尘么?

    再想到冥冥杳杳的李崇瑶,朱由检就更是悲从中来,差点哽咽得不能自已。好在雅间中的贵客都只顾着看陈圆圆,又早嫌他生得丑陋,倒是无人注意他的失态。

    献艺完毕的陈圆圆立即款款登楼,众宾客无不感到意犹未尽。虽然主办方又安排了其他歌女继续演奏,可她们的名气、姿色和才艺,又怎能和陈圆圆相比?因此众人无不连声哀叹,只恨自己既没有乔北岳的财力,又没有杨嗣昌的才情,今生今世恐怕再也无缘获得陈圆圆的青睐了。

    陈圆圆登楼之后,却是被径直引到朱由检所在的雅间中。她先拜过丁启睿和杨嗣昌,又对乔北岳盈盈一福,露出职业的微笑道:“幸得乔帮主破费,妈妈才肯放行,圆圆在此谢过了!”

    乔北岳忙躬身还礼道:“陈姑娘太客气了。若不是杨公子将您请到西安,乔某就是花再多的银子,也办不成这场‘清芳会’。”

    杨嗣昌却微微一笑道:“乔帮主说笑了,其实嗣昌与圆圆姑娘也只不过有一面之缘。圆圆姑娘此次西安之行另有别故,外人却纷传是嗣昌请来,实在有些以讹传讹了。”

    接下来,乔北岳又为陈圆圆一一介绍席上宾客。当介绍到扮做韩真的李贞妍时,陈圆圆眸子一亮,却又转为淡淡的神色道:“圆圆见过韩公子。”

    就在即将转向下一位宾客时,陈圆圆突然发现韩真身后立着一人,虽然容貌奇丑,却是用无比凄楚的眼神望着自己!

    她不禁被这眼神惊得浑身一震,暗忖自己十几岁即沦落风尘,数年间已阅人无数。可不论走到哪里,向自己投过来的全是色迷迷的目光,却何曾有半点怜惜!尤其是此人虽然是一副陌生的面孔,那道眼神却似曾相识,不由得对他多打量了几眼,垂首沉吟不语。

    那丑鬼自是朱由检。他与陈圆圆只数月未见,但已发现她尽管显得越发娇媚可人,眼神中的清澈却所剩无几。虽然强颜欢笑,可那眉黛之间总有些落寞与凄苦,想是每日周旋于一众所谓“风流名士”之间,早落得身心俱疲。此情此景,怎能不令人黯然神伤!

    须臾陈圆圆拜过所有宾客,入席坐定,位于杨嗣昌和丁启睿的中间,酒席这才正式开始。陈圆圆首先举杯敬两桌贵客,浅浅地抿了一口酒。众人却全是一饮而尽,谁也不愿意在美人面前露怯。

    惟独朱由检因为是随从的身份,别说酒了,就连个座也没有,只得站在李贞妍身后,低着头一言不发,生怕被陈圆圆识破。

    酒过三巡,席上的气氛就渐渐热烈了起来。而出钱赞助这次活动的乔北岳,却是没资格坐到陈圆圆那一桌上,只能与李虎、李鹤年等商人同处一席。他倒也不以为意,只是殷勤地向李贞妍劝酒。

    李贞妍却停杯不饮,笑吟吟地对乔北岳道:“乔帮主此次举办的‘清芳会’真是好大手笔,今晚天外天群贤毕至,实乃西安盛景。却不知我们黄海商帮何德何能,也能受到您的邀请呢?”

    乔北岳忙赔笑道:“不瞒韩公子说,此次的‘清芳会’,一是为让西安父老得睹陈姑娘芳容,二就是为宴请贵帮了。贵帮近来在西安声势如日中天,乔某等自愧不如啊!”

    “岂敢岂敢,乔帮主说笑了!”李贞妍不卑不亢地道,“我们黄海商帮势单力孤,又是新来乍到,能活下来就很不容易了,又岂能与晋中、虎啸、榆林三大商帮相提并论?”

    李虎忙接过话茬道:“韩公子快人快语,李某也就不藏着掖着了。我等此次请韩公子来,就是想向贵帮及陕西商帮正式赔罪,希望各大商帮停止商战,恢复之前的共存局面。

    “本来榆林商帮的马帮主也想参加,但因他行事粗鲁,对贵帮多有得罪之处,因此不敢露面。既然贵帮主不在,韩公子发话也是一样的。只要您一句话,咱们便可捐弃前嫌,通力合作,稳定西安市场!”

    还没等李贞妍答话,主桌上的知府丁启睿也哈哈大笑道:“韩公子,古语有云:礼之用,和为贵。你们经商之人,也最讲和气生财。前日几大商帮恶斗,本官这个知府是看在眼里,急在心上。市场动荡,各位蒙受损失不说,最终受苦的还是老百姓嘛!如今乔帮主和李帮主既已做出姿态,俗话说杀人不过头点地,我看韩公子也就顺水推舟,答应了吧!”

    “这…”李贞妍却没想到乔北岳等人不但突然讲和,还把知府也搬了出来,一时不知如何作答,只得偷着将征询的目光投向朱由检!

第三百二十九章 大演双簧

    雅间外仍是莺歌燕舞、纸醉金迷,可雅间之内的气氛却略显尴尬!面对几大商帮的突然讲和,李贞妍不知如何作答,只得将求助的目光投向朱由检。

    朱由检也完全没有心理准备,他还以为这是一场鸿门宴,乔北岳等人要趁机威胁自己。可对方突然服软,又搬出知府丁启睿帮着说话,他寻思现在也不宜树敌过多,便有顺坡下驴之意。

    但不知对方说的讲和,到底是怎么**。如果是以损害百姓利益为前提,那是绝不能答应的。而且挑起商战的并非己方,如今要讲和了,自然得提点条件。

    可最让他着急的是,自己现在的身份只是一个哑童,当然不能开口说话。怎么能让李贞妍理解自己的意图,将这场重要的商业谈判应付过去呢?

    此时众人的目光都集中在“韩真”身上,当然不会去留意站在他身后的侍从。朱由检突然灵机一动,伸出一根手指,以旁人无法看见的细微动作,在李贞妍的背上写道:“错不在我!”

    李贞妍娇躯微微一震,旋即恢复了正常的神色。她立即明白了朱由检的意图,当即挺起身形,把朱由检在自己背上的手挡得严严实实。细心分辨出朱由检写的字后,她便微微一笑,朗声说道:“丁大人、二位帮主,既然话说到这里,敝帮却要折辩折辩。敝帮刚刚成立,本来对西安各大商帮都是视为长辈,礼敬有加。此次商战也并非敝帮发起,实是三大商帮趁震后粮食奇缺,哄抬粮价,并且故意倾销其他商品。敝帮和陕西商帮若不被迫应战,恐怕现在也没机会坐在这里了,是不是啊,李老帮主?”

    她最后这句却是对李鹤年说的。李鹤年在商海浮沉了一辈子,如何不懂“韩真”的意思,当即沉声应道:“不错!乔老弟、李老弟,按说你我也是相识多年的老朋友了,虽然说同行是冤家,但西安市场这么大,咱们这么多年风风雨雨不也过来了么?不知为何黄海商帮一来,几位就对我们痛下杀手呢?”

    李鹤年是西安本地人,又素来德高望重。在座的其他名流,无不要卖他几分面子,于是纷纷附和,又把矛头指回了乔北岳与李虎。

    乔北岳也是反应极快,立即赔笑道:“李老爷子,你就不要给晚辈上眼药了好不好!当时我们几个确实是一时糊涂,主要还是让榆林商帮的马老四撺掇的。二位帮主大人有大量,就不要再和我们计较了。毕竟商战对谁都没有好处,咱们还是借着‘清芳会’的良机,商议一下今后如何鼎力合作。否则,不但知府大人面上不好看,就连杨公子和陈姑娘都会笑话我们陕商小气呢!”

    杨嗣昌也爽朗地一笑道:“学生对西安这场商战,倒也有所耳闻。说实话,学生倒没觉得黄海商帮小气,反觉得贵帮手段果决,思路常能出人意料之外呢!不过为西安百姓计,既然乔帮主他们讲和,韩公子也不妨说说贵帮的想法。”

    众人发言之际,朱由检一直在紧张地思索,并且提前在李贞妍背后写下“让他们说”四个字。李贞妍会意,便颔首微笑道:“丁大人说得没错,生意人以和为贵,我们黄海商帮绝非有意坚持商战。但不知乔帮主所言‘鼎力合作’,具体是怎样合作法,小可愿闻其详。”

    乔北岳见“韩真”语气松动,便试探着道:“贵帮的‘以工代赈、捆绑销售’这招,实在太过狠辣。虽是针对榆林商帮,但我们两家也觉得有些吃不消。若贵帮能取消这条措施,我等就感激不尽了!”

    朱由检听罢也暗自得意,心想这几招虽然属于不正当竞争,那威力也不是盖的。不过现在黄海商帮已经培养出了一批忠实客户,再用契约约束意义已经不大,不如做个顺水人情,以便有资格讨价还价。

    因此他便在李贞妍背后写道:“可以,问问条件!”

    李贞妍此时已经完全定下神来,更是挥洒自如,灿然一笑道:“既然乔帮主这么说,小可就替帮主做一回主,应允下来了!不过帮主回来倘若责问‘为何一味让步’,小可就吃罪不起了!”

    乔北岳何等精明,立即听出“韩真”弦外之音,忙赔笑道:“我等当然不会让黄海商帮吃亏。不瞒公子说,榆林商帮此次元气大伤,有些店铺已经经营不下去了。若贵帮肯接手,我等愿做中间人,让马老四以极低的价格转让给贵帮,不知公子意下如何?”

    朱由检闻言大喜,心想这可是个壮大自己实力的好机会。遥想前世,哪家大公司也不是只靠自己慢慢发展,就能做大做强的。在发展到一定规模以后,采用兼并和收购等手段急速扩张,是极为有效的方法。

    当然这个度也不好控制,如果扩张过快,可能会消化不良,本体反受其害。不过眼下黄海商帮体量还小,正是急需吸纳新鲜血液之时。榆林商帮虽然从业的伙计素质低,但店铺和货物这些资产却是没问题的。只要自己稍加调理,很快就能产生效益。

    念及此处,刚要往李贞妍背后写字,李贞妍却已主动发话道:“既然榆林商帮有意转让,又有乔帮主、李帮主在中间做媒,小可却之不恭,只好听凭二位帮主安排了!”

    原来她已与朱由检心生默契,二人想法完全一致,用不着再和朱由检演双簧了。朱由检自是大喜,更平添了对李贞妍的敬佩之情。

    很快话题又转到粮价,乔北岳果然要求黄海商帮涨价。李贞妍此时已完全摸透朱由检的心思,便微笑道:“这粮食却不是敝帮低价倾销,而是我们确有低价进货渠道。不过贵帮积压了许多高价粮难以出手,敝帮也不忍见。不若这样:敝帮以进价收购贵帮的粮食,帮着贵帮消化了。做为交换,敝帮愿意放弃西安市场的茶、丝等商品交易,全归贵帮经营!”

    朱由检听罢心中暗暗叫绝,心想这点子就是自己也想不出来!

    与此同时,杨嗣昌也起身举杯大声赞道:“韩公子好大的气魄,真得为此浮一大白!”

第三百三十章 美人爱英雄

    朱由检在前世也看过不少坑爹的商战电视剧,那里面把商业谈判描述得极其艰难:对手全是高高在上的大爷,想尽各种办法来刁难励志猪脚;猪脚则不得不委曲求全,没完没了地满足对方的各种不合理要求。

    直到最后,眼看猪脚被折腾得快要断气的时候,客户才微笑着道:其实我就是想看看你有没有诚意,以及年轻人不服输的斗志。既然你能坚持到最后,我就把合同都给你,如何如之何。

    每当看到这里的时候,朱由检同学都想抡圆了贴编剧一个大嘴巴子:都快跪地上管人家叫爷爷了,还谈个屁生意!这种生意就算能做成,至少得少活二十年!有命挣没命花,那还谈个毛线!

    在他心目中,真正的交易,应该是买卖双方地位平等,各取所需,用不着那么多废话。就像淘宝网站,你卖我买,鼠标一点即刻成交。如果没有资格与对方平起平坐,那生意干脆别谈,谈了也不会有好结果。反之,双方各有对方需要的东西,谈判就会变得异常简单。

    他还记得曾看过一本书,讲述俄国沙皇和法皇之间的会晤。他们谈判的内容是联手对抗英国,按说议题不可谓不重大,事项不可谓不复杂。但沙皇却只对法皇说了两句话,第一句是:“让我们一起联手来对付英国人!”

    法皇欣然同意,沙皇的第二句就是:“让我们饮酒作乐吧,剩下的事交给大臣们去办。”谈判就此成功!

    此时在天外天豪华雅间内进行的这场谈判,也是如此干脆利落。黄海、陕西两商帮与晋中、虎啸、榆林三大商帮各取所需,一拍即合,三言两语就结束了持续数月的商战。

    大方向一定,具体细则就用不着在宴会上多谈了。雅间内的气氛登时热烈了起来,以知府丁启睿为首,西安各界名流都频频举杯,祝贺几大商帮合作成功。

    对朱由检来说,放弃茶、丝交易,对黄海商帮的业务影响微乎其微;而得到大批的粮食,则是一个重大收获。哪怕采购价格高一些,但这种东西属于战略物资,有时候花钱买也买不来的。

    李贞妍在极短的时间内,就想到了这个既能打破僵局、又符合黄海商帮的根本利益,还能大赚特赚的好主意。朱由检暗忖自己是绝对做不到的,不禁对她更加心悦诚服。

    趁众人举杯庆祝之际,朱由检又在李贞妍背后写道:“漂亮!”

    李贞妍分辨出这两个字之后,却显然是发生了误会,一朵红云立刻飞上脸颊!

    直到此时,二人才发觉这种在背上写字的方法是多么暧昧。现在已是初夏时节,李贞妍虽是文士打扮,那长衫也是蚕丝织就,不能说薄如蝉翼,但总归也没多厚。朱由检的手指虽是隔着这层衣衫,但触及李贞妍颀长而有弹性的粉背之时,仍是手感极佳。

    至于李贞妍,就更是芳心乱跳。她身为朝鲜王室的公主,平时自然无人敢冒犯她,更不可能有这种亲昵的举动。此时在大庭广众之下,却遭到朱由检如此“骚扰”!虽然情知他也是不得已而为之,但仍被他“挠”得连心中都痒了起来。

    而且刚才只顾谈判,还不觉得怎么;此时却越想越羞,越羞就越觉得痒。当朱由检写完最后一笔之时,李贞妍的娇躯已经情不自禁地轻轻颤抖,甚至连粉颈都发起烧来!

    可当朱由检吓得赶紧缩手之时,李贞妍心中又蓦地升起一丝失望之情,真恨不得那谈判能继续进行下去,好让他在自己背上多写几个字,哪怕是轻轻一划也好!

    众人此时只顾着推杯换盏,大多没有注意到李贞妍的变化。陈圆圆却起身离座,端着酒杯来到她面前笑吟吟地道:“看不出韩公子虽是商界才俊,却是不善饮酒。才不过饮了一杯,您就满面通红了!”

    李贞妍猛吃一惊,当即明白二人的举动已被陈圆圆发现。但见陈圆圆似乎没有拆穿之意,反而像是在为自己遮掩解围,忙掩面笑道:“让陈姑娘见笑了,小可确实是不胜酒力。”

    “奴家与韩公子一见如故,不如请到这一桌来,品酒赋诗,岂不尽兴?”陈圆圆仍是巧笑嫣然地道,“您身后这位小兄弟站了这么久,恐怕早就累了,也请一起入席,不知各位大人能否让奴家做一回主?”

    众人听罢,顿觉一阵醋意涌上心头。韩真倒还罢了,人家既是黄海商帮的副帮主,又生得一表人才,那是典型的高富帅,陈圆圆有意攀附结交,倒也说得过去。可那韩真身后的丑奴又算是哪根葱,竟然也能得到美人的照拂!

    可陈圆圆话已出口,谁也不愿意扫了她的兴致,只得皮笑肉不笑地纷纷附和。陈圆圆便携着“韩真”的手返回主席,让“韩真”在她身旁坐下。

    只有杨嗣昌不以为意,还主动将朱由检拉到他身旁坐下,又朗声笑道:“有道是自古英雄出少年,又有‘美人爱英雄’之说。在座衮衮诸公,皆是已生华发,看来圆圆姑娘芳心有属,我等惟余艳羡了!”

    众人也跟着一阵哄堂大笑。李贞妍却是更加惊慌,因为陈圆圆竟趁人不注意,轻轻捻了一下她的素手,并且颇有深意地看了她一眼。

    至此李贞妍已经知道自己彻底露馅了,更是窘得满面通红。陈圆圆却淡淡一笑道:“列位大人取笑奴家了。其实奴家只是见韩公子气度不凡,觉得公子对诗词歌赋也必是精通的。奴家最近新谱了一曲,还从未试演过,今日正好请公子指正。”

    众人见陈圆圆又要一展歌喉,自是轰然叫妙。陈圆圆便轻移玉步,款款行至雅间空处,又命人取来一张琵琶,边弹奏边开口唱道:“花榭花飞飞满天,红绡香断有谁怜?游丝软系飘春榭,落絮轻沾扑绣帘…”

    歌声与琵琶声完美地结合在一起,如泣如诉,如怨如慕。众人只觉词曲既新颖又无比悲切,一时皆听得呆了。

    再看陈圆圆,已是俏目含泪,哀怨的目光却直直地落在那个丑鬼身上!

第三百三十一章 大明必亡于流贼

    陈圆圆唱至一半,突然戛然而止,泪水簌簌而下。

    雅间内的众人也无不耸然动容,皆被此曲的凄苦哀伤所深深打动。杨嗣昌不禁击节赞叹道:“圆圆姑娘此曲如泣如诉,声声悲音,字字血泪,唱尽人世凄凉!却不知此曲何名,为何人所作?”

    陈圆圆这才止住饮泣,勉强微笑道:“此曲名为《葬花吟》,乐谱为奴家所配,词却是一位公子口传。因那位公子急着赶路,奴家只听了上半阕,故此乐曲也只谱到这里。”

    “哦?”杨嗣昌大感兴趣道,“不知这位公子姓甚名谁?真不敢相信,当世竟有如此大才!嗣昌平时也颇喜吟风弄月,可与这半阙《葬花吟》相比,则全是蠢浊不堪了!”

    “这位公子姓尤。”陈圆圆的眼神骤然一亮,却又渐渐黯淡下来,“当日他对奴家说,此词为一位名叫曹雪芹的人所作。当时奴家信以为真,可之后多方打听,却从未有人听过‘曹雪芹’这个名字!想是尤公子故意骗奴家,此词本就是他所作,只不过不愿说与奴家听罢了。”

    说着她便突然转向一直一言不发的李自诚,眸子中闪烁着无限的期许,嫣然一笑道:“李公子,奴家与您也曾有过一面之缘,却不知何故,今日您对奴家总是躲躲闪闪?如果奴家没记错的话,您和那位尤公子是相识的朋友吧?”

    李自诚却是张口结舌,尴尬无比。他作为当事人,当然知道朱由检与陈圆圆这段往事。但他可没想到陈圆圆居然对朱由检念念不忘,演奏的全是朱由检传授给她的曲子。看来她此次来西安,恐怕也不全是为了礼佛,更可能是得到了什么消息,来此寻找“尤公子”也说不定!

    他走南闯北见多识广,如何看不出来陈圆圆对朱由检已经暗生情愫。可朱由检的身份既尊贵又特殊,他又怎敢轻易泄露。别说是陈圆圆,就是他父亲李鹤年,到现在都还不知道“尤帮主”就是秦王殿下。

    因此他只得敷衍道:“回陈姑娘的话,小人与尤公子也只是泛泛之交。那尤公子云游四海,行踪飘忽不定,自从通州一别,小人再未收到尤公子的消息。”

    陈圆圆听罢登时大失所望,低下头去默默思忆,不肯再参与众人的欢宴了。

    朱由检看得真切,一时怜意大生,真想把这薄命的女子揽入怀中,好好劝慰一番。但一则他知道现在不能暴露身份,否则今天商谈的大事就全砸了;二则那《葬花吟》确实是曹雪芹所作,陈圆圆却坚信是出于自己之手,朱由检也实在感到心中有愧!

    可此时众人酒兴正酣,谁又会去真正留意一个青楼女子的所思所想,即使这个女子是名动天下的陈圆圆!

    像乔北岳、李虎等人,关心的无非是各地物价民情,归根到底还是为了多赚银两。而知府丁启睿等人,则是对朝局和时政高谈阔论。但他们也并无什么真知灼见,无非是聊天打屁,消磨时光而已。说完辽东战局、海疆倭患,话题自然而然地就转到了陕西流贼上面。

    因为杨嗣昌是三边总督杨鹤的儿子,而杨鹤现在正忙于对大股流贼进行安抚,包括丁启睿在内,谁也不敢妄加评议,均静听杨嗣昌的议论。暗想俗话说打虎亲兄弟,上阵父子兵,杨鹤既主张招抚,他儿子杨嗣昌必也和他老爹保持一致了。

    孰料杨嗣昌却叹了口气道:“学生在南京之时,即颇为关注陕西流贼。没来陕西之前,学生也和家父一样,觉得流贼皆是大明子民,只因天灾**频仍,迫不得已才竖起反旗。只要诚心招抚,给他们一条生路,他们必感念皇恩浩荡,安心就抚,不再生乱。”

    “可到了陕西之后才发现,学生是大错特错了!”杨嗣昌呷了一口清茶,不疾不徐地说道,“流贼所过之处,生灵涂炭,百姓遭受戕害裹挟。贼人不事生产,专事破坏,其战力虽不及建虏,可造祸远比建虏为甚!而地方官员要么怕受朝廷责罚,故意隐匿不报;要么以邻为壑,但求自保。长此以往,贼势愈大。大明若亡,必亡于流贼!”

    众人皆听得毛骨悚然,丁启睿便勉强笑道:“杨公子恐怕有些危言耸听了。谅些许流贼,不过是癣疥之疾,安能动摇我大明根基。况且令尊大人不是正在安抚流贼,并且颇见成效么?”

    杨嗣昌却蹙眉沉吟道:“流贼虽起于贫民,其首领却都是些首鼠两端、反复无常,只顾自己私利,不计他人死活之人。家父以抚为主,恐怕难以见效。况且安抚就需用银子,如今国库空空如也,辽东又危如累卵,朝廷哪有精力西顾?学生只恐流贼朝三暮四,家父抚贼不成,反受其累!此中利害,学生也向家父多次讲过;奈何家父生性仁厚,只是不信!

    “至于丁大人说的‘癣疥之疾’,学生也不敢苟同。流贼之威,正在于一个‘流’字。他们四处流窜,今天在陕西,明天在河南,后天又到了湖广、四川,所到之处,尽皆糜烂。也许现在尚能算是癣疥之疾,可朝廷若任其发展,则会演变成全身溃烂的恶疮,终致不可收拾!”

    朱由检一边认真地听着,一边暗自赞叹。心道这杨嗣昌虽然也是几大公子之一,却与那冒屁泡截然不同,果然是经邦济世之才。别的不说,就这份见识,可比他老爹杨鹤强多了。

    丁启睿却有些不以为然,又不好当面驳斥杨嗣昌,只得怏怏地问道:“那依公子之见,该如何对付流贼?”

    杨嗣昌胸有成竹地道:“以学生愚见,流贼战斗力并不见得多强,之所以屡屡得逞,皆因朝廷没有统筹进剿,州城府县各自为战,如同一盘散沙。要想将流贼彻底扑灭,说来也并不难,只需四正六隅、网张十面…”

    刚说到这里,雅间外突然传来一阵噪杂之声,紧接着房门被猛地推开,戚美凤急匆匆地闯进来,也不理众人,径直对“韩真”道:“公子,夫人身子不适!”

第三百三十二章 变起仓促

    听说包玉怜身子不爽,李贞妍忙向众人告罪,领着朱由检急匆匆地出了雅间。

    朱由检这时候可没心思再假扮哑童了,三步并做两步返回原来的房间,推开门便急匆匆地问道:“玉怜,你怎么样了?”

    却见包玉怜虽然面带忧色,神情紧张,但似乎并无不适。见朱由检心急火燎地进来,她才稍稍放下心来,刚刚说了半句:“王爷勿忧,我和孩子都没事…”

    跟进来的戚美凤忙关好房门,压低声音道:“殿下,王妃无碍,只是情势紧急,不得不寻个借口将殿下请出来。”

    “怎么,有情况?”朱由检刚放回肚子里的心脏,立马又悬了起来。

    戚美凤双眉紧蹙道:“侍卫们发现酒楼内外来了不少形迹可疑之人,似乎都带着兵刃!”

    朱由检闻言心脏猛地一缩,第一反应就是刺客又来了!他忙紧张地问道:“是不是东厂的人?人数有多少?”

    戚美凤却摇了摇头道:“对方人数甚众,恐怕少说也在二三百人以上。但看样子不像是东厂的人,因为他们不论是穿着还是气质,都与颐指气使的东厂番子相去甚远,看上去倒像是普通土匪。而且他们个个贼眉鼠眼,不住地打量那些达官贵人,似乎目标也并非是殿下。”

    “那咱们现在怎么办?”朱由检心中稍安,却又不无忧虑地问道。

    戚美凤沉声道:“不管他们是谁,目标是什么,一会儿一旦动起手来,对殿下和王妃都是威胁。依美凤之见,不如趁他们还没有发难,集合全部侍卫保着殿下尽快撤离。待撤到安全之处,再做理会。”

    朱由检凝眉沉思片刻,摇了摇头道:“美凤说得本来不错,我明敌暗,确实应先避其锋芒。但酒楼中除了我们,还有陈圆圆和杨嗣昌,以及很多无辜民众。我看丁启睿那些随从都是些酒囊饭袋,咱们若一走了之,他们可就要惨遭毒手了。”

    众人见他在自身危急之时,还想着别人的安全,自是十分敬服。但情势紧急,见朱由检不肯遁走,即如戚美凤这样身经百战的将领,也不禁面露焦虑之色。

    朱由检却强忍着心脏狂跳,咬牙命令道:“美凤,现在赶快派出二名侍卫,悄悄地去通知城中驻军。其余侍卫都上楼来,守住四楼的楼梯口。一旦对方动手,咱们居高临下,至少可以坚持一段时间。”

    戚美凤忙依令而行,不多时即返回雅间禀道:“殿下,已经安排好了。”

    此时朱由检也透过窗户缝,偷偷地窥探着一楼大厅的动静。果不其然,只见本来已经很拥挤的大厅里,不知何时又涌进了一批衣着破旧的家伙。这些人个个目露凶光,看似在人群中随意穿行,实则却是悄无声息地占据了各个有利位置。

    突然,朱由检在这些人中发现了一个熟悉的面孔,忍不住惊呼道:“刘宗敏!”

    那个混在人流之中、却如同一尊铁塔般鹤立鸡群的,果然正是闯将李自成帐下大将刘宗敏。他本来还想混到楼上再动手,如今见自己的身份已被人道破,也就没必要再藏着掖着了,当即抽出佩刀狂吼一声道:“动手!”

    说着他便手起刀落,将身旁一名反应不及的客人挥为两段。血雨骤起,楼内外顿时响起一片兵刃出鞘之声;直到这时,楼内宾客才发出惊恐万状的尖叫,如同炸了营的羊群一般!

    可是此时他们再想逃跑或躲避,已经根本来不及了。刘宗敏的手下已经有几十人混进楼内,楼外还有上百人将正门彻底封死,却能往哪遁逃?顷刻之间杀声震天,这些彪悍的流贼简直如同一群发了疯的饿狼,对着这些手无寸铁的人痛下杀手。

    而这些宾客要么是达官贵人,要么是殷实的富商,平日里养尊处优惯了,哪见过这种场面?此时皆吓得魂飞魄散,有的拼命往人群里钻,企图让别人给自己挡刀;有的缩到桌子下面满地乱爬,想趁乱爬出楼去;更多的人则是慌不择路地往二楼、三楼跑,心想能多活一会儿便是一会儿。至于贼人追上楼以后怎么办,那也只好听天由命了。

    此时知府丁启睿也从雅间中冲了出来,向下一看,不禁吓得面如死灰,连声尖叫道:“来…来人,保…保护本官!”

    可他的那些手下,别看平时溜须拍马闹得挺欢,此时却吓得都快尿裤子了,无不在各自寻找逃生之路,谁还顾得上搭理这位知府大人。而其他贵客也早慌了神,个个抖做一团。至于陈圆圆,更是被楼下血腥的场面吓得花容失色,几欲昏倒。

    只有杨嗣昌还算临危不惧,稍稍一愣便抽出佩剑,大吼一声道:“堵住楼梯口,勿要让贼人冲上来!”

    不过用不着他喊,朱由检的侍卫们早将楼梯口牢牢地守住。戚美凤更是身先士卒,与石彪一左一右,如同两尊铁铸的战神,浑身上下不停地散发出阵阵杀气。

    而楼下的刘宗敏在大砍大杀一阵以后,又望着楼上狞笑一声道:“弟兄们,大鱼都在上面,给我冲!那个陈圆圆留下,其余的人给我全部杀光,缴获的银两五五分成!”

    朱由检听得真切,这才明白流贼的目标竟是陈圆圆!他忙率李贞妍等人快步走上前去,将站立不住的陈圆圆一把揽入怀中,厉声喝道:“刘宗敏,若想转世投胎,尽管往楼上来攻!给我放箭!”

    侍卫们早就严阵以待,闻令当即张弓搭箭,对准楼下的流贼便是一通箭雨。他们都是戚家军的老底子,又个个是武术高手,箭术远超一般士卒。这二十余箭射过去,竟是箭无虚发,每箭都射倒一个正在抡刀砍人的流贼!

    “我贼你妈!”刘宗敏见状勃然大怒,举刀一挥,流贼们立即放弃了其他目标,如潮水般向楼梯涌来。这些人都是李自成手下的精锐,比起一般流贼,纪律要严明得多。此时得了刘宗敏的将令,个个奋不顾身地向上仰攻。

    而在他们身后,仍有流贼源源不断地从大门闯入。一时间,天外天酒楼内尽是刀光剑影,不停地有人惨叫着倒在血泊之中,那场景恰似修罗地狱!

第三百三十三章 弱肉强食

    朱由检在前世看《动物世界》之类的电视节目时,经常可以看到这样的场面:大群的食草动物被一小群非洲鬣狗追逐着,最后总有一只跑得慢的被抓住吃掉。

    他当时就一直在纳闷:不论是野牛还是斑马,体型都比鬣狗大得多,如果一对一,鬣狗是全无胜算的。而食草动物的数量又远远大于鬣狗的数量,一同奔跑之时,那气势简直摧枯拉朽,势不可挡。何以这样强健的动物,反成了远比自己弱小的鬣狗的盘中餐呢?

    此时看着楼下流贼屠戮人群的场面,朱由检才算有所觉悟!

    流贼就好像鬣狗,虽然人数不多,却个个强悍无比,并且对抡刀砍人早就习以为常。

    而被屠杀的人群,就像那些温顺的食草动物。他们明明人数众多,却过惯了安逸平稳的日子,早已丧失了男人的血性。面对敌人的屠刀,竟没有一个敢于反抗的,只会像无头苍蝇一样乱跑,实在跑不了了就闭眼等死。

    狗急了还能跳墙,猪急了还能蹿出猪圈,可这些人却连这点勇气都没有!不过片刻之功,一楼除了流贼,已经没有站着的人,全被砍倒在地,尸积如山,血流成河!

    如果他们能团结起来反抗,甚至不用团结起来,哪怕是各自抄起身旁的桌椅板凳与流贼打斗,也不至于遭到如此重大的伤亡!所谓弱肉强食,其实就是这么一回事!

    不过,鬣狗的“强”也只是相对的。它们只能欺负食草动物,面对真正的草原王者狮子,它们就讨不得半分便宜了。

    而朱由检手下的侍卫们,正是这样一群愤怒却又沉稳的狮子。他们自幼便在戚家军中严格训练,又跟随着家主戚显宗、主将戚美凤南征北战,早已过惯了刀头舔血的日子。无论是奸诈无比的倭寇,还是穷凶极恶的女真人,他们都曾与之毫不畏惧地厮杀过,何况是眼前这些不堪一击的流贼!

    此时见流贼如潮水般蜂拥而至,众侍卫不慌不忙,在戚美凤与石彪的率领下,在楼梯口排出一个略向内凹的半圆形阵势。虽然他们此时没有长枪和盾牌,无法排出威震天下的鸳鸯阵,但就是这个简单的半圆阵,也足够流贼们喝一壶的了。

    这些流贼们却从未和戚家军交过手,还以为这些侍卫不过是官军或衙役,因而也根本没放在心上。

    这一两年他们和官军打仗也多了,遇到的大多是些贪生怕死之辈。两军对垒之时,很多官军在双方还没贴近之时,尚能开弓放箭,或者打几枪鸟铳。而一旦到了短兵相接、血肉相搏之时,这些吃着朝廷粮饷、平时还断不了欺压百姓的丘八们就原形毕露,一个个比兔子跑得还快。

    此时见侍卫人数不多,流贼们就更是无所顾忌。在一名小头目的率领下,几十名流贼疾步登楼,径直向半圆阵扑了过来。

    这名小头目也是闯营中的一员悍将,平时作战总是冲锋在前,出手便是与敌人同归于尽的招式。而对手往往没有勇气和他拼命,稍有退缩之时,便会被他抓住机会一刀劈死。

    今天他又是故伎重施,抡刀哇哇大吼着,直奔楼梯口而来。见楼梯口一左一右站的两人位置较为突出,其中一人还是女子,他不禁心中窃喜,兜头便剁,心想只要对方稍退一步,己方便能打开缺口,冲上楼去。

    可他这两下子吓唬普通官军还行,在武艺高强的戚美凤面前岂不是班门弄斧。见他高举钢刀,胸前门户大开,戚美凤冷笑一声,手中长剑疾如闪电地刺了出去,正中敌人的胸口。

    那小头目刚才还狂呼乱喊,可此时却如同被拔掉了电源,喊声戛然而止。他用错愕的眼神看着戚美凤,无论如何也不敢相信这一剑竟能如此之快。他此时倒真想与对方同归于尽,可惜已经没有机会了。

    几乎与此同时,七八名侍卫的刀剑也一齐招呼到这个小头目的身上。最后石彪跟上一步,手中鬼头大刀齐颈一挥,对方的硕大人头当即飞了出去,在空中划出一道完美的抛物线,最后竟不偏不倚地砸在楼下一个正低头往上冲的流贼脑袋上。只听“啪嚓”一声,这才叫“蛋碰蛋两不怨”,两颗脑袋登时撞得稀烂。

    而那小头目的无头尸身,则被石彪当胸一脚,一边不停地从腔子里往外喷血,一边跟头骨碌地撞下楼去。那楼梯本就十分狭窄,往上冲的流贼又十分密集,登时被死尸砸倒一片。

    更为倒霉的是,这小头目在死亡的一瞬间,下意识地攥紧了刀把。虽然他已经一命呜呼,可那柄钢刀却并未脱手。这一路滚落下去,流贼猝不及防之下,至少有六七人都被锋利的刀刃削中。其中还有两人被割到了咽喉,更是立时毙命,跟随头目直奔森罗宝殿去也。

    趁着流贼势头稍堕,戚美凤娇叱一声道:“放箭!”

    侍卫们心领神会,当即又是一轮箭雨扫了下去。本来这些流贼就没什么战斗素养,第一波冲击被挡了回来,又正在阵势散乱之时,对劈头盖脸的利箭根本就猝不及防,当即又被射死十几人。

    刘宗敏原以为趁乱突袭天外天,必能全身而退。没想到手下居然遭受了这么严重的伤亡,不禁气得哇哇暴叫。

    其实他本是随李自成的闯营从西安城外经过。李自成前段时间在河南与陕西交界的熊耳山一带活动,把附近诸县都抢得差不多了,便拔营起寨,赶往甘肃固原与闯王高迎祥汇合,顺带一路沿途烧杀抢掠。

    当然,西安是三边总督和陕西巡抚的驻节之地,朝廷在此重兵设防,李自成当然不敢攻城。但他沿途抢了不少金银财宝,既然路过西安,便派了几百人化装成平民混入城内,打算买些粮食,补充军用。

    其实这种事有一定的风险,若露出马脚被官兵捉到,肯定免不了要掉脑袋。若在过去,李自成当然是派些无足轻重的小喽啰去办,而不会让刘宗敏这样的大将亲自出马。

    但此次却不同,李自成也听说陈圆圆到了西安。他虽然瞎了一只眼,但对女人的喜好却是从来没变过,一时银心大动,便想把这位名满天下的女子抢入军中做小妾。

    因此他便派出刘宗敏亲自督阵,若有机会下手,便把陈圆圆抢出来,顺便杀几个缙绅富豪,大大地捞上一票!

第三百三十四章 半圆杀阵

    刘宗敏自有刘宗敏的打算。

    他是打铁的铁匠出身,虽然力大无穷,作战勇猛,却也性情粗鲁,胸无大志。李自成心机深远,从打造反那天起,便立志要推翻大明,自己登基坐殿;可刘宗敏却是难脱匪气,专以烧杀抢掠为乐。

    流贼内部组织松散,每个头目的部属都只听命于自己的将领,即使是更高一级的流贼头子,也不能“越级”直接指挥。刘宗敏便是如此,他手下的队伍是闯营的中坚力量,李自成平时也让他三分。因此刘宗敏更加肆无忌惮,近来竟隐隐有与李自成平起平坐的架势。

    此次潜入西安城,刘宗敏便背着李自成做了好几件私活。比如,他进城的主要任务就是买粮,当然携带了大量银两。西安城中的粮价低廉,只有三两一石,但河南的粮价却高达六两一石。

    刘宗敏便叮嘱手下,回去以后只说西安的粮价也是六两一石,却把中间的差价全都悄悄地独吞,寄存于城中的秘密联络点。以后万一流贼被朝廷剿灭,单凭这些银子,后半生也不用发愁了。

    又比如,李自成让他抢陈圆圆,当然是想自己享用。可刘宗敏早早地潜入天外天,从看到陈圆圆的第一眼起,就被她的美貌深深地吸引住了。他早已下定决心,抢仍是要抢,到手以后可不献给李自成了,而是要让陈圆圆成为自己的女人。

    待生米煮成熟饭,估计李自成也只能接受现实,吃个哑巴亏。万一李自成不干,索性与他翻脸。反正流贼队伍中,因为女人而反目成仇的例子比比皆是,也不差他刘宗敏一个。

    因此,刘宗敏才会如此尽力地攻楼。可一番冲锋不成,反折了几十名流贼。这些流贼都是他自己的心腹,不是沾亲带故就是同乡同县,也是他能在闯营自成体系的最大资本。平常打硬仗的时候,刘宗敏都舍不得让他们打头阵,总要等敌人拼得差不多的时候,才把这些人放出去捡现成的。

    这次他觉得敌方都是乌合之众,所以才放心大胆地将手下撒了出去。没想到遭到如此惨重的伤亡,刘宗敏焉能不怒?

    他马上又组织了一波冲锋,可这次却比上次更惨!侍卫们在戚美凤的带领下,故意从楼梯口稍微后撤一点。流贼们不知是计,还以为敌人退缩,想也不想便冲了上去。

    却不料半圆阵之所以后退,正是为了更好地杀敌。流贼只要一登上四楼,立时就会陷入三面包围之中。别说他们的武艺稀松平常,就算是武林高手,陷入戚家军二十多名好手的三面围攻之中,恐怕也难以全身而退!

    而这个半圆阵,也是戚家军演习过的阵法之一。此时正好发挥威力,二十余件寒光闪闪的兵刃从不同方向、不同时间袭向流贼,而且有虚有实,变化莫测。敌人就是生有三头六臂,一时也难以招架!

    流贼们虽然悍勇,却全然不知这阵法的玄机,上来一个死一个,上来两个便死一双。不过片刻之功,这半圆杀阵便如死神镰刀一般,无情地收割了十余个敌人的生命。余者见势不妙,哪还敢上来送死,均抱头鼠窜地逃回大厅。

    刘宗敏虽然脾气暴躁,但毕竟是李自成手下的大将,身经百战,军事素养还是有的。见这样冲锋等若送死,他赶忙将部下收拢,击落大厅内的灯火,藏身于弓箭射不到的阴暗角落,紧张地思索破敌良策。

    而侍卫们虽然连杀几十名流贼,自己则毫发无伤,但毕竟人数过少。如果放弃楼梯这个有利地形,贸然杀下楼去,必会陷入流贼的重围。所以朱由检这边也不敢轻举妄动,仍是紧守楼梯口。

    就这样,战场暂时陷入一片沉寂。趁着这机会,朱由检赶忙命人在楼上检视一圈,看看有没有趁乱爬上来的流贼。

    这一检查,倒是没发现流贼,却见平时趾高气扬的知府丁启睿,正撅着屁股缩在一张八仙桌之下瑟瑟发抖,恰如危险来临之时,却把脑袋扎入沙漠之中的鸵鸟。

    与之相比,杨嗣昌则显得十分镇定。他虽然不会武功,却也仗剑守在侍卫们身后。此时他早已看出,这个冒牌的“哑童”才是众人的主心骨,便对朱由检颔首示意。

    朱由检也知道被他看穿,再隐瞒也没什么意义,便也对杨嗣昌点头道:“杨公子,此处危险,还请到雅间中暂避。”

    “贼人若攻上楼来,躲到哪里也是一样的。”杨嗣昌淡淡一笑道,“与其束手待毙,还不如奋力一搏。”

    此时,刚才吓昏过去的陈圆圆也在朱由检怀中悠然醒转。她诧异地望了朱由检一眼,突然激动地一把攥住他的手,激动地道:“我记得你的声音!你不就是…”

    此时,包玉怜与梅兰竹菊四姐妹也围拢了过来。陈圆圆如坠梦中,半晌才惊喜地叫道:“几位姐姐,真的是你们?圆圆不会是在做梦吧?!”

    “圆圆!你没有做梦,真的是我们!”包玉怜双眸中已泛出泪花道,“妹妹不必担忧,公子会救你出去的!”

    “姐姐!”陈圆圆立即扑入包玉怜等人怀中,众女登时哭作一团。一旁的李贞妍只得轻声提醒道:“大敌当前,请陈姑娘暂时控制情绪,防止贼人循声用暗器伤人!另外,夫人已有了身孕,请陈姑娘小心一些!”

    陈圆圆听罢,眨着大眼睛仔细将包玉怜端详了一阵,不禁惊喜地道:“恭喜姐姐!你已与尤公子成亲了?”

    包玉怜自是又羞又喜,幸福地瞅了朱由检一眼,深深地低下头去。

    陈圆圆又转身紧盯着朱由检,半晌才痴痴地道:“难怪方才见面之时,奴家觉得那眼神似曾相识,原来…原来您真的是尤公子!为何您化做如此装扮?这大半年您音讯皆无,奴家…”

    朱由检此时也无法再隐瞒,只得老脸一红,尴尬地道:“此间经历一言难尽。多日不见,陈姑娘还好吧?”

    陈圆圆闻听此言,眼泪却如同断线珍珠,止不住地扑簌簌落了下来。

    她正要向朱由检倾诉衷肠,却猛听楼下的刘宗敏一声暴喝道:“他娘的,老子也不要那个臭娘们了!给我放火烧楼,把他们全烧成焦炭,给死去的弟兄们报仇!”

第三百三十五章 逃出生天

    月黑风高夜,杀人放火天!

    自古以来,这“杀人”和“放火”便是强盗的拿手好戏。刘宗敏作战经验又十分丰富,早已判断出楼上之人是前所未见的劲敌,仅靠硬攻断难得手。

    而且他在天外天已经折腾了不短的时间,若再多耽误片刻,万一大批官军赶到,再想走可就走不了了。天下漂亮女人有的是,若因为一个陈圆圆把命扔在这,那显然是得不偿失。

    所以在一瞬间,刘宗敏便果断做出了最正确的抉择:放弃抢夺陈圆圆的计划,立即撤出西安城!

    当然在这里死伤了这么多手下,这口气他也难以咽下,所以才命人放火烧楼。一方面为泄愤,另一方面用大火制造混乱,流贼脱身也就更容易了。

    随着他一声令下,众流贼纷纷取出引火之物,点燃明火之后,向酒楼中乱抛出去。烈焰登时腾空而起,很快便将这座西安最大的酒楼吞噬其中!

    刘宗敏见火势迅速向楼上蔓延,上面的人插翅难飞,便恶狠狠地骂了声道:“臭娘们,老子拿不到手,别人也别想得到!走!”

    众流贼此时也抢了不少金银细软,自觉收获不小,便发一声喊,随着刘宗敏匆匆遁入黑暗之中。

    这座酒楼通体均为木质结构,粘火便着,一楼、二楼和三楼顷刻之间已经全部烧着。四楼虽还未起火,可在烈焰蒸腾之下,那呛人的浓烟已经充满了所有空间,熏得人们睁不开眼。

    楼上的丁启睿等人早已吓得屁滚尿流,此时便欲从楼梯上冲下去。杨嗣昌忙将他拦住,大声咳嗽着道:“大人,下面已是一片火海,这样冲是冲不出去的!为今之计,只有从窗户上跳下去,或许还有一线生机!”

    丁启睿此刻已是惊恐万状,一边嚎啕大哭一边道:“这座楼高达七八丈,跳下去如何能活?没想到本官命丧于此,呜呜呜…”

    忽听烟雾中一人暴躁地喊道:“都别乱!手拉着手跟我们走,自会有人把你们救出去!”

    发话之人正是朱由检。他一手搀着夫人包玉怜,一手拽着陈圆圆,在戚美凤的引领下,艰难地向烟势较小的临街窗户摸去。

    而李贞妍和石彪等人,则护着朱存棋、四姐妹、杨嗣昌、丁启睿及众商人紧紧跟随,总算是将众人又引回那间最大的雅间之中。

    此时楼上幸存的客人也都聚拢了过来,均把朱由检等人当作救命稻草。可这雅间别无出路,大门也被侍卫们牢牢关死,防止火苗窜进房中。那么唯一的逃生通道,就只能是临街的几扇大窗户了。

    可众人从窗户往下一看,却均觉得头晕目眩。那天外天虽只有四层,但每层都有两丈多高,第四层离地面就是六七丈高,折成公制就是二十多米,相当于前世的六层楼。从这个高度直接跳下去,就算不死也得摔得全身骨骼尽断,因此谁也不敢贸然跳窗,又急得大哭起来。

    朱由检却不耐烦地暴喝一声:“闪开!”

    此时无论是知府丁启睿,还是普通的商人,都对这位奇丑无比、却屡为众人之首的少年奉若神明,忙闪出一块空地,让戚美凤率领着侍卫们来到窗前。

    戚美凤凝神向窗外看了看,便厉声喝道:“楼下火势太大,用飞抓抓住对面的房檐和大树,把人吊出去!”

    随着她一声令下,二十多名侍卫一齐上前,先三脚两脚将窗扇踹落,再从随身携带的百宝囊中取出一副精钢打造的飞抓,瞅准方位,便用尽全身之力抛出去。

    这些侍卫是朱由检的贴身护卫,肩负重任,所以朱由检给他们配备的装备也是最齐全的。除了人手一件短兵刃、一张劲弓,以及贴身绵甲之外,他们还有多种特殊装备,飞抓就是其中的一种。

    这种工具古已有之,到了现代更是特种部队的标准配备之一。朱由检本着有备无患的原则,刚刚给侍卫们配上,没想到今天就发挥了作用。

    那飞抓的两头均为锋利的爪状弯钩,碰到房檐和树干即紧紧钩死。侍卫们即把手中的另一头也固定在窗台上,顷刻之间便在空中架起十余道绳索。

    紧接着他们便掏出绳索,将被困之人牢牢绑在背后,纵身跳上窗台,用手脚同时搭住绳索,快如狸猫般地向对面攀去,不多时便抵达对面,平稳落地。之后,他们又顺着绳索攀回来。

    这个过程看似简单,却需要极强的体力和熟练的技巧,稍有不慎就会从中途坠落。也幸亏这些侍卫们自幼在戚家军中习武襙练,又特意在秦王庄的城墙上进行过专项训练。若换了旁人,就有这些工具,照样逃不出去。

    第一批被救的人全是女眷,包玉怜、朱存棋、四姐妹及陈圆圆等人都安然脱险。本来依戚美凤的意思,朱由检也应该随第一批过去;可朱由检却坚决不从,一定要将能救的人都救出去以后,再最后一批撤离。

    杨嗣昌见了,不禁又双挑大指,高声赞道:“临敌时冲锋在前,指挥若定;撤退时却又甘为断后,先人后己,阁下真乃大丈夫!学生不才,愿于阁下共进退!”

    朱由检却没功夫和杨嗣昌废话,只将手一挥,不由分说地就把他和丁启睿、李鹤年、乔北岳等人送了下去。

    紧接着,又是第三批、第四批。雅间内的绝大多数宾客,也都被平安地转移了出去。

    可是第四批人刚刚在对面落地,侍卫们还没来得及往回攀爬,木质结构的天外天酒楼却终于在大火的炙烤下,再也坚持不住,“轰隆”一声,彻底坍塌!

    “王爷!”

    “尤公子!”

    包玉怜、朱存棋和陈圆圆同时发出一声凄厉的悲鸣,不顾一切地就向火场冲了过去!杨嗣昌等人情知火场危险,苦苦阻拦,却又怎能阻拦得住!

    正在这千钧一发之际,两团火影从废墟中腾空而起,如同敏捷的燕子般向众人掠来。

    众人定睛一看,不禁喜出望外。原来正是戚美凤和李贞妍一左一右驾着朱由检,从火场中逃出生天!

第三百三十六章 救美脱困

    “哇呀呀!”

    朱由检虽然被戚美凤和李贞妍救出火场,可身上的衣物仍在不断冒火。那火苗烧灼**之痛,比刀割针刺还要厉害十倍,一时间把他疼得惨叫连连。

    包玉怜、朱存棋、四姐妹与陈圆圆立即尖叫着扑上前去,拼命扑打朱由检身上的火苗。可此时他身上的衣服已经到处起火,既不容易扑灭,又无法脱下来。

    幸亏戚美凤和李贞妍,顾不得自己身上也有余火,抢先把朱由检的衣服全部扯碎,这才救了他一命。否则,一旦衣服烧化,沾在肌肤之上,朱由检非得来个三级重度烧伤不可。

    这时众人也一拥而上,帮助戚美凤和李贞妍把身上的余火扑灭。再看二人,不但面孔被烟火熏得黝黑,衣衫也被烧得到处是洞,隐隐露出里面的娇躯。幸亏此时已是深夜,周围又是火光冲天、一片大乱,众人劫后余生,也根本无暇顾及这些细节,否则李贞妍的“韩真”非露馅不可。

    朱由检的情况则更为狼狈。由于救助及时,他倒没受到严重烧伤,只是烫起了十几个燎泡,疼得呲牙咧嘴。更为尴尬的是,由于衣物被二女扯去,此时他来了个彻底曝光,白花花的身子在夜色中甚是扎眼。除了包玉怜以外,众女见了无不害羞,纷纷垂下头去。

    还是杨嗣昌反应快,立即脱下自己的外衣,抢前一步给朱由检裹上。只不过他的身材远比朱由检高大,朱由检穿上这件袍子,倒有些像唱戏的戏子,显得越发滑稽。

    再看周围,已是四处火起,哭喊声响成了一片!原来刘宗敏撤退之时,为了制造更大的混乱,可不止烧了天外天这一处,而是走到哪烧到哪,从城中心一直烧到东城门。

    而这些建筑多为木质结构,这里又是西安最繁华的街道,房舍鳞次栉比。只要有一间烧着,火势很快就能蔓延到更多的房子。顷刻之间,半座西安城已经陷入火海之中!

    直到此时,西安府的衙役才姗姗来迟。其实朱由检早派人通知了他们,可这些家伙皆是些贪生怕死之辈,一听说是流贼作乱,个个吓得腿肚子朝前,故意磨磨蹭蹭。直到大股流贼奔东城门方向去了多时,这些人才来了精神头,大呼小叫地冲了过来。

    这时候知府丁启睿也缓了过来。见流贼走远,自己没有性命之虞,他又恢复了官老爷的做派,抡圆了甩给班头一记大嘴巴,冲冲大怒道:“没用的东西!本官尚且亲临战阵,与贼人厮杀,尔等何敢逡巡不前,纵贼逃脱?还不快给本官去追!”

    朱由检听了直想捧腹大笑,心说你在桌子底下撅着个大屁股,就算亲临战阵了?但此时情势紧急,他想笑也笑不出来了。沉吟片刻,他便对丁启睿说道:“知府大人,衙役们恐非流贼的对手。眼下火势正在蔓延,当务之急还是救火。那些贼寇,就由小人去追吧!”

    丁启睿对朱由检倒是不敢怠慢,也顾不得追问这个假“哑童”的真实身份了,忙深深一躬道:“贼人凶悍异常,又人多势众,恩公何必以身犯险。还是随本官至府衙暂避…”

    “一群虾兵蟹将,小人还没把他们放在眼里!”朱由检忙打断丁启睿,转而对侍卫们命令道,“来呀,护好女眷,随我追击贼人!”

    说着他便对戚美凤和李贞妍使个眼色。二人会意,便要护持着包玉怜等女眷离开。

    “公子,请把奴家也带走吧!”陈圆圆见朱由检要走,立即上前死死地拉住他的手臂,一双美目中全是期冀的泪水!

    “这…”朱由检却是犹豫了一下。他当然也不愿意看着陈圆圆继续沦落风尘,但若将她就这样带走,如何善后、如何安置等问题却还没有想好。

    陈圆圆见朱由检犹豫,登时大失所望。她轻轻地放开手,对朱由检凄然一笑道:“奴家一时忘情,还望公子不要见怪。望公子今后保重!”

    说着她扭头便走,却根本不知道要去向何方,只想找个没人的地方痛哭一场!

    包玉怜忙与四姐妹上前拉住陈圆圆,坚决不让她走,又转身对朱由检嗔道:“您怎么这样!”

    杨嗣昌此时却早看出端倪,笑着打圆场道:“陈姑娘的随从只怕也殁于楼中,如今城中兵荒马乱,她一个人也确实不安全。不如公子暂且先将陈姑娘带在身边保护,过几日等局势平静,再做理会。”

    其实朱由检刚才见陈圆圆毅然决然地要转身离去,就已经大为后悔了。在那一刻,他已经做出一个重要的决定,就是要立即将陈圆圆救出苦海!

    如此一来,她就不可能再被那不知所云的“田国丈”买下,也就不可能被吴三桂抢走。不但历史有可能因此而改写,更重要的是,这位名动天下却又身世凄惨的女子,就有可能摆脱宿命,获得自己追求幸福的机会!

    至于那高昂的赎身费,以及由此产生的种种麻烦,朱由检此时也管不了那么多了。见杨嗣昌如此说,他正好就坡下驴道:“陈姑娘请勿误会,我只是怕追击贼人之时,无法照顾好姑娘而已。既然陈姑娘不愿在此停留,便与我等同行吧。”

    陈圆圆听罢娇躯轻颤,心头油然涌起一阵甜蜜。她一言不发地牵着包玉怜与四姐妹等人的手,再也不闹腾着要走了。

    杨嗣昌见状又笑道:“公子不畏凶顽,学生敬佩之至。若不嫌弃,能否将学生也带上?”

    丁启睿忙劝道:“杨公子,君子不立危墙之下,您怎能亲自去追敌?若总督大人怪罪下来,本官可吃罪不起呀!”

    杨嗣昌却不无讥讽地笑道:“知府大人身系全城百姓安危,自应坐镇府衙,居中指挥。至于学生嘛,虽手无缚鸡之力,倒也没让这些只知戕害百姓的无胆匪类给吓住!”

    朱由检听罢也暗赞杨嗣昌,心道此人既有学识,又有勇气,倒是个不可多得的人才。正好自己也想听听他那个平灭流贼的方案,便笑道:“既如此,杨公子请跟紧!”

第三百三十七章 紧急军事会议

    刘宗敏大闹西安城,一通杀人放火之后,又趁官军还没反应过来,竟然从东门斩关出城,扬长而去。他们的战马皆隐藏在城外不远的村落之中,此时纵马飞奔,不多时即消失在茫茫夜色之中。

    朱由检率众人赶到东城门时,由于守城士卒全被流贼杀死,大批官军还没赶到,此处仍陷于一片混乱之中。朱由检见城门尚未关闭,急吼道:“出城!”

    此前他们已经准备好了车马,不会武功的女眷皆挤在一辆马车之内,余者各自上马,保护着车辆冲出城去。

    出城之后,他们却并未追击流贼,而是折向北方。其实朱由检根本就没想着追刘宗敏,他心里惦记的是秦王庄和泾阳县的安危!

    他深知既然刘宗敏出现了,李自成的大队人马肯定就在附近。凭他现有的实力,攻打西安城当然是不自量力,但袭扰西安周围的各县则是完全有可能的。

    而泾阳县和秦王庄的城墙才筑了一半,指望这样的半成品防住流贼大军,显然是不现实的。更为关键的是,泾阳县之前没有官军,现在虽然刚把民团改编成为秦兵,可兵力还不足一千,并且分驻于秦王庄和泾阳县城两地。一旦李自成大举来袭,战局肯定极为凶险。

    朱由检好不容易才在泾阳县站稳脚跟,如今刚有点起色,怎会容忍流贼来搞破坏?所以他才心急火燎地往回赶,尽最快的速度部署御敌方案。

    他们从西安城东转到城北,很快就上了西秦公路,不多时便远远地望见了秦王庄那宏伟的城墙。见城头一切正常,朱由检心中稍定,这才缓辔慢行,等待后面的马车跟上。

    杨嗣昌一直在朱由检身旁策马奔驰,此时终于得空。见后面的人离得还远,他便在马上一拱手,肃容揖道:“微臣杨嗣昌,参见秦王殿下!”

    朱由检猛吃一惊,欲要否认,却又不知该如何自圆其说,一时张口结舌,尴尬无比。

    杨嗣昌忙笑道:“殿下勿忧,微臣久慕殿下盛名,此次来陕,主要目的就是拜望殿下,不想在今夜相遇。殿下如此行事必有苦衷,您放心,微臣绝对不会向其他人泄露。”

    朱由检此时也知道再否认就没意思了,只得讪笑道:“本王与先生素昧平生,此次又是易容赴会,先生是如何看破的呢?”

    杨嗣昌微微一笑道:“微臣本也不知。但众人从酒楼中脱身之时,殿下不是被困在废墟之下么?那时人群中有女子惊呼‘王爷’,微臣便知您的身份了。试想陕西有王爵名号的宗室虽多,但面对凶徒,能有如此胆色者,舍去曾在边关出生入死的秦王殿下,复有何人!”

    朱由检只得与杨嗣昌敷衍几句,脑子里却立即开始紧张地思索。他想这杨嗣昌乃是三边总督杨鹤之子,本身又是朝廷命官,而自己的身份是藩王,按理说,他是不应该与自己主动接触的。可是他却冒着危险从西安城一直跟到这里,不知是何用意?

    而且,自己返回秦王庄后,要马上做出一系列军事部署。若被杨嗣昌发现,以他的眼力,恐怕马上就会得出“秦王私蓄兵力”这个结论。这件事干系太过重大,谁又能保证杨嗣昌不会向朝廷告上一状呢?

    杨嗣昌却早已看出他的犹疑,忙诚恳地道:“微臣在南京之时,曾听南京吏部尚书王在晋王大人讲述辽东战局。每次提及殿下,王大人便赞不绝口,说大明当朝能平灭建虏者,惟殿下一人而已。因此微臣才千里来访,欲向殿下请教平辽方略。

    “如今流贼既已窜至西安府,殿下的王府不在城中,严密布防是第一要务。微臣一介书生,帮不上什么忙,但也绝不会给殿下添乱。殿下若能为微臣准备一间小屋,让微臣在其中品茶读书,微臣就感激不尽了。待到贼退之后,再详细聆听殿下教诲不迟。”

    朱由检听罢,这才稍稍放下心来。杨嗣昌这番话有两层意思,一是解释他为什么来,二是讲明他不会紧盯着自己,更没有窥探秘密的意图。既如此,那让他在秦王庄小住几日也无大碍。正好朱由检也很欣赏杨嗣昌,可以借此机会增加了解,看看他能否成为自己的得力助手。

    思虑已定,朱由检便微微一笑道:“先生乃当今名士,本王正欲结交。若蒙先生不弃,便请在秦王庄逗留些时日。只是本王俗务甚多,招待不周之处,还望先生鉴谅。”

    说话间,后面的侍卫和马车也赶了上来。与此同时,城墙上值守的秦兵也发现了众人。在核实身份之后,守军赶忙打开城门,将众人放入城内。至此,朱由检才觉得彻底安全,不由得长长地出了一口气。

    回到城中之后,他先将包玉怜等女眷送回王府,并把朱存棋和陈圆圆也一同安置在了府内,让王妃蕊儿替自己招呼,并派侍卫严密保护。又给杨嗣昌也安排了一座小院,吩咐人好生招待。

    将这些事安排完之后,他马上来到议事厅,紧急召集自己的核心班底,研究如何对付不知身在何处的李自成。戚美凤和李定国本来就在秦王庄,又过了一阵,孙传庭也与解勇、李来亨等将领从泾阳县城匆匆赶至。

    朱由检见众将到齐,就向他们简要讲述前情,最后说道:“李自成的大股流贼必在附近,我方如何应付,大家都说说自己的看法!”

    孙传庭首先发言道:“下官以为,眼下我在明,敌在暗,当务之急是摸清流贼主力的位置和动向。若无法探明敌情,则只宜坚守,并知会西安城中驻军协防。”

    众人听孙传庭说得有理,纷纷附和。朱由检正要采纳他的意见,忽有人来报:“林指挥使回来了!”

    话音未落,多日未见的林佑坤便如同一阵旋风般冲了进来,急匆匆地道:“殿下,末将刚刚探得:大批流贼潜入泾阳东北方向的富平县,似有向泾阳运动的迹象!贼势浩大,请殿下速入西安城中暂避!”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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崇祯:重征天下介绍:
崇祯:重征天下是饱吹饿唱写的历史传奇类小说....一个屌丝青年穿越到了明末,不幸成为了尚未登基的亡国之君--崇祯。在那个波云诡谲、动荡不安的时代,他如何挑战宿命,完成自我的救赎?手无缚鸡之力、没有逆天科技,他又如何转动历史的车轮,书写属于自己的传奇?且看《崇祯:重征天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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