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68 虎口关攻略战
螳螂人跃入黑暗的林莽中。他们多长出来的螳螂臂在满天的树木中更管用了。
因为他们可以用收起大刀之后露出的抓子抓住树枝，就像长臂猿一样在貌似的森林中轻松地奔走。
孟飞像个婴儿似的被背在罗安的背后，看着眼前无数怪手般的树枝和浓密的树叶在他的视野中飞速地推移而过，一路就像在不断地荡秋千。
他的思绪也如同这一路的行进方式一样忽上忽下。
足足半个时辰，罗安领头的螳螂人都这样在“树上”奔跑，直到黎明时分，他们到达了虎口关。
这是时光螺旋中的第五天的黎明，正当罗安带着何马经过虎口关的时候，青芒皇帝李世白正御驾亲征，大军终于到了敌人的家门口。
正对着西面，阳光在他的背后，就像一桶灰色的、发光的明黄色油漆一般在天空中泼洒了过去。
前面是一座巨大的山口，就像两头黑色的斗兽正在疯狂地冲向对方，但中间留着一个马鞍形的空隙。
如果这座山口为他所有，他会在这里修建一座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的雄关。
而落魄的螳螂人只是用木头和石块堆垒了一座简单的关口。
巅峰时期的死神帝国曾经强大无比，其建筑技艺即便比起现在如日中天的青芒神国来说也不逞多让。
但死神帝国是很多共同信仰死神的部落组成的。螳螂部落是典型的战斗部落，并不擅长建筑。
帝国分崩离析的时候，战斗部落并没有在与外敌的战斗中损失殆尽，却尽情地杀戮和掠夺附属帝国的其他部落换取了生机。
最后他们跨越了群山，来到青芒的南部边陲安身，重新建立了螳螂王国。
现在在李世白想来，这就是一场阴谋。螳螂人掐准了青芒女神的仁慈，知道女神不会主动将他们消灭掉。
而西洲和中洲的诸神又不敢迫近青芒的势力范围。所以螳螂人带着死神的亡灵在这个夹缝中得以生存。
对这个国家，女神迟迟没有批准他的灭族之战。神的仁慈反而成了他开疆拓土的最大障碍么？
好在虽然过去了足足七年，他的军队终于整整齐齐地排列在这里了。敌人已经在炮弹的范围内。
“祭旗！”
他庄严下令道。现在他已经无需保持沉默，害怕被敌人发现了。
螳螂人就在城头看着，让他们发抖去吧！他们越是害怕，背后的鬣犬骑兵的偷袭就会越顺利。
几名虎背熊腰的壮汉拉过来一名穿着囚服、几乎要瘫软在地上、屎尿齐出的年轻人。
“求求你们！饶了我吧！饶了我吧！”
他已经哭喊得有些声嘶力竭，但依然在不断呼号着。但不管他乱喊乱叫也罢，瘫软走不了路也罢，最终依然被按在了断头台上。
这是一个身出名门的世家子弟，只不过这时候在全国民众的愤怒下，再显赫的家族也保不住他的命了。
镇守神国的南关，这本是个轻松镀金的职位。但他在螳螂人来袭的时候弃关而逃，导致榕县数万人被屠戮，谁还能保他？
所以他仅剩的价值就是祭旗。刽子手一刀斩下，血染红旗。
李世白看着这再没有价值的头颅，缓缓将已经沾满了鲜血的红色令旗擎在手中。
这个世家子弟其实是他千挑万选的。年少气盛、飞扬跋扈、嗜酒如命、但又胆小如鼠。
然后他又长年累月地暗中派一些人故意渗透边境，挑衅螳螂人。
果然，被激怒的螳螂人来了，而且边关守将首先就溜之大吉。守军溃散，城中数万人被屠戮。
说来这数万人成了螳螂人给死神的祭品，这其中是有他李世白很大一份功劳的。
如果青芒女神知道这些详情，必然给他来个五雷轰顶。但女神永远不会知道。
女神几乎从不干涉世间俗务。让谁来担任边关守将这种事她连想都不会想，更不会问。
被派去挑衅螳螂人的那些人都是他秘密培养的死士。他们不会可能会承认，女神更无从得知。
李世白自认问心无愧。他做的一切都为了神国，也同样是为了女神。
国土越广，能养活的信徒也就越多，供养女神的秩序也就越多。
他有错吗？他没有！纵然因此灰飞烟灭，他也绝不会有任何悔意。
“进攻！”
他将手中的令旗猛力一挥，旗帜就像一团烈火被点燃了。
炮弹就像一群火流星一样一其腾空，在空中划出许多优美的弧线，准确地往敌人的堡垒飞去。
这些炮弹是用陶土烧制的，大约脸盆大小的一个个球形陶罐。
炮弹里边塞满了由浸满了油的棉絮、硫磺、硝石组成的混合物。炮弹表面有孔，吸着油的棉纱组成的“灯芯”从里边伸出来。
点燃灯芯，然后把炮弹放在巨大的投石机上。众人齐心协力转动绞盘，将投石机的蓄力增加到极限，然后触发机关。
机关触发后，投石机的长臂瞬间绷直，往上翻转，然后撞到前面的档杆。炮弹则是嚯一声被弹射了出去。
在这样雨点般的攻击下，虎口关燃起了大火。
李世白满意地看着第一波攻击的成果。
无论是结构复杂的投石机还是炮弹都需要专业的设计师、工匠、陶土匠和炼丹师的配合。像螳螂人这种纯粹靠天赋异禀作战的野蛮部落是根本不可能掌握的。
在这个距离上，他们根本没有武器可以反击。要么被动挨打，要么出城迎战。
“他们来了，准备防御！”
前锋警戒官忽然喊道。
这喊声不断被人接力地重复，很快传遍了整个军阵。在指挥官的操控下，大军阵型立刻发生了一定的变化。
原本连成一片的青芒军变成了一块一块的方阵。许多宽大厚重的盾牌被举了起来，就像阳光下闪闪发光的鱼鳞。
天空传来许多古怪的鸟叫声，伴随而来还有不少如同鸟一样飞掠而来的黑点。
这些不是真的鸟叫，而是螳螂人在空中用来相互沟通的一种口哨。那些飞来的也不是真的黑点，而是螳螂人。
说来有点奇怪，那些螳螂人居然能飞！
269 追寻而来的小落
他们背后的螳螂臂虽然被千年之后的饕餮教徒称为“翼”，但其实并不能当做翅膀飞翔。
但死神帝国的工匠们给他们发明了一种用坚韧的木料为骨、蒙上兽皮甚至用羽毛装饰的飞翼。
螳螂人用背后的一双螳螂臂牢牢抓住两张飞翼之后，模仿鸟的动作，就可以飞起来。
这个技艺对螳螂人太过重要，所以保存了下来。在这个时候，他们也只有这一招能用了。
很快，大块的石头从天而降。
李世白脸上现出轻蔑的笑容。
螳螂人飞翔的时候不可能带太多东西，所以丢下来的石块最大的也就相当于一发“真理”炮弹的大小。而且他们并不会使用硝石，就是普通的石块而已。
青芒的士兵们早已将重盾斜举，再加上他们的头盔，抵御这种石头攻击并不难。一波袭击下来，只不过几人受伤。
第二波攻击，螳螂人俯冲而下，丢掉碍事的飞翼，亮出螳螂臂上的利刃和双手的弯刀，疯狂地杀入青芒军的人群中。几名青芒军立刻身首分离，残肢四散。
但其他的青芒军立刻竖起了盾牌，相互靠拢形成了一个缩头乌龟般的小阵。当螳螂人杀过去，乌龟阵中立刻刺出长长的长矛，将他们刺在地上。
接着整个乌龟阵都压了过来。螳螂人的利刃可以在厚铜盾上砍出深深的划痕，却始终砍不破这些厚重的盾。
青芒人则手持长剑从盾牌间隙中往外乱捅，不少螳螂人就这样被活活捅死。
这正是李世白为了对付螳螂人而研究的乌龟阵法。大多数时候管用。只是这法子需要配合和勇气。
有些阵法里个别士兵弃盾逃跑，立刻就会导致螳螂人乘机而入，杀得整个阵法团灭。
就这样从黎明杀到日中，双方尸骸遍地，血流成河。但李世白的大军占了巨大的上风，螳螂国的门户虎口关行将崩溃！
罗安等人对即将崩溃、快要抓狂的螳螂人似乎无动于衷。他们到达乱糟糟的关口之后，并没有立刻投入和青芒人的战斗，而是直奔骑兵马厩。
螳螂人也有骑兵。这时候马厩里的马已经不多了，大多数马都已经出战。
马厩的守兵警惕地盯着这一群径直闯来的牛哄哄的家伙。
“你们是什么人！”
隔着老远，守军已经在用长长的弯刀敲着地面，高喊了起来。
“特殊时期，没有将军的手令，任何人禁止动用马匹！”
罗安并不说话，手心亮出一枚黑色的骷髅令牌。
“国王陛下急令！”
守军顿时闭了嘴，任凭他们一涌而入。
不一会儿，罗安等人从虎口关的后门骑着马，顺着一条密林中大约一辆马车宽度的蜿蜒的路狂奔而出。
螳螂人只不过将树砍掉，铺上干土和沙石就成了路。比起青芒人用红土夯硬的宽阔的“直道”也差远了。
幸好天气晴朗，地面干燥。如果是下雨，那就是泥泞满地，一片泽国。
马蹄声就像密集的鼓点，一路激荡起尘烟。远远望去，这十多人的队伍就像是在密林中极速穿行的一条巨大的黄龙。
就在两支大军厮杀、一行人马疾奔的时候，榕县城中，穿着淡蓝色亚麻衣衫、米黄色裙子的小落，正背着一个大背包，满头大汗地逢人就问。
“请问您见过这个人么？”
这时候的榕县城了大后方，忙忙碌碌的既有等着上阵的后备军，也有四方赶来运粮的民夫。小落不管是谁，逮住一个人都会问同一句话。
同时她手上小心地拿着一张不知道从什么地方撕下来的纸片，纸片上用炭笔画着一个惟妙惟肖的人头，很像是通缉令上那种形象。
因为很喜欢这个头像，所以小落一直收藏着这张纸。当然通缉令上的文字部分已经被她小心地撕掉了。现在找起人来当然就派上了用场。
大多数人摇头，但也有人表示见过。
“前几天有狗骑兵过去，他们带着这个人，捆得老结实了！”
一路问，小落找到了城外山头上的破庙。她在这里见到了很多残破的死人。她一个一个找过，其中并没有何马。
她仔细看了看祭坛上残留的祭神仪式留下的痕迹。
“嗯，何马大人是神灵宠爱之人，所以他不会死。这些人之所以抓他，是为了供奉给神灵。
“但献祭并没有成功。”
她怎么说也是大神学家何马的弟子，对祭神仪式的了解并不比孙诺要差。
祭坛上这个祭纹根本没有填全，而且用的也不是水银。
然后她看到了尸体上几乎是平切的伤口。这种利刃切成的伤痕不但尸体上有，墙上，附近的树上，也到处都是。
“螳螂人？”
她小时候生活的部落和螳螂人一样，都属于死神帝国。螳螂人在那个国家中飞扬跋扈，不可一世。她见过螳螂人的螳螂臂划出的伤痕。
既然何马大人不在，那就说明，何马大人被螳螂人抓走了。
“对，何马大人既然是神灵宠爱之人，不但女神需要他，死神也许也需要他。
“虽然死神死了，可他的亡灵还在呢。
“螳螂人把他抓走了。
“螳螂人既然抓他，一定是要献祭给死神的。但献祭给死神可不那么容易。”
青芒女神是活着的神，所以随时可以给她献祭。只要仪式正确，她就能收到祭品。
但死神已经死了，他不可能再接受献祭。想要给他东西，只能亲自去找他。
“所以只要我在找到死神的亡灵，就一定能找到何马大人。即便暂时不在，他们也会把何马大人送去的。”
想到这里小落情不自禁地拍了一下手，激励着聪明的自己。但她忽然又发现自己被接踵而来的第二个问题难住了：
“嗯，那么死神的亡灵在哪里呢？”
歪着头，转动眼睛想了一会儿，她忽然又觉得自己实在太笨了。
“这还用问吗？死神的亡灵总不可能在青芒境内，肯定是在螳螂国么。
“就算我现在不知道，去螳螂国抓几个螳螂人问问不就知道了吗？
“就算一般的人螳螂人也不知道，螳螂王总该知道吧？那就把螳螂王抓来问问咯。”
270 积尸的荒原之路
她又很快地恢复了信心，脸上也有了笑容。
搜了一下这些死人身上的东西，把能花能吃能用的东西挑挑拣拣，选了一些要紧的放到自己背后的大包里，然后她便拿出一破旧简陋的地图来。
“前面出峡谷，二十里就是虎口关。过了虎口关，就是螳螂国境内了！
“这个国家好小啊。从这里走到都城不过一百里。我一天就能走遍它。何马大人那么幸运，连神都宠幸他，他一定不会有事的。”
她一边鼓励着自己，一边兴冲冲地走着。但走了一会儿，她忽然又拍了一下自己的脑袋。
“我怎么只知道走路呢？我又不是螳螂人，可以像他们一样在密林里窜来窜去。
她把目光盯在了那些被螳螂人杀死的鬣犬上。
“这是南疆军的狗骑兵啊。听说这些狗狗在山林里都跑得超级快。我也要找一头狗狗来！”
她把目光投向了不远处的军营。
第五日一整天对孟飞来说，完全就是无脑推进，因为他能力被封、手脚被捆，吃喝拉撒都由螳螂人伺候。
如此躺赢直到黄昏，他终于看到密林退去了。
夕阳如一个刚刚打破壳掉落出来的鲜嫩柔软的蛋黄，染红了西面的天空。但天空的绝大部分，还是被一座黑色的、峥嵘起伏的黑色巨山占据了。
在这一带植被就像被刻意地剥去了，只剩下柔软但贫瘠的红色的土地。到了土地的尽头，连红色的土壤都不见了，只剩下无数像是煤渣般的碎石。
据说这一带本来不是这样。但七年之前螳螂人引导着死神的亡灵坠落在这里，从此这里方圆数十里都是寸草不生。
但也有人说，这是七年之前一枚陨石撞击这里导致了大规模的灾难，才形成了这片荒芜之地和这座被烧光了植被的山。
无论那种说法为真，螳螂人的王庭就在这里。他们把这座山叫做“积尸山”。
在这片仿佛是被燃烧过的红色的荒漠上，铺过沙土、颜色有些发白的道路就像是一条长长的带子。
它从这里直通过去，跨过荒凉的平原，就像系着宠物的绳子一样系在积尸山的脖子上。
孟飞就像货物一样，被捆在罗安的马鞍后。他的脸靠着马肚子，扭头可以看到一个颠倒的世界。
在有节律的马蹄声中，孟飞没有发出声音，直接用自己的脑波给罗安传音，用的正是千年之后的本源学者标准的传音方法。
“负熵的事，你为什么要陷害我？”
罗安继续骑马，沉默不语。
孟飞肯定这个罗安绝对是千年之后的罗安。因为气质实在是太像了。
不要说一个人的不同世，就是说算是一个人的一生中不同的时期，因为经历不同，气质也是不一样的。
他见到的这个罗安，他从第一眼就觉得，这就是螳螂软件创世人、副总裁的那种气质。
现在的问题是，罗安拒绝承认。无论孟飞怎么试探，他都保持无视。
“不和我合作，你到不了积尸山的。因为还有一分钟你就要死了。”
“我为什么要信你？”
听到自己还有一分钟就要死，罗安终于回复了。
只要罗安一回复，孟飞就知道他已经信了。否则他根本就没有任何开口的必要。
孟飞看了一眼西边的太阳。
当那鲜蛋黄般的边缘刚好靠齐了积尸山边缘一块鹰嘴般的巨石的侧影的时候，他终于吐了一口气。
在这种没有手机、没有手表而且还被五花大绑封住能力的时候，他想精确确定一下时间可真不容易。
“很快，你们队伍最前面右边那个络腮胡子先死，被削掉了半个脑袋。
“接着他左后方那匹枣色的马会被从中间分成两半。
“然后我们陷入了一种古怪的黑暗中。除了我自己的心跳之外，我什么都听不到，看不见。
“我以为我死定了。但神奇的是，我没死。反而我看到天空重新亮了。
“然后我看到一柄螳螂臂上的利刃刺穿了你的胸口，把你悬在半空中。”
“是谁，你看到他的相貌了？”
“没有。”
孟飞摇了摇头。
“我看到的是虚空中伸出的一只模糊的螳螂臂。所以唯一能肯定的是那个人和你一样，是一个螳螂人。
“模糊的？”
“对。那个人是隐形的。
“但你那种吞噬脑波的能力可能部分地消除了他的隐形，才把刺穿你的螳螂刀显现了出来。
“但同样，他也和你一样，有这种从饕餮身上继承到的吞噬脑波的能力！”
他们的对话刚结束，前面就传来像切西瓜一样轻轻地“噗”地一声。
和孟飞的描述完全一样，冲在最前面的络腮胡子的半个脑袋已经飞了起来，但是他身体的其他部分依然在往前冲。
紧紧跟着的棕色马察觉到了什么，尖啸一声，前蹄高高跃起。
但是它瞬间就被从正前方剖成了整体的两半，血与内脏哗然而出。
接着孟飞与罗安同样，双眼一黑，仿佛进入了黑暗的虚无世界。
看不到，听不见，摸不着，无感俱无，但偏偏又能感觉到自己的心跳，和那如同黑暗一样无边的恐惧！
然后黑暗消失，他看到如他所描述的，罗安悬在半空，胸口插着一只模糊的螳螂刀，其身体处在一种如同浪涌般有节律的抽搐中。
其他所有人和所有的马都变成了碎块，洒满了几十步远的范围。
孟飞也已经被砍成了许多截，好在他的脑袋还存在并且完整，而且眼珠刚好对着上方。
所以以他以一个很震撼的角度仰视着罗安受死时候的情景。血液就像下雨一样，从上方往他的脸上滴来。
正因为看到过这个，他不再认为罗安是那个进入时光螺旋来阻止他的行动的饕餮分身。
这时孟飞并没有及时治愈自己。因为他的异能已经被罗安所封闭。
但即便他的异能没有被封闭，这时候治愈自己也只不过是白白让对手再杀一次自己罢了。
他的生命如漏水一般流逝，意识迅速模糊，很快消失不见。
只要和前一次一样，等待着时光螺旋重置就可以了。
但这一次时光的螺旋并没有重置，时钟依然在继续前进！
271 可以合作的人
在百步开外，一片没人能看见的虚无中，罗安的马不甘地被勒紧了缰绳，停在到处落满了黑色碎石的红土荒原上。它一边打着响鼻，一边不断地用前蹄刨土。
真正的罗安安静地骑在马上，冷静地看着前方的情景。真正的孟飞也依然被捆得像个只露出脑袋的茧，被横放在马屁股上面，扭头倒看着前方。
前面有一个区域光线发生了扭曲，景物乱成了一团，就好像一团透明的、古怪的粘液正在蠕动，里边的景象难以分辨。
对方显然有一种扭曲光线的异能。但这只是周边的光线收到了影响。而真正处在那个范围内的人会陷入一片黑暗，什么都看不见。
当孟飞和罗安说出他对未来事件的神奇预测的时候，罗安就勒住了缰绳。但他施展了一个名为“重影”的复制异能。
他这个异能来源于艾义的“躯壳复制”的能力，但并不完全等同。躯壳复制已经被孟飞给修复了。
艾义的躯壳复制需要实打实地“生长”出另一个肉身。而他在研究了这个已经被孟飞修复的漏洞之后，以他天才的挖洞能力，又发现了一个更底层的漏洞。
他能轻易地复制一个小区域内的一切物体，就像3dmax选中了物体，然后用shift+鼠标拖动了一下一样，一个瞬间变成两个。
在他勒紧缰绳的同时，就好像出现了重影。另一个骑着马、载着孟飞的“罗安”继续往前冲了出去。
所以这次被杀的其实是他和孟飞的“影子”。虽然这些影子和真实完全没有区别，但对真正的他们无碍。
真正的他和孟飞留在原地等候。他的隐身的异能覆盖了四周，让他与马都消失在这片荒漠里了。
前面怪异的区域逐渐散开，所有人马都变成肉块散落在了地上。对方并没有现身。但罗安能微微察觉到前方有一片能吸收他脑波的空白区域。
他能注意到对方的存在，对方应该也能注意到他的存在。
停留了数秒时间，对方始终没有发起新的攻击，然后消失不见了。
双方都是饕餮的分身，都具有点差别但又类似的异能。如果不是奇袭，而是正面强袭，这人估计也没有十成的把握，所以他退去，消失了。
“这是你的时光预知能力？”
罗安问。
“但我已经封锁了你的能力。”
虽然没有亲眼见识过，但在中枢省白虎堂开会的时候，他曾经听黎牧提起过，孟飞有一种能预测未来的异能。
“对。但我是在被你封锁之前预见到的。”
孟飞厚颜无耻地回答。他暗想，我可不会告诉你，我是在这里死过一回才知道这一切的。
现在已经是时光螺旋中的第五次轮回了！
他前两次都是被饕餮派来的分身莫名杀死。第三次是看女人洗澡分心以至于被冷月一箭射死。第四次就是死在这里了。
除开第三次死亡不论，第一、二、四次都是死在那个未知的饕鬄分身手里。这个人极度危险，而且很显然，他拥有“神忆”。
他和孟飞一样，无论时光螺旋怎么重置，他都拥有连续的记忆。而且他很显然在不断尝试，寻找破解时光螺旋的方法。
凡事他都喜欢做两次来确认。
首先在石头村的木屋里杀了何马两次，他发现都只是引发时光的重置。
然后他又在积尸山下开始做同样的事情，也一样是做了两次。
也幸好是这样。如果没有他又完全一样重来的第二次，孟飞这次预言得失败，还得另想办法去让罗安接受合作。
这个隐身的怪人大概是想看看不同的地点杀孟飞，或者将罗安和孟飞一起杀，是否能产生不同的效果。
事实证明，无论在哪里杀孟飞，效果都一样，时光螺旋都一定会重置。
而孟飞则拥有“神忆”。
无论在哪里被杀，下个轮回他就会采取对应的措施。既不偏离历史的主轨迹，又逃过被杀的命运继续推动情节的发展。
所以杀孟飞肯定不是这个时光螺旋的破解之道。还有别的办法吗？饕餮的分身一定会继续寻找。
在孟飞看来，罗安既然不是敌人，那就是可以合作的对方。而且罗安这个人很安全，因为罗安虽然来自千年之后，却没有神忆。
朱雀和他说过，在时光螺旋这个公平的游戏中，只有两个人会有“神忆”，能够在螺旋中保持连续的记忆。
一个是他，另一个就是饕餮派来的阻止他的分身。
罗安虽然可以说是饕餮的分身，但并不是饕餮派来的那一个。
这样他和罗安即使合作失败而吃亏也无所谓。
因为只要时光螺旋一重置，一切又会重新开始，罗安对此没有记忆。大不了下次他不和罗安合作，或者换其他方式去忽悠这个人好了。
“你打算怎么和我合作？”
罗安问。
“你先解开我的身上的绳子，然后解除对我能力的封锁。”
孟飞不假思索地说。
“那样，你可能会变得很碍事。”
罗安微皱眉头。
“呵呵，你会解开的。”
孟飞笑道。
“你不解开我的能力，我又怎么预测未来呢？如果我不能预测未来，我对你就毫无合作的价值。”
罗安将手指按在他的眉心。
这一时刻他也接触到了孟飞的意界。理论上，如果他破解了孟飞的意界，就能清楚地知道孟飞所有的记忆。但他并没有这么做。
孟飞的意界非常稳固。如果他要破解，就等于在现实中和孟飞先pk一场。
即便他能赢，他也未必能得到对付那个荒原上游荡，随时准备奇袭他的凶悍敌人的信息。
他和了解时光螺旋，愿意失败无数次去获得一次成功的孟飞是不同的。
为了回到这里他已经等待了一千年，为了这个机会他情愿接受一千年的苦役，他不能接受任何失败。万事谨慎为先。
他写入了寥寥几行代码，将限制去掉了。
孟飞忽然意识到，卧槽，其实这个原码也太简单了吧？
大致相当于是给他的入口处加了一个 if(0)……
272 一千年的交易
理论上他自己也可以修改自己脑子里的原码，但修改这些原码本身需要通过漏洞调用空算力。然而调用漏洞的入口被if(0)给管住了，所以跑不到。
通过本源学的方法，原来可以这么轻而易举封住别人的异能？
这一招在实际战斗中是没什么用的。因为你要把代码写入别人的意识，这就是拿出一副手铐来说请你戴上。别人注定会抵抗让你戴不成功的。
孟飞当时没抵抗，是因为大刀就架在自己脖子上，抵抗也没有意义。
对一个有异能的人来说，绳子也没有太大意义，所以罗安用他的弯刀，用挑手筋脚筋的动作，把绳子挑断了。
一身麻木的孟飞从马上滚落下来，站起来望了望广阔的、空气清新的荒原，做起了广播体操。
“你为什么要把负熵的黑锅扣我头上？”
孟飞一边做下蹲运动来恢复麻木的下肢，一边耿耿于怀地问。
“本来这件事可以让饕餮人背锅。但是你偏要把玄女扯进来，威胁到了整个计划。那我不得不让你背锅。”
罗安牵着马，不安地扫视着那个敌人消失的方向。但他越来越确定，对方的确是远去了。
“既然要用这些负熵是玄女他们的计划，为什么要鬼鬼祟祟？”
“这是神之间的事情，凡人无法理解。”
罗安一边冷漠地回答，一边在荒漠上寻找容身之处。
他看到了有一个略微鼓起的红土包，便牵着马往那边走去。
孟飞只好跟着他，一边抱怨道：“因为凡人们无法理解，所以需要人背锅？”
“至少给他们一个解释。”
罗安语气一转，又说道：
“但那是我的确没有想到，你会是何马的转世之身。更没有想到，他们选定的破局者是你。”
“破局者？”
孟飞对这个说法很好奇。
“历史是一个不可更改的局。除非他们事先就在其中埋下了钉子。埋下钉子就不算是历史了。
“你就是那颗钉子。历史对你来说就是一个气球。你只要扎一下，就嘭地一声……”
他做了一个爆炸的手势。
“你不是教过我，人无论转世多少次，脑波里都有一些特征是不变的么。
“你怎么会没有看出，我是何马的转世？”
孟飞又想到了另一个问题。这个知识点在罗安第一次给他上课的时候就讲过了。
人脑波中的某些特性似乎和人的思维方式有关，而这种思维方式来源于更深的某种特性，或许就是所谓的阿赖耶识？无论转世多少次，这些东西都不会改变。
“呵。”
罗安冷笑道。
“我第一次见到你的时候，距离见到何马已经一千年了。你以为我会记得一个无关紧要的男人这么久？”
他望着荒芜的红土地面上撒落的许多如同烧焦的煤渣般的黑色碎石。
这样的土地给他很熟悉的感觉。
以前的中洲，死神帝国的核心地带，正是这样一模一样地面上，他和那个人一起生活了很久。
不要说记一千年了，就是记一万年，也是没有问题的。只是他回到的这个时代，她已经死了。
“你已经活了一千年？”
孟飞有些艳羡地问。
“正常螳螂人的寿命也就不到一百年。青芒给了我一千年的寿命，这就是一个交易。”
“什么交易？”
罗安在两个山包组成的凹陷之间停了下来，把焦躁不安的马儿拉到一边，然后自己坐在一块黑色的大石头上，手指着另一块，让孟飞坐下。
这个地方虽然有些遮挡，但依然可以看到越来越暗淡的半边天空上露出的黑色的积尸山。
“我为她效力一千年。而她给我一个机会。
“这个机会让我可以在一千年之后，回到这里来来弥补我在前年之前犯下的一个错误。”
“但我觉得你会重蹈覆辙。”孟飞笑道。
“如果没有外力介入的话，我应该有机会成功的。”
罗安冷静地看了看积尸山和即将落下的太阳。
“历史有它固有的韧性。虽然说一些小的因素发生了变动，但它依然会坚持它的轨迹。
“比如太阳升起的时间，月亮落下的时间，精确到微秒。
“那些影响巨大的历史事件也是一样，人力介入很少能干扰它们的发生。”
“但是如果有人从这个时空之外来，专门来阻止你呢？”
“如果是这样，我的确无法做成我想做的事。
“但这一千年我只有这一次机会，无论如何我都必须做成。
“为此我愿意付出任何代价，做任何事情。”
表情一向冷峻的罗安微微抿紧了嘴唇，秃头两侧青筋变得明显了起来。
一千年了，能走到这里已经不容易了。一千年，经历两次全面神战，已经没有神的他仅仅为这个交易替青芒卖命，手上可谓血债累累了。
他早已没有同族的概念，亦无所谓异族。凡是谁阻挡他走到这里，他便杀谁。
残余不多的螳螂人大多成了饕餮的神使，在你来我往的暗战中不知道被他杀了多少。
更不用说第二、第三次两次全面战争，他手中沾染的鲜血不知凡几。
修建国家空算机，建立螳螂软件他是为了青芒女神？为了青芒神国？为了共和国？
不！他本人无论是对神还是对国家都毫无兴趣，毫无信仰。
他只是单纯地为了这个简单的交易的进行，为了能让那个掌控时间的女神按承诺将他送回此时此刻。
所以他绝不允许失败。哪怕任何干扰计划进行的因素发生，他都要将它掐灭在萌芽阶段。
哪怕是为此屠杀整个机密局，或者是再屠杀一城、一国的人类，他也绝对在所不惜。
“你居然让自己感染饕餮的基因。”
孟飞打量了他一番。
“想要死了好多年的人复活，饕餮的基因是唯一的解药。”
这是罗安研究了一千年才得出的结论。
饕餮的基因可谓是基因的基因。
它不但能维持自己的不断进化，而且也能修复死者的基因，重新生长和复活出与死者几乎完全一致的**，属于bug般的天然克隆术。
即使是到了异界的8000年20年代，人类的克隆术依然很笨拙，做不到这一点。
但光有饕餮的肉身残片中的基因并不够，还需要有能掌控的饕餮的意识的残片才行。
这个尤其难以获得。
整个一千年间他虽然历经千辛万苦收集到了不少，但没有一次获得足够的量，好几次都失之交臂。
直到迫近千年之约的极限，孟飞捕猎的那头魔灵才给他带来了最终成功的机会。
273 只不过是一个女人而已
所以他立刻就出手拿下了那头魔灵，并且连夜开始了他的计划。
“但你怎么清除掉饕餮的自主意识？
“一旦被饕餮的基因感染，岂不是会成为饕餮的分身，受他的掌控吗？”
这是孟飞的一个疑惑之处。
机密局大开杀戒和半路袭击他的那个隐形怪物，孟飞都一度以为是饕餮在对付他。
其实不然，那是罗安在暴力推进自己的计划，防止他的千年回归计划受到任何干扰。
罗安还是罗安，看上去并没有变成饕餮。
“很简单，神的意识也依然只是意识。意识就是代码，代码就是意识。
“只要是代码，那就是可以修改的。无非是你的算力是否足够理解和正确修改这些代码罢了。
“我把魔灵连上了国家空算机。动用空算机分析了它的意识。该留的我都保留着，该改掉的我都改掉了。”
“就算是这样，也很危险吧？”
“呵，危险不危险，试试就知道了。”
“所以你用自己做了试验？”
“对。”
对于饕餮的肉身和意识的残片他已经做过了无数次的试验，复活了各种各样的已经死亡的生物。
虽然试验每次都成功，但这些都只能说明**复生的成功。
没有人能确保这些**中不含有饕餮的意识，也没有人能确保这复活产物的灵魂还和死亡之前的那个个体一样。
其实“意识”或者说“灵魂”的甄别本来就很困难。现在的某人和十年前的某人的意识是否相同？显然是不同的。
既然是不同的，又如何认定他们是“同一个人”？
或许有人说，可以用脑波的特征来确定。但这就像用指纹去认定人一样。同一个人的指纹或许是一样的，但不同的人的指纹未必就一定要不同。
想同的脑波、类似的思维方式能承载不同的意识吗？当然可以了。
同一个人，或许早晨是青芒的忠实信徒，晚上就改信了饕餮。
罗安要复活那一个人，难道只是要得到一个脑波和当年的她一样的人？
不，他要的是一个和当年的她一样美、一样地睿智，能一样地笑，一样地和他相处，能让他像千年之前那样生活在期待里的那个人。
这种主观的感受是无法用任何试验生物去判定的，唯一的办法就是亲身体验。
为此他制作了一套完美的装置，就在他那个一直手提着的金属箱内。所需要的所有药剂都在那套装置里了。而试验材料则是他本人。
在机密局中，以分析魔灵为名义，动用国家空算机抹掉了魔灵的自我意识。
然后他就开始坐在机密局中，自己的单间办公室内，开始了最后阶段的试验。
他首先把自己连接在了实验装置上，然后自己服下氰化钾。
即便是能活过千年的生命，也是抗不过一杯氰化钾的。他立刻全身抽搐，口吐白沫而死。
但他只有亲自死亡，才能体验复活过程的真相！
他死亡之后一小时，实验装置的时钟转到了正确的位置，开始往他的血管中注入一种散发着红色荧光的溶液。
从原理上说，他制造这种“复活原液”与饕餮人用来复活和升级艾义的“升级原液”没有任何区别。
但他提炼和制造的这种液体符合广告上常常吹嘘的“三倍精华”、“五倍益生菌”，基因更纯浓度更高。
不但如此，其中还含有许多相互之间带有神经连接的细胞。那些组织里存储着部分有用但不含有自我意识的饕餮的意识，以及他写入的编码。
根据他的编码，这些有着几乎永恒生命力的细胞一进入他的尸体中就开始从尸体中提取基因寻找着任何有价值的线索并开始逆着时间轴开始复原一切。
一小时后他清醒了过来。他拥有了饕餮的部分力量。但是，他还记得自己从哪里来，自己要做什么！
如果我能活过来，并且我没有忘记你，那就说明我还是我自己，因为我就是为了你而存活至今的。
如果我死了，或者我忘记你了，那我就不可能完成这一千年的计划去复活你。这样我就没有必要继续存在了。
之后他在不自觉中经历了两个分支。其中一个分支中，他收到了孟飞发出的邮件。
孟飞在邮件中暗示了负熵的丢失和玄女有关。如果这些人把调查目标指向玄女和本源学会，将可能导致他带着他的“复活原液”回千年前的计划受到严重阻碍。
他冷静地删除了邮件、复制了一个自己然后杀死，并把装着饕餮碎片的玻璃瓶打碎在地。然后走出门去杀死了所有人。
这样邮件消失，调查会转向饕餮碎片的泄露，没有人会去管玄女。玄女会顺利地用那些负熵开启千年前的时光螺旋。
另一个分支中，局势没那么紧张。那时候孟飞已经下班离开了机密局。而他在服务器上看到了孟飞尚未发出的邮件。
删除邮件之后，他离开机密局打算去干掉孟飞，但马上被总统下令到了白虎堂开会。他用自己的分身去杀孟飞但是没有成功，反而被孟飞设计截杀了。
但这点失败没有关系，他成功地拖延了时间。等到总统等人意识到这件事与玄女有关的时候，时光螺旋已经开启，没有人能阻止计划的进行了。
“你够狠。”
对这个把自己杀了来亲自体验复活药的家伙，孟飞只能表示叹服。
“那你要复活的人死多久了，她是谁，尸体在哪里？
“你又为什么要带着何马？
“这是你千年之前已经做过的事情吗？
“你是怎么失败的？”
孟飞能猜到，罗安应该是千年之前就试图做同样的事情，只不过失败了。
否则后来他也不会乞求掌管时间的青芒女神给他重来一次的机会，结果为青芒苦役一千年。
孟飞不禁望向积尸山的方向。
红日完全吞没了那块形如鹰嘴的巨大黑岩。随着它的下落，地面变得沉暗，天空却变得分外地明亮，亮汪汪地如同一池明亮的水银。
“呵，她？只不过是一个女人而已。”
罗安自嘲地冷笑道。
274 死神的呼吸
“她死于七年前。但她的尸体我保存得很好。只有七年，只要能释放出灵魂，复活应该不是问题。”
“七年？”
孟飞敏锐地注意到了时间。
“她死于第一次全战？”
“她和你一样，是神宠。虽然我用尽全力，但还是没能阻止那帮疯子把她献祭给死神。
“七年之前神战爆发的时候，死神陨落，我以为机会来了，闯入积尸山想去找她，只找到了她的尸体。
“她的灵魂还困在死神那里。”
他指着积尸山的方向。
“全战”是在诸神沉睡，全世界教会衰微之后才有的称呼。在那之前，没有人称“全面战争”，用的都是“神战”。
“虽然何马和她都是神宠，”
孟飞有意避免了用“我”这个字眼。
“但我还是没看出来，你非要何马和你一起去是为什么。”
罗安站了起来，身后六只骇人的螳螂臂伸展开，其中两只抓子各抓住了孟飞的一只肩膀。
“即便她的灵魂被死神的亡灵禁锢，她也一直在指引我。
“她说，只有你可以开启‘死神的呼吸‘，你懂吗？
“也只有你去了，才能释放她。”
孟飞的脸痛苦地抽搐了一下。这是说只能用一个神宠去替代，才能释放另一个神宠么？
“死神的呼吸？”
“对，你到了这里，就已经引动了死神的呼吸。”
罗安的一只螳螂臂指着积尸山的方向。
果然，一些改变悄悄地在发生。
明亮的天空下，积尸山的正中，出现了一条朦胧的黑线。那是一道烟柱，但正在逐渐变得清晰和浓厚。
轰！
轰！
轰！
不断有轰鸣从那里传来，黑暗的山间开始出现了火红的亮点。一些流星似的巨大石块，被喷吐到了高空中。
孟飞头皮不禁一阵发麻。这是火山要爆发？
根据他脑子里何马的记忆，积尸山师螳螂国的国都，山上生活着至少数十万螳螂人。
这特么要火山爆发的话，是要再烧出一个庞贝城吗？
“你就是一把钥匙。”
罗安把他丢在地上。
“你就是触发死神的呼吸的唯一的条件。
“我们会参与死神的赌局。
“这样我就有机会释放出她的灵魂了。”
整个积尸山就是死神的遗骸。
螳螂人从不生产，也不从事贸易。他们是靠着食用死神的遗骸生存至今。
死神平时是不会呼吸的。只有死神即将死亡，或者死神即将从死亡转为复生的时候，才会开始呼吸。
死神的呼吸一旦开始，就只能以两个结局结束。要么死神彻底死亡，要么死神完全复活觉醒过来。
当死神的呼吸开始的时候，他的意界将会逐渐扩散，不断侵蚀周围的现实。
在即将日落的虎口关，李世白命令将所有俘获的螳螂人斩首并堆积城一座京观。
他会在京观之上立碑一座。这样即便千年之后，青芒的人民还会记得他的功勋。
螳螂人没有任何同化的价值。这些人和普通的人类差别太大，也无法驯服。
如果非要说价值，也就是他们背后的螳螂臂，被拆解下来之后经过一定的打磨可以制造一些武器。
这时他也见到了残阳如血的西方，忽然升起的那一道笔直的孤烟。
就在孤烟出现的同时，整个天空的气氛也变得越来越压抑，仿佛是穹顶离着自己越来越近了一样。
他也怀疑这只不过是日暮与战争给他带来的情绪上的感受而已。
“那道烟是怎么回事，弄清楚了吗？”
他骑马到了高处，问身旁的副将。
“已经有消息了，说是积尸山有喷发的趋势。”
“好消息啊！”
他右手握拳，狠狠地打在了左手手掌上。
今天拿下虎口关，整个螳螂国门户大开，他已经志得意满。但螳螂国还有不下几万精兵，真的要踏平整个国家，他还要不短的时间。
如果积尸山火山爆发会怎么样？
积尸山就是螳螂人的老巢，是螳螂人唯一的食物来源，他如果能拿下积尸山，余下的螳螂人根本不足为虑。
他还没有到，积尸山就火山爆发了，这不是天灭螳螂人？这不是上天就是要成就他的伟业？
“如果是火山爆发，我们是否要回避一下？”
看到激动不已的皇帝，副将小心地浇上一点儿冷水。
“放屁！”
李世白勃然大怒。
“不就是火山喷发吗？
“这时候的螳螂人早就乱做一团了吧。
“机不可失，时不再来！
“你们立刻给我准备一万轻骑。我要直奔积尸山，迅速歼灭螳螂人，灭亡螳螂国！”
“是！”
从虎牢关到积尸山不到百里。如果是轻骑兵现在就出发一路狂奔，路上没有阻碍的话，到凌晨就能接近积尸山的范围了。
兵贵神速。
螳螂人在火山的威胁之下必然大乱，到时候杀他们个措手不及，必胜无疑！
“死神的呼吸”不但李世白能感觉得到，整个异界所有的神都是能感觉到的。
真正瑟瑟发抖的是当年参与围攻死神的那些西洲和中洲的诸神。
他们会觉得死神在东洲复活，毫无疑问是和东洲如日中天的青芒神国达成了某种协议的。
如果死神和青芒结盟强势回归中洲，并对曾经围攻他的诸神一一报复，到时候一盘散沙的诸神如何抵挡？
同时，就是一向只独自居住神界，不问人间世事的青芒女神也感觉到了。
中天神庙再次变成了青芒的领域。
“何马呢？他们不是去帮我找何马吗？”
青芒这次没有再悠闲地坐在秋千上，而是坐在木藤生长编织而成的神座上，笼罩在一团青色的光芒中。
她的世界变成了灰色，天空阴霾，满天的云如同不安的海面一般涌动，低低地压在几乎近在眼前的上空。
只有朱雀的红裙是整个灰色世界中唯一的暖色。
“孙诺在南疆的丛林里找到了你的何马。”
朱雀挑衅似的用了一个“你的”作为修饰，然后话锋一转，说：
“但这个笨蛋没有立刻送他回松都。”
“他在干什么？”
青芒有些疑惑地问。
“他在四处找祭坛。”
朱雀翻了翻白眼表示对这个青芒亲自提拔过的年轻神官的鄙视。
275 齐美的预言
“但榕县一带的神庙都被螳螂人破坏了。他最后找到了一个，在最前线的。
“他想直接把何马献祭给你。这样才能获得你承诺过的‘无限的愿望‘。”
“那为什么我没收到呢？”
青芒有些无奈地问。
直接献祭也是个办法。
但是想要以人的力量独自联络神其实是极度困难的一件事，操作太过复杂，一般都由教廷来完成。
所以玄女才是那个唯一可以轻松联络神的人。
“他失败了。他献祭的仪式不正确。此外，当他开始调整仪式的时候，螳螂人袭击了神庙。”
“何马呢？”
一连串青色的电芒在低得仿佛压着人的鼻梁的乌云上闪过。
“被螳螂人截走了。”
青芒从神座上站了起来。
“你要做什么？”
朱雀有些不安地问。
“我要去一趟螳螂国，问左锋要人。”
左锋是螳螂国的国王。理论上没有神与王谈判的道理。神只与神谈判。
但是死神是亡灵状态，正常是无法回应的。她既等不及人类之间交涉的结果，就只能亲自下场了。
“啧啧，现在急了？我早说了，让我出手，我早就帮你把螳螂人烧成灰烬了。”
朱雀反而有点幸灾乐祸地说道。
“现在来不及了。你的方法，会把他连同螳螂人一起烧死的。”
“就算你亲自去，你也占不到便宜。”
朱雀提醒道。
“左锋不肯交人，你拿他有什么办法？”
神的国度就是神的意界。
神一旦离开了自己的国度，进入别的国家，就等于是进入了别的神的意界。
在其他神的意界中，她没有信徒，会受到巨大的抑制。
“如果他不交人，我就让螳螂人这个种族彻底灭绝。”
青芒咬着自己的红唇，她的愤怒就像随时要撕裂天空的闪电。
“不但他们会灭绝，关于他们的一切也会被消抹干净。将来将不会有任何人知道这个种族曾经出现过。”
她可以接受这个人在她的世界里转来转去，就算暂时找不到也终有一天会找到的。
但她绝不能容忍其他神的染指。
“好吧，你去你去！”
朱雀无可奈何地依着这位不可阻挡的性子，开始考虑之后的局面。
当太阳落山的时候，看着几乎满天不间断的青色闪电，在积尸宫中安静等候的螳螂王左锋并无任何惧色。
这是他可以预想到的结局。
何马是青芒的神宠。
他铤而走险派人到青芒神国去绑架者这一位，不用说一定会引发这位如日中天的女神的愤怒。
但他的时间节点选择得很好。现在积尸山几乎被升起的浓稠的烟柱笼罩了起来。
从积尸山中心的火口喷出的尘烟，在空中缓缓地扩散，简直如同实质，仿佛是有人精心雕琢的巨大怪岩。
它们成团成团，如同癌细胞般在天空扩散。随着日暮，最终遮蔽了所有的日月星光。
积尸宫的窗根本就没有窗帘、如同怪兽口中稀疏的牙齿间的齿缝。
现在他从窗口看去，除了黑得如同实质般的天幕之外，只有连续不断地轰鸣着，试图撕破这天幕的闪电。
但他并不担心，因为即便是青芒的闪电也是很难攻入这里的。
死神虽然是死了，但他的亡灵还在。一个神即便身躯死了，只要他的信徒还在，他的意界就会一直存在。想要以神力直接攻破神的意界是不太可能的。
所以消灭一个神最好的办法是灭杀他所有的信徒，而不是直接攻击他的意界。
连绵不断地闪电攻击几番让积尸山都动摇了起来，好几次左锋都怀疑有掀翻整座山的趋势。
然而他的哥哥左格始终安坐，比他还冷静。积尸山也最终没有被掀翻。
“你可以去准备了。”
螳螂王估摸着时间差不多了，青芒女神应该无法再阻止这件事的进程了。
左格站了起来，点了一下头，然后低着头往后退去，从黑漆漆的门洞里消失了。
积尸宫里的门也只有门洞。这里的一切就像是一团沸腾的熔岩，中间充满了很多的气泡。
在熔岩凝固成黑色的岩石的时候，这些气泡保留了下来，就成了螳螂人的居所。
但这不是真正的熔岩。
它原本是死神那骇人的、发烫的躯体，由无数生物的死亡凝固而成的一团永生不死的物质。它直接从任何生物的死亡中获取负熵而存在。
而且它本来也不在这里。
数千年来它一直在中洲的一个名为卷柏城的地方缓缓地发育，随着整个异界中生物死亡数量的增加而不断地膨胀，它的信徒也越来越多。
直到它统治了几乎整个中洲，开始往西洲发展的时候，西洲诸神终于连起手来，组织了一只诸神联军，才终于击败了死神。
然后它才蜷缩在青芒的脚下开始苟延残喘的。
“出来吧，齐美，告诉我然后会发生什么？”
左锋如同刀锋般锋利的眼神露出了难得的一点儿温柔。
在一根天然的形状不规则的黑色石柱之后，畏畏缩缩地走出来一个身材瘦弱、有些矮小的女子。
齐美有着一头及腰的漂亮的银色的头发，只不过现在乱糟糟的好像很久没有洗过了，头发上还挂着不知道哪里来的草屑。
就像所有的死神帝国的女子一样，她挂着的白色的面纱挡住了她的鼻子和嘴，只露出一双充满了恐惧、小心的淡蓝色眼眸，和惨白得有点病态的肤色。
螳螂人早就失传了裁剪缝制衣服的技艺，所以她只是裹着一身白布。
看得出她身材瘦弱，腰部尤其纤细，但胸部和臀部的曲线依然优美。只是她的身形有点儿虚幻，像个缥缈不定的幽灵。
她脖子、手腕、双脚都带着黑色的锁链，这些锁链连在一起，仿佛压得她有些透不过气来。
一看到螳螂王，她就吓得跪倒在地上了。
“说吧，别怕。告诉我后面会发生什么？”
螳螂王依然在微笑着。
“何马来了，引动了死神的呼吸。”
女孩颤颤巍巍地念叨着。
“不久之后，这里的众生都会成为死神的祭品。
“神选的最优秀的祭品们，将进入最后的对决。
“而您将达成您的愿望。”
276 女神的毒誓
听完女孩的话，左锋脸色似乎有些不悦。
“这些我之前都知道了。我想知道马上会发生的、我还不那么确定的事。”
“青芒女神会来到这里。”
女孩连忙紧接着说道。
“她不是想阻止您，她只想要回何马。”
“那我如果不答应她呢？”
左锋接着问道。
“如果不答应她，她会毁灭这里的一切。”
“告诉我怎么办？”
左锋目光变得凝重和锐利起来。
“很简单的……”
女孩小声说。
“许诺她，但不是现在交人。
“您可以答应她不会伤害何马，一天之后把何马还给她。
“但对应地，她也必须停战一天。”
“她会同意？”
左锋有点不相信这一点。青芒女神这么好忽悠？
“会。”
女孩毫不犹疑地说。
“只要何马能没事，她会愿意做任何事。”
“好，你想要什么奖励？”
左锋满意地、微笑地望着她。
“陛下，我只要求去掉我身上的锁链。”
女孩把双手举了起来，她的手腕被铁链磨去了很多皮，伤痕累累。
“好，你的锁链没有了。”
左锋只是闪过了这一个念头，这个女孩就站了起来，优雅地站在他面前。
她的灰色的、闪烁着光泽的长发就像锦缎一样漂亮。
她的手腕和脚腕上没有了镣铐，一点伤痕都没有了，光洁如新。
白色的丝绸裹在她身上，就像一身优雅的白裙。
她用螳螂人的礼仪单手捂心鞠了一躬，然后便消失不见了。
有了让他相信的预言，他不再有任何担忧了，直接目视着空中的闪电。
目视这些青色的闪电，就等于他在目视神。
如果不是历史和机缘将他推到了这一步，他是想都不会想，自己居然有这么一天的。
直接目视神？还要当面和神对话？那又如何？他更要和神平起平坐呢。
青芒显然感觉到了他略带挑衅的目光。几条闪电明显地狂暴了起来。
但是几番无法撕破黑色的天幕，它们开始消散成了空中许多青色的、就像萤火虫一样的光点。
光点如同雪花一样落下，开始在他的积尸宫中聚集。没过多久，一个女人的身形在柔光中显现了出来。
“螳螂王左锋？”
“对，是我。”
神亲临之下，螳螂王也没有从他的黑色王座上下来，反而坐得更端正，以威严目光打量着眼前的女神。
此时他并不害怕，因为他现在死神的意界中。整个积尸山都是死神意界的核心区域。
而女神不惜涉险进入死神的意界，她的神力必将受到巨大的抑制，实力应该和凡人差不多。
可不管他目光有多么犀利，这样看过去都让他很不适。因为光线太刺眼了。
青芒笼罩在一团柔和的光芒中。即便这光芒很柔和，对他也足够炫目了。
这时他忽然意识到他犯了一个错误。
即便女神降下在世之身，以凡人的身份出现在他面前，这个“凡人”的实力恐怕也足够杀了他！
看不清青芒的身形与相貌，只能看见她不知道是被青色光芒所染、还是原本就是这样发色的头发，如瀑布般飘荡在光芒中。
“你绑架了何马？”
“对。”
他本想说更多更有底气的话，但是他惊讶地发现他的意识受到对方的强力压制，以至于只能简洁地做出回应。
“释放他，我饶你不死。”
女神淡漠地说道。
“明天。”
左锋几乎所有的想多说的话都被抑制住了。但他心中其实很疑惑，我为什么要怕呢？
身为螳螂王，自从坐上这个位置，他就从来没有害怕过任何东西，包括死神。
在他登临王位的时机，恰好是死神死亡那一刻。
神也是会死的。
就算是青芒女神，他其实也没有什么好害怕的。何马还在他的人手里不是吗？
如果青芒女神在这里直接杀了他，那她就再也没有办法找到何马了。
为什么他会主动承诺明天？
他想不明白。
“我会在明天的这个时候完好无损地释放他。”
担心“明天”两个字不足以阻止女神出手，他又强行补充了具体的细节。
“但……”
他真不知道提起了多大的勇气才把这个“但”字从肺腑中吐了出来。
“但……前提是在那之前，两国停战。”
“可以，我接受了。”
在柔光和电芒的笼罩中，青芒女神隐约点了点头。
“你最好履行你的承诺。”
青芒伸出一根手指，她的手指就像一小段葱白一样纤细。
然后她缓缓地、就像刻刀划过岩石那样划过虚空。
空间就像被她割裂开了，大自然发出就像指甲刮过黑板那样让人无法忍受的沙沙声。
明亮的电芒就像虚空的血液一样涌出来，填充了自然的伤口。
“如果明天他少了一根毫毛。
“我就会粉碎你的**，禁锢你的灵魂，灭亡你们的国家，灭绝你们的种族，删除你们的历史。
“我会消除你们所有的印记，让你们就像从来没有来过这个世界一样。
“我会让你们的神永远禁锢在虚无里。”
这是她的终极诅咒了。但想要消灭一个神最好就是用这样的办法。
信徒全部消失，将来也不会再有人想起，也就不存在有人重新蛊惑信徒去复活这个神的可能了。
“我会履行。”
不管真心还是假意，螳螂王觉得自己只有这句话可以说。否则他觉得自己当场就会毁灭。
青芒往后退了一步，身形渐渐消散了。
但她刻在空中的那道裂痕依然清晰可见。
螳螂王感觉心头的一块巨石消失了，他似乎又恢复了王者的骄傲与威严。
他刚想要动一下，忽然空中被女神刻出那道电芒猛然一闪，光芒充斥了整个昏暗的房间，而他的脸上随之感觉到一阵如同火烙印般的剧痛。
电芒消失，他摸了摸脸。
脸上非常耻辱地被烙印上了一道电芒的标记，而且他依然能感觉到有电芒的力量在其中不安地涌动。
不用说，如果明天青芒不满意或者她根本没有来，这道电芒的爆发足以让他粉身碎骨了。
但前提是，那时他还是凡人。
他得意地摸了摸脸上的伤痕，肆无忌惮地望向漆黑的天幕。
如果一切顺利，到了明天，他已经和青芒、曾经的死神、以及中洲和西洲的诸神一样了吧？
那时我与你们平起平坐，区区一道电芒又能奈我何？
明天的这个时候，我就已经是神了！
277 愤怒的皇帝
在螳螂王憧憬成神的时候，青芒已经回到神界，斜坐在她的神座上，用手支在扶手上撑着她的下巴，眉头紧锁，有些烦恼。
一身火红长裙的朱雀在她面前无聊走来走去。
“啧啧，你居然还真自己下界了，而且居然还活着回来了！”
“死神的力量的确在恢复。但他也只不过回光返照的最后一搏罢了。这点实力显然是留不住我的。”
青芒其实并没有把这件事放在心上，她担忧的是何马。
“但是左锋果然不放人。他非要拖到明天。”
“明天？”
朱雀把双手支起来，颇为自恋地捏了捏自己的脸颊，然后又在女神的梳妆台前小心地整理起自己那暗红色的漂亮长发来。
“他是想给死神争取时间么？”
“多半是如此。”
“呵呵，李世白正急不可耐地带着人马往积尸山进发。螳螂王却要你们再等等。那时候打起来多尴尬啊。”
朱雀看着镜子里完美的自己，嬉笑着说道。
“李世白居然行动这么快？”
青芒小小地吃了一惊。但她立刻意识到，这些意外可能都是她降下在世之身带来的混乱。
“死神已经开始呼吸。积尸山会变得很危险。
“你去让孙诺给李世白传令，就说已经达成了停火一天的协议，一天内停止前进。”
“孙诺？”
朱雀笑道。
“这家伙舍不得你答应的无限的愿望。所以他一路跟踪，去螳螂国找何马去了。”
“……”
连女神都感到无语了。
“那就随便从你的教廷换个神官去传令吧，要快。”
死神的呼吸已经涉及到神，而不再是人类之间的事情。
这个时候无论是女神还是朱雀去传令都会像化学反应添加更多催化剂一样，结果无非是各种引爆。
从人类中选择神官去通知人类，情况并不会好多少，但至少算一种缓冲。
“好，我知道啦。”
朱雀潦草地应付着，只是她根本就不看好这件事还有任何一丝顺利进行的可能。
要说顺利，李世白的轻骑部队的组建才是最顺利的。当然，这事他筹备了多年，就等着这一天了。
人不需要太多，只要能干活的就行了。
李世白挑选了一万骑兵，全部用贴身轻甲，长弓加利刃，连盾牌都不带，每个人只背上三顿饭的干粮。
这些人大多数是骑马，也有数百先头部队是鬣犬骑兵，先锋官为安善，他则亲自担任主帅。
他打算一夜不停狂奔一百里，兵锋直指积尸山。如果成功得手，他将创下一天一夜灭一国的记录，名垂青史！
在这一战之后，青芒神国的领土将进入一个极为完美的状态。东西南北都有着绝好的缓冲。
当然，即便这支骑兵失败也没有太大问题。后面还有五万大军在稳步推进呢。
他永远都不会失败的。
天色完全黑了。
在虎口关之后密林中，为数不多的火把的火光照耀下，他能看到黑压压的骑兵群已经准备好了。
“陛下，随时可以开拔了。”
“嗯。”
李世白踌躇满志地点了点头，但这时一种不详之感涌上了他的心头。
因为事情太过顺利，让他总觉得会发生什么阻碍他成功的事。
果然，一阵急促的马蹄声传来，来的是他长子，骑着白马的李仁庆。年轻有为的儿子凑近他耳边小声说：
“教廷来人了。”
“教廷？”
他眉头皱了起来。
这些年来，教廷总是让他莫名地烦恼。
理论上他也是教廷的一分子，而且地位仅次于四名大神侍。但他总觉得教廷这个机构真是碍手碍脚。
每当他踌躇满志地筹划起大规模进军的计划，教廷就会派人来泼一泼冷水。
事实上教廷只懂用信仰来掌控人心。对具体的政务、军务根本一窍不通。
如果不是有女神在上，或许他会干脆把现在的教廷一脚踢开，自己扶植一个傀儡的教廷。
“对，据说有急令。”
“走，先去看看。”
李世白遣退了其他人，自己纵马跟上儿子。两人一前一后穿过密林中的小路。不一会儿，两人到达了一片月色笼罩下的林中空地。
一名圆领、褐袍，披着黑色披风的老神官已经站在那里。看到皇帝到来，他立刻双手抱拳鞠了一躬。
“陛下辛苦了。”
“神官大人辛苦。”
李世白草草地和这名神官寒暄了几句，神官立刻打开了手中的卷轴。
这不是女神的神谕，而是大神侍以教廷的名义发布的教令。
其内容是说女神已经与螳螂王达成了停战一天的协议。
所以从现在开始到明日日落之前，禁止任何军事调动，所有人员原地待命。
果然心中的不祥预感化为了现实。
李世白心中的怒火暗暗灼烧着。
明天？
等明天？
兵贵神速，他们不知道吗？
积尸山就在眼前，脱手可得。
千秋功业，就在今夕。
他们居然让等到明天日落？
谁也不知道明天会怎么样。
说不定积尸山火山的喷发会稳定下来。
就算火山不稳定，一天的时候也足够螳螂人从最初的混乱中恢复，重新组织起来了。
他们会把各地的螳螂人都汇聚到一起，组成上万横行无忌的螳螂军开始反扑。
螳螂不满万，满万不可敌！
女神与螳螂王达成协议？
除了单向的献祭之外，他是无法直接联络女神的。
整个国家中能直接与女神联络的也就是几名教廷的大神侍。
女神说了什么做了什么，还不是教廷说了算？
但这事虚假得到了可笑的地步。
他为女神南征北战数十年、出生入死几百次，立下无数功勋，女神也从未下界看过他一眼。
女神怎么可能为了这么一场战争，亲自跑去找螳螂王谈判？
就算是女神要和对方谈判，要找的也是死神。但死神已经死了。
和螳螂王谈判，显然是他这个青芒皇帝的事，女神绝不会越俎代庖的。
事情变成这样，只有一个可能。
那就是螳螂王感觉到了自己的危机，派出人手和青芒教廷交涉，他们之间达成了某种见不得人的交易。
而他和数万青芒将士的努力就被教廷这帮家伙无耻地出卖了！
278 她叫齐美
他表面不动声色，让儿子举着火把，他自己则接过了教令，展开，又仔细看了一遍。看到中途，他指着其中一处问道：
“神官大人，你看这里是怎么回事？”
这名神官年纪很大，火光之下看得又不太清楚。他从胸口取出一副老花眼镜戴在鼻子上，然后才凑近来看李世白指的是什么。
但是他刚接过卷轴，便感觉胸口一凉。
李世白手持一截利刃，直接在他胸口一穿而过，一招毙命！
鲜血直接从他胸口爆出，喷到了教令的背面，整个卷轴都染红了。
一旁的李仁庆被震住了，双目圆瞪，目光呆滞，手脚发抖地看着老爹的疯狂行为。
李世白将手中的利刃拔了出来。这不是剑也不是匕首，而是一截从螳螂人身上肢解下来的螳螂臂。
他一边抬眼看不屑了看了一下自己儿子，一边拿着手中的螳螂臂往那个神官上再捅了几刀，并将他割成几块。
“现在教廷已经堕落，我是不得已而为之。”
他一边割一边说着。
“将来有一天，我会重组教廷，把这帮尸位素餐的家伙彻底端掉，换上能干、听话的年轻人。
“女神会知道我这么做才是对的。
“但我寿命是有限的，我现在年纪大了，迟早要退下来。
“将来要靠你，你懂吗？别他妈一副孬种的样子。”
他用手中的沾满血的螳螂臂在儿子脑袋上敲了敲。李仁庆拼命地点头，却结结巴巴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李世白把手中带血的卷轴和螳螂臂都一起丢给儿子。
“把教令烧了，不要说你见过。
“去弄几具螳螂人的尸体来丢在这里。
“然后用渡鸦和快马同时报告教廷，就说后方遭遇螳螂人偷袭，一名神官被杀。
“懂了吗？”
“懂了！懂了！”
李仁庆连连点头。
“至于我，我不在这里。一刻钟之前我就已经率领一万亲骑出发了。
“你都没有见过那份教令，那么我就更不可能见到了。”
“但是，”
李仁庆虽然不想质疑自己老爹，但还是觉得应该把心中的担忧说出来。
“如果他们已经达成了停战协议，而我们违反协议的话……”
理论上主动违反协议的一方显然要承担最大的责任。
“笨蛋！”
李世白简直要怀疑自己怎么会生出这么个笨蛋儿子了。
“螳螂人既然签了一天的停战协议，那么在这一天内必然会疏于防范。
“我的轻骑部队打他们个措手不及，对他们来说就是神兵天降！
“等他们追究违约责任的时候，他们已经被我灭了，还追究个屁？”
承担责任的前提是战败。胜利者永远不用承担任何责任。
“原来……原来是……这样。”
李仁庆结结巴巴回应了一下。
“你给我老老实实坐镇后方，等我踏平积尸山回来就行！”
“遵命！”
李世白把东西和儿子都丢开，自己上马，直奔他的大部队去了。
不一会儿，在夜色的掩护下，一万骑兵，如同急匆匆前进的行军蚁一样，开始往积尸荒原进军了！
夜色和火山灰的笼罩下，积尸山的喷发，就像一头复苏的巨兽的有节律的心跳声。
这感觉弄得整个天地都很压抑。
四周就像起了雾，其实是火山口喷出来的黑烟。加上天黑，孟飞发现他和罗安所在的荒原几乎对面都看不见人了。
从日落到夜深，罗安和孟飞一直待在荒原上。
孟飞已经听罗安讲完了一千年前在这里发生的往事。当然，这是罗安经历的过往。
他猜测而这个过程中其实罗安死了，后来青芒才复活了他并和他达成奴役千年的协议。
所以在这里罗安的经历并不完整，中间有很多关键的空缺。
但对孟飞来说这些空缺问题不大。他大可以自己去经历一次。即便完不成任务，也就是导致时光螺旋重置回第一天。那时再依样画葫芦来到这里重来就行了。
真正讨厌的是那个可能正在荒原上游荡的，随时可能出手改变历史的、来自时空螺旋之外又拥有神忆的饕餮的分身。
所以罗安一直等到现在。当“死神的呼吸”笼罩了整个荒原，无论是视野还是脑波都被火山烟尘给隔离了。除非凑巧碰上，否则绝不会有人能半道对他们出手的。
而且他们也不会迷路。因为积尸山一直都在发出那种如同心跳般的轰鸣声。循着声音，或者干脆是望着烟尘越来越浓的方向，他们走到积尸山也绝对不成问题。
千年之前，罗安就是受螳螂王之命去青芒南疆绑架何马带往积尸山的。他们必须遵循千年前的历史，才能推动情节往正确的方向发展。
这里不但尘烟密布，而且空气中充满了瓦斯的味道，越来越刺鼻。
“我终于知道你们螳螂人为什么喜欢用一块布蒙脸了。”
孟飞从衣服上撕下一大块布，从水袋里倒出水淋在上面然后捂住口鼻，在脖子后面打了一个结。这样总算舒服了一些。
在孟飞的挑拨之下，平时说话甚少的罗安破天荒地反驳了两句。
“第一，我早已不是螳螂人。
“第二，就算是螳螂族，蒙脸的也只有未婚女人。”
在过去，在中洲的死神帝国，不光是螳螂族人，所有的未婚女子都蒙脸。
螳螂软件的名字可不是罗安取的。而是名义上成了他的老师的玄女，故意开玩笑恶心他而取的。
他已经很久不再把自己当做螳螂族人了。他对这个族类的认同感在千年之前就早已消失无踪。
对这个把他的女人绑起来献给神的族类，他如果还剩下点什么，或许就是彻骨之恨？
但介于千年之后这个族类已经被消灭无踪，连历史都没有留下，所以他的仇恨也无处安放了。
“你好像还是没有说你要复活的那个女人是谁？”
孟飞这才想起，罗安对那个女人的详情几乎只字未提。
他和罗安合作的基础，是他要诛杀将会在这里诞生的饕餮。而罗安要复活那个女人。
想要两人真的通力合作，就得把两个任务绑定在一起变成一个：既要杀掉饕餮，也要复活他的女人。
“她叫齐美。”
279 人生的意义
罗安什么都看不见。但哪怕只是提起这个名字，他心中也仿佛火山下涌过一阵滚烫的熔岩流。
但他不太想提起齐美的样子。
这记忆模糊历经千年的打磨，就像在河流中磨砺了亿万年的宝石，早已完美得不那么真实了。
齐美不是螳螂族人，她是巫女。巫女和螳螂人一样，都是死神帝国的部族。但这个部族比较特殊，只有女性。
巫女不管与任何族的男性结合，所生的后代一定是女性。
大多数巫女天生就有神奇的特殊的能力。但她们地位都很低，一般都是死神帝国中贵族家中的奴隶。
在死神帝国，奴隶一生都戴着镣铐，被禁锢在主人家中。
她们被豢养在死神帝国的贵族也就是螳螂人的家庭里，利用她们的特殊能力为主人的家族服务。
如果能摘下镣铐，成为家庭中的自由奴仆，那就是巫女最大的荣耀了。
据说死神帝国灭亡的时候，螳螂族得以幸存，就是因为有他们的巫女在指引他们生路。
但是现在螳螂族人自己都不生产，靠死神的尸体存活，更没能力养活别人。所以他们豢养的巫女族几乎全部饿死了。
齐美是他家专门买来陪他玩耍的奴隶，买来的时候大约只有五岁。那年他也只有三岁。当时死神帝国虽然已经走上下坡路但还很强大。
那个年代的螳螂族不是如今苟且偷生的半兽蛮人，还生活在帝国的文明时代，是死神帝国中真正受人尊崇的贵族之一，过着锦衣玉食的生活。
他和齐美一起长大，他们住同一饿房间一起玩耍一起吃饭一起睡觉，直到七八岁才分开房间。
再过十年他成了一个年轻有为的死神国贵族青年，齐美则是一个有着神奇的预言能力的女仆。
十七岁那年他父母死于死神帝国征伐西洲的战争。他成为年轻的贵族家主。但他实际上不会管事，家业由年龄比他大两岁的齐美操持。
十八岁，他进入专为贵族开设的帝国大学。他才发现和女**往是一个严重的难题。
即便是面纱蒙着半边脸，年轻的女人们依然散发着几乎无法抗拒的诱惑力。
但和她们相处又是很麻烦的一件事。过于傲慢则会被冷遇，过于卑微又会沦为舔狗。
她们的思维完全不能用正常的逻辑来进行推理。不确定性比薛定谔的猫还大。
但有一点对她们来说几乎是统一的，那就是她们并不喜欢他这样的秃子。
在帝国大学意识到自己完全没有女人缘的时候，他忽然想起了一件事。
明明家里有一个现成的、一起长大的、和他一样博学多才，长相更漂亮的巫女，为什么还要去费劲讨好这帮难以相处的女人呢？
在他的记忆中，齐美身形有点瘦弱，但是轮廓很好。而且她有着一头漂亮的银发、比银发更白皙的皮肤，淡蓝色的瞳孔，和仿佛经过精心雕琢的精致五官。
他可能是相处太久，所以并没有注意到。这是一种奇怪的意识觉醒的过程。
即便是在现在的千年之后想起来，整个回忆中依然充满了完全无法解释的、非理性的甜蜜感觉。
就像一场根本就不真实的绝美幻境。
他是个非常理性的人。但从理性而言，他理解的人生本来就没有任何意义。
生物之所以活着，是因为不活的生物都已经死了。人们之所以活着，是因为想死的人都已经死了。
是因为有齐美这个完全非理性的存在，他的人生才有了意义。
所以他现在只有唯一的目标，就是让齐美复活，找回失落了千年的梦境！
齐美复活之后，哪怕已经时隔千年，他也会回到中洲卷柏城，他们曾经一起生活过的那个地方。
虽然已经沧海桑田，但他会把那一小块地方买下来，按自己的记忆一点一点恢复死神帝国时期的原样。
然后他会继续千年之前被忽然中断的，和齐美在一起的生活。这是他完美而且唯一的计划。
“时间差不多了。”
罗安站了起来，舒了舒筋骨。
“我们可以走了。”
一边回忆着过去甘美，一边走向迷雾的深处，他感觉他正在渐渐地脱离这个世界。
不但他和孟飞，所有处在积尸山，或者接近积尸山的人，都会有同样的感觉。
因为这里的本来就是死神的意界构筑的现实，而死神的意界正在发生剧烈的变化。
另一边，孙诺距离积尸山还稍远一点儿。他四周只是有些淡淡的烟雾，至少他还能看到地面。
红土碎石的地面似乎也出了一些问题。许多像是燃烧过的灰烬的东西在不断地往上升起，飘动。
至于更往前的方向就不用说了，只有一团粘稠的实质般黑暗，他几乎什么都看不见。往那儿走就像主动走入一团巨大如山的、蠕动的黑色粘液中。
回头他还能看到相对清晰的地面与天空的分隔，甚至能看到一角带着星辰的天空。
远处的密林虽然有些模糊，但依然如一条浓厚的黑线一样平卧在地平线上。
独自赶到螳螂国来是这位年轻的孙神官有生以来做出的最勇敢或者说最冲动的行为之一。
没有别的原因，女神能给他的无限的愿望的诱惑实在太大了。
抓到何马之后，他很快就取了何马的血样，滴入到煮沸的“宠溺之汤”中。
这东西也是他在那本神秘的神学典籍上看到的。一路跑来追逐神宠，他早就准备好了配方和原料。
那些透明的、胶质的液体立刻变幻出了五彩的光芒，充分地显示了这的确来自重度神宠的血液。
接着宠溺之汤上冒出了一个彩色的气泡，顺着热气轻飘飘地飘了出了石锅。但它遇到冷空气之后立刻凝固成了一团很轻、但是光滑如同鹅卵石的“宠溺丸”。
宠溺丸里边大部分都是透明的雾气，但是有一缕鲜血般的红色流光在里边荡漾。它就像指南针一样，永远都会指向它的原主，也就是神宠本人的方向。
所以无论螳螂人把他的何马带到哪里，只要还活着，他都能是能找到的！
280 狗狗饿了
如果何马死了或者已经被献给了某位神，宠溺丸里那缕红光也会消失。那时他就可以放弃了。
面对十多个螳螂人他不是对手，但如果螳螂人和青芒军队混战的时候，他有没有可能乱中取胜呢？
几番犹豫之后，他按着宠溺丸指示的方向出发了，直到来到了这里。
他跑得非常快，而且非常持久。他并不是用腿跑的。他用的短距离的空间跳跃。每次跳跃他大约可以前进一百步左右。
更重要的是，他可以连续跳跃，以差不多每秒一百步的恐怖速度前进。
如果有人能远远望去，看到的就是原本平静的空间，忽然穿过一连串如同水漂般的涟漪。他就这样如同蜻蜓点水般飞驰过去了。
他这一招既可以风驰电掣地深入敌后，当然也可以随时拔腿逃跑。这正是他有胆量一路跟踪而来的底气所在。
因为是远远跟着罗安的队伍而来的，所以他并没有全速前进，始终和螳螂人保持着安全的距离，确保自己跳跃引起的空间波动不会被螳螂人人发觉。
罗安和孟飞进入积尸山的时候，他也出现在了积尸山下。
但这一下，他是真的要苦海无边回头是岸了。
前方的积尸山明显变成了一座活火山，随时可能喷发。
这还在其次，跟可怕的是座火山传来的那种可怕的心跳声和精神上的压迫感，明显是死神的亡灵有什么异动。
除了空气中的、让人昏昏欲睡的瓦斯气味和淡淡的烟雾之外，地面上的一切、甚至包括他自身，仿佛都有许多细微的碎屑正在不断升起。
天地仿佛就像在静静无声地燃烧，升起的那些只是一些飘散的灰烬。
而那个螳螂人和何马两人竟然头也不回地往积尸山的浓密的黑雾里走去了。
他拿着手上的宠溺石看了看，象征何马的那缕红色光芒依然清晰可见，而且就在前方。
说明何马这货进入了黑雾了之后并没有死，还活得好好的。
这是不是意味着，如果他也进入积尸山的黑雾区域，他也一样能活？
“不行，爷可不玩了。”
他想了想，最终求生欲战胜了贪欲。
“就算女神满足十个愿望又如何，得有命享啊！”
他决定原路返回，至少回到那些依然清晰的密林里。
先在密林里过上一夜，他会看看积尸山的情况会不会好转。喷发的迹象如果消失了，而且何马还活着，那时他再出手不迟。
但才回头走了几步，他便感觉脚上踢到了什么叮叮当当作响的东西。
地上原来是一条铁链。这东西灵活像得蛇一样，哧溜一声就爬了起来，顺着他的脚踝攀上了他的全身，将他捆得结结实实。
“哼，别想回去！”
微微的星光下，一个窈窕的女人、牵着一条巨大的狗的身影显露了出来，阻挡在了他要回头的路上。
随着她话音刚落，缠住孙诺全身的那些铁链就噌噌噌地弹出了许多锋利的刀刃，紧紧地贴在了他的皮肉上。
孙诺立刻想起了他们在石头村附近的溪水旁挖出来的那个家伙的尸体，脖子上那种被千刀万剐的伤口似乎和这种锁链上的刀刃很吻合？
他倒是很想跳跃逃跑，但这并没有什么用处。这些锁链和刀刃显然是被这个牵狗的女人掌控的。
进行空间跳跃会带着身上这些东西一起跳跃，并不能甩脱。而这个女人恐怕只要一个念头就能让他被凌迟成很多肉片。
“你就是一直在追何马大人的那个神官吧！”
小落早就认出了他。她在青芒人的军营偷了一头鬣犬之后，一路骑着鬣犬往螳螂国去，结果路上撞见了正在不断空间跳跃的这位神官。
“你跑得可真快！狗狗都快被你累死了！”
小落没好气地盯着他，松开了抓着鬣犬项圈的手。
小落的意识力超强，能在很远察觉到孙诺做空间跳跃的时候掀起的空间涟漪。
加上孙诺为了躲避螳螂人走走停停，她的鬣犬跑得很快，她才一路强行跟了上来。
表情很像二哈的大狗立刻就冲着被捆住的孙诺跑了过来，兴奋得摇着尾巴，嘴里不断哈着气，流着哈喇子，吐出血红的大舌头，在孙诺脸上舔来舔去。
“狗狗好像很饿了！”
“别！”
孙诺惊慌失措地求饶。
“你找到何马大人，我就放了你。”
小落简单地提出了条件。
孙诺无可奈何地低头看了一眼他挂在脖子上的宠溺石。石头中的红光依然坚定不移地指向积尸山的方向。
他只能硬着头皮转身，再度朝向积尸山的方向。
呃……
又是积尸山的一声心跳……不，与其说这是一声心跳，不如说是一个长长的嗝。死神打了一个嗝？
孙诺惊恐地看到，几乎排山倒海般的黑气汹涌而来，瞬间就将他吞没了。
他感觉自己的灵魂脱离了**。
在同一个方向上，不但孙诺感觉自己的灵魂脱离了**，密林里不断涌出的轻甲骑兵也有同样的遭遇。
经过整个夜晚的奔波，骑兵们聚集在了离积尸山还有十里左右的密林里。但前方黑雾滚滚，看上去非常不妙。
李世白派出了至少十支斥候分队往前探索，但是这些人无一归来。
从高处看，积尸山整个笼罩在越来越浓厚的黑气中，什么都看不到。看不到天，看不到地，看不到山，更看不到敌人。
这让李世白变得骑虎难下，心情非常焦躁。
“陛下，这种局面多半与死神有关。要不暂时退兵虎口关，先向教廷请示？”
他的参谋也在不断给他施加压力。
以李世白征战数十年的稳重性格，他怎么会不知道这个时候先回军等待教廷的神官们弄清前方发生什么才是正确的选择？
但是教廷已经告诉过他，停战一天，这一天内原地待命，绝不可以有任何行动！
传令的神官已经被他，不，被螳螂人偷袭死掉了。
这时候他退兵去请示教廷，自己岂不是成了擅自做主的傻子？
教廷不可能会派人来协助破解这前方的黑雾，一定会命令他原地待命等待明天的。
这样一来，他做出的轻骑突击积尸山的命令，就会是他有史以来最愚蠢的一个选择！
“岂有此理！”
281 死神的祭桌
在这焦灼的纠结之下，他已经怒火冲天。
“短兵未接，你们就已然露怯！你这是要动摇军心吗？前方只不过是火山喷出的火山灰笼罩，何惧之有？”
参谋见他这样，便默默低头不再说话。
“所有人，跟我来！”
他拔出腰间的利剑，高举在手：
“诸君随我，踏平积尸山！”
就在他怒吼之下，骑兵们士气高涨。他将手中缰绳一荡，马鞭抽去，双腿一夹，骏马高啸一声，前蹄飞了起来，带他冲出了密林。
皇帝陛下一马当先，其他人岂能不跟上？上万骑兵就像倾巢而出的黄蜂，从茂密的树林里涌了出来。
但就在这时，前方的漆黑的虚空仿佛崩塌了一般。如同棉絮般蠕动的黑暗疯狂扩散，将整支大军连同密林，连同天地，一齐吞噬了进去。
李世白感觉自己和马都是一脚踩空，仿佛掉下无边悬崖。自己的意识却莫名地漂浮了起来，越升越高。
比他稍早来到这里的孟飞感觉和他一样。
虚无的世界，蠕动的黑暗空间，一盏灯亮了起来，黑暗中有了光。光芒所到之处，黑暗散开，一些实在之物出现在了他们的面前。
孟飞好奇地看着这个世界的变化。
首先出现的是一张黑色的、摸上去冰冷而坚硬的青铜长桌。接着预知同样材质的、高大的椅子也出现了。孟飞就坐在其中一张椅子上。
长桌的表面光滑，边缘却雕刻着各种象征着痛苦与死亡的浮雕。
椅子的风格与之类似，椅背尤其高，远远地高出了孟飞坐着时头顶的位置，甚至他站起来也够不着。
高高的椅背顶端，是一个眼神空洞，往下盯着他的黑色骷髅雕像，左右各有一柄死神的镰刀支撑着它。
“咦，大人！我总算找到你了！”
孟飞忽然听到耳边传来惊喜的声音。他扭头一看，竟然是小落。她穿着那身她常穿的淡蓝色亚麻衣衫，就坐在他右手边的椅子上。
似乎是不太相信眼前的事实，她伸出左手来把孟飞的右手一把抓住，然后使劲掐了一吧。孟飞疼得大叫了一声。小落又痛惜地摸了摸，说：
“看来是真的，不是做梦呢。”
孟飞暗想，要判断是不是做梦不是应该掐自己吗？掐我有什么用？
不过这倒提醒了他。这不是一般的幻觉，这个意界不合常理，但很“真实”。至少痛觉模拟得很真实。
他和小落之间伸手可以够到，有大约一个人的距离。但他往下一望，下面居然是黑漆漆的虚空。
没有地面，他也看不到他们的椅子脚的尽头。这些椅子的脚似乎是无限往下延伸的，下端远远超过了他的腿的长度，消失在浓厚的黑雾中。
孟飞没想起身走走，因为这根本就不可能。无论他往何种方向发力，他都无法离开自己的坐席，就好像是被粘在了椅子上。
而且如果他真离开了椅子，会不会掉下深渊？
其他的椅子也相继出现，坐在长桌周围的人越来越多。最后一共达到了八人。其中一部分人他认识，而另一部分人面相陌生。
坐在长桌尽头正中首座的不是别人，正是死神本尊！
孟飞之所以认出这是死神，没有别的原因，只因为这位和各种玄幻图片里出现的死神实在太像太标准了。
他披着一身古怪的黑袍，黑袍上面有尖尖的遮帽。遮帽遮住了半个脑袋，但依然可以看出他的脸上根本没有肉，完全就是一个惨白色的骷髅。
死神那标志性的、如同弯月般的镰刀，就横在他身后的椅背上。而桌面上、他的袖袍的尽头，则露出枯瘦如骨骼般的手指。
这么一个标准的cg形象，你说这不是死神是什么？
死神左手第一个座位坐的是一个全身银甲、长发长须、气度威严的中年男子。
关于这一位，孟飞虽然没有见过，何马却见过他的“圣颜”。他就是青芒神国无人不识的皇帝李世白！
李世白出现初时眼神有一些迷惑，但他立刻就恢复了皇帝的威严。
他的目光扫到了正坐在他对面的一个面向凶恶的螳螂人，立刻怒发冲冠，一拍桌子，想要站起来。
但他立刻感觉到了这个世界的束缚，只能忍气吞声地坐在椅子上。
“左锋，你这卑鄙小人！玩这些阴谋诡计算什么？你可敢和我一对一公平决斗，一决生死？”
老谋深算的李世白当然不是真怒了。他一出现在这里，看到眼前就是他的宿敌螳螂王左锋，立刻就意识到，落入了敌人的圈套了。
虽然不了解这到底是什么地方，但他显然陷入了某种魔法构筑的法阵中。这对他极为不利。
在他的印象中，螳螂人有勇无谋，螳螂王左锋尤其是个神勇无敌但是容易暴怒之辈。
如果他能在这里三言两语激得左锋和他单挑定胜负，他还能有一线挽回败局的希望。
但他失望了。左锋歪着身体单手扒拉在桌面上，只是冷笑了一声，说道：
“皇帝陛下，您没有搞错吧？是谁在玩阴谋诡计？
“我们明明已经签订了停战协议吧？
“你的骑兵为什么出现在了积尸山下？”
公然违反协议被说破，李世白也没有丝毫的尴尬。深知靠着蛮力不可能挣脱这椅子的束缚，他干脆往后靠了去，靠在椅背上节约体力。
他的双手拢在了袖子里，右手指尖轻轻敲打左手的手背，思考着下一步的对策。
在李世白之下，坐着的人孟飞倒是认识，正是和他一起到来的罗安。
显然罗安在千年之前已经经历过这一切，所以并不惊讶。他淡淡地望了一眼长桌的尽头。
时隔千年，他再次看见了齐美。
长桌尽头最后一排座位相对而作的是两名女子，都和普通的螳螂族未婚女子一样，裹着一身粗布，用面纱蒙着脸。
她们之中最显著的差别是，其中身材稍显瘦弱的那位有着一头闪亮得就像锦缎的银灰色的长发。而另一位的头发则是黑如乌木。
黑发女子神色清冷，目不斜视。而银发女孩的视线却飞快地扫来扫去，最终把目光定格在了罗安身上。
然后她的头微微一斜，身体稍稍下倾，微微一笑，仿佛对他行了一个礼。
不要说只是蒙着脸了，就算是烧成灰他也认识，这就是齐美！
282 规则领域
她不像是某个人类，而像是某种完全非理性的感觉，某种气氛，某种催化剂。
齐美撒入他的内心，导致他原本黑白、机械、纯理性的内心时间瞬间就有了色彩、柔和的阳光和不可捉摸的不确定性。
他用目光微微示意了一下，就收了回来，继续冷酷地盯着桌面，构思他的行动计划。
李世白、然后是三个螳螂人，分别是左锋、左格、罗安。接下来坐着的就是孟飞和孙诺了。
孟飞观察着在座所有人。除了死神之外，六名男子坐在第一到第三排。第四、第五排是四个女人。一共是六男四女十个人。
这十个人就是所谓死神优选的祭品？
第四排坐在他身边的就是小落。而小落的对面也不是陌生人，正是在树林里伏击过他们，最后被小落用铁链打碎了脑袋的飞天女将冷月！
死人居然也可以出现在这里？
冷月依然保持着刚从空中坠落的形象，身上的黑袍有点残破，露出了贴身的银色轻甲。她的长弓依然竖在她身旁，身后还背着箭袋，露出很多银色的箭头。
她似乎搞不清眼前的形势。看到对面的孟飞和小落，她眼中露出狠戾的神色。但是发觉自身无法离开座位，恐惧和迷茫又立刻充斥了她的内心。
最后一排坐的是两个除了发色不同，其他打扮都很类似的女人。
螳螂族的未婚女人都是如此，裹着一身白色的粗布，用面纱蒙面。光从打扮完全判断不出来。
孟飞在来之前和罗安有过交流，知道其中银发的那位就是传说中能预言未来的巫女齐美。
但黑发的这一位，罗安也不知道究竟是谁。因为在千年之前的历史中，他还没有和这一位交过手，就已经失败出局了。
这时一直固定如同雕像，动都没有动过一下的首座上的死神，指尖忽然挪动了一下。
然后他那上面没有嘴唇、只有一排枯黄牙齿的下巴，机械得如同木偶般动了动，传出一连串小丑般尖锐、搞怪的话语声：
“欢迎诸位进入我的规则领域。”
规则领域？
何马的某部分记忆闪动了一下，就好像在孟飞的脑子里加了高亮显示，让他很清晰到注意到了。
规则领域，是神才可以在自己意界中创造的，一个完全由规则所主导，一切都必须屈居于规则之下的区域。
哪怕是神，进入了另一个神所创建的规则领域中，也必被规则所束缚，无法打破规则。
规则领域的主神可以制定规则领域内的规则。但这并不是完全没有限制的。
因为规则本身是一种约束性的东西，约束越大，世界的发展道路就越是“必然”，也就越是“有序”。
换句话说，制定规则本身就需要秩序，需要大量的负熵。
而且，规则越强，束缚越强，领域发展的结局越是必然，需要的负熵也就越趋近于无穷大！
死神帝国在七年之前就灭亡了，之后残余的螳螂人除了四处征伐逃命之外根本没有过正经的文明。也就是说，从七年之前开始，死神就基本没有负熵的来源了。
他现在所有的负熵，都只不过残余**中的储备罢了。
既然如此，他为什么要倾家荡产地来这么一出？
很简单，他如果要复活，就必须启动规则领域！
因为死神试图复活不是小事，会影响由所有诸神的意界融合构成的现实世界。他复活而不让其他的神察觉那是不可能的。
但诸神，尤其是西洲和中洲，那些七年前曾经参与过围攻死神的神，是绝不可能允许死神复活的。
就算是没有参与过围攻死神的青芒，也未必会坐视自己地盘不远处有一个已死的神再度崛起。
想要排除一切干扰，他唯一的办法就是利用自己最后的负熵启动规则领域。
规则领域是神意界中最坚固的部分，是无法从外部破坏的。
而一旦进入规则领域中，神和人没有什么不同，一样都要遵守他所制定的规则。
神若是将在世之身陨落在他的规则领域中，将付出巨大的代价。
所以诸神虽然无法接受他的复活，但恐怕也不会有人真的以身入瓮，到他的规则领域里来阻止他。
嘿嘿地干笑了两声，死神开宗明义地说道：
“桌上所有人，只会决出唯一的最终胜者，其他所有人都将成为祭品。死神将借祭品复生，重归神位！”
然后他空洞的骷髅眼看向四周。
“凡我所说，皆是规则。你们切勿违反。
“第一、所有人坐在这里的时候，不能离开椅子，也不能动用任何异能。
“第二、每人持有两张牌。每张牌上写有一种异能。只有持有的牌上所写的异能，你们在对决时才可以使用。
“第三、你们每人最多有一次机会成为挑战者。前三轮，我会用投骰子的方式选挑战者。
“后面的轮次，由手中牌最多的人自动成为挑战者。如果有两人手中牌一样最多，依然由我来投骰子。
“第四、挑战者可以向桌上任何没有与之对决过的对手发起挑战。
“第五、被挑战者如果拒绝挑战，必须付出至少一张牌给挑战者认输。
“第六、如果被挑战者接受挑战，则在对决台对决。对决的方式为一对一的公平对决，可以使用武力、异能、或者任何方法。
“第七、对决过程保密，任何第三方无法窥视。
“第八、如果对决未分出胜负，则为平局。
“第九、如果分出胜负，胜者得到败者所有的能力牌，败者的生死由胜者决定。
“第十、挑战者可以放弃挑战的权力，但不能挑战没有牌的对手。
“第十一、先得到十张或者更多牌的人，成为最终胜者。
“第十二、最终胜者免于成为祭品，而且我将满足他一个愿望。
“最终胜者的愿望不能违反领域的规则，也不能是我无法做到之事。如果触犯这两点，愿望被废弃。
“第十三、最终胜者的愿望得到满足，或者被废弃的同时，本领域将会终结。
“第十四、如果十轮挑战还没有决出最终胜者，则最终胜者由我指定。”
他的话音刚落，每个人面前空空的桌面上便出现了两张纸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