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4章 儒家大忽悠
千百年来,儒家一直是诸家流派里最顽固的存在。最通俗地说,儒家的行事准则只有一条,那就是守规矩。
且不谈规矩的内容如何,儒家文人养成非常坚定的信念,为了捍卫他们推崇的规矩,即使牺牲性命,也在所不惜。这就叫气节。
这种执拗作风体现在好的方面时,令人肃然起敬,被称作舍生取义、杀身成仁、以死殉道等等。
严格地说,崔巉以前不是儒生,不过,潜伏在儒家这么多年,他耳濡目染,被儒家宣扬的民族气节所打动,不知不觉间,产生了价值认同感。
这就是为什么,刚才他讲到董仲舒死节时,慷慨激昂,情不自已。他把自己当成了儒家的一份子,为儒圣死守国门而骄傲。
时穷节乃现,一一垂丹青。
他知道,既然逃不出颜渊的掌心,那又何必战战兢兢,作出有辱骨气的举动。就算是死,也要像董仲舒那样,死得酣畅淋漓。
在慷慨吟诵《正气歌》的过程中,他轰然倒地,度过了自己生命中最精彩的**。
全场哗然。
很多人冲上去,扶起崔巉时,发现他的眉心多出一道血点,显然是被暗杀,却无从寻找凶手。就算找到,又能如何?
二楼雅间里,人去屋空。
桌上那盆未被动用的肉羹,还冒着热气。
……
……
终南山巅。
云海翻腾,宛如仙境。
颜渊飘然落在一块岩石上,恰是年少时最爱独立的位置。他侧身回瞥一眼,恍若隔世,听着阵阵松涛声,惆怅情绪很快平息,迈步走进书院。
书院门口挂着一副对联,“风声雨声读书声声声入耳,家事国事天下事事事关心”,不知是何人所题。
儒家讲究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这两联很好地诠释了儒生出世和入世之间的情怀。
可惜,对联是死的,人是活的,有多少人从这扇门进进出出,却迷失了儒家的本心,只把它当成追逐功名利禄的敲门砖。
颜渊迈步而入,没看这副对联一眼。
书院深处,很快响起阵阵惊呼,紧接着,清脆而急促的钟声响起,催促全体师生集合,迎接这位昔日的大先生归来。
与其说迎接,不如说是迎战。
新君高攀登基后,昭告天下,明示颜渊刺驾弑君的罪行,剥夺其文圣称号,并下达海捕文书。从那一刻起,他便沦为大逆,跟儒家再无瓜葛。
儒家七十二书院,既已俯首称臣,接受还政高唐的现实,那么,他们跟颜渊的关系不言自明,今日再见时,必有一场厮杀。
广场上,众多强者赶来,将颜渊围困在中间。
他们心惊胆战,没人敢动手,既因为颜渊是八境大宗师,又出于大先生的敬畏,不自觉地失去对战的勇气。
颜渊站在那里,虽然变成大逆凶犯,看不出丝毫落魄。
早年藏器于身时,他喜欢穿一件粗布衫,装出平易近人的模样,如今换成名贵白裘,大宗师的气度自然流露出来,令人不敢直视。
他把手揣在袖里,环顾着那些熟悉的面孔,难免有些感慨,“以前老师下山时,都由我来代课,我应该教过你们,'有朋自远方来,不亦说乎'……”
群儒默然,无人敢应答。
颜渊最擅舌辩,侃侃而谈,“就算你们趋炎附势,顺降那个小皇帝,不承认我是圣人,但看在我指点你们这么多年的份上,叫我一声先生,应该不过分吧?”
他明显想打感情牌。
果然,众人沉寂片刻后,纷纷作揖行礼,“拜见大先生。”
颜渊叹息一声,唏嘘道:“有生之年,连得到这声称呼,还需要花费口舌,不能不感慨,成王败寇,皇朝的兴亡,连师门名份都能颠覆……”
以前的终南书院,一应事务皆由颜渊作主。而现在,颜渊站到对立面,谁又敢站出来,跟他正面对话?
对于众人的反应,颜渊并不意外,淡淡说道:“老是这么僵持着,大家都很累。我体谅你们的难处,就长话短说吧。”
先礼后兵,即使他为灭儒家而来,熟人翻脸,也得有番说辞才行。更何况,他对这群人还抱有幻想。
“我不想讲大道理,你们也讲不过我。就说实在的吧,如今的北唐,已经不比先前了,咱们儒家失去独崇地位,势必会遭到其他学派冲击。”
颜渊一边说着,忽然抬起头,凝望向后山,眼神有些古怪。
“你们都清楚,去年长安大战时,咱们儒家还站在武家一边,跟高家激战过。并且,小皇帝跟墨家打得火热,他会如何对待儒家,可想而知。”
他说的都是实情。
虽然小皇帝高攀主张百家争鸣,广开言路,兼听兼信,但这对独尊多年的儒家来说,就等于衰颓没落,被打回原形,儒生们失去优待,肯定难以接受落差。
别的不说,至少在吏治选拔方面,儒家各书院的名额大幅缩减,他们再想入仕谋官途,面临的竞争难度将会巨大。
通过众人的表情变化,颜渊看得出,戳中了他们的痛处。
“儒家失去圣人撑腰,这片天地,已经不是你们的用武之地。当然,我比你们更落魄,所以,我不想再苟且偷生,打算离开北唐。”
众人纷纷抬头,惊异地盯着颜渊。
话说到这份上,总算步入正题,颜渊想去哪里?
“儒家先贤说了太多至理真言,乃至它们自身都存在冲突。满嘴忠君爱国的是他们,到头来,说良禽择木而栖、识时务者为俊杰的,也还是他们。”
颜渊耸了耸肩,面露讥讽之意,“所以啊,我不想再被那些道德礼教束缚,现在就想活在当下,南下投奔明主,闯出一番大功业!”
听到这话,众人勃然色变。南下?这是要叛国投敌啊!
颜渊对这些表情熟视无睹,自顾说道:“俗话说,人不为己,天诛地灭。你们扪心自问,继续留在北唐,除了憋屈抑郁,你们还能得到什么?”
他的意图越来越明朗。
一些长者听出名堂来,脸色变幻不定,不知道是不是动心了。
颜渊凛然道:“不妨直说,我原本想,反正迟早跟你们为敌,还不如大开杀戒,今日来除掉你们……”
在一片喧哗声中,他眨了眨眼,温声道:“不过,你们应该庆幸,刚才愿意喊我一声大先生。相识即是缘,我心软了,也愿意跟你们一个机会。”
他转过身,昂首眺望着南方天际,姿态桀骜。
“随我南下吧!大好的江山,在等着咱们纵横驰骋。我保证,只要你们忠心追随,儒学的种子会洒遍整个江南,那里才是属于我们的时代!”(未完待续)
第585章 新儒圣
当日长安大战,颜渊曾坐在城头,观望两朝大宗师对决。其后,武帝陈玄霸现身,特意抽出时间跟他交谈,除了煽动他趁机刺杀小皇帝之外,还说出一个提议。
北儒南下。
武帝从不下废棋,他看得出,颜渊走投无路,沦为丧家之犬,正是招揽到麾下的良机。只要颜渊威望未失,能带走儒家核心的强者,归降南晋,就会是对北唐的一大重创。
在惨淡的现实面前,颜渊屈服了。
他认为武帝说得对,丧家之犬,连狗窝都没了,还谈什么骨头?
他苦苦蛰伏多年,隐忍着心底的名利贪欲,就是为了等待时机,有朝一日能施展抱负,扬眉吐气。而现在,心血毁于一旦,功名如过眼云烟,他再坚守所谓的儒家气节,又有何意义?
这就是他和董仲舒的区别。
董仲舒野心勃勃,妄自尊大,但始终保有底线,不惜死守国门,成就凛然大义。颜渊却不同,他心性贪婪,把一己私利看得最重,一切行为的出发点,都建立在自身利益的基础上。
以前,他曾跟老师联手,迎战南晋强者,那是因为,彼时他还尊为文圣,备受朝廷尊崇,理应出面效力。但现在,功名幻灭,他跟北唐新朝决裂,得不到想要的尊崇地位,便恨之入骨。
有奶便是娘,形容的就是这种人。
他们师徒之间的高下,自此得出定论。
重回终南书院的颜渊,俨然已成为南晋的说客,想率北儒南下,在江南开创儒家的新格局。
毕竟,他独自去南晋的话,充其量只是名八境打手而已,绝谈不上荣耀加身。把儒家也带过去,他才算是一家圣人,恢复以往的煊赫地位。
所以才有此行。
场间众人都沉默了。
颜渊是在**裸地威胁他们。听他的意思,如果大家不肯顺从他,一起南下降晋,他就会大开杀戒,不仅师生们难以幸免,终南书院也将不复存在。
圣地被毁,这是对儒家沉重的打击。
颜渊的狼子野心展露,想当叛国贼,那么,他们该不该从贼?
当群儒还在犹豫不决的时候,后方杏树下,一名老者忽然开口,话音浑厚有力,在众人心间震荡。
“如果背弃祖宗和家国,去追逐虚浮名利,变成不忠不孝之徒,那么,咱们还算是儒家吗?”
天地君亲师,仁义礼智信,儒家之所以为儒家,就在于他们满腔赤诚,始终坚守着这些道德精神,代代传承至今。
人皆有私,在所难免,在日常生活中,儒生们或许蝇营狗苟,为了私利而争得头破血流,但是,他们总体还维持在儒家的宏观框架之内。
他们忠于信念,忠于家国,忠于自己的本心。即使是在义军围困长安时,他们仍团结一处,替武唐做最后一搏。
忠君爱国,守正恶邪,这才是儒。
如果连最基本的仁义理念都抛弃,投奔去年还曾大肆侵犯的敌国,那么,他们还算是儒家吗?
这老者寥寥数语,直戳众儒内心,如醍醐灌顶。令他们豁然醒悟。他们再次看向颜渊时,脸上都浮出坚毅神色。
富贵不能淫,贫贱不能移,威武不能屈,这才是儒。
若是屈服于颜渊的淫威,随他叛离家国,那将成为儒家的奇耻大辱。
他们此时的心境,跟那日的董仲舒、山下的崔巉,如出一辙。只要能坚守信念,留得一身正气,虽死亦无憾!
从他们笃定的眼神里,颜渊得到答案,搓了搓手,犹不甘心。
“十八年前,春秋收官,你们为何愿降北唐?去年秋天,逆贼叛乱,你们为何愿降高家?那时候,我怎么没见你们如此悍不畏死,大义凛然?”
还是刚才那老者,朗然答道:“人心所向,才是大势所趋。二十年前,太祖英武,救万民于水火,于是儒家下山,匡扶社稷。至于去年,那毒妇令民怨沸腾,她的累累罪行,还需要我说吗?”
他瞥视颜渊一眼,继续说道:“推翻武唐的,是各州郡的义军,如今即位的新君,既是皇室正统,又深明大义,爱民如子,我们为什么不能拥护他,而是去投靠一个心机险恶的匹夫!”
他的话发自肺腑,并非滔滔不绝的雄辩之词,但句句确凿,光明磊落。颜渊纵然口灿莲花,高谈阔论,此时却无力反驳。
颜渊怔了片刻,眯起眼眸,寒声道:“一群迂腐的书呆子,泥古不化,真以为我不敢杀你们?既然想保持什么狗屁名节,那我就成全你们!”
他向前踏出一步,绽放八境修为,大宗师的威压淋漓绽放。
下一刻,天地顿时昏暗。
恐怖气势笼罩全场。
颜渊摘下葫芦,开始往外倒水。
虽然已失去太一真水,无法施展最强杀招,然而功法本身仍在,哪怕凝聚出普通水滴,配合大宗师的境界,杀伤力依然极其可怕,非普通武修能匹敌。
别看他只有一人,面对的是整座书院,但他施展太一生水,将无数水珠弹射出去,便如千军万马,如此手段,足可弥补人数上的悬殊差距。
因此,他独闯山门,根本没把这些人放在眼里。
只要没有大宗师现身,就无人能阻挡他屠戮终南山。而他一路行踪隐秘,神不知鬼不觉,并没有惊动北唐的大宗师。
这场屠杀在所难免。
“这些年,是我亲自指点大家修行,你们那点本事,我怎么会不清楚?整个终南山,没人是我的对手!”
颜渊微低着头,眼神阴戾可怕。
如今的他,跟昔日那个温文儒雅的大先生,已经判若两人。
眼见他要出手逞凶,在这危难之际,书院后山忽然响起话音,震荡虚空,紧接着,一道磅礴真气冲天而起。
“颜渊,你太让我失望了!”
那人气贯长虹,倏忽之间,飘然落在群儒前方,跟颜渊正面对峙。
颜渊见状,眼皮猛地一跳,生出一股很不详的预感。
他打量着眼前这个气势不俗的年轻男子,惊愕地道:“老六,你怎么在这里?”
来者不是别人,正是六先生薛饮冰。
当初庐江鏖战后,董仲舒的灵位无处安放,于是,任真请他护送老师回书院,留在终南山守孝,以尽弟子之道。(第7章)
薛饮冰本就厌倦争斗,视名利如粪土,欣然领命,一直深居在书院后山,每日扫墓祭拜完毕,就潜心修行,乐得清静,宛如世外高人。
不得不说,任真深谋远虑,那天分别前,他就开始考虑儒家未来的传承,打算将圣人之位转交给六师兄。因此,他把精心编写的春秋真解,交给了薛饮冰。
早在斜谷会战时,薛饮冰的修为就已臻至七境巅峰,经过这大半年的闭关参悟,他深得《春秋》神髓,获益匪浅。也亏他天资聪颖,一个月前,成功突破桎梏,晋入梦寐以求的第八境。
现在的他,是不为世人所知的大宗师。
当初,任真的用意便在于,让薛饮冰继承儒圣衣钵,跟大师兄颜渊抗衡。而此时,他潜藏的暗招成功实现,薛饮冰真的跟颜渊对上了。
薛饮冰藏在后山,把刚才的对话听得一清二楚,看透了颜渊的丑恶嘴脸,毫不掩饰憎恶情绪。
十年饮冰,不凉热血,他性格耿直豪迈,这辈子最讨厌的,就是颜渊这种外忠内奸的谲诈小人。
“师尊英灵在上,今日由我来清理门户!”(未完待续)
第586章 缘不知所起
会稽郡,东林书院。
作为儒家四大书院之一,这里门生弟子众多,又是前朝东吴的思想文化中心,曾经香火鼎盛。即便是现在,高唐复辟,东林书院仍扮演着极重要的角色。
前任院长封万里,在长安大战中陨落,按皇帝的旨意,那群参与保卫皇宫的核心人物,战后都没被追究,安然返回书院。至于新任院长,则是任真亲自指定的年轻人。
韩湘子压力很大。
上任后,他预想中难以服众的困局并没出现,轻松地接管了书院事务。但棘手之处在于,任真曾经抛给他的学术课题,也就是新学改革,迟迟没有头绪。
平稳局势没能维持多久,缺失教化的会稽六郡再次出现匪患,人心浮动。不少青壮年做强盗已久,野性难改,不甘于劳累枯燥的农事,重新啸聚山林,群匪割据的局势又上演。
真应了那句话,破山中贼易,破心中贼难。
很快,朝廷颁布调令,任命卓尔为会稽郡守,领兵前往东吴剿匪,又命韩湘子协助,广建学塾,大力教化民众,并竭力说服匪众,扭转当地野蛮粗陋的社会风气。
这也正是在东吴试行新学改革的现实意义。
韩湘子领命后,当即下狠心停课,将书院的教授们分成数十批,率领弟子分散到剿匪官军中,围攻境内所有盗匪山寨,各个击破的同时,对俘获的匪众耐心诱导。
两人文武相济,大刀阔斧,为了根除匪患,不惜亲力亲为,进深山,闯大泽,跟那群刁民悍匪打游击战。
历经数月,官兵和儒生们呕心沥血,终于扫除绝大多数山头,花大功夫安顿好匪众,同时加强地方治安,确保民众难再兴风作浪。
总体而言,这次行动立竿见影,颇富成效,会稽六郡的社会风气肃清很多。当然,难啃的硬骨头不是没有,至今仍让韩湘子头疼不已。
譬如武陵山一带,山高林密,是易守难攻的天险,不利于大队官兵深入作战。当地有一伙悍匪,既狡猾又猖獗,总是能凭借地利,及时逃走,避开官兵围剿。
卓尔和韩湘子曾亲自前往武陵,指挥众军剿匪,双方斗智斗勇,激战数十回合。在博弈过程中,他们惊愕地发现,这伙人其实并非普通百姓。
武陵寨的几名匪首,均是大修行者,道法高强,连他们手下的很多小头目,也修行多年,身手不俗,难怪官兵屡战屡败。除此之外,韩湘子敏锐察觉到,自己的队伍里有内奸。
为什么这么说?因为每次官兵出动,哪怕是半夜潜行,武陵寨都能事先做好准备,仿佛知情一样,进退自如,从没出现措手不及的情形。
显然,有人暗中勾结盗匪,通风报信。
韩湘子倍感苦恼,只能先率书院师生回山。没办法,暗藏的奸细太狡猾,无论他如何试探引诱,那人都滴水不漏,毫无破绽,又如何能锄奸?
他不知道,那伙悍匪不仅本事了得,其身份更是大有渊源,大到匪夷所思的地步。
武陵山的大当家,叫张天宝,是一个容貌俊逸的年轻人,还不到三十岁,气质不凡,颇有大将风度。
他心思深远而缜密,应该是读过兵法,对官兵的作战手法非常熟悉,应付起来游刃有余,这也是韩湘子久攻不下的最大症结所在。
当然,张天宝并不是他的真名。
张天宝威望极高,属下们对他忠心耿耿,绝对服从他的指挥。这群人纪律严明,比官兵还训练有素,作战时更骁勇异常,一度令卓尔怀疑,自己是在跟晋军交战。
即使拷问擒获的俘虏,卓尔也没能问出,张天宝究竟是何方神圣。或许,只有攻破武陵山,抓住张天宝,这个秘密才能解开。
……
正月十五,月明风清。
山寨宴饮过后,张天宝独自坐在山巅磐石上,仰望着夜空那轮圆月,百无聊赖地喝闷酒。
这里有两块磐石,相距不远,两头对峙,形状酷似龟蛇。去年他和师尊路过时,师尊说,此地有龟蛇坐镇,疑似真武法身,能汇聚北方灵气,有不世之大机缘。
张天宝深以为然,便在此定居,将旧部召集过来,落草为寇,很快形成如今的规模,凭借地利人和,敢跟官兵抗衡。
此时,他面颊微红,躺在龟背石上,仰面朝天,迷离眼神里,透着平常不曾流露的愁绪。
“天下风云出我辈,
一入江湖岁月催。
皇图霸业谈笑中,
不胜人生一场醉。”
张天宝吟到此处,痴痴笑笑,心潮激荡起伏,鱼跃起来,朝山下的茫茫夜色纵声长啸。
很难想象,这首饱蕴沧桑的诗,会从一个风华正茂的年轻人嘴里念出,听起来像是无病呻吟,故作深沉,但实际上,这正是他的心情写照。
皇图霸业,终究是一场梦,谈笑间烟消云散,到头来,还抵不过这恣意人生,不如登高酣醉来得痛快。
“提剑跨骑挥鬼雨,
白骨如山鸟惊飞。
尘事如潮人如水,
只叹江湖几人回……”
念完这四句话,他叹息一声,又盘膝坐下来,心情沉重许多。
一将功成万骨枯,古今皆是如此,哪个皇图霸业,不是用累累白骨堆起来的?所谓成王败寇,到最后,胜者名垂千古,败者被贬低抹黑,其实说穿了,大家又有何区别?
张天宝想着这些,心里越来越难受。
他打了个酒嗝,喃喃地道:“爹,别怪我不肖,不肯替你报仇。我累了,不想再争了……”
即使他想争,凭落魄现状,凭手里这三千匪盗,连会稽六郡都杀不出去,又怎么可能争得赢这天下?
他心灰意冷,不愿再想什么国仇家恨,只想永远住在这里,跟明月清风作伴,与世无争。
至于他曾经的身世,如过眼云烟,都忘了吧。
不知从何时起,他后方不远处,一道高大身影悄然出现,不知从何方而来。
那是一名老者,身材枯瘦,虽发花鬓白,却跟仙风道骨扯不上边。
他静静注视着张天宝,当听到皇图霸业一句时,他目光闪烁,若有所思。当听到最后那句,他神色黯然,似乎被说中痛处,同样唏嘘不已。
某一刻,张天宝站起,转过身来,才察觉到这老者的存在,吓了一大跳,瞬间酒醒。
能悄无声息出现的,定是顶尖强者无疑。
张天宝面临大敌,脑海里快速思索着应对之策,表面镇定问道:“前辈是何方神圣?”
老者捋着胡须,迈步向前。
“我哪是什么神圣,不过是个走南闯北的说书人而已。”(未完待续)
第587章 武当
说书人?张天宝一怔。
天底下哪个说书人,不到川流不息的繁华市镇,而是跑进这荒无人烟的山林里?又有哪个说书人,气息能如此幽深,令六境的他窥探不着边际?
他当然不相信,这老者真是说书先生,恭谨行礼说道:“前辈夤夜到此,不知有何见教?”
他暗暗思忖着,善者不来,这老头多半是朝廷派来的强者,意欲攻破武陵山。不过,既然对方迟迟没出手,加害于他,说明还有回旋的余地。
老者淡淡一笑,走到磐石旁,望着站在高处的张天宝,说道:“受人所托,想跟你谈笔买卖。”
张天宝迟疑片刻,跳下磐石,问道:“是什么人?”
老者答道:“一个小家伙。”
张天宝满头雾水。
老者眨了眨眼,不多做透露。他相信,凭张天宝的聪慧,应该很快就会猜出真相。
张天宝又问道:“什么买卖?”
老者道:“他想买下这片山头。”
张天宝脸色剧变,弄清了老者的来意,不禁倒退数步,大呼道:“你果然是来抢地盘的!”
老者端详着他的惊慌神态,轻笑道:“不用喊这么大声,你的那群手下,都已经被擒住了。你就算喊破喉咙,也没人来救你。”
见心思被识破,张天宝收起那副浮夸表情,恢复平静,眼眸深处的震惊意味却愈深,“你们究竟是什么人?即使会稽郡的上万精兵,也无法从天而降,攻破山寨。”
无需验证,他已经相信,老者没有说谎。
对方能无声出现,当然出自名门道统,率众来剿灭他们。朝廷若动震怒,不惜召集众多大修行者,那么,他们束手就擒,都是迟早的事。
老者没有回答,径直说道:“还是谈买卖吧。”
张天宝苦涩一笑,“你们都攻进山寨了,还有什么好谈的?我答不答应,这有区别吗?”
老者说道:“有区别。那小家伙希望,你能主动投降。所以,只要你肯认罪,接受这笔买卖,我会立即率众撤走。”
张天宝悟性极佳,听到这话,隐隐猜出“那小家伙”的身份,表情变得复杂起来。
他重复了一遍,“这有区别吗?”
在他看来,主动投降和不敌被擒,都难逃一死,还不如血战一场,宁折不弯,死得更有尊严。
“怎么没有区别?”
老者跃上磐石,听着山巅的呼啸风声,吟道:“煮豆燃豆萁,豆在釜中泣。本自同根生,相煎何太急?”
都是一脉所出的堂兄弟,纵然未曾谋面,毕竟血浓于水。两人如今成了仅存的两枝嫩芽,又何苦赶尽杀绝,狠心把另一枝掐断?
那可不是一枝独秀,而是孤苦伶仃。
张天宝琢磨着诗句,渐渐领悟其中深意,脸色微寒。
“成王败寇,古今皆是如此。他既已登基,何必再假惺惺地作态,拿我的尊严来粉饰仁义?杀死我,世俗不会生非议。”
说罢,他重新踏上磐石,站在老者身旁,俯瞰着苍茫夜色,眼神决绝。
就算是死,他也绝不会走出武陵山,去当小皇帝的顺民。
老者摇头,“不,你错了。他学的不是帝王权术,更不像你想的那样,指望靠降服你做文章。他只想让你好好活着,而非落草为寇,玷污了皇室的尊严。”
“好好活着?”
张天宝嗤然一笑,无所畏惧,“我在长安当了二十多年的笼中雀,锦衣玉食,荣华富贵,这就算是好好活着吗?离开京城后,我终于体会到,自由,那才是最美好的东西。”
说这话时,他内心悲痛,想起了战死的父亲。父亲刚游入大海,就能返璞归真,晋为大宗师,如果他生在百姓家,不被皇图霸业所累,那将是多么美好的人生!
“以前的高基,已经死了,我现在叫张天宝。我不需要他的假慈悲,更不想再回那个物欲横流的腌臜之地,被幽禁终生。哼,我就算是死,也不会臣服于他!”
说罢,他狠狠咬牙,纵身跳下悬崖,自杀明志。
他闭上眼睛,听着耳畔的疾风声,脑海空明,只剩一个念头,“若有来生,别再生在帝王家!”
忽然,风声停止。
张天宝睁开眼,以为已命丧黄泉,却发现仍站在那块磐石上。
恍如隔世。
李老头叹息一声,无奈地道:“年轻人真沉不住气,动不动慷慨赴死,就不能先听我把话说完?”
张天宝浑身湿透,被寒风一吹,不由打了个颤栗。
“还有什么好说的?”
李老头怕他再想不开,没敢坐下去,负手说道:“你理解错了,他真的只想让你好好活着。你不必回京城,更不会受牢狱之灾,甚至不用离开此山……”
张天宝听糊涂了,“什么意思?”
李老头答道:“你连死都不怕,还有什么放不下的?我说过,他不想看着你沦为草寇,辱没祖宗,仅此而已。只要你肯遣散匪众,不再逞凶,这座武陵山,还是你的。”
李老头来这里,是小皇帝高攀的命令,更准确地说,是任真的意思。高基占山为王,不同于寻常匪盗,既难以剿除,又不能用寻常办法荡平。
高基终究是高家血脉。任真也不忍心看到,皇室的嫡系血脉仅剩小高攀一人,真是太可怜了。
让李老头来跑这趟,最合适不过。
张天宝擦了擦冷汗,困惑地道:“只要我不当土匪,你们就默许我继续住在这里,不再追究过往的恩怨?”
如果真是这样,那么,李老头说得没错,小皇帝的确没有拿他伪装仁义的意思,而是念在同胞之情,以最温和的方式消除此地匪患。
这么活着,逍遥自在,似乎也不错。
张天宝感到庆幸,幸好老头把他从悬崖下拉了回来。
李老头微微一笑,不置可否,“相遇即是缘,况且,老夫又救你一命。要不,你当我的徒弟,如何?”
张天宝诧异地打量着他,问道:“你叫什么名字?哪家哪派的?在哪个山头修行?”
李老头转身,正色道:“老夫李云龙,道家全真派,暂任掌教一职。”
张天宝神色骤凛,连忙作揖。
他万万没想到,站在面前的这磕碜老头,居然是全真道的掌教真人。
长安大战中,长春真人力战颜渊而死,这全真掌教的位子,只能由李凤首来继任。
李老头捋了捋胡须,环顾着群山,说道:“至于山头嘛,目前还没定好。不过,我观此处龟蛇和合,灵气汇聚,正应北方真武气运,索性就把道门置于此山吧!”
全真北上后,一直没挑到合适的山脉落户,开辟山门。任真让李老头来此,最深的用意就在于此。
如此一来,既解决全真道的扎根问题,又让高基得师门约束,成出家人,可谓一箭双雕。
“武陵山……这名字太磕碜,哪配得上咱们全真道?不行,得换个响亮的名号!”
张天宝愕然。
李老头蹙眉,沉吟半晌,眼眸里猛然迸发精光。
“师兄生前常说,全真当兴,不如就叫武当!”(未完待续)
第588章 真正的瞎子
金陵皇宫里,有一方碧湖,是武帝平常打发时间的地方。湖里养着他最喜爱的血鲤,闲暇时,他坐在湖心亭里,捏着杆钓竿,一坐就是一天。
正月时节,碧湖结了冰,不利垂钓,却不妨碍武帝的雅致。用过早饭后,他没理朝政,又来到湖心亭里,下棋消遣。
他披着玄色大氅,霜发被梳得精细,看起来精神矍铄,心情不错。
坐在棋盘对面的,是名妙龄宫女,看她的妆容打扮,似乎身份并不高,不知为何,却有资格跟陛下对弈。
亭中还有一位中年男子,坐在旁边的石凳上,耷拉着脑袋,昏昏欲睡,对棋局漠不关心。
万籁俱寂,棋子落在枰间,发出啪啪的声响,清脆悦耳。
某一刻,湖外开始飘雪。
打盹的中年男子微微颤栗,抬头醒来,眼睛仍没睁开。
原来是个瞎子。
武帝盯着棋局间,没有去看瞎子,轻笑道:“天行兄,这些日子你跟着我,睡意越来越浓,无论坐在哪里,都能睡得着。”
任天行站起身,伸了个懒腰,意犹未尽地道:“日子过得跟缩头乌龟一样,整天百无聊赖,除了睡觉,还能做什么?再这么无趣,索性我投湖算了……”
被武帝擒回金陵后,他不仅没被关进天牢,反而搬进皇宫,跟武帝一同起居,过着帝王的生活。
不过,正如他所说,武帝多年不上朝,躲在皇宫里深居不出,实在枯燥得很。缩头乌龟,这个比喻很恰当。
武帝并不生气,闲敲着棋子,答道:“知足吧,你要是实在住不惯,就只能搬进天牢,我怎么忍心怠慢你?”
任天行缩了缩脖子,重新坐下,脑袋一垂,准备继续打盹。
武帝转头看着他,说道:“你棋力高深,当年我就领教过,一直想跟你再战几局。怎么样,要不赏脸来一盘?”
那宫女闻言,连忙起身,去搀扶任天行。
任天行头也不抬,慵懒地道:“算了吧,我现在连走路吃饭都费劲,更别说下棋了。”
一般而言,囚禁一名绝世强者,带多少道枷锁,关多少层牢狱,都未必可靠,更何况还是练成心眼的任天行。
然而,武帝煞费苦心把他擒来后,却并没对他用刑,就这么随意地放着他,按平常人对待,不担心他偷袭暗算,更不怕他伺机逃脱。
原因很简单,任天行已修为尽失。
无论多么强大的感知力,都建立在修为的基础上,才能让他像正常人一样,清晰洞察这世界,不受双目失明影响。一旦他丧失功力,感知力便不复存在。
以前吃酸菜鱼面时,他能用筷子把花椒逐粒挑出,感知力登峰造极,但现在,他不仅没法以神念代目,连那只天眼,也被武帝设法弄瞎。
他成了名副其实的瞎子。
陪武帝下棋的宫女小翠,是武帝专门给他安排的丫鬟,负责伺候他起居。别说是逃跑,离开宫女后,他连生活都无法自理,一代大宗师,竟凄惨如斯。
至于他为何丧失修为,还是未知的谜团。
武帝闻言,不再勉强,示意小翠坐下继续。
不知过了多久,岸边出现一名白裘男子,气息冷戾,望向湖心亭。武帝当然感知得到,没有抬头,随意一招手,那人得到准许,这才脚踏冰雪,飞进亭里。
来的是曹春风。
他神色匆匆,瞥昏睡的任天行一眼,沉声道:“陛下,是否让他先退下?”
武帝答道:“无论何事,都不必隐瞒他。”
曹春风不再迟疑,禀报道:“云胤派人传来消息,说是任真在荒川现身了。”
任真果然没猜错,白九玄的处理方式就是,禀报云胤,而云胤猜出利害关系,也选择按兵不动,先来试探武帝的意图。
武帝闻言,扭头看向任天行,发现他纹丝不动,置若罔闻,于是干咳一声,问道:“天行兄,你儿子去了荒川,应该是你授意安排的吧?”
任天行抬头,懒得跟他们装睡,嘿嘿一笑,“没错,我给他留了部盖世绝学,还等着他练成后,来取你的老命呢!”
武帝脸色波澜不惊,若真有什么盖世绝学,任天行又怎会沦落至此。
“说说那小家伙的作为。”
曹春风将云胤密使的话复述一遍,既包括任真在龙泽城的举动,也包括荒族九部最近的动荡。显然,云胤已猜出任真在暗中挑拨。
武帝默默听完,感慨道:“天行兄,你儿子的本事越来越大了。你当年离开荒川时,也不过如此吧?”
任天行沉默不语。
曹春风侍立一侧,问道:“他现在把持北唐朝政,出现在荒川,算盘应该跟咱们一样,也想吞并西南之地,作为日后两朝决战的通道。”
武帝点头,“看来,北唐很快就会出兵入川。”
曹春风凛然道:“陛下英明,据咱们在长安的密探回报,那小皇帝正在暗中调兵,虽然尚不确定具体时间,但二月初二,是荒族祭典的日子,想来,那就是任真看中的作战良机!”
武帝深以为然。
曹春风沉吟道:“螳螂捕蝉,黄雀在后,咱们是否也出兵入川,背后包围唐军,杀他个措手不及?”
武帝没立即表态,再次看向任天行,“你有没有想说的?”
任天行眉头深皱,没想到任真的野心这么大,不仅进荒川取断剑,还想吞并荒川,为大举南征开路。
“不妨实话实说,若想开启烟雨剑藏,还差三片断剑,其中一片就在荒川里。他是受我所托去取剑的,你若敢加害他,就别再指望拿到解药了!”
武帝淡淡一笑,“即使你不说,我也能猜到这层。那小子的性命,我肯定不会伤害,不过,涉及到统一大业,荒川局势不容有失,这一仗肯定得打。”
他将手里棋子放回木盒,站起身,凝望亭外的漫天大雪。
“春风,你亲自去一趟吧!记住,不必阻拦任真的举动,让他保持自由,但别再放走其他唐人。如果顺利的话,可以顺便把荒族也摆平。”
曹春风会意,领命离开。
刚走出不远,他忽然记起某事,返回来说道:“陛下,终南山来报,说是颜渊前去招降旧部,打算带儒家南下,却被破境的薛饮冰打伤,行踪不明。”
武帝眼眸微眯,仿佛一头贪婪的猛虎,精光四射。
“天行兄,你听到了么?又有猎物送上门了……”(未完待续)
第589章 焚琴煮鹤
荒川西部的地势,远高于荒族居住的东部盆地,那里雪山连绵,鸟兽罕至。尤其是极西之地,峰峦巍峨高峻,终年萦绕在云雾深处,不见峥嵘。
群峰合抱的某处山谷里,蛰伏着一座小城,终年沐浴在清凉而阴沉的湿气间,不得明媚日光,宛如坐落在云边。
早在二十年前,小城还只是个山村,不过三五十户人家,规模极小。但后来,一大批外来者侵入,强行霸占这方水土,在这里大兴土木,修筑堡垒,很快扩建为城池。
于是,白云村就变成白云城。
白云城藏在深山里,地势险峻,易守难攻,的确是避难的理想场所。不过,此地不仅缺乏良田,连可供捕猎的鸟兽都稀少,难以维持生计,这成了亟待解决的难题。
那群入侵者约有五千人,俱是精锐,护送南宋皇族逃遁至此。他们几乎都是大修行者,如此强悍的战力,绝非任何荒族部落能匹敌。于是,他们冲下山大肆掠夺,征服各部,被尊为荒川霸主。
如此一来,得到荒族九部的供奉,这批南宋余孽不劳而获,每年攫取大量物资,生活便不再成问题。
他们厉兵秣马,韬光养晦,只等有朝一日,中原局势有变,就卷土重来,伺机打起旗号,光复南宋。此话按下不提。
且说白云城西方,有一座陡峭孤峰,四面都是悬崖,高不可攀。才到半山腰,云雾便极浓郁,将整个上半部遮掩住,蒙上神秘的面纱。
如此险峻之地,竟有人在峰顶平地上,结庐而居。每日吞云吐雾,目空一切,不见俗尘,颇有仙人风采。
虽如此作派,人终究是人,既有生老病死,便难逃七情六欲,仍然断绝不了烟火气息,只不过在外界看来,就像那飘渺云雾,捉摸不透罢了。
茅庐前有块平地,地上洒满稻谷,吸引不少白鹤飞来,落在这里低头啄食。它们通身雪白,亭亭而立,姿态轻盈而优雅。
旁边有棵古松,松下有草席,草席上端坐着一名老者。此人霜发银眉,面容清癯,披一件麻衣,装扮虽简朴随意,却流露着一种天然的尊贵气度。
老者叫云胤,早在二十多年前,曾是南宋皇朝的巍巍帝王,后来被迫入川避难,仍难掩王者气概,称霸八百里荒川,又变成人人敬畏的云帝。
只是,这帝王越来越寒酸了。
云胤的修行之路,跟庸王高瞻的情形很相似。早年他被朝政国事所累,身心俱疲,修为一直停滞在七境不前。
直到后来,皇朝倾覆,鸿图霸业破灭,他只好隐居此地,终日跟白鹤相伴。成为闲云野鹤后,他的性情渐趋寡淡,心无旁骛地修行,很快便突破桎梏,跻身八境强者之列。
论资历的话,其实他算老一辈的大宗师,在八境上浸淫多年,功力炉火纯青,只是隐于白云间,不为中原世俗所知而已。
如今他年逾古稀,未到九境,便难逃生老病死,眼看寿数将近,日子已经不多了。
尤其是最近,他从长安归来后,越来越感到疲惫,显然是有所触动,渴望得到武帝那般威势,心境也变得浮躁无常,压抑多年的戾气开始上涌。
此时,他正静坐在那里,注视着群鹤啄食。不知想到些什么,他莫名恼怒,伸手隔空一抓,深厚内力竟将一只白鹤吸过去,纤细脖颈被他攥在手里。
鹤群看到这一幕,纷纷振翅而飞,仓皇逃走。保命要紧,哪还顾得上优雅姿态。
咔、咔,云胤稍微发力,雪白的脖颈被捏断,那只白鹤还没来得及挣扎,优雅身躯便瘫软下去,跟快被拔毛烹制的白鹅无异。
云胤银眉微蹙,掌间光华流转,以内力将白鹤精血吸干后,随手抛向身后,坠在一名抚琴的年轻人面前。
“拿进去煮了。”
年轻人眉心点痣,生得俊逸,眼里透着灵性。听到这声吩咐后,他停止弹奏,将手按住琴弦,没有立即起身,为云胤生火煮鹤。
“老师,最近半个月,您天天进补灵鹤,会不会过犹不及?”
他直言不讳,望着云胤的背影,眉宇间浮出一抹忧虑。作为云胤唯一的弟子,他深知老师烦恼,正因如此,他才出言劝谏,担心老师走火入魔。
他相信,老师明白他的苦心。
然而,云胤并不领情,豁然转身,冷冷瞥他一眼,“小白,你在质疑我?”
他又伸出那只干枯的老手。
他抓的并非白袍青年,而是那张焦尾琴。
只听一阵嗡鸣声响起,七弦俱被诊断,琴身桐木顿时冒烟,升腾出火焰。
焚琴、煮鹤。
云胤心魔已现,情绪被戾气侵染。
小白大惊,深悔刚才失言,连忙匍匐在地,向老师请罪。
云胤深感聒噪,不耐烦地摆了摆手,说道:“看来,你已经不适合这里,快点下山去吧!”
小白一点都没变。
到底是谁不适合这里?
小白惶恐叩首,舍不得离开,哀求道:“老师,您的教诲之恩,我无以为报。就让我留下来,继续服侍您吧!”
他情真意切,没有半点造作之象。
这会儿功夫,云胤的心绪渐渐平静,不由叹息一声,“孩子,不是你做的不好,而是我已经没有什么教你的了。你还年轻,大好时光,不该躲在深山里虚度。”
小白仍长跪不起。
云胤有些欣慰,走过去扶起他,温声道:“去找你义父吧!神农大典快要开始了,中州城会有场大热闹,你正好趁机历练历练。”
他其实是害怕,怕自己下次克制不住戾气,一时冲动杀死小白,这样做他会心疼,也对不起白九玄。
毕竟,白九玄为南宋鞠躬尽瘁,操劳一生,膝下没有子女,小白就是唯一的传承。如果真杀了他,即使白九玄不寒心,云胤也会感到内疚。
小白起身,明白云胤的话意,问道:“老师,咱们真的要联合南晋吗?这是在驱虎逐狼啊……”
本性难移,他还是这么耿直。
云胤转过身,望向远处的茫茫云海,说道:“王道不偏安,不联合南晋,难道还要一辈子龟缩在这里?”
他深知,自己的寿限不多了,与其黯然消逝,默默无闻,还不如做最后的一搏,说不定能搏出些许希望。
小白释然,知道老师心意已决,便不再劝谏。
“您派我下山,是想让我杀死那个任真?如果我没猜错,咱们的信使通知南晋后,陈玄霸的人肯定不想看着他死掉。”
云胤负手而立,眼里噙着寒光,幽幽地道:“在他没接手之前,八百里荒川,就还是我的地盘……”(未完待续)
第590章 无题
(神农大典开始前,写了不少分镜头,今晚这是最后一个。没办法,多方势力都有自己的动作和算盘,我不能不交待出来。)
“师兄说得对,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更何况是朝廷。”
长安的御书房里,小皇帝高攀坐在书案后,看着面前奏折上密密麻麻的名字,不高兴的心情都写在脸上。
前方坐着四位辅政大臣,邬道思、杨靖、范东流和唐逆。
从吹水居传来消息,任真终于决定,请朝廷派兵入川,兹事体大,君臣五人迅速聚在一起,筹划用兵事宜。
议事之前,范东流先递上奏折,详细罗列了最近抓捕的奸细名单。
长安大战结束后,任真就特意交代,必须保留莫问天的京兆府尹职位,同时,让范东流牵头,成立锄奸秘密小组,配合莫问天行动,铲除南晋安插在朝野的奸细。
作为昔日鹰首,莫问天对渗透进北唐的间谍分布再清楚不过,在他指点下,朝廷雷厉风行,赶在密探撤退之前,将他们连根拔除。
这份名单上多达百余人,甚至有一些,还是高居庙堂的要员,若非莫鹰首指认,恐怕没人敢相信,他们也会暗通南晋。
北唐腐朽入骨,看到如此严峻的现实,小皇帝能高兴才怪。
此时,范东流闻言,凛然答道:“莫大人对臣说,这还只是他以前接触过的南晋奸细,他毫不怀疑,肯定还有漏网之鱼,藏得极深。”
京城人口众多,光是大大小小的朝廷官员,就有近千人,以绣衣坊的高明手段,若想渗透进来,再容易不过。
一旁的杨靖凝眉说道:“敌明我暗,若想把他们一网打尽,永绝内患,这是不可能的。眼前形势严峻,咱们不能把主要精力用在防内鬼上,要完全保密,并不现实。”
范东流点头,“我昨晚去过吹水居,侯爷的意思也是这样。他说,兵马一动,动静太大,南晋肯定会知道,咱们也掩盖不住,索性别在意这些。”
小皇帝眼眸微亮,问道:“师兄还有什么交代?”
范东流说道:“他说,最近他不在朝中,不清楚中原的具体情况,不能武断决策,让咱们商量着办。至于修行者方面,他已经让海棠夫人写信求援了。”
无论战争规模大小,修行者始终是影响战局的胜负手之一。考虑到荒川的恶劣环境,派兵宜精不宜多,修行者的重要性更为突出。
小皇帝松了口气,询问道:“邬先生,关于清神丹的炼制,户部进展如何?”
邬道思腿脚不便,坐在轮椅上,禀道:“自牧夫人配好药方后,臣便组织京城所有炼药师,昼夜赶工,截至昨日,共炼制出十万枚清神丹。”
这清神丹,也是任真离开京城前,拜托丹绝牧云配置的丹药,能帮助士兵克服荒川内的瘴气,防止中毒病倒。
炼制此丹的药材并不昂贵,但需要耗费大量时间和财力,因而,小皇帝特意下旨,让邬道思督办此事,提前为发兵荒川做准备。
邬道思补充道:“按时间算的话,十万枚清神丹,能让五万精兵支撑两天,如果是十万兵力,那就只能维持一天。”
小皇帝点头,看向四位大臣,“我想听听诸位的意见,该如何筹划兵力?”
涉及到调兵,新任兵部尚书唐逆最有发言权,率先说道:“依臣所见,既然咱们清楚,南晋很可能已收到情报,那么,就不排除他们会趁虚而入,再次渡江北伐。”
范东流赞成他的看法,“没错,咱们驻守在沿江防线的兵力,都原地不动,不能因小失大。也就是说,应该从西南方的屯田军就近抽取兵马。”
两朝国战后,南晋遭受重创,短时间内,无力再挑起全面国战,因此,在邬道思竭力主张下,北唐重启战前的屯田方略,垦荒种粮,积蓄朝廷财力。
杨靖说道:“西南军刚好有五万人,战斗力尚可,派他们入川,从路程来看,的确速度最快。不过我担心,只靠这五万人还不够,毕竟荒川是必争之地,晋军也可能会潜入,跟咱们交锋。”
不愧是任真挑中的辅臣,他们敏锐地预判到南晋的行动。
便在此时,范东流忽然轻笑。
杨靖看在眼里,不悦地道:“咱们在商量正事呢,你笑什么?”
范东流笑意不改,“我忽然意识到,其实侯爷早有主张,只不过说得隐晦,我先前没能领会他的用意。”
在座诸人一喜,不约而同地问道:“侯爷是怎么说的?”
范东流答道:“侯爷说,杨兄作战风格剽悍,擅长正面强攻,而唐将军不拘一格,灵活变通,更喜欢兵行诡道,如果两位亲自出马,必会马到成功!”
听到这话,杨靖和唐逆对视一眼,看出彼此眼中的愉悦之情。能得任真称赞和器重,怎么能不开心。
小皇帝的慧根远胜过这几位大臣,当然早听懂了,轻拍小手,开心地道:“那就这么定了!”
……
……
正月三十。
南北两朝同时出兵。
北唐派精兵五万,由杨靖统领,从云南道进发,准备从轩辕部的地盘借道,行军路线跟任真入川时几乎一致。
南晋同样派兵五万,由大将萧景睿挂帅,国舅曹春风为副,试图从荒川最东端的空骨部潜入。
是日,天朗气清,温度渐暖,双方行军都很顺利。
然而次日,当晋军前锋即将踏进荒川时,突然发生变故。
一处狭隘山道上,有名细皮嫩肉的小和尚拦在中间,不肯让路,指明要见曹东风。先头军起初摸不着头脑,不明白曹东风是谁,旋即才醒悟,他指的应该是国舅曹春风。
果然,小和尚还是更喜欢东风。
先锋官没把他放在眼里,派军士们上前擒拿他,却被他一拳一个,当场全都打死,手段狠辣利落。
众军大惊,这才意识到,是位大宗师降临,慌忙去请曹春风。
曹春风心头叫苦,最怕玄悲纠缠,但今日率军出征,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他只能硬着头皮相见。
原来,长安大战后,玄悲一直潜伏在金陵城外,监视着南晋的动静,同时等候任真归来。他见曹春风出城,便尾随对方来到这里。
于是,曹春风惨遭毒打。(未完待续)
第591章 可怜的荒族
二十八宿里,其中七宿分布在东方夜空,构成一道龙形星象,人们称之为苍龙七宿。冬季黄昏后,七宿隐没在地平线下,看不见它们。至春分时节,角宿始从东方初露,宛如苍龙抬头。
这就是“二月二、龙抬头”的起源。【科普】
进入农历二月,仲春已至,此时阳气上升,万物复苏,中原的百姓们即将春耕播种,便敬神祈雨,让苍天保佑丰收。
对荒族部落的居民来说,潜居整个冬季后,食物储备差不多耗光,而惊蛰将至,虫兽开始出洞走动,大规模捕猎的季节也即将到来。
因此,他们聚集在中州城,举行神农大典祭天,宣召新年狩猎大幕的拉开。
中州城位于荒川中部,当年曾是苍穹部的驻址,汇聚各部落的人才,对他们传授祭祀、占卜、医病等学问,堪称是培养祭祀的摇篮。
那场惨案后,苍穹部覆灭,领地被附近各部落瓜分,中州城也随之没落,平时人烟稀少,每年只有在大典前夕,才会恢复久违的热闹。
前一天晌午,战歌部众人抵达此地。
天气转暖,部众们脱掉厚重兽皮,换上宽大粗糙的麻衣,任真也入乡随俗,用一根黑绳系在额前束发,背负着那柄横刀,英姿飒爽,锐气逼人。
由于腿伤未愈,这次牧老头没能亲临,明面上安排牧野带队,当然,牧野很清楚,这次大典非同凡响,不止是战歌部,恐怕整个局势都会落进任真的掌控之中。
进城以后,任真跟众人分别,去找轩辕部。
轩辕大风等人早就来了,见到任真后,首先便郑重道谢。
原来,任真的预判没错,在离开龙泽城后,轩辕部果然遭到姜戎等人伏击,不过,由于任真出面,说服影月部跟他们同行,他们才全身而退。
这次,轩辕部精锐尽出,大祭司轩辕坤也亲自来了。
跟他们寒暄完后,众人散去,任真跟轩辕大风单独相处,问道:“大风叔,北唐的兵马来了没?”
他只能凭借神念,跟海棠保持联系,但她已怀胎五月,腹部隆起,不适合再随军出征,更不敢进荒川呼吸毒气,因此,任真无法掌握唐军的动向。
唐军从北方入川,只有两条路,要么取道轩辕部,要么经过影月部,好在这两条通道,任真都已打通,能悄然潜入荒川腹地,杀进中州城。
轩辕大风低声道:“按照你在龙泽城的嘱咐,我没敢告诉别人,只派我儿子当向导带路。昨天半夜,唐军已达到我们领地的最南端,距此地不过百里。”
神农大典至少持续三四个时辰,只要大典一开始,各部落的注意力被吸引走,唐军精锐轻兵急进,很快就能杀过来。
任真点头,如释重负。来中州城的路上,他听海棠说过唐军的部署,很契合自己的心意。既然唐军就位,那么,荒川大势已定。
他思路很清晰,旋即问道:“那个依珊呢?你带过来没?”
轩辕大风哈哈一笑,“你不知道,从昨晚到现在,公子烬来过不下十趟,急着想接走那女娃,都被我打发走了。我就说,你还没到,我绝不放人!”
任真莞尔,“看来,咱们捏住烬的软肋了。”
轩辕大风点头,提醒道:“越是如此,越得慎重。那小子很不好惹,咱们拿女娃要挟他,他肯定怀恨在心,明天在比试中报复咱们。”
任真并不在意这些,惦记的只有元丹。只要能弄到手,什么狗屁天才,什么百分百胜率,在他眼里不过是跳梁小丑,陪他唱完这出戏而已。
一个时辰后,烬果然又来了。
任真毫不墨迹,清点好元丹的数量后,便完璧归赵,让烬带走依珊。在离开之前,烬留下一句幽冷的话,“你会后悔的。”
任真付之一笑,不想做无谓的口舌之争。凭他的深沉心机,自然不难猜出,这些元丹肯定被烬做了手脚,里面藏着不少毒蛊,用来暗算他。
如此一来,烬就不用担心,任真会在依珊体内做手脚,继续勒索他。大不了,双方可以拿解药换解药。
当然,这种卑鄙伎俩,任真不屑为之。他有信心杀死烬,并且,他根本就无视元丹里的毒蛊。
上次回战歌部后,牧老头成功炼制成灵丹,让他服下。后续试验证明,他果然已拥有震慑毒蛊的能力,将血液滴进蛊箱后,所有蛊虫都疯狂逃窜,生怕沾染上它。
烬的暗算,算得了什么?
任真完成交易后,又取走轩辕部的元丹,全部装进一个大葫芦里。然后,他跟轩辕大风分别,去跟赤蛇部众人汇合。
这次参加神农大典,他代表的是赤蛇部。按原先的计划,他本想坑赤蛇部一道,报复那次赤羽对他的拦截。
然而,令他意想不到的是,赤羽轻易答应结盟,共同对付南晋势力,俨然成为盟友。这样更好,比试过程中能省掉不少麻烦。
至于最终的比试结果,任真其实不太在意。在他看来,大典比试只是个诱饵,用来吸引所有人罢了。反正,他的终极目标,都是挑战高高在上的白云城。
杀死云胤,以后还进什么贡?
……
……
第二日清晨。
九大部落在城外集合。
举行大典的位置,并不是在城中,而是城西某座幽深的峡谷里。那里地形复杂,凶险密布,考验各部落参试者的团队配合,每年都有人在谷里丧生。
集合完毕后,大家一同来到峡谷口。
谷口上方,搭建着一座高台,摆放着不少木椅,供各部落的大人物落座,居高临下,能将谷里的战况一览无遗。
作为祭典主持人,白九玄早已到来,端坐在高台中央的交椅上,俯瞰着下方各部众。
任真站在人群里,眯眼凝望向白九玄身后,暗忖,“听牧野说,前些年大典上,白九玄几乎不带随从,这次却带来大批强者,看来,白云城也有准备……”
这场大热闹背后,虽然潜伏着三方势力,但这已不是秘密,他们都清楚对方的存在,只是按兵不动,在等对方先出招。
白云城方面知道,任真潜进荒族,意欲引唐军入川,所以,云胤派人通知南晋,借晋军之力驱逐唐军;
南晋方面知道,大队唐军潜进轩辕部地盘里,他们的眼线也不是摆设,准确地打探到,杨靖手里共有五万人,跟他们势均力敌;
至于任真,他现在唯一不知道的就是,云胤跟武帝达成了什么协议,让其情愿放南晋渗透进来,究竟是想干什么?
对于今日的局势,如果说还有人蒙在鼓里,那就是可怜的荒族人了。他们的目光盯在大典比试上,还在为贡品分量而勾心斗角,斤斤计较。
殊不知,整个荒族的命运将彻底改变。
高台上,白九玄悠悠启齿,话音轻淡,却清晰传到下方众人的耳朵里。
“还是按老规矩来。各部落的主事者,都上来就座吧!”(未完待续)
第592章 皆是鱼肉
在云胤入主荒川之前,最重要的仪式就是祭天。但现在,神农大典丧失原先的意义,祭天这项反倒只是走走过场,成了可有可无的形式。
一名祭司手舞足蹈,站在高台上,按部就班地进行着各项礼仪,各部落的主事者则坐到这里,同时进行大典的第二部分——进贡。
过程也很简单,按照去年大典的结果,各部落轮流缴纳贡品,把清单呈送给白九玄过目。贡品都放在城里,没有搬出来,白九玄只是粗略看看。
“很好,看来去年大家收获颇丰,都凑足了贡品份子,没有出现短缺的情况。陛下知道后,肯定会很欣慰。”
说着,他侧过身,朝后方一招手,有名白袍青年走过来,跟众人相见。
“这是我的义子,姜小白,诸位应该都有耳闻,我就不多介绍了。”
正是陪云胤在峰顶养鹤的那年轻人。
众人见状,纷纷起身朝他见礼。他没有逐个应答,只是把目光落在姜戎身上,笑容亲切,叫了一声叔父。
他的身份很复杂,既是云胤的独传弟子,又是白九玄的义子,但最真实的渊源,则是姜戎的亲侄儿。
很多年前,白九玄去霜狼部议事时,无意中发现年幼的小白,一眼便看出他根骨精绝,惊为天人,越看越觉顺眼。于是,年迈无子的白九玄破例收他为义子,将他带回白云城。
从那以后,小白便平步青云,身份有霄壤之别。正因为这层关系,白九玄对霜狼部照拂有加,亲密关系远胜过其他部落。
今日,小白奉师命下山,专为对付任真而来。
姜戎尚不知情,眼见侄儿如今长大,玉树临风,犹为欣慰,温和地道:“一别多年,贤侄英武过人,神采飞扬,若是让部落的长辈们看见,必定会很高兴!”
小白点头,眉宇间流露着强大的自信,“我这次下山,就是想替咱们部落出战,赢下青年组的比试,叔父,给我腾出个名额吧!”
姜戎喜出望外,拊掌一笑,“这太好了!”
按照规则,只要年龄在三十岁以下,均可代表部落参试,小白今年二十五岁,完全符合规则。而他的修为,跟姜戎相齐,也是七境上品,这天赋,瞎眼可见。
众人闻言,心头俱是一凛,意识到不妙。
姜小白亲自出战,修为足以碾压所有人,甚至比任真还高,若想战胜他,几乎不可能。更何况,他是云帝的高徒,谁敢真的打败他?
如此一来,比试还没开始,青年组的头名就已经内定了。鱼知乐等人原本还野心勃勃,想独占鳌头,现在只好放弃,转而争抢第二名。
牧野代表战歌部来到这里,他强烈预感到,姜小白下山,加入霜狼部,将会对自己形成空前巨大的威胁。
这时,白九玄干咳一声,说道:“闲话少叙,咱们继续说正事。根据陛下的意旨,明年白云城的开支将大幅增加,这就意味着,今年大典的份额,也会增多。”
众人默默听着,各自脸色都很阴沉,明明怒火燃烧,又不敢当面发作出来,只能憋在心里。
实际上,最近这几年,白云城一直都狮子大开口,从没缩减过。他们肩头的压力越来越大,苦不堪言,去年能顺利完成任务,纯粹是因为捕猎收成极佳。
至于今年,很难再达到去年的理想效果,份额却又增多了,这叫他们如何过活。
见他们表情难堪,白九玄解释道:“陛下也有苦衷。诸位都知道,北唐虎视眈眈,上次就进犯咱们荒川,多亏陛下亲自出手,把他们杀退。”
轩辕大风不动声色,腹诽道,只允许你们勾结南晋,就不准别人求援反抗?真有本事的话,这次再杀杀看!
“未雨绸缪,为了防止北唐再入侵,白云城必须先筹集粮食,随时准备倾巢而出,跟唐军决战。所以说,为了保卫荒川,增收物资是必要的!”
他没有说实话。
白云城大幅增收贡品,其实是想薅最后一把羊毛,为新的谋划奠定基础。
众人缄默不言,等候白九玄具体安排。
他们有股很不安的预感,今年的数额将会非常恐怖。但除了逆来顺受,他们还能怎样?
场间气氛变得压抑。
白九玄不想解释太多,径直说道:“由于分量增多,再沿用以前的分成规则,只会变得更麻烦。不如这样,还是分成两组比试,各部落把名次加起来,根据总名次来定份额。”
新规则更容易理解。
比如,战歌部在青年组取得第二名,在强者组位于第七名,那么,两组相加得九,如果其他部落的总数都大于九,那么,战歌部就是最后的第一名,只需进贡一成份子即可。
也就是说,从一到八,贡品总共有三十六份。
当然,这次的一份,要远比以前任何时候都多得多。换言之,每个名次之间的待遇差距,也将非常悬殊。毫无疑问,对成绩最差的那个部落来说,任务根本不可能完成,那将是灭顶之灾。
白云城这么做,是想让荒族各部的争斗更激烈,还是想把一些部落逼上绝路?
真相不得而知。
但在座众人都意识到,今日这场大典,绝对不能输,就算是拼上性命,也得取得好名次。若不然,一旦背上那天大的进贡份额,整个部落就彻底完了。
即使是姜戎,跟白九玄私交不错,事先也并不知情,心里的压力陡增。不过,他的处境最乐观,谁让云帝的爱徒是他侄子呢?
白九玄站起身,说道:“好了,规矩已经说清,那就别再耽误时间了。你们安排人手,快点开始比试吧!”
他心里冷笑,这招借刀杀人简单有效,各部落的厮杀变得更激烈,只会两败俱伤,这是荒族内部的损失。他们被逐个击破,到最后,兔死狗烹,没人能成为胜者。
什么狗屁祭典,在布局者眼里,这只是一场加剧荒族灭亡的游戏而已。
下方峡谷口,八大部落的青年代表走出来,每组各有三人,正在接受最后的身份和资质核验。
这会儿功夫,牧野走近任真,将规则的变动告诉他。
任真闻言,眯眼仰望谷顶,眼眸里透射出精湛的寒光。
“你们真把荒族当成了鱼肉……”(未完待续)
第593章 战局扑朔迷离
牧野提醒道:“霜狼部多了个很可怕的强援,他叫姜小白,是云帝的独传弟子,修为高达七境上品,这下咱们有大麻烦了……”
说这话的功夫,谷顶高台上,一袭白衣飘然而落,走向霜狼部人群。他气质出尘,显得极为刺眼,立时吸引所有人的目光。
任真看在眼里,淡淡地道:“这就是你说的小白吧?在明面上,除了他之外,青年组只有我一名七境。白云城的意图很明显,专门派他来对付我。”
牧野忧心忡忡,“按照你的预测,霜狼和龙喉会围剿咱们,又有姜小白加入,现在咱们该怎么办?”
没等任真说话,这时,伏天念款款走过来,也意识到事态的不寻常,“规则一变动,大家都得下狠手杀人。我们影月部,愿意听你的安排。”
任真点头,说道:“事已至此,也没必要遮遮掩掩了。这样,进入峡谷后,你们两家靠拢在一起,再联合轩辕部,构成品字型布局,这样的防御力将会最强。”
牧野和伏天念都是天命武者,让他俩联手,应该能自保无虞。
两人闻言,异口同声地问道:“那你呢?”
任真没有解释,“我自有安排。”
其实他想说,咱们组团防御,对方肯定也会围攻过来,我得躲在一旁,伺机而动,不能轻易卷进战局。
牧野微微思忖,低声道:“评判比试成绩的,不是团队决战的胜负,而是获得的水晶数量。咱们这样靠在一起,搜索到的水晶有限,而且内部也存在竞争……”
在比试开始前,峡谷里已经被藏进6块水晶,由八组青年寻找抢夺,越往里走,水晶分布的密度就越大。在短短一个时辰里,抢到水晶最多的人就是第一。
正如牧野所说,如果大家都聚在一起,固然能自保无虞,却耽误了比试最重要的任务,无法大范围搜索水晶。那样的话,就算全身而退,成绩也会惨不忍睹。
牧野去年参加过一次大典,已经熟悉各部落的策略。在通常情况下,根据自家参赛者的实力,部落无外乎有两种选择。
如果参赛三人都比较强,有信心能自保,就会让他们单独行动,分别从上中下三条路线寻找宝石,最后会合在一起时,宝石的数量将会很多。
相反,如果参赛三人偏弱,无力单打独斗,那么,人贵在有自知之明,他们可以抱成团,一起寻找宝石,这样虽然搜索区域减小,却能保证,不容易被对手抢走成果。
今年的情况最特殊,四家勾结南晋的部落都虎视眈眈,别说个人单独行动,恐怕连单个部落行动,都已不安全。
任真提出的策略,明显偏向于后者,由三家部落抱团行动,利弊将会更明显。而且,三家内部之间的利益分配,还存在很大的冲突。
任真清楚牧野的担忧,鼓励道:“放心吧,今年的战况,注定会跟以前不同。不到最后一刻,很难决出胜负,前期的争夺都没有意义。”
这时候,谷顶传来号令,所有参试者进入峡谷。
峡谷里森林茂密,灌木丛生,光线比较幽暗,不知潜伏着多少凶险。若有人想藏起来,不去寻找水晶,而是躲在暗处杀人,那么,这里能提供绝佳的隐蔽条件。
峡谷最深处,忽然窜射出一道烟花,在高空炸裂。
那里就是比试结束的集合点,当一个时辰快用完时,各部落都会赶到那里,等着时间耗尽,防止再被人在林间暗杀。
不仅如此,任真还听牧野说过,终点有唯一一块王者水晶,体积最大,谁若得到它,在清点战果时,它就相当于五块普通水晶,这份诱惑太大,各部落无法抗拒,因而,对它的竞争最激烈。
眼前,烟花信号发射出来,比试便开始了。
牧野和伏天念对视一眼,同时朝正中间的深林走去,轩辕部三人收到指令,也不含糊,跟在他们后面。
任真带着两名赤蛇部的青年,仍站在那里看热闹,没有急着进山林搜索。
他最先关注的,是有鱼部三人。
那天夜里,他曾在龙泽畔遇到鱼知乐,知晓对方请动丹青道的人相助,也已目睹吴酬的相貌,所以并不意外。
吴酬是吴道梓的次子,六境圆满,看他们离开时的样子,显然吴酬不是核心战力,走在最前头的,是一名黑袍人,浑身被包裹住,无法辨识真容。
“我记得吴酬吹嘘过,他自己打不过我,想让他师兄出手,看来,那黑袍男子就是所谓的齐先生了。我看不穿他的修为,此人实力不在姜小白之下。”
他目送那三人走进峡谷东方,心里已经有戒备。
“以前的种种迹象都表明,虽然都勾结南晋,他们之间并不团结。至少,这个有鱼部野心勃勃,跟龙喉霜狼不是一路人,谁知道他们会弄出什么动静?”
任真扭过头,瞥向另一侧。
空骨部的人也迅速行动,核心战力当然是烬。令任真感到意外的是,他昨天见到烬时,对方还是六境圆满,然而,才过了一夜,烬竟然破境成功,晋入七境。
不早不晚,这契机未免太巧了。
入林之前,烬似乎感受到他的目光,转身跟他对视,虽没有说半字,那副阴鸷冷酷的眼神,让人不寒而栗,已经说明一切。
毕竟,依珊是被任真买走的,鬼知道这些日子两人有没有做过不可名状的事情,烬仇视他,想找机会杀死他,这再正常不过。
任真不仅没生气,反而朝烬点头打招呼,笑容友善。
他心里冷笑,“小伙子,你师父都死在我手里,就凭你那点道行,还真想跟我叫板?”
便在这时候,身后忽然飘来一道话音,亲切温和。
“焚天兄,你似乎不着急动手啊。”
任真回过头,只见姜小白负手前行,如沐春风,清澈的眼眸湛湛有神。
碍于跟霜狼部的关系,任真没有答话。
姜小白走到他身旁,并肩而立,望着前方幽深的峡谷,低声说道:“无论如何运筹,今天你都会失望。”(未完待续)
第594章 对峙
姜小白语气平静,眉眼也很干净。一直生活在孤峰上的他,远离尘世,没有被**和戾气沾染,心思单纯而坚定。
他来到这里,纯粹是为了执行师命,杀死一个目标而已,本身跟任真并没有仇怨,从他的眼神中,看不到丝毫倨傲或者凶戾之类的情绪。
他自认为识破任真的筹谋,说出这句话,只是在陈述一个即将发生的事实。
任真看着他的侧脸,觉得有些意思,忍不住说道:“在荒川里,像你这样心性平和的人太少。所以,我想请教个问题,你勤奋修行,是为了什么?”
或许是看着顺眼的缘故,他隐隐感到,小白跟云胤虽是师徒,却非同一类人。
小白微怔,没想到任真会跟他探讨这个。他沉思片刻,答道:“说不上为什么。我只是觉得,修行比较有趣,可以像登山一样,不断挑战自己。”
任真默然。难怪云胤和白九玄都看中此人。
淡泊名利,道心通明,这才是真正强大的修行者啊。
小白侧过身,反问道:“你呢?”
任真没有回答,转而说道:“那你又何必趟这浑水?你自己也是荒族人,看着他们自相残杀,为了利益而丧命,你也觉得很有趣?”
唐军到位,大局已定,他无妨跟小白说得露骨一些。他有点惋惜,如此明净的人跟云胤同流合污,死在这种场合,太不值了。
小白沉默一会,答道:“生我者、养我者、教我者,都对我有恩,我不想思考太多,按他们说的做就行。并且,我很想见识,你将如何逆境而战,这会很有趣。”
这逻辑简单粗暴,小白果然人如其名。
任真哑然一笑,既然这样,就没必要手下留情了。
小白对他说了声请,没理会两名搭档,负手走向深林。
龙昆一直站在旁边,将两人的对话听得真切,却不解其中深意,以为两人在故弄玄虚。他瞥了任真一眼,没说什么,跟在小白身后,进入峡谷西方。
至此,除了任真,其他团队都正式投入比试。
跟任真搭档的两名副手,修为都是六境上品,他们在赤蛇部里属于最顶尖天才,但在任真面前,明显不够看。
两人也有自知之明,站在身后,请示道:“焚天兄,咱们去哪里找水晶?”
昨天夜里,族长郑重交代过,只要任真没消极懈怠,他俩必须遵从任真的指挥。毕竟,哄好这位七境天才,赤蛇部就能有丰硕的收获。
任真抬起头,看向上方谷顶,知道白九玄等人居高临下,只要配合神念,很容易洞察整个战局。
“你俩结伴同行,互相照应,我想单独行动。”
两人点头应是,迅速离开。在他们看来,任真自恃道行,不想被他们拖后腿,才选择单打独斗,这也在情理之中。
谁让人家是七境强者呢?
任真手提横刀,背着一个包裹,最后踏进山林。
若非被人在上方监视着,其实他挺想找个地方,偷懒半个时辰,先让各大部落厮杀一阵再说。
“四家部落通晋,得将他们各个击破。龙喉和霜狼结伴出击,又有姜小白这个人物,不太好对付。有鱼部那位黑袍人,也不是软柿子。”
他嘴角微挑,这么数的话,就先找空骨部的茬吧。
于是,他朝烬消失的方向追去。
然而,没过多久,左前方树林里传来激烈打斗声,显然,为了抢夺水晶,已久有部落大打出手。
任真临时改变方向,屏息凝神,悄然钻进枝叶繁茂的树冠里,在无数枝干间灵活跳跃,潜进那个位置。
峡谷里共有四名七境,分别是他、小白、烬和黑袍人。只要他精心隐匿气息,就不会被人察觉到形迹,对另外三人来说,也是同样的道理。
他身姿敏捷,闪进偏远的一根树干后,偷偷瞄向前方空地,便看见两大拨人正在激战。
其中一方是龙昆,此时正挥舞钢刀,陷入苦战。他每刀斩出,都会卷起狂暴罡气,伴随着阵阵龙吟,令附近空间的气流震荡,有股想把一切崩裂的气势。
任真看到这一幕,暗叹道:“这特么就是镇魂刀吧?果然好厉害!难怪当初,影月部的人会产生误会,龙昆这刀法的威力,差点就赶上我了!”
他的刀法刚猛霸道,跟镇魂刀一样强势,因而被误认为是龙喉部的人。今日见到正宗的镇魂刀,他怎能不心动,想把这套刀法弄到手。
“龙昆对刀意的领悟还不够,如果换成我,修行同样的招数,绝对能爆发出更强的杀伤力!唉,这小子暴殄天物,可惜了好刀法啊……”
跟龙昆交战的那人,任真也认识,正是丹青道的吴酬。那天夜里,他曾偷听吴酬夸口,说自己能完胜龙昆,今日一见,原来也不过如此。
这两人都是六境圆满,势均力敌,在别人看来,这场对决精彩纷呈,但对任真来说,却只是菜鸡互啄罢了。
“这俩人打起来,倒是不奇怪。那晚我放弃兕犀尸首,它最后落到有鱼部手里,而非被龙喉部带走,龙昆肯定不甘心,今日狭路相逢,他刚好能找回场子。”
他心里揣测着,视线移向另一侧。
在那棵古树下,同样有两个人,他们只是僵持,互相盯住对手,并没有大打出手。
姜小白表情凝重而专注,紧盯着那名黑袍男子,随时准备拔出手中利剑,跟对方酣战一场。
但他迟迟没有亮剑,因为他很清楚,对方不仅实力强劲,跟自己并驾齐驱,其真实身份更为复杂,牵涉到白云城和南晋的关系,必须慎重对待。
两名七境强者,这么快就对峙上了。
那人以斗笠遮面,看不清真实面容,嗓音低沉沙哑,“我知道你,是云帝的爱徒,白城主的义子,所以,我卖给他们这个面子,不会为难你。”
言外之意是,看在长辈的情面上,我今天就饶了你。
姜小白不温不火地道:“我也知道你,是丹青绝的首徒,应该称呼你为齐先生,对吧?”
那人冷哼一声,算是承认。
姜小白不卑不亢,“有鱼部请你们助阵,我老师洞若观火,却没阻拦,同样也是看在南晋面子上。不过,你得明白,在他老人家眼里,武帝才有这个面子,至于你们丹青道……”
点到即止,他没继续说下去。
云胤虽偏安一隅,毕竟是大宗师,只有同样的大宗师,才有资格跟他平起平坐。除此之外,南晋其他人都是狐假虎威,入不了云胤的法眼,更别想进荒川装腔作势。
小小丹青道,更不够格。(未完待续)
第595章 偷水晶
这是明显的警告,警告丹青道的人,别不知分寸,在荒川里肆意妄为。
齐先生戴着斗笠,遮掩住面容,无法看清他的表情,但从他的回答中,姜小白没有听出恼怒情绪,而是带着一股隐晦难明的意味。
“你对形势了解多少?对你那位老师,你又了解多少?”
姜小白一怔,没听懂他的话意,蹙眉说道:“这不重要。重要的是,你不该来这里,跟我们两个部落为敌。”
在他看来,既然白云城和南晋达成合作,那么,他们就该共同对付任真等人才对,而不是双方先打起来。
齐先生哑然一笑,话音有些嘲讽,“可笑,你连真相都不知道,还想对我指手画脚?我原以为,你是云帝的心腹,现在看来,你只是杀人工具罢了……”
姜小白眉头皱得愈深,紧盯着他问道:“你究竟想说什么?”
任真藏在远处树冠里,凝神偷听他们的对话,同样感到困惑。在龙泽畔,他已经看出,这几个部落虽勾结南晋,但关系不睦,此刻齐先生又说出这话,到底意味着什么?
齐先生侧首,看向正在激战的龙昆和吴酬,淡漠地道:“既然云帝瞒着你,我就没必要泄密。你只需清楚,少在我面前摆臭架子,今天有鱼部赢定了!”
姜小白闻言,陷入沉思。
任真也在疾速思索着,“无论南晋,还是白云城,都知道唐军入川,但他们胸有成竹,自信能击败我们,所以,他们仍认真对待神农大典。”
每个人都是从自己的立场看问题。
对任真来说,只要他的谋划成功,歼灭白云城,令荒族重获自由,这次大典就毫无意义。但对另外两方而言,当然也默认自己获胜,他们不像任真那样,会看重大典的比试结果。
看来,谁是第一,会很重要。
“听姓齐的意思,他们力挺有鱼部,想帮有鱼部称霸荒川。至于姜小白,却是被云胤派来的,援助霜狼部,难道这两方之间还有一场博弈?”
任真隐隐意识到,姜小白到来,可能不止是为了杀自己,似乎还藏着云胤打压有鱼部的意图。
这潭水越来越浑了。
这时候,只听姜小白答复道:“峡谷里共有6块水晶,此处就有4块,数量不小,我们肯定不能撒手。就算丹青道再强,也只有三个人,我想试试,你能不能挡得住。”
说罢,他横剑胸前,左手轻轻一扫,剑鞘径直激射出去。
不知有意无意,它恰好飞向任真藏身的方位,深深插进旁边树干里。任真被吓一跳,还以为自己的行踪暴露了。
见姜小白拔剑,齐先生冷冷一笑,衣袖扬起时,手里多出一支判官笔,约有半米之长。
普通样式的判官笔,属于暗器类,笔头用镔铁打造,更像是一根峨眉刺。而齐先生这支笔,却是货真价实的毛笔,前端有颀长羊毫,柔软乌黑,仿佛随时会滴出墨汁。
丹青道自然精通书画,门下强者无不有丹青妙笔,他们的修行之道,也往往在笔墨上做文章。齐先生既是吴道梓的首徒,毋庸置疑,这支笔杆会是夺命利器,非常可怕。
齐先生寒声道:“你以为,人多就有优势吗?区区井底之蛙,岂知外面的天地有多浩大?真想找死,那我就让见识中原道统的底蕴!”
中原人蔑视荒人,再正常不过。丹青道有备而来,虽说不入大陆最鼎盛的流派之列,但在这小小荒川里,确实有底气炫耀一家之底蕴。
见双方开始动武,任真躲在暗处幸灾乐祸,“他俩先打一架,这样再好不过,要是当场陨落一个,那就最好了,省得我挨个找他们的麻烦!”
一开始他还担心,对方直接撕破脸皮,挑起四对四的部落大决战。但现在看来,他们各怀鬼胎,其中另有隐情,怕是暂时没法联合起来,去找战歌部那群人的麻烦。
很快,姜小白和齐先生动手,缠斗在一起。再除去龙昆和吴酬,有鱼部只剩最后一人,迎战龙喉和霜狼部的四人,人数差距太悬殊。
那是名大汉,不像多数画家弱不禁风,而是身材魁梧,宛如门神一般,威风凛凛。他手里捏着方砚台,像拿板砖一样,守在某个角落里。
看情形,水晶就藏在他身后的黑暗里。
面对四人的围困,那大汉岿然不惧,颇有万夫莫开的气概,蔑视着敌人,笑道:“就凭这些杂鱼,也想染指老子的囊中物?师兄说得没错,真是一群井底之蛙!”
任真冷眼旁观着,暗骂道:“又一个六境圆满,**,这年头真是天才烂大街吗!看他浑身的气息,似乎修炼的是防御法门,凭那四个人,恐怕还真攻不破……”
虽然这么吐槽,其实他也能理解。
毕竟,青年组的年龄限制是三十岁以下,如果能在将近而立之年,触摸到第七境的边缘,当然算天资绝艳,但也远没到举世无双、震古烁今的地步。
大千世界,无奇不有,天才肯定也是有的。至于他自己,今年才十八岁,这有可比性么?
趁这会功夫,他没有闲着,取下背后的包裹,拿出一件新衣裳换上。同时,他又解开束头发的黑绳,像当初刚进荒川时那样,用乱发掩面。
“我原本还纠结,那小子停留在六境圆满,而我是七境下品,会有不小破绽。这下好了,他昨夜突破晋升,别人就难以辨别真伪!”
他嘿嘿一笑,此时还不知道,为了踏入七境,烬昨夜付出怎样痛心的代价。当然,他待会儿就知道了。
整理妥当后,他将横刀和包裹藏在这里,继续朝前方摸近。三大部落的人都陷入苦战,不敢有丝毫分神,更无法窥探到一名七境强者的靠近。
“趁火打劫这种事,虽然不怎么地道,但只要能偷到水晶,把祸事引到烬头上,也就无所谓了。反正最后背锅的又不是我。”
他眨了眨眼,从袖里取出三个小瓶,拧开木塞后,朝那群人附近的地面掷去。(未完待续)
第596章 谁在林中偷放东风破
任真深知,只靠换身衣裳和披散头发,远不足以掩人耳目。况且,各部落的强者在谷顶注视着战局,如果被他们识破,可能会带来不小的麻烦。
所以,进入中州城后,他跟赤蛇部碰头,私下悄悄询问长老赤羽,有没有哪种毒蛊,能制造出类似烟雾的效果,一旦释放出来,能遮挡敌人的视线,便于他浑水摸鱼。
如今他为赤蛇部效力,赤羽自然不会有所保留,当场便送给他几个小瓶,也就是此时他掷出的这玩意。
瓶里装的这种毒蛊,叫东风破。它非常怕水,平时需密封保存,只要跟空气里的水汽接触,它就会自行燃烧,冒出大量乳白浓烟。
东风破是比较常见的蛊虫,毒性虽微弱,但具有很强的麻醉功效,如果白烟被吸进肺部,道行不高的人会当场晕厥。正因如此,空骨赤蛇两部的养蛊师们常拿它捕猎猛兽。
而眼前,这是任真最理想的烟雾弹。
他相信,把三瓶东风破投放出去,未必能迷倒所有人,却能起到很好的干扰作用。只要他速度够快,在烟雾里快进快出,那些人惊慌失措,没法拦得住他。
更关键的是,龙喉霜狼两部久居荒川,应该能辨认得出,这是养蛊师惯用的手段,自然而然地,会怀疑到空骨赤蛇两部身上。再配合他的七境修为,他们想不怀疑烬都难。
只要挑拨成功,他不信,这些人能咽得下恶气。就算不找空骨部的麻烦,他们彼此丧失信任,也不会再联合到一起,出现四对四的局面。
咕噜咕噜……
在三大部落激战的功夫,小瓶滚到附近草地上,无数细小蛊虫从瓶里飘出,悄然弥漫向四周。森林里常年湿润,水汽充足,仅仅过了数息,它们便自燃起来。
蓬蓬的响声过后,白烟宛如凭空出现一般,将这些人笼罩其中。他们的视野朦胧不清,到处茫茫一片,仿佛走进雾境。
这突如其来的变故,令众人悚然一惊,停止打斗。
姜小白反应极快,率先猜出真相,厉声示警道:“都捂住口鼻!有人在暗中施蛊,别把烟气吸进体内!”
丹青道三人闻言,深信不疑,连忙屏住呼吸,警惕地环顾着白雾四周,如临大敌。
齐先生提着毛笔,以神念朝周围传音,冷戾地道:“是谁在装神弄鬼?胆敢暗算我们,哼,你……”
话音未落,只听嗖地一声,一点黑影从白雾外激射进来,直刺向齐先生背后。
齐先生冷笑一声,当然察觉到它的存在,迅速转过身,挥笔朝那黑影戳去,一滴墨汁精准地击中它,发出清脆声响。
齐先生正暗自得意,就凭这点暗器功夫,休想偷袭到他,然而他没想到,飞来那物并非暗器,仍然是一瓶东风破。瓷瓶被击碎后,里面的毒蛊窜出,扑向齐先生。
轰!
一团炽烈火焰在半空里狂舞,释放出大量烟雾,令附近空气里的毒气浓郁到极致。
齐先生瞳孔骤缩,迅速飘移后撤,想摆脱迎面扑来的白烟,这时候,前方忽然狂风大作,一道身影冲了进来,掀起猛烈气浪,煽动着白烟继续前扑。
时间紧迫,任真不想跟任何人纠缠,径直冲向守在水晶旁的那名大汉,身形鬼魅闪烁,极其凌厉。
姜小白站在远处,很快感知到任真的闯入,一边捂着口鼻冲向那里,一边焦急地提醒道:“小心!有人混进来偷水晶!”
浑水摸鱼这种行为最可耻,别人辛辛苦苦争抢半天,他却不劳而获,怎能不让人记恨。姜小白高声示警,哪怕便宜了有鱼部,也不想让任真的计谋得逞。
然而,他低估了任真的手段。
任真疾速闪烁,来到那名大汉面前。他毫不废话,故技重施,直接掏出两个小瓶,砸向大汉。
大汉大惊,快速祭起砚台,想赶在小瓶飞近之前,将它远远砸碎。
趁着短暂的一瞬,任真身躯扭动,步伐急遽变幻,如同无骨柳絮,在大汉眼前稍闪即逝,离奇地穿过对方的封锁,飘落到他身后。
正是曹春风的得意绝学,狂骨分身诀。
他从长乐真人手里得到功法后,最近这段时间,一直在拼命修炼它。他深知,若要打败曹春风,必须得在身手方面胜过他,至少不能吃亏。
以狂骨诀对狂骨诀,是最有效的办法。任真坚信,凭自己的根骨和悟性,再辅以风神步,在速度上超越曹春风,这是迟早的事。至于眼前这些人,跟他相比,肯定望尘莫及。
那名大汉只觉眼前一花,还在那里发呆,没有弄清状况,身后的任真已眼疾手快,从黑洞里掏出两块水晶,揣进怀里。
这时候,齐先生挥掌驱散白烟,一边朝这边疾驰,一边怒吼道:“典庆,快拖住他!”
那个叫典庆的大汉猛醒,连忙收回砚台,砸向任真后背。
任真没有回头,来不及再取剩余两块水晶,如离弦之箭般前冲,在避开典庆攻击的同时,冲向前方的密林。
天下武功,唯快不破,以典庆的身手和修为,根本不可能留得住他。任真轻易摆脱,即将离开这片是非之地,下一刻,一道身影倏然闪出,拦住他的去路。
龙昆手持钢刀,凶神恶煞地盯着任真,“敢同时激怒这么多人,我倒要看看,你怎么顶得住!”
他的修为虽弱于任真,却并不胆怯退避,因为他清楚,自己只要拖住任真,片刻过后,所有人都会围过来,合力击杀无耻偷袭的任真。
他对自己的刀法很有信心,以为即便是七境强者,也没法无视镇魂刀的威力,不得不停步招架。两三回合过后,后方的齐先生就能赶到,前后夹击。
眼见任真跑来,他双手握刀,汇聚全身真力,大吼一声,朝逼近的任真砍去。只见罡气喷薄,瞬间笼罩四周,仿佛形成一片领域,将其内的事物都定格封印住。
“这是……刀域!”
任真脚步如风,丝毫未减缓,感受着这一刀绽放出的气势,不由神色微凝,“这小子总算像点样了。不过看起来,这是他刚才临场领悟的吧?”
正前方,那记镇魂刀呼啸斩来,刀气匹练森白如雪,又如白龙腾空,霸道向前碾压着,罩住任真周围的空间,令他无处可躲,只能硬扛这一刀。
龙昆眼神阴恻,幽冷地吐出一句,“去死吧!”(未完待续)
第597章 密道
刀光如水银泻地,离任真只差分毫。
任真腰部一折,忽然扭曲成奇怪的姿势,如同被折断一般,也不知如何发力,竟生生弹射到旁边,避开这记刀锋。
龙昆骤惊,一眼认出这鬼魅身法的渊源,脱口而出。
“狂骨分身诀!”
他眯起眼睛,试图透过任真的长发,确认是不是烬本人,但任真的速度太快了,毫不停滞,只能看到一团黑影,根本难以捕捉面容。
他身躯再度扭曲,赶在龙昆斩出第二刀前,强行摆脱纠缠,掠进右侧树林里。
龙昆提刀去追,又哪能追得上,没踏出几步,便见任真的身影消失在密林阴影里。
数息过后,姜小白和齐先生都赶过来,看着怔在原地的龙昆,愤怒地道:“怎么能让他跑了!”
龙昆回过神来,转身看向他们,表情苦涩,“不是我不想阻拦,他的身法实在太快,又有七境修为……”
姜小白闻言,若有所思,“除了我和齐先生,峡谷里还剩两名七境,就是怒焚天和烬,你跟刚才那人正面交锋,应该能看清他的面容。”
龙昆有些懊恼,收起钢刀,答道:“若非碰上狂骨诀,我也不至于拦不住他!”
“狂骨诀?”姜小白脸色微变,自然知道它的渊源,难以置信地道:“烬什么时候也学会了!”
一听到狂骨诀的名字,他跟龙昆一样,潜意识里也默认,刚才趁乱偷走水晶的人就是烬。毕竟,狂骨诀是空骨部的秘法,辨识性太高,刚才任真又放出了毒蛊。
齐先生冷哼一声,对他俩的反应不屑一顾,话音刺耳,“什么狗屁狂骨诀!你们不知天高地厚,连跟我抢水晶的胆量都有,怎么在关键时候又怂了?”
身为中原人,他心里瞧不起荒族,不知狂骨诀的厉害。
龙昆眉头皱起,被人抢走水晶,他心里本就烦躁,此时被齐先生嘲讽,更是火上浇油。
“你懂个屁!丹青道很了不起吗?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们就是吃里扒外的叛徒,在北唐混不下去,才逃到南晋摇尾乞怜罢了!”
齐先生大怒,试图击杀龙昆,却被姜小白挡住。
姜小白明显也很生气,反击道:“就算换成你,你也拦不住那人。看不起狂骨诀?你们的国舅曹春风,正是凭这部功法横行天下!”
齐先生怔住,僵在那里,一时哑口无言。
他虽不知狂骨诀的威力,却深知曹春风的威名,这时才意识到,刚才那人的身法有多恐怖,原来竟跟曹国舅出自同门!
他自知,如果姜小白所言属实,那么,他确实也挡不住任真的去路。狂骨诀,看来这荒族有点东西啊。
姜小白见状,漠然道:“鹬蚌相争,渔翁得利,这下倒好,水晶被空骨部抢走,咱们没必要再斗了!时间有限,恕不奉陪!”
说罢,他看龙昆一眼,示意撤退。
龙昆点头,转身走出数步,忽然停下,头也不回地道:“姓齐的,你要是不服,真以为就凭你那点本事,能比我强,那可以去找烬试试,胜过只会耍嘴皮子!”
眼看快到手的水晶被抢走,他心有不甘,故意想激怒齐先生,让对方去找烬算账,无论谁胜谁负,对龙喉部来说都是好事。
齐先生脸色铁青,只是被斗笠遮住,不被外人看到。他攥着手笔,看向身后的吴酬和典庆,命令道:“跟我去找空骨部的人,我就不信,一群癞蛤蟆,真能威胁到咱们!”
他们的确道行强劲,凭借三人之力,硬是扛下了龙喉霜狼两部的围攻。进一步说,如果他们去找空骨部算账,以三对三,应该稳操胜券,至少不会吃亏。
吴酬同意,默默跟在师兄身后。
再说另一边,任真抢走水晶后,并没急着逃出这片深林,而是又躲起来,暗中观察那群人的动向。直到两拨强者都离开,他返回方才藏身之地,换下临时穿的衣服。
这个包裹对他很重要,因为里面装着他苦心筹来的元丹。
那夜在鬼谷,怒澜曾告诉过他,百目天王就藏在附近的一处深渊里。那深渊地形封闭,不为人知,若想安全抵挡,唯一入口就在峡谷的祭坛之下。
所以,他直接把元丹带来,等稍后神农大典结束,他就可以趁机溜进通道,去见那头百目天王,闭关修炼。
比较有意思的是,当初在长安城,小皇帝也曾说过那个囚禁百目天王的深渊,然而,他所说的进入方式,却跟怒澜不同,并非通过祭坛下的通道。
他说那时候,老爷抱着他去了一个叫白云城的地方,偷偷爬上城西的某座险峰,然后直接跳下山后的悬崖。也就是说,那座深渊其实是在孤峰后方。
任真听到这话后,一度很震惊。闹了半天,那头神秘的百目天王,原来就藏在云胤居住的地方,不知道云胤知不知道此事。
长安大战中,云胤惊叹于心眼神通的强大,当时曾问任天行,这门功法是从哪里学的,任天行似笑非笑,回答了一句,就是在白云城学的。(第487章)
谁能想到,他并没有说谎。
从孤峰进入深渊,这是最正大光明的路径,从地下密道潜进深渊,这是早年苍穹部瞒过其他部落视线的路径。前者容易惊动云胤,任真当然选择后者。
取出包裹和横刀后,他穿梭在密林里,朝前方潜行。
“刚才我放那阵烟,不知道能不能遮挡白九玄的视线。不过,被识破也无所谓,反正只要大典结束,图穷匕首见,他都会被我杀死。”
他心里想着,眼前的目标很简单,把比试的局势搅乱,吸引住谷顶那些人的注意力。
事实上,他的意图也实现了。
几位族长坐在一起,俯瞰着峡谷下方,当看到那处密林飘起白烟时,都迅速联想到,肯定是有人放出东风破,想浑水摸鱼。
空骨部的人惊疑不定,不知道是不是烬干的,但赤羽很清楚,这正是任真跟他索要东风破的用途。
没过多久,峡谷里异变陡生。
一道箫声呜咽飘出,凄清婉转,如泣如诉,又如一场潇潇秋雨,潜藏着莫名的寒意,徐徐侵蚀到峡谷各处。
林间渐渐起雾了。(未完待续)
第598章 可怕的烬
林雾起于东南方,而箫声,也是从那里飘出的。
谷顶的众人看在眼里,脸上都浮出复杂的情绪。八百里荒川大地上,没有什么新鲜事,他们都是元老人物,见多识广,自然知道这是何故。
鱼知乐眯着眼,目光闪烁不定,心情似乎不怎么好。
“那小家伙晋入六境后,好几年没摆出这副架势了。今年这么早就出手,看来,他是志在必得啊……”
有鱼部把胜负押在丹青道三人身上,纯粹比拼修为的话,应该说优势很大。然而,箫声和林雾一出,鱼知乐暗暗替那三人捏把汗。
伏天辰坐在旁边,蹙眉说道:“巫蛊、巫蛊,咱们荒族祖先的秘术渐渐失传,好在还有两个部落修炼蛊术。至于最考验天赋的巫术,也就只有他能领悟神韵。”
巫蛊之术,其实是两种秘术的合称。养蛊虫噬咬敌人,这是蛊术,巫术则不同,它是修炼某种神秘力量,对人、事物和环境等进行控制影响的法术。
巫术的力量异常强大,但各类巫咒知识玄奥晦涩,别说是精通巫术,荒族天才们连涉猎入门都难做到,因而,这些年几乎无人学巫,这门古法神通只能记载在典籍里。
仰之弥高,钻之弥坚,真正能掌握巫术力量的,并非在座这些族长元老,而是谷里那名青年天才。
那人利用箫声,传播巫术秘语,进而施出一场浓郁大雾,将整个峡谷笼罩在内,茫茫一片,不仅包围了所有参试者,也屏蔽了谷顶众人的神念感知。
不得不说,这雾巫之术,可比毒蛊东风破厉害多了。
空骨部的族长烛九阴站起身,负手扫视着眼前的白雾,毫不掩饰得意之情。
“犬子能百战百胜,凭的绝不是运气。既然他参试,你们的人就得有对抗大巫的心理准备。”
原来施展巫术的是烬。
年纪轻轻,就能睥睨荒族群雄,令无数人畏惧,烬能如此强大,是有其道理的。这道理,就是古老的巫术。
轩辕大风坐在角落,攥着拳头,心情也很沉重。
他现在已经知道,任真并非荒人,而是中原强者,所以他更担心,担心任真大意轻敌,低估了荒族巫术的威力。
他深吸一口气,幽幽说道:“烬每次动用巫术,都会大开杀戒,这次连雾巫都释放出来,遮蔽咱们的视线,恐怕是不想被看到他的血腥手段吧?”
如鱼知乐所说,烬摆出这副架势,俨然是要赶尽杀绝,把所有对手暗杀在雾里,胃口未免太大了。
烛九阴闻言,眼里锋芒毕露,倨傲地道:“这不能怪犬子心狠手辣。要怪就怪昨天,有人彻底激怒了他,那就得付出代价!”
……
……
峡谷东南角。
牧野和伏天念抵背而立,警惕地环顾着四周雾气,脸色都很难堪,渗出不少汗珠。
依照任真的叮嘱,轩辕、战歌和影月三部,摆成品字阵型,缓缓向前推进。这阵型的防御力极强,一路上,他们都平安无事。
就在刚才,他们好不容易找到水晶,正准备商量如何分配,便听到箫声响起,紧接着,疾风裹挟着浓雾,朝他们扑来,湮没其中。
很快,牧野听到雾里陆续传出惨叫声,此起彼伏,显然是队友们被杀害。他急忙催动真力,驱散走周围雾气,却只找到伏天念,至于其他伙伴,连尸首都没发现。
看似强大的阵型,瞬间被化解无影。
这两人都是部落核心,他们见识不凡,猜到是烬在暗中作祟。烬不仅精通巫术,而且轻功身手敏捷,很擅长刺杀之术,他躲在雾里杀人,神出鬼没,敌人极难招架。
还好牧野和伏天念都是天命武者,实力强劲,烬自知不易杀死他们,迟迟没有动手,一直藏在雾里,等候出手良机。
牧野攥着大刀,扫视前方白雾,低声鼓励伏天念,“别害怕,其实我也是七境,只不过稍微隐藏了气息而已。只要咱们别松懈,烬不敢跟咱们硬拼!”
【贼尴尬,我在写这段时,忘记牧野已在龙泽破境成功,也是七境了。其实有五个七境,烬、任真、齐先生、姜小白和牧野。】
伏天念嗯了一声,眉宇间充满忧虑。
她开始担心任真的处境。
在龙泽城里,任真买走烬心爱的女人,烬肯定怀恨在心,想办法报复任真,现在正是最佳时机。雾气笼罩峡谷,一旦烬伺机刺杀他,恐怕他凶多吉少。
“咱们有九个人,都被烬偷袭成功。他身旁只有两个人,能逃过这一劫么?”
她忍不住说出来,想从牧野口中听到肯定的答复,能让她安心一些,然而,牧野叹息一声,苦恼地道:“我也在担心他……”
他俩当然知道,任真非常强大,但问题是,烬实在太可怕了。此人不止身手敏捷,而且精通巫蛊,如今又顺利破境,无论怎么看,都绝不逊于任真。
百分百胜率,真不是靠财力刷出来的。
伏天念咬着嘴唇,沉默一会儿,说道:“烬迟迟没动静,应该已经放弃咱们,转而去杀他了。咱们不能停在原地,必须四处走动,这样才有可能碰到他。”
她的判断很正确,此时,烬确实已离开这里,到处寻找任真的踪影。
他并没急着搜索水晶,因为在他看来,只要把所有人困住,乃至都杀死,到最后,哪怕手里只有几块水晶,他也是获胜者。
他最想杀死的人,就是任真。
这些雾气对别人有用,但对施巫者本人无效,他疾驰在峡谷各处,很快,在一棵古树下发现任真。
任真背靠大树,正盘膝而坐,没有像无头苍蝇一样,到处乱撞,而是闭目养神,很沉得住气。
他清楚,时间还很充足,没必要急于搜寻水晶,那样太浪费精力,还不如最后抢现成的,掠夺别人的成果更轻松。
而且,林雾一起,他就敏锐地意识到,一场暗杀已经悄然开始。既然有人能布下烟雾,遮掩众人视线,他肯定也会像先前的自己那样,躲在暗处盯着目标。
这时候,如果他再四处晃悠,无异于送死。
他心里有些苦恼,暗道:“唉,我的天眼要是没瞎,那该多好,刚好能派得上用场。这雕虫小技,哪能瞒得过我的眼睛!”(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