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4章 诱饵
长乐真人警惕地盯着任真,“你走在前面。”
他不是没想到,任真可能会从身后偷袭他,跟草丛里的念奴形成夹击。
任真点头,提刀走在长乐真人身侧,脸上看不出情绪波动,似乎对这些小细节并不在意。
他边走边说道:“前辈,我对毒蛊一窍不通,也始终不感兴趣。不过,现在关系到朋友的安危,恕我斗胆问一句,那株叫什么引的奇花,能不能把她体内的毒蛊勾引出来?”
他攥着刀柄,神经高度紧绷,提防长乐真人发起偷袭。
如何利用失魂引,这是他最关心的问题,如能从对方嘴里套出答案,那再好不过。否则,等他抢到失魂引后,却不知该如何使用,暴殄天物,实在太可惜。
长乐真人拄着木杖,走在草丛里,神情淡漠。
“没错,在我们这一行里,失魂引被叫做帝王花,顾名思义,所有毒蛊见到它,都像朝拜帝王一样,不敢再放肆,但是,花香对蛊虫有致命诱惑力,它们难以克制,纷纷赶来朝拜,现出原形。”
任真静静听着,心里揣测,如果把失魂引吃掉,消化在体内,将会产生怎样的效果?会不会所有毒蛊见到自己,就像碰上克星一样,不得不原形毕露,丧失攻击力?
两人离念奴藏身的地方越来越近,长乐真人说道:“我虽然不知,赤羽给她下了什么蛊,但是,有盛开的帝王花在,将它们引诱出来,问题不大。你别高兴得太早,我不会白白帮你!”
谁都是无利不起早,何况两人素无交情,凭长乐真人的冷酷心性,得不到好处的话,绝不可能作出结交善缘的义举。
“这……”
任真停下脚步,面容苦涩,似乎挣扎为难。实际上,他已将长乐真人引进预设好的战斗地点,此刻故作犹疑,是想麻痹对方。
“前辈,我这次出门仓促,没带多少值钱的宝贝。不过,我手上有枚丹药,是家里人特意给的,听说只要服下它,就能稳固根基,大大提升破境成功的可能性,即使没能破境,也对修行大有裨益!”
说罢,他从袖里取出小盒,打开盒盖,让长乐真人能看得见丹药,却并没有递过去。
长乐真人闻言,眼眸骤亮。他凝神细视时,瞳孔顿时抽搐,惊呼出声。
“这是……云青丹!”
他曾在南晋修道多年,有幸见过云青丹几次,因此能一眼认出,更深知此丹玄妙。
然而此丹太过珍稀,每一枚无不是价值连城,只有中原最顶级的豪门世家才能买得起。他早就垂涎已久,只恨出身贫贱荒族,财气不够豪阔,一直没法重金求购。
想不到,如此神丹妙药,今日竟出现在荒川之内,而且还是在他即将晋入八境的紧要关头,怎能不令他心潮澎湃。
他按捺不住激动情绪,拊掌大笑,“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这真是上天垂青,助我跻身大宗师!”
在他眼里,这枚丹药已是囊中之物。无论任真肯不肯给,他都会豁出性命硬抢,况且,对付一个乳臭未干的小娃娃,何需拼命,他胸有成竹,认为丹药唾手可得。
面对从天而降一般的机遇,他被喜悦冲昏了头脑,脑海里浮想联翩,已经开始意淫迈入八境后的威风气派,却忽略了极为关键的一点。
连他都求而不得的灵丹,任真为何会有。
云青丹的确是真品,任真在离开长安前,小皇帝曾网罗北唐的灵丹妙药,只为帮师兄疗伤。临别时,小皇帝惦记他的安危,又挑出一些最珍贵的丹药,让他带在身边,以防遇到不测。
云青丹就是其中之一,任真很清楚,自己得在荒川里尽快修行破境,这枚丹药肯定用得上。凭北唐一国之力,要想弄到它,还不容易。
事实上,任真以前就得到过一枚。那是在刚进京城时,海棠快要破境,恰巧又赶上薛家兄妹相求于他,他便趁机跟六先生薛饮冰做交易,换得一枚云青丹,助海棠顺利破境。(第206章)
至于今日这枚,既是他勾引长乐真人的诱饵,也是他给自己破境准备的药引子。
破境需顺其自然,不可强求,所以,任真打算先服用此丹,再跟长乐真人激战一场,牵引全身气机,双管齐下,争取能引得机缘乍现,让他临阵突破,更上一层楼。
这也是他守在这里拦截长乐真人的最重要原因。
一招雪中送炭,急人之所需,他不信长乐真人能把持得住。
此时,他把对手的猖狂姿态看在眼里,神色愈发恭谨,谄笑道:“真人,这枚丹药能入您法眼,就再好不过了。请您立即救人,事成后我会立即奉上。”
他也舍不得这丹药,万一对方立即服下它,那真是赔了夫人又折兵。
长乐真人紧盯着小盒,目光炽热,咽了口唾沫,强硬说道:“不行,这笔买卖我说了算,你必须先把丹药给我,我再出手救你的小情人!”
他见任真如此下血本,跟轩辕大风一样,也把任真的心思想歪了。
任真皱着眉头,踌躇良久后,才下定决心,长叹一口气,“唉,谁让我有求于前辈呢!好吧,只要能救醒念儿,付出再多也值了……”
他闭上眼睛,露出一副痛苦不舍的表情,将丹药递向长乐真人,不忍心再看它。
长乐真人搓了搓手,眉宇间充斥着疯狂意味。他大步向前,急不可耐地伸手,想夺过近在眼前的灵丹。
眼看就要触碰到小盒,在这千钧一发之际,盒里的丹药旁,忽然激射出一道极细微的红光,速度快到极致,直刺向长乐真人。
长乐真人虽然心花怒放,毕竟是奸诈诡谲之徒,这辈子最擅长阴谋暗算,心里那股警意并未彻底消除,在红光刺来的瞬间,他来不及思考,本能地朝后方倒退,试图避开这点红芒。
然而,令他意想不到的是,这红点陡然放大,倏忽间便暴涨成一道锋利的铁剑,疾速向前延展,远远胜过他后退的速度。
下一刻,颀长利剑崭露锋芒,嗤地洞穿长乐真人的左肩,将锁骨一剑刺断。
第525章 隐杀
(今天二合一,这是两章的量。)
鲜血顺着剑身淌出,令**剑颜色更明艳,如同正在燃烧的火焰。
换成其它暗器,体态较小,长乐真人或许能凭鬼魅步法躲过,然而,他绝想不到,刺出的竟是一把长剑。被刺中的一刻,他步伐骤滞,剧痛袭击之下,他打了个寒颤,险些跌倒在地。
他老脸惨白,难以置信地低下头,看着穿胸的长剑,嘴唇翕动不止。
“你怎么会用缩剑术!”
怒吼声里充满震惊和不甘。
刚才那道红点从盒里射出,急剧延展放大,恢复剑身原有的形状,如此神通,只有南晋某古宗派失传的缩剑术才能做到。
他不愧是老江湖,在负伤的情况下,仍能一眼看出缩剑术的名堂。
早些年,他收到同族的曹春风邀请,前往南晋求道修行,拜在正一道门下,这便是他的道号渊源。细算起来,他跟长生真人、长春真人平辈,拥有一身准八境修为,也当得起道门高人的称谓。
他记性极佳,清晰地记得,当年曹春风曾在他面前卖弄过缩剑术,说是从某座古墓里挖掘而得。万万没想到,多年后的今天,他会被这部失传秘术重创。
他抬头盯着任真,面部肌肉痛苦抽搐,狰狞可怖,“你会缩剑术,肯定是曹春风的传人……我明白了,你就是那个小野种任真!”
剧痛刺激神经,他头脑反而更清醒,猜出了任真的身份。
“难怪赤羽的毒蛊对你无效,原来是在害怕‘定风波’的气息!曹春风那个混账,不仅没杀死你,反倒帮了你的大忙!”
他知晓任真的身份后,便想通刚才的困惑。
任真手心的毒蛊叫定风波,它是巫蛊界的一大霸主,寄居在任真体内多年,虽然被绞杀殆尽,但残骸气息犹在,竟能因祸得福,帮他驱散寻常毒蛊的侵蚀。
任真蹙眉不语,将丹药一口吞下,提刀逼近长乐真人。
他心情沉重,这下有大麻烦了。
他孤身闯进荒川,一旦泄露真实身份,就会被荒族部落视作中原奸细,处境将举步维艰。但这长乐真人,偏偏又心思机敏,猜到真相,只要让他逃走,他绝对会揭发出去。
按原先的计划,他没必要跟长乐真人死战,只要抢到帝王花,就算大功告成,可以撤退。但事已至此,长乐真人成为致命威胁,他必须杀死这老道士灭口。
这一战,并未因偷袭得手而变轻松,反倒越来越艰难。
长乐真人紧咬牙关,拔出穿身的**剑,这一动作牵动全身,顿时使鲜血从伤口井喷而出,造成的直接伤害,绝不比被刺中本身要少。
他清楚这样做的后果。精血大量流失,真元外泄,意味着他积蓄圆满的气机迅速衰颓。苦心酝酿多年的破境机缘,就这样消散了。至少在未来三五年内,他都无法再看到晋升的希望。
然而,他却不得不这么做。接下来会是一场血战,他如果不拔剑,它将成为巨大的桎梏,令他无法行动自如,更难招架任真的猛攻。眼看性命都没了,哪还管它七境八境、三年五年。
唯有杀死任真,才能稍泄心头之恨。
他出指如电,迅速封住流血部位的穴道,然后双手分捏利剑两端,试图强行折断任真的本命。
任真已持刀近前,岂会给他这个机会,怒吼一声,手中刀锋绽放凛冽杀气,化作一道森白如弯月般的匹练,自上而下,劈向长乐真人头顶。
“来战!”
长乐真人大惊,顾不上毁剑,甩手抛进西边深林里,以浩荡真力缠绕木杖,正面迎向劈来的那一刀。
“蠢货,凭你的微末道行,也想撼动参天大树!”
别看他用的是木杖,这招举火燎天,蕴藏着他雄浑无比的内力,比铁棒还要刚硬坚韧。漫说是准七境的任真,即使同为准八境,都无法一刀斩断它。
一刀一杖,在半空交锋。
两道猛力正面碰撞,使得大地倏的一震,两人所踏的土壤同时塌陷,从中迸发出的冲击气浪,更是化作狂风,分别朝两侧刮去。
任真承受不住冲击,像断线的风筝一样,被震飞出数十丈。从地上爬起时,他虎口尽裂,鲜血四溢,不止是持刀的手臂,整个身躯都在颤抖,压制不住这股余威。
不得不说,如今的他已非先前,不能再拿过去的战绩和表现衡量他。
他离开天眼的加持,又没法跟海棠双剑合璧,只能靠自身实力硬拼,他在境界方面的软肋就明显暴露出来。
在同境界的武修里,他仍然近乎无敌,但是,当面对更高境界的敌人时,他没法再像以前那样,轻松逆袭而战了。
而凶险和对手是未知的,这才是真正的考验。
他过往的耀眼表现,大多建立在奇技淫巧的基础上,换言之,那并不代表他的底蕴足够强大。如果让别人拥有天眼,拥有海棠和李凤首这样的场外援助,或许也能做到类似的表现。
但是,只能拼刀剑的话,还不足以帮他逾越境界鸿沟。
更何况,若想打败武帝,就更无法依赖别人,必须自己硬扛。
这也是他来荒川的意图。所以,他对这一刀的结果早有心理准备,并非接受不了,他正要借着长乐真人的深厚功底,逼迫自己冲破桎梏,实现完美蜕变。
他提着大刀,脚踏风神步,剽悍地奔向长乐真人。
每踏出一步,他的气势便随之暴涨,几乎癫狂,仿佛要破体而出。很显然,他浑身气血翻涌,将云青丹的药力激发了出来。
“再来!”
另一侧,长乐真人的滋味也不好受,肩部衣衫被鲜血浸透,他见任真呼啸而来,眼里闪过一抹悸意。按他最初的判断,任真已失去天眼,仅凭修为抗衡,不是他的对手,应该会被他的全力一击震晕才对。
然而,任真的真力太雄浑,虽然没迈进七境,实际跟七境下品的水准别无二致,这远远超出他的预估。同时,他自己又受限制,害怕伤势加剧,不敢像任真一样拼命,虽然是准八境修为,能动用的功力其实只有七成。
任真那一剑,成功缩小了境界之间的差距。继续这么拼下去,恐怕双方会两败俱伤,谁都没法站着离开。
但长乐真人清楚,绝对不能示弱,让任真看出他的胆怯,于是狠戾大吼道:“摆出一副疯狗架势,就想吓退老夫?想斗狠,我们荒族人从没怕过谁!”
他挥舞木杖,迎面冲了上去。
单论耐力和体魄的话,荒族人绝对胜过中原人。毕竟,他们从出生下来,就跟各种险恶环境抗争,整日在山林里奔跑,猎杀猛兽为食。艰难的原始生活逼迫他们变强,锻炼出一副健壮的肉躯,以及坚韧的意志。
长乐真人生在荒川,骨子里从不缺少血性。他明知自己难以杀死任真,很可能是玉石俱焚的下场,仍然敢跟任真拼下去,因为他不相信,任真这股疯劲能一直保持下去,不会气馁收手。
轰!
兵器再次碰撞到一起,毫不例外地,两人又被震飞出去。
任真以刀撑地,半跪起来,全身筋肉都在抖动,感觉身躯马上要炸裂。他紧咬银牙,嘴角渗出血迹来。跟荒族高手拼气力,相当于以己之短,攻彼之长,这真不是开玩笑的,吃亏更多的人注定是他。
但是,他不在乎,他就是要享受这种脱离外物后的真刀实剑的厮杀。
他双手持刀,将刀锋拖曳在地上,继续朝长乐真人杀去。
长乐真人老脸苍白,眼眸里的战意却熊熊燃烧,斗志不比年轻人逊色。
“自不量力的蠢货!我倒要看看,你还能支撑多久!”
……
……
数十回合过后。
两人都精疲力竭,跪在地上喘息。
任真七窍流血,浑身也被内力震得皮开肉绽,但已神经麻木,感觉不到丝毫疼痛。连他的意识,也开始模糊不清,随时可能倒下昏迷。
他达到了身心所能承受的极限。
然而,他还是没有放弃,没有示意草丛里的念奴出来援助。
他还想挑战极限。
他艰难起身,颤颤巍巍地拖着刀,继续走向长乐真人,仿佛连一阵风的吹力都不堪承受。至于他手里那把刀,也被木杖砸出无数缺口,比主人更寒碜,跟废铜烂铁没啥区别。
不远处的草丛里,长乐真人席地运功,顾不上去看任真。
他那根木杖,原本连同境强者都斩不断,此时却已被任真硬生生劈为两截,沦为废柴,丢弃在一边。
长乐真人闭目喘息着,话音难掩虚弱,“不打了。我把失魂引送给你,你拿去救那小姑娘吧!再这么打下去,咱们精力都枯竭,就没法走出赤蛇部的领地了。”
说罢,他摘下背负的长匣,吃力地抛给任真,算是求和。
他取出一枚丹药服下,没再起身,继续疗伤调息。
任真见状,也不甘示弱地服下一枚丹药,然后迈步跨过地上的长匣,继续拖刀向前,甚至没有瞥它一眼。
“我不要花,只要你的命。”
他不自觉地摇晃着脑袋,朝长乐真人呵呵一笑,神色难看而疯狂。
长乐真人闻言,深吸一口气,打了个寒颤,仍在争分夺秒疗伤,嘴上则拖延时间,“咱们无冤无仇,你何必非要跟我同归于尽?凭你现在的状态,已是强弩之末,绝不可能杀得了我……”
任真走到面前,举起刀来,对准长乐真人。
“去死吧!”
眼看刀锋将至,长乐真人豁然睁眼,弹射而起,避开这把大刀的同时,快速朝西南方跑去。
说是快速,在修行者眼里,这速度实在很慢,只不过,对于同样重伤的两人而言,已经是能够达到的极限,稍一迟疑,任真便追不上了。
长乐真人去意决绝,没去捡地上那个长匣。里面盛着一株花草不假,却并非真正的失魂引,而是他临行前特意准备的替代品,如果被人拦截抢夺,可以用它金蝉脱壳。
如果是真的,他怎么会舍得丢弃?
可惜他这些小心思,没法在任真身上奏效。
任真大吼一声,“快去杀他!”
草丛里,念奴蛰伏已久,一直在等待主人的命令。听到这声怒吼,她立即攒射出去,如离弦之箭,迅速冲到长乐真人前方,拦住了他的去路。
长乐真人停下脚步,惊恐地盯着她,“你不是中毒了么,不对,你怎么破境了!”
他意识到,这下再难逃脱了。
念奴娇躯微挺,得意地昂着小脑袋,笑道:“本姑娘是天才,破境还不容易?之前我打不过你,但你跟我主人拼得遍体鳞伤,还怎么跟我斗?”
她搓了搓手,一副要把他生吞活剥的架势,故意吓唬长乐真人。
长乐真人面如土灰,绝望地道:“我跟影月部无冤无仇,你又何苦赶尽杀绝?伏天姑娘,只要你肯饶我一命,我愿意把……”
说着,他把手伸进袖子里,似乎是想掏出件宝物,献给念奴保命。
任真缓缓走近,听到这句话,下意识地察觉不妙,厉声道:“小心!”
困兽犹斗,他猜出长乐真人又要耍手段。果然,趁念奴不备,长乐真人掏出一个口袋,往念奴前方扬去,里面顿时喷出一道黄色烟雾,将念奴笼罩在内。
念奴脸上笑意未散,刚嗅到这股烟雾,便身躯一软,再次昏迷过去。
就算荒人大多耿直淳朴,也不得不说,这小姑娘太得意忘形了。她见长乐真人重伤,便有恃无恐,以为自己肯定能制服他,却忽略了一点,此人擅长养蛊,不用催动内力,照样能偷袭她。
在先前的战斗中,长乐真人之所以没放蛊,是因为他清楚,任真体内有定风波的气息,对其它毒蛊有排斥力,这一招没法奏效。但这不代表,他没有随身携带毒蛊。
于是,念奴一时大意,再次中了毒蛊。
长乐真人诡计得逞,哈哈大笑,一边朝前方跑去,一边回头看向任真,叫嚣示威,“两个乳臭未干的小娃娃,还想跟老夫比智谋?老夫吃过的盐……”
他本来是想说,老夫吃过的盐,比你俩吃的饭都多。
然而,话刚说出一半,他脸上笑容陡然僵硬,停下奔跑的步伐。
一柄长剑不知从何处冒出,趁他毫无察觉,倏然刺进他的后背,再次透体而过。
这一次,他不像刚才那么走运,长剑直接洞穿他的心脏。他死死瞪着任真,目光迅速涣散,倒地身亡。
躲得过初一,躲不过十五。他刚才捏住任真的**剑,将其远远掷进深林里,以为这样能消除一大威胁,任真难以立即召回飞剑,至少无法再成功偷袭他。
可惜他不知道的是,**剑一分为二,先前刺中他的,只是其中一片,至于另一片,早被任真缩剑成寸,藏在他面前的草丛里,根本无从发觉。
这就是任真挑在此地动手的原因。
他料定,长乐真人一旦逃跑,肯定会逃向空骨部所在的西南方,也就会经过这片草丛。到时候,潜藏的**剑凭空刺出,能斩断他的退路,杀他个措手不及。
这记隐藏的杀招,不止是用来对付长乐真人的,还用来提防念奴。
两人恶战一场,拼成两败俱伤,不排除念奴趁机背叛,有坐收渔利的可能性。所以,任真不得不留一手,万一念奴杀死长乐真人后,再动手逼他就范,他就可以趁其不备,以飞剑从背后杀她。
这一招进退自如,有备无患,所以,他才敢放心地跟长乐真人硬拼。
没想到,念奴实在太轻敌,连重伤的长乐真人都能暗算到她,为了阻止对方逃离,他不得不出剑杀人。不过,念奴又中蛊昏迷,这样也好,他就不用再担心她暗藏反心了。
第526章 狂骨分身诀
夜色如墨,月如钩。
萧萧寒风里,任真席地而坐,拥着篝火,没心情再运功疗伤,昂首望着那弯月牙发呆。
每逢佳节倍思亲,马上就要过年了,他独自漂泊在万里之外的荒川,跟一群原始野蛮人打交道,夜深人静时,难免空虚寂寞。
火苗噼里啪啦,他的思绪也跳跃不定。
“如果不考虑穿越,仅从我副血肉身躯而言,我继承父亲任天行的血脉,而他是荒族人,这么论起来,我应该也是荒族后裔,来到这片穷山恶水,算是回乡土认祖归宗?”
他自嘲一笑,扫视着凄清的山谷,感受不到丝毫暖意。
“根据先前掌握的情报,他当年出生在苍穹部,后来归降南晋后,陈玄霸派军入川,将苍穹部屠戮殆尽。即使我有叔伯堂兄,也早已命丧九泉,现在让我到哪里去寻故人?”
那夜在轩辕部,他看到灭运图录后,就明白自己若想解开谜团,必须得凑齐全部九张图录才行。其它的都还好说,最棘手的是,苍穹部已名存实亡,他们掌握的那张图录,不知流落在何处。
或许,它早就被毁在战火中。
“父亲不会轻举妄动,他肯定是发现了某个重大秘密,才毅然离开部落。如果有机会,还得想办法凑齐图录才行。如果残缺一张,光靠另外八张的话,不知能否解开谜团……”
他正想着这些,旁边昏睡的念奴娇躯微颤,醒了过来,眨着那双迷人眼眸,静静欣赏着任真的侧脸。
任真有所察觉,没有转头看她,用小棍挑弄着火堆里的木柴,淡淡说道:“醒了就赶紧起来,准备收拾赶路。接下来的路程,就全靠你了。”
“啊?”
念奴不情愿地扭了扭身子,舍不得离开温暖的火堆。她把头枕在胳膊上,央求道:“你看你,都伤得这么重了,就不能歇息一宿,明天再赶路?”
任真没有说话。
确实,白天他跟长乐真人死战一场,体内伤势极重,光是把念奴背进山谷、砍柴生火,就累得险些昏死过去。为了杀死一名准八境强者,他付出的代价太大了。
以他目前的状况,绝对无法再动武,哪怕是遇到三四境的敌人,都能手起刀落,轻松杀死他。而接下来的路途,恰恰是最凶险的一段。所以他才说,后面全靠念奴了。
若非万不得已,他也想停下来休整几日。但形势非常严峻,此地还在赤蛇部的领域之内,他们痛失失魂引,必定会加大力度搜查,如果被他们撞见,两人再难逃脱,九死一生。
尽快南下,这是相对理性的选择。
念奴见他沉默,心意微动,问道:“我中蛊昏迷以后,情况如何?长乐真人是不是跑了?”
任真侧身瞥她一眼,“要是让他跑掉,如何能救醒你?”
念奴恍然大悟,不好意思地道:“是我不好,一时轻敌,中了他的诡计。这么说,你已经把他杀了?!”
她目光炽热,期待地盯着任真。
任真嗯了一声。
她追问道:“那失魂引呢?你能不能让我看看?”
既然长乐真人被杀,失魂引自然就落在任真手里。若非如此,他也没办法驱散她所中的毒蛊。
“不能。”
任真不想再节外生枝。白天,他也险些着了长乐真人的道,把那株假失魂引当成真品,幸亏他后来搜查尸体,发现一个小盒子,打开看时,里面盛着一朵鲜花,他才意识到,老家伙还藏着这一手。
匹夫无罪,怀璧其罪,他现在得到名花,又身受重伤,不想再考验念奴的忠心。
念奴正欲起身,低头时才发现,脖颈间多出一道赤红色的项圈,在火光映衬下,格外鲜艳好看。
“这是什么东西?”
她好奇地伸出手指,轻敲红项圈,只听它微微鸣颤,发出清脆的响声,宛如剑吟。
任真烤着火,漫不经心地道:“我从长乐真人的衣物里找到的,觉得它很漂亮,应该是女孩子的首饰,就给你戴上了。”
“哦,”念奴摩挲一下,挺喜欢这项圈,就没摘下来,兴奋地问道:“你有没有得到什么强大功法?”
任真答道:“主要是些养蛊用的器具,我都烧毁了。功法的话,只找到一部,叫狂骨分身诀,我还没尝试修炼。”
“狂骨分身诀?!”
念奴从地上跳起来,蹲到任真面前,瞪大了眼睛,“你确定它真这名字?”
任真对她一惊一乍的表现有些反感,淡淡地道:“怎么,它很厉害吗?那上面的文字古怪晦涩,有些地方我看不懂。”
对于荒族的功法,他嘴上不说,骨子里存有一丝轻视。毕竟,论文明程度,中原两朝的道统底蕴不知比荒族高出多少倍。身为中原人,他见过无数功法典籍,真不相信荒族功法能有多强。
看到他轻描淡写的表情,念奴恍然醒悟过来,不禁倒退数步,怯怯地道:“我忘了,你是中原人,对荒族的情况和文字不熟悉。”
白天长乐真人的话,她躲在草丛里听见了,知道原来他不叫昊,而叫任真,更不是龙喉部的人。
“我不想威胁你,”任真平静凝视着她,眼眸明澈,看不出任何情绪,“这些话,烂在心里就好,别告诉任何人。”
念奴如释重负,捣蒜般点头,生怕任真以为她没听懂。
“你放心,就算为了自己的小命,我也不敢泄露秘密激怒你。”
“继续说说狂骨诀。”
“我以前听父亲说过,狂骨诀是空骨部的镇族秘法。它是一部轻功,据说修炼起来非常残忍,近乎自残,分身二字的意思,不是把别人的身体撕裂,而是说,修炼者要承受分裂身体的痛苦!”
任真目光跳动,如此说来,这功法有点变态啊。
“不过,他的威力非常恐怖,能让人的身躯颠覆正常动作和极限,在空中随意变幻,就像柔软无骨的柳絮一般,随风飘舞。这么说吧,只要练成它,你在轻功方面绝不会吃亏!”
念奴激动地说着,艳羡之情溢于言表。
任真一拍额头,后知后觉,自嘲道:“我怎么把这茬给忘了。他是曹春风的师兄啊!”
经念奴这么一说,他终于明白了,所谓的狂骨分身诀,其实正是曹春风那种鬼魅近妖的步法。白天跟赤羽打斗时,长乐真人还曾施展过,被任真一眼认出,能从他身上找到功法,也就不奇怪了。
如果真能练成狂骨诀,以后再跟曹春风交手,他很有信心,能吊打这个虐待自己多年的活死人。
他也开始兴奋起来,问道:“它跟轩辕部的风神步相比,哪个更厉害?”
白日打斗时,他使用风神步,跟长乐真人硬拼,发现在速度方面没吃亏,所以有些费解,是不是狂骨诀的真实威力并不强,只不过曹春风的修为太高而已。
念奴沉吟片刻,答道:“据我所知,这两部轻功的侧重点不同。风神步追求速度,就是纯粹跑得快,而狂骨诀,则注重步伐走位,身形诡变。硬要比较的话,似乎还是狂骨诀更厉害一些!”
任真哈哈一笑,“那今晚不赶路了。我要是有看不懂的文字,就让你帮我辨认。作为酬谢,我把风神步送给你,如何?”
念奴脸色微黑,悻悻地道:“其实,你是想让我背着你跑吧……”
第527章 狼图腾
念奴有些时候还是不糊涂的。
任真把风神步的功法木牌递给她,笑道:“今天是我背着你逃跑,明天换成你背我,有来有往,这样很公平。只要再穿越霜狼部的领地,咱们就彻底安全了。”
在地理位置上,战歌部位于荒川最南端,北边跟霜狼部接壤。跟战歌部爆发大规模冲突的,恰恰正是霜狼部,所以,对两人来说,接下来潜入敌方腹地,这才是最艰难的路途。
念奴愁眉苦脸,沮丧地道:“主人,你是新晋的七境强者哎,还需要一个小姑娘保护,这不是为难我吗?”
白天,在激战的最后关头,任真幸运破境,正是这份机缘降临,令原本顽强的长乐真人萌生退意,放弃了继续搏斗。
不仅八百里荒川,连在中原两朝,七境强者都非常稀少,无不是宗族世家的灵魂首脑人物。若在正常情形下,任真足以凭七境修为闯过霜狼部,但问题就在于,现在的情形不正常。
任真无可奈何,“事已至此,抱怨再多有什么用?放心,你只管背着我卖力奔跑,真到了万不得已的地步,我会动用一些底牌保命。”
“真的?”小姑娘半信半疑,脸色轻松许多,“嘿嘿,我早就觉得,你敢独闯荒川,底蕴肯定深不可测。”
任真苦笑一声,“时间紧张,你赶紧修炼风神步吧!”
说罢,他拿出狂骨分身诀的木牌,开始研读,却没有立即修炼。以他现在的严重伤势,连正常走路都费劲,更别说承受分筋错骨那样的变态折磨,一旦演练起来,无异于自杀。
这对少年男女守着篝火,看了一夜的功法。
第二日清晨,念奴背着任真上路。
她虽然身姿娇小,看起来纤弱无力,但作为天命武者,绝世天才,体质怎么可能会差。她的柔韧性和耐力都非常惊人,背着任真在森林里穿梭奔跑,如同一头灵动活泼的小鹿,没有丝毫疲倦。
这风神步,果然很适合她。
经过白天的狂奔,黄昏时分,两人终于离开赤蛇部,进入霜狼部的领域。
真正凶险的考验开始了。
任真毫不吝惜,将随身携带的大部分丹药都给了念奴,让她补充体能。他很清楚,一旦被霜狼部察觉,他们就再没有喘息机会,只能拼命狂奔,稍一停留,就会陷入死地。
俗话说,狼行千里吃肉,这种生灵的贪婪、勇敢和团结,令人类钦佩和胆寒,它们堪称原始森林里最可怕的猎手,连雄狮猛虎这样的霸主,都不敢招惹狼群。
而霜狼部,顾名思义,以狼为图腾,这一部落的人崇尚狼群的猎杀精神,他们坚韧而狡黠,绝不屈服,不达目的誓不罢休,跟野狼一样可怕。八百里荒川,没人敢轻视这群狼。
如果被他们盯上,后果可想而知。
在赶路时间的问题上,两人发生激烈争执。任真认为,既然霜狼部凶残,那就别在这片领地停留,必须连夜赶路,但念奴强烈反对。
在她的印象里,霜狼部真的跟狼一样,喜欢在夜间出没,并且他们非常重视巡逻,密切监视着领地的动静,如果在夜间赶路,反而正好符合他们的习惯,爆发野战的话,只会更危险。
可惜,她的意见没被采纳。
不得不承认,任真作为中原人,见惯各种大场面,经常跟大宗师们谈笑风生,眼界变得太高了,就容易瞧不起荒族人,把他们视作低等生灵,骨子里存有优越感。
(别觉得任真傻,很多读者都有这想法。)
他以为,念奴是在故作高深,吹嘘他们荒族的厉害,并不相信,区区一群野蛮人,真的这么邪乎,会像狼一样昼伏夜出,仿佛不可击败。
再加上他的判断向来正确,他否定了念奴的意见,执意要走夜路。
念奴无可奈何,只得背着他继续前行。
一路无事,任真嘴上不说什么,心里得意冷笑。说好的昼伏夜出呢?说好的野狼呢?跟这些低等生物争吵斗嘴,果然纯属浪费时间。
这样的风平浪静,持续到后半夜。
当他们绕过村落,进入长途跋涉的最后一点路程时,在他们背后的高空,一道信号烟花在夜空炸裂,显得璀璨耀眼。
紧接着,远方山林里传出阵阵狼嚎,那是霜狼部的沟通暗号,他们已经发现任真的痕迹,正在传达命令,召集部众赶来围猎。
终究还是暴露了。
念奴如惊弓之鸟,疯狂地在树林里奔跑,哪还顾得上嘲讽任真。她很清楚,霜狼部的反应极快,应该会从各个方位行动,同时朝她这边包围,她必须要赶在前头冲出去。
任真伏在她背上,这时候再说那些虚的,已没有意义,只好说道:“就算遇到敌人,你也尽快跑,别停下来,对方的攻击由我来对付!”
说着,他伸手在她脖颈间轻抹,悄无声息地取下**剑。这种生死存亡的关头,他不敢再用普通铁刀,只能拿本命拼命了。
两人狂奔着,周围依稀有火光透出,狼啸声也愈发凄厉刺耳,显然,霜狼部的人到了。
须臾过后,前方冲出一队人马,打着火把,拦住他们的去路。
为首那人魁梧雄壮,看不清面容,手背上绑着锋利爪刀,如同野狼的利爪一般,在漆黑夜色里,闪烁着点点森白寒光。
他大喝一声,嗓音浑厚有力,“来者何人,胆敢潜进……”
话没说完,念奴已箭步冲过来,遵照任真吩咐,没有丝毫减速,无视了拦截的众人,强行往前奔跑。
任真紧咬牙关,克制着体内经脉的痛楚,汇聚全部真力,厉声咆哮道:“龙喉部借路,十万火急!挡我者死!”
他猛然挥剑,以剑作刀,斩出一道巨大的刀弧,色泽银白刺眼,如天上霜月。它急遽延展着,拦腰斩向前方的众人。
刀意磅礴,掀起猛烈罡风,震慑众人心魄,瞬间将他们手举的火把吹灭。他们只觉眼前一花,那狂暴刀气便席卷而来,摧枯拉朽,将大多数人齐刷刷腰斩。
黑灯瞎火,乌血飞溅,哀嚎一片。
念奴似白驹过隙,艰险地冲过了人群。
任真伏在她背上,听着耳畔的呼啸风声,狼狈地喘着粗气。
这一刀,强行透支了气力。他如此决绝,一是不敢拖延停留,二是杀鸡儆猴,让后来者领教他的厉害,别再穷追不舍。
他知道,这次战歌部告急,主要是因为龙喉和霜狼两部联手所致。他刻意出刀,又报出龙喉部的名号,做到这份儿上,已经是强弩之末了。
“****,这一刀劈出去,老子少活十年!”
第528章 装没装逼都得跑
亡命时刻,念奴如何不紧张。她心脏砰砰狂跳,听着耳畔任真的喘息声,焦急地问道:“你怎么样,还能不能撑住?”
任真咳出一口血,脸色苍白,“我大概还能出两刀,全靠你了。”
说罢,他闭目垂首,不再说话,酝酿接下来一击。
不到一炷香功夫,周围树林里又传出狼嚎声,此起彼伏。霜狼部人多势众,凭借地理优势,抄近路追过来。
这一次的嚎叫更密集,显然,是霜狼部的主力出动了。
念奴背着任真,小脸上汗流如洗,气息开始紊乱,喘息着道:“再这么跑下去,也不是办法。咱们要不要找个地方藏起来?”
巨大的心理压力下,她也快撑不住了。
任真睁开眼,目光闪烁不定,忽然问道:“你会不会游泳?”
念奴答道:“我们荒人以捕鱼打猎为生,哪有水性不好的?我能潜水游泳,但问题是,霜狼部的人照样能下水追击。”
任真抬头,凝望着树林前方的茫茫夜色,说道:“你再坚持一会儿,前方有条大江,到时咱们跳进去,顺流而下,总比你背着我要轻松。至于会飘到哪里,就听天由命吧!”
不知为何,这一路上,他始终有种很古怪的感觉,东方似乎有某种事物,正在呼唤他。越往前跑,他这种感觉就越强烈,催促他往那个方位跑。
而前方那条大江,自西向东流去,如果能顺流飘到下游,就会抵达东边。
念奴毕竟是女儿身,让她一直这么跑下去,也不是办法,迟早会被霜狼部围住。还不如跳进江水里,无论能否摆脱追杀,最起码她的压力减轻许多。
念奴精神一振,总算看见些许希望,“好,下水以后,你要抱紧我,别被水冲散了。”
两人的想法不错,可惜,他们低估了霜狼部的强者。
后方山林里,狂风呼啸,杀意滔天,任真迅速感知到,一股非常幽冷的气息正在朝他们赶来,奔跑的速度远比念奴要快。
“不好,来人是七境强者!”
风神步虽然凌厉,但念奴毕竟才刚进六境,在七境强者面前,她的速度自然算不了太快。
倏忽之间,气浪翻滚,那股可怕威压凌空而起,掠过两人头顶的夜空,跳跃到他们前面,拦住了去路。
此人矮小精瘦,披着一件黑斗篷,头发短而蓬乱,恰好跟眼眸相齐。在漆黑树荫里,他的眸光泛着精亮的幽绿色,如同两点鬼火飘浮闪烁,令人毛骨悚然。
他转过身,看着迎面冲来的两人,阴鸷笑道:“伏天侄女,难得来一趟霜狼部,何不到家里坐坐?”
他的嗓音沙哑凄厉,极富穿透力。念奴闻言,骤然停住脚步,心生恐惧,只觉浑身起鸡皮疙瘩。
她听出来了,拦路的正是霜狼族长姜戎,跟她父亲伏天辰是老对手。姜戎既然认出她的身份,就绝不会再放他们主仆离开。
她沉声答道:“姜叔叔,我跟朋友路过此地,夜深人静,本不想打扰诸位休息,霜狼部却全体出动,半路拦截我,这是何意?”
“何意?”
姜戎桀桀一笑,眼神锋利。以前年轻时,在某次神农大典上,他曾跟伏天辰决斗一场,结果被伏天辰打成重伤,也导致霜狼部损失惨重。这笔旧账,一直成为两大部落的隔阂。
今夜,伏天辰的闺女落进罗网,他当然要借此机会,找老对手算算旧账。
他目光流转,看向念奴背后的任真,眼眸里浮出一抹讶意,“这位朋友,你如此年轻,竟能踏入七境,真叫我好生钦佩!”
刚才追来的路上,他听部众汇报说,任真道行高深,一刀斩杀十余名属下,他还不肯相信,此时狭路相逢,他不得不承认,英雄出少年,荒川里真的出了个妖孽天才。
“不过,我看你气息虚弱,伤势很重,不便颠簸劳顿。既然路过寒舍,不如让我尽地主之谊,去我那里作客,疗伤休养几天,如何?”
他对任真的身份心生疑虑。他已经听说了,任真自称是龙喉部的人,算作霜狼部的盟友。然而,任真鬼鬼祟祟,半夜潜进霜狼部,又是朝战歌部的方向奔跑,形迹很可疑。
关于前几天轩辕影月两部的冲突,他也有耳闻,知道是龙喉部的人半路杀出,救走轩辕大风。此时,任真出现在这里,并且跟伏天念在一起,这更让他感到蹊跷,想留住他打探虚实。
任真深吸一口气,平静答道:“谢过姜族长美意,夜深多有不便,晚辈就不打扰了。咱们两家部落交厚,我改日再登门拜访您吧!”
姜戎眉头皱起,漠然道:“我要是强留呢?”
夜色里,任真的面容模糊不清,“你留不住我。”
姜戎冷哼,身畔弥漫着森然杀意,跟黑夜融为一体,“你是七境下品,我是上品。你身负重伤,我体力精沛。你有伏天念这个累赘,而我最擅长夜战。无论怎么看,你都必死无疑。”
他踏步逼近,双手下垂,两柄寸芒从袖里无声滑出,落在掌间,锋芒上闪烁着寒光。
他有野狼一般的嗜杀习性,在这种深夜里近身厮杀,手段利落而狠辣,毫不拖泥带水,是荒川最绝顶的杀手。诚如他所说,在夜里碰上他,绝对是致命威胁。
任真伏在念奴背上,没有要下来的意思,说道:“你想清楚,你若出手,以后咱们就结仇了。”
姜戎冷笑,脚步不仅没停,反而加快,“荒川里的狼,从不怕跟任何人为敌。更何况,你未必有以后!”
他像一头贪婪嗜血的野狼,挥舞着双刃,饥渴地扑向两人。
两人站在原地,无动于衷。
刚才姜戎现身的一刻,任真就曾叮嘱念奴,无论发生任何状况,只要他没开口,她就不要动,由着他来应付。
这会儿功夫,他一直在积蓄力量,同时也在等海棠的动静。
海棠已怀孕三月有余,若非性命攸关,他也不想深夜打扰她。自从被霜狼部盯上后,他就在心里唤醒海棠,让她以最快速度进入脉泉,准备用参同契配合他,一击杀死姜戎。
时间仓促,海棠催动同样是七境上品的修为,凝出一道真元巨剑,等候战机出现。此时,姜戎咄咄前逼,任真不敢再拖了。
他利用黑夜作掩护,迅速撕出一道空间漩涡,待姜戎逼近后,他大喊一声。
“剑来!”
海棠心有灵犀,轰出那道真元巨剑,穿过两仪空间,凭空出现在此地,以巨大身影轰杀向姜戎。
下一刻,任真猛拍念奴的脑袋,“快跑!”
现在正是落难之际,哪有看热闹的时间和心情。念奴顿时反应过来,不顾姜戎的状况如何,如同脱缰的野马,蹭地一下冲了出去。
第529章 星辰变
念奴撒腿就跑,听到后面姜戎的痛嚎声,心里默念道:“但愿能要你半条命,千万别再追过来啊!”
任真耷拉着脑袋,意识迷糊昏沉,陷入半睡半醒的状态,类似于梦游,没力气再跟念奴说话。
说是还能斩两刀,刚才他扭曲空间消耗的真力,比他想象中还要多,他已经没法再出第二刀了。
这时候,他隐约听到一股声音,在识海深处回荡。
“孩子,快来这里……”
他不知道,这是不是自己的幻觉,但沦落到这种地步,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他将脑袋靠在念奴耳畔,轻声嗫嚅着。
“瀑布下游……”
说完,他再次口吐鲜血,晕厥过去。
念奴大惊,承受不住巨大的心理压力,一边跑一边哭,泪水飞溅。
作为影月部的大小姐,她虽然被任真俘虏,心里有些不甘,但对任真的天赋资质很佩服,而且,一路上任真待她很好,如同好友,完全没把她当奴隶虐待,她充满感激。
尤其是昨天,当她中毒昏迷后,任真面对两名七境强者,完全可以把她丢到一旁不管,自顾逃命,但还是留下来,为她索求解药,这份情意,她得报答。
今夜,面对霜狼部的追杀,她拼命往前奔跑,从没想过,要把任真丢弃,这既是在报恩,也是她心性纯良所致。
或许是由于姜戎受伤,霜狼部众忙着帮他治疗,暂时放缓追赶,她趁着难得的喘息之机,跑到前方那条大江岸边,将任真搂在怀里,纵身跃入。
寒冬时节,虽然气温很低,所幸江水奔腾,一直汹涌流动,尚没有结冰。但江水冰冷刺骨,两人跳进水里的瞬间,宛如承受千刀万剐,脸色煞白。
任真打了个激灵,一下子就被刺激醒了。
潜在水底,他伸手朝念奴示意,往东边的瀑布游去。念奴会意,紧紧抱着他,卖力地划水潜泳。
片刻过后,霜狼部的大队人马追来,停在江边搜寻。
姜戎脸上鲜血淋漓,火光照耀下,如恶鬼狰狞。
作为霜狼部的族长,他狡诈多疑,深知夜战易于偷袭暗算,所以跟任真交战时,并没有轻敌大意。但那柄剑是庞然大物,着实超出他的预判。
他拼命疾退,虽然艰险地夹住那强势一剑,没造成致命伤害,那巨剑的凌厉剑气,却是不受抑制地前刺,锋锐凌厉,将他的一只眼珠刺瞎。
他捂着眼睛,跪地痛嚎,将部众吸引过去救治,给两人留出一线生机。
此时,他已止住流血,视线来回在江面徘徊,神情冷峻。
“咱们兵分两路。一路跨过江面,继续往南方追击,另一路跟随我,顺江而下,到下游搜索,绝不能让他们跑了!”
此言一出,众人纷纷高声应是。
一名族老脸色变幻,想到些什么,近前提醒道:“族长,咱们去下游的话,是不是不太方便?毕竟这条江流进鬼谷,咱们不能硬闯……”
这里仍是霜狼部的地盘,但听他的话意,似乎对鬼谷很忌惮,不敢前去搜查。
姜戎攥拳,额头青筋暴立起来,寒声道:“敢刺瞎老子的眼睛,我跟他们不共戴天,就算是鬼谷,我也得亲自查验一番,才能放心!”
说罢,他不再理会这族老,率众沿着江岸前行。
任真感知得没错,从此地往东,约莫不到十里处,果然有条瀑布,从悬崖上跌落,再往前游,江水渐趋平缓,静静流淌进一座山谷。
两人借着急湍冲下,速度飞快,也不用耗费多少力气。很快,他们漂流进山谷里。
离开江水上岸时,天还没亮。
念奴背着任真,往幽暗山谷里走去,没意识到此地的凶险。
任真静静伏在背上,识海里那道声音愈发清晰,似乎就是从谷里传出来的,正在呼唤他进去。
“你来啦……”
没走多久,山谷陡然变得狭隘,两旁山崖朝中间靠拢,像是一只口袋的袋口,形成一块不算宽敞的平地,供人进出山谷深处。
树木掩映,视野局促,月光也无法照进来,此地漆黑一片,伸手不见五指,全然看不清周遭事物。
念奴不停扫视着四周,神色惊恐,被吓得浑身冰凉。她受不了这片死寂,忍不住说道:“主人,这里该不会有鬼吧?”
一语成谶,此地就叫鬼谷。
任真咳嗽数声,痛苦呻吟道:“有鬼也不怕,我爹最擅长装神弄鬼,能制服我爷俩的鬼还没生出来。”
念奴只好壮着胆子,迈步前行。
刚走出几步,忽然,在她身后不远处的地面上,亮起一点微光,光芒本身其实不算强烈,但由于鬼谷太漆黑,衬得它很刺眼。
两人感受到光线,不约而同地转头望去,只能看到那点白光,却看不清是什么东西。
出于好奇,念奴迈出一步,试图走到白光那处看个究竟。
脚尖刚踩下,在前方另一处,又有第二点白光亮起。
“这……”
任真看在眼里,疑惑不解,正欲开口阻止念奴,这时,她接连迈出两步,果然,相应地有白光出现。
它们闪烁在黑夜里,宛如天穹上的星辰一般,晶莹好看。
念奴顿觉有趣,一连走出十余步,想踩住一点白光,然而,附近那点白光突然消失。紧接着,点点白光各处亮起,点缀在这片平地周围,将两人围在其间。
任真见状,不由倒吸一口冷气,厉声喝道:“快停下!”
念奴止步,环顾那些星星点点,好奇地问道:“这些是什么东西?为什么会抓不住呢?”
任真眯起眼眸,那些白光在他瞳孔深处闪烁着,迅速勾连出无数线条,汇成一副繁复的图案。
“咱们完蛋了,这是一座阵道……”
说出这句话时,他的声音和身体都在颤抖,恐惧之意涌上心头。
话音刚落,地面那些白光似有灵性,同时快速流动起来,它们所过之处,都会画出一道银白线条。
随着移动加快,地上的线条越来越多,它们看似杂乱无章,实则遵循某种规律。每当有线条交织在一起,便会生出新的白光,加入到行列里,越画越多。
只在片刻间,两人所在的平地,俨然变成一座星海,群星闪烁,交相辉映,将整个山谷映亮。
所有白光游动运行着,共同汇聚出一股雄浑浩瀚的伟力,笼罩着二人。在这股力量面前,他们变得太过渺小。
任真注视着星海,眼神绝望,从群星中间看到了死亡。
“这座阵法,应该就是传说中的星辰变,想不到竟然存在。就算大罗神仙下凡,也救不出咱俩了……”
第530章 生死之间
任真很少这么绝望过。
因为他是真的动不了了。跟长乐真人那一战,为了能促成破境,他耗光所有精力。要杀死一名准八境强者,谈何容易,他虽然暗杀成功,却遍体鳞伤,伤势极重。
今夜,他强行透支体力,才艰险冲出霜狼部的猎杀,冲进这座鬼谷。俗话说,尽人事,听天命,他已经做到力所能及的一切,能否逃过眼前的生死劫,真的要听天由命了。
念奴站在原地,冰凉湿透的娇躯瑟瑟发抖,衣衫发梢上的水珠滴答落在地面,狼狈到了极点。
“你既然认识此阵,有没有办法破解它?”
她不甘心地问任真,期望能从他嘴里听到一线回旋的生机。
任真摇头,嗓音沙哑,“我只是从古书上看过,对此阵变化一无所知。况且,你觉得,凭咱俩现在的状况,能做得到吗?”
念奴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镇定下来,说道:“我有个笨法子,虽然未必行得通,总好过咱俩站在这里,寸步难行,要不要试试看?”
任真苦笑,没有说话。
“我用力把你抛出去,只要你不触碰到地面,或许就不会激发阵道攻击。等你出去后,再找根藤条把我拉出去,如何?”
念奴的求生欲很强,说出自己的主意,想得到任真肯定。
任真无可奈何,环顾着周遭璀璨闪耀的星海,答道:“死马当作活马医,也只能这样了。”
其实他心里很清楚,每座阵道形成,都会形成独立封闭的空间,一旦陷进来,入侵者的视野和感知就会屏蔽,产生一种错觉,仿佛阵道空间能无限延展,浩瀚无际。
阵道一成,自生法则。如果无法摧毁其运行基础,靠蛮力横冲直撞,根本不可能闯出去。这就是阵道的威力所在,从认出它的那一眼起,任真就意识到,恐怕在劫难逃。
念奴反手将他抱进怀里,稍一蓄力,猛然朝星海外抛去。
任真腾空飞出。
便在这时,星光大盛,纷纷暴动起来。
无数白点同时上升,悬浮在半空中,将他围困在中央。它们不再局限于地面的转动,而是在空间位面上疾速盘旋,每道白光划过,摩擦着空气,都生出蓬蓬火苗,彷似流星。
如果刚才的景象算是星海,那么,任真充其量飘浮在海面,而此刻,他被浩瀚群星萦绕,湮没在森白星光间,才是真正坠入海里。
星辰运行,自有其轨迹,令空间变得紊乱狂暴。它们穿梭交错,蕴涵着深奥玄妙的大道至理,也是整座阵道的核心力量,汇聚在一起时,化作一道黑洞漩涡,将任真置于风暴中心。
漩涡旋转绞杀着,无数道气流在身畔流窜,每次擦到他的身体,都像是无形的利刃斩击,割破他的肌肤,令血花四溅。他却无力挣扎,在漩涡里跌撞着,任由星辰风暴蹂躏。
简直是一场碾压式的虐杀。
念奴站在远处,束手无策,眼泪夺眶而出。她没想到,这座阵道竟如此恐怖,她的主意不仅没帮到任真,反而把他推进绝境里,她却无能为力,只能眼睁睁看着他受折磨。
这时候,姜戎率领霜狼部众赶来,恰好看到这一幕,不禁幸灾乐祸地狂笑,笑声如鬼哭狼嚎,在鬼谷里震荡。
火光下,姜戎眯起独眼,欣赏着任真被阵道蹂躏的画面,表情狠戾而畅快,“哈哈!被星辰绞杀,还不如被老子一刀砍死呢,这样的下场才解恨!”
他仰天长啸一声,出了这口恶气,放心地撤离此地。
他们早就知道,这座鬼谷有座星辰大阵,杀伤力堪称逆天,族里的强者们试过无数次,想进谷里探个究竟,结果不仅没能闯进去,而且无一生还,全都丧命在阵里。
胆敢闯阵,等于在找死。他们非常确信,任真死无全尸,大半夜的,没必要再守在这里了。
星辰阵里,念奴浑身僵麻,吓得不敢动弹。
她泪如雨下。
哒、哒……
她的泪水滴落。
任真的鲜血也在滴落。
点点血珠坠落地面,溅得四周都是,渗进泥土里。某一刻,有一滴血珠在泥土表面滚动着,往边上轻轻一滑,恰好掉落在星点划出的线条表面。
初时,白线有些排斥,刺射出强盛光芒,试图将它烤干,然而,不知为何,白线的亮光渐渐黯淡,与之相应的,那滴血珠也在变小,却不是被蒸发,而是渗进了线条里。
众多线条紧密相连,周而复始,当这一道线条消失后,仿佛受到感染,同样的讯号继续传递,跟它有交集的其他线条也接连变暗,然后消失。
就像是骨牌效应一样,那道线条的消没,引发了连锁反应,先是导致附近区域的星辰消失,紧接着扩散向四周,用黑暗湮没星海。同时,悬浮半空的那些星点也逐渐减少。
片刻功夫,整座星辰大阵沉寂,偌大鬼谷重新沉浸在黑夜里,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
一切静谧如初。
“这……”
念奴震惊无语,揉着朦胧泪眼,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她不明白,明明什么都没发生,为何星辰阵道会离奇消失,不再绞杀任真。难道是自己的泪水感动了苍天?
她破涕为笑,感知到任真的位置,在黑暗里试探着向前,想走过去检查他的伤势。没走出几步,倏忽之间,整座大阵突然又亮起来!
刚恢复漆黑的地面,无数白光同时爆发,刺射出的光芒太过突兀,念奴只觉眼前一花,来不及抬手遮挡视线,便遭到星辰气浪的冲击,昏迷过去。
“怎么会……”
她瘫软倒地,在头脑清醒的最后时刻也没想明白,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为什么星辰大阵会突然沉寂,中断片刻后,又突然重新唤醒。
她自然没能察觉到,此时的星辰阵,已经跟先前不一样了。
如果任真保持清醒,应该能发现,它的运行轨迹跟先前恰恰相反,也就是说,星辰阵正在逆行。
星光流转,线条盘旋,同样的光华笼罩此地。当它们运行一周天后,迥异的变数发生了。只见整座星海飘浮起来,所有星点缓缓前移,移向任真。
这一次,它们没再构成凌厉杀伐的风暴,只是平静地靠近他,好似成群的萤火虫,光斑闪烁,这副画面很是温馨。
它们轻飘如雨,先后落在他身上,隐没不见。
鬼谷重新投入冬夜的怀抱里。
任真浴血倒地,气息微弱,正游走在生死边缘。
渐渐地,他的模糊意识里浮出一道身影,乳白如雾,笑眯眯地注视着他。
“孩子,你终于来了……”
第531章 苍穹之上
这道神识影像是一位老叟,鹤发童颜,手持权杖,在洁白灵力衬托下,颇具仙风道骨。
任真精神恍惚,在识海里问道:“你是谁?”
老叟手捋银须,笑容和蔼慈祥,“老夫名叫怒澜。看你的年龄,应该得叫我一声爷爷,我在世时,你还没出生吧……”
任真受重伤昏迷,此时意识朦胧,虚弱地问道:“你怎么会出现在我的识海里?找我有事吗?”
怒澜颔首,目光深邃,“这是我的一道残魂,在我临死前,被封印在星辰大阵里,等候有缘人到来,传承咱们苍穹部的衣钵。孙儿,你今夜闯进大阵,滴血认祖,我才被释放出来,能跟你相见。”
原来,星辰阵乃苍穹部所设,它刚才并非无故消失,而是通过任真滴落的血液,辨识出他的血统,知道他是苍穹部的后人,才停止攻击,转而逆行阵道,将封存的灵力灌输到他体内。
穿越者穿越的只是灵魂,肉身仍属于这个世界。任天行拥有苍穹部血脉,那么,他的儿子当然同样如此。
任真听懂了,难怪星辰阵如此恐怖,竟跟当年覆灭的苍穹部有关。
怒澜说道:“我的时间很有限,长话短说,你先告诉我,你父亲是谁?”
他仍不放心,在说出部落的核心秘密前,想再次验证任真的身份。
任真思索片刻后,答道:“从我懂事起,就是个孤儿,连父母一面都没见过,哪知道他们的姓名。要不是您告诉我,我至今还不清楚,原来自己是苍穹部的幸存者!”
他心思深沉,敏锐地意识到,绝不能说出任天行的名字。
毕竟,当年苍穹部覆灭的原因,就是南晋抓捕任天行,迁怒于整个部落。就是他父亲,引来了灭顶之灾,可以说是苍穹部的罪人。他如果说出实情,这老者必定暴怒,杀死他泄恨。
怒澜闻言,长叹一口气,黯然道:“也对,你能从那场灾难中幸存,当年肯定还在襁褓里,懵懂无知,哪能记住自己的父母……”
任真暗松口气,趁机试探道:“老爷爷,您既然是苍穹部的长辈,残魂怎么出现在霜狼部的地盘里?”
他也对怒澜的身份表示怀疑。
怒澜眯着眼,回忆起那场血腥的屠杀,面容痛苦。
“当年晋人入侵,在咱们部落烧杀抢掠,我带领最后一批男丁,拼命杀出重围,逃进这座山谷。我们都身负重伤,眼看要被搜查到,自知难逃一死,便以金针刺脉,逼迫出所有功力,联手布下这座绝阵……”
他唏嘘不已,没再说下去。
封印山谷,自绝后路,这是最壮烈的死法,他们宁愿自杀,也不肯被敌人俘虏。当然,他们心存侥幸,想利用这座古老阵法,留存住一丝残魂,静待部落后人来开启,为他指明前路。
苍天有眼,他们等来了任真。
今夜任真在逃跑时,总觉得冥冥之中,有道声音在呼唤他,其实就是鬼谷里的亡魂们感知到他身上的亲近气息,才发出这种朦胧呼唤。
怒澜悲愤地道:“孩子,我们死不瞑目啊!苍穹部肩负祭司的使命,世代主持祭祀苍穹之上的神明,从不敢怠慢亵渎,是他们最虔诚的子民。为何到最后,被赶尽杀绝的却是我们!”
苍穹部以苍穹为名,以培养祭司为任,原本在荒川内地位超然,其他八大部落都不敢冒犯他们。毕竟,荒族人以打猎捕鱼为生,纯粹靠天吃饭,他们不得不敬畏苍天的意志。
但是,那场无妄之灾来得太突然,也太决绝了。
“孩子,你是咱们部落最后的传人,一定要把血脉传承下去,而且,你要替我们报仇,去中原两朝找任天行,手刃那个畜生,绝不能让他苟活!”
怒澜死死瞪着任真,神情狰狞可怖,宛如厉鬼,哪还有刚才的慈祥。
在他们看来,是任天行在中原犯下滔天罪行,才株连九族,令整个苍穹部罹难。若说报仇,南晋武帝固然可恨,但任天行才是最直接的导火索。
任真闻言,暗暗冷笑。
劝儿子杀老子,你们真是天才!
“爷爷,您的嘱咐我记下了,我发誓,绝对会替部落报仇雪恨!对了,您说的那个仇人,他的道行是不是很高?我担心自己打不过他……”
他冰雪聪明,心道,让我替你们报仇,也得给我传授些神功秘籍才行,不然玩个鸟啊!
对于这些原始的荒族部落,他起初不抱太大希望,能找到对抗武帝的绝世法门。但是,这一路走来,他深深领教到荒人的厉害,他们虽然文明落后,但在打架斗殴这种本就原始的行为上,相当有一套。
尤其是这座星辰大阵,令他大开眼界,惊叹于荒人的智慧。他现在很想弄清,曾经尊为九部之首的苍穹部,底蕴究竟有多深厚。如果能把它骗到手,自己就算受再重的伤,也值了!
怒澜喜上眉梢,见任真答应复仇,眼神里流露出宠溺之情。他在鬼谷里枯等二十年,今夜终于等到传人,而且如此乖顺听话,他如何不高兴。
“这点你放心,任天行的本事并不高。只要你能开启宝藏,继承部落的衣钵,道行必定突飞猛进,睥睨天下,杀死他简直易如反掌!”
早在二十年前,任天行就已称雄武道,领袖群伦。这点他早就听晋军说过,却没跟任真说出实情,要是把任真吓倒,那还报哪门子的仇。
任真按捺住激动情绪,问道:“什么宝藏?”
怒澜凝眉沉吟片刻后,幽幽说道:“在说出宝藏前,我必须先告诉你一个秘密,也是咱们部落掌握的核心机密。你要听清楚了,在苍穹之上,还有另外一方世界,那里是众神的乐园!”
任真骤惊,难以置信。
什么情况,这世间真的有神明?!
怒澜见他久久没有回音,知道他是被吓住了,傲然道:“荒族里有些人,以为咱们装神弄鬼,渐渐怀疑神明的存在。哼,井底之蛙哪晓得,其实咱们部落的绝顶秘术,能请神明降世,诛杀妖魔!”
任真震撼无语,差点直接被他吓醒了。
这个牛吹得有点大啊,你们苍穹部真有这么大本事,能请神明降世,又何至于惨遭覆灭,落到这种地步。
他沉默一会儿,问道:“爷爷,您怎么知道,苍穹之上有神明?”
怒澜微笑,笑容里透着难以掩饰的得意,“你以为,咱们凭什么能当上祭司,备受尊崇?咱们部落的祖先,就曾亲眼见过神明降世,而且有幸跟神明交谈过,知道一些关于苍穹之上的情况。”
这些核心机密,历来只通过苍穹部的大祭司传承下去,连族长都无权知晓。若非部落全军覆没,任真成了唯一的传人,除他别无选择,怒澜又岂肯随意告诉他。
“祖先说过,苍穹之上的神界,叫地球。”
第532章 百目天王
说出“地球”二字时,怒澜神色虔诚,眸光深邃悠远,对神界的向往溢于言表。
任真也紧绷着脸,苦苦支撑,险些就要笑出声来。
怒澜费尽口舌地吹嘘,神秘兮兮,闹了半天,他所谓的神明,竟然是指地球人。至于神明降世,自然就是穿越者附体了。
任真听到这俩字,瞬间就想通其中关节。
怒澜说,苍穹部的祖先曾见证神明降世,其实是穿越者降临时,他在场看到这一幕而已。千年前的那位穿越者,将地球的情况告诉此人,此人便误以为是天外神明,将秘密留传给后代。
至于什么绝顶秘术,虽不知是否存在,想来应该是假的。
任真皱了皱眉,这时候忽然想起,那份灭运图录的书写者也来自地球,也是从千年前传承下来,莫非……两者是同一个人?
如果真是这样,那么,苍穹部的宝藏,很可能不仅跟灭运图录有关,还跟地球穿越者有关,这里面的信息量就太大了。当年父亲看到灭运图录,一定是想清了整个事情的原委。
他微微思索,问道:“爷爷,您特意告诉我神明的秘密,难道它跟咱们部落的宝藏有关系?”
怒澜点头,表情严肃,“没错,那份宝藏,其实是一头灵兽的宝血。根据那位祖先传下来的遗训,只要用它的宝血浴身,就有机会请动神明降世,配合咱们诛杀妖魔。只不过,成功的可能性比较低……”
任真哑然。
听老头的意思,似乎是由于荒人以灵兽宝血浴身,得到神明的垂青,才牵引到地球人的灵魂,令其穿越降临这世间,依附在荒人身上。
这算什么逻辑?
另外,那头灵兽又是何方神圣,它的血竟然有引发穿越的功能!
任真试探道:“您的意思是,让我去找那头灵兽,用它的血请神降世?那究竟是一头什么样的灵兽?”
怒澜没立即回答,而是反问道:“孩子,你对咱们部落了解多少?你知道苍穹部的图腾是什么吗?你知不知道祭祀神明的仪程?”
任真坦诚道:“说实话,我以前不知自己的身份,便不会关心苍穹部的情况。我只听说过,咱们的图腾是星辰,除此之外,别的就不清楚了。”
关于图腾的事,还是丹绝牧云告诉他的。
怒澜叹了口气,话音悲怆,“也对,苍穹部已灭亡多年,湮没在逝去的时光里,谁还会在意它过往的辉煌?孩子,我不怪你,还是慢慢告诉你吧!”
任真点头。
“神农大典,你肯定听说过,这项荒族最重要的祭典,为何会在夜里举行?因为祭祀流程里,有一件最重要的祭品,就是那灵兽的宝血。
那灵兽太过强横,虽被咱们苍穹部擒获,普通人却难以靠近它,更别提收集它的宝血。所以,不得不动启用星辰大阵,伤它取血,而夜间阴气最盛,也是星辰阵威力最大之时。”
怒澜娓娓道来。
“星辰阵玄奥精妙,能汲取天穹上的星辰之力,力量永不枯竭,因此,这座阵道才能保存二十年,仍完好无损。除此地以外,荒川里还有一座同样的大阵,就是用来囚禁那头灵兽。
以前的神农大典上,我们启动星辰阵,取血祭天,祈求神明庇佑,是约定俗成的规矩。这些年,苍穹部覆灭,再无人能开启阵道,这项重要仪程便荒废了。你若想闯进那处禁地,恐怕会很困难。”
怒澜蹙眉沉思。
任真不在意这些,心里想的是,自己要不要去取宝血。
他不清楚宝血的妙用,更无法确定,以宝血请神的传说到底是真是假。对于这种荒诞说法,他是不信的,但是,万一他真的引来穿越者,侵入自己的肉身,就等于鸠占鹊巢,这不是找死么!
他问道:“爷爷,那宝血还有没有别的好处?”
怒澜答道:“每年祭祀完毕,我们都会拿宝血给年轻人浴身,除了寄希望于得神明相助,庇佑自家部落,另外则是因为,它能让后辈们体魄强健,精力旺盛,这也是部落长盛不衰的根基。”
任真表面波澜不惊,心里有些失望。强健体魄、精力旺盛,这好处未免太平庸了,只要是品质上等的丹药,都能起到同样的效果,他何苦再冒这么大风险。
怒澜看穿了他的心思,诱惑道:“要想尽快提升实力,这是最有效的办法。百目天王的血,是世间仙品,并非谁都有资格得到它。别的不说,至少能帮你踏进第八境!”
他早就看出,这位后辈天资卓绝,小小年纪,就能跻身七境,只要肯帮他报仇,绝对未来可期。如此禀赋,若无缘跻身大宗师,实在太可惜,他拿这点诱惑任真,不愁小家伙不动心。
毕竟,八境机缘是命中注定,非后天努力所能争取,即使妖孽如任真,在破境之前,也不敢保证能百分之百成功晋升。
如此一来,任真很难抵挡这份诱惑。
任真神魂剧颤,带动整个识海震荡不停,“百目天王,真有这么强大?”
怒澜用力地点头,以为任真动心了。
他并不知道,任真这句话的核心,其实不在于它强不强大,而是用来确定,它是不是真叫百目天王。
任真以前听过这个名字。
三个月前,长安大战刚结束时,任真和小高攀在吹水居聊天,小高攀曾说过,老爷带他回荒川,帮他练成了心眼神通。之所以能成功,就是因为一头灵兽激发了他的潜能。
那头灵兽,也叫百目天王。
任真万万没想到,今夜在这座山谷里,又听到了这灵兽的名字。
一切恩怨的尽头,原来都出自百目天王。
任真心神震撼,一个离奇的念头忽然从脑海闪过,“难道苍穹部的传说是真的?我父亲该不会就是用宝血浴身,才导致被穿越附体吧?!”
想到这种可能,他毛骨悚然,感觉像触电一样,鸡皮疙瘩都冒出来。
天眼,心眼,百目天王……世上不可能有这么多巧合。
看来,必须要去见那头天王了!
第533章 横刀
任真凛然答道:“既然如此,我肯定会去找那头灵兽。请您告诉我它的位置,以及进出星辰大阵的诀窍。”
在长安时,小高攀说过百目天王所在,任真明知故问,刚好能验证两人说的是不是同一头灵兽。不过,小高攀并不知星辰阵的事,只说是老爷抱着他闯进去的。
若能学会星辰阵,那也是极好的,说不定,以后能派上大用场。
怒澜颔首,目光矍铄有神,“天王被囚禁在中州城,那里曾是咱们苍穹部的驻地,现在也不知被哪个部落霸占了。不过,神农大典应该还会在那座圣坛上举行……”
每年开春后,冰消雪融,万物复苏,荒族人开始大规模渔猎。初狩之前,所有部落会聚在一起,在大祭司的主持下,共同祭拜天神,祈求丰收和安康。
这就是神农大典。
当然,最近二十年里,祭典发生巨大变化,被赋予某些更重要的意义。这些都是后话,不过,举行的时间和地点从未改变过。
怒澜仔细讲述天王囚牢的地形,任真静静听着,心道,果然跟小不起的记忆一模一样,看来,就是那头灵兽。
“至于星辰阵,这倒好说,它刚才误伤你后,已经逆行分解,释放出我们当年封印的真力,灌注到你体内。你很快就会痊愈,同时获得跟它有关的所有信息。”
任真闻言,精神一震。
这时候,他的身躯仍处于瘫痪,还没恢复知觉,所以感受不到,点点星光融入身躯后,正钻进各处受损伤的肌理内部,化作阵阵暖流,迅速修复伤口,焕发出蓬勃生机。
不止是大阵造成的新伤,还有跟长乐真人拼斗的内伤,甚至连淤积已久的老伤,也正在被清除,效果异常明显。
“可惜,阵道一开始无法识别我的血统,造成重创,要不然,长辈们留下这么精沛的真元力量,能助我提升一大截修为!”
任真感到心疼,星辰阵先伤后治,白白浪费了这些真元。
怒澜无暇理会他的心思,殷切地道:“真元在流逝,我的时间不多了。小家伙,你是部落最后的希望,一定别辜负族人的期望,我们都在天上看着你呢!”
任真爽快附和,趁机试探道:“爷爷,这些年,我从别人听说过一点消息,不知是真是假。他们说,咱们苍穹部之所以覆灭,其实是由一张图纸引来的厄运,这是真的吗?”
他还惦记着灭运图录。它一分为九,苍穹部也曾拥有一张,今夜既然碰到这个亡魂,他当然得问出那张图的下落。
怒澜眉峰紧蹙,回想起旧祸,面容蒙上一层阴翳,“没错,我让你去杀任天行,就是因为他破解了灭运图录,才给咱们部落带来灭顶灾难。那张图是大凶之物,千万触碰不得!”
任真不甘心,追问道:“咱们部落那张,有没有销毁?可不能再让它留在世间,不然下次倒霉的就是我了!”
他还没傻到有话直说的份儿上。
没想到,怒澜接下来的话,让他哑然无语,“这是自然,当初我们在逃亡时,就将它丢进火里焚毁,你不用担心!”
任真不幸言中,属于苍穹部的那张图早就被毁了。
也就是说,世间无人能再凑齐灭运图录,看来,除非把任天行救出来,由他亲口说出,否则,那个秘密会永远尘封下去。
这时候,怒澜身上的灵力开始飘散,他能维持的时间到了。
“孩子,你一定要记住我的嘱托啊……”
嘱托啊……
托啊……
任真的意识注视着怒澜消失,嘲弄道:“都是一群老糊涂。我真想告诉你,我叫任真。”
只有迷信神明的原始居民,才会愚昧到这份上,以为触碰图录就会沾染厄运。他们烧掉的,不是厄运,而是未知的天大机缘,可惜了。
……
……
天亮了。
早晨的鬼谷,氤氲着薄薄湿雾,清凉舒畅。静谧幽深的谷里,不时传出几声鸟鸣,清脆悦耳,令人心情愉悦。
任真盘膝而坐,运功检查体内的状况,惊喜地发现,托星辰阵的福,自己积累大半年的旧伤,竟然一次性痊愈了。要知道,他养伤三个月,吃掉灵丹无数,都没能生此奇效,这如何不让他惊喜。
他现在总算明白,什么叫祸福相依。只要能满血复活,获益不浅,昨夜受的那份绞杀之苦,都是值得的。
他深吸一口气,精神抖擞,站了起来,走到念奴身边。
“醒醒,你还想睡到什么时候?”
他蹲下身,调皮地揪了揪念奴的耳垂。
经过昨晚的生死考验,他已经对念奴彻底放心。这小姑娘虽然身份显赫,性格泼辣,但心地善良,并非凶恶之徒,值得信赖。
所谓的项圈首饰,就不再需要了。至于那个罗浮咒,呵呵,其实压根就没存在过。
念奴睫毛微颤,揉着惺忪的睡眼,厌烦地瞥了任真一眼,小脸上晕满起床气,这份自然神态极尽妩媚。
“时辰还早呢,再睡会儿……”
说罢,她侧过身,继续呼呼大睡。
任真得到星辰阵的滋养,疲惫感轻松消除,但她狂奔一整夜,已经精疲力尽,没有任真那样的机缘,只能靠睡眠恢复体力。
因此,夜里两人醒来后,没再急着赶路,索性就地睡到现在。
任真见状,便不再打搅,独自走进谷里。
鬼谷深处凄清,到处都是枯骨,无数断剑残兵插在地上,成为当年那群苍穹部众的无字墓碑。
任真走到旁边,没有迈步踩踏进去,而是跪在旁边,静静磕了几个头。
不管怎么说,死者为大,这群宁死不屈的壮士,值得他敬重,更何况,从血缘关系论,他们还是任真这副肉躯的长辈,都是同族亲属。
“你们的血仇,我会替你们报,但是,冤有头债有主,害死你们的人,不是我父亲,更不是什么狗屁图录,而是武帝陈玄霸。用不了多久,我会利用你们留下的财富,杀回金陵城!”
说罢,他站起身,扫视着地面那些兵器。
夜里疲于奔命,他随手将那把普通朴刀丢掉,此时还缺一把好刀,代替**剑当明面上的兵器。
看到某处时,他目光微凝,伸手隔空一抓。
一柄血色长刀受到感召,疾速飞到他手里。虽然年岁已久,刀身仍是明亮如新,丝毫没被腐蚀生锈。
“好刀!”
任真摩挲着清冽刀锋,由衷赞叹。时隔多年,人已作古,刀意难息,恐怕世外的人已忘记此刀,更别提它以前的名号。
“如此利刃,不应被埋没。刀不同于剑,不讲究什么华丽尊贵,就是靠一股横劲。小伙伴,就叫你横刀吧!”
第534章 被迫撤离
任真很庆幸,多亏祖宗在关键时刻显灵,助他摆脱霜狼部的追杀。若非无意中闯进鬼谷里,他真不知道,自己和念奴已成强弩之末,该如何逃出生天。
虽说在阵里吃尽苦头,好在他获益匪浅,既治好全部伤势,又得知百目天王的秘密,这笔买卖绝对不亏。
两人在谷里休息了一上午,这次吸取教训,没敢再半夜赶路,而是趁着午后,继续南下赶往战歌部。
最后这段路程,已不算遥远,再加上昨夜在鬼谷里,姜戎等人亲眼目睹任真被大阵绞杀,以为他绝无幸理,也就不再大肆搜捕,所以这一路顺风,没有遇到阻拦。
黄昏时分,两人终于进入战歌部的地盘,总算安全了。
纵观任真此行,由北往南,贯穿八百里荒川,途中经历不少变故,险象环生,他差点把小命丢在路上。
进荒川伊始,他便碰上轩辕部内乱,轩辕破勾结影月部,试图杀死族长篡位,结果被他拦截,以龙喉部之名,趁机俘虏了念奴;
潜入赤蛇部领地后,他误打误撞,恰好赶上帝王花开,空骨部的长乐真人现身,让他察觉出曹春风的根基,并搏命斩杀长乐真人,收获硕果;
最后这段路,他又遭到霜狼部的追杀,走投无路,幸亏苍穹部的祖宗显灵,引他进入星辰大阵,得到了部落最后的传承。
荒族共有九大部落,这一路上,任真就跟其中之七产生交集。轩辕、影月、龙喉、赤蛇、空骨、霜狼、苍穹,无不跟他结下很深的恩怨,真的是不虚此行。
如今抵达战歌部,不必奔波劳顿,对他而言,考验不仅没有结束,恰恰才刚开始。
他和念奴走在大路上,不用再躲藏,前往腹地的村落。两人兜兜转转,快到深夜时,才找到战歌部驻扎的那座山丘。
然而诡异的是,从远处望去,村落里一片漆黑,看不到丁点亮光,仿佛无人居住一般。
“难道是大家都睡了?”
任真站在村头,挠了挠头,觉得很古怪。
念奴一路提心吊胆,有点被吓怕了,警惕地道:“就算半夜休息,我们部落也会派人巡逻放哨,战歌部不可能这么大意。村里该不会藏着凶险吧?”
任真闻言,皱眉说道:“不管怎样,进去看看再说。”
说罢,他走向村里。
念奴紧跟身后,环顾四周黑暗,手心攥着冷汗,“我有股很不好的预感,战歌部是不是出事了?”
她随任真走到现在,已经看出来了,任真不仅不是龙喉部的人,还是战歌部的朋友,之所以报龙喉部的名头,是故意给敌方惹祸树敌。
任真默不作声,早想到这点,心道:“战歌部以一敌二,形势严峻,后来又有白云城插手,更是凶多吉少。早知如此,我就该多给牧野一些兵马……”
他有点后悔,当初的决定太轻敌了。
两人还没走进胡同里,忽然,路边那棵老槐树上,一道黑影激射而出,迎面朝任真袭来。
“受死吧!”
任真见状,不慌不忙,没等那人近前,便纵身后退,飘然落在十余丈之外,远远避开对方的攻击。
“停手,是自己人!”
他以为这是护村的暗哨,误会他擅闯战歌部落。
孰料那人冷笑一声,并不买账,挥刀再次袭来,“哼,自己人可不会来这里!”
在任真眼里,他的动作太缓慢,明显不是自己的对手,但还是一退再退,不想跟他动武。这里面一定是有误会。
“这里不是战歌部么?我是牧野的朋友!”
那人听到这话,才收住身形,打量着任真和念奴,迟疑地道:“我怎么知道,你不是在说假话?”
任真哑然一笑,“这还不容易,你进村把牧野叫出来对质,我的身份就一目了然。”
那人沉默,黑夜里看不清面容,冷冷答道:“你是真糊涂,还是装糊涂?牧野不在村里,战歌部已经转移了,你赶紧离开吧!”
任真一愣,“战歌部不在这里?那你又是谁?”
他听糊涂了。
那人仔细盯着他,看了很久,忽然想起某种可能,试探道:“你是哪里人?”
任真毫不犹豫,答道:“唐人。”
那人身躯明显一震,收到走到任真面前,情绪有些激动,“你真是阿野的朋友!”
任真报以微笑,这才看清,对方是个年轻人,“兄弟如何称呼?”
青年抱拳答道:“我叫牧宾,你可以叫我阿宾。这个村落,确实已被我们舍弃,我今夜回这里,是取走落下的东西,不想正好遇见你!”
任真疑惑道:“好好的村落,怎么就舍弃了?”
阿宾沉声道:“我就是看你不知情,才猜到你是外地人。龙喉霜狼两部联手入侵,他们势力太大,曾杀到这里,我们抵挡不住,只好转移避祸。”
任真闻言,转身看向念奴。
念奴摊手,无辜地道:“你干嘛这么看着我?我们部落生活在北边,跟战歌部井水不犯河水,也懒得打听他们的事,不知情很正常啊。”
任真释然,说道:“那你带我去找大家吧!”
阿宾歉意一笑,“别怪我多疑,咱们部落藏身之地,是秘密,我不能带外人进去。你在这里等着,我马上就去叫阿野来接你!”
他很警惕,跑出数十丈后,又转身看一眼,担心任真尾随他。
任真看在眼里,心道,难怪刚才他攻击我,原来是把我当成敌人的探子了。
两人坐在村头,足足等了两个时辰。
阿宾再次返回时,不止带着牧野,还带着数名壮汉,气势剽悍,显然充当牧野的保镖,以防其中有诈。
牧野举着火把,走到任真跟前,看清他的面容后,大惊失色,慌忙跪地行礼,“侯……先生,您怎么亲自来了!”
在路上,听说北唐派人来找他,他心潮澎湃,总算盼到救星了。他以为来的是哪位将军,或者是大宗师,没想到,来的竟然是吹水侯本人。
孤身赴险,万里来援,这个面子算是给足了。
见牧野如此激动,其他人也看得出,应该是来了大人物,就要跟着跪地。
任真连忙搀起他,笑道:“我这条命是你救的,这次来你家做客,既是自己兄弟,用不着这么客气吧?”
确实,他当初中蛊垂危,对亏牧野带他去找丹绝,才化险为夷。他亲自来报恩,是理所应当的情分。
牧野起身,笑容憨厚,拉着任真走向村外。
“先生肯把我当兄弟,这还有什么好说的?走,回去杀羊宰牛,给你设宴接风!”
任真被一群人簇拥着,有说有笑,感觉浑身温暖。这种朴实热情,是他以前从没体验过的。
两人寒暄一会儿,眼见道路越走越窄,前面来到一座幽深山谷,他忍不住问道:“这是去哪里?”
第535章 牧神纪
牧野指着前方,解释道:“这是我们部落的祖地,叫善人谷。此地四面环山,易守难攻,谷里还挖有山洞隧道,当谷口遇到敌人强袭时,便于迅速撤进后方深山里。”
深夜里,任真看不清周围地形,到处黑漆漆一片,“你们放弃原来的村落,躲进山谷里,局势已经严峻到这种地步了么?”
牧野苦笑道:“若非万不得已,以我们的行事风格,也不至于拉下脸面去中原求援。我们原想着,只要北唐肯派援兵,就能扭转战局,谁想到,白云城又插手了……”
他叹息一声,沮丧之情溢于言表。随行众人闻言,也都沉默下来。
荒人孤僻倔犟,对祖先被放逐的渊源耿耿于怀,世代对中原人带有敌意。战歌部让牧野去北唐,本身就说明,他们已走投无路,而强大的白云城卷进来,更是雪上加霜,令他们无力招架。
若非有这处天险作屏障,得以躲避栖身,他们恐怕早被赶尽杀绝。
众人来到谷口。
任真借着火光,凝视依靠峭壁搭建的防御工事,留意到巡逻岗哨的装扮有些眼熟,应该是当初牧野亲率的一万虎卫。
“我派来的那批强者,中了白云城的埋伏,伤亡惨重,不得不退出荒川。我听说,云帝素来深居简出,不干涉部落纷争,为何这次一反常态,亲自出面跟我们为敌?”
在长安大战中,他早早昏迷过去,没能目睹云胤本人的真容。他很想知道,白云城究竟是为了什么,跟南晋勾结在一起。
牧野前头带路,将他领向山谷深处,答道:“事后,我们派人去白云城谈判,恳求云帝保持中立,但他的属下说,八百里荒川,只能由他作主,不准任何人跟中原势力结盟,这是最大的忌讳!”
任真皱眉,“这么说,他并非针对你们部落,只是想把中原人赶走?据我所知,荒川里也有人跟南晋勾结,怎么没见他们出面干涉?”
牧野攥着拳头,愤愤地道:“他是在假惺惺地装公平!什么赶走中原人,说到底,还不是因为他实力最强,有恃无恐。只要能得到多数部落的进贡,他才不在意我们部落的存亡!”
进贡……听到这个词,任真心意微动,面上没有表现出来。
牧野忽然停步,意识到光顾着激动,把最关键的事给忘了,问道:“先生,你带来的兵马驻扎在哪里?安全起见,要不把他们也调进谷里?”
周围众人盯着任真,脸上纷纷浮出期待之情。
在他们看来,任真这位大人物亲自出马,可见对此事非常重视,肯定会挑选精兵入川,这下战歌部算是盼到救星了。
任真摇头,“我独自前来,没带一兵一卒。”
“什么?”
众人激动半天,一听到这话,心情跌落到谷底,变得愈发沮丧。单枪匹马,就敢闯进荒川,中原人未免太狂傲,把荒族争斗当成过家家了!
牧野神情剧变,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颤声问道:“先生,这么大的玩笑,我们可开不起……”
任真平静地道:“我是认真的。”
一名大汉听到这话,毫不掩饰自己的不满情绪,嘲讽道:“大半夜的,枉费咱们白激动一场,跑出被窝去迎救星!唉,散了散了,都各自回家睡觉吧!”
说罢,他有意无意地瞥任真一眼,怅然离开。
其他人见状,也唉声叹气,不欢而散。
谁都不信,凭借区区一名年轻人,就能扭转整个荒川的局势。他们原以为,牧野在中原结识到了不起的大人物,现在看来,只是个自不量力的毛小子而已。
刚才的热情气氛瞬间消散,只剩牧野和任真主仆,冷清地站在那里。
“这……”牧野表情难堪,挠着头尴尬说道:“侯爷别误会,其实大家很欢迎你,他们以为你会率大军压境,所以,难免会失望……”
他当然知道,任真深谋远虑,既然独自前来,自有其用意,绝不是来看战歌部的热闹。其他人一哄而散,他夹在中间,里外不是人,很没面子。
任真拍了拍他的肩膀,真诚一笑,“不必解释了,我不会多想。反正我是来帮你的忙,没必要在意别人的看法,只要让你满意就行。”
牧野如释重负,抱拳答道:“我清楚侯爷的道行,你一个人来,对我也是莫大的帮助。”
任真转过身,看向谷里,“你们部落主事的人是谁?”
没等牧野回答,他特意补充一句,“必须是绝对可靠的人才行。”
牧野微怔,“是我们族长,叫牧神纪。我这就带你去找他!”
他本来是想带任真去找大祭司的,听到这句补充,不知为何,忽然觉得似乎族长更可靠,于是改了主意,将任真领向另一方位。
没走出多远,牧野脑海里响起一道话音,“兄弟,你要明白,战歌部落到如今的地步,再也输不起了。咱们不能冒任何风险,行事务必慎之又慎!”
牧野身躯一颤,辨别出这话是任真说的,不禁感到疑惑。两人距离这么近,周围又没有外人,有话当面直说就是,何必搞得这么神秘。
任真猜出他的心思,继续以神念传音。
“你听我说,战歌部屡战屡败,是有原因的。上次我派剑道群雄来支援,却被引进敌人的埋伏圈,这说明什么?说明你们部落里有奸细,跟敌人串通一气,提前走漏了风声。”
牧野骤凛,以神念回复道:“事后我们已查清,那次派去接头的人,确实是被龙喉部买通,作出吃里扒外的勾当。你放心,我们早将叛徒千刀万剐,替死去的前辈们报仇!”
任真叹息一声,“我重提此事,不是想让你们内疚和报仇。吃一堑,长一智,你得意识到,对方既能收买一名叛徒,就可能还安插别的叛徒,潜伏在这群人中间。如不吸取教训,再次泄露机密,悲剧还会重演!”
牧野惊出一身冷汗,“好险!我早该想到,刚才你要是说出实情,让叛徒掌握援兵的信息,敌人肯定还会像上次那样设伏!”
任真幽幽地道:“只是瞒过叛徒,还远远不够。我没说谎,确实没带援军前来,现在形势混乱,还没到出兵的时机,不能轻举妄动。”
谋定而后动,他孤身赴险,就是想先摸清形势,制定出作战计划,再临时搬救兵不迟,反正他和海棠沟通传信,只是一念之间的事,根本不耽误时间。
如此一来,北唐出兵的消息不会提前泄露,就能做到神兵天降,杀敌人一个措手不及。
牧野点头,放心地道:“侯爷满腹韬略,只管按自己的计划来,有事吩咐我就行。我是个粗人,不懂兵法,你不用再跟我解释,我也绝不会质疑你的决定!”
有自知之明,量力而行,这就是他聪明的地方。
任真嗯了一声,问道:“先说说你们族长吧。那个牧神纪,真的很可靠么?”
第536章 趁我没反悔
联想到老族长那副磕碜面容,牧野的嘴角不自觉地翘起来,笑道:“就算整个战歌部叛变了,老爷子都不会变……”
这是分量极重的评价。
任真听出话里的坚定信念,便不再质疑人家的长辈,默默前行。
不一会功夫,两人走进一座山洞。洞里潮湿阴冷,虽然点着大堆篝火,却难以抵挡外面吹进来的寒风,火焰随风舞动,光芒闪烁,整个山洞也跟着摇曳。
火堆后的石板上,一位老人坐在绒毯上,披着兽皮厚袄,凝视两名年轻人走进来,目光湛湛有神,仿佛蕴藏着两点燃烧的火苗。
牧野走到跟前,躬身行礼,“老爷子,这就是我常跟您说的那位贵人,北唐的吹水侯。”
任真入乡随俗,没把自己当贵人,模仿牧野的姿势行礼,“晚辈蔡酒诗,祝牧老爷安康。”
他没敢说自己叫任真。毕竟,经历当年南晋入侵的核心人物,应该听过任天行的名号,万一根据姓氏联想在一起,那麻烦就大了。
牧神纪坐在榻上,眯眼打量着任真,纹丝不动,像是睡着一般。
见他迟迟没搭腔,牧野真以为他睡着了,干咳一声,说道:“老爷子,人家万里迢迢赶来助阵,这是天大的人情,您倒是说句话啊!”
牧老头脑袋微晃,这才回过神,嘴唇一咧,干枯老脸上挤出笑容,残余的几颗黄牙露出来,说不出的磕碜。
“小侯爷天纵英才,如此年纪,就有七境修为,差点就赶上我了。”
任真直起身,听着似乎是在夸自己的话,总觉得有点不对味,谦虚而不失腔调地道:“晚辈来捧捧场而已,今夜见到贵部落的英雄豪杰,好生钦佩,恳请前辈们能多点拨教导我。”
他看得出来,自己作为强援上门,又是血气方刚的年纪,老爷子自矜身份,身为族长,拉不下脸面来殷勤奉承他。
牧老头笑意温暖几分,呵呵地道:“远来是客,小野,你替我招呼侯爷。”
任真接过石凳,坐在篝火旁,偷偷打量牧老头,发现他身边放着一根拐杖,应该是腿脚不便。
牧老头伸出枯手,感受着火堆的热量,目光矍铄。
“我听说,侯爷是独自入川的?”
任真神色微异,牧野也很惊讶,“要不是侯爷今晚现身,我都不知道他来了。您天天呆在洞里,怎么会听说这事!”
牧老头悠悠说道:“我也是才知道。这些日子,荒川里生出不少事端,听说跟龙喉部的一名天才有关。我正琢磨着,哪里冒出这么厉害的天才呢,这会儿看到侯爷,就全明白了。”
八百里荒川,总共只有数十名七境强者,都是各部落的首脑人物。至于像任真这样风华正茂的年轻七境,更是少之又少,只有那一两位,名气都大得吓人。
凭空冒出的天才、火速赶来的侯爷,老爷子心思通透,轻易将两者联系到一起,猜出事情真相。任真是不是独自前来,就显而易见了。
牧野正糊涂着,任真答道:“晚辈本想悄悄赶路,惹出那些乱子,实属无奈。一旦我来战歌部的消息传出去,让其他部落知道真相,恐怕会生出祸事。”
牧老头能猜到,别人当然也能猜得到。
牧老头若有所思,将视线移向侍立旁边的念奴,问道:“听说伏天家的小丫头被抓走了,就是你吧?”
念奴大方行礼,“伏天念见过老爷子。”
牧老头颔首致意的同时,淡淡看任真一眼。任真会意,说道:“我九死一生,能来到这里,多亏她背着我拼命逃跑。让她留下来听听,不是坏事,说不定还能帮上忙。”
牧老头笑呵呵地道:“我们跟影月部素无瓜葛,以后如果能成朋友,那再好不过了。小野,去给伏天小姐搬个石凳。”
任真问道:“我连日奔波,不清楚后续状况。老爷子,你能不能给我讲讲?”
牧老头凝视着通红的炭火,说道:“你擒走小丫头后,伏天辰救女心切,亲自率人去龙喉部谈判。龙喉部矢口否认,一言不合,双方大打出手,听说影月部吃了不小的亏……”
念奴是影月部不世出的天命武者,伏天辰有多宠溺她,可想而知。一人可兴邦,为了部落的兴衰,他不能坐视不理,必须想办法把她救回来。
他之所以没怀疑任真的身份,主要还是因为,任真那夜斩出霸气一刀,震慑人心,在这八百里荒川,能有此威力的刀法,只有龙喉部的镇魂刀,两者颇有神似。任真报出龙喉部的名号,影月部众也都听到了。
念奴花容失色,紧张地盯着牧老头,泪水在眼眶里打转,“老爷子,我父亲怎么样?他有没有受伤?龙喉部有没有趁势攻打我们?”
伏天父女情深,一听到父亲为了救她,不惜越境犯险,她激动地站起来。如果因为她的安危,令父亲受伤出事,她将愧疚终生。
牧老头把她的焦急看在眼里,和蔼地道:“小姑娘放心,你父亲只是受了点皮外伤,不打紧。听说这些天,他又在尝试游说其它部落,一起攻打龙喉部,非要把你夺回去。”
念奴闻言,立即转过身,不顾牧家老少在侧,跪到任真面前,哀求道:“看在咱们共患难一场的份上,求你放我回去吧!我不能再让父亲因为我,去跟别人拼命!我求你了!”
说罢,她朝任真叩首,头磕在地上,啜泣起来。
任真起身,把她扶起来,宽慰道:“放你回去,不是不可以。不过,你想好该怎么交代了吗?”
他杀伐果断,不是个有妇人之仁的人,但也绝非冷酷无情。念奴背他逃出生天,这份人情他记在心里,此时见她泣不成声,理应成全他们父女,把她放回影月部。但如他所说,他不能把自己置于险地。
念奴哭成泪人,语无伦次,“我发誓,绝不会背叛你!”
任真左右为难,不知如何是好。
牧老头有心跟影月部交好,替念奴求情,说道:“一旦你来我这里的消息泄露,让伏天辰知道,他肯定会找我们拼命。与其这样,还不如主动送她回去,让她一口咬定,就是龙喉部干的。”
念奴作为当事人,如果坚决指认龙喉部是凶手,到时候,任真再刮刮胡子,恢复正常装扮,嫌疑就能洗清,不必担心惹上麻烦。
念奴连忙点头,红着眼说道:“主人,我一定照你的命令行事。反正龙喉部打伤我父亲,关系无法挽回,事已至此,索性继续跟他们作战就是。我没必要出卖你,再得罪战歌部的朋友!”
所谓覆水难收,两大部落已经交恶,撕破脸皮,再想修复就很难了。即使不考虑交情和信誉,念奴从影月部的利益出发,最有利的选择也是顺水推舟,跟任真一方结盟。
更何况她清楚,任真的背后,还有北唐这座庞然大物。
任真长叹一声,说道:“我活到现在,缺乏安全感,很少信任过别人。咱俩认识时间虽短,但就像你说的,共患难一场,友情自然是有的。罢了,我应该成全你们父女,趁我还没反悔,你赶紧走吧!”
第537章 ****的故事
任真心知,强扭的瓜不甜,如今念奴的心已不在这里,如果非要硬留她,不仅无法驯服她,反而会让她生出恨意。与其这样,不如成全她的一片孝心。
念奴闻言,笑逐颜开,恭恭敬敬地磕了几个头。
“主人,再把那个项圈套在我脖子上吧,这样你就能放心了。”
她并非真傻,早就看出这个小手段,此时主动说破,是为了表明自己的坦荡心迹。
任真苦笑着摆手,“牧野,你送她出去。”
念奴走向外面,忽然回头看他,有些恋恋不舍,“神农大典,你应该会去吧?到时候,我不会让你失望!”
说罢,她不再迟疑,随牧野离开山洞。
牧老头坐在榻上,注视着她的背影,嘿嘿一笑,“侯爷好手段,这么快就让人家大小姐舍不得你了……”
任真摇头,“我没使手段,只是一路没亏待她而已。”
牧老头瞥他一眼,没心情开这方面的玩笑,认真说道:“你把牧野支开,是有话对我说吧?”
牧野伸手拥着篝火,说道:“让她指证龙喉部,还远远不够,我来你们这里的消息,会被部落内部的奸细传出去,这也是我没率兵赶来的原因。当务之急,是锄奸。”
牧老头点头,心里对这年轻人的欣赏之意愈浓。
“上次由于我们的失误,连累北唐强者遇袭,我很过意不去。事后,我率部众搬进这座善人谷,自绝门户,就是想切断奸细勾连外部的渠道,等着他露出马脚。”
牧老头不是愚鲁之辈,也意识到奸细的潜在威胁。他让所有人搬进山谷,这里地形封闭狭隘,内部通道退路众多,就不用担心再被里应外合,遭受重创。
说到这里,他咳嗽几声,补充道:“小野这孩子,值得绝对信任,我有心让他接我的班,才派他出去求援。以后有什么事,你只管吩咐他就行,我们尽力而为。”
任真神色微异,没想过牧野在部落的地位这么重,竟是族长继承人。牧神纪能有心,提前谋划这些细节,免得日后部落大乱,这再好不过了。
“你们有没有发现可疑对象?”
牧老头蹙眉,额头显现出苍老皱纹,眸光变得寒冷,“我真希望自己的判断会出错。”
他的浑浊话音里,透着隐隐怒意。
任真听出来了,不由问道:“是谁?”
牧老头嘴角抽搐,答道:“今夜你来部落,就是捉奸的绝佳良机。刚才小野带人去接你时,我已秘密派人守在谷顶,监视所有人的举动。关于你的情报很重要,内奸急于传信,便会被当场抓获。”
任真抬头,注视着牧老头,心里对此人的评价更高了。战歌部以一敌二,能苦撑到现在,这位老族长果然很有城府。
牧老头眯起眼,挑弄着篝火里的木炭,说道:“耐心等吧,很快就见分晓。”
任真嗯了一声,继续问道:“我想知道,空骨部的情况如何?”
他杀死长乐真人,令空骨部折损最强战力,可以说是沉重一击。他们知道,长乐真人亲自动身,意欲跟赤蛇部争夺帝王花,既然死在赤蛇部的地盘上,这笔账自然记在对方头上。
毕竟,除了念奴,无人知晓凶手是任真。
牧老头顿时警觉,诧异地盯着他,“怎么,连这件事也跟你有关?”
就算任真是少年天才,他也断然不敢相信,尊为准八境的长乐真人,居然是栽在刚进七境的年轻人手里。而此时的任真,毫发无伤,这就更不可思议了。
任真不置可否,说道:“有点小忙,想请老爷子出手相助。”
牧老头神情凛然,“什么忙?”
“我跟牧云前辈相识,深知她的炼丹术精绝,中原无人能及。我想,她应该是自幼受熏陶,离不开你们部落的栽培。我想请你帮忙,亲手炼几枚丹药。”
牧老头问道:“是何种丹药?”
听任真的口气,不放心让别人代劳,指定由他亲手炼制,此丹必然非同凡响。
任真微微思忖,说道:“其实我也不清楚,药方该如何配置。在来的路上,我刚好……”
话没说完,洞外忽然想起喧哗声,很快,一群人走进来。
任真立即闭嘴,没再说下去,目光扫视众人,落在他们绑缚的叛徒身上,不禁愕然。
被绑的是阿宾。
刚才在村口相遇的那名青年,竟然就是内奸。
这时候,一名中年汉子飞起一脚,将阿宾踹倒在地,气得睚眦尽裂,“我真没想到,自己居然养了个白眼狼!我就算以死谢罪,也无颜去见列祖列宗!”
显然,他就是阿宾的父亲。
接下来的一幕,令任真始料未及。
只见那汉子跪在牧老头面前,眼眸通红,“爹,是我管教不严,你把我也一同处置吧!”
闹了半天,叛徒阿宾是族长的亲孙子!
任真后知后觉,这才意识到,难怪刚才牧老头表情复杂,看来他早就猜出,内奸是他最疼爱的孙儿。
牧老头脸色铁青,一言不发。由于腿脚不便,他抄起手边的拐杖,径直朝阿宾砸过去。
任真眼疾手快,迅速接住拐杖,不能让他真的大义灭亲。
阿宾瘫软在地,肝胆俱裂,吓得尿了一裤子。对于爷爷的刚烈性子,他再清楚不过,砸来的这一拐杖,绝对没有留情,能将他一杖打残。
“孽障!”
当着族人们的面,牧老头厉声咆哮,像是一头苍龙暴怒,浑厚嗓音在山洞里震荡,令众人心脏砰砰狂跳。
“咱们战歌部上下,把你一手拉扯大,都像掌上明珠似的宠着你,你摸着良心问问自己,大家可曾有半分亏待过你!你竟做出这种畜生不如的勾当!”
牧老头痛心疾首,死死瞪着阿宾。若非被众人搀扶住,他恨不得冲上去,将背叛祖宗的不肖孙子鞭打至死。
阿宾仓皇倒退,缩在墙角瑟瑟发抖,眼神却同样悲痛,激动地道:“嘴上说得好听!大家表面对我恭敬,还不是因为我是你孙子,你问问他们,真是发自内心尊重我吗!”
牧老头气得说不出话,差点晕过去。
阿宾见状,胆量渐增,起身环顾周围众人,冷笑不止,“哼,你们真以为我傻?以为我不知道,你们心里最拥戴的不是我,而是牧野这个野种?!”
牧野攥着拳头,站在角落里,眼眸已经猩红,硬是忍住没有发作。从小到大,他最恨之入骨的,就是别人骂他野种。
阿宾情知横竖一死,已没有回旋的余地,索性直抒胸臆,把憋在心里多年的情绪都发泄出来。
“以前,我是族里最耀眼的天才,你们个个讨好奉承我,都围着我转。但是,自从收留了这个野种,帮他觉醒出兽力,你们就都跑去献殷勤,把我丢在角落里,有没有考虑过我的感受!”
阿宾歪着脖子,姿态癫狂,指着众人叫嚣。他越说越委屈,眼里也饱含热泪。
“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们的想法!你们是不是觉得,天命武者最了不起,就应该继承族长的位置,而我只是扶不上墙的烂泥,没资格跟这野种较量!”
他豁然转身,愤怒地盯着自己的爷爷,嘶吼道:“牧神纪,我是你的亲孙子啊,你凭什么要选他当接班人!”
第538章 炼药
压抑多年的愤恨,如同火山喷发出来,炽烈的情绪在阿宾胸膛里燃烧着,愈演愈烈。
“说我吃里扒外?老东西,你放着自己的亲孙子不疼,反而对这个野种百般宠溺,手把手教他修行,甚至准备把族长之位传给他,你这才是吃里扒外啊!”
阿宾一边指着牧野,一边朝牧老头狂喷,“不是我对不起你们,而是你们先把我高高捧起,又重重摔在地上!本来属于我的东西,被别人抢走了,我为什么不毁掉它!”
面目狰狞、丧心病狂。
牧野凭空出现,崭露出天命武者的锋芒,抢走了原本属于阿宾的风头。众人想当然地以为,阿宾始终会是那个温顺懂事的孩子,渐渐冷淡了对他的关爱。大家
忽略了一点,他也是人。他也会自私,会虚荣,会嫉妒,会愤恨……
这就是****的故事。
所有消极不满的情绪在他心底积蓄,形成一团笼罩的阴影,真正爆发出来时,就酿成了如今的叛变。
面对他的咆哮,众人哑口无言,心里五味俱陈。
牧老头气得面无血色,浑身颤抖着,挥手大喊道:“拉出去,砍了!”
在整个部落的利益面前,他身为族长,公私分明,大义灭亲,就算阿宾是他唯一的孙儿,他也照杀不误。若非如此,他没法向部众和那些惨死的冤魂交代。
话音刚落,阿宾的父亲大步上前,拎着逆子走出去。
随着外面响起一声惨叫,牧老头痛苦闭眼,老泪纵横。
众人见状,试图出言安慰,他疲惫地挥了挥手,“孽障咎由自取,死有余辜,我不会看不开,你们都下去吧!”
说着,他又侧身看向任真,“老朽心力交瘁,今夜不想再议事,贵客先随小野去休息,咱们明日再叙。”
任真理解他的心情,郑重行礼。
牧野领命,没有立即离开,而是走到牧老头跟前,默默磕了三个响头。
他知道,这场祸端是由自己引起来的。如果当年牧老头没收留他,阿宾便不会受冷落,不会心理失衡扭曲,落得如今的下场。
战歌部对他的恩情,他只能默默记在心里,日后拼命去报答。
牧老头看在眼里,何尝不知,其实心情最难受的,是这个可怜的孩子。他叹息一声,有些欣慰,“去吧!”
……
……
第二日,任真被请进山洞里。
牧老头比昨夜更憔悴一些,待他落座后,说道:“事情已经查清了,昨晚那畜生谎称回村取东西,试图跟霜狼部的人接头,恰好碰上你,他怕形迹败露,只好回来喊人去接你。
他知道你是北唐派来的,弄清你是独自一人后,偷偷放出信鸽,向霜狼部送信,被守在谷顶的暗哨一箭射落,认出他的字迹。现在内奸已除,放心吧,外界不知你来战歌部了。”
任真点头。
那夜在鬼谷里,他惨遭星辰阵绞杀,是霜狼部众亲眼目睹的。其后,他悄然来到战歌部,途中再没碰见别人,霜狼部只会以为他已经死了。
接下来,他只需刮掉胡须,换上荒族装扮即可。
“老爷子,昨夜说起炼丹的事,被中途打断了。不瞒您说,长乐真人确实是被我杀死的,我从他手里抢到一株名花,想把它炼成丹药服下,却不知如何配药,还请您指点。”
说罢,他取出盛有失魂引的小盒,递给牧老头。
牧老头接过来,凝神细视,枯手微微颤抖着,“老朽虽不知是何种宝物,不过,连长乐真人那等枭雄,都因它丧命,它必定不凡。”
任真答道:“这花名叫失魂引,在巫蛊界被称作帝王花,能令所有蛊虫臣服,乖乖现出原形。我猜,如果把它炼丹服下,或许能起到百蛊不侵的奇效。”
牧老头瞳孔骤缩,“我听过帝王花的名头,想不到,赤蛇空骨两部的冲突,居然是因为这花。你不知道,长乐真人死后,空骨部兴师问罪,冲进赤蛇部地盘,双方血战一场!”
任真这次南下,无意中充当一根导火索,激化了各大部落的争斗。
如果只是夺花,长乐真人得手后,能全身而退,最多赤蛇部怀恨在心,双方也不致大动干戈。但是,空骨部的顶级战力因此陨落,就不同了,这是深仇大恨,他们岂甘罢休。
任真有所思量,问道:“空骨赤蛇,哪一部落跟咱们的关系更好?”
“都半斤八两,”牧老头明白他的意思,答道:“喜爱养蛊的人,都绝非善类,如果从结盟的角度看,相对而言,还是赤蛇部更容易拉拢。与虎谋皮,还是要慎重。”
任真嗯了一声,然后说道:“这是后话,眼前我想知道,您有没有办法拿它炼药?”
牧老头闭上眼,皱眉陷入沉思,过了良久,才开口答道:“有失魂引做主药,再搭配一些奇花异草,虽然需耗费不少心血,应该能达到你理想中的效果。”
任真特意起身,行礼致谢,“那就拜托您了。我想把它炼成五枚药丸,应该能做到吧?”
等到杀回金陵时,他和海棠注定要跟曹春风对决,为防不测,得各自服用一枚。而任天行沦为阶下囚,以武帝的谲诈手段,很可能会故技重施,在他体内做手脚,那么他也得服用一枚。
至于剩余两枚,可以随身携带,以备不时之需。
牧老头微微沉吟,说道:“分成五粒,不是不可以。但是,我年岁已高,不想白白耗费心血帮你,你得答应我一个条件。”
任真愿意援助战歌部,这是基于先前跟牧野的交易。一码归一码,现在他若想炼药,让牧老头出大本钱,则是另一笔买卖。
任真以为猜到他的心思,坚决地道:“五枚丹药各有用处,我绝不同意分给别人,请您见谅。”
牧老头摇头,“你误会了,我没有打丹药的算盘,而是想让你做别的事。开春的神农大典,不知你听过没有?”
任真豁然开朗,“我明白了,你想让我当打手。”
牧老头咧嘴一笑,露出几颗大黄牙,莫名猥琐,“放着这么强的战力不用,我还不至于这么傻吧?”
任真没贸然答应,平静地道:“先说说规则,我再决定不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