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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格鱼     官医txt下载     官医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0046章月黑风高夜

    见儿子一副不以为然、自有主张的样子,骆破虏心里暗叹。

    他性格虽然清高,但也是当了这么多年的干部,又出身京城高门,怎么能不清楚这些弯弯绕。只是他如今萌生了退意——经过郑平善案子的风波,骆破虏觉得官场险恶,实在是不值得再留恋下去了。而他自己已经四十多岁,才副县级,这个年龄已经不具备优势了,即便是再在官场上“厮混”下去,也不会有太高的前途。

    所以,骆破虏在家休息的这两天,正在暗中规划定位自己及全家未来的发展方向——如果有可能,他更愿意去大学教书,专心做学问。

    当然,这只是他潜藏在心底的还不成熟的想法,暂时没有对妻子和儿子讲。

    “爸,京城的骆家大伯又打电话来问你什么时候回京,说是三爷爷要见你。”骆志远一边吃饭,一边主动岔开了话题。

    骆破虏的脸色沉了下去。

    上次跟骆朝阳通电话,骆朝阳向他委婉转达了骆老的“指示”——骆老暗示,只要他肯回京认错,一切就既往不咎,骆家依旧可以让他回归。

    说实话,骆老能让步到这个程度,已经算是出乎骆破虏意料之外了。但骆破虏还是心里顾虑很大,虽然嘴上答应着,却不见行动。

    回归骆家,不仅是他一个人,还有妻儿。可他却担心妻儿尤其是出身草根的爱妻穆青会受到骆家人的排斥和歧视,因之受伤害——有些东西不一定非要表现在口头上和行动上,单是那种无形的隔阂和高高在上的“俯视”,就足够让人接受不了了。

    所以,骆破虏一直没有打算进京。

    骆志远故意提起这一茬,骆破虏心里烦躁起来,就顾不上再追问下去,沉着脸起身进了卧房。

    骆志远轻轻一笑,低下头继续吃自己的饭。

    ……

    深夜11点。安北市人民医院。重症监护室。

    心脑血管病区的走廊上灯光昏暗,住院的病号早已入眠,整个病区一片无言的静寂,值班的护士趴在护士台上沉睡了过去,监护室对面的休息室里,省纪委专案组来陪护的两个人也进入了梦乡。

    一个穿着白大褂的年轻护士蹑手蹑脚地从走廊的那一头走过来,手里端着一个不锈钢的诊疗盘。

    她路过护士站的时候,扫了一眼沉睡过去的值班护士,然后直奔郑平善所在的监护室。

    推开门,她走了进去。

    暗淡的床头灯下,郑平善静静地躺在病床上,嘴上覆盖着氧气罩,而手腕上还输着液体。

    女护士嘴角轻抿,她站在床前凝视着昏迷不醒的郑平善,咬了咬牙,猛然上前一把扯开了郑平善嘴上的氧气罩。郑平善双眼紧闭,面容微有变化。

    女护士动作麻利地又扒开输液的管子,取过一个注满了空气的输液器插入了输液管子的另一头,开始慢慢向输液管中注射空气。

    夜色笼罩,窗外秋风呼啸,女护士心跳如鼓,这固然是月黑风高夜——却不一定是谋害人命的好时辰,她心狠手辣的动作还是有些心虚,额头上的汗珠儿不断滚落,手握输液器的手明显颤抖起来。

    咳咳!

    一声沉闷的干咳声在空寂的监护室中骤然荡起,女护士心里咯噔一声,抬头望去,却见郑平善双眼睁开,眸光威严而愤怒。

    郑平善反手一把就抓住了女护士的手腕,大喝一声:“你要干嘛?”

    ……

    女护士姓周,名叫周莲,是楼下另外一个病区的值班护士之一。财帛动人心,她贪图重金,一时昏了头就干出了糊涂事,本以为神不知鬼不觉之间,就将这个号称脑溢血处在半死亡状态的重病号送上西天的不归路,却不料正好落入了邓宁临布置的一张大网之中。

    邓宁临设下了一个套。今日,郑平善突然发病,根本不是脑溢血,而是神经持久紧张过度、加上睡眠不足,大脑缺氧导致的暂时性休克。当时骆志远离开宾馆不久,邓宁临派人将骆志远找回来施救,骆志远下手按摩了郑平善的几个穴位,郑平善就苏醒过来。

    邓宁临苦恼于当前的僵局,就将计就计,趁势放出风声去,想要引蛇出洞,果然大有效果。

    专案组连夜突审护士周莲。周莲很快就供出了收买的她的人,而此人正是陈平弟弟陈亮的司机“岗子”。岗子本是街头混混一员,不知何时学了一个驾照,就混进华泰集团,给副总陈亮开起了车。当然不仅是司机,还是兼职保镖和打手头目。

    邓宁临出于慎重,没有通报市里,更没有通过市公安局展开行动。

    第二天一早,他亲自向省纪委主要领导汇报案情进展,同时请求省委指派省公安厅下来一部分警力配合专案组的工作。在省委主要领导的指示下,省公安厅当即成立了临时工作组,抽调24名干警带车奔赴安北,听从邓宁临的统一指挥。

    同时,省厅领导还下令,临近的临海市公安局组织部分警力紧急待命,随时接受省厅的调遣。

    邓宁临调兵遣将准备打响“收网”第一枪、也顺便给某些隐藏在幕后的人敲敲警钟的时候,骆志远骑着摩托车走走停停,绕了一个打圈子,这才进了穆家村。原本一个多小时的路程,他两个多小时才赶过去。

    唐晓岚虽然躺在床上看书,但其实心急如焚,一直在担心城里的母亲唐秀华。

    她是一个很有头脑的女人,知道骆志远的话没有错,只有她躲起来,母亲才能安全。只要她还掌握着相关的秘密,侯森临也好,陈平也罢,就不敢轻举妄动。当然,也不能排除这两个人狗急跳墙的情况——而她心里,担心的就是这个。

    如果是一般的女人,早就沉不住气了。可唐晓岚最起码在表面上依旧是波澜不惊,她关了大哥大,与熟悉的一切都断绝了联系。也幸好是如此,否则她躲进穆家村的事儿,也藏不住多久。

    门吱呀作响。唐晓岚条件反射一般地从床上蹦起来,探头望去,见是骆志远不慌不忙地走进来,这才长出了一口气,竟然赤着脚奔行过去,一把抓住他的胳膊急急道:“志远,情况怎么样?”

    骆志远没有回答,而是默然低头望着她白皙光洁如同艺术品一般的脚,轻叹道:“晓岚姐,光着脚会着凉的,山里凉,你赶紧上炕!”

    唐晓岚这才发觉自己打了赤脚,却不管不顾地凝视着骆志远低低道:“你告诉我,情况到底怎么样?我妈……”

    “你妈很安全,省纪委专案组的人在保护她,你放心吧。”骆志远轻轻笑着,“至于那一边,估计已经丧心病狂准备狗急跳墙了……”

    “你先回炕上去!你就是不怕着凉,也要小心地上有虫子和老鼠!”

    “呀!”唐晓岚惊呼一声,马上翘起脚跟来向里间跑了回去,跳上了炕头。

0047章等!

    “我们……我该怎么办?”唐晓岚盖着薄薄的毛毯,捏着手里的那本名叫《川田行走》的印象派诗集,明亮的大眼睛望着骆志远,眨也不眨一下。

    骆志远长出了一口气:“等!”

    “等到什么时候?”

    “应该不会太久了。”

    “可是我不想等了。”

    唐晓岚坐起身来,一把抓住骆志远。因为用力过猛,她的胸前一阵波浪起伏,看得骆志远眼晕荡心。

    “志远,求你帮我跟邓书记联系一下,我想见他!我手里有侯森临和陈平沆瀣一气的罪证,足以定他们的罪!”唐晓岚幽深如秋水一般的眼神充满着期待,骆志远回避着她的眼神,他突然觉得自己很难抗拒她的期待。

    “我帮你牵线搭桥是一点问题没有的。我也相信,你手里掌握着很重要的证据。但是,你要想清楚,一旦你走向前台,你就没有退路了,往前走或许是荆棘密布,但往后走肯定是万丈悬崖。”骆志远认真道。

    “你的意思是说,省纪委的人不一定真的要办侯森临?”

    “我倒也不是这个意思。但侯森临在安北经营了这么久,树大根深、根深蒂固,上上下下,各种关系网盘根错节,不是那么好拿下的。万一上面不是那么坚决,你提前暴露,后果不堪设想。”

    唐晓岚黯然,良久不语。

    她微微有些失望地松开骆志远的手,慢慢靠在被子上,脸色渐趋哀伤和落寞。

    “这都是我自己做的孽啊……又能怨得了谁呢?我不怕,但是我怕我妈会因为我受到伤害。”她幽幽说着,“如果像你说的这样,侯森临岂不是稳坐钓鱼台了?”

    “这是一场博弈,或许是枪林弹雨,或许是你死我活,但终归还是要分出一个胜负。根据我的判断,侯森临一定会倒的,但怎么倒、什么时候倒,从目前来看,还充满着变数。所以,我建议你再耐心等两天,等省纪委专案组那边传出消息来,你再出来也不迟。”

    骆志远的声音温和轻柔,神态专注、真诚而从容。

    唐晓岚体会到他话语里淡然中夹杂着的一丝关心和维护,心头不由自主地感觉一阵暖流涌过。

    因为没有父亲和父爱,她对于男人其实怀着深深的憎恶,不过她掩饰得很好。这些年,从来没有一个男人能让她心扉略开,那些觊觎她美色的眼球每一次都会触发她心海深处的轻蔑和不屑一顾。

    但眼前的骆志远却带给了她很独特的感觉。

    她莫名其妙地不排斥接近他、没有理由地信任他。而事实证明,她的选择是没有错的。

    “那我就再等两天……话说这里还真不错,空气清新,山风送爽,村里的人也淳朴善良。我昨天还去爬了爬山,感觉不错。”唐晓岚的心结渐渐打开,她微笑着将手里的诗集仍在一旁,掀开被子准备下炕,“今天天气不错,要不我们出去爬爬山?我昨天在一座小山头上发现了一颗野生的桃树,上面全是秋桃,好甜的哟。”

    正说话间,穆老三站在院中大声笑道:“志远啊,是你来了吗?”

    骆志远起身走了出去,站在屋门口笑着:“三叔公,是我来了。”

    穆老三走过来,抓住骆志远的胳膊,“走,去你幺叔那边看杀猪去——对了,晓岚姑娘,你也一起去凑个热闹吧,完了正好吃一碗新鲜的猪肉。”

    骆志远惊讶地笑道:“三叔公,今天是什么日子啊,这不过年过节的,怎么杀起猪来?”

    “咳……非得过年过节才能杀猪吗?志远,你这是老黄历了。现在村里生活条件好了,家里养的猪,一年也杀个两三头自己开开荤的。走吧走吧,晓岚姑娘,走,一起一起!”

    穆老三拖着骆志远就走。而唐晓岚这个时候已经披上外套走了出来,见状也笑吟吟地跟随其后,走出了穆家祖宅。

0048章吹猪

    穆老三的小儿子穆大军比骆破虏小三岁,所以骆志远要叫“幺叔”。

    穆大军今天家里杀猪,左邻右舍很多人都凑过去帮忙或者看热闹。虽然穆老三说得轻巧——现在生活好了,村里的人也常常能吃到肉,但也不是说平时随随便便都会杀猪的。

    要么是重大节日,要么是婚丧嫁娶的时节,才会宰猪大宴宾客。而今儿个杀猪,则完全是因为骆志远的到来——穆老三一家把他和唐晓岚当成了贵客来接待。

    穆大军居住的小院离穆景山的老宅不远,穿过一条百余米的小胡同,就到了。此刻,门口已经满是嬉闹喧哗的四五岁还没有上学的孩童,或在门口玩着泥巴,或滚着铁圈来回乱窜,还有几个拿着土制的弹弓,聚精会神地瞄准那棵古槐树上的麻雀打。

    看到骆志远和唐晓岚过来,这群孩子就都凑了上来。

    唐晓岚笑眯眯地,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准备了一包水果糖,随意分发着,引起不少孩子的欢呼雀跃声。

    两人跟着穆老三走进院中,宽大的天井里已经聚集了不少的村民。女的多在一旁围观,而几个男劳力正在帮着穆大军捆绑那头嗷嗷叫拼命挣扎的大肥猪。

    这头猪穆大军养了一年,如果不是穆家人对骆家怀有一种难以形容的情感和敬畏,他是不舍得宰杀的——留到过年,一方面可以置办年货,一方面还可以卖一些钱。

    穆老三向周边的村民介绍着骆志远两人,骆志远不得不挨个向村民问好,喊上几声叔叔大娘啥的。庄里乡亲,大多亲戚串着亲戚,这村里姓穆的基本都是他外公穆景山的本家。换言之,都堪称他的长辈。

    很多村妇笑着拉起唐晓岚的手,啧啧称赞“这闺女真俊”、“志远这小子真是找了个好媳妇儿”——如此种种,即便唐晓岚“久经沙场”、心怀淡定,如此热情下来,她也难免有些面红耳赤。

    穆老三向穆大军招了招手。

    穆大军嘿嘿笑着走过来,“志远,还记得幺叔吗?”

    “幺叔,咋不记得呢。”骆志远笑着要去跟穆大军握手,穆大军赶紧缩回手去,“可不敢,我刚摆弄过猪,好脏哩。”

    “志远啊,你和晓岚姑娘好好在一旁呆着,看幺叔杀猪喽!”穆大军大笑着转身回去,手里捏着一柄明晃晃的杀猪刀。

    “杀猪喽!”旁边的村民也都哄笑起来。

    由此可见山里人的淳朴。大伙来看热闹,也有“分一杯羹”的心思,最后多多少少也能混上几块肉吃——当然,其他人家杀猪,同样也会有人来捧场。

    唐晓岚静静地站在骆志远的身旁,注视着几个裂开架势意欲杀猪的汉子,眸光平静。

    骆志远扫了她一眼,淡淡道:“晓岚姐,你要是嫌血腥,就先去屋里呆一会,等完了再出来!”

    唐晓岚轻笑:“没事,我看看热闹。”

    骆志远默然下去。他知道自己不能以寻常女孩的标准来判断唐晓岚,这个女人内心之强大,远超他的想象之外。

    旁边支了一口挺大的铁锅,灌了大半锅的清水,底下是熊熊的火焰。穆大军手持的那把杀猪刀足有尺余长,他俯身在磨刀石上磨着,其实是象征性地,刀早就被磨得锋利无比,杀猪前磨刀更像是一种仪式。

    待一切准备停当后,黑猪嗷嗷哀叫着被众人抬到早已准备好的矮案板上。

    “拽紧了!”

    穆大军向几个帮忙的汉子招呼了一声,然后就屏气凝神手持明晃晃的杀猪刀刺向猪的咽喉。

    刀锋在明媚的阳光下寒光四射,有一些胆小的农妇都不忍心地背过头去,不敢再看。骆志远倒不至于不敢看,但眼看着一头猪在刀下频临死亡,不免唏嘘几句,感慨生命的无奈和脆弱。

    骆志远明显感觉身旁唐晓岚的呼吸声变得急促了一些。他斜眼一瞄,见唐晓岚的脸色已经有了细微的变化,眸光中闪烁的光彩足以证明她内心深处的紧张。

    穆大军咬着牙挥刀下去,直入猪的咽喉,顺势搅动起来,那头黑猪发出歇斯底里死去活来极其高亢的一声惨叫,鲜血喷涌,四蹄拼命乱挣,如果不是几个汉子早有准备,捆绑很紧,说不准就挣脱开去了。

    这是骆志远迄今为止前世今生所听到的最为惨烈的叫声,哪怕是一头猪,都让人不忍。

    他蓦觉自己的手被一只滑嫩柔软的小手紧握住,那只手轻微的抖颤,满是湿漉漉的汗珠儿。

    唐晓岚的脸色苍白,别过头去,耳边回荡着的猪悲壮的嚎叫声,几乎要让她晕厥过去。

    ……

    放了血,趁猪还没有死透,穆大军又开始手脚麻利地拿着刀在猪的两条后腿上分别割一个口。接着他取过一根手指头粗、约两米长的铁棍——乡下人叫“猪扦”。

    猪扦先后从猪两条腿的割口处分别插入,在皮下往猪身上的多个部位捅去。然后,穆大军用木棍击打猪的身子,敲了一阵又蹲下身去,扯起猪腿,嘴对着切口,腮帮子高高地鼓着,使劲吹气。

    这是山里人土法杀猪的一个重要环节——吹猪。

    吹猪的目的是让猪的身体膨胀,便于剥皮和去毛。

    这一切让唐晓岚看得很新奇,方才的惊恐之情早已消散,她这才意识到自己的手仍然被骆志远握在手里,就下意识地试图挣脱开,却不料骆志远握得更紧。

    唐晓岚涨红了脸,又使劲抽着,可奈何骆志远的手如铁钳一般,她费了半天的劲犹自纹丝不动。

    她紧紧抿着嘴唇轻轻嗔道:“放开我!”

    骆志远充耳不闻无动于衷地站在那里,又紧了紧手。唐晓岚无奈之下只得继续向他靠拢,两个人的身子几乎紧贴在了一起。阳光铺洒下来,给两人身上镀上了一层淡淡的红光,唐晓岚索性不再抗拒,任由他握着,在周遭农妇玩味的笑容注视下脸若灿烂的云霞。

    这个时候,吹猪结束了。穆大军在几个邻居的帮助下,将整头猪投入煮开水的大锅中。所谓死猪不怕开水烫——几个汉子开始拿起弯把子小铲刮起猪毛,不一会儿,猪毛被一绺绺地退掉,黑猪变成了白猪。

    之后,用铁钩钩着猪屁股挂在院中事先搭好的木架子上,用锋利的尖刀开肠破肚,扒下五脏六腑、割下猪头、砍去猪腿。而后从猪脊背一砍为二,两扇猪肉相距挂开,杀猪的全过程到此结束。

0049章唐晓岚的决定

    傍晚时分,一大盆烹制好的新鲜猪肉出了锅,骆志远和唐晓岚与穆老三一家人团团围坐在院中的石桌边,吃得有滋有味。

    虽然猪肉的味道对于唐晓岚来说很一般,而且还有点油腻,但吹着凉爽的山风,吃着一碗香喷喷的猪肉,间或与穆家人笑着拉几句家常,这种温馨的感觉却足以让她铭记一生。

    这顿饭吃了一个多小时,唐晓岚还陪着穆老三父子、骆志远喝了一点酒。夜幕降临的时候,两人告别热情的穆家人,慢慢沿着村里的小径,在萧瑟的秋风中走回穆家祖宅。

    唐晓岚停下脚步,回头望着骆志远,轻轻而坚决得道:“志远,我想明天就回去!”

    骆志远眉梢一挑,叹道:“晓岚姐,你非要冒险吗?”

    “我现在这种处境,躲下去也不是个头。我想过了,就当是赌一把了——”唐晓岚目光凝视向了幽深的夜幕中,声音坚决而果决:“我知道你说的是对的,但我不想再等了。这一切都是我自己造的孽,我不能连累我妈。我妈这一辈子够苦的了,不能再因为我这个不争气的女儿……”

    唐晓岚一阵悲从中来,眼圈一红,落下泪来。

    骆志远默默地拍了拍她的肩膀,却是没有办法开口安慰。他知道唐晓岚终归还是担心母亲唐秀华因此受到伤害,对于“那些人”的心狠手辣她是太了解了。为了保护母亲的安全,她宁可将自己置身于险地之中。

    “谢谢你为我做的一切。”唐晓岚慢慢平静下来,掏出汗巾擦干眼泪,幽幽道:“明天我跟你一起回去,你直接介绍我跟省纪委的领导见面吧,我会向省纪委提供有些人的犯罪证据!”

    “既然你已经决定了,那么,我尊重你的选择。”骆志远点了点头,“不过,既然如此,又何必等到明天呢?今晚我们就杀回去,我马上跟邓书记联系!”

    “现在?会不会太晚了……”唐晓岚微微有些迟疑。

    “不晚。”骆志远挥了挥手,沉声道:“越快越好,免得明天又出什么意外。晓岚姐,你准备一下,我去村委会给邓书记打一个电话。”

    ……

    夜色如水。

    骆志远推着摩托车,与唐晓岚悄无声息地离开了这个已经陷入沉睡的小山村,为了避免惊动其他人,骆志远在村外才发动起了摩托车,载着唐晓岚沿着颠簸的山路远去。

    在进入主公路之前,这段山路有三四公里长,基本上都是盘山路。路面狭窄,坡度很大,兼之又是晚上路径模糊,所以骆志远的车速很慢。

    耳边山风呼啸,天幕上星星点点,而周遭又是似明似暗,偶尔有山间的鸟鸣或者野兽的呜咽传来,唐晓岚紧紧圈住骆志远的腰身,将头贴在了他的后背上,闭上了眼睛。

    成熟丰腴又曲线玲珑的身子、胀鼓鼓的胸前丰盈与骆志远肌肤相亲,但他却没有感觉到些许的异样和欲望冲动,而是心底深处弥漫着一股特别的温情和平静。

    此时此刻,对于唐晓岚来说,骆志远带给她的或许是一种黑夜里眺望黎明的希望,一种难以言表的信任,一条与她想象中的别样路径,却不知,因为骆志远的出现,她的人生命运已经得到逆转。

    一切,都变了。

    一切,因你而变得不同。

    ……

    为了防备万一,邓宁临专案组的人带车等候在了外环公路上。骆志远开着摩托车带唐晓岚下了山拐上公路,一眼就看到了停在路边打着车灯的黑色轿车。

    骆志远放缓了车速。

    唐晓岚从后边抱紧了他,然后悄然将一把钥匙和一张小纸条塞进他的裤口袋。骆志远一怔,就停下了车。

    唐晓岚深深吸了一口气,眸光复杂而清澈:“我去了,如果……如果将来我有什么意外,请帮我照顾一下我妈。”

    “我走了,希望我们还会再见!”

    说完,唐晓岚跳下摩托车,提着自己的随身小包大步向省纪委专案组的人走了过去。夜风中,她乌黑如云的长发披散后扬,婀娜的背影摇曳生姿。

    骆志远扬了扬手,嘴唇翕张,却还是一句话都没有说出口来。

    唐晓岚此去,存在着未知的风险和一定的变数,这正是骆志远让她“再等一等”的关键因素——可既然她已经有了决定,作为骆志远来说,也只能尊重她的选择。而事实上,该做的骆志远都已经做了,接下来的一切,就要看唐晓岚的运气和上天的安排了。

    唐晓岚很快就上了省纪委专案组来接她的车,黑色轿车飞驰而去,消失在夜幕之中。骆志远骑跨在摩托车上,靠在路边,点上一根烟,掏出唐晓岚给的钥匙和纸条来看去,上面只有一行字:“解放路邮局营业厅123号信箱。”

    骆志远轻叹点头。

    唐晓岚心思之缜密,远远超过了他的想象。

    其实骆志远很清楚,唐晓岚掌握着的对侯森临和陈平构成致命威胁的证据,肯定是随身带着的,虽然骆志远一直没有问过。但很显然,以唐晓岚的心性作风来判断,这份证据不可能只有一份——为了保护自己,她事先早就有了周全的安排。

    而交给自己手上的藏在“解放路邮局营业厅123号信箱”里的东西,恐怕就是相关证据的复制品,甚至是更有力的证据。当然,至于这一份是不是唐晓岚最终的“后手”,其实还很难说。

    她以一个弱女子之身,踩着钢丝绳靠美色营运出一片天地却又“出淤泥而不染”,在一群狼中左右逢源、游刃有余,不是没来由的。

    骆志远默然沉吟半响,这才重新发动起摩托车,顺着外环公路趁夜回了市区。他赶回家的时候已经是凌晨12点,蹑手蹑脚地进了门,刚要进自己的卧房,却听到啪地一声,客厅小茶几上的台灯打开,光线骤然明亮起来,眼前正是父亲骆破虏那张凝重的面孔。

    “爸,您怎么还没睡?”骆志远定了定神,勉强笑道。

    “这么晚了,你去哪了?”骆破虏沉声问,声音却压得极低。

    “哦,我单位聚会,我们几个同事下了班就去喝酒,所以就回来的晚了一些……”骆志远陪着笑脸、打着哈哈,试图蒙混过关。

    他没法跟父亲说实话、也很难说得清楚。

    对于他的解释和借口,骆破虏显然并不相信。骆破虏沉着脸盯了他一会,这才挥挥手疲倦道:“赶紧回去睡觉,轻点,别把你妈给惊醒了。”

0050章力证

    骆破虏望着骆志远蹑手蹑脚进了卧房的修长背影,眉宇间掠过一丝奇色。

    儿子虽然还是那个儿子,但最近总让他感觉怪怪的,甚至还有些许陌生。

    也许是这场风波,让他一夜之间成熟了起来吧。骆破虏只能这样想,也就撇开不再纠结。凭直觉,他相信自己儿子不至于走上邪路,如此就足够了。

    骆破虏又抽了一根烟,然后才去卫生间洗漱,上床休息。如今他虽然已经“官复原职”,但为了避嫌和自保,从郑平善案的漩涡中完全抽身而出,他选择了长时间休假,一直没有恢复实质性的工作。县委书记和县长对此心知肚明,也就默许了他的暂时性“潜伏”。

    第二天一早,骆志远去报社上班。刚到报社,就接到了一个采访任务。

    国庆节就要到了,在市委宣传部的指示下,报社策划了一个“向国庆献礼”的系列专题报道,从时政新闻部、社会新闻部、理论社评部三个业务部门抽调8名记者,分成三个报道组,一路下基层采风,撰写一组体现改革开放以来安北市经济社会发展新面貌的稿子;另外一路则进京,面访安北籍的开国将军虞平年。

    虞平年13岁参加革命,身经百战,55年被授予少将军衔,最终官至京城军区副司令员,80年代末期离休,在京颐养天年。

    老人家退下军队领导岗位之后,先后三次返回安北捐资助学,支持家乡经济建设。如今安北市安北区还有一所“虞将军小学”,就是完全由虞老出资建设而由区教育局管理的公办小学。

    作为安北人,虞老对家乡怀着一份特殊的情感,市里有什么事情找上门,他总是不遗余力相助。还利用他的社会关系,为安北市进行招商引资。

    这是一个出头露脸的采访任务,或许是为了缓和关系,宋建军向上推荐了骆志远。经过总编办统筹安排,骆志远被定为进京采访小组的成员之一。

    采访小组一共三人,除了骆志远之外,还有社会新闻部的记者张长军,党委委员兼副总编、总编办主任盛基然亲自带队。盛基然之前曾经两次进京采访过虞老,对虞老相对比较熟悉。

    盛基然是报社领导班子成员,副县级领导,在安北市新闻媒体行业,也是一个资深的前辈,从业近20年。

    当天上午,盛基然召集骆志远和张长军开了一个短会,命令他们赶紧回去收拾行装做好准备,明天一早他们就乘火车进京。

    按说这是一件美差,但骆志远却感觉有些别扭,不太想出这趟差。

    一则是唐晓岚刚跟省纪委专案组接上头,这两天省纪委专案组或许就会有风暴行动,直接导致安北市官场产生大震荡。这个时候离开市里,他心里不安稳;

    二则盛基然是侯森临派系的人,虽然在侯森临眼里,盛基然不是心腹干将、只是一个可有可无的小卒子,可派系就是派系,盛基然终归站在侯森临的保护伞下——与盛基然一起出行,骆志远打心眼里带有抵触情绪。

    而事实上,盛基然对骆志远的态度分明就有些冷淡。大抵,就因为骆志远是骆破虏的儿子,而骆破虏则是郑平善提拔的干部,两派水火不容。可这次进京的名单是报社一把手敲定的,他也没有办法,否则,他早就换人了。

    离开报社,骆志远直奔位于解放路的市邮政局中心支局,在营业大厅里的一排绿皮信箱里,找到并打开了123号。

    这是邮局的一项新业务,对外出租信箱统一服务、私人管理,一年200块钱,一般是市里一些企业或者是有钱的老板租下专门用来接收重要信函、汇款的地儿。

    唐晓岚在这里拥有一个私密的信箱,大概连她的母亲唐秀华都不知道吧。

    骆志远打开信箱,取出了唐晓岚密封得严严实实地一个牛皮纸袋子,匆匆而走。

    回到家,他躲进卧房去拆开了牛皮纸袋子。里面是一盒录音带,一本账目的复印件装订得整整齐齐,一个十万元的存折。这些,大概就是唐晓岚掌握的核心证据了。至于存折,应该是唐晓岚留给母亲的养老资金,预防万一的。

    骆志远的神色凝重起来,翻开账本扫了几眼。他虽然不懂财务,也看不懂这些过于专业的账目数据,但这有可能是陈平旗下华泰集团从事非法贸易的内部财务往来记录,非常详细——唐晓岚是如何得到这本东西的,骆志远不得而知,但想必应该有她不为人知的私密渠道。

    从这个角度来看,唐晓岚这个女人,真的是很不简单呐。

    骆志远的眸光闪烁了一阵,缓缓将账本合上,找来自己上大学时学英语的“半头砖”收录机,将录音带放了进去,毅然摁下了播放键。

    录音带的前面声音很杂很乱、很轻微,听不出什么有价值的东西来,只能隐隐听出是有两人在对话。但骆志远耐着性子继续听下去,片刻后录音带里的对话声蓦然清晰放大了起来——

    “侯书记啊,区区五十万,一点小意思,小意思嘛。我们是什么关系,你还跟我这么客气?”这是陈平的声音。

    “陈平,你这是乱弹琴!赶紧拿回去,别乱来!”这个声音有些嘶哑,但基本可断定是侯森临的动静。

    “得,我知道侯书记清正廉洁,但这是我个人的一点心意嘛。这样吧,我还是给嫂夫人存进户头里去,算是我支持市里的福利事业了。”

    “那你随便,我不管这些。”侯森临咳嗽了两声,又道:“陈平啊,你们是市里的纳税大户,企业有钱了,要多做善事,多为社会做贡献,只有这样才能树立一个良好的企业形象嘛。”

    “哈哈!侯书记说的是!”陈平粗野地放声大笑着,录音至此戛然而止。

    但就在骆志远要结束播放的时候,录音带里突然又传出陈平的冷笑声:“***老狐狸,吃人不吐骨头,装你妈×!吃了老子多少钱了,还一副假惺惺的模样!丽娜,一会把这个带子给我放进保险柜里,老子要防他日后翻脸不认人!”

    ……

    骆志远长出了一口气。

    这个录音带明显是陈平私下里录下来的准备作为将来要挟侯森临的底牌,不知道如何落入了唐晓岚的手里。如果录音带和账本被省纪委专案组掌控起来被迅速查实查证,侯森临必被绳之于法。

0051章拿下!

    但,拿下侯森临非同小可,恐怕邓宁临这个专案组的组长也做不了主。省纪委下一步是否会采取行动,还是取决于省委高层领导。

    倘若侯森临有后台,专案组的查办就举步维艰甚至不了了之,这就是骆志远一直担心和关注的地方。

    一如他的判断。在拿到唐晓岚手里掌握的证据之后,邓宁临不敢怠慢,连夜向省纪委主要领导作了秘密汇报。省纪委主要领导立即指示他暂时不要轻举妄动,一切等待省委的决策。

    所以,现在邓宁临的专案组还是在焦急地等待着。不过,这一个上午的时间,邓宁临的人也没有闲着,暗中查清了一些框架脉络。

    唐晓岚提供的账本是华泰集团内部控制的小账本,并不对外公开,上面有华泰集团从事非法贸易和对外行贿的财务进出凭证。

    而凭借录音带提供的重要线索,专案组确认,陈平的华泰集团在三年中先后18次向一个名为“安北市福利基金会”的隐蔽账户里打款,最少的一笔一万,最多的一笔50万,累计189万。这在当时,堪称一笔巨款。

    据专案组调查,安北市民政、红十字会、市总工会等官方或者半官方机构都没有开设这个所谓的“福利基金会”,这很可能是一个私人账户,而账户的所有者又极可能是侯森临的老婆杜月华。

    一个巨贪浮出水面。专案组的人都非常振奋,期待着省委一声令下,他们马上就展开行动,将相关证据链做成铁证。

    邓宁临再次拨通省纪委主要领导的电话,把暗中调查的初步结果汇报上去。

    而在此后一个多小时的时间里,他面色肃然静静地站在宾馆房间的窗户前,凝视着楼下车水马龙的景象,良久不语。

    十一点钟的时候,电话铃声骤然响起。

    邓宁临的眉梢猛然一挑,立即转身一个箭步上前抓起了电话,沉声道:“我是邓宁临,哪位?”

    “邓书记,我是骆志远啊。”电话那头传来骆志远清朗的声音。

    邓宁临皱了皱眉道:“小骆?找我有事?”

    不待骆志远回话,邓宁临又匆匆压低声音道:“你不要担心,唐晓岚在我这里非常安全,我可以保证她的安全。好了,我还有事,先到这里。”

    邓宁临不由分说,就切断了电话。

    骆志远轻轻扣了电话,轻叹一声,知道事情发展到现在已经不属于自己掌控的范畴,他也只能默默等待了。

    至于唐晓岚暗中托付给他的这些东西,他只有暂时先保存起来了。万一将来事出不测,这将是唐晓岚最后的一线生机。一念及此,骆志远眼前浮现出唐晓岚那张国色天香的绝美面孔,心头浮荡着莫名复杂的感慨和怅然。

    他和唐晓岚稀里糊涂地走在了一起,对方甚至对他无比信任,这大概也正是命运的安排吧。

    ……

    下午一点半。

    邓宁临终于等来了省纪委主要领导的电话,要求他立即携带有关证据秘密返回省城列席参加下午五点钟举行的省委紧急常委会。

    邓宁临大喜,省委能为此专门召开临时常委会,这意味着省委主要领导的高度重视。

    邓宁临暗中带车返回省城。他四点半回到省城,马不停蹄地列席省委常委会。这次临时常委会开了一个小时,省委领导的意见高度一致,形成决议,命令省纪委专案组在省公安厅的配合下马上采取行动,立案侦查,待有关证据查实之后,在必要的情况下,可以在向省委汇报后对侯森临实施双规。

    在省委的指示下,省公安厅当即成立了工作组,从省城抽调百余警力随时听候邓宁临的调遣。

    邓宁临一个电话从省城打回安北市,省纪委的专案组连夜开始运转,对相关证据进行最后的梳理落实。唐晓岚提供的力证,加上专案组之前调查出来的各种辅证,足以让侯森临万劫不复了。

    邓宁临带着省公安厅的人凌晨一点多赶至安北市。他召集专案组成员开了一个碰头会,做出了一个搅动整个安北市官场的决定:“在黎明之前,将华泰集团董事长陈平抓捕归案!”

    专案组没有动用和惊动安北市的警权力,完全是省厅的人直接下手。省厅抽调的数十名特警在凌晨三点多包围了陈平在城郊的一处别墅,将正在睡梦中的陈平抓捕归案。

    也就是邓宁临当机立断,下手很快、也很突然,抓了陈平一个措手不及。否则的话,这次抓捕行动不会这么顺利。陈平圈养了很多打手和小喽啰,若是铤而走险,肯定会与警方形成对峙交火。

    华泰集团老板陈平在安北市的影响力无与伦比。他凌晨被抓的消息不胫而走,成为第二天早晨安北市人吃早餐时津津乐道的焦点新闻,全市为之震动。

    骆志远在火车站吃早点准备乘车进京的时候得到了这个消息,他心下兴奋难耐但脸上却没有表现出来。能抓陈平,侯森临归案就不远了。别人不清楚这其中的关节,骆志远又怎能不门清呢?

    但很显然,有心人、聪明人、嗅觉灵敏的人不止骆志远一个,还有很多。最起码,盛基然算是一个。

    骆志远提着行李包缓慢前行,眼角的余光掠过盛基然阴鸷且满是阴翳的面庞,就知道这事儿对盛基然冲击很大。作为候派系的人,他焉能不知陈平与侯森临纠缠不清的利益关系,陈平落网从一个侧面说明,侯森临也危险了。

    盛基然虽然不是侯森临的“近臣”,但所谓树倒猢狲散,侯森临这棵大树若是倒了,他这个小喽啰也不会有什么好果子吃。固然不至于牵连到他,但政治前途肯定是完蛋大吉了。

    所以,盛基然的心情很糟糕也很恶劣。

    社会新闻部的记者张长军三十多岁,他并不清楚盛基然的“派系身份”和很多弯弯绕,在进站上车的路上,不断主动开口絮叨着这件新鲜事,骆志远微笑不语,任凭张长军自言自语着。

    “这***是罪有应得!为富不仁,欺行霸市,无所不为,早就该抓了,抓得好!”张长军嘿嘿笑着,探手拍了骆志远的肩膀一下,大声道:“小骆,真是让人拍手称快呐!”

    盛基然猛然停下脚步,回头来怒视着张长军冷冷道:“张长军,你怎么屁话这么多?赶紧上车,再啰嗦,你就给我滚回去!”

    张长军面部的笑容一僵,有些愕然,感觉盛总的火气太过莫名其妙。

0052章继续进京

    盛基然怒冲冲地检票走进了21号硬卧车厢。

    张长军涨红着脸,搓了搓手,有些羞恼地转头望着骆志远低低道:“小骆,他咋了?真是莫名其妙啊!”

    骆志远笑笑:“老张,你的话太多了,少说两句吧——走,上车!”

    说着,骆志远掏出车票让列车员检票,然后上了车。张长军犹豫了一会,也检票上车。

    三人在一个车厢,铺位紧挨着。

    盛基然是2排下铺,张长军是3排下铺,骆志远则是3排中铺。

    盛基然黑着脸将行李放好,躺在了铺位上,等车一开,却又起来望着对面上铺的骆志远淡淡道:“骆志远,咱们两个换一换,我到上面去,你到下面来。”

    领导下铺本就是一种照顾,盛基然突然要换铺位,骆志远有些意外。但考虑到盛基然此刻的心情烦躁,也就不能按照常理来推断了。骆志远没有计较,很快就应了一声,翻身下铺,然后跟盛基然换了铺。

    因为前面遭到盛基然训斥,张长军心情也不好,上车后一直保持沉默,没有说话。见他如此,骆志远更是乐得耳根子清净,躺在铺位上,随着列车的颠簸前进,慢慢闭上眼睛,开始梳理自己稍微有些凌乱的心绪。

    省纪委专案组已经将陈平抓捕归案,这意味着侯森临的落网只是一个时间早晚问题了。既然邓宁临敢于拿陈平下手,肯定是得到了省委高层的授意,否则,邓宁临的行动不会这么快、这么坚决。

    骆志远与邓宁临几次接触下来,对邓宁临的性格作风有了一定的了解,知道邓是一个当机立断手段果决的人,既然他动了手,就不会让侯森临漏网。换言之,侯森临垮台之日为时不远了。由此,将直接导致安北市官场的巨大动荡。

    那么,接下来,摆在骆志远面前的问题就是在这场狂风暴雨中如何自保并岿然不动了。

    侯森临这棵大树倒了,必然牵扯到众多层面的官员,这是毫无疑问的。史无前例的公权力大洗牌之后,谁将来接替侯森临主导安北的政局?

    骆志远将目前在任的几个市级层面的领导都想了一个遍,觉得都不太可能。或者,省委将会在最短的时间里空降一名新任的市委书记下来。

    至于差点被“冤枉入狱”的市委副书记兼政法委书记郑平善,骆志远认为,他虽然脱离了牢狱之灾,但仕途已然无望——一个最重要的因素便是唐晓岚母女的浮出水面。

    不管郑平善与唐秀华昔年究竟有着怎样的“纠缠”和苦衷,但作为党员领导干部,冷不丁冒出一个私生女来、作风出现瑕疵,虽未公之于众,但省里肯定会相应处理。

    最大的可能性是——还郑平善清白但却并不让之官复原职,而郑平善本人也会在组织部门的“引导”下,以一个冠冕堂皇的理由请辞,提前离岗退休。

    郑平善的结局固然令人遗憾,但对于郑平善来说,这已经算是极佳的出路了。骆志远对此并不纠结,他纠结的是自己的父亲骆破虏。

    按说,侯森临和郑平善都退出了安北官场,骆破虏面临着新的起点和机遇。把握的好,更进一步不是没有可能。但骆志远已经感觉到,父亲对仕途险恶的深深厌倦和失望,这场意外风波无形中放大了他内心深处的那点对权术争斗的憎恶情绪,产生了调离官场过安静生活的念头。

    想到这里,骆志远忍不住轻轻喟叹一声。父亲的性格的确不太适合官场——如果,如果他执意要如此,作为子女而言,骆志远只有尊重父亲的决定。

    既然如此,在规划自己人生未来道路时,骆志远不能不将这个因素容纳进去。

    ……

    列车前行一个小时,这个时候,盛基然突然声称自己发起高烧,身体状况不太适合继续进京出差,要提前下车返回安北去医院看病,而张长军也趁机提出护送盛基然回去,免得盛总出现意外。

    盛基然半路下车前,将虞老将军的联系方式和住址交给了骆志远,要求他先一个人进京,具体如何做,等待报社的进一步安排。

    盛基然对进京采访失去了兴趣,装病返回,无非有其不可告人的心思。在安北市乱局将至的局面中,盛基然不会安心外出;张长军也趁机开溜,当然是知道这次采访等于是泡汤了,跑这一趟也是白跑——想想看,虞老将军不是谁想见就能见到的,一直以来,跟虞老联系的都是盛基然,盛基然退出,基本上联系不上虞老了。

    骆志远对此心知肚明,但他还是答应继续按照原计划进京,抵京之后再听候报社领导的安排。

    傍晚时分,列车抵京。

    下车之后,骆志远在火车站广场上了找了一个公用电话亭,给报社总编室打了一个电话。

    跟骆志远通话的是编办副主任张艳,张艳在请示了报社一把手之后,要求骆志远按原计划独自与虞老联系,看看能不能完成采访活动。

    报社方面没有强求,大概意思就是说,能完成采访最好,完不成也无所谓了——这样的安排,大概就是例行公事,报社也不指望骆志远一个新人能独立完成这样重大的采访任务。

    而另一方面,市里乱局初现,这一次的专题策划系列报道会不会延续下去,其实还是一个未知数。

    骆志远笑了笑,就扣了电话。

    他随意坐上公交车坐了几站然后下车,找了一个规模不大的国营小旅馆住下。不能住太高级的宾馆,否则住宿费没法报销。

    他打开盛基然留给他的关于虞老的联系方式和地址看了看,就微微一笑收了起来。专访虞老,能访得上固然好,访不上也无关紧要。这一趟进京,他就权当是来京城散散心了。

    想了想,他用旅馆的电话拨通了谢家的电话。

    既然他的人已经到了京城,就不能过门而不入——一则要询问一下谢老的身体情况,看看还需不需要进一步施针治疗;二则谢老为他前番进京求援成功起着决定性的因素,他想登门拜谢一二。

    来之前,父亲骆破虏还专门为谢老准备了一点安北的土特产作为礼物。至于对骆家,骆破虏有意回避了,但骆志远心里想着,如果时机合适,能去一趟向骆老当面致以谢意是最好的了。

0053章再见谢婉婷

    接电话的是谢老的儿子、也就是谢婉婷的父亲谢国庆。谢国庆虽然没有见过骆志远,但骆志远这个名字早已是不陌生了。无论是父亲谢老,还是女儿谢婉婷,都先后向他提起了好几次——谢国庆跟骆破虏也是儿提伙伴,对故人之子,态度便也极热情。

    骆志远的本意是明天下午去谢家拜访顺便为谢老复诊,上午他还要例行公事去虞老那里走一遭。但谢老听说骆志远进了京,立即就让孙女谢婉婷带车赶过来,不由分说就把骆志远从旅馆接到谢家去住。

    谢家的热情,让骆志远很难拒绝。

    谢老对骆志远如此殷切,因素是多方面的。首先是骆志远神奇的医术。自打接受了骆志远的针灸治疗之后,谢老不仅腰疼旧疾基本痊愈,整个人的精神状态都与过去有着翻天覆地的变化,高血压、神经衰弱等等这些小毛病都症状大为减轻。谢老正琢磨着怎么把骆志远找进京来,再为他扎几针、做做保健养生,听闻骆志远自己送上门来,焉能不喜出望外?

    其次是骆破虏的因素使然。谢老一度将骆破虏视为了东床快婿的不二人选,岂料骆破虏横生枝叶与骆家闹了决裂。谢老无奈,只得作罢,将长女谢秀兰嫁给了骆朝阳。多年之后,骆破虏父子再次出现在谢家的视野中,谢老爱屋及乌也是情理之中的事情。

    最后一点也是最重要的因素:谢老心里动了让骆志远成为谢家孙女婿的念头。

    骆志远无论是人品,还是才学样貌等各方面,都符合谢家的择婿标准。况且因此还能继续与骆家联姻,巩固两家的同盟关系。当然,这只是谢老心里的念头,还远未付诸现实行动。他虽然非常喜欢和欣赏骆志远,但终归还是要继续考察一番的。

    同时,谢老不同于骆老,性格豁达开朗,不是那么重视家长权威,谢家的民主作风要比骆家强不少。骆志远能不能成为谢家的孙女婿,还要看谢婉婷的选择。谢老不会为了政治联姻而牺牲孙女的婚姻幸福。

    而骆老则与他相反,他更看重的是家族整体利益和家族声名。骆家的未来是大局,骆家人包括骆老在内,都要服从和顾全这个大局。

    ……

    夜幕沉沉,但京城的夜色下公路上依旧是车水马龙往来如梭,放眼车窗之外沿路两侧鳞次栉比摩肩接踵的高楼大厦和霓虹闪烁,京城大都市的繁华尽收眼底。

    一路上,谢婉婷只是神色娴静地面带微笑,却很少主动开口说话。

    谢婉婷本不是寡言少语的女孩,但再次面对骆志远,她的心情微微有些复杂,也不知道该如何谈起。谢老的“意思”她当然知晓,但她对于骆志远只是拥有一份单纯的好感而已,远远达不到爱情的程度。

    而骆志远则出于礼貌,更是保持着沉默。

    直到快到谢家所在的小区时,谢婉婷才微笑着扭头望着骆志远轻轻道:“我都忘了问问,骆家二叔的事情咋样了?他没事了吧?”

    骆志远笑着点头:“没事了。省纪委专案组经过查证,我爸是清白无辜的,目前已经恢复工作了。”

    “这就好。”谢婉婷温婉地附和道。

    骆志远扭头凝视着身侧伊人秀美的面庞,眸光清澈却极有穿透力,看得谢婉婷霞飞双颊。她性格娴静,虽出身豪门,却无任何张扬骄矜之气,秉承着谢家传统的家教,其实很少与同龄男子私下接触。

    “婉婷,我看你的气色——”骆志远犹豫了一下,还是道:“你最近是不是滋补过甚,有些上火了。”

    谢婉婷一怔,旋即轻柔点头道:“我的身体一向比较弱,医生说我气虚,所以我常年服用西洋参和一些补品,不过量并不大。最近呢——似乎还真有点上火了,有时候——”

    谢婉婷欲言又止,脸色绯红起来。她刚准备说“最近大便有些干结、容易出虚汗、月事也有些不调”,后又想起这些话又怎么可能当着骆志远的面说得出口,就闭口不言了。

    骆志远笑了,扭头回去:“补气是没有问题的,但不能滋补过头。一会我帮你针一下吧,放放你身上郁积的火气,对你的身体有好处。我建议你还是以健体和饮食滋补为主,补品能不用则不用。毕竟你还年轻,不比老年人。”

    “嗯,我听你的。”谢婉婷点头。

    话匣子一旦打开,两人的谈话也就不再那么拘谨了。

    “你这一趟来是出差吗?”谢婉婷随意笑着问了一句。

    “是的,报社派我来京城采访一位我们安北籍的虞老将军……”

    “虞平年、虞老吗?”谢婉婷讶然道。

    骆志远知道谢老与虞老同为开国将军,谢家与虞家相熟也属于正常,就嗯了一声,“正是这位老将军,他是我们安北人,对家乡的建设很关心。”

    “哦,虞爷爷跟我爷爷是老战友了,等明天让我爷爷给虞爷爷打电话,帮你安排一下吧。”

    骆志远不置可否地耸耸肩,“也行,看看虞老有没有时间了,如果不行也无所谓的。”

    说话间,谢家到了。

    司机停下车,赶紧下车帮着骆志远提行李包,而骆志远则很客气地道了一声谢谢,这才提着自己的行李包与谢婉婷一起并肩走进了谢家的别墅。

    因为知道骆志远要来,谢老和谢国庆夫妻就等候在了客厅里。

    看到骆志远进门,谢老哈哈一笑:“志远啊,来,坐我身边,我这两天还想着找个什么机会把你找来帮我扎几针,结果你就来了!”

    “谢爷爷!”骆志远放下手里的行李包,主动向谢老问好,然后就转头望向了端坐在另一侧沙发上的谢国庆夫妻。

    谢国庆身材高大、样貌英挺、气质儒雅、风度翩翩,而谢国庆的夫人于春颖则面如满月风韵犹存,一望可知年轻时肯定也是一个如花似玉的美人儿。

    谢婉婷赶紧介绍道:“爸妈,这就是骆家二叔的儿子骆志远了——志远,这是我爸和我妈。”

    “谢叔,于姨。”

    “呵呵,好,请坐。”谢国庆深深打量着骆志远,见他举止从容有礼有节,便笑着点点头,挥挥手示意骆志远坐下。

    于春颖则微笑不语,只是用深邃而玩味的目光在骆志远的身上来回逡巡,看得骆志远多少有点不自在。

0054章十人九虚

    一番寒暄。谢老没有询问骆破虏的事情,骆志远也没有主动提及。因为谢老肯定早已知晓骆破虏的近况,不须赘言了。

    谈话中,骆志远问及谢老的身体情况,少不了又为谢老切脉下针。不过,这样的诊治已经是以调理保健为主,而非对症下针了。

    谢国庆夫妻好奇地望着年轻的骆志远手持金针挥洒自如的样子,难免又有几分感慨,心道难怪这个年轻人如此沉稳凝定,想必是这身神奇的医术在身,塑造了他不沾染烟火气的性格吧。

    谢国庆见骆志远跟谢老大谈养生之道,也就凑了一个热闹道:“志远,也帮我试试脉?”

    于春颖也笑着附和:“是啊,让志远帮你看看!”

    谢老则微笑不语。

    骆志远迟疑了一下,还是替谢国庆试起了脉。片刻后,他轻轻一笑道:“谢叔身体健康,没有什么大问题。只是从脉象上来判断,有一点肾阳虚。就此来说,谢叔应该有阴雨天腰膝酸软、午后定时耳鸣、深夜尿频等现象……”

    骆志远这话一出口,于春颖眸光闪亮却是没有说话,谢国庆则目光凝结,落在骆志远的身上,脸色慢慢涨红起来。

    虽然骆志远说得轻巧,但却直中他的“要害”,他不仅有腰膝酸软耳鸣尿频等小毛病,还有某种不能说出口的男性隐疾导致夫妻生活不是很和谐。

    他去医院查过很多次,医院也没有什么好办法,只是让他以调理养生保健为主——说白了,医生的态度很明确,人到中年,身体出现这样那样的小毛病也非常正常,至于夫妻生活质量下降,也是在所难免的事情,就别太较真了。

    谢国庆一向不太把这些小毛病太当回事儿,今天见骆志远捏了捏脉就说得丝毫不差,心头就一动,一把抓住骆志远的手急急道:“志远啊,你看是不是也帮我调理一下?”

    谢国庆的眸光闪烁,骆志远心内暗笑,脸上却平静淡然,“谢叔,其实这还不能称之为疾患,只能说是身体免疫系统出现细微的功能下降,不需要针灸,也没有必要服药,我个人建议你平时在饮食上多注重滋补,生活上多注意体育锻炼,慢慢就会好转的。”

    听骆志远的话跟医院的大夫如出一辙,谢国庆未免就有些失望,“哦,我还以为能通过针灸立竿见影呢。”

    骆志远笑了,“谢叔,针灸之术主要是靠刺激穴位通经脉、放泄寒气或者火气来达到消除病灶的目的,不是什么病都能通过针灸来治疗的。我一会给你开个药方,你按照药方抓药,每隔三天喝一副药,坚持三个月,应该就会有效果。不过,药剂只是辅助,真正起关键作用还是人体本身免疫功能的提高,以养生保健为主。”

    “不是说有保健针灸术,可以强身健体?”于春颖笑着插了一句。

    骆志远摇摇头,意味深长地道:“谢叔,于姨,当年我外公曾经说过,十人九痔、十人九虚,尤其是中老年人。所以,谢叔不必太放在心上,只要加强健身调养,精神上加以放松,完全可以不药而愈。不是我不愿意给谢叔针灸,而是针灸完全没有必要,无谓刺激身体反而不美。”

    谢国庆听出了骆志远话语中的隐晦暗示,尴尬地嘿嘿一笑,主动岔开了话题去:“志远有这么一身医术却不从医太可惜了……”

    骆志远避而不答,又转头与谢老继续探讨老年人养生保健之道。谢国庆夫妻听得没趣,就悄然离开上楼休息去了,只有谢婉婷出于礼貌,犹自端坐在沙发上,面带微笑,侧耳倾听。

    骆志远跟谢老一直畅谈到深夜。谢老性格豁达没有架子,而骆志远又善于投其所好,所以一老一少谈得甚为投机。当然,话题主要限于养生保健领域,偶有涉及国家大事,观点也颇相同。

    当夜,骆志远就在谢家住下。第二天天才刚亮,习惯于早起晨练的谢老捎带着也把骆志远招呼起床,带着骆志远围着小区的幽静小道慢跑了一圈,这个时候,谢老才旁敲侧击地询问了一些骆破虏和骆志远全家的家事。

    两人边走边谈回去已经是日上三竿,家里的保姆早已准备好了早饭,而谢国庆夫妻早起上班走了,家里只有谢婉婷一人在。

    其实谢婉婷也已经参加工作,她是京大毕业,刚选择留校当了教师。只是因为谢婉婷最近一段时间身体不太好,家里一直没有同意她出去上班。

    谢婉婷陪着谢老和骆志远吃了早饭,谢老突然笑吟吟地轻轻道:“志远啊,一会我帮你把虞老头找过来,你也不用专门跑到他们家去了,虞老头这点面子还是会给我的。我建议你去骆家一趟,看看骆老头。你来京城了,要是过门不入,骆老头肯定会不高兴。”

    骆志远犹豫了一下,“嗯,我听谢爷爷的。我下午去一趟骆家。”

    ……

    谢老一个电话把虞老将军招呼了来,在谢家,骆志远见到了这位在安北人心目中具有传奇色彩、百战百胜的开国将军。

    虞老的脾性跟谢老差不多,没有骆志远想象中的威严和派头,反而更像是一个邻家和善的老头。只是在言谈举止间或者眸光闭合间,透射出来的上位者气度难以用语言来形容。

    骆志远也帮虞老针灸了一次,以保健为主。也留了一个养生的食疗方子,还教了虞老一套简单的、经过外公穆景山模仿五禽戏改良过的推拿健身拳法。虞老欢喜,不仅愉快地接受了骆志远的采访,还专门给《安北日报》写了一幅题词:铁肩担道义,妙手著文章。由此,骆志远此次赴京的工作任务,圆满完成。

    用了午饭,虞老返回。骆志远略施休息,正要在谢婉婷的陪同下赶去骆家拜见骆老,费虹和骆靖宇夫妻却带车赶来了谢家。

    “三叔,三婶!”骆志远虽然意外,但还是定了定神,起身相迎。

0055章费虹夫妻

    谢婉婷也笑着打招呼:“骆叔,费姨,你们怎么来了?”

    骆靖宇的表情微微有些不太自然,他干咳两声清了清嗓子,点了点头,算是回礼。

    费虹则热情地上前去拉住骆志远的手来,故作嗔怪道:“志远啊,你这孩子,到了京城,不回自己家,怎么跑谢家来了?我和你三叔听说你来了,这不就过来接你!”

    费虹对骆志远殷切的态度,让谢婉婷感觉有些意外和诧然。骆靖宇夫妻的性格向来是让人难以接近的,能让费虹如此——难道骆志远已经得到了骆家的真心接纳?不对啊,就算是骆家不计前嫌,很有派头的骆靖宇也断然不至于放下身段来迎接一个晚辈。

    谢婉婷眸光狐疑,扫了满脸堆笑的费虹一眼。

    骆志远心里却是很清楚,费虹夫妻之所以对自己这般客气,与亲情血脉什么的没有一文钱的关系,还是想要求自己诊病。其实在骆志远看来,费虹完全不必如此,不要说是自家长辈,哪怕是陌生的路人,真要找上他,他能治的也会治。

    “婶子,我刚要去给三爷爷请安呢,我昨天晚上才到,顺路过来给谢爷爷看了看。”骆志远不卑不亢地笑着回答,从本心里,他从始至终都没有融入骆家的打算,所以对骆家的人他都能保持着应有的分寸。

    当然,他对骆家的态度真正取决于父亲骆破虏的态度。如果日后骆破虏重新与骆家“破镜重圆”,他作为晚辈,自无任何话说。可若是连父亲都与骆家隔阂重重,自己一个晚辈其实也做不了什么。

    “哦,是这样。婉婷啊,谢伯伯午休了吧,我们就不去给老人家问安了,这就把志远接回家了……”费虹笑着,暗暗瞪了丈夫一眼。

    骆靖宇清了清嗓子,勉强笑道:“是啊,我们先回去吧。婉婷,代我们给老爷子问个好!”

    谢婉婷笑着回头瞥了骆志远一眼,见他没有反对抗拒的样子,也就点点头,一路送三人出了门。

    看着骆志远上了费虹夫妻的黑色奥迪车疾驰而去,她默然站在那里眺望良久,才怅然回返。

    ……

    骆老端坐在客厅里,一如既往地威严,气势夺人。

    骆老、谢老和虞老三人同为行伍出身,同样战功赫赫,起初的军衔职务都大体相当。但后来的发展,骆老更高一筹,位高权重。

    因此,骆老身上有一种多年掌握权柄延续下来的慑人气场,远非谢老和虞老能及。当然,这也与性格有一定的关系。骆老本身就是不苟言笑、寡言少语之人,无形中给人一种高高在上、说一不二的感觉。

    “三爷爷!”面对骆老,骆志远的神经不由自主地就开始绷紧,恭谨有加,不敢有任何怠慢。

    骆老抬头望着骆志远,淡淡一笑,挥了挥手道:“嗯。什么时候来京的?”

    “三爷爷,我受报社安排,来京采访我们安北籍的虞老将军,昨晚刚到。”骆志远毕恭毕敬地回答。

    “虞平年?哦,他倒是安北人。”骆老眉梢一挑,也没有往深里问下去,只是点点头,“坐。”

    骆志远这才欠着半边屁股坐在了沙发上,眼观鼻鼻观心,不过却没有慌乱。

    “安北的那个案子处理得结果如何?”骆老沉默了一阵,才缓缓问道。

    “三爷爷,省纪委专案组已经查实,郑平善被人陷害……我来的时候,听说专案组已经抓捕了一个重要案犯。我爸已经恢复工作,让我代他向三爷爷请安!”对于郑平善的案情,骆志远说得很简单,他相信骆老早有关注不须自己赘言,而至于后半句“请安”则是他“擅作主张”,也是出于礼貌。

    骆老似笑非笑:“你爸真是这么说的?”

    骆志远笑了笑,没有正面作答。

    骆老长出了一口气:“罢了,回去告诉破虏,他什么时候想通了,就什么时候回来见我。”

    骆老说完,就霍然起身,大步离去。

    费虹这才笑着凑了过来,“志远啊,上回我跟你提起过的你三叔的病,你看……”

    旁边坐在沙发上的骆靖宇脸色涨红,一言不发。这等羞人隐疾,要让他在一个晚辈面前、尤其是在他看不起的堂兄骆破虏的儿子面前“曝光”并求治于人,他心里的别扭和难堪可想而知。

    只是妻子费虹私下里跟他几乎撕破了脸皮,在费虹的“逼迫”下,他不得不放下身段,来央求骆志远治病。

    用费虹的话说,有枣没枣打一杆子,万一骆志远真能治愈他的病呢?万一真治好了,这可是关系到他后半生幸福和家庭和睦的大事!

    骆志远笑了笑,“三叔,我来给您试试脉。”

    骆靖宇哦了一声,矜持着伸出右胳膊,挽起了衬衣的袖口。

    骆志远轻笑:“三叔,是左胳膊。”

    骆靖宇咬了咬牙,又换上了左胳膊。

    骆志远定了定神,切住骆靖宇的脉口察听良久,才吐出一口气凝重道:“三叔,您的肾阳虚症状相当严重,应该是长期劳累所致。从脉象来看,肾阳不足,畏寒怕冷,虚火过甚。除了主疾之外,应当还伴有经常性深夜腹泻等辅症。”

    骆靖宇眉梢一挑,点点头,“不错,每隔三两天就会半夜起来腹泻,但从不腹痛,我也没太当回事,一般就是注意饮食,晚上从不吃太多东西。而且,我基本上不喝酒不吸烟。”

    费虹忍不住在一旁叹息道:“是啊,志远,按说你三叔注意饮食,生活规律,又不抽烟不喝酒,但为啥就得这种怪病呢……”

    咳咳!

    骆志远干咳两声,心道这种病与不抽烟不喝酒可没有必然的因果联系。

    “志远啊,咋样,能治吗?”费虹急切地望着骆志远。

    见妻子如此情态,骆靖宇感觉一阵羞耻和无力。他扭过头去,脸色沉了下去。

    “婶子,说句实话,这种病我从来没有遇到过……”骆志远尴尬地笑着,他没有说假话,骆靖宇的男性隐疾与谢国庆的肾虚有着本质的区别,前者是不举,而后者不过是质量下降。后者可以通过调养滋补慢慢恢复,前者则非常棘手。

    能不能治好,他没有把握。不过,纵然是他的外公穆景山,在这种病患上,恐怕也不敢打包票。

    但费虹夫妻找上了他,他也不能一口回绝。行不行,总得试试。

    骆志远陷入了良久的沉思中,在记忆中搜寻外公留下的祖传药方。顷而,他想起了外公当年为父亲骆破虏调理身体用的一个偏方,虽然当时他并不懂事,但现在想来应该是与骆靖宇类似的病症——一念及此,他下意识地微笑起来。

    这个方子,针灸与服药并举,外针内药,十天为一个疗程,若是能见效,三个疗程可痊愈,若是无效则就是无效了。

    “婶子,我想到了我外公当年留下的一个偏方,可以试一试。”骆志远转头望着费虹,他没有征求骆靖宇的意见,他早就看出骆靖宇的不情愿,决定权在费虹身上。

    费虹大喜:“志远啊,那就赶紧试试,若是能治好你三叔的病……”

    费虹还要说几句客气话,旁边的骆靖宇实在是看不下去、也承受不住了,腾地一声起身,走到外间呼唤保姆泡一壶茶。

0056章难寻之药

    费虹赶紧陪着笑脸:“志远啊,要不现在就给你三叔针灸试试?”

    这个时候,骆老夫妻一起走了进来,骆老望着骆志远淡淡道:“志远,你要是能治,就帮你三叔看看。”

    骆老太太似乎也知道儿子得的是什么“病患”,也微笑着附和插话:“是啊,你这孩子有一身医术,快给你三叔治一治,需要什么,你尽管说!”

    骆靖宇的病在骆家从未公开化,不过罗靖宇夫妻到处求医问药,其实也成了心照不宣的秘密了。不过,作为老人来说,平时是不方便将之提到桌案上来的。

    骆志远起身回礼,“三爷爷,三奶奶,我可以试一试。外针内药——针灸没有问题,我随时可以下针,只是药方上需要的几味药材有些难找,我怕一般的药房里很难买到。”

    骆老一怔,“什么药材,你说来听听,家里会想想办法!”

    “是啊,志远,你说什么药材,我马上让人去买!”费虹回头扫了站在外厅的丈夫一眼,凑上前来,递过一张纸,“志远,你写下来,我马上去买!”

    “婶子,别的药都是寻常见的,很容易找到,惟独有两味主药很难寻。一种是黄蚂蚁蛋,生在树上;一种是螃蟹脚,同样寄生于百年的古茶树上。”骆志远一边俯身开着药方,一边凝声道。

    费虹讶然:“黄蚂蚁蛋?生在树上的?我还真没有听说过。还有这什么螃蟹脚,长在茶树上的螃蟹脚?”

    “婶子,螃蟹脚是俗称,其实是一种寄生在茶树上的草本植物,这种东西有季节性,一般四五月份才出产,西南一带才有。”骆志远笑了笑,将药方递给了费虹,“至于黄蚂蚁蛋,则是一种蚂蚁,不算罕见,不过北方找不到的。”

    费虹迟疑着,“志远啊,非这两味药不可?不能用其他药材替代吗?”

    “婶子,这是古方,任何一味药材都不可替代。”骆志远声音坚决,心道这两味药比较偏门难寻,尤其是现在这个季节,根本不可能找到,你去找也是白找。

    他没有夸张,这两味药严格说起来不算是纯正的中医用药,而是傣医用药,因为这两味药多产自傣族聚集的山林地区。

    费虹脸色一紧,匆匆起身出去打电话。片刻后,她有些垂头丧气地走回客厅,捏着药方望着骆志远神色消沉:“志远,我问了很多医疗界的朋友,都没有听说过有这两味药——你说说看,这得上哪里去找啊?”

    “西南省份的傣族地区应该有,不过,现在这个季节,恐怕难寻。婶子,也不必急于一时,您先托人打听着,什么时候找到,我再给三叔来配药。”骆志远起身来掏出针灸包,“我先给三叔通通经脉,用药可以缓一缓。”

    ……

    骆志远还是小看了骆家在国内的巨大人脉和影响力,更无法理解费虹为夫诊治隐疾的迫切之心。

    他给骆靖宇下针的当口,费虹就开车出去,也不知道通过什么关系,居然打听到了两味药材的出处。

    傍晚时分,谢老带着谢婉婷来骆家做客,这大概也是谢老不放心骆志远在骆家的缘故。谢老祖孙刚进门,费虹就脚步匆匆地走进客厅,神色兴奋:“志远啊,我找到了。”

    骆老和谢老正在聊天,骆志远和谢婉婷也随意交谈着,听到费虹的话,他愕然抬头:“找到了?”

    “三医大的一个教授跟我是朋友,他当年曾经在南云省插队,我找她打听,她跟我说知道这两味药——她在当地医院的朋友手里保存有些存货,她已经打了电话,明后天就想法给我们空运过来。”费虹得意地挥了挥手,一屁股坐在谢婉婷身边,这才发现了谢老的存在,赶紧又起身见礼,”谢伯伯,您怎么来了?”

    谢老微笑点头,“小费,你本事不小。我刚才听志远这孩子说,这两味药很偏门、很稀少,难为你在这么短的时间里能找到。”

    骆志远长出了一口气,插话说了一句:“婶子,他们保存的应该是烘干的干货,虽然不如新鲜的有效果,也难勉为其难使用了。”

    费虹转头望着骆志远笑着,“志远啊,药材的问题解决了,你可要多留几天,帮你三叔把病治好再走哟。”

    骆志远犹豫了一下,还是点头道:“这样吧,婶子,我明天先回去跟单位销假,等过了国庆节,我再回来帮三叔配药针灸,这个病症不能急于一时的。”

    费虹虽然心情迫切,但也知道骆志远的话合情合理,就点头答应下来。而一直沉默不语的骆靖宇,听到事情有了着落,心里也放下了一块石头,脸上僵硬的表情柔和了些许。

    不过,谢婉婷有几分好奇的无意中的一句问话,旋即让骆靖宇的脸色一变,难堪地抽了抽嘴角。

    谢婉婷轻轻笑着问:“费姨,三叔这是得了啥疑难杂症啊,还需要这么奇怪的药——长在树上的蚂蚁蛋和螃蟹脚,我还是头一次听说呢。”

    骆志远正在端着精致的骨玉瓷茶盏喝一口茶,听了谢婉婷柔和清脆的问话,差点没一口喷出来,幸亏他掩饰得很好,没有太过失态。

    费虹脸色骤红,含含糊糊地敷衍了过去:“婉婷啊,也不是什么大病,你三叔就是神经衰弱睡不着觉,志远这孩子有一个偏方,想要试一试,还不知道有没有效果呢。”

    谢婉婷哦了一声,但清澈的眸光有意无意地扫了骆志远一眼,显然对费虹的回答并不怎么相信,只不过她家教有序,知道自己问了不该问的话,也就装糊涂了。

    ……

    谢老和谢婉婷留在骆家用晚饭。两家是世交姻亲,又常来常往,所以也互不客气什么。

    吃完晚饭,骆志远陪着谢婉婷在小区的花园中散步,谢婉婷终归还是年轻心性,心里的好奇遮掩不住,憋了这么久,当面就向骆志远问出口来:“志远,骆家三叔什么病呀,看你们神神秘秘的,又用这么奇怪的药!”

    骆志远苦笑:“婉婷,我能不说吗?”

    谢婉婷侧脸望着骆志远,跺了跺脚娇嗔道:“不,我要听!”

    与谢婉婷相识以来,她一向都是温婉端庄,很少像现在这般流露出小女儿似宜喜宜嗔的情态,骆志远看得一呆。

    他慢慢别过头去,不敢再看,轻轻道:“这两味药是傣药,单个入药则有利尿通便的功效,合在一起配以几种辅药则可以滋生精气强身健体……”

    谢婉婷一怔,旋即涨红了俏脸呀了一声,羞不可抑地背过身去。

    虽然骆志远说得含蓄,但以谢婉婷的聪明灵慧,举一反三明白过来不是什么难事。

0057章尘埃落定

    晚上八点多,谢老带谢婉婷离开。临走时,谢老暗示骆志远,如果是觉得在骆家不适应,可以随他离开,去谢家住一晚。

    但骆志远想了想,还是决定留下。尽管他也觉得留在骆家住有些别扭,但出于尊重骆老的考量,他还是不能走。

    否则,骆老或者不会说什么,但心里终归是不舒服的。

    经过这几次的接触,骆志远已经基本摸清了骆老的脾气。从骨子里来说,骆老是一个家族观念很强的老人,无论骆家内部再怎么不“和谐”,但在他看来都是“人民内部矛盾”,不能让外人搀和进来,所谓家丑不可外扬。

    跟谢家的关系再好,谢家人也还是外人。

    谢老走后,骆志远也就去了骆家的客房休息。他本来打算第二天一早就离开,却不料凌晨四五点钟突降暴雨。铺天盖地的雨幕遮挡了路径,很难出行了。费虹见状,就挽留骆志远再留一日。

    骆志远也没有矫情,于是就留在了骆家。这场暴风雨下到中午时分停了片刻,但过了中午,又开始风狂雨骤,一直到晚上都没有停下。

    下午的时候,骆志远用骆家的电话拨通了家里的电话,跟父亲骆破虏通了几分钟的电话。不过,他没有跟骆破虏说自己就在骆家,免得因为说话不方便引起别的事端。

    骆破虏在电话里告诉他,省纪委专案组上午对侯森临正式实施了双规,旋即市里又有12名县处级干部被带走。

    侯森临下台,在安北市官场上引发了一场史无前例的大地震。而随着侯森临几个亲信干部的相继落网,越来越多的安北市官员人心惶惶,唯恐受到牵连进去。

    省委紧急任命市长孙建国主持安北市党政全面工作,要求市里尽快成立专项工作组,安抚人心、稳定局面。

    侯森临倒了,这是孙建国继任市委书记的最佳时机,孙建国当然不敢怠慢,立即站出来走上了最前台,大刀阔斧地开展工作,同时配合省纪委专案组的案件侦破和后续调查工作。

    孙建国在安北市一向以温和的老好人面目出现,这本不是他的本性,而是往日里受到侯森临的压制、不得不韬光隐晦;而在这种关键时刻,他当然没有必要再“羞答答”,该动用雷霆手段的时候,丝毫也不手软。

    安北市的干部们这才蓦然发现,原来孙建国并不是什么唯唯诺诺的老实人、更不是什么憨憨厚厚的木讷君子,如今谁要是给市里砸了锅,他马上就会砸谁的碗,绝不客气。

    市委政法委的一个姓李的副书记,因为配合省纪委专案组工作不得力,被孙建国当场免职查办——而这个时候,孙建国受省委委托接过安北市党政管理大权才不过短短两个小时。

    一切尘埃落定。

    骆志远心里明白,侯森临的案子非常复杂,涉及人员很多,省纪委要想结案还需时日。不过,这就是另外一个层面的话题了——侯森临退出安北市官场,乱是肯定要乱一阵的,但一段时间之后,所有的事情都会走上正轨,恢复应有的平静。

    至于安北市市委书记的人选,或者是市长孙建国接任,也或者是省委空降,这都是后话了。

    跟父亲通完电话,骆志远有些关心唐晓岚的遭遇,本想给邓宁临打一个电话问问,但考虑良久还是没有打这个电话。侯森临刚落马,省纪委专案组定然处在高速运转当中,他此时打电话显然不太合适。

    其实,唐晓岚已经从省纪委专案组所在的安北宾馆回了家。

    虽然省纪委专案组要求她作为重要人证留在安北、随时听候传唤,亦没有给她一个“最终定论”,但从目前的情况来看,她为打掉陈平涉黑犯罪集团、在破获侯森临重大贪腐案上有重大立功表现,两起大案正在并案处理,一旦省纪委专案组认定唐晓岚在其中并无犯案事实,她就会安然脱身了。

    换言之,她的人生危局随着侯森临的垮台而消散,因为骆志远的出现,她的命运轨迹走向全新的转折。

    ……

    第三天上午,雨散云收。

    下了几十个小时的暴雨,空气特别的清新,不过,本已是仲秋的天气,因此而彻底降下温来。这场雨后,意味着京城的寒冬眼看就要来了。

    骆志远收拾好行李,跟骆老夫妻告辞要返回安北。骆老没有挽留他,虽然态度还是淡淡地充斥着高高在上的威严,但面部的表情却柔和了不少。

    骆老吩咐司机送骆志远去火车站,骆志远刚要上车,就见费虹开着一辆黑色的红旗轿车急吼吼地驶进来,然后匆忙停好就跳下车来笑道:“志远啊,南云送来的药材到了,你看……”

    骆志远一怔,讶然道:“这么快?”

    费虹笑笑,“那边坐飞机亲自送了过来,才到不久。志远啊,既然药材到了,你是不是再留一天,给你三叔用用药,看看是不是有效果?”

    费虹微有急切,将手里的一个香樟木盒子递了过来。

    骆志远长出了一口气,犹豫了一下还是轻轻笑道:“行,既然药到了,我这就帮三叔配药!”

    说话间,骆志远打开手上的香樟木盒子——这其实是一个药匣子,里面分为两格,盛着的正是骆志远所需要的黄蚂蚁蛋和螃蟹脚,是炮制好的干货。

    骆志远查看片刻,又嗅了嗅,抬头来笑了起来:“婶子,就是它们了。虽然干货药效略差一些,但也勉强能用了。”

    “这样,婶子,咱们马上开始配药——您让人帮我准备几样中医用的制药器具,同时按照我给您的药方去把其余的药抓齐!”

    骆志远说话间,就双手捧着装着黄蚂蚁蛋和螃蟹脚的樟木盒子再次走进了骆家的别墅,费虹则兴奋地开始打电话让人帮着抓药和准备器具,同时让骆靖宇马上从单位回家来。

    骆家别墅二楼的书房成了骆志远的制药工作室,摆满了各种中医用器皿和各类中药材,室内空气中弥漫着浓烈的药味。

    骆老夫妻和费虹夫妻默然坐在一旁的沙发上,默然围观。到了中午,骆建国和骆虹云兄妹回家,也匆忙扒了一口饭,就好奇地围拢过来看热闹。

0058章还得脱!

    骆志远用天平称量出相应的每一味药材,然后分别碾成粉末并混合起来。完了,又将药面子等量分成十份,将其中的一份用适量陈年黄酒调制搅拌均匀,制成了五枚黑乎乎滚圆的药丸子。

    骆志远这才摘下医用手套,用酒精把自己的手消消毒,用镊子将五枚药丸子放在一个干净的茶盏中,递给了骆靖宇,轻轻一笑:“三叔,你先把药服下!”

    骆靖宇接过来望了望眼前这五枚看上去有些粗糙且不规则的药丸子,不禁皱了皱眉道:“就这么吃下去?到底行不行啊?”

    “三叔,我说过,只能说是试一试,看看有没有疗效。我并没有百分百的把握。”骆志远站起身来,淡淡道:“您服下药,我再给您配合针灸。”

    “靖宇,你吃啊——”费虹有些嗔怪地瞪着丈夫,回头扫了骆虹云一眼道:“虹云,去给你爸爸倒杯水来!”

    骆靖宇无奈,捏着鼻子将药丸子吞服了下去,表情很是别扭。

    他完全继承了骆老古板僵硬的性格,同时还有点傲慢和刚愎自用。如果不是妻子逼迫,他怕是很难接受骆志远的治疗。他觉得求医好几年,很多名医和大医院都束手无策,何况是骆志远一个毛头小子。

    骆志远心头明镜儿似地,却不以为意。

    过了片刻,骆志远望着骆老夫妻和骆建国兄妹笑了笑:“三爷爷,我准备给三叔针灸,大家先回避一下吧。”

    骆老夫妻年老成精,知道儿子得的是啥病、而骆志远此言大概又是什么意思,所以也不多言,立即起身离开。见骆虹云兄妹没有动弹,骆志远摊摊手:“你们……”

    骆虹云撇了撇嘴嗔道:“志远哥,你给我爸针灸,还不让我们看看呀,难道怕我们偷学了你的针灸术?”

    费虹眸光一转,猜出了骆志远的用意,闻言立即转头怒视着骆虹云:“别废话,赶紧出去!你志远哥要给你爸治病,需要安静——建国,赶紧带你妹妹出去!”

    骆建国拖着骆虹云走出了书房,骆志远回身将书房的门关紧,然后望着费虹轻轻道:“三叔,你把衣服脱了吧。”

    骆靖宇也不废话,立即脱光了上身的羊毛衫和衬衣,赤着膀子端坐在了沙发上。

    骆志远笑了,“三叔,还得脱。”

    骆靖宇的脸色骤然涨红起来,他嘴角抽动了一下,猛然抬头冷视着骆志远沉声道:“针灸就针灸,脱衣服干什么?”

    “三叔,我需要在你的下身穴位施针,所以……”骆志远耸耸肩,神色无比的平静。

    费虹虽然也觉得有点尴尬,但为了给丈夫治病,她也顾不上许多了,她立即扯了骆靖宇一把道:“靖宇,让你脱你就脱,你不脱志远怎么给你施针?我是你老婆,志远是你侄子、也是给你治病的大夫,你扭捏个什么?”

    “讳疾忌医,你永远都看不好病。”

    骆靖宇紧咬牙关,几乎要当场发作、拂袖而去。要让他当着一个晚辈的面脱得精光、赤诚相见,如何能不难堪?

    ……

    骆靖宇脱得赤条条,下意识地用手遮掩住羞处。骆志远心里暗笑,却还是面色肃然地轻轻道,“三叔,麻烦您平躺在沙发上,把手拿开。”

    这个时候,不要说骆靖宇了,就连费虹,都感觉有点不好意思了。丈夫的**她当然熟悉得不能再熟悉,但奈何此刻有骆志远在场,如此裸呈相见总让人无奈和别扭。

    都到了这个份上,骆靖宇欲罢不能也豁出去了,他紧闭双眼躺在了沙发上,张开了手臂,露出了下体**部位。

    骆志远俯身下去,双手挥动,动作依然迅捷如闪电。

    费虹还没有反应过来,骆靖宇的相关穴位上已经下了九根金针。明晃晃的金针插在骆靖宇的“要害处”,煞是触目惊心。

    骆志远轻轻捻动其中一根金针,猛然往上提了半分。

    骆靖宇猛然感觉一股冷气从自己的丹田部位泛起,弥漫向全身,冷得彻骨。他忍不住呻吟了起来,费虹有些担心地张了张嘴,却还是没有敢惊扰骆志远。

    骆志远屏气凝神动作认真专注,这套金针过穴手法他也是头一次临床实践,由不得他不小心翼翼,以防出差。若是因此让罗靖宇身体健康受损,他可承担不起这个责任。同时,刚刚与骆家缓和的关系,也会因此而再次破裂。

    他挨个捻动并提起九根金针,骆靖宇感觉身体内的寒气越来越重,如同置身于冰窖之中,几乎要冻僵了过去。他浑身抖颤,嘴角哆嗦着,脸色都变得有些惨白起来。

    费虹掩嘴,无比紧张。

    骆志远静静地趺坐在地板的红地毯上,开始闭目养神。

    只待他听到沙发上平躺着不敢动弹的骆靖宇发出牙齿打战的声音,这才长身而起,俯身动作轻柔地再次一一将金针深入了半分。

    立竿见影。

    骆靖宇骤然觉得满身的寒意尽去,取而代之的是一股股热流从小腹处涌动着,向身体四肢席卷而去。

    一冷一热,冰火两重天。

    骆靖宇长出了一口气,慢慢睁开了眼睛,眸光变得有些热切。单凭这份施针手法、单以这种超乎了他思维认知近乎神奇的冷热交替的身体观感而言,就足以证明骆志远祖传医术的奇妙,骆靖宇亲身体会,自然有深刻的感受。

    就算是治疗无效,他也必须要承认这一点。

    堂兄骆破虏的这个儿子,最起码在医术上,有过人之处。

    半个小时后。

    骆志远动作麻利地将金针取出,然后笑道:“三叔,婶子,好了,头一次用药和施针,未必就会有效果——我明天再留一天,看看情况再说!”

    说完,骆志远将金针收好,向费虹轻轻颔首为礼,然后匆忙出了书房而去。

    等骆志远离开,费虹将门关紧,扑上前去紧盯着骆靖宇急切道:“靖宇,有效果吗?”

    骆靖宇沉下脸去,“哪有这么快?不过,似乎是有点反应……”

    骆靖宇的话还没有说完,发觉妻子热切的目光紧盯着自己的羞处,大为窘迫,顺手一把扯过自己的上衣来遮住下体,挥挥手,开始手忙脚乱地穿衣服。

    ……

    骆志远下了楼,在楼下遇到了骆老。

    骆老缓步行来,手里捏着一本线装书,望着骆志远神色温和地点点头,“怎么样?”

    “三爷爷,治疗很顺利,但究竟有没有效果……”骆志远轻笑一声,“还得等等看看!”

    骆老默然,挥挥手,转身走进了他在一楼的“御书房”。

    骆靖宇夫妻在二楼的书房呆了很久才下来。骆志远独自一人站在别墅的院中抽烟,回头见费虹脸色红润中带着一丝春意脚步轻快地走出门来,心头一动、心里暗道:看来这个法子治疗此类男性隐疾还有些效果。

0059章 傲慢与偏见(上)

    “志远啊,你三叔感觉情况不错,你看,明儿个是不是继续给他下针呢?还需不需要配合其他的治疗方式?”尽管费虹百般掩饰,但还是从她的话语中听出了几分兴奋劲儿和迫切劲儿。

    骆志远笑了笑,望着费虹道:“婶子,明天继续下针,至于其他的——就不需要了,只要三叔按时服药就好了。一会我将所有药量三个疗程的药丸都给他制出来,您给他存放在冰箱里冷藏保存,每天三次,每次五颗,不能多也不能少。”

    费虹满心欢喜地答应下来,招呼着骆志远进屋,极尽殷勤。

    不能不说,因为骆志远这一身针到病除的医术,骆家人对他的排斥和轻蔑因此而淡化消散了不少,且不说骆老,更不要说费虹母女母子,就算是一直对骆破虏耿耿于怀的骆老太太也态度变得温和起来。

    至于骆靖宇,也有了悄然的转变。

    骆志远进屋后与骆靖宇打了一个照面,骆靖宇坐在客厅的沙发上,向骆志远笑了笑,又点点头挥挥手道:“来,坐。”

    肯坐下来与骆志远说说话,对于不苟言笑的骆靖宇来说,已经算是极为难得的事儿了。

    “三叔感觉好点了吧。”骆志远笑着坐下,随口问了一句。

    骆靖宇眉眼间掠过一丝振奋,微微颔首。

    其实谁也难以真正理解他这些年患上如此隐疾的巨大痛苦,这几乎成为压在他心头的一块巨石,让他在老婆面前抬不起头来。而如今骆志远带给了他康复的希望,无论是生理上还是精神上,骆靖宇都感觉神清气爽,对骆志远的好感悄然而生。

    尽管在此刻,他还是对骆志远的父亲骆破虏怀有某种抵触情绪主导的傲慢与偏见。

    当年的骆靖宇兄妹以骆家正统自居,对骆破虏几个人本身就有某种难以说出口来的“鄙视”,加之后来骆破虏因为个人婚姻问题与骆老和骆家决裂,在骆靖宇心目中,骆破虏就是背叛者。

    当然,这并不是什么“深仇大恨”——有了骆志远这个“润滑剂”之后,慢慢就开始消除隔阂。这是必然的,毕竟一笔写不出两个骆字来。

    骆志远又留了两天,连续两天为骆靖宇施针,配合药物的刺激疏通,效果非常明显。虽然骆靖宇没有明言究竟恢复到一个什么程度、见效到一个什么程度,涉及长辈隐私骆志远也不好多问,但从费虹喜笑颜开的神态就可见一斑了。

    下午,给骆靖宇施完针后,骆志远就开始考虑离开京城返回安北。骆靖宇的病况大为好转,一味用针灸之法刺激要害部位也不是长久之策,不如姑且让他服药调养,等过一段时间看看情况再说。

    从长远来看,这有利于骆靖宇的身体健康。否则,内药外针、频率过高,药石“攻击力”过于猛烈,虽短时间立竿见影,却容易给身体带来隐患。

    上午。骆志远收拾好自己的行李包,准备等中午骆靖宇夫妻回来吃饭就跟他们打个招呼,然后就离开骆家返回安北。然而,中午骆靖宇夫妻刚进门,骆老的幼女骆秀娟夫妇也随后进了门。

    骆秀娟在骆家第二代中年龄最小,年轻时候骄纵跋扈,如今虽然上了年纪有所收敛,但终归还是拥有几分骄矜之气的。她也在中央部委机关工作,不过级别是正处级,也不是什么实职,她的老公郑安捷是京城市农业局的一个副局长,副厅级干部,家庭出身也不错。

    骆秀娟夫妇显然是“有备而来”。听闻骆破虏的儿子骆志远“找”上门来,骆破虏父子慢慢获得了老爷子的原谅,有回归本家的可能——骆秀娟心里气不过,就拖着丈夫赶回娘家。

    骆老夫妻有事外出,骆建国兄妹中午在学校吃饭不回来,家里只有费虹夫妻二人。费虹笑眯眯地为骆秀娟夫妇介绍着骆志远,暗暗向骆志远使了一个眼色,示意他赶紧主动向骆秀娟问安。

    骆志远默然站在一旁,面带微笑,神态从容。

    他自打骆秀娟夫妇进屋的瞬间就反应过来,这显然是骆朝阳曾经专门向他提醒过的骆家的“小公主”骆秀娟了。骆朝阳之所以提前“打招呼”,无非是因为骆秀娟是骆家的一个最大的“刺头儿”,很难打交道。

    骆秀娟年方四十出头,正是风韵犹存的年纪。她面如满月,身材丰腴,衣着考究,昂然站在那里,嘴角浮动着一丝清冷的笑容,给人一种拒人于千里之外和高高在上的感觉。

    “小姑,姑父好!”骆志远笑了笑,还是主动打了招呼。

    骆秀娟柳眉一皱,淡淡道:“别介,我可不知道什么时候、从哪里冒出来你这么一个侄子。”

    骆秀娟的话很不客气,甚至说有些咄咄逼人和羞辱人的味道。费虹皱眉,唯恐骆志远年轻气盛吃不住这种话,与骆秀娟当面闹顶,赶紧撇头望向骆志远,准备说几句圆场的话。

    却见骆志远的神态没有任何异样,依旧是笑容不减,非常平静。

    费虹这才松了一口气。她浑然忘却了当初自己对待骆志远的态度并不比骆秀娟友善多少,只是如今骆志远用医术已经完全将费虹征服——不要说丈夫还需要进一步的治疗,就算是治好了骆靖宇的隐疾,人吃五谷杂粮、谁还有不生病的,将来有这么一个精通针灸和中医的晚辈,对谁都没有坏处。

    至于骆破虏过去那点破事儿,过去就过去了,何必纠缠不休。这是费虹的现实心态。

    费虹固然是一个有些势利和功利的女人,但也不是没有可取之处——骆志远为女儿治病又正在为骆靖宇疗治隐疾,她心里还是有几分感激的。

    骆志远沉默着,他知道,面对骆秀娟的“挑衅”,自己无论说什么都不合适,都会引发骆秀娟的趁势“反弹”,不若保持沉默,让费虹出来说话。

    费虹果然打着哈哈开始圆场道:“秀娟啊,志远这孩子头一次跟你见面,你还不太熟悉,等以后熟悉了就好了——志远啊,还不陪你小姑和姑父进客厅说话。”

    骆秀娟冷冷一笑:“熟悉什么啊,没有必要。嫂子,我看你是吃错了什么药吧,随便什么人都拉回家里来?我们骆家是阿狗阿猫的随随便便什么人都能进的吗?”

    骆秀娟这话一出口,费虹尴尬地倒吸了一口凉气。这话说得太“猛”,费虹就是圆场就没法圆了。

    骆志远嘴角轻抿,骆秀娟的极度轻蔑让他心里泛起了丝丝怒火,但他还是按捺下去,没有表现出来。

    此时,骆靖宇站在客厅门口淡淡道:“秀娟,长辈要有长辈的样子!志远这孩子,老爷子也觉得不错!”

    骆靖宇开腔,一方面是为骆志远说句话,另一方面也还是暗示妹妹不要太过分,在骆家,骆老都决定和认可了的事情,谁也不能违抗。

    事实上,骆靖宇夫妻态度的转变,与骆老的态度有着莫大的关系。此刻,如果骆老还是坚持不接受骆破虏父子,那么,无论如何骆志远都进不了骆家的门。

0060章傲慢与偏见(下)

    却不料,骆靖宇这句话直接引发了骆秀娟更强烈的“反弹”。

    骆秀娟大步走过去,冲着骆靖宇皱眉大声道:“哥,你到底是怎么回事啊?当年的事儿你都忘了?你忘了当年老爷子为此气病了一场?”

    “忘恩负义的东西,既然做出了这种事情,就别指望再回头!老爷子是什么人?说出去的话泼出去的水,收不回来!”骆秀娟越说越是情绪激动,扬手指指画画,声音尖细起来,“我们骆家容不下这尊大菩萨!连这跟那种乡下女人生的野种,竟敢有脸跑到家里来!”

    骆志远脸色骤变。

    这声“乡下女人生的野种”,如同惊雷一般震荡在他的耳际。

    他再心性沉稳,也吃不住这种极为恶毒的话。如果说对于他的轻蔑可以忍一忍,那么骆秀娟对于父母的羞辱——纵然他是重生者,也无法承受!

    如果是在此之前,骆秀娟的话,骆靖宇也会装作没有听到、甚至有几分同感;但此番,他却听得非常刺耳。

    骆靖宇脸色一沉,“秀娟,你这是说的什么话?!好了,闭嘴!”

    费虹在一旁倒吸凉气,有些无奈地扭过头去。骆秀娟的态度让她也觉得有些过分,只是她素知这个小姑子向来都是骄横跋扈、“口无遮拦”,再加上这些年对骆破虏的“怨恨”积聚于心,付诸于言行也不那么令她意外。

    骆秀娟的丈夫郑安捷轻叹了一声,对于这个牙尖嘴利、刻薄傲慢到一定程度的老婆,他亦是无可奈何的。但两人两家是政治联姻,有骆老在,他就只能咬着牙忍受下去。好在骆秀娟除了个性骄矜之外,其他方面也勉强过得去。

    郑安捷犹豫了一下,扯了扯妻子的胳膊,微笑着劝道:“秀娟啊,终归还是一个孩子……”

    骆秀娟猛然回头,杏眼圆睁冷冷道:“这是我们的家事,你别管!没你什么事!”

    被妻子呛了一口,郑安捷无奈地耸了耸肩,扭头走向一边,不闻不问。

    骆志远的脸色涨红起来,旋即又变得有些铁青。但这样激烈的情绪变化,只有片刻的功夫。他马上就调整好了自己的心绪,咬了咬牙,淡然迈步就走,直奔二楼的客房。

    他虽然愤怒,但情绪还不至于失控。无论如何,他都不能在骆家跟骆秀娟起冲突。骆秀娟纵有万般不是,也是骆老的女儿、父亲的堂妹,与她“针锋相对”、图一时嘴皮子上的痛快,没有任何意义,反而显得自己没有水平和家教。

    但面对羞辱,他不能保持沉默,更不可默然承受!唯一的抗议,便只能是离去。

    见骆志远上了楼,费虹就叹息道:“秀娟啊,你刚才那些话太过分了呀,他还是一个孩子,怎么能受得了?你看一口一个野种,多难听!”

    骆秀娟冷笑着凝视着费虹,反唇相讥:“嫂子,骆破虏和那种乡下女人能生出什么好孩子?你和我哥是被灌了什么**汤,竟然给他们说起话来!你们不要忘了,骆破虏这二十多年跟咱们断绝关系,如今主动找上门来,肯定是居心不良!”

    费虹被骆秀娟的话噎得脸颊涨红,骆靖宇眉头紧蹙有些怒声道:“秀娟,你太不像话了——要是让老爷子知道,你肯定要挨收拾!”

    “我正要跟咱爸说呢,凭什么就允许骆破虏的儿子进门?我坚决反对!”骆秀娟挥舞着手臂,见妻子这幅情态,郑安捷暗暗摇头,索性大步走出了骆家的客厅,去外面点上一根烟,抽起了闷烟。

    说话间,费虹瞥见骆志远提着自己的行李包脚步沉稳地走下楼来,吃了一惊,就迎过去急切道:“志远啊,你这是要干嘛?你明天不是还要给你三叔针灸嘛!”

    “婶子,三叔的病情大有好转,我想了想,还是不能急于求成,要适当缓一缓。针灸暂时停一段时间,药量也减半。我走之后,让三叔两人服用一天的药量,等过一段时间再说吧。”骆志远说完,向费虹点点头,然后毅然离去。

    费虹苦笑着扯住骆志远的胳膊,压低声音:“志远啊,你小姑就是这种脾气,你别跟她一般见识,有些话当耳旁风就是了。”

    骆志远淡然摇头,“有些话没法装作听不到,况且,我不能当面承受任何人对于我父母的羞辱!我做不到。”

    “我来骆家,不是为了高攀骆家的高枝儿,更不是居心不良。如果不是为了给三叔看病,我早就走了。我尊重您是长辈,但请您记住,我不是什么野种,我姓的这个骆字,光明正大!如果我是野种,那么,您又是什么?”

    骆志远的声音清冷而沉凝,他慢慢回转身来凝望着骆秀娟,坚决地大声道:“您没有资格和权利羞辱任何人!”

    说完,骆志远转身就走。

    骆秀娟怒斥道:“滚,赶紧滚!”

    骆志远晒然一笑,头也不回,加快了脚步。

    费虹见拦不住,回头焦急地望着骆靖宇,示意骆靖宇说几句挽留的话。

    骆靖宇犹豫了一下,还是张口道:“志远,要走,也等你三爷爷回来再走!”

    “不了,三叔,我单位还有工作,不能长期在京停留。麻烦您跟三爷爷、三奶奶说一声,就说我先走了。”骆志远迈步又走。

    费虹匆匆道:“那你三叔的病咋办?”

    骆志远装作没有听到,大步流星地出了骆家的别墅,沿着小区绿树成荫的小径,向大门口走去。

    ……

    骆老夫妻办完事回来,得知骆志远被骆秀娟“挤兑”走,勃然大怒。

    砰!骆老猛然一拍桌案,怒视着骆秀娟道:“秀娟,什么叫野种?骆破虏是你大伯的儿子,是我的侄子,你的堂哥!我们兄弟三个一母同胞,破虏的孩子就是我骆家的孩子,你说出这种没有教养的话,真是放肆!”

    “爸,您都忘了过去的事了?骆破虏当年可是信誓旦旦地跟咱们家断绝关系,如今主动跑回来,脸皮有多厚?”骆秀娟红着脸辩解道。

    骆老的脸瞬间阴沉下来,他抬头望着眼前这个被老太太打小宠坏了的骄纵的小女儿,眸光中闪动着无言的失望和愤怒,一字一顿道:“你们几个都给我听好了,我今天正式跟你们重复一遍:破虏也好,朝阳和晓霞也罢,都是你们的兄弟姐妹,骨肉相连、血浓于水,你们兄妹不比谁高人一等,如果你们再不摆正自己的心态,这个家门你们以后也不要再进了!”

    骆老继续怒拍桌案:“过去的事情再也休提。你们大伯和二叔为国捐躯、壮烈牺牲,他们留下的后代就是我的骨肉,跟你们无分悬殊、没有差别!都给我回去好好想一想!如果想不通,就滚出这个家!”

    人越是上了年纪,就越加回忆起过去和思念亲人。骆老虽然强势,却也不能例外。这两年,他每每念及牺牲在战场上的两位兄长,就忍不住老泪纵横。而对于兄长留下的唯一血脉,骆破虏这一枝,他心里头的愧疚就越加浓厚。

    今日骆秀娟当面将骆志远羞辱而走,直接就勾起了骆老的怒火。他甚至觉得这都是自己的错,家教无方。而回想起来,当年骆破虏的离家出走,也与骆靖宇兄妹三人的“排挤”有关系。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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官医介绍:
副县长骆志远重生回到22年前的人生节点。
其时,大案骤起、风云突变,那场混杂着阴谋与杀机的大动荡再次重演。
为了改变家破人亡的宿命危局,他步步为营、逆流而上,巧用祖传医术,揭开身世之密。
在风云跌宕、错综复杂的圈套漩涡中突围而出,命运的曲线触底反弹。
这一世,他是隐在幕后不求名利的神医妙手,他是勇立潮头力挽狂澜的官场强者。
医者医人,官者医国;左右逢源,大道通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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