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4章 翻手为云覆手为雨
靠山村参与种树的一共有20户人家,全家人都来了,近百口人聚集在眼前的草地上,或窃窃私语着,或垂首不语,或蹲在地上闷头抽烟,不过大多数人都抬眼望着骆志远等乡镇领导。
骆志远缓步前行,走到跟前。
村民们都屏住了呼吸,尽管有村支书罗大勇的挑唆和鼓吹,有罗大勇的某种承诺和保证,但这些村民心里其实是没有底的,不知道这种做法究竟能不能得逞,会不会犯法。
但赤果果的诱huo摆在面前——罗大勇蛊惑,一棵树苗可以得到20多块钱的补偿,扣除十块钱的树苗钱,还能没棵净赚十块,而每户平均种了几十棵树苗,这起码就是几百块钱,甚至是上千块了。对于这个年月靠山村老实巴交靠天吃饭的村民来说,这可不是一个小数目,相当于两年种地的收入,又岂能不动心?
在现实的利益面前,说“觉悟”都是虚的。
骆志远昂首站在村民群体面前,神色淡然而沉凝。此时此刻,他没有慌乱,也没有动怒,波澜不惊。躲在一旁的村支书罗大勇心里直打鼓,心里越来越不安。如果骆志远冲他劈头盖脸发一通火,他反而会安稳下来,可如今骆志远不动声色,他就觉得不对劲。
大多数村民心里更是打鼓,望着骆志远。这是靠山村的村民头一次见到骆志远,近距离地观察着这位年轻的镇一把手。
骆志远身上有一种不怒自威的气场,尤其是在今天这种场合下,他的这种气场就因为隐怒而更盛。
骆志远轻笑一声,向村民大声道,声音不疾不徐:“乡亲们,看来大家都已经知道你们脚下站的这块地,在不久后要上马一个大工业项目,既然大家都知道了,镇里也就不用专门来给大家开动员会了。”
镇上领导没有发火,村民倒是一怔。
“我现在正在向市里县里申请,也同时在跟投资商交涉,希望能给大家争取一块理想的补偿费用,土地本身是一块,这是法律规定的,但除了土地之外,我希望还能给予大伙一个生态补偿。什么是生态补偿呢?就是在此地上工业项目,势必会或多或少地对生态环境造成一定的影响,所以给大伙一个补偿,让大家拿一部分钱来改善生产生活状况,大抵就是这个理儿。”
“不瞒大家说,这块补偿如果争取下来,其实也不是一个小数目。平均到每一个村民身上,预估也会超过一千块了。也就是说,一户人家能分到数千快。”
“那么,你们耍这种小聪明,临阵磨枪,弄上几棵树苗趁火打劫——就算是成功了,啊,欺骗成功了,蒙混过关,镇里、市里同意了,你们又能拿多少呢?一棵树苗顶多十几块钱,你们自己算算这笔账。”
“实事求是地说,投资商现在对我提出的生态补偿费非常抵触,我正在竭尽全力做工作。可在这个时候,出了这种事,有人在背后恶意煽动无事生非,给我惹麻烦。好吧,我放弃为大家争取生态补偿,转而为大家争取树苗补偿,不就是千把棵树苗嘛,好说,如果投资商不给,镇里掏!”
“绝对没有问题!这个主,我骆志远还能做!我说到做到!”骆志远铿锵有力地猛然挥舞着手臂,手势在半空中慢慢定格下来。
“你们记住,拿这个要挟镇里,要挟市里,非常愚蠢,非常幼稚,同时也没有任何结果。”骆志远的声音冷漠威严起来,也骤然拔高了几度,“这样,我给大家一个小时的时间考虑,如果愿意拿生态补偿的人,马上主动去把树苗拔了,同时去把树苗移植到附近的山上,树苗的费用镇里负担。今天的事,既往不咎,镇里就当没有发生过。如果铁了心要拿树苗说事,要什么补偿,那你就回家等着,树苗留在这里!”
“镇里会给你一个答复,你想要的东西,一定会满足你!”
“这话我不说第二遍,你们大家斟酌,看着办。”骆志远说完,扭头就走。在路过罗大勇身边的时候,他突然轻描淡写地挥了挥手:“高镇长,通知派出所,彻查这起事件。罗大勇,你先跟我回镇里,镇党委要跟你谈谈。”
罗大勇顿时脸色如土,双腿发软,几乎都站不稳了。他没料到,骆志远会这么果决,立即不问三七二十一,就要将他控制住。问题是,骆志远打的是镇里找谈话的旗号,让他不敢抗拒也无法说出别的来。
村民群体茫然站在那里,面面相觑。高欣庆也走过去,怒斥道:“骆书记的话你们没有听到?谁还不清楚?大家伙都好好想一想,究竟谁才是为了你们好!镇里领导正在积极想办法帮你们争取补偿,在这个节骨眼上,你们自己挖坑往里跳,吃了亏可别怪镇里没有把丑话说到前头!”
“高镇长,我们错了,我们马上拔……”一个村民高声喊着,跑过去开始拔树苗。这人脑袋瓜算是毕竟灵活的,从骆志远的强势姿态来判断,就算是他们坚持到底,也肯定拿不到补偿。与其这样,还不如选择相信镇里,能为他们争取更大利益的生态补偿。
片刻间,既然有人带头去拔起树苗,而不多时就扩散起来,大多数村民红着脸都去扒自己栽种的树苗,原本现场上密密麻麻的树苗,很快就被清理一空了。
罗大勇在一旁哆嗦着嘴唇,想要偷偷溜走,却被赵寒带着几个镇里的工作人员给拦住了。
赵寒冷冷一笑:“罗大勇,你想往哪里跑?你去镇里,好好谈谈你的问题!”
罗大勇嗫嚅着,皮笑肉不笑,干巴巴地咧了咧嘴。
唐根水在一旁神色复杂地望着一路走向车里的骆志远的飘逸背影,眸光中闪动着无言的敬佩的光泽。轻描淡写的几句话就化解了一场重大风波,原本唐根水已经做好了与贪图蝇头小利村民进行“鏖战”的准备,结果骆志远来了,在和风细雨之间翻手为云覆手为雨,化麻烦于无形。
这是何等的魄力和能力啊。
这与能量无关,只与水平有关。
高欣庆轻笑一声,心情舒畅地也跟在骆志远的后面上了车,在上车之前,她向唐根水挥了挥手道:“老唐,把罗大勇请回镇里去,由你负责跟他谈谈,同时让派出所的人下来调查清楚,必须要按照骆书记的安排,揪出幕后的黑手来。”
说着,高欣庆目光凌厉地扫了罗大勇一眼,罗大勇心里咯噔一声,汗下如雨。他蓦然明白,自己利欲熏心导演了这一场闹剧,将会吃不了兜着走了。
赵寒心里那个爽啊,他怒视了罗大勇一眼,示意党政办的几个人控制住罗大勇,然后才跑过去上了车,发动起车,送骆志远和高欣庆回镇里。
路上,赵寒轻笑着道:“高镇长,没想到骆书记几句话就说动了这些刁民……”
骆志远闻言皱眉,斥责道:“老赵,慎言,什么叫刁民?这种话不能乱说!这些村民固然有点小农意识,但说到底还是贫困所致。老百姓穷,是我们工作做的不够,是我们的责任,怎么能反过来说老百姓的不是!”
赵寒尴尬地连连应是,额头上渗出了一层细密的汗珠儿。
高欣庆笑着插话道:“志远,我突然感觉,这个村的村干部人选非常重要,以后在这里建厂之后,如果没有一个靠得住、听招呼的村委会班子,八成还是会出乱子!前两天,我听说临镇有个村子给县京东化工厂堵了厂门,不让进出——你知道为什么吗?”
骆志远轻笑一声:“猜都猜的出来,应该是厂里没有答应村里的额外要求吧。”
高欣庆点头:“嗯,据说是村里跟厂子里要十万块盖村委会办公楼,厂里没有答应,村里就安排了一帮老头老太太给堵了门,一直闹到了县里才解决——最终,工厂还是掏了钱。”
骆志远默然片刻,才无奈地苦笑道:“欣庆,咱们国家的事情很复杂,尤其是在基层、在乡镇和农村地区,就更复杂了,有些事,没法说,只能随机应变了!”
“这个村的干部,必须要改选。这个罗大勇,绝对不能继续干下去。欣庆,这事就交给你了,尽量把事情控制在我们真理的范畴之内,不要惊动县里,更不要闹到市里去。否则,恐怕市领导又要找我谈心了。”骆志远苦笑一声,“就像你说的,在这个节骨眼上,他们这就是在给我添乱!”
骆志远烦躁地挥了挥手,一个不小心,拳头砸在了车厢上,发出砰地一声响。
开车的赵寒吓了一跳,不敢吭声,继续老老实实认认真真开车。
高欣庆幽幽一叹:“我明白,你也不要太上火了,这两天你没好好休息吧,我看你都有了黑眼圈了。”
赵寒闻言也笑着插话道:“是啊,骆书记,您得注意身体,好好休息,不要把身体弄垮了!”
骆志远无奈地靠在车座上,“欣庆,不是我不想休息,实在是最近这个俄国人让人头疼。他倒也罢了,问题是市里的这些领导,哎……”
骆志远不好当着高欣庆和赵寒的面说唐雪松和何县临给他增添了无谓的很多压力,本来很简单的事情,有这两人心急焦躁地搀和进来,就搞得很复杂,几乎难以收场。
如果让骆志远撒手去做,他早就收拾得克里莫夫服服帖帖了。
可惜,在这件事上,骆志远没有自主权。要想让唐雪松和何县临放手不管,也不太现实。因为这两人就是市里领导的代言人,代表着安北市政府。
第525章 注资?
骆志远在靠山村处理事情的时候,唐雪松和何县临代表安北市政府与克里莫夫进行了接触,面对面的座谈。
在唐雪松看来,今天上午这场座谈是十拿九稳,项目马上就可以落地建设——但结果却证明,正如骆志远的判断,克里莫夫此来本身就有“捣乱”的动机,而其又是一个动辄喜欢得寸进尺的人,就算是最终项目会落地,而这个过程,他也不会让之太顺利。
这人心态有问题,可以说有点变tài。这是唐雪松脑海中浮现出的一个评价,他扭头望向了脸色同样难堪愤怒的何县临。何县临感觉自己的耐心已经到了接近发作的边缘,再扛下去,没准他会发疯。
修路不愿意投入,好吧,市里让步,唐雪松代表李学仁表态,这条路由民兴县负责修好,交付使用,一定会在项目建设完工之前完成;
生态补偿不愿意掏,成吧,市财政拨款列支;
环保设备暂时不愿意上,要降低建设成本,也可以,市里同意。市里愿意与企业达成书面协议,只要企业在投产运营三年内上马相应环保设备,就算可以。
这样的让步,堪称拿出最大的诚意了吧?可即便如此,克里莫夫居然还是提出了更苛刻的要求,谈判又陷于了僵持状态,回到了原点上。
想起前面的努力统统化为泡影,何县临几乎要暴走。他这个时候想起骆志远的话来,后悔都来不及了。
唐雪松深吸一口气,勉强笑着望向克里莫夫:“克里莫夫先生,贵方提出的要求我方先行为贵方垫付30%的建设资金,我们觉得不太合适。我们是政府行为,政府财政的钱每花一分,都要有计划、有预算、有审批,不能说动就动。”
“请恕我直言,克里莫夫先生,我们市里引进来这么多的项目,还从未出现过企业要求市里帮助垫付建设资金的,你们这种要求实在是有点过头,我们无法同意。”何县临突然在一旁插话道,声音有点冰冷了。
既然克里莫夫是无理取闹,故意找茬,他也渐渐不想在委曲求全。
克里莫夫淡漠地笑了笑:“我们不缺钱,之所以要求贵方帮我们垫资。另有考虑。这样吧,你们可以先回去向市长先生汇报一声,看看他的决定。”
克里莫夫心里却是冷笑起来,他今天出席座谈,打的就是戏耍唐雪松和何县临的主意,根本就没有谈的诚意。今天的“垫资”要求,也是顺口而出,当不得真。
尼娜坐在那里,柳眉紧蹙,对克里莫夫的“无理搅三分”,她也已经到了承受不住的边缘。
何县临勃然大怒,霍然起身,怒冲冲拂袖而去。他再也忍不住,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了。
……
唐雪松追出宾馆,见到了正闷头站在停车场边缘处抽烟的何县临,见他脸色愤怒,不由苦笑着走过去拍拍他的肩膀,安慰道:“老何,还真生气了啊?”
何县临怒冲冲道:“这个俄国人真他娘的混账透顶,老唐,他这就是彻底的消遣我们!他根本就没有合作的诚意,完全是得寸进尺!这样下去,还怎么谈?我们怎么去跟李市长和劳市长汇报?”
唐雪松轻叹一声:“看来,骆志远说的没错,这个俄国人不是个玩意儿。他来这里本身就是故意找茬的,不成的话,还是让骆志远出面谈吧。”
“老何,先别给市领导汇报,我回去找找骆志远谈谈。”唐雪松挥了挥手,“走吧,我们回去,算了,不要生气了,跟这种老毛子生气不值当的,气坏了身子可是自家的!”
何县临黑着脸点点头,上了自己的车,率先离去。
见何县临走了,唐雪松回头望望沐浴在绚烂阳光中的酒店客房大楼,眼前浮现出克里莫夫那张桀骜狂悖且令人憎恶的面孔,那鹰钩鼻子只晃悠,唐雪松瞬间有些恶心,想要呕吐。
宾馆。尼娜独自走在前面,对克里莫夫的表现,她极度不满,因此在活动结束后,就懒得再理睬他,直接回了自己的房间,准备给骆志远打一个电话说说这事儿。
克里莫夫端着傲慢骄矜的步履,缓慢走进了自己的房间。而他的助理博维科夫则也相随而入,克里莫夫见博维科夫关紧了房门,这才意味深长地压低声音道:“博维科夫,这事压得他们差不多、是火候了,该给莫斯科方面一个回音了!”
博维科夫点点头:“先生,该怎么说?”
“你拟一份电报,就向波罗涅夫汇报,说与华夏人的合作一切顺利,我已经代表集团与他们签订了合作协议,同时新公司已经开始注册,项目操作完成——希望集团尽快拨款,首批70%的资金,务必于3日后划出,而10日后,资金需要全部到位。”
博维科夫眉宇间露出一丝喜色:“先生,我们可以下手了吗?”
“时机成熟了。一切按照我们事先的安排,让波罗涅夫的资金往我们提前在华夏国注册的公司账户上打!记住,电传发出后,你立即跟莫斯科联系,就说是我的意思,我希望能继续在华夏国停留,直至完成这个项目!”
说完,克里莫夫挥了挥手,博维科夫神色肃然地离开去办事。
望着博维科夫离去的背影,克里莫夫嘴角露出了一丝阴狠和狂热之色。
莫斯科。
西伯利亚集团总部。集团下属投资集团的总裁基里亚科夫脚步匆匆走进了波罗涅夫在总部大厦顶层的那间宽大豪华办公室。百余平米的办公室里铺着白色的价格昂贵的熊毛地毯,人走在上面悄无声息。
而办公室里,除了一张老板桌和一把老板椅之外,再就是一排开放式的书架,之外再无任何陈设家具。波罗涅夫叼着标志着他身份的雪茄,烟雾袅袅,将他整个微现苍老的面孔都隐隐遮挡得模糊不清。
“波罗涅夫先生!”基里亚科夫毕恭毕敬地打着招呼。
波罗涅夫坐起身子,笑了笑,挥手扇去烟雾,“基里亚科夫老弟,请坐。”
“先生,我刚接到克里莫夫的电报和博维科夫的电话,说是小姐运作的那个跟华夏人合作的项目操作完成,协议签署,需要我们立刻注资!”
“哦?克里莫夫的效率很高嘛。”波罗涅夫笑吟吟地点头:“这种小项目,你来接管就是了,不需要向我报告。我们也不缺这点钱,既然霍尔金娜高兴,那就满足她的心愿,我就这么一个女儿,她高兴我就高兴。”
霍尔金娜亲自出面协调运作的在华夏国的医药项目,已经上过董事会讨论决策过,既然克里莫夫作为项目首席代表发出电传,西伯利亚集团这边注资也就是顺理成章的事情。
波罗涅夫没有多想,一则有前面的铺垫,二则克里莫夫是他器重和欣赏的年轻人,又有意招为女婿,因此也没有怀疑什么。
可基里亚科夫却感觉注资似乎有些仓促了。
他迟疑着提出了自己的质疑:“先生,注资是不是要缓一缓?我想是不是把克里莫夫召回国来确定一下,再说?”
波罗涅夫哈哈大笑起来:“基里亚科夫,你在担心什么?克里莫夫办事,我放心。况且,这点小钱算什么?如果投资失败,就当是我多买了一栋庄园吧。”
波罗涅夫挥舞着手臂:“你去办。不要担心,霍尔金娜现在已经到了华夏国,有她在那,也没什么好担心的。”
基里亚科夫讶然:“霍尔金娜小姐不是在美国?”
“她从美国直飞华夏国,已经到了,估计快要跟克里莫夫汇合了。”波罗涅夫笑着起身道:“霍尔金娜到了,克里莫夫也不着急让他回国,再等一等吧。”
基里亚科夫笑了,“好的,先生,我这就去通知,调集资金,准备往华夏国注资。”
基里亚科夫转身离去。4900万美金对于安北市来说是一笔大资金,但对于财势雄厚富可敌国的俄国能源寡头波罗涅夫而言,却只能算是一笔“小钱钱”,还真不会看在眼里。
这是波罗涅夫不认可华夏国这个项目,但却也没有反对这个项目的关键因素所在。在他看来,女儿高兴是最重要的,反正他已经年迈体衰,再有几年,他名下的所有资产都属于霍尔金娜。
既然霍尔金娜想要上,那就上吧。
霍尔金娜为什么要去华夏国投资,目的为了什么,波罗涅夫心知肚明。但他并不看好霍尔金娜与骆志远的未来,出于担心女儿受伤害的深层次考虑,他才答应了克里莫夫的请求,委派克里莫夫去华夏负责这个项目。
基里亚科夫走后,波罗涅夫在办公室里转了两圈,准备出门去打高尔夫。他的痛风之疾渐渐痊愈,从骆志远当初给他针灸过之后,又服用了两个疗程的中药,就基本上没有复发过。
越是有钱的人就越担心自己的身体,如果有可能,波罗涅夫甚至想要将骆志远留在身边当一个专职保健医生,可惜这种念头也就是一闪而过,他知道也不可能。
第526章 霍尔金娜秘密前来
霍尔金娜独自一人在从京城赶往安北的卧铺列车上。
下午四点多,列车抵达北方省城站。她随着熙熙攘攘的人流出了站,在出站口一眼就看到了前来接站的安娜。安娜将契科夫送到了省城,与唐晓岚接上头,安顿下契科夫,她这才又跟唐晓岚要了一部车,带车赶往省城火车站接霍尔金娜。
唐晓岚并没有问安娜要车干什么,这就是唐晓岚的聪明和过人之处了。普通女人身上有的优点她有,普通女人所不具备的大气、肚量和魄力,她同样还有。女强人之所以成为女强人,大抵就是因此这个因素。
“安娜!”霍尔金娜提着自己的行李箱,快步走了过去,与迎上来的安娜紧紧拥抱着。
“霍尔金娜,你何必搞得这么神神秘秘的,自己一个人过来,你的中文水平又很差,你也不怕路上出事。”安娜一边吩咐司机接过霍尔金娜的行李箱,一边小声抱怨起来。
霍尔金娜嘻嘻笑了:“没事,我一路上,感觉华夏人很友好,再说,这也是我锻炼中文的好机会,怕什么呢?”
霍尔金娜当然不把在华夏国独自旅行当回事。她当年曾经一个人畅游非洲,还到过战乱纷飞的某个黑人国度,何况是在华夏国。
安娜撇了撇嘴,不置可否地耸了耸肩,然后两女上了车,开始随意聊着。
康桥集团过来给两女服务的司机听不懂俄语,开着车心里却在嘀咕,唐老板怎么认识这么多的俄国人,尤其是车上这两位俄国女子,都是一等一的白人美女啊。
安娜没有向司机暴露霍尔金娜的身份,因为没有必要。
现在有了高速公路,从省城往安北三个小时的车程缩短到了一个半小时,也就是傍晚时分,安娜就陪着霍尔金娜就赶到了安北市区,司机直接将车开到安北市宾馆,安娜在这里为霍尔金娜定了一个包房。
克里莫夫一行则住在另外的一家涉外星级宾馆,距离这里其实也不远,大概有2000米左右的距离。可克里莫夫根本不知霍尔金娜已经暗中赶来安北,如果知道,恐怕就是另外一种局面了。不能不说,冥冥中自有天意,注定克里莫夫的阴谋不会得逞。
下了车,霍尔金娜从随身的包里取出几张百元大钞人民币来,数也不数,就一股脑塞给了司机,用生硬的中文笑道:“谢谢师傅,这是给你的小费。”
司机慌不迭地推辞,推辞间他也没顾得上看手里的小费数目,他是康桥集团的员工,奉集团董事长之命来送贵客,怎敢收客人的小费呢。
安娜见他慌乱,就笑着劝道:“李师傅,你不要客气,收着吧。”
说完,不由分说,安娜就跟霍尔金娜带着行李走进了酒店的大堂。
司机这才低头看着手里的钞票,数了数,竟然是800块,不由狂喜,心说董事长的朋友果然不是普通人,顺手一个小费就是七八百块!
司机美滋滋地开着车往省城返回,虽然辛苦跑了一趟,可意外所得了一笔丰厚的小费,800块对他来说,也不是一个小数目了!
安娜陪着霍尔金娜进了房间,安顿下,霍尔金娜就去洗澡。洗完澡,她穿着睡衣走出来,笑道:“安娜,我们去找骆志远一起吃晚饭可好?”
安娜苦笑:“我已经往家里打过电话,没有人接,我又往鹏程镇政府打了电话,那边说他下午就离开了镇里,回市里有公干,现在也联系不上他。”
霍尔金娜皱了皱眉,用手做了一个移动电话的手势。
安娜摇摇头:“他倒是有一个,但不怎么常用,基本上是不开机的。这样吧,我给他发个传呼信息,看他回不回。”
“成。”霍尔金娜擦拭着湿漉漉的金色长发。
安娜抓起电话拨了骆志远的传呼台,通过传呼台发了一条信息:“霍尔金娜到了,住在安北宾馆306号房间,速回电话。安娜。”
这个年月,正是传呼机盛行的时候,移动电话才刚刚在市场铺开,还算是高端的高科技产品,普通人是无缘得见更是用不起的。
骆志远有一个“半头砖”,但他为了避嫌疑,生怕引起别人说闲话,平时里基本上不用,就扔在家里,偶尔开车出远门,会带上,也是为了自己打电话方便。电话的费用,是由康桥集团承担的。
此时此刻。
市府机关大楼二楼上的一间办公室里,灯火通明。唐雪松、何县临、骆志远三人都在副市长李学仁这里谈论“那个难以摆平的俄国人克里莫夫”,都感觉非常头疼和恼火。
克里莫夫一直在故意拖延项目的真正落地,但暗中却通报莫斯科方面,要求莫斯科的总部开始注资打钱。如果骆志远知道这些,肯定就会马上醒悟过来,克里莫夫此来安北绝不是他想象中的这么简单,他“耍无赖”和卖弄骄狂的表象背后,隐藏着深层次的阴谋。
克里莫夫不仅让安北市官方这一头感觉憋屈难受,也将莫斯科的西伯利亚集团上下一干人等玩弄于股掌之中。
貌似自大骄狂的一个人,实际上城府深沉,极善于伪装和隐藏。
“小骆,你明天一早就去联系这个克里莫夫,问清楚,他究竟想要干什么?牵着不走拉着倒退,真不是一个玩意儿!我就说了,老毛子就没一个好东西!”李学仁恼火地挥了挥手,“要不是为了这个项目,我真不愿意跟老毛子打交道!这事不能再拖下去了,劳市长今天催问了我三次,如果再不尘埃落定,就算是我也承担不起这个责任!”
唐雪松苦笑着:“是啊,志远书记,按照李市长的指示抓紧贯彻落实,不管怎么说,不管你想什么办法,总之得赶紧把这厮搞定摆平,否则,我们没法向劳市长交代啊。”
骆志远扫了唐雪松一眼,心道你说的倒是轻巧,怎么摆平?也不是不可以,但你们又总在后边拖我后腿,不肯让我放手去做,这样畏首畏尾,怎么能拿下克里莫夫?
骆志远知道自己必须得去办这事,但当着李学仁的面,却也不能答应得这么痛快,否则,责任就全落在了他的身上,一旦事情出现意外,唐雪松和何县临肯定会一推六二五,把责任全部推给他。
一念及此,他就皱眉故作为难道:“李市长,我也感觉很难做,克里莫夫这个俄国人完全不按路数出牌,我同样没法跟他打交道……”
李学仁沉声回答:“你可以想办法跟莫斯科那边的朋友联系一下,你不是认识克里莫夫背后的霍尔金娜小姐吗?”
骆志远笑了笑:“李市长,我其实一直在联系,但没有联系上,那边说霍尔金娜去美国公干,短时间内回不来。”
就在这个时候,骆志远腰间的汉显传呼机响了起来。他没有多想,随手摘下传呼机,扫了一眼,目光顿时一凝:霍尔金娜到了?!
他当即起身来抱歉地笑着:“李市长,唐秘书长,何主任,不好意思,我家里有点急事,必须要赶回去处理,我先回了——李市长安排的事,我明天一早马上去落实!”
李学仁摆摆手:“行了,你去忙吧,我们今天就谈到这里。小骆,认真去办,有问题随时向我汇报!”
骆志远心里暗喜,他等的就是李学仁这句话。直接向分管副市长汇报,他完全就可以理直气壮、名正言顺地绕开唐雪松和何县临这两个“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绊脚石,按照自己的思路做事。
不论如何,他都必须要在促成这个项目落地的同时,要求对方同步上马环保成套设备,在资金投入上追加环保方面的投入。
至于霍尔金娜抵达安北的消息,骆志远犹豫了片刻,还是没有向李学仁等人言明。他是一个心思细腻的人,他感觉霍尔金娜此次秘密前来安北,连克里莫夫都没有照会,显然是有深层次的目的。既然如此,就暂时保密吧,等见了霍尔金娜问清楚再说。
实际上,跟李学仁三人说这个,意义不大,反而会给骆志远自己增添不少麻烦。李学仁要知道霍尔金娜来了,肯定会催着骆志远跟霍尔金娜斡旋,要求对方表态,最好是立即让项目落地。
看劳力的架势,恨不能本月底之前,就搞开工奠基仪式,由此广而告之,为自己的政绩“添砖加瓦”,或者叫“锦上添花”。
骆志远走出李学仁的背影,李学仁若有所思地起身望着他的背影,唐雪松在一旁迟疑着插话道:“李市长,骆志远曾经跟我和老何表过态,说是项目建设包在他的身上,不管过程如何,最终都会落地,可话是这么说,我心里还是不踏实。”
李学仁挥挥手:“现在也只能依靠他来跟俄国人斡旋了,本来以为项目是板上钉钉的事,结果冒出一个老毛子刺头,真是让人恼火!雪松,县临同志,你们两个这两天也别闲着,抓紧把基础性的工作再捋一遍,等骆志远那边有了消息,可以立即开工建设!”
第527章 寡头的危机和智慧
霍尔金娜秘密赶来安北,骆志远离开副市长李学仁的办公室,去见霍尔金娜。
酒店,524号房。当门铃声响起,霍尔金娜弹簧一般从沙发上跳了起来,飞奔过去开门。安娜也猜测是骆志远到了,看到霍尔金娜如此急切和丝毫不加掩饰的情怀外露,不由暗暗皱眉且幽幽叹息。
霍尔金娜打开门,果然是骆志远。
骆志远仍然是浅色衬衣黑色的裤子,棕色的皮鞋,打扮古板传统,身上没有一点年轻人该有的时尚气息,与他沉稳的气度倒是暗合。
但他的衣着虽然简单,却很整洁。而越是简洁的装束,其实越容易给人留下深刻的印象。
骆志远就是这样的一个人,如果穿得花里胡哨,反而就不像是他了。
当然,也不仅仅是骆志远,作为官场中人,他的身份和职业也决定了他的衣着有别于同龄社会青年,这是必然的。
骆志远微笑着望着眼前只穿着粉色吊带睡裙的霍尔金娜,她的容颜依旧明艳,气质依旧热烈而高贵,金黄色的长发湿漉漉地散在脑后,她慵懒地靠在门框上,白皙的脖颈几乎全部暴露在空气中,眼眸流转,媚态十足,艳不可言。
霍尔金娜深吸了一口气,张开双臂笑着做拥抱状,高耸的胸前一阵波澜起伏。
骆志远稍稍犹豫了一下,还是镇定自若地与霍尔金娜拥抱了一下。
本是基本的礼仪,但奈何霍尔金娜心有情怀、而身上的睡裙也极单薄,玲珑曼妙的身体曲线和热切的肢体语言都通过这深深的拥抱而表达出来,只是骆志远心中有事,一些不该有的旖旎或者暧mèi感觉都不曾产生。
这未免让霍尔金娜心生失望和薄嗔,暗怪骆志远不解风情。
咳咳!
安娜在霍尔金娜的身后清了清嗓子。
安娜其实在霍尔金娜出迎的时候就同时起身跟了过来,见霍尔金娜如此不加掩饰地表露情怀,心生不满,就适时发出“警告”的信号。
霍尔金娜却不以为意地依旧还是贴着骆志远的面颊亲吻了一记,完成了她一贯的礼仪,然后才若无其事地松开骆志远,先去关了房门,然后笑着挥挥手:“志远,进来坐。”
“霍尔金娜,听说你在美国谈业务,没想到你会突然过来。什么时候到的,也不提前打电话跟我说一声。”骆志远主动问起了正题。
霍尔金娜意味深长地回答:“就是要给你一个意外哦。怎么,不欢迎我过来吗?”
“这倒不是,我是希望你能过来——因为,你们派来的这位谈判代表克里莫夫,给我们造成了极大的困扰,带来了不少麻烦。”骆志远长出了一口气:“既然你过来了,那一切都好解决了。”
霍尔金娜笑了:“看来,我猜的没有错,克里莫夫果然……”
霍尔金娜欲言又止。
霍尔金娜微妙的态度变化让骆志远心头一动,心道霍尔金娜此番过来,看来不仅仅是为了这个项目,难道还有更深层次的目的?与这个克里莫夫有关?应该是这样吧?
“霍尔金娜,我简单把这两天的事情跟你说一说,安娜姐,你帮我翻译一下。”骆志远扭头望着安娜,安娜点点头,眸光中闪过一丝柔情,不过极其隐蔽。
霍尔金娜现在的中文水平虽然还可以,但大段大段地用中文沟通,还是力有未逮,必须要通过翻译。
霍尔金娜无奈地耸耸肩:“志远,我们见面难道除了工作之外就没什么好谈的吗?能不能先不谈生意上的事儿?”
骆志远苦笑:“这事对我来说很重要,我希望你能先听我说一说。”
霍尔金娜哦了一声:“好吧,好吧,你说,我听听看。”
霍尔金娜单手托腮,凝望着骆志远,举手投足间风情万种。安娜在一旁看了暗暗叹息,知道霍尔金娜对骆志远的感情已经深植于心,已经很难再消弭了。
这世界上最难解的就是感情上的问题,作为局外人,安娜知道自己对此无能为力,只好听之任之了。
骆志远旋即将克里莫夫来的这几天的过程简明扼要地介绍了一遍,同时把己方提出来的包括修路、生态补偿和同步上马环保设备在内的要求,一并提了出来。骆志远并没有夸大其词,甚至没有因为自己对克里莫夫的恶感而多言几句,只是就事论事,只说过程、只谈项目和合作谈判本身,没有掺杂个人的情绪化态度。
他要看看霍尔金娜的态度。霍尔金娜的态度决定着这个项目是否可以实质性地推进下去,如果霍尔金娜与克里莫夫的态度一致,或者说,克里莫夫本就是秉承霍尔金娜父女的态度而来,那么,对于骆志远来说,其实没有什么好谈的了。
所以,骆志远说完,凝望着霍尔金娜,表情非常严肃。
霍尔金娜认真聆听着,等安娜翻译完,她沉默了片刻,才用俄语飞快地说着。
安娜听了,慢慢开始翻译:“志远,霍尔金娜说,既然是你提出来的要求,她可以做主答应下来,尽管这会增加西伯利亚集团的投资成本和项目建设成本,但这点钱不算什么,从长远来看,这个项目对西伯利亚集团的回报是巨大的,不能只看一时的投入,不能鼠目寸光。”
“对,就是不能鼠目寸光。”霍尔金娜操着生硬的中文,重复了一遍安娜口中所引用的这个中文成语,自己又忍不住娇笑起来,望向了骆志远。
骆志远也笑了:“谢谢你没有鼠目寸光。”
霍尔金娜耸耸肩,继续用俄语飞快地说了一大段。
安娜有些惊讶地扫了霍尔金娜一眼,这才缓缓翻译过去:“所以,霍尔金娜同意你们的要求,请你不要担心。”
“志远,霍尔金娜还说,西伯利亚集团目前正在逐步将产业转移向国外,以美国和欧洲为主,亚洲和远东地区为辅,进行布局。下一步,还将在香港、马来西亚、日韩等地设立分公司。所以,她看重的不是这一个项目,而是长远的布局,这是西伯利亚集团的秘密战略,暂时还没有公开。”
骆志远也很吃惊。因为霍尔金娜的这番话不是随随便便说的,这意味着西伯利亚集团的重大战略转移,俄国能源寡头波罗涅夫似乎已经洞穿了俄国潜在的政治风险和经济危机,开始提前下手,准备转移资产,“逃离”莫斯科了。
如果消息外泄,这将是惊天动地的新闻,震动俄国上下和莫斯科城。
而由此可见,波罗涅夫敏锐的政治嗅觉超乎常人,如果他能顺利完成资本转移,哪怕是最终放弃一些利益,他也将成功“转型”,从而“跳出三界外,不在五行中”了,俄国的政治权贵想要控制他就成为不可能。
而在骆志远前世的记忆中,俄国寡头因为********而身陷囹圄者其实不在少数,这不是什么杞人忧天,而是现实的危机。
波罗涅夫父女未雨绸缪,显然具有大智慧。骆志远深深望着霍尔金娜,伸出了大拇指。
霍尔金娜嘻嘻笑着:“志远,这个项目是我们在华夏国和东亚地区的第一个项目,未来我们肯定还会有更多更大的合作呢。”
骆志远哈哈笑着:“那是,我倒是很期待。霍尔金娜,不能不说,波罗涅夫先生真是非常高瞻远瞩的一个企业家,他的当机立断和战略决策,令人佩服。”
“这种决策非常英明,是对你们家族产业和个人的一种保护,很高明。”骆志远深知日后俄国权贵对付各种领域寡头的残酷性,所以这番话是有感而发。
霍尔金娜的神色却是慢慢凝重起来,她缓缓点了点头:“我们也没有办法,国内呆不住了,只有走。如果不是国内政局太乱,我们也不可能做出这种决定。就我个人来说,我是不希望离开莫斯科的。”
霍尔金娜的声音有些沉重。
但不走又能怎么样呢?风险太大,危机迫在眉睫,家族财富朝不保夕,没有任何的安全感。别看波罗涅夫现在莫斯科和俄国政坛翻手为云覆手为雨,风光无限,实际上波罗涅夫家族资本帝国大厦的坍塌或许就在一夜之中,灰飞烟灭。
安娜如实地翻译过来,骆志远也心有戚戚焉,却不知道该如何安慰霍尔金娜。
不过,既然波罗涅夫提前下手,想必已经有了万全之策。几年的时间作为过渡,慢慢转移,也不会引人注意,而只要实现了资产重心的转移,作为资产拥有者的人,就有了安全感,可进可退,进退自如。
从这个角度上看,霍尔金娜其实也没有必要再担心什么。如果俄国国内有任何的风吹草动,她和她的家族都可从容而退,定居美国或者其他可确保安全的国家,然后遥控在全球的产业。
实际上,当初骆志远在莫斯科时,也曾经暗示过霍尔金娜。或许正是他当日的暗示,引起了霍尔金娜父女的重视。
第528章 惊天阴谋
“霍尔金娜,还是说说克里莫夫这个人吧。”骆志远有意岔开了话题,调节一下室内沉重的气氛。
霍尔金娜展颜一笑,却又摇头:“说他干嘛,不提他了,志远,你不用担心,我在,一切都不会有变化,至于克里莫夫——”
霍尔金娜嘴角浮起一丝古怪的笑容,挥了挥手:“先不管他——志远,我肚子很饿,你不请我和安娜吃晚餐吗?”
骆志远笑了,立即起身:“好,我们去吃饭——霍尔金娜,安娜姐,你们想吃中餐还是西餐?”
霍尔金娜笑着:“在华夏国,当然是吃中餐了,我想吃川菜,我在莫斯科经常吃呢,味道很好,我很喜欢。”
安娜却皱了皱眉:“川菜太辣,是不是……”
“川菜也不都是辣的,安娜姐,走吧,不管怎么说,霍尔金娜远来是客,我们应该……”骆志远的话还没说完,安娜就立即笑着应声道:“好吧,就去吃川菜,我诊所对面好像就有一家,我平常见人还挺多的。”
安娜在国内呆了这么久,当然对中餐不陌生,她几乎也渐渐习惯了华夏的饮食系统。只不过,她对于辣味十足的川菜并不感冒,她更喜欢甜而不腻、清淡一点的淮扬菜和粤菜。
从个人的口味,其实也大抵可以看出两女的性格不同。与安娜相比,霍尔金娜性格张扬、外向、强势,而安娜则内敛柔和了许多。在某种意义上说,霍尔金娜与唐晓岚的个性有的一拼,很相似。
三人去一家川菜馆吃饭。骆志远随意点了一大桌子菜,都是川菜菜系中的代表招牌菜。诸如麻婆豆腐、东坡肘子、酸菜鱼、回锅肉、粉蒸肉等等此类,霍尔金娜的确是非常喜欢,吃得酣畅淋漓,赞不绝口。
霍尔金娜对华夏文化和饮食产生兴趣,当然是因为骆志远。骆志远当初拒绝她的“重金招婿”离开莫斯科后,她为了排解思念之情,就逐渐喜欢上了中餐,尤其是辣味十足的川菜。
莫斯科只有一家川菜馆,她基本上每周都要去吃一次,久而久之,就成了某种习惯。
受她的影响,波罗涅夫偶尔也尝尝中餐,不过,波罗涅夫最喜欢的还是华夏的高度白酒,特别是茅台酒。只是莫斯科世面上的茅台酒并不多见,波罗涅夫通过一些华夏商人才搞到一些,觉得远远比俄国的伏特加更够味儿。
骆志远感觉都有些诧异,他没想到,霍尔金娜对川菜的热衷度远超了普通的国人,看她的架势,不像是伪装。她甚至对此有了一定的了解和研究,对一些代表菜肴的主料辅料调料的配置都耳熟能详,顺口道来。
骆志远知道这是为了什么,只能心里暗叹,又略感无奈。
人都是感情动物,人非草木,孰能无情,霍尔金娜对他在感情上的执着甚至是痴迷,让他心有所感。
骆志远三人用餐的时候,克里莫夫下榻的酒店里,博维科夫办妥事,回来向克里莫夫汇报。
“先生,莫斯科同意按时注资打款,最早的一笔款项,应该是在后天上午。”博维科夫压低声音道:“我已经做好了准备,随时可以操作转移。”
克里莫夫得知莫斯科方面同意按期进行注资,不由兴奋地拍案而起:“博维科夫,好,太好了!这事只要一成,我们立即远走高飞,去美国定居。”
博维科夫也嘿嘿笑了起来,陷入了对未来美好生活的憧憬之中。
他并没有发现,克里莫夫满脸的笑容里隐藏着一丝丝的阴沉和冷漠。
博维科夫之所以甘心为克里莫夫所驱使,不惜冒着背叛波罗涅夫家族的巨大风险,说到底当然还是利益驱动。克里莫夫图谋的是这次西伯利亚集团投资的数千万美金,他在来华夏之前就定下计谋,准备铤而走险,通过偷梁换柱,将这笔资金诈走,然后立即远走高飞。
数千万美金对于克里莫夫来说,已经是足以暗度余生的一笔庞大财富了,一旦成功,他将后半辈子衣食无忧,隐居在异国过上逍遥自在的生活。而就算是不成功,他也安排好了退路。
他这些年在西伯利亚投资集团服务,已经利用身份和波罗涅夫的信任挪用了不少资金,日后迟早要暴露,为了一劳永逸和一走了之,他索性干一把大的。
因此,他在莫斯科所表现出来的对于霍尔金娜的狂热追求,不过是一种假象。他为了保护自己,故作此假象。
当然了,如果能追求霍尔金娜成功,那是最好不过了。霍尔金娜是波罗涅夫唯一的女儿和庞大财富的继承人,娶到霍尔金娜,他自然不需要再搞什么小动作。然而,他深知自己与霍尔金娜并无任何“花好月圆”的可能性,与其耗下去,不如更现实一点。
克里莫夫本质上是一个极其功利和现实的人,他更看重眼前利益和能掌握在手里的既得利益。
自打知道霍尔金娜准备在华夏国投资医药项目,他就动了心思。而根据他的观察,波罗涅夫父女正在逐步向国外转移资产,克里莫夫觉得自己捞一把全身而退的时机成熟了。
因此,他一方面指使博维科夫带人提前来华夏国,通过自己的关系渠道在华夏国注册公司,开设资金账户,然后另一方面又不遗余力地向波罗涅夫争取来华夏主持这次项目合作的机会。
侥幸的是,他成功了。
波罗涅夫很重视他,就委以重任,让他成为在华夏投资的全权代表。
这让克里莫夫欣喜若狂,这种身份带给他最好的伪装和便利,他将在华夏国瞒天过海,操纵导演一场惊天动地的大阴谋、大窃案。
克里莫夫非常谨慎,每一步棋都经过了慎重的推敲考虑,确保万无一失。而在此之前,他实际上已经做了很多基础性的准备工作,背后也有不少人在为他服务。要知道,这么大的计划,单靠他和博维科夫两个人想要完成,基本上是痴人说梦。
一言以蔽之,在莫斯科的西伯利亚集团和子公司西伯利亚投资集团内部,都有他安排下的人。而这,让霍尔金娜略有察觉,所以这一次,霍尔金娜秘密前来,暗中观察。
只有几天的时间,只要西伯利亚投资集团将资金分批注入克里莫夫在华夏国开设的秘密账户,然后他就开始同时分批将资金转移到他在美国开设的账户,从而逃之夭夭。
当然,要想成功,他还需要时间。
这是他不断跟安北市官方“推诿扯皮”、打太极拳的关键所在,为了达到目的,他将安北市政府和西伯利亚集团玩弄于股掌之中,两头都骗了。
至于博维科夫,为了得到此人的效忠,他的承诺是500万美金和在美国某城市的一幢别墅。类似的承诺,他也许给了不少人。为了安排好退路,让博维科夫更安心和死心塌地,他甚至暗中安排博维科夫的父母跟自己的家人一起提前去了美国。
但克里莫夫骨子里是一个非常阴险狡诈和贪婪的人,他断然不可能分一杯羹给博维科夫,最终的结果,就是他将博维科夫一脚踢开,然后自己金蝉脱壳,让博维科夫成为替罪羊,同时遮挡安北市官方的视线。
而莫斯科那边,一旦事情曝光,来自于波罗涅夫的怒火也是需要有人来承受的。作为俄国寡头,波罗涅夫的能量很大,因为大资本家的力量是无穷的,触怒了波罗涅夫的结果,就是要面临来自于无孔不入的追杀风险。
而为此,克里莫夫不得不推出一个或者几个替罪羊来。博维科夫就是其中之一,但应该不是唯一。
博维科夫自以为是克里莫夫的绝对心腹,其实,未必掌握克里莫夫真正的计划。比如克里莫夫日后的隐居地点,他究竟将定居美国还是其他国家,他的家人目前何在,这些年他暗中的布置为何,博维科夫都不清楚。
那边,骆志远带着霍尔金娜和安娜走出位于红星路上的这家川菜馆,并肩说说笑笑地走向了隔壁的一家装修豪华的歌舞厅,其实就是这个年月流行的卡拉ok厅,有跳舞的大厅,也有唱歌的单间,不过音响设备与后来没法比的。
这家名叫“夜来香”的歌舞厅,算是安北市新营业的比较高档的夜店,据说老板有较深的后台,投资也比较大。从事这种行当,没有后台是干不成的。单是应付本地黑白两道的牛鬼蛇神,就不是一般人能玩的。
与之相适应的是,这里的消费价格也很高。能进出这里的,多数都非富即贵,普通市民是不敢进的。
门口停了不少当时看来挺上档次的豪车,也有不少黑色的公务用车。这个年月的机关公车非常好辨认——说白了,现在的私家车几乎没有,大多数都是“单位车”或者有钱人的车。
骆志远眼尖,一眼就看到这其中还有康桥集团在安北分部的一辆车,似乎是电动车公司总经理薛强的车。
第529章 踩到狗屎了
三人进了舞厅,没有开单间,而是在舞灯旋转、乐声火爆的大厅边缘处找了几个空座,随意点了些啤酒,一边谈笑,一边看着舞池中十几对衣冠楚楚的男女舞客在旋转跳舞,而不远处光线黯淡的角落里,隐隐还有不少男女在搂抱接吻。
因为霍尔金娜和安娜金发碧眼的老外特征,加上两女貌美如花气质优雅,很快就引起不少人的关注,有很多年轻人窃窃私语着扬手对骆志远三人指指点点。
骆志远心里多少有点不舒服,就生出去意。因为这种地方,鱼龙混杂,兼之夜生活放纵,霍尔金娜和安娜这么扎眼,说不准会引来麻烦。
但霍尔金娜和安娜却不怎么在意这些,她们无视了不少男青年的狂热的觊觎目光,不断说笑着举杯畅饮。她们兴致很足,骆志远只好耐着性子相陪。
霍尔金娜喝了酒,醉意朦胧地望着骆志远,眸光火热。骆志远微有尴尬地避过眼神,刚要举杯喝一口啤酒,却突然看见一个穿花衬衣牛仔裤的男青年晃荡着身子走过来,身后跟着三五个“喽啰”,心头立即浮起一丝不妙的预感。
果然,花衬衣嘿嘿笑着主动坐了过来,向霍尔金娜伸出手去晃了晃:“姐们,哦,洋姐们,外国姐们,我请你们喝酒哟——服务员,来,开一瓶轩尼诗。”
当前,在90年代的安北市,娱乐场所里的高档洋酒大多还是凤毛麟角,只有极少数高档场所才有,而即便如此也基本上是摆设,没有几个人点。因为价格实在是太昂贵,而且口感也太一般,物不所值。与其喝这种洋酒,不如喝国产的高档酒,比如茅台。
但花衬衣显然是这里的常客和熟客,服务员熟悉他,知道他家世渊源、财大气粗,也就不以为意地取过那唯一的一瓶轩尼诗,开了瓶,按照花衬衣的要求取了三个高脚杯,倒上。
服务员一边倒一边暗叹,这每一杯可是不少钱,都是白花花的钞票,人和人真是没法比啊,人家用来泡妞的道具就是他一年的生活费了。
花衬衣将酒杯推向霍尔金娜和安娜,豪爽道:“姐们,见面就是朋友,喝杯酒!”
霍尔金娜和安娜对视一眼,没有理睬花衬衣,继续面对面说着自己的私房话。
骆志远皱了皱眉,刚要起身,却见那花衬衣端着酒杯凑了过来,竟然直接将酒杯递在了霍尔金娜的红唇边上,而色迷迷的眼神也不断在她高耸的胸脯处扫描着。
霍尔金娜是什么身份的人,她厌恶地扫了这人一眼,用生硬的中文冷冷道:“拿开你的手!”
花衬衣一怔,旋即回头向自己的几个随从放肆地笑着:“哥几个,洋姐们竟然还懂中文,不错嘛。”
那几个“喽啰”一阵哄笑。
骆志远霍然起身,走过去一把推开花衬衣,怒道:“你干什么?请你放尊重点。”
花衬衣勃然大怒,奋力将手里的酒杯摔在地上,发出砰地一声脆响,顿时就惊动了周遭隐藏在暗淡光线中卿卿我我的暧mèi的男女们,而几个服务员也注意到此处,围拢过来。
但很显然,他们都认得花衬衣,固然围拢过来,却不敢靠前来阻拦。
“麻痹的,你是什么玩意?给老子滚开!”花衬衣骂骂咧咧一拳就击打过来。
骆志远身形一闪,避过这一拳,顺势探手一抓一拧,就将花衬衣拧翻在身下。
花衬衣发出一声撕心裂肺尖细的惨呼,舞厅的音乐声顿时停止下来,明亮的灯光打起,很多舞客都远远张望着这边。
花衬衣的随从们咋咋呼呼地就要围上来动手,骆志远冷冷一笑,回手一勒,将花衬衣控制在手里,怒喝道:“都滚开!”
骆志远铁钳般的胳膊死死勒紧花衬衣的脖子,花衬衣痛不可抑又感觉阵阵的窒息感,哆嗦着肩膀,挓挲着双臂,面容苍白得近乎扭曲,隐隐有些踌躇。
几个喽啰见主子受制于人,就迟疑着不敢上前来了,骆志远回头扫了安娜一眼,沉声道:“安娜姐,报警!”
……
安娜报了警,双方僵持着。霍尔金娜嘴角挂着微笑,双手抱胸,打量着眼前的一切。在莫斯科,她经常出入娱乐场所,对这种情景和场面早已司空见惯了。只是在她的地盘上,敢tiáo戏她的俄国人,是没有的。
寡头波罗涅夫的女儿,谁敢动?她的保镖在旁边一站,任何地痞流máng都要退避三舍。
边上的服务员却在暗暗为骆志远三人担心,因为他们太清楚被骆志远制住的这位男青年的身份和来头了,在安北市,谁敢动这位主儿?这边报了警,其实是自找麻烦的。
这些服务员已经不知道目睹过多少次类似的场面了,不是花衬衣喝了酒带着打手寻衅滋事,就是偶尔遇上几个也够厉害的对手,但报警之后,公安局的人却直接就站在花衬衣一边,最后的结果就是花衬衣平安脱身,而本来“受欺负”的一方却惹上了无尽的麻烦,不得不花很大的代价摆平。
甚至,明明是自己吃了亏,还得花钱向花衬衣方面进行赔罪。
果然,派出所的人过来了。为首的一个民警带着三个经济民警闯进舞厅,扫了现场一眼,就大刺刺地向骆志远走过去,怒斥道:“放开人,你要干嘛?当众行凶,还有没有王法了!”
安娜闻言有些生气,见警察过来竟然不问青红皂白就隐隐要站在花衬衣这群人的一边,不由开口驳斥道:“是他们先动手挑衅的,我们又没有动手,马上就报警了!这里这么多人,都可以作证!”
民警撇了撇嘴,仔细辨认,见竟然是老外,不由楞了一下。不过,他还是挥挥手冷冷道:“先放了人在说!”
“快放人!”民警的声音陡然拔高了几度,在空荡荡的舞厅里回旋着,非常刺耳。
骆志远眉梢一挑,他知道今晚惹上了一场无谓的麻烦。他是何等人,又人在官场,哪里还看不出这些弯弯绕——看来,这个花衬衣有点来头,派出所这些人明显要护着他了。
但这个关头,当着派出所人的面,他也只能松开花衬衣。
他默然手一松,顺势将花衬衣推开。
花衬衣身子踉跄着跳了过去,嘶嘶吃痛连声,几个喽啰赶紧将他团团保护在身后。花衬衣根本就无视了民警的存在,站在打手后面立即放声发狠道:“狗日的,你小子给我记住,你惹上老子算你倒霉,今天我要把你弄死,我就不姓李了!”
一般人哪里敢当着民警的面放这种狠话,而关键和微妙之处在于,民警竟然装作什么都没有听到,反而是大刺刺地挥了挥手:“都带走,回所里问话!”
这种“微妙之处”,连安娜和霍尔金娜都看出来了,虽然从始至终这嚣张的民警都没有跟花衬衣一群人说过一句话,但傻子都能看出来,派出所来的这些人是认得花衬衣的,甚至就是一伙的。
看看民警身后的几个经济民警倒背双手冷冷旁观的样子就能看出几分来。
骆志远忍不住心里暗叹一声,他不是害怕什么,而是觉得扫兴,本来是陪着霍尔金娜和安娜出来放松放松,消遣一下,结果却踩到了狗屎,真够倒霉的。
至于霍尔金娜和安娜也没有怎么慌张。
因为她们知道骆志远的身份,不要说在区区一个安北市,就算是在华夏国的任何地方,只要他亮明身份,没有一个人敢动他。不要说骆志远,就算是霍尔金娜表明身份,也会立即惊动安北市高层,化险为夷。
只是两女此刻唯骆志远“马首是瞻”,一切看骆志远的处理罢了。
骆志远苦笑一声,无奈地向两女使了一个眼色,示意她们不要惊慌,一切等到了派出所再说吧。
他好歹也是党政领导干部,到了派出所亮明身份,想必派出所的人也不敢轻举妄动。这是他的想法,后来在派出所发生的事出乎了他的意料之外,他也没想到,一场小麻烦竟然让他在派出所过了平生绝无仅有的一个夜晚,堪称记忆深刻、终生难忘了。
省城,某宾馆。
邓宁临倒背双手在夜幕中下了宾馆的台阶,开始沿着马路开始散步,安知儒紧紧相随在身侧。
在光线昏黄的路灯下走了一段,邓宁临突然停下脚步回头笑道:“知儒啊,跟俄国人的那个项目到底推进到什么程度了?还没有实质性的进展?”
安知儒陪着笑:“邓书记,暂时还是没有落地,不过,应该也快了吧?我想,这个项目是骆志远引进的,凭他跟俄国客商的关系,应该问题不大。”
邓宁临沉默了一下,笑了:“也未必啊。我看这两天劳市长比较上火,他还是过于心急了。”
市委书记对市长进行点评,安知儒没有敢接这个话茬。这种话题,他是不敢继续下去的。
邓宁临继续往前走,再也没有提这事。
两人今天来省委开会,而下午省委主要领导找邓宁临谈话,邓宁临这才是刚从省委返回来,在宾馆吃了晚餐,出来散步。
第530章 来头更大
安北市。当晚。
骆志远三人跟着派出所的人到了红旗街派出所。花衬衣也跟了去,不过却没有乘坐警车,而是带着自己的吉普车。而且还是两辆车,他自己一辆,喽啰们一辆。而他本人进了派出所,他的打手们就聚集在派出所门口抽烟等待。
派出所的人装作什么都看不到。
嚣张到这种程度,肯定不是一般人了。
派出所的会议室里,花衬衣大刺刺地坐在那里,叼着烟卷,目光凶狠地盯着骆志远,他从小到大,还从来没有吃过这种亏,等走过了派出所这道形式,他一定要找回面子来。
按照他的风格,一定要亲手揍骆志远一顿,才能出了这口恶气。
骆志远坐在另外一侧,霍尔金娜和安娜则皱着柳眉坐在他旁边。
几个经济民警站在中间,面色冷漠。
红旗街派出所的所长龚建国见到花衬衣,知道这位纨绔子又给自己带来了麻烦,但麻烦归麻烦,却还是不能不帮着他擦干净屁股。只是他看到骆志远这边有两个漂亮的外国女人,也不敢轻举妄动,事关外国友人,就没有小事啊。一个搞不好,就闹出国际纠纷,他一个小小的派出所所长,哪里承担的起这种责任?
龚建国亲自带着民警张凯走进会议室来,径自走到骆志远三人的面前坐下,示意张凯问话。
张凯望着霍尔金娜和安娜沉声道:“你们的护照呢?”
霍尔金娜不动声色地从自己随身的包里掏出护照来递给了张凯,张凯接过扫了一眼,回头向所长压低声音道:“龚所,是俄国人!”
俄国人?倒是少见。在市里,美国人、英国人、香港人、日本人乃至韩国人偶尔能遇上,但是俄国人却几乎见不到,今晚却是一见就是俩。龚建国皱了皱眉,挥了挥手。
“你呢?你是什么单位的?工作证和身份证拿来!”张凯将护照还给霍尔金娜,转头望着骆志远,声音不善道。
骆志远淡淡一笑:“我叫骆志远,在民兴县的鹏程镇政府工作!”
骆志远说着递过了自己的工作证。
政府工作?骆志远?龚建国一怔,深深打量着骆志远,眉头紧蹙起来。
他虽然没有见过骆志远本人,但也听说过骆志远的名字,知道市里有位年轻企业家弃商从政,现在是民兴县鹏程镇的党委书记,据说年轻有为,深得市领导的欣赏。
龚建国仔细翻看着骆志远的工作证,知道眼前就是传说中的骆志远了。这种工作证很难作假,上面有民兴县委组织部门的钢印公章。
他犹豫着斟酌着,觉得今天这事难办了。
如果骆志远是普通人,那就好说了,连吓唬带威胁,就让他吃个哑巴亏,就算了。可奈何骆志远好歹也是正科级领导干部,一个乡镇的党委书记,而且还牵扯到两个外国人,这事说起来可不好处理,一旦处理不当,他这个派出所所长就要吃挂面。
可身后这位主,更不好惹,来头更大。
龚建国一时间头大如斗,感觉非常棘手。
带人去舞厅处理抓人的民警张凯也没料到,随随便便就带回来一个乡镇的党委书记来,而且还是颇有点知名度的、市里的年轻后备干部骆志远。
龚建国沉着脸沉吟半天,霍然起身走了。
民警张凯随后就要跟出去。
花衬衣很不满地瞪了张凯一眼,突然开口傲慢道:“张凯,你们派出所的人到底是怎么搞的,怎么还不赶紧处理?他可是伤了我,我可受伤了,马上要去医院看病!”
张凯勉强一笑,“李总,你先不要着急,我们马上处理。你哪里不舒服?要不要喝点水?”
“喝屁啊,抓紧办!我还等着回去呢!”花衬衣恼火地翘着二郎腿,声音更加骄狂。
骆志远冷眼旁观,心里更加恼火,只是他无法发作。
霍尔金娜跟安娜用俄语低声交流着,安娜伏在骆志远耳边小声道:“志远,要不要打个电话找人帮帮忙?我看他们就是一伙的,这些警察,偏向这个臭流máng!”
骆志远苦笑着摇摇头:“安娜姐,先沉住气,没事的。你们放心,你们毕竟是外籍人士,他们最终不敢拿你们怎么样的,迟早要放了你们。至于我,就先跟他们耗着吧。我就不信这个邪了,公安局的人难道还这么肆无忌惮知法犯法?”
安娜点点头。
龚建国进了自己的办公室,抓起电话就打给了安北区公安分局局长马德军的家里。
马德军正在看电视,接到龚建国的电话,很意外:“龚建国,你说抓了谁?”
“马局,是民兴县鹏程镇的党委书记骆志远。”龚建国回答。
马德军的眉头立即紧皱起来,声音提高了八度:“骆志远?怎么是他?你们到底是怎么搞的?”
龚建国苦笑着解释:“马局,基本上就是李亮那小子惹出来的麻烦,肯定是他在舞厅tiáo戏骆志远的朋友,这才起了冲突……马局,这事棘手啊,该怎么处理?还请领导指示!”
马德军沉默了下去。李亮固然来头很大,但骆志远也不是普通人,好歹也是一级党委主官,不能当成普通人来压制,否则,事情一旦闹大,他这个分局局长也承担不起这个责任。
他想了想,“龚建国,你等我电话。”
挂了电话,马德军向分管副区长王猛打电话汇报。
王猛在家正准备休息,接到马德军的电话后显得有些不耐烦,也是活该有事,王猛没有仔细问“犯事的乡镇干部姓甚名谁”,就很不耐烦地在电话里表态:“党政干部也要一视同仁”,表示要坚决依法办事,挂了电话。
马德军扣了电话,知道王猛作出这样的决定,与这起事件的另外当事人——李亮的背景有关,李亮是副市长李学仁的侄子,安北市蓝天化工有限公司老板李学兵的独生子。
马德军斟酌半天,还是觉得骆志远固然身份不一般,但李亮的背景更大,更不能得罪,唯今之计,还是先应付了李亮再说。不管怎么说,都得给李副市长一个面子吧?
亏,就算了。可奈何骆志远好歹也是正科级领导干部,一个乡镇的党委书记,而且还牵扯到两个外国人,这事说起来可不好处理,一旦处理不当,他这个派出所所长就要吃挂面。
可身后这位主,更不好惹,来头更大。
龚建国一时间头大如斗,感觉非常棘手。
带人去舞厅处理抓人的民警张凯也没料到,随随便便就带回来一个乡镇的党委书记来,而且还是颇有点知名度的、市里的年轻后备干部骆志远。
龚建国沉着脸沉吟半天,霍然起身走了。
民警张凯随后就要跟出去。
花衬衣很不满地瞪了张凯一眼,突然开口傲慢道:“张凯,你们派出所的人到底是怎么搞的,怎么还不赶紧处理?他可是伤了我,我可受伤了,马上要去医院看病!”
张凯勉强一笑,“李总,你先不要着急,我们马上处理。你哪里不舒服?要不要喝点水?”
“喝屁啊,抓紧办!我还等着回去呢!”花衬衣恼火地翘着二郎腿,声音更加骄狂。
骆志远冷眼旁观,心里更加恼火,只是他无法发作。
霍尔金娜跟安娜用俄语低声交流着,安娜伏在骆志远耳边小声道:“志远,要不要打个电话找人帮帮忙?我看他们就是一伙的,这些警察,偏向这个臭流máng!”
骆志远苦笑着摇摇头:“安娜姐,先沉住气,没事的。你们放心,你们毕竟是外籍人士,他们最终不敢拿你们怎么样的,迟早要放了你们。至于我,就先跟他们耗着吧。我就不信这个邪了,公安局的人难道还这么肆无忌惮知法犯法?”
安娜点点头。
龚建国进了自己的办公室,抓起电话就打给了安北区公安分局局长马德军的家里。
马德军正在看电视,接到龚建国的电话,很意外:“龚建国,你说抓了谁?”
“马局,是民兴县鹏程镇的党委书记骆志远。”龚建国回答。
马德军的眉头立即紧皱起来,声音提高了八度:“骆志远?怎么是他?你们到底是怎么搞的?”
龚建国苦笑着解释:“马局,基本上就是李亮那小子惹出来的麻烦,肯定是他在舞厅tiáo戏骆志远的朋友,这才起了冲突……马局,这事棘手啊,该怎么处理?还请领导指示!”
马德军沉默了下去。李亮固然来头很大,但骆志远也不是普通人,好歹也是一级党委主官,不能当成普通人来压制,否则,事情一旦闹大,他这个分局局长也承担不起这个责任。
他想了想,“龚建国,你等我电话。”
挂了电话,马德军向分管副区长王猛打电话汇报。
王猛在家正准备休息,接到马德军的电话后显得有些不耐烦,也是活该有事,王猛没有仔细问“犯事的乡镇干部姓甚名谁”,就很不耐烦地在电话里表态:“党政干部也要一视同仁”,表示要坚决依法办事,挂了电话。
马德军扣了电话,知道王猛作出这样的决定,与这起事件的另外当事人——李亮的背景有关,李亮是副市长李学仁的侄子,安北市蓝天化工有限公司老板李学兵的独生子。
马德军斟酌半天,还是觉得骆志远固然身份不一般,但李亮的背景更大,更不能得罪,唯今之计,还是先应付了李亮再说。不管怎么说,都得给李副市长一个面子吧?
第531章 派出所长的小聪明
马德军抓起电话就打到了龚建国的办公室,龚建国正在焦急等待,听到电话响一把抓起:“马局,我是龚建国。”
“龚建国,你给我记好了,这事要妥善处理,不能乱搞。第一,赶紧让李亮走,不要留这种麻烦,将来李学仁插手,我们可吃罪不起,我不管你采取什么手段,先把这尊门神给请走了。第二,暂扣骆志远一夜,明天再说。如果李亮那边追得紧,又有上头的关照,再考虑处理。如果上头没有话下来,那就糊弄他两句话,明天再放人就是。”
“至于那两个俄国女人,放,马上就放,不过,你什么态都不要表,放人就是!说来也奇怪,骆志远怎么搞来两个俄国女人?”
龚建国苦笑:“马局,我也不清楚啊,据说是他的朋友,来安北市旅游的。而有一个,还是京城医科大的留学生,持有长期学习签证。”
“好了,先不管这么多了,先把李亮这个麻烦给应付掉,不要给我惹麻烦。”
马德军嘱咐了龚建国两句,这才挂了电话。得到了局长的指示,龚建国底气就足了。反正是领导这么吩咐的,出了问题,也是领导承担责任,与他无关啊。
他准备先暂扣下骆志远,明天看看动静再说。
他也是使了几分小聪明,且看骆志远和李亮这两头博弈,哪头更强势,他就站在哪一边,该怎么处理,都进退有余。如果骆志远也有能量,只要上面来电话,他马上就放人,顶多是陪个不是和笑脸,说几声误会,骆志远还能拿他怎么样?
反正作为执法者,派出所有的是办法操作下来。一次治安纠纷,骆志远想要跟派出所扯皮,也扯不出什么来。
当然,他不相信骆志远能斗得过堂堂的副市长大人。只要李学仁还在安北市任职,他的亲属,谁敢动呐?哪怕是更高层的市领导,也多少给李学仁一个面子。
李亮就是个闯祸的主,这两年,得罪的人比骆志远能量大的人多了去了,但每一次都能摆平。希望这一次也不例外。
民警张凯将骂骂咧咧满口脏话的李亮给请到了龚建国的办公室。
一进了门,龚建国就满脸堆笑地热情道:“李总,别生气,多大点破事,值不当生气,来,坐下抽根烟,喝杯茶!”
李亮一瞪眼:“龚建国,你到底是怎么回事啊,怎么还不处理那个玩意儿?他当众行凶,被派出所的同志抓了现行,你装作什么都看不到啊?你这个派出所长还想不想干了?嗯?”
龚建国陪着笑脸:“处理,怎么能不处理?但是呢,李总,对方是民兴县鹏程镇的党委书记,身份也不一般,我们需要慎重一点。不过你放心,对方伤人在先,我们会依法办事的。这样,你先回去,我这就扣他,明天再补手续,看看情况,如果上面同意,我就拘留了他也保不准!”
龚建国打着哈哈。
李亮明显有些不满意,但听说骆志远是一个乡镇党委书记,就鄙夷地撇了撇嘴:“龚建国,你真是个孬种,一个乡镇干部就把你吓成这样?算了,我也不难为你了,明天让我爸给马德军打个电话,先干了他在说!麻痹的,乡镇干部算个鸟啊,竟然给老子来硬的!”
李亮发着狠,龚建国脸上陪笑,心里却在骂娘。
如果不是冲着李亮背后的李学仁,他早就一脚将这厮给踹飞了,还能听他在这里唧唧歪歪信口雌黄。
也是悲哀,堂堂的李副市长,竟然有这么一个不成器的侄子!
素质之差、品行之恶劣,堪称万里挑一。世上不知有多少纨绔,但纨绔到李亮这种水平,动不动就公开叫嚣“我叔叔是李学仁”的样子,其实也不多见。
当然,李亮也就犯点小混,没有真正作奸犯科。如果真做了大恶,纵然有李学仁在身后,也很难捂得住摆得平。
李亮趾高气扬地带着自己的喽啰走了,骆志远没想到派出所在得知他的真实身份后,竟然还敢扣留他。这让他意识到,花衬衣的背景似乎不是一般的大。否则,派出所的人不会这么大胆妄为。
霍尔金娜和安娜被“轰”出了派出所,心头之愤怒可想而知。
霍尔金娜和安娜十点离开红旗街派出所,胆大包天的李亮竟然带人潜伏在派出所门口,见两女出了派出所的门口,伺机又要尾随上去准备tiáo戏。
龚建国早就料到有这一出,赶紧派张凯带人追了出来,算是变相保护了霍尔金娜和安娜离开。
霍尔金娜和安娜打车直奔安知儒家,这是安娜的主意。她知道安知儒是安北市的领导,而安知儒的儿子安国庆跟骆志远是铁哥们,这个时候,也只有找安国庆想办法了。
安国庆都已经睡了,被安娜和霍尔金娜敲门给敲起来。
安国庆匆忙穿上衣服就走出卧房,向坐在客厅里焦躁不安的安娜急急道:“安娜小姐,到底怎么回事?志远怎么可能被派出所的人给抓了?”
“安先生,是这样……”安娜简单将事情的来龙去脉说了一遍,安国庆扫了霍尔金娜一眼,心说闹了半天,这位就是俄国西伯利亚集团的女总裁霍尔金娜?
但这个时候,他也顾不上跟霍尔金娜寒暄了,他想了想,抓起电话,给自己在安北区公安分局的一个熟人——分局组织科的科长宋丽打电话想办法,不管如何,先把骆志远从派出所弄出来再说其他啊。
宋丽接了安国庆的电话,一开始表态说肯定会帮忙,但过了十分钟,宋丽打回电话来就显得非常为难:“安科,这事不好办,不是我不帮忙,而是我帮不了你这个忙。”
“宋姐,你好歹也是分局的组织科长,跟红旗街的所长打个招呼不就是了?不要说骆志远还是领导干部,就算是普通市民,他又没犯事,派出所的人也不能随便扣人吧?”安国庆有点发急。
宋丽叹了口气:“安科,我刚才问了一下,这事是马局长亲自出面处理的,领导都定了调子的事情,我没法子啊。”
“马德军?他敢扣骆志远?骆志远可是乡镇党委书记!”安国庆恼火起来。
宋丽沉默了一会,才压低声音道:“安科,跟骆书记起冲突的那个人来头不小,背后有大人物,我建议你还是跟安秘书长说说,让他出面,或许能办。不过,今晚是不可能放人了,明天再想办法吧。”
大人物?安国庆皱紧了眉头。安国庆很震惊,因为他办不了的事,所谓背后的大人物必然是市一级层面的领导,如果是区县官员,看在安知儒的面上,都会给他几分面子。
找自己父亲出面当然是最合适不过了。可此刻,安知儒陪市委书记邓宁临去了省城开会,根本联系不上,要后天才能回来。
怎么办?这可怎么办?!
“安先生,你可是要赶紧想想办法,可不能让志远呆在那里面!”安娜的声音有些急促。她担心骆志远会在里面吃亏,要是派出所的人对他动粗,骆志远岂不是要受苦?
安国庆为难地向安娜苦笑起来:“安娜小姐,我比你们还着急,只是这事挺复杂的。这样吧,急也急不来,你们先回去休息,我明天一早,一方面联系我父亲,去安北分局疏通关系问个究竟,另一方面也通知鹏程镇政府,让镇里出面向上反映。”
“你们放心,志远是领导干部,派出所的人不敢拿他怎么样的。”安国庆解释着。
霍尔金娜和安娜无奈,也只得这样了。
安国庆亲自开车将两女送回了宾馆,这才又折返回家,这时已经是午夜时分。
正如安国庆的猜测和判断,红旗街派出所的龚建国虽然将骆志远扣了下来,但也没敢拿他怎么样。他吩咐民警张凯让骆志远在派出所的一间休息室安顿下来,还给骆志远送去了一床毛毯,暗示他可以在折叠沙发上过夜。
骆志远不置可否,默然接受了龚建国的安排,顺势躺在了这间屋里的折叠沙发上,随意翻看着一张昨天的旧报纸,然后就慢慢进入了梦乡。
他没什么好担心的,他相信,安娜起码会去通知安国庆帮忙。而安国庆无论是让安知儒出面,还是通知鹏程镇,他都不会在这里呆太久,顶多就是一夜吧。
等他离开派出所,再跟那李亮和派出所这些人算总账。
骆志远自己这时反而觉得有点好笑了,自己堂堂一个基层领导干部,竟然有在派出所过夜的时候?这也算是难得的人生经历了。
张凯在窗户外见骆志远竟然真的安心睡着,回头跟龚建国道:“龚所,那厮竟然真睡了,看来他真是有恃无恐啊,不过,一个乡镇干部想要跟李亮背后的人斗,不太够资格啊。说起来,这厮惹上了李亮,也算是他倒霉吧。”
“不要乱讲话,也不要动他!”龚建国黑着脸挥挥手:“明天看情况再说!”
第532章 暗示
一夜无语。
但霍尔金娜和安娜这一夜却几乎无眠,第二天早晨,两女就找上了安国庆。骆志远还在派出所里呆着,这让她们如何能安枕呢?
安娜于今后悔死了,不该拖着骆志远去什么歌舞厅,否则,哪有这种事?
安国庆先打电话给鹏程镇政府党政办公室主任赵寒,也就是骆志远在鹏程镇的绝对心腹。赵寒昨晚在镇里值班,早上起来刚洗漱了准备吃早餐,办公室的值班电话就歇斯底里地响起,不由有些恼火地一把抓起,“哪位?这么早打电话?”
“鹏程镇政府吗?我想找一下赵寒赵主任!”
竟然是找自己的?赵寒有些讶然,他思量着大声道:“我就是赵寒,请问你是哪位?”
“我叫安国庆,骆志远的朋友,赵主任,我们见过两次的。”那边传来急促的声音,赵寒一听是安国庆,立即陪着笑脸热情道:“原来是安科长,不好意思啊,我都没有听出来!安科,您找我们骆书记?”
安国庆是安知儒的儿子,安知儒是市里炙手可热的大人物,加上安国庆还是骆志远的铁哥们,赵寒也跟着骆志远跟安国庆接触过几次,有一回还在一起喝过酒。听说是安国庆,赵寒哪里敢有一丝怠慢。
安国庆叹了口气:“我不找他,我找你,志远出了点事,是这样……”
安国庆简单将事情的来龙去脉讲了一遍,然后叮嘱赵寒赶紧出面协调,确保骆志远安全无虞。
“安科长,这……这……哎!”
自家领导竟然被派出所给搞了进去——这让赵寒震惊不已。他不敢迟疑,立即抓起电话打给了镇长高欣庆家。但这个时候,高欣庆已经离家来镇里上班,赵寒无奈,只得先向值班副镇长唐根水汇报。
唐根水闻报同样也很震惊:“老赵,你确定?怎么可能?骆书记怎么说都是一级领导干部,派出所的人怎么能这样不分轻重?”
唐根水在震惊之余,几乎是瞬间就意识到,这其中必有不为人知的深层次内情。
赵寒苦笑:“唐镇长,这是骆书记的朋友安国庆——也就是市委安秘书长的儿子,亲自打电话过来讲的,情况是这样的……”
赵寒又将安国庆的话复述了一遍。但唐根水听着却暗暗皱起了眉头,他当然不相信骆志远会与别人打架斗殴酒后滋事,问题一定出在派出所那里——但另一个问题的关键是:骆志远的身份摆在这里,派出所在知晓骆志远身份的前提下,竟然还将骆志远扣了下来,存在知法犯法的嫌疑,这明显有点“问题”。
更重要的是,安知儒的儿子安国庆出面协调都没有协调下来,这意味着有些不同寻常啊。
安国庆是什么人,毋庸讳言。尽管他只是商业局一个普通的科长,没有什么权势,但他却是市委书记红人安知儒的儿子,安北区分局和红旗街派出所连安国庆的面子都不给,这分明就……
不正常!
唐根水是一个非常谨慎且很有政治敏感性的人,他听完赵寒的解释反而更迟疑起来,没有立即表态。其实他也没法表态。连安国庆都协调解决不了的事情,他一个鹏程镇的副镇长,更是无能为力了。
正在这个时候,高欣庆有节奏的高跟鞋上楼声音传过来,唐根水立即起身推门而出,“高镇长,向你汇报个事儿。”
高欣庆哦了一声,就走了进来:“啥事,老唐?”
与唐根水不同的是,高欣庆在得知骆志远竟然被派出所给违规扣了一夜,勃然大怒,立即沉声道:“老赵,走,我们马上去安北区公安分局,找他们的领导交涉!简直是岂有此理,无缘无故地扣留党政领导干部,不把我们鹏程镇一级党委政府放在眼里吗?找他们!如果分局交涉不下来,那就去找市局的领导!市局协调不了,那就去市领导那里讨个说法!”
见高欣庆情绪激动,唐根水挥挥手示意赵寒先出去,然后他压低声音对高欣庆道:“高镇长,这事儿不简单,我建议先沉住气,把事情弄清楚再说!”
高欣庆不满地扫了唐根水一眼:“老唐,这事你不用管了,我出面去协调!你放心,我相信志远不会有任何问题!”
这大概就是高欣庆对骆志远的一种绝对的信任了。
唐根水知道高欣庆误会了自己的意思,有点尴尬地搓了搓手道:“高镇长,我不是那个意思,我的意思是说派出所知道骆书记的身份,竟然还敢这么做,这似乎有点不同寻常。而且,骆长一家关系密切,安秘书长的儿子出面协调竟然还协调不下来,这是不是说明背后有……”
高欣庆淡淡一笑:“不管这些了,我先去分局交涉交涉再说了!”
高欣庆又不是傻子,她也出身高干家庭,焉能不明白此事非同寻常。但不论如何,骆志远出了事,作为她而言,不会考虑那么多、顾忌那么多,她要做的是马上行动,将骆志远“解救”出来。
时间紧急,高欣庆再也不跟唐根水谈下去,扭头就出了唐根水的办公室,唤上赵寒,带车直奔安北区公安分局。
唐根水望着高欣庆火急火燎而去的秀美高挑背影,眸光中闪过一丝尴尬之色。他明白,他方才的迟疑,已经引起了高欣庆的不满,而一旦他此刻的表现传入骆志远的耳中,恐怕……恐怕会在骆志远的心里产生芥蒂。
唐根水叹了口气,感觉真是一场莫名其妙的误会。他本不是怀疑骆志远“有问题”,而是担心骆志远惹上了惹不起的人,需要从长计议,奈何高欣庆根本就不给他解释的机会。
而这个时候,安国庆也已经亲自去了安北区公安分局找熟人疏通关系——分局组织科长宋丽帮忙。因为不方便出面,且霍尔金娜暂时还不想曝光自己来安北的消息,所以安娜两女就没有跟过去,把一切都交给了安国庆来办。
宋丽在分局也算是一号人物,分局党委委员,组织人事科长,享受副局级(副科级)待遇,虽然不是分局行政班子成员,但却是党委班子成员。
宋丽的丈夫在市委办公室工作,正好在安知儒的手底下,因此宋丽跟安国庆也很熟悉,打过好多次交道。宋丽能提拔为分局的组织科长,与安知儒的“帮忙”密不可分。
宋丽刚进办公室,安国庆就找了过来。
宋丽见到忧心忡忡的安国庆,不由苦笑起来:“安科,我都给你解释过了,这事你找我没用,我刚才还跟马局沟通了一下,马局说一切按程序来!正因为涉及党政领导干部,才需要认真调查,秉公执法!”
安国庆皱了皱眉:“宋大姐,你们这叫什么秉公执法?按程序来?昨天晚上,志远跟朋友去玩,有人故意挑衅滋事,志远为了自卫才出手制止流máng行为并同时报警,有这么多的人证物证在,你们还要调查什么?可你们不仅不处理寻衅滋事的小流máng,反而把志远扣在了派出所,这……是不是有点太不像话了?”
宋丽表情变得有些古怪。
按照常理,安国庆亲自找上门来,无论于情于理,宋丽都应该帮忙。但,她为此去找过红旗街派出所的所长龚建国,龚建国表明这是局长马德军的安排,她一听就知道事情不好办。最起码,她办不了。
她迟疑了一下,向安国庆低低道:“安科,你说的这些我都明白,但……我还是那句话,请安秘书长出面,一切就都解决了,不需要你费这么大的心神哟。”
安国庆恼火地摇了摇头:“我爸跟邓书记去省里开会,现在也联系不上啊。你看这事闹的……宋大姐,你们这样乱搞,就不怕犯错误吗?”
宋丽苦笑着,无言以对。
安国庆叹了口气:“宋大姐,你就直说吧,那人背后有什么来头?让你们分局的领导这么忌惮?”
宋丽探出一根手指来指了指天花板,声音严肃道:“安科,我只能说,来头很大,至于到什么层次,就不是我能了解的了。”
对于宋丽这么一个市局下属分局的副科级干部来说,副市长李学仁已经算是上层中的上层,高不可攀,权势如山。即便是在背后,她都不敢妄言一二,只能给予安国庆以一定的暗示。
多说话,她都不敢。在官场上,所谓言多必失,有些话不到了一定的层次,是不敢乱说的。因此,机关干部多数都谨小慎微,大抵就是这个道理。
安国庆皱了皱眉:“市里?”
宋丽默然点头。
“具体哪位?市委还是市府的领导?”安国庆继续问:“到底是什么人,牛到这种程度,竟然能干预公安局执法,我还真不信这个邪了。”
宋丽摇摇头。
安国庆啼笑皆非:“宋大姐,你总该给我说姓什么吧?我就是去背后做工作,也好有个门路嘛。你这样给我一个闷葫芦,让我上哪里猜去?”
第533章 试探
宋丽犹豫了一下,轻轻道:“安科,我只是猜测,不一定对,只是个人感觉,应该是姓李,至于是不是,那就不得而知了。”
姓李?安国庆皱眉思量着,猛然眼前一亮:“难道是副市长李学仁?”
宋丽背过身去,没有接安国庆的话茬。
不要说她没有直接证据,就算是有直接证据,也不会接安国庆这种话茬。
安国庆的脸色慢慢凝重了下去。如果是别的副市长可能还好说,可这李学仁如今非同一般。
李学仁虽然不是常务副市长,但却是当前市长劳力倚重的副市长,拥有相当于常务副市长的权限,而市里有小道消息说,当市长劳力接任为市委书记之后,李学仁将成为常务副市长并晋升市委常委。
劳力有这个态度,而李学仁也有当仁不让的姿态。
对于这么一个炙手可热的市级领导,哪怕是安国庆的父亲安知儒,也不敢小觑,何况是安国庆。如果真是李学仁的话,就不难理解分局的人这么忌惮了。
安国庆忍不住轻叹一声:真tmd讨厌,怎么偏偏就是李学仁呢?就算是自己的父亲安知儒,听到李学仁的名字,现在也要感觉头疼吧?
“宋大姐,你们马局长在吗?”安国庆沉默了片刻,抬头问道。
宋丽摇头:“安科,我建议你不要找马局长了,找他也没用。他已经有过话给派出所,你现在找他,他也很难改口。况且……”
宋丽欲言又止。她本来想说如今马德军正处在提拔副县级的关键关口,他正需要有人为他说话,怎么敢得罪副市长李学仁?说不准,马德军会因此而故意向李学仁示好。如果是这样的话,恐怕骆志远这个镇委书记就要成为牺牲品了。
安国庆本来还想当面找找安北区分局的局长马德军,但听了宋丽的话,感觉找了也没用,决定还是听从宋丽的建议,回头去联系自己父亲,让父亲出面协调。
事关副市长李学仁,处理起来自然要慎重。
安国庆匆匆离开分局,一个人与他擦肩而过。安国庆不认识此人,此人正是李学仁的弟弟李学兵,安北市蓝天化工有限公司的老板。
与儿子李亮的嚣张和愚蠢相比,李学兵是一个城府深沉的人。在得知李亮昨晚又惹上一场麻烦之后,他马上就意识到不妥——因为对方是党政领导干部,而且还是市里颇有知名度的年轻后备干部骆志远。
因为骆志远的身份,这事很容易闹大。而一旦闹大,李亮就要吃不了兜着走。李学兵是李学仁的弟弟,自然有几分政治头脑。
因此,他必须立即出面,去跟分局的马德军谈谈,然后尽快敲定摆平,让派出所把“案子”定好性,从而把儿子李亮给摘出来。至于骆志远,他也就顾不上那么多了。
所以,李学兵倒也不是来给儿子出气,他不会这么无聊和肤浅,但为了避免麻烦,也只有使用非常手段、牺牲骆志远了。
其实马德军正在等着李学兵。
马德军已经给予李学兵相应的“示好”,但下一步如何做,还要取决于李学兵能不能给予更高的筹码,或者说是利益份额。说白了,马德军根本不是冲李学兵来的,而是为了顾及李学兵父子背后的李学仁。
没有李学仁,李学兵父子顶多算是一个上不了台面的土豪,还不至于放在马德军的眼里。
李学兵定了定神,敲了敲门。
马德军淡淡道:“进来。”
李学兵推门而入,满脸堆笑道:“马局,你好啊。”
马德军也笑着起身挥挥手:“李董来了,请坐。”
不论如何,李学兵都是李学仁的弟弟,马德军面子上也不敢怠慢他。
“怎么,找我有事?”马德军明知故问。
李学兵不动声色地笑着:“还不是我家里那个不成器的孽障,总是给马局找麻烦,这点小意思,还请马局不要嫌弃啊。”
李学兵说着将手里的一个黑色小皮包递了过去,塞进了马德军的茶几底下。他常做这种事,也就轻车熟路,连句虚伪的客气话都懒得说了。
马德军扫了一眼,打量了一下,猜出里面大概是一万块钱的样子,他立即皱眉一把将小包抓出来沉声道:“李董不要这么见外,我们是朋友,李亮有事我还能不管?这可不行,你这是要让我犯错误,赶紧收回去!”
马德军把小包推了回来。
李学兵一看,心道不要钱?那就是要自己大哥出面帮他办什么事了,一念及此,他就笑笑:“马局,你看看,这让我过意不去啊?”
“哎,我们谁跟谁啊?我就是在这个岗位上,也就能办这点破事,也只能帮你李董这点忙了。”马德军不动声色地说着。
李学兵笑着:“马局无论是资历、能力还是政绩,都该被提拔了吧?我听说这次区里要提拔两个副县级,马局应该是其中之一吧?”
“哎,我倒是被列入了后备名单上。我在正科的岗位上已经熬了快8年了,如果这一次再提拔不起来,基本上就没什么希望了。虽然咱各项基本条件都够了,但奈何有人竞争,这组织上的事儿,谁也不敢说啊。”马德军故作长吁短叹。
李学兵眸光一转:“马局,你不要担心,组织上会首先重用你这种年富力强经验丰富的老同志的。这样吧,我母亲下周过70年大寿,要不请马局赏个脸过来一起凑凑热闹?”
马德军大喜,他等的就是李学兵这句话。李学兵的母亲是不是下周过大寿,根本无所谓,重要的是李学兵要向李学仁推荐他,并创造他与李学仁会面的机会和场合,而有李学兵的牵线搭桥,他提拔安北区副区长的事儿就有了眉目。
李学仁可是劳力的心腹,而劳力即将接任市委书记,李学仁将来的权势可想而知。有了李学仁的关照,他的提拔就是顺理成章了。只要李学仁在市里打个招呼,市长劳力就不能不给他这点面子。
李学兵和马德军相视开怀大笑,一场交易在笑声中完成,一切尽在不言中了。
李学兵起身离去,他达到了目的。他相信,该怎么处理,马德军心中有数。只要马德军想要提拔,那就只能乖乖听他的摆布,否则,他的大哥李学仁或许在马德军提拔的问题上帮不上什么忙,但如果要“捣乱”的话却是轻而易举。
李学兵走后,马德军立即抓起电话打给了红旗街派出所,找上了所长龚建国。
“马局,我是龚建国。”
“龚建国,那位还在?”马德军沉声问。
龚建国知道他问的是骆志远,就嗯了一声,“马局,还在啊,您看怎么处理啊?这位也不是一般人,这么长期扣下去也不合适啊。”
龚建国的话其实是一种试探。
他试探的是马德军的态度,也是在试探博弈的结果——这个时候了,骆志远一方也该出面协调了,如果马德军的态度还是跟昨晚一样坚决,那只能说明骆志远还是扛不住李亮那边的压力,那这样的结果,就只能是骆志远自认倒霉了。
作为龚建国来说,他只能唯上是从。
马德军沉默了几秒钟,然后淡漠道:“党政领导干部,也得遵纪守法。龚建国,你把昨晚出警的情况和调查的情况整理整理,报到分局来吧,该怎么处理,分局开个党委会研究一下,看看怎么处理,是不是需要通报民兴县委,会上再说。”
马德军这话一出口,龚建国就知道骆志远的命运被决定了。
所谓要上分局党委会研究研究,意味着什么不言而喻了。
龚建国暗叹了一口气,心里多少感觉有点别扭和不安稳,同时还有点担心。不管怎么说,骆志远一个乡镇党委书记,党政领导干部,就因为一个纨绔子弟,而被“诬陷”,固然不至于因此丢官罢职,但丢人现眼影响仕途却是必然的,岂不可惜?而万一……
这叫无妄之灾,也叫飞来横祸。
龚建国挂了电话,就把民警张凯找了过来。
“龚所,您找我?”
“那位怎么样?”龚建国问。
张凯笑着:“龚所,不愧是领导干部啊,有恃无恐处变不惊呢。那位现在起床后正在我们的院子里活动身体呢,似乎是在打太极拳,我看他一招一式很像样,功夫很深的样子。”
龚建国哦了一声,起身走到窗户跟前,一把将窗帘掀起。
派出所的院中,骆志远果然沐浴在朝霞中打着太极拳。他的神态极沉凝极平静极肃然,动作大开大合,转承启合中尽显飘逸和气度。
龚建国默然看了一会,这才回头向张凯压低声音叮嘱道:“张凯,你把昨天晚上的事完善下手续,同时去找李亮签个字弄个完整的笔录,分局要求我们报上去,上分局党委会研究,看看上头怎么处理吧。”
张凯会心一笑,心说早就知道是这种结果。李亮背后可是站着堂堂的副市长大人,一个镇委书记,想要跟市里当红的领导抗衡,资格不够啊。
第534章 反弹如此激烈
高欣庆和赵寒赶到了安北区公安分局大院门口。
高欣庆下了车,挥挥手:“赵寒,你在门口等我,我去找他们局长!”
说完,高欣庆就大踏步走进了安北分局的院中,直奔安北区公安分局局长马德军的办公室。
高欣庆认识马德军,算是比较熟悉的人。一方面是因为工作,同在安北市官场上讨生活,又同为科级干部,日常略有交集;另一方面,马德军原先是分局的一个普通干警,而原分局的局长孟凯又是高欣庆父亲高庄实提拔的干部,马德军昔日就是孟凯的跟屁虫,也就有机会认识市委书记家的千金大小姐。
当时,马德军见了还在上学的高欣庆,那是大小姐长大小姐短,极尽殷勤谄媚。现在看来,简直就是丑态百出。只是后来高庄实退下来,而马德军又提拔上去当了分局局长,虽然级别不高,但毕竟实权在握,架子也就大了,心气儿高了,此消彼长之下,自然也就不把高欣庆放在眼里了。
前后表现反差极为强烈,令人不胜唏嘘。
两人平时见面的机会极少,偶尔在某种场合开会遇上,一般也就顶多是简单打个招呼。
高欣庆也没有太放在心上,世态炎凉本是常情,官场之上尤其如此,所谓人走茶凉,一朝天子一朝臣,她根本就没有指望自己父亲退了——高家还能如往常一样门庭若市。那是不现实的,又是最现实的。
如果不是骆志远的事,高欣庆其实也懒得跟马德军照面。
高欣庆一路走到马德军办公室门口,抬头看了看悬挂在门楣上头的“局长”铭牌,定了定神,就敲了敲门。
“进来。”门内传来一个低沉的男声。
高欣庆推门而入。
马德军一抬头,见是前市委书记高庄实的女儿高欣庆,知道她是鹏程镇的镇长,骆志远的副手,明白她所为何来,却故作不知地淡淡道:“高镇长来了?真是稀客,请坐请坐。”
但马德军只是屁股坐在那里,没有动弹,只是摆了摆手算是打招呼。
对于同级别的干部而言,这其实是很失礼的。
不过,高欣庆此刻也顾不上计较马德军的傲慢,也没有入座,而是走过去急促道:“马局长,我们镇里的骆书记昨晚被你们分局的红旗街派出所给莫名其妙地扣了,我来问问,到底是怎么回事。”
马德军哦了一声,故作讶然:“有这种事?不会吧?”
高欣庆急急道:“怎么不会?骆书记的人明明现在就在红旗街派出所!马局,骆书记是一级党委的主官,你们的人这么做,可是有欠妥当。”
马德军眉头一皱:“你等会,先别忙着下结论,我先问问再说!”
高欣庆心里冷笑,心说你装什么装,但到了这个份上,她也不好当面跟马德军拧着来,只好耐着性子,冷眼旁观马德军打电话,看看这厮到底要演怎样的一出戏。
马德军当着高欣庆的面拨通了红旗街派出所的电话,等那边的所长龚建国接起电话来,他劈头盖脸就是一通责问:“龚建国,到底怎么回事?昨天晚上出事了?鹏程镇的党委书记骆志远在你们那边?”
龚建国先是一怔,旋即明白过来,向马德军压低声音道:“马局,是不是那边有人找上门了?”
马德军淡淡道:“你马上向我汇报!”
龚建国那边嘿嘿笑了笑,“马局,到底是谁啊?”
马德军还是不动声色:“是这样?好了,我明白了。我这就跟民兴县鹏程镇的高镇长说一说这事儿。”
完了,马德军当机立断地挂了电话。而那边的红旗街派出所所长龚建国,也就明白是鹏程镇的人找上门了。不过,龚建国也没有太在意,乡镇政府而已,安北区公安分局还不至于把民兴县的一个乡镇放在眼里。
放下电话,他向高欣庆耸耸肩道:“高镇长,这事有点让我为难啊。根据我了解到的情况,昨天晚上,是你们的骆志远书记在歌舞厅酒后跟人发生斗殴滋事,而且还是他先动的手,报了警之后呢,派出所的人立即出动,把双方都带回来进行了初步的调查,因为是晚上,就临时没有跟局里汇报。这不,他们正在调查之中。”
“不是我不给高镇长面子,而是事关重大。你也知道,党政领导干部涉入案件,我必须要向上头汇报,这样吧,你先等等,明天我再给你确切的消息。”
高欣庆一听这话就急了,“马局长,这纯属胡扯,骆书记怎么可能跟人打架斗殴寻衅滋事,这是不可能的!坚决不可能!我这边掌握了一些证据,也有证人,你们警方不能独断专行!”
打死高欣庆也不相信骆志远能在舞厅里跟人酒后大打架斗殴,骆志远的心性沉稳,又是领导干部,他的身份摆在那里,岂能不自重?
其实马德军本不想把这事闹大,只要适当处理一下,让骆志远承担一些责任,摘清李亮的责任,以向李家示好——只要达到这个目的就足够了。可对于骆志远来说,这种“责任”却是不可承受的。如果背上“党政领导干部酒后失德跟人在歌舞厅打架斗殴”的黑锅,这辈子可是跳进黄河都洗不清了。
这意味着他将被通报,被上级党委政府惩处。而且,经此,他的官声民望将会降低至一个无法想象的程度。
试想,如果消息传开,骆志远在民兴县、在鹏程镇的威信何在?必将荡然无存!!!
高欣庆知道事情的严重性,所以,当场就要发作。
马德军冷冷一笑:“高镇长,你又不是当事人,你怎么知道不可能?我倒是要劝你,不要什么事都往自己身上揽,这对你没有好处!我看,没什么不可能的,骆志远是骆志远,你是你,现在不比往日,高镇长还是莫要多管闲事的为好!”
马德军的这番话很不中听,直接引起了高欣庆的反弹。他的话别人或许还听不明白,但高欣庆又怎么能不明白呢?他这是说,你高欣庆现在不是市委书记的千金大小姐了,只是一个普通的乡镇长,联想起今日马德军的小人德行,高欣庆心里的气就不打一处来。
高欣庆霍然起身,厉声道:“马局长,你说话要负责任!你们公安机关如此知法犯法,污蔑党政领导干部,我们鹏程镇党委政府坚决不答应!”
高欣庆的声音非常尖细高亢,她的声音透过门缝传了出去,在走廊里回荡着,安北分局的一些干警闻之,都不禁愕然:这大清早的,谁在局长办公室里吵啊!
马德军也怒了,奋力一拍桌案:“高欣庆,什么叫知法犯法?你有什么根据?你别在我这里嚷嚷,我们按法律程序来,不要说一个鹏程镇的党委书记,就算是你们民兴县的县级干部,在我的职权范围内以身试法,我也绝不会徇私枉法!”
马德军说的是理直气壮,大义凛然。
高欣庆撇了撇嘴,嗤笑着:“别说得这么大义凛然的,你马德军是什么人,自己心里有数,以为别人的眼睛瞎了吗?”
马德军拍了桌子一下,怒道:“高镇长,你别蹬鼻子上脸!我是什么人,还轮不到你来指手画脚!”
高欣庆呸了一声,扬手指着马德军的鼻子冷笑:“马德军,当年你舔着脸在我们家门口低三下四的时候,看来你是都忘了,你这种小人,真是无耻到一种程度了!”
关乎骆志远的清白和政治前途,高欣庆由不得有半点退让,她旋即愤然起身怒斥继续反驳:“我会逐级向上反映,马德军,你可是要考虑清楚了,骆书记不是普通的干部,知法犯法,往他身上泼脏水,后果不是你能承受的!”
马德军仰天狂笑一声:“笑话,你竟然威胁我?这就是你们鹏程镇党委政府主官的水平吗?”
“一个大清早跑我这里来大放厥词,一个在歌舞厅跟人打架斗殴,这种水平令人不敢恭维!我看,把鹏程镇的老百姓交给你们,你们县里的组织部门算是瞎了眼了!”马德军讥讽着。
“我们乡镇干部的水平肯定不如你马德军,趋炎附势见风使舵的本事当然是比你差远了,我真恨当年没有一脚把你从我们家的门槛里给踢出来!马德军,你好好想想,你当年做过的那些事,再想想你现在的德行,我呸!卑鄙小人!”
高欣庆怒极反笑,大步离去,只撂下一句话:“马德军,记住你今天说的每一句话,我会如实向市局领导和市领导反映!”
高欣庆摔门而去,马德军办公室的门砰地一声被关紧,震动了整个走廊。
马德军羞恼的脸色闪过一丝阴沉,他虽然有恃无恐,知道背后有李学仁作为坚强后盾,但此事毕竟事关一个乡镇党委书记,而高欣庆又是前前任市委书记高庄实的女儿,在市里有一些资源,如果闹大,恐怕也是一场麻烦。
他万万没想到,高欣庆竟然反弹如此激烈,超乎了他的想象。
第535章 暗棋
赵寒等候在分局门口,见高欣庆脸色阴沉地走出来,心里知道她去跟分局领导交涉的情况不容乐观,也就没敢问,就主动上车发动起车,等高欣庆上车。
高欣庆上车后沉默了片刻,才断然挥手沉声道:“赵寒,去市局!”
赵寒不敢追问,立即开动车子,往市局的方向驶去。
与此同时,安国庆正在霍尔金娜下榻的酒店房间里跟两女商量。
霍尔金娜柳眉轻皱,作出了一个决定。
她向安娜点点头,用俄语道:“安娜,还是我出面吧,我去找找安北市的官员,说明当天的情况,这事拖不得,万一让志远在里面吃了亏,那可怎么办?我就不相信了,这华夏国的政府官员,还能比莫斯科的更黑?”
安娜也用俄语回答:“也行吧,我陪你去找找他们的市长?或者那个具体分管这个项目的副市长?”
霍尔金娜嗯了一声:“都一样,如果他们不肯放志远,那这个项目也就放弃吧!我有理由怀疑这里的投资环境,实在是让人担心!”
霍尔金娜的思维逻辑与华夏人不太一样,她是想要以这个项目作为“保释”骆志远的底牌,可安娜心里却很明白,骆志远的身份虽然没有真正公开,但作为安北市有头有脸的人物,他这一次之所以被牵扯进去,说明背后有更深的背景,不像霍尔金娜想的这么简单,就先让霍尔金娜出面试一试,如果不行,她就只好通知京城的骆家和谢家了。
要是倒了那个时候,恐怕安北市官场上,没有一个人能承受住来自京城两大世家豪门的怒火。从这个角度上说,安娜其实也不是很担心。只是她知道骆志远的心思,不到万不得已,坚决不能暴露他的真实家世背景。
一旦曝光,他也就不能再在安北市呆了。
试想,京城世家豪门的第三代掌门人在安北市官场上从底层做起,这个消息传开,骆志远就会被市里领导“捧上祭台”,想要做点什么,难如登天。恐怕市领导宁可让他闲着供着,也不敢把他放在下面。
真要如此,骆志远在安北就失去了历练的价值。
两女商量完毕,安娜就用中文向安国庆道:“安先生,霍尔金娜准备以外商的身份去向安北市的领导说明情况,争取把志远保出来,我想了想,让霍尔金娜出面,说不定会更好一些。”
安国庆一怔,他犹豫了一会,还是点头同意:“行,安娜小姐,霍尔金娜小姐,你们先去找找市领导,我马上去省城找我爸爸,让他也出面跟邓书记说一声!”
“好,我们就分头行动吧。”安娜点头微笑,安国庆知道自己该走了,就起身向两女告辞。
安国庆出了门,就打上一辆出租车直奔省城而去。他知道安知儒和邓宁临下榻的酒店,干脆就直接去酒店,如果找不上就“守株待兔”直到见到父亲为止。
骆志远被派出所暂扣,背后又涉及正当红的副市长李学仁,这不是一件小事,必须要让安知儒出面,甚至是说动市委书记邓宁临出面。
安国庆走了,霍尔金娜换了一身衣服,略事梳妆,就与安娜一起出了酒店,打车去了安北市人民政府。
两女是外国人,两个金发碧眼的外国美女走进政府大院,几乎引起了一场无形的“骚动”,很多机关干部都驻足张望,而办公楼靠近大院的这一侧的办公室窗户前,也都站满了看热闹的人。
市府办的工作人员面带微笑拦住了安娜和霍尔金娜的去路。
“我们想找一下你们的市长先生,或者副市长李学仁先生,也行。”安娜用流利和娴熟的中文道。
工作人员一怔,心说这美貌火爆的外国妞中文说的这么好,普通话之标准,几乎跟国人没什么区别了。他笑了笑:“两位女士,您是?”
安娜递过自己和霍尔金娜的护照:“我叫安娜,她叫霍尔金娜,她是莫斯科来安北投资的客商,我是她的翻译。”
工作人员闻言先是吃惊,旋即有些反应过来:最近来安北市投资的外商就是俄国人啊,好像就是叫什么霍尔金娜的,俄国一个石油寡头的女儿,西伯利亚集团的女掌门人,莫非就是眼前这位?难怪,难怪气质这么高贵!
作为市府办的工作人员,他自然对市里正在推进的这个外商独资项目非常熟悉。
他上上下下打量着霍尔金娜和安娜,忍不住为之惊艳。眼前这两个俄国妞,要身段有身段,要容貌有容貌,要胸有胸要屁股有屁股,前凸后翘,风情万种,就算是老实巴交如他,也下意识地吞咽了一口口水。
他不敢怠慢,立即引领两女进了市府办的会客室:“两位女士,请在会客室稍等片刻,喝杯茶,我马上去向领导汇报!”
安娜有些心焦地点点头:“谢谢,麻烦您了。”
工作人员匆匆掩门而去。
霍尔金娜用俄语向安娜道:“安娜,都怪我,如果我不拖着你们出来吃饭就没这些麻烦事了。”
安娜摇摇头:“霍尔金娜,这与你无关,也别想得太严重,没什么的,你先跟他们交涉交涉看看情况再说,实在不行的话,我就只能通知志远的家里了。”
安娜说者无心,但霍尔金娜却听者有意,她是驰骋国际商场上的女强人,怎么能听不出安娜话里的某种深层次的含义,就直接问道:“安娜,志远家里很有背景?”
霍尔金娜还用了一个生硬的中文词汇“背景”。
安娜一怔,知道自己说漏了嘴,不过,她也没想刻意瞒着霍尔金娜,既然霍尔金娜问起,就不妨照实相告,同时也把骆志远未婚妻谢婉婷的身份说一说,说不准能打消霍尔金娜心里的那点念想。
“霍尔金娜,我一直也没有机会跟你说,志远的家世很不一般。”安娜压低声音小声介绍着骆志远的家世,听说骆志远竟然是华夏国红色世家豪门的公子哥儿,他的三爷爷曾经是共和国最有权势的核心几个人之一,霍尔金娜大为震惊。而当安娜说起谢婉婷后,她更是眸光复杂地叹了口气。
但旋即,霍尔金娜眸光中又多了一丝别的东西。安娜见她沉默下去,也就没有再说什么,同样保持着沉默。
市府秘书长唐雪松正在跟市经贸委主任何县临谈事,而谈的主题无非还是霍尔金娜方面拟上马投资的这个医药项目,两人正在焦急等待骆志远跟克里莫夫的斡旋结果,却不知骆志远已经被安北分局的红旗街派出所给弄了进去。
“老何,你说骆志远跟那俄国人谈的怎么样了?”唐雪松点上一根烟,又扔给何县临一根。
何县临接过点上,深吸了一口,才皱眉道:“我估摸着应该差不多了吧?就算是没有结果,骆志远也该跟我们通通气了。要不然,我给他打个电话问问?”
唐雪松迟疑了一下,还是摇摇头道:“算了,再等一会看看。这事啊,也不能催得太急,否则啊,恐怕会引起小骆同志的抵触情绪。而事实上,小骆同志前期已经有些心浮气躁了。”
何县临笑了笑,心里却在撇了撇嘴,心说是你心浮气躁还是骆志远心浮气躁啊?人家小骆倒是镇定自若,只是我们两个沉不住气,因为担心市领导怪罪下来,承受不了这个压力啊。
但何县临显然不能跟唐雪松说这茬,就主动岔开话题道:“老唐,领导那边有什么指示?”
“劳市长去民兴县调研去了,李市长在市里主持一个会议,暂时还没有接到领导的最新指示。不过,我倒是听到一个小道消息,从市委那边传过来的,据说跟那位有关。”唐雪松的声音放低了几分。
他说的“那位”是指市委书记邓宁临。
何县临讶然,凝望着唐雪松:“难道是邓书记真的要走了?”
何县临其实是明知故问。他表面上是市长劳力提拔的干部,实际上却是市委书记邓宁临安排布置下的眼线,这一点,除了安知儒和骆志远之外,整个安北市无人知晓。
倒不是说何县临是墙头倒、两面派,只是他如今所处的位置,不是他个人所能决定的。这是邓宁临对于未来安北市的某种深层次布局,作为领导手中掌控的棋子,他无能为力,只能被动服从。好在这种安排,对他没有任何孬处,只有政治上的利益,他也乐得享受其成。
实事求是地讲,在当前的安北市,像何县临这种“类型”的干部,绝不止他一人,当然也不会很多,三五人而已,都占据了要害岗位。从这个意义上说,邓宁临的政治手腕和城府之深,其实是劳力所不能比的。
邓宁临早在自己在位的中后期,就开始着手培养日后的暗棋。他不是想要跟劳力争什么权,而是担心自己离任之后,劳力会将自己在位时的一些重大决策推倒重来,避免人走政息。
说到底,还是一番公心,为了自己决策的连续性。
第536章 省委叶书记
市委书记邓宁临即将调任高升,去省里任职,最起码是一个副省长或者普通的副省级干部,而最好——或许还能进省委常委。这在安北市早已不是什么秘密,而是公开的消息。
邓宁临本人也没有否认这一点。而邓宁临最近一段时间的工作,其实主要还是围绕他的离任做最后的铺垫。市政府这边,市长劳力也做好了接班的充分准备。
市委市府机关上下,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唐雪松扫了何县临一眼,笑了笑:“老何,邓书记要走,这早已不是什么秘密了,你不会跟我装糊涂说不知道吧?”
何县临笑了:“知道是知道,但什么时候走,谁知道呢。再说了,只要任命一天不下来,就还存在变数,是不是这样?”
唐雪松沉默下来。何县临说得也很有道理,他颇有同感,官场之上风云变幻莫测,只要没有形成既定事实,一切都还有可能发生变化。这样的事情早已司空见惯,不是什么稀罕事了。
而类似的插曲,其实也曾经发生在唐雪松的身上。
唐雪松在升任市政府秘书长兼市府办主任之前,在某县任副县长。县长高升,当时,组织部已经找他谈过话,市里有关领导也有过承诺,他即将出任县长。但就在他信心满怀准备接班的时候,市委的任命文件眼看都要出了,却临了发生重大变化:他被调整调到市府机关任秘书长,而出任该县县长的则是另外一名排名比他靠后的副县长。
换言之,谁都明白,他被人给“拱”了。虽然顺位接班是常理,但突破常理的事在官场上比比皆是,根本不稀罕。
而市府秘书长的岗位与县长虽是同等次的岗位,但就绝对权力而言,还是前者略逊色一些的。这倒尚在其次。更重要的是,只有当过县长才有可能当上县委书记,而市府秘记的先例不是没有,但极少。
而这还是他在市里的背景不算小,调整到市府秘书长的岗位上,也算是某种心照不宣的补偿了。
如果换成了没有背景的人,被调整也就被调整了,顶多被搁置到一个没有实权的正县级岗位上,直至退休都再无向上的机会。
唐雪松在到任市府秘书长之后,一度消沉。后来,市长劳力下来,他瞄准机会千方百计向劳力靠拢,终于成功获得劳力的信任,延续了市府秘书长的职位。而这一次,只要劳力继任市委书记,他就能更进一步,日后突破副厅级也不是什么难事。
“是啊,老何,只要任命一天不下,都还存在变数。不过,这次我听说是快了,说邓书记最近这两天在省里,省委主要领导已经找他谈过话,中央的任命也就是最近了。”唐雪松说到此处,微微有些振奋。
邓宁临调离,市长劳力接任,他作为劳力的绝对心腹,机会就来了。用不了多久,他就改任市委副秘书长兼市委办主任,接替安知儒现在的岗位。
一朝天子一朝臣,市委书记换成了劳力,劳力自然不会再用邓宁临的人做办公室主任,这是毫无疑问的。
何县临哦了一声:“不知邓书记这次是普通的副省长还是要进常委呢。”
“八成要进常委。我可是得到确凿消息——”唐雪松小声笑着:“我们市里可是很多年没出过省领导了,要是邓书记进了常委,以后我们市里在省里也算是有了资源。”
何县临笑笑,耸耸肩:“那是。对了,劳市长接任市委书记的事大概也定了吧?”
“没有任何悬念。组织上已经找劳市长谈过话了。你不是外人,我也不瞒你了,上次省里找谈话,是我陪领导去的。劳市长跟我说,省委主要领导对咱们安北市这一届的党政领导班子的工作成绩,颇为认可。”唐雪松望着何县临笑了:“所以啊,老何,我们在这个节骨眼上,可不能给领导掉链子,这可不是小事啊。”
话题又绕回到了原处,何县临的面前浮现起克里莫夫那张可憎的骄狂俄国人面孔,不禁恼火地挥了挥手:“这个俄国人太可恶了,简直就是……”
何县临差点就想骂娘。
唐雪松颇有同感:“混账透顶,我看他纯属趁火打劫,看我们市里重视这个项目,就想浑水摸鱼无事生非!”
何县临皱紧眉头:“他到底目的何在,我们很难捉摸,我看,问题还是出在莫斯科那边,老唐,你说是不是西伯利亚集团总部那边摇摆不定了?”
唐雪松苦笑一声:“我也有这样的担心啊,老何,我们忙活了这么久,如果俄国人来一个反悔,说不干就不干了,到时候,怎么收场?想想就头大啊!”
何县临也叹了口气,却没有回话。事实上,他目前这种担心很深重,而从克里莫夫的态度来判断,可能性还是很大的。
办公室的气氛沉默压抑了下去。
就在这时,敲门声响起。唐雪松不耐烦地挥挥手:“进来。”
市府办接待安娜和霍尔金娜的工作人员推门进来,望着唐雪松恭谨汇报道:“唐秘书长,跟领导汇报一声,刚才有个叫霍尔金娜的俄国女士自称是俄国客商,想要拜见劳市长和李市长。”
唐雪松闻言,全身一震,霍然起身大声道:“你说谁?霍尔金娜?俄国客商?”
“是的,唐秘书长。”
唐雪松快步走出办公桌后面,“老何,走,我们去看看,难道真是这位大菩萨主动找上门来?她怎么来了?”
何县临也非常震惊。
俄国方面派了一个工作组过来,由克里莫夫带队,没说过作为集团总裁的霍尔金娜会亲自来啊?
安国庆打的出租车走新修的高速路,很快就赶到了省城。在省委机关第一招待所的大堂里,安国庆心急如焚地等待着父亲安知儒。
安知儒陪邓宁临去省委开会,不在招待所。
实际上今天上午是省委书记叶天南找邓宁临谈话,安知儒也没有资格入内,只在省委办公楼底下等待着。
邓宁临在得到省委书记再次找自己谈话的消息后,狂喜万分。他是何等层次的领导干部,政治敏感性很强,知道这种端倪表明,他八成是要进常委了,省委秘书长的岗位没得跑。
省委常委、秘书长,这必须是省委主要领导的人,省委主要领导格外看重。因为这个岗位,主要就是代替和协助省委书记处理省委日常事务,相当于一把手的大管家,协调各方,总揽全局,重要性不言而喻。
邓宁临毕恭毕敬地敲门走进了省委书记叶天南的办公室。
叶天南上午抽出专门时间来见邓宁临,见邓宁临进门,便微笑着起身走了过来,在会客的沙发处挥了挥手:“来,宁临同志,坐。喝茶还是喝咖啡?”
邓宁临恭谨地笑着婉言拒绝:“叶书记,我不渴。”
叶天南当然不过是随意客气两句,不可能真正去给邓宁临倒水,而他没有让省委办服务的工作人员进来服务,足以表明他对这次谈话的看重。
“宁临同志,今天找你来呢,也没什么正事,就是事先跟你通个气,你心里有个数,也好做好思想准备。”叶天南随意道,声音轻描淡写透着几分威严。
但领导的声音清淡,邓宁临却不敢有丝毫的怠慢,他坐在那里挺直腰板,神色恭谨:“请叶书记指示!”
叶天南笑了:“没什么指示,宁临同志,我就简单说吧。对你这几年的工作,省委非常肯定。我向中央推荐,由你来出任省委常委、秘书长的岗位。中央经过慎重考虑,全盘布局,最近终于决定。昨天中组部的亚林部长跟我通了电话,你的事情基本上定了。”
说完,叶天南有意无意地扫了邓宁临一眼。
邓宁临闻言,心里欣喜若狂,但面上却表现地非常平静:“叶书记的提携和培养,宁临非常感激,今后,我只能以更加努力的工作,更加勤奋为党和人民工作,来回报领导的关心和关怀。”
叶天南满意地笑了,挥挥手:“好。对你的工作成绩和工作能力,我是认可的。今后,你来省委工作,省委机关这一大摊子事,我就完全交给你了,希望你能做好思想准备,帮我撑起来。”
邓宁临霍然起身,腰杆笔直表态道:“请叶书记放心,我一定不辜负领导的重托!”
叶天南爽朗地笑着:“来,宁临同志,坐,以后我们就在一起工作了,不必这么拘束。实事求是地讲,你这一次的提拔,不仅是我,省委其他领导那里,也很是认可。”
“换句话说,无论是你在省纪委的工作,还是在安北市临危受命这几年,成绩卓著,省委省府上下有口皆碑。提拔你到更重要的领导岗位上,承担更重要的工作,这是必然的。”叶天南挥了挥手,“但是,考虑到安北市工作的连续性,为了确保安北市团结稳定的大局,省委决定暂时让你先在下面挂一挂,先不急于来省里上班,我听听你的意见。”
第537章 特殊情况
叶天南的话其实是说明了一种特殊情况。
中央组织部的任命其实已经下达了,但邓宁临暂时还不能到任。原因何在呢?其实说穿了也很简单。现任省委常委、马秘书长重病垂危,肝癌晚期,为了照顾马秘书长的情绪,所以省委征求了中组部的意见后,暂缓公开宣布。
等马秘书长去世后,邓宁临自然可以走马上任了。
叶天南今天找邓宁临谈话,就相当于变相宣布中组部的任命文件了。
邓宁临一怔,却还是恭谨回答:“我明白,我一切服从省委决定。”
叶天南笑了笑:“道理也不复杂,你应该能明白。马秘书长情况比较特殊,他在北方省兢兢业业工作了几十年,如今缠mián病榻,没有几天的活头了,我和省委几个领导商量着,暂时不要刺激他。我想,你也不至于心急这么几天。”
到了这个时候,邓宁临终于确定中组部的任命文件已经下了,这让他心里兴奋得差点失态。好在他几十年的官场历练不是白瞎的,很快就调整好自己的情绪,神色平静地回答:“请叶书记放心,我会继续在安北市履职工作,确定地方不出乱子,确保安北市经济社会继续向好的方向发展。”
叶天南很是满意,他向邓宁临点点头道:“宁临同志的政治素质很高,我相信你。这一次你回去之后,多带带劳力同志,不要让安北市的工作,因为你一走就出现断档脱节。”
邓宁临眉梢轻轻一挑,心里也明白,看来劳力接自己的班也成了板上钉钉。八成,省委常委会上已经通过了,省委组织部的任职文件也出来了,只不过因为自己暂时不能离岗,暂时没有宣布下发罢了。
安北市政府机关。
唐雪松和何县临并肩走进会客室,见到了霍尔金娜和安娜。
唐雪松满脸堆笑:“霍尔金娜女士,什么时候到的,欢迎你来安北!欢迎啊!”
何县临也笑着:“没想到霍尔金娜女士亲自来了,也不提前跟我们市里打个招呼,我们好派人去接!”
霍尔金娜淡淡笑着:“您太客气了,我也是临时决定来,不用接。我们今天来呢,有个事想见你们的市长先生,或者副市长李学仁先生。”
安娜翻译了过去。
霍尔金娜又神色转得非常严肃和郑重再补充道:“我必须要见到你们的市长先生,必须!”
唐雪松一怔,心说她到底所为何来,这么坚持要见劳市长或者李市长,难道……要撤资?
唐雪松心头掠起一种不好的预感,与何县临暗暗交换了一个眼神。
唐雪松热情道:“霍尔金娜女士,不好意思啊,劳市长去下面调研,暂时不在家,李市长呢,正在主持一个工作会议,要不,您稍等一会?我马上去向领导汇报!”
“或者,您有什么要求,也可以先跟我们两个说!”唐雪松又笑道。
霍尔金娜扫了两人一眼,摇了摇头,表示一定要见市长。
她虽然是俄国人,不通华夏官场文化,但却也明白,骆志远如今所遭遇的麻烦,不是普通人能解决的,还是直接跟安北市的市长对话吧。
霍尔金娜向安娜使了一个眼色。
安娜点点头:“麻烦两位向市长先生通报一声,我们有要事,我们可以在这里等。”
唐雪松长出了一口气,示意何县临陪着两女说话,就出了会客室。他不敢怠慢,立即回办公室拨通了民兴县县府办的电话,要求对方通知正在该县调研的市长劳力,外商霍尔金娜赶来要求会面。
完了,他直接带车去安北市商业局。商业局组织承办的全市商业系统工作大会正在召开,作为分管副市长,李学仁到会并作重要讲话。
会场的主席台上,李学仁正在讲话,他一眼就瞥见急匆匆从外边走进会场并一路走上主席台的唐雪松,不禁皱了皱眉。
主持会议的商业局局长宋仁平见到唐雪松也很意外,心说唐雪松闯进会场来莫非是出了大事?
李学仁继续自己的讲话。唐雪松在一旁站了会,待李学仁的讲话告一段落,正在喝水停顿的当口,匆忙走过去,俯身下去伏在李学仁的耳边小声道:“李市长,霍尔金娜亲自来了,强烈要求面见劳市长和您!”
李学仁一惊,立即回头向唐雪松点点头,挥挥手。
唐雪松神色凝重地走下主席台,等候在一侧。
李学仁在台上抓起麦克风简单又讲了两句,然后就向主持会议的商业局局长宋仁平低声嘱咐了两句,就起身匆忙而去,唐雪松紧随其后。
出了商业局的会场,李学仁在门口停下脚步扭头皱眉沉声道:“老唐,到底怎么回事?霍尔金娜为什么突然就来了?他们不是派了那个什么克里莫夫作为全权谈判代表?是不是出了什么岔子?她点名要见我和劳市长,什么原因?”
李学仁的语速极快,他一连串地追问让唐雪松无从回答,只得陪笑道:“李市长,我也感觉很突然,她为什么专程跑来见领导,我也摸不着头脑,不过看她的态度很坚决,应该是有事要跟领导谈。”
李学仁哦了一声,再不多言,就顺势走下台阶上了自己的专车。
唐雪松也上了自己的车,两辆车一前一后飞驰返回市政府机关大院。
李学仁满脸笑容地走进市政府会客室,与霍尔金娜和安娜热情地握手,寒暄已毕才各自入座,开始正式会谈。
李学仁笑着:“首先,请允许我代表安北市人民政府和劳市长本人,对霍尔金娜小姐的到来表示热烈的欢迎!劳市长还在下面的一个县调研工作,他中午就会赶回来,与霍尔金娜小姐会面。”
霍尔金娜听了安娜的翻译,与安娜悄然交换了一个眼神,她心里着急,不愿意跟李学仁扯些没用的,就直截了当地直奔主题:“李市长先生,我是昨天下午抵达安北市的,我来安北市除了项目上的事,也有点个人私事。昨晚,我、安娜还有志远三人吃了饭……”
霍尔金娜从头至尾将昨晚的事简单介绍了一遍,前面还比较平静,后面的措辞就比较激烈。
随后,安娜又认真翻译了一遍。
唐雪松、何县临俩人闻言忍不住目瞪口呆,骆志远竟然被遇上这种事,被派出所弄进去了?这怎么可能?
李学仁则大为震怒:“霍尔金娜小姐,我马上派人去查!这不仅是我们的基层党政领导干部受到不公正违法扣留的问题,还涉及到对外商的不尊重,破坏安北市招商引资的大局,市里马上彻查,请霍尔金娜小姐放心!”
霍尔金娜作为当事人直接找上门来,而她就是证人之一,不要说她不至于做伪证,就算是有,作为安北市正在推进的最大的外商独资项目投资方的老板,她在安北市遭遇这种事,市里也必须要给一个交代。
况且,骆志远还是这个项目的联系人,基层党政领导干部。就算是为了这个项目,李学仁都不能不管。
“老唐,你马上去跟劳市长汇报。”李学仁挥挥手,神态凝重。
“何主任,你陪霍尔金娜小姐稍等片刻,我去去就来。”李学仁出了会客室,回到自己的办公室,直接跟市局的主要领导通了电话。
李学仁并不知道,这事儿的罪魁祸首就是自己的侄子,而就算是知道,霍尔金娜被扯进来,他也很难包庇谁。过去种种,对于自家这个侄子,李学仁固然知道他不成器,但却对他在下面狐假虎威拉他大旗的具体行为不是很清楚。
尽管李学仁在家属聚会上再三强调,家里人不要拉他的大旗在外边“作虎皮”,但这种事情怎么能禁绝呢?
劳力正在民兴县调研教育事业,接到霍尔金娜来的通知,他就吩咐秘书改变行程,中午不留在县里吃饭,而是直接返回市里,同时让人通知唐雪松,中午安排招待霍尔金娜的官方午宴,他会亲自出席。
但没有多久,秘书又急急来报。
听完汇报,劳力的脸色阴沉得能掐出水来。民兴县县委书记朱睢良和县长孟可神色不安地站在一旁,猜测着出了什么事,怎么让劳力这么震怒。
劳力沉默了几秒钟,突然挥挥手:“调研结束,回市里。”
不等朱睢良等县里的官员反应过来,劳力已经走出了民兴县一中的大门,终止了自己的参观考察。学校的领导和师生一干人等,以及市里县里的随员,都莫名所以,不知道市长劳力何以会来了又半路退走。
劳力上了车飞驰而去。
朱睢良回头望着孟可,“老孟,怎么回事?”
孟可摇摇头:“朱书记,我也不是很清楚啊,但看劳市长这样子,八成是市里出了什么大事了吧,领导要着急赶回去。”
朱睢良哦了一声,心里却在猜测向了另外一条路径:是不是邓书记调走的任命下了?或者说,省里空降来了另外一位新的市委书记,市长劳力接班不成,心情才变得如此糟糕?
第538章 请神容易送神难
劳力坐在车里面沉似水,一声不发,司机和秘书都诚惶诚恐,大气都不敢喘。
劳力的车进了市府大院,劳力没有进会客室,而是让秘书通知李学仁到他的办公室里来。而这个时候,李学仁已经陷入了非常难堪的境地之中。
李学仁给市局主要领导打过招呼之后,市局主要领导过问下去,马德军这才就慌了神。他这才知道,原来昨晚涉及出现的两个俄国妞竟然是市里正在推进的医药项目的投资商,市长大人亲自抓的大项目。
这下,他知道自己惹下了麻烦,不敢再遮掩,就立即吩咐下去,一方面重新整理有关笔录和卷宗,准备派人去拘留李亮,同时通知李学兵让他赶紧想办法解决;另一方面也下了死命令,让派出所立即放人。
马德军亲自赶到了红旗街派出所。
所长龚建国在门口迎上马德军,见马德军脸色不好看,就小心翼翼地问了一句:“马局,到底怎么回事啊?”
马德军不耐烦地挥挥手:“这次麻烦大了,原来昨晚那两个外国女人是俄国的大投资商,她们找上了劳市长,市领导过问下来,市局周局长亲自打了招呼,让我们马上放人!”
龚建国倒吸一口凉气。
“马局,这可怎么办?”
“还能怎么办?你赶紧重新整理下材料,做好把李亮带回来的准备,同时,跟所里的同志统一好口径,就说昨晚因为时间太晚,暂时请骆志远留在所里配合调查,而不是扣留他,你明白我的话吗?”马德军匆匆又道:“这不是小事,龚建国,你不要给我捅娄子!”
龚建国心里暗骂,心说这一切不是你安排的?不是你说要暂扣骆志远,让骆志远背黑锅,我哪敢动一个乡镇党委书记?
龚建国同时感到庆幸,幸亏昨晚他多了几分政治敏感性,没有对两位国际友人怎么着,否则,他今天就要吃不了兜着走了。
“马局,那位在会议室里看报纸呢,我们也没把他怎么着。”龚建国解释道。马德军黑着脸直奔派出所的会议室,“走,我们去跟骆书记道个歉,赶紧送他走!”
龚建国不敢再说什么,就陪着马德军去见骆志远。
龚建国推开会议室的门,骆志远正好整以暇地在里面随意翻看一张报纸。派出所的人虽然暂扣了他,但实事求是地讲,也没敢对他如何,倒像是软禁了他,只是不让出派出所的门罢了。
马德军满脸堆笑地走上前去,“骆书记吧,我是安北分局的马德军,你看看,今天这场误会大了,我刚才才知道这事,实在是对不住啊,误会误会!”
骆志远淡淡笑着起身跟马德军握了握手:“马局长,这不算是误会吧?你们把我扣在派出所,显然是判定我有违法行为了,那么,就请给我一个合理的说法。”
龚建国悻悻道:“骆书记,实在是误会,误会啊,向您道歉,道歉啊!”
“道歉?呵呵,昨晚我跟你们警方说理的时候,你们可听了?我再三强调,我有人证,是对方先动手,而且是他们tiáo戏妇女在先,我正当防卫,何错之有?”
听了骆志远的话,马德军心里咯噔一声,浑身发冷。他蓦然想起,被李亮tiáo戏的两个俄国女人可是市领导高度重视的俄国投资商,这……坏了!如果那俄国女人揪住不放,再加上骆志远这一头,他这次麻烦大了。
一念及此,马德军头上冒起一层细密的冷汗。
“你们这些混账东西,平时局里大会小会都在强调,办案一定要慎重,一定要信息谨慎,不能出任何差错。你也不想想,骆书记是一级党政领导干部,怎么可能跟人打架斗殴?龚建国,你的脑子进水了吗?!”
当着骆志远的面,马德军把龚建国骂了一个狗血喷头。龚建国心里不爽,却也只能承受,知道自己要为领导当这个替罪羊了。
“马上放人,赶紧派车送骆书记回去。”马德军怒斥道。
龚建国连连称是,骆志远却笑了笑,摆了摆手:“不行,我不能这样走,我就算是要走,也得把这件事弄清楚,否则,我这样在派出所呆了一个晚上,也很难跟组织上交代。”
骆志远又坐了下去,拒绝离开。
马德军尴尬着搓手,又说了一些道歉认错的话,但骆志远还是坚持不走,一定要求派出所和分局给一个明确的交代,同时要求把这事上报市局党委和市里,同时通报民兴县委县政府,还自己一个清白。
马德军小心陪着笑脸,骆志远端坐在那里默然不语,心里却在冷笑。他心里明镜儿似的,扣留自己,龚建国一个红旗街派出所的所长还做不了主,做主的一定是这个马德军。
见马德军喋喋不休,他有些不耐烦地冷冷道:“马局长,你还是先把犯事的那个小流máng抓来再说吧。”
马德军被噎了一口,满脸的谄媚神色瞬间僵硬下去,跟吃了屎一样。
李学兵闯到市府大院直接找上了自己的大哥李学仁。听了弟弟的话,李学仁这才猛然醒悟过来,原来这事竟然是自己侄子李亮惹出来的——tiáo戏霍尔金娜的竟然是这个小畜生?
李学仁脸色阴沉,在办公室里走来走去,李学兵急急追问道:“哥,这事咋办?可不能把小亮抓进去啊,他才二十多岁……”
李学仁暴怒,压低声音咆哮道:“你现在知道问题的严重性了?你平时为什么不管教好他?他平时打着我的旗号在外边胡作非为,以为我什么都不知道?还有你,你的那些事情,我都心知肚明!”
“现在没法弄,劳市长亲自出面,还涉及骆志远和重要外商,我没法管他!秉公处理,该怎么处理就怎么处理,你赶紧回去!”
李学仁面色冷漠下去,断然挥了挥手。
作为副市长,他分得清轻重,这事摊到身上,他除了大义灭亲之外,也没有其他的选择。而就算是大义灭亲,他也难免要受影响,一旦让邓宁临那边掌握把柄,恐怕他进市委常委的事就泡汤了。
“大哥……”
“滚!马上滚!”李学仁怒斥。
李学兵不敢再停留,惊慌失措地离开了李学仁的办公室。李学仁在办公室里沉默斟酌了几分钟,从来不抽烟的他,竟然也点上了一根烟,来纾缓凌乱紧张的心境。
他心里很明白,这事既然已经出了,除了面对和应对,他没有其他的选择。他必须要如实跟市长劳力说清楚,同时自己亲自出面,协调解决好这件事,最大限度地平息负面影响。
但在见市长劳力之前,他还是先把电话直接打到了红旗街派出所。
马德军和龚建国正在跟骆志远“斡旋”,陪着笑脸试图让他离开“不计前嫌”,但骆志远一直保持沉默,不肯撒口。
这大概就是请神容易送神难了。
民警张凯匆忙跑进来,恭谨道:“马局长,市领导电话!”
马德军心头一跳:“是哪位领导?”
“副市长李学仁。”
马德军脸色一变,立即扭头离去,接电话。
值班室,马德军接起电话恭敬道:“李市长,我是马德军!”
“马德军,昨晚的案子,涉及重要外商和本市党政领导干部,必须要依法严查到底,你现在马上着手查,不管是谁,都要坚决绳之以法!这是我的态度,也是劳市长的态度!给你一个小时的时间准备,一个小时以后,你来市政府向我和劳市长汇报!”
马德军心惊肉跳,连连称是。
李学仁又冷冷道:“马上送骆志远同志来市里。这事负面影响很大,市里要严肃处理。”
马德军苦笑回应:“李市长,我们当面向骆书记道歉,要派车送他离开,但他不肯走,一定要等这件事查清楚查完再走,还要求市局党委就此事通报市里和民兴县委县政府!”
那头,李学仁闻言,嘴角一抽,恼火地立即扣了电话。
而在会客室里,安娜代表霍尔金娜向市政府秘书长唐雪松提出了严肃的抗议。
唐雪松难堪地站在那里,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就在市长劳力迫切需要项目落地的关键时刻,投资商方的大老板霍尔金娜被本地的纨绔子弟tiáo戏,骆志远至今还被困在派出所里。
警方知法犯法的劣行丢了市里的面子是小,重要外商在市里遭遇“tiáo戏”事大。而且,更为难处理的是,tiáo戏人的竟然还是副市长李学仁的侄子。而偏偏李学仁还是这个项目的直接对口市领导……这……乱套了!
唐雪松有苦难言,又不敢随意表态,只能尴尬地搓着手,陪着生硬的笑脸。
一切,还是等市领导出面再说吧。
外边的走廊上,李学仁脚步沉重地走过,走向市长劳力的办公室。不管事情多么复杂、多么难堪,他总是要面对劳力,逃避是逃避不了的。
而面对劳力,他此刻也有点担心,劳力的态度。如果劳力的态度强硬,那么,这一次,他必将付出对他而言非常沉重的代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