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15章为谢老针灸
谢婉婷挂下电话,回头笑吟吟地望着爷爷谢老和姑妈谢秀兰、姑父骆朝阳,轻柔道:“爷爷,您念叨的人打电话来了……他说要过来给您针灸,我就替您答应下来了。”
谢老哈哈一笑:“说曹操、曹操就到,好,派车去接他来!秀兰、朝阳,你们也留下看看这个孩子。”
骆朝阳默然点头,眸光中满是复杂之色。
大半个小时后,骆志远在谢家所居的小别墅院落外下了车。望着面前这幢红墙绿瓦古色古香的苏式洋楼建筑,又念及方才乘车进入小区时那严密森严的警卫,他忍不住长出了一口气。
他是何等阅历和见识的重生者,见状立即就意识到,谢家不是普通门庭了。
其实昨天他就猜测出谢老不是普通人,非富即贵。只是他没有料到的是,谢老的层次比他想象中的要高得多,而且谢家与骆家还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
一个虎头虎脑的小男孩从别墅中跑了出来,大老远就扬手喊道:“小神医哥哥,你来了!”
谢玉杰嬉笑着扑了过来,骆志远也笑着俯身抱起他来,就地转了一圈。
谢婉婷盈盈出现在院门口,巧笑倩兮地望着骆志远,骆志远心头莫名地一跳,赶紧放下谢玉杰,走上去微笑道:“你好,婉婷姑娘。”
谢婉婷轻笑一声:“叫我名字就好,何必非要带个姑娘?听起来怪别扭的。”
从昨日开始,这个性格温婉容颜秀美气质端庄的女孩就让骆志远生出了极大的好感。闻言他也不矫情什么,落落大方地改了口,然后就与谢婉婷并肩走进了谢家的别墅。
谢老和女儿女婿端坐在客厅宽大的沙发上,面带笑容望向这边。
如果骆志远不姓骆,出于礼貌,谢老和谢秀兰夫妻肯定会起身相迎,但如今知道他八成就是骆破虏的儿子,在场这些人都是长辈,就端坐不起了。
谢家的客厅庄重大气而不华美。装修的是那种传统的国色调,线条简约。而家具陈设等一干用度,全部带有“复古”色彩。雕花精美的隔断和屏风,红木案几和色彩斑斓的花瓶,以及那高悬在迎客屏风之上的一幅书法,都带给骆志远强烈的视觉冲击。
“爷爷,骆志远来了。”谢婉婷笑道。
骆志远也笑着紧走两步,主动打了一个招呼:“谢老!”
谢老笑眯眯地望着骆志远。
而骆朝阳两口子则上上下下打量着骆志远。见他上身是浅灰色的衬衣,下身是咖啡色的裤子,脚蹬一双黑色皮鞋,穿着虽然朴素但却一尘不染,无论是衬衣还是裤子都没有一丝褶皱;而举止从容目光清澈,眉眼间隐隐有骆破虏的影子。
骆朝阳与妻子交换了一个眼神,慨然心道:这肯定是破虏的儿子了,几乎活脱脱就是他年轻时的翻版啊!
“小骆,请坐。”谢老摆了摆手,热情道:“吃饭没有?你的事办完了?”
骆志远心中一叹,嘴上却淡淡道:“嗯,办完了。我正要返回安北了——老爷子,我傍晚六点多的火车,时间比较紧张,我先看看您的情况吧。”
“婉婷,帮谢老掀起上衣来——嗯,谢老,您就坐直了,坐那里就很好。”
谢老苦笑:“这就开始?你这孩子也忒急了点,喝杯茶喘口气再说嘛!”
“不用客气了,我还是先给您瞧病。”骆志远说着示意谢婉婷帮谢老掀起上衣来,然后让谢老抬起双臂,他探手过去顺着谢老的腰椎揉捏了半天,任凭谢老呻吟呼痛,也不停手。
谢秀兰夫妻则好奇地坐在一旁围观,暂时止住了对骆破虏的一些怀念。
“好了,老爷子,您把手放下来吧。”骆志远笑着。
谢老叹了口气道:“你这小子下手忒狠,我这老胳膊老腰身可经不住你揉搓!”
“我给您试试脉。”骆志远微笑着开始给谢老号脉,片刻后,他长出了一口气,面色凝重起来,“老爷子,您这腰疼病是内寒,寒毒积累日久年深,不是腰肌劳损,一下子很难祛除。如果我没有断错的话,您不仅腰疼,还有气虚、头疼、神经衰弱和高血压的并发症。”
谢老惊讶点头:“是啊,小骆,我有时会有头疼,但症状并不明显,休息一下就好了。至于高血压,我还当是年纪大了都难以避免,难道这都是腰疼引起来的?”
“倒也不能这么说。呵呵,我一下子也跟您说不明白,您可以这样理解:单纯地治腰疼是难以根除的,必须要给您通气、通经络……换言之,如果经脉通、腰疾愈,则高血压、气虚、头疼这些小毛病以后都不会再犯了。”
“我给您开一个方,您按方抓药连服半月,每日早晚各一次;同时配合每晚散步后用温水药浴泡脚,有助于驱逐您体内郁积的寒气。”
骆志远说着,取出自己消好毒的金针来,起身摆了摆手,“老爷子,您坐直了,我要下针了,因为您这是陈年旧疾,经脉阻塞,我第一次下针会深一些,可能会有些痛感,您忍耐一点。”
谢老豪迈地一笑:“你尽管下,我老头子枪林弹雨中都过来了,难道还怕你这几根细针?笑话!”
骆志远轻笑一声,将金针皮套摊开摆放在谢老身边,然后双手翻飞,动作轻盈而灵动,谢秀兰和骆朝阳两口子看得眼花缭乱间,谢老**的上半身各处相关穴位上已经布满了十八枚金针,寒光闪闪。
谢秀兰瞪大了眼。姑且不说骆志远针灸之术会不会真有奇效,单是这份手法,就足以令人叹为观止了。
在等待起针的当口,谢秀兰温和笑着问道:“小骆,你这是家传医术?那么,你怎么不从医呢?这么好的医术不来治病救人,真是太可惜了。”
“嗯,谢阿姨,是我外公传授的医术……至于我为什么不当医生,这怎么说呢?可能跟个人爱好有关吧?”骆志远说话间探手捻动起一根金针,谢老吃痛,眉头紧锁,额头上渗出一层细密的汗珠儿。
“你外公……是不是姓穆啊,听说安北有个穆神针,就是你外公吧?”谢秀兰有意无意地试探了一句。
骆志远愕然,心道外公的名气这么大?连京城的人都听说过?
“是的,我外公姓穆,据说是晋朝医学大师穆行空的后裔。我也搞不太清楚。”骆志远没有注意谢秀兰和骆朝阳面部表情的异样,起身大声道:“好了,老爷子,你慢慢站起来,自己站起来,不要扶他!”
0016章捅破窗户纸
谢老带着金针颤巍巍起身来,双脚站稳,目视前方。
骆志远动作飞快地将全部金针齐下,然后大声道:“老爷子,张嘴,呼气!”
谢老依言照做,骆志远屏气凝神猛然探手在谢老的后背用力一拍,发出“呔”的一声。
谢老上半身旋即被动上挺,微微仰首,喉管中呼啦一声,张嘴吐出一团黑糊糊的粘痰来。
他当即感觉神清气爽,腰身轻快。清了清嗓子,他开始试探着活动着腰身,动作幅度渐渐增大,见往常不敢做的一些弯腰左右摇摆的姿态如今都流畅自如,不由狂喜,站在那里哈哈大笑起来。
“小子,有你的!好,好啊!痛快!”谢老穿上外衫,大声招呼道孙女谢婉婷,“婉婷,泡茶,泡茶!”
到了谢老这种层次,什么样的专家医生不能看?只是他寻遍京城各大医院。无论中医还是西医,他的腰疼病都没有太有效的缓解。很多医生的答复都是他的疾患是战争年代落下的旧疾,只能以休养为主,不可能根除。谢老也不以为意,认为只是小毛病,虽生活略有不便、不舒适,但他戎马生涯一生什么苦头没吃过,这点腰疼也就不放在心上了。
其实,谢老邀请骆志远来谢家,治病只是一个幌子。他对骆志远很有好感,无意中得知他是战友之后骆破虏的儿子,心里头就更多了几分念想。
不料骆志远果然延续了他针灸之术的神奇,几根金针就让他的腰疼症状大幅缓解,同时还让明显感觉精气神比以往增强了不少。
“果然是中医瑰宝,神妙之极!小骆,我跟你说真的,你有没有兴趣来京城发展?我推荐你去中-央办公厅的保健局工作,帮我们这些苦熬过来的老家伙们看看病?要不然,真是浪费了你这一身医术啊!”谢老认真严肃地说着,端起茶杯来小啜了一口。
骆志远一怔,旋即摇头婉拒,“老爷子,您过奖了,我这点针灸术就是学了我外公的一点皮毛而已,治点头疼脑热的小毛病还行,真是大病,可不行。”
骆志远放下手里精美的青花瓷茶杯,抬头看了看悬挂在谢家客厅上方的石英钟,见已经是下午接近四点钟,就笑着告辞道:“老爷子,时间不早了,我该走了。您的病其实主要还是以疗养为主,针灸不过是放放寒气,您先按时服药和泡脚,坚持下去,应该会痊愈的。”
谢老皱了皱眉:“小骆,非得今天回去?咱们一见投缘,就住一晚吧,你先后帮我们祖孙免费瞧病,分文不收,好歹也留下吃顿饭哟。”
谢秀兰瞥了自己的丈夫一眼,也开口挽留道:“小骆,天这么晚了,你给老爷子看病费了不少心神,留下住一晚好好歇歇,明天我让人帮你买车票送你回去!”
谢婉婷也有些期待地凝望着骆志远,“是啊,这么着急走干嘛,留下吃顿饭嘛,我和爷爷还要好好谢谢你呢!”
骆志远呵呵笑着谢绝,“我也不累,我车票都买好了——老爷子,谢阿姨,婉婷,主要是我家里还有点急事,我必须尽快赶回去!”
骆朝阳一直没有吭声,一直在仔细观察骆志远的神色变化。见他眉宇间悄然掠过一丝焦灼不安,骆朝阳犹豫了一下,还是咬了咬牙,决定主动捅破这层窗户纸——这层窗户纸,谢老本来是打谱留骆志远一晚、然后找个合适的机会,再跟他说破这事儿的。
自打见了骆志远,很多兄弟两个自小相依为命一起长大美好久远的记忆都开始倒卷而回,对于堂弟骆破虏的思念和牵挂陡然间升腾起来,无可遏制;而骆朝阳太清楚骆破虏的脾性,如果不是遇上了天大的难处,恐怕他是不会让自己的儿子来京求助的——20年不肯返京,就是一个明证。
“小骆,你爸爸是叫骆破虏吧?你爸爸脑后左侧有一颗黄豆大小的痦子,44年1月生人,属猴……对吧?”骆朝阳突然凝声道。
骆志远心头咯噔一声,猛然抬头愕然望着骆朝阳,张了张嘴,却是一句话也没有说出口来。
“孩子,我也姓骆、骆朝阳,是你大伯,你爸爸这些年有没有提起过我?”骆朝阳感慨万千地道。
骆志远沉默了一阵。片刻后才默然摇头,“没有提起过。我爸从来没有提起过京城的任何人,他甚至强烈反对我来京城读大学。这事儿,我也是这两天才听我妈说起。”
骆朝阳嘴角一抽,心道果然如此!破虏啊破虏,你怎么就这么倔呢?!
“那么,你来京城……你跟我实话说,是不是你们家出了什么事?”骆朝阳语速急促道。
骆志远有些失神地望着骆朝阳,突然在谢家遇到一个骆家长辈,他一时间没有思想准备。而其实,他根本也不太清楚,骆家究竟有哪些人,与他父亲骆破虏的关系又是什么。
……
“爸,我这就去三叔那里走一趟,跟三叔说说破虏的事儿。不管怎么说,破虏都是骆家的人,他在安北出了这么大的事儿,家里不能不管!”骆朝阳在客厅里来回踱步,抬头望着谢老和妻子毅然道。
谢秀兰有些担心道:“朝阳,你去说……你不怕三叔发火吗?这些年,我们谁敢提这个名字哟!”
骆朝阳叹息了一声,“我豁出去了,就算是挨一顿臭骂,也不能眼睁睁地看着破虏在下面吃这种亏!”
谢老突然玩味地一笑,“好了,朝阳,这事儿你们就不用管了,骆老头这边,我来办。我这就给骆老头打电话,就说我请来了一个国医高手,让他过来帮他调理下身子。”
“志远啊,你爸这个孩子性格很倔,骨子里又很清高、自尊心太强,这20年来如果他肯低低头、认个错,现在也不至于闹成这个局面。这些年,我不知道有多少次想要插手说两句话,但都感觉我来说这个话,不太合适——毕竟清官难断家务事嘛!”
“当然,骆老头也不是一个善茬儿——等会他过来,你一切听我的安排。说实话,你爸爸的事情不算什么大事,我也能管,但你们骆家的事,终归还是让骆老头来管比较好,我不好越俎代庖。记住谢爷爷的话,是是非非都成了过往烟云,咱们一切还是朝前看,能帮你爸和骆老头缓和关系是最好了!”
谢老转头望着骆志远,语重心长地道。
骆志远点点头,“谢谢您,谢爷爷!”
0017章谢老出头
见谢老肯出头,骆朝阳非常高兴,笑道:“爸,你肯出面跟三叔说说是最好了,三叔脾气太大,我们这些晚辈根本不敢多说半句!”
骆朝阳想了想,又叮嘱骆志远道:“志远,你提前见过靖宇媳妇的事儿,就不要提了,当做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你是一个聪明的孩子,知道该怎么做。总而言之,我们始终都是一家人,打断骨头连着筋,没有必要斤斤计较了。”
其实骆志远并没有跟谢老及骆朝阳夫妻过多谈上午与费虹见面的事儿,只是说见了一面也没说什么就走了。可骆靖宇夫妻的性格为人,骆朝阳了若指掌,知道骆志远八成是吃了费虹的羞辱这才匆忙要返回安北的。
骆朝阳唯恐骆志远年轻气盛、沉不住气,见到骆老后就把上午从骆靖宇老婆费虹那里受到的些许“委屈”都说了出来,本来骆靖宇兄弟兄妹三人就对骆破虏怀有先入为主的“偏见”和排斥,如此一来,关系就更加难以调和了。
枝繁叶茂的大家族内部,其实一如纷纭的社会,各有各的利益纠缠和私心打算,各有各的立场,复杂得紧。
骆朝阳没法把这些给骆志远明说,只能如此暗示和叮嘱。
骆志远其实心如明镜,要知道他可不是20多岁刚踏入社会的毛头小伙子,而是有了四十多年的人世沧桑风雨的洗练,如果连这点世情和微妙都看不透,干脆找块豆腐撞死算了。
如果不是为了营救父亲,他也不愿意见骆老,更不愿意曲意迎合骆家形形色色的人等。
骆家的门庭虽然高深,但还不至于让骆志远放下自尊和自强者之心。前世那么艰难,他都能一步一个脚印,在无背景、无人提携的困境中突围而出,何况是今天有了重生的天然优势。
……
谢家与骆老的居所其实相隔不远。骆老夫妻居住在距离此地不远地香云山山脚下的军-委干休所里,至于骆家的其他人,比如骆靖宇兄弟都在市区住。
谢老给骆老打电话“安排”的时候,谢秀兰让侄女谢婉婷陪着骆志远出去走一走,散散步。
谢婉婷虽然出身大家族,但性格恬淡宁静内敛,两人一路行来,她除了偶尔微笑着回答骆志远一两句问话之外,其余都保持着沉默。
骆志远也不以为意。虽然骆家与谢家是世交兼姻亲关系,但自己跟谢婉婷却几乎还是陌生人,互相有些隔阂是正常的。
谢婉婷其实对骆志远比较好奇,这种好奇不仅来自于骆志远拥有神奇医术却对行医毫无兴趣的做派、超越了同龄年轻人浮躁从容不迫的成熟作风,还延伸自骆志远父亲骆破虏的身上。
谢婉婷很小的时候,就听长辈说起过骆家的骆破虏如何如何,对骆破虏“冲冠一怒为红颜”的现实版演绎充满了追索性的探究。
女孩的心思总是难以捉摸的。她即为骆破虏为了一个平民女子放弃世家出身的“壮举”倍感不可思议,同时又为这样“爱美人不爱江山”的风流而非常神往。
女孩的梦境里,甚至偶尔会出现如是的幻觉——自己将来的白马王子,会不会也有这般“眼眸中只有你,你便是一个世界”的海誓山盟,期冀自己亦能拥有惊天动地、刻骨铭心的爱情。
但女孩好奇归好奇,却终归是不好意思说出口的。
好在骆志远并不是稚嫩的年轻人,在适当的时候会主动开口说几句,避免了两人单独相处而产生尴尬僵局。
信步而行,不知不觉,就出了别墅区的大门,走到了别墅区对面一块被人工绿化和休整出来的高地上。
此地本为一座缓坡、坡下是一片野生的树林,后来开发建设高档住宅小区,开发商就刻意保留营造了这片休闲高地,如果你从远方望来,定然会发现这片高地形同一枚横空盖下的大印,象征着居住在这里的人们高贵的身份。
高地上建了假山、凉亭,还有一应健身器材,站在这里环视周遭并极目远眺,骆志远发现京城此时的天竟然这么蓝,而后世就很难见到如此纯粹的蓝天白云了。
骆志远正在暗暗感慨,却听旁边的谢婉婷巧笑倩兮地抬手指着西南方向,轻轻道:“那就是香云山——骆爷爷就住在那里。”
那是一座植被茂密的高山,而山脚下绿色丛林的间隙中偶尔透出一张张棕褐色的琉璃飞檐。骆志远哦了一声,凝目望去,眸光却有些闪烁。
谢婉婷表情柔和地望着他,劝慰着:“你不用担心,骆爷爷不会不管的,毕竟——毕竟骆家二叔可是他的亲侄子。”
谢婉婷犹豫了一下,又追加了一句:“就算是骆爷爷不管,我爷爷也不会不管的。”
骆志远笑了,扭头望着眼前明眸皓齿性格温柔善解人意的女孩,淡淡道:“其实,如果我知道我爸跟骆家是这样一种情况,我可能就不会来了……想开了也没什么,顶多就是这个七品芝麻官不做了,没啥大不了的。”
谢婉婷心头一动,回避了这个话题,微笑着岔开话道:“昨天真是太谢谢你了,如果不是遇上你,我可是要吃苦头了。说起来也真不可思议,就那么一个小疖子,竟然……”
谢婉婷想起自己昨天死去活来的一幕,犹自有些“毛骨悚然”。
骆志远笑了笑,“也是一种巧合,疖子正好生在地仓穴上,加上你平时身体虚,火毒上攻,引起经脉堵塞,反应比较激烈——你不要担心,不会有什么后遗症的。”
“嗯,我不担心,我相信你呢。话说我今天感觉身体很轻松,大概就是你给我针灸通了经脉的事吧?我还想请你帮帮忙呢,我妈睡眠不好,等晚上我妈下班回来,你帮她针灸成不?”
谢婉婷笑着,又指了指不远处的凉亭,“我们去坐一坐吧。”
谢婉婷刚要挪步,扭头发现一辆黑色的红旗轿车驶进了小区的大门,忍不住讶然道:“骆爷爷来了,这么快呀!”
骆志远心神一震。
0018章见骆老
骆老来得这么快,不是谢老找来的,而是谢老打电话给骆家,邀请骆老来谢家做客的时候,骆老已经在赶往谢家找谢老下棋的路上。
听说骆老来了,谢老哈哈笑着迎出了门:“我说骆老头,你这鼻子可真是跟猎犬有一比,我这刚要找你,你就自己送上门了。”
两人是老战友、老朋友和老伙计,又是姻亲,自然说话比较随便。
谢老开他的玩笑,骆老也不生气,瞪了谢老一眼,冷笑道:“姓谢的,你可是黄鼠狼给鸡拜年,没安什么好心。找我干嘛?”
谢老反唇相讥:“骆老头,你要不要脸啊?你有什么值得我觊觎的?喝酒?不行!下棋,不行!钓鱼,还是不行!就是当年打仗,你也不如我!你倒是说说看,你哪一样行?”
骆老呸了一声:“老子职务比你高!咋地,不服气?”
谢老嘿嘿笑道:“你也就剩下这点底气了,动不动就说出来卖弄。得,不跟你扯淡,来,咱们练一把式!”
谢老说着,就在院中蹲了一个马步,吐气开声,扯了一个军体拳的起手式。
骆老先是一怔,旋即讶然:“我说姓谢的,你今天是吃错了什么药啊?啧啧,这架势不错哟,但是不是花架子就难说了——不对啊,你的腰,我说你老小子赶紧收起来,别晃着腰!”
骆老知道谢老的腰有旧疾,担心他因为激动和卖弄扭伤身子,赶紧提醒道。
谢老朗声一笑,动作麻利地在院中打了一趟拳,竟然虎虎生风、颇有几分当年领兵打仗时晨练的气势了。
骆老惊讶地望着谢老,摇摇头,“一把老骨头,发什么骚哟,你的腰……”
谢老收了拳,顺手摸了一把额头上的汗珠,拍着骆老的肩膀大笑:“骆老头,我告诉你,老子的腰疾好了,感觉神清气爽,有使不完的力气——我跟你说呀,我今天找来了一个国术神医,擅长针灸,下几根针通通经脉,有病治病无病强身健体嘛。”
骆老哦了一声,“中医是不错,针灸确有功效,不过也没有你说得那么玄乎,保健局那几个中医,也来给我针灸了一阵,要说没效果是不实事求是,但要说效果很明显,那就是自欺欺人了。”
……
骆志远与谢婉婷并肩而入,出现在骆老、谢老以及谢秀兰和骆朝阳两口子面前。不过,因为骆老在场,骆朝阳夫妻不敢再坐在那里,而是侍立在了一侧。骆老是一个很讲究规矩和长幼尊卑的人,甚至可以说是有些古板和生硬。在这一点上,谢老远远比他开明。
“骆爷爷,您来了。”谢婉婷笑着走了过去。
骆老微微一笑,“婉婷啊,听你爷爷说你昨天发了一场怪病,怎么搞的?我平时就说,你这孩子身体太弱,缺乏锻炼,你不是大学毕业了嘛,我看先送你到部队上锻炼两年再说!”
谢婉婷与骆志远同岁,今年夏天刚从京大毕业,对家里安排的工作岗位不是很满意,就以“调养身体”为由赖着没上班。听骆老这么说,谢婉婷嘻嘻笑着回道:“骆爷爷,我倒是想去当兵,可我爷爷我爸我妈他们都不会同意的。”
谢老皱眉道:“女孩子家家,当什么兵!不行!”
骆老不屑一顾,却是没有再驳斥谢老的话,而是扭头眸光深沉地审视着静静站在那里神色不变的这个年轻人。
骆志远也在悄然打量着骆老,父亲的三叔,骆家的族长,曾经显赫一时的大人物,而如今也是京城里头很有影响力的老人团成员。
骆老表情严肃,面部线条棱角分明,双鬓的些许白发更加增添了他不怒而威的气势。由貌观人,显然骆老是一个不苟言笑的人。
“小骆啊,来,坐。坐下说话。”谢老向骆志远使了一个眼色。
骆志远心头苦笑,心道连骆朝阳夫妻俩都不敢坐,何况是我。如果让骆老头知道我这个孙子辈的人敢与他平起平坐,心里定然生出恶感。
“小伙子,你姓骆?”骆老嘴角一抽,开口问道。
“是的,老先生,我姓骆。”骆志远心头一突,但不卑不亢神色不变,昂然站在那里。以他数十年的人生阅历来判断,骆老这样的人,你越是谄媚逢迎,他越是不喜,与其这样,不如放开心胸,随机应变。
骆老戎马几十年,又掌握权柄多年,阅人无数,寻常人等见了他都难免会有几分敬畏,可面前这个年轻人却从容不迫,本已让他生出了些许好感。只是骤然听闻骆志远“姓骆”,他心里便立即起了波澜,感觉不太舒服。
“你懂中医?是祖传医术?”骆老沉吟了片刻,又问道。
骆志远点点头,“略通一二,但我不以此为业。”
“婉婷的病是你施救的,又帮谢老头看了腰,看来是有几分本事了。”骆老突然轻轻一笑,挥了挥手道,“既然遇上,我也就凑个热闹。你倒是看看,我这身体有毛病没有?”
骆志远哦了一声,上前去坐在了骆老旁边的沙发上,为骆老号脉。
他号脉的动作很娴熟,而在这一刻,他的整个人顿时陷入了一种空灵的状态中,似乎蒙上了一层看不穿的迷雾,骆老任由他捏着脉,面带微笑,目光威严逼人。
“骆老,您的身体很好,非常健朗。”骆志远号完脉,笑着说。
骆老这种层面的老领导,定期都有保健医生巡诊体检,同时又很注意养生、加强锻炼健身,身体当然无大碍。谢老也是如此,他的腰疾严格说起来也不算什么大病,并不真正影响他的健康,略有影响生活罢了。
骆老淡淡一笑,“当然,我这把老骨头硬朗着,再活20年没有问题。”
骆志远听了这话,心里暗暗摇头。短短的会面和交谈接触,他就对骆老的脾性有了较为清晰的认识:严肃传统,刚强古板,非常自信,甚至可以说有一点刚愎自用。
当然,这与他昔日的位高权重有着莫大的关系,所谓性格决定命运,而反过来说,地位、权力这些外在因素同样也能养成一个人的性格。
0019章不怨天,不尤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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骆志远不可置否。骆老确实没有病患,身体硬朗,他不可能为了引起他的关注,故弄玄虚。
谢老在一旁笑道:“骆老头,你别嘴硬,一把年纪了,就是没有病,也可以调理一下嘛。我可以保证,小骆的针术非常神妙,你如果不试试绝对会后悔的。”
骆朝阳也在一旁笑着附和:“是啊,三叔,这孩子的针灸很棒,有病治病、无病也可以通通经脉强身健体,您就试试吧。”
众人这么一说,骆老也就有些心动。他固然没有什么大病,但毕竟高龄了,身体机能退化,要说浑身上下没有一点不舒服,那是不可能的。
“小伙子,给我试一试?”骆老望着骆志远,眸光沉凝。
骆志远轻轻一笑,“疏通经脉,也有一定的健身效果,不过需要长期坚持。既然您感兴趣,那我就为您施针。”
骆志远说着,就从自己的包里取出了自己的一套金针。他的这套金针传自外公穆景山,而穆景山又是祖传之物,很有年岁之物。纯金打造,寒光慑人,夺人眼球。
骆老嘴角一挑。他缓缓按照骆志远的话脱去了上衣,端坐在沙发上,双目微闭,任凭骆志远施针。
为骆老施针,骆志远当然更加小心谨慎。他沿着骆老的脊椎正中线上,在第三、第四胸椎棘突中间的凹陷处取穴,深深吸了一口气,定神往穴位直刺下去。他的施针动作依然迅捷手法轻灵,骆老还没有反应过来,他已经下好了针。
骆老睁开眼睛,低头看了看自己身上的几根金针,嘴角一抽淡淡道:“这就完了?我毫无感觉嘛。”
谢老挥挥手:“骆老头,稍安勿躁,稍安勿躁!”
骆志远笑笑,没有吭声。他为骆老施针的穴位是身柱督脉第十二号穴,其疗效是疏通经脉、增强人体活力,属于外公穆景山所传十大针术之一。早年,外公在世时,他就常常给外公施针,以为健身效果。
“确实没什么感觉。”骆老又皱眉道,似乎感觉当着几个晚辈的面光膀子不合适、不雅观,示意骆朝阳把外衫给他披上。
骆志远探手过去,轻轻捻动了其中一根金针,往里刺入了半分。
骆老当即肩头一颤,面色就有了些许变化,几乎要痛苦地呻吟出声。但他刚硬,又硬生生咽了回去,若无其事地继续与谢老谈笑生风。
谢老一边跟骆老谈话,一边琢磨着该如何把骆志远“推介”出来。他和骆老几十年的交情,太了解他的性子,如果一开始他直说骆志远是骆破虏的儿子,骆老定然会拂袖而去。
一刻钟后。骆志远悄然替骆老起了针。金针一出,一种极其舒爽的感觉就从脚底的涌泉穴鼓荡起来,弥漫至全身,好像是清风拂面又宛若山泉沐浴,骆老忍不住长出了一口气,起身活动了一下,脸色就难得露出了柔和的笑容。
事实摆在眼前,由不得他不信。
“小伙子,的确不错,很不错。”骆老转头望着骆志远,竟然探手拍了拍他的肩膀,表示亲昵,“你是做什么工作的?这么好的医术,不当医生,可真是浪费了。”
“呵呵,我在报社工作。学医,是被我外公逼着,学了一点皮毛,不敢出去班门弄斧。”骆志远微笑着,有意无意地试探了一句。
“记者啊,好职业。不过,你有这一身医术,不从医的话,太可惜了。小伙子,我建议你改行从医,如果有兴趣来京发展,我可以推荐……”骆老的话还没有说完,谢老就插话进来,“人家小伙子无意从医,我已经问过他了。”
骆老哦了一声,就不再说。他本就不是性格柔和、话多之人,因为觉得骆志远针灸之术很神奇,就起了几分爱才之心。可既然对方无意从医,他一个外人,也不必多操这份心了。
见这么久了,僵局一直没有打破,骆朝阳在一旁有些焦躁不安。
他犹豫了一下,还是径自故意搭讪道:“小骆,你是北方省哪个地方的人?”
谢秀兰立即垂下头去,暗暗抱怨丈夫太着急。
谢婉婷则将清水一般明亮清澈的目光投射在骆志远的身上,且看他如何应对。谢老则暗叹一声,扭头望着骆老,心里且防备着骆老勃然大怒后的剧烈反应。
骆志远知道骆朝阳的意思,心里起了波澜,但面上却沉稳若定。他眼角的余光从骆老刚硬的面部弧线上掠过,咬了咬牙,心道实言相告又能如何?如果面前这位元勋老人当真绝情绝义,那他继续停留下去耗费心机也是白搭。
一念及此,骆志远淡然道:“我是安北人。”
姓骆、又是安北人,这两个信息连在一起足以引起骆老的敏感来。
骆老面色骤变,他上半身突地挺直,眸光冷厉沉声道:“你父亲叫什么名字?”
骆老冷厉近乎质问的话语毫无感情含量,骆志远轻叹一声,不疾不徐道:“我父亲名叫骆破虏。”
骆老闻言,砰地一声将手拍在沙发的扶手上,发出砰地一声,脸色瞬间变得铁青。
骆朝阳夫妻和谢婉婷心里咯噔一声,知道骆老发火,一场暴风骤雨即将来临。
事已至此,骆志远此刻也豁出去了。他目光平静地站在当场,平视着骆老起伏的胸膛和铁青肃杀的面庞,知道这位老人心中不知道在积聚着多大的愤怒能量。
前面费虹的羞辱,此番骆老的态度,让他心里渐渐生出几许不忿:纵然世家高门,难道就毫无亲情?纵然父亲当年为爱而走做错了什么,20多年的光阴过去,仍然不能换来一丝半点的宽恕吗?
如果骆老和骆家不肯视父亲为一家人,那自己又何必曲意讨好低三下四!这天下间宽阔无垠,从前没有骆家,他们照样活得坦坦荡荡,而于今纵有磨难坎坷,也挡不住骆志远自强不息奋斗向上的脚步!
不怨天,不尤人。
壁立千仞,无欲则刚。
想到这里,骆志远的心态便发生了本质的变化。
对骆老,作为骆家唯一健在的长者,作为父亲的父辈,他不能失去应有的礼数和恭敬;但,仅此而已。
0020章这是家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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骆朝阳有些着急地拼命向骆志远使着眼色,生怕骆志远年轻气盛,触怒骆老,直接导致事情无可挽回——若是如此,骆破虏父子就彻底失去了回返骆家的机会。
谢老皱了皱眉,刚要圆场几句,突听骆老冷冷道:“你来干什么?”
骆志远淡然一笑:“回您老的话,我来谢家本是为了给谢爷爷针灸,至于见您,只能说是一次意外。您不要动怒,怒火伤肝,不利健康。如果您不愿意看到我,我离开便是。”
骆志远说着,俯身不慌不忙地整理着自己的针灸皮套,然后收起放入包里,准备离开谢家。
现在,他已经彻底绝了向骆家求助的心思。
“小骆啊……”谢老勉强笑着,摆了摆手道,“我说骆老头,你就不能改改你这个驴脾气啊?话说当年破虏那孩子……”
“闭嘴!”骆老怒视着谢老,一字一顿道:“老谢,这是我们骆家的家事,我希望你不要搀和进来。”
“家事”嘛?谢老没有生气,反而眸光一转,微笑了起来。
骆志远向骆老行了一礼,又向谢老恭声道:“谢爷爷,我这就回去了,以后我来京,再来给您瞧病吧。”
说完,骆志远心意已决,大步流星地向谢家客厅之外行去。
陡然间,听骆老爆喝一声:“你给我站住!回来!”
骆志远停下脚步,回转头来笑了笑,“您老还有什么吩咐?”
骆老神色变幻,阴沉不语。
骆志远也默然不语,静静等待着。
良久,骆老才声音嘶哑冷冷又道:“你爸爸这个孽障自己不敢来见我,就让你来了?”
“呵呵。”骆志远笑着,却是没有回答什么。他知道骆老还有话要说,就还是等待着骆老继续说。
“过了这么多年,你爸爸终于认识到自己的错误了?我可以实话告诉你,所谓覆水难收,他就是现在认错,也晚了。”骆老的声音慢慢变得平静下来,挥了挥手沉声道:“人,必须要为自己做的错事付出代价,谁都不能例外。”
骆志远摇了摇头,“当年的是是非非,我不知道。我爸爸究竟做错了什么,我也不知道。但如果您说的是我爸跟我妈结婚的事儿,那我可以说,只有创伤、没有对错。他当年或许伤害了您,但反过来说,我妈妈也没有做错什么,她也不该受到伤害。20多年过去了,物是人非事事休,我只能说,您老且放宽心怀保重身体颐养天年。我想,不管我爸是在安北还是在京城,都会祝福您老的。”
“你是说我错了?”骆老目光慑人,盯视着骆志远。
骆志远啼笑皆非,他此刻已经不生气了,他觉得这老头实在是太刚硬、太难以沟通了,这样的脾性,难怪当初会在盛怒之下把父亲“逐出家门”。
“您没有错。站在您的角度和立场上,我爸爸是错了,而且是错得一塌糊涂。但正如您所言,每个人都会为自己所做的事情承担责任,我爸既然选择了这么一条路,那他就必须要为我妈和我们的家庭负责到底。所以,站在我的立场上,我爸也没有错。”
骆志远笑了,“时间能改变一切,也能带走一切。以前我们认为错的东西,现在看来不一定是错的;以前我们坚持不肯放下的东西,现在证明都可以放弃。改革开放前几年还在争议还在讨论,可现在已经成为既定事实。苏联老大哥一年前还是强盛大国,但现在已经走向解体。几年前大多数人看不起美帝国主义,但现在出国定居美国的人越来越多。几年前我们还在凭票供应物资和粮食,但现在市场上商品应有尽有……”
“包括您在内的一大批老一辈人,拨乱反正,把我们这个泱泱大国领上了一条正确的发展道路,富国强民的复兴之路。治大国的决策如此英明,可在这点小事上您又何必跟一个小辈一般见识?老人家,如果您一定需要我爸承认错误才能消气,那我替我爸给您叩首认错如何?”骆志远心态放松之下,侃侃而谈,逻辑鲜明层层推进,既有“大义公理”,又不失后辈的礼数分寸,这番话说的很有水准。
最起码,说得谢老和骆老心里感觉很舒服。
谢老哈哈大笑,望着骆老道:“听见没有?骆老头,这孩子说得多好!当年就算是破虏犯了错,你又何必这么多年揪住不放?何苦呢?”
骆老的眸光微有柔和,但神色照旧肃然。他冷视着骆志远,淡淡道:“嘴皮子倒是不错,跟你爸一个德行。”
说着,骆老霍然起身,拂袖而去。
谢老张了张嘴,又无奈地闭上。
骆朝阳察觉到骆老向自己投来阴沉的一瞥,心头畏惧,赶紧起身追了出去。
……
骆老站在谢家别墅的门口,神色沉凝。听到身后脚步传来,他淡漠道:“朝阳,你一会给我问清楚,他到底是来京做什么,别让人家说我们骆家人无情无义,都是一些冷血动物。”
骆老这番话虽然是硬邦邦地,但听见骆朝阳的耳中却是狂喜。骆老既然有此话,说明他对骆破虏并非彻底无情,否则,以骆老的性情,他又何必多此一举?
骆朝阳心里欢喜,嘴上却是恭谨地压低声音道:“三叔,我已经问清楚了。破虏在安北市的成县干副县长,因为受到一个案子的牵连,被纪委双规了……”
骆朝阳的话还没有说完,就见骆老的脸色阴沉得吓人,而望着自己的眸光更是隐含雷霆,骆朝阳嗫嚅了两句,不敢再往下说了。从小到大,骆老就是骆家的天,他这个侄子从来都是噤若寒蝉,不敢有任何忤逆,哪怕是一句话都不行。
“混账东西!丢尽了骆家的脸面!”骆老大步走向自己的车,声音无比的冰冷,“你带他回来,我亲自问他,别在人家家里丢人现眼!”
0021骆家(1)
骆朝阳喜笑颜开地返回谢家别墅。
骆老恨恨地跺了跺脚,抬头仰望秋高气爽的云端,长叹一声。当他低头的时候,帮他开车门的司机发现老爷子脸色有些不对劲,眼角竟然滑落两颗混浊的老泪,吃了一惊,赶紧诚惶诚恐地侍立在一侧,大气不敢喘。
骆老怅然片刻,上了车,俯身进车门的时候,背影有些苍老和佝偻。
他虽然是刚硬古板之人,但掌握权柄这么多年,不可能不知变通。只是他自恃身份、又是家长权威不可侵犯,当年盛怒之下将骆破虏“驱逐”出京——实际上还是骆破虏负气而走,可过了一两年,他的气也就慢慢消了。
可以骆老的身份和性格,要他主动向骆破虏承认错误,那绝对是不可能的。
这么多年了,他一直在等待骆破虏回京认错。在他看来,只要骆破虏携带妻儿回京说几句软话,他也就趁势下台,一家人重归于好。
然而,骆破虏的脾气更犟,一去20年不曾回头。
老爷子大为失望。兼之这些年他国务繁忙,也抽不出时间来处理骆破虏的事儿。等他退下中央领导岗位,在家赋闲颐养天年,心里头对骆破虏的思念便日甚一日。去年,他曾经暗中打听骆破虏的情况,听说骆破虏在安北一个县里为官,妻贤子孝,家庭幸福,这才放下心来。
骆老并不知,骆破虏这些年一直不肯返京,除了对骆老当年的“绝情”耿耿于怀之外,更重要的是担心自己出身草根的爱妻在骆家遭到委屈和排挤。他宁肯归于平淡,也不愿意妻儿受伤害。况且,平淡的生活也未尝不是一种幸福,他已经过惯了平淡的生活。
其实刚才骆老听闻骆志远是骆破虏的儿子、而且主动寻上门来,心里头是欢喜的,别看他表面上雷霆万钧,这不过是一种掩饰内心深处激荡情绪的假面具罢了。
尤其是刚才骆志远从容应对他的责难,表现得不卑不亢、落落大方,展露出一种超乎寻常年轻人的从容不迫和宠辱不惊,骆老暗暗赞赏,觉得这个从未谋面的侄孙远比骆家其他的第三代出色。不过,当着骆朝阳夫妻和谢老的面,他不可能流露真情。
骆朝阳匆匆走进谢家客厅,妻子谢秀兰有些紧张地望着他。
谢婉婷正拦在骆志远身前,试图劝说他少待。
而谢老则皱着眉头,沉声道:“这个骆老头,真是不可救药了,动不动就耍威风……朝阳,他怎么说?”
骆朝阳吐出一口浊气,突然朗声笑道:“爸,您这回可是看错三叔了。志远,你这回走不成了——你三爷爷让我带你回家,他要亲自问你一些事情!”
谢秀兰讶然惊喜道:“朝阳,这是真的吗?”
谢婉婷也兴奋地拍了拍手。
骆老同意骆志远进门,这足以说明一切了。
过去种种,都成了过眼云烟。
……
骆朝阳夫妻马上就带骆志远乘车直奔骆老的居所。
骆老的居所同样是一座小别墅,三层。骆老夫妻住一层,二、三层全是客房,预备着家里的孩子们回来住。
与谢家相比,骆家的陈设显然更气派一些。大理石的地面光洁可鉴,古朴的装修精美大方,家具用度全系红木,典型的中式风格。客厅里还铺着红色的地毯,踏上去松软而有弹性。
骆朝阳夫妻带着骆志远走进骆家别墅,在客厅里与骆家老太太不期而遇。骆家老太太应该是得到了骆老的告知,早知道骆志远要来,所以倒也没有太过惊讶。
“三娘。”骆朝阳望着罗老太太,流露出明显的恭谨和拘束。
谢秀兰也赶紧毕恭毕敬地问安。
骆家这个大家族,就是骆老太太这个唯一的女性长辈在照顾着,骆朝阳从小到大没少被老太太“管教”,至今还存有一丝畏惧。
骆老太太淡淡地笑了笑,就望向了骆志远。
骆朝阳赶紧笑着介绍道:“志远这就是你三奶奶——三娘,这就是破虏的儿子了。”
骆志远定了定神,不敢怠慢,赶紧恭敬地喊了一声“三奶奶”,骆老太太打量了他片刻,点点头,“好。进去吧,朝阳,你三叔在客厅等你们。”
骆老太太的态度谈不上热情,很陌生的感觉。仅仅是这一面之缘,骆志远就知道自己父亲在这位骆家女长辈这里,肯定不受待见。
父亲如此,何况是自己一个后辈。想到这里,骆志远也就不放在心上了。
谢秀兰留下陪着骆老太太,骆朝阳则带着骆志远走向骆老的书房。
骆老的书房很宽大,地上同样铺着地毯,四周的墙壁上全是名人字画,只有案几上方的正面高悬着一幅字,非常醒目,上面是中央某位老领导的题字:不唯上、不唯书、只唯实,字迹苍劲有力。
骆老端坐在案几后面,案几上泡着一壶香茗。案几内侧一注檀香冉冉升起,书房里弥漫着清香之气。
“三叔,我们来了。”骆朝阳笑道。
“坐,朝阳你也坐。”骆老挥挥手。
骆朝阳带着骆志远坐在了骆老的对面。骆老没有说话,默然品着茶,神色古井不波。
良久。
骆老才淡淡道,声音有些嘶哑:“破虏到底是怎么回事,你说说看。”
“三爷爷,是这样。我爸原先在乡镇工作,受到当时成县的县长郑平善器重,就调到了县府办,后来郑平善当了县委书记,我爸就干了县府办主任。再往后,郑平善干了市委副书记、政法委书记,我爸就被提拔成了副县长。”骆志远梳理着心绪,有条不紊地道。
骆老听了,略一点头,“副县长,那不错,继续说!”
“郑平善牵头查处一起大案,但过了不久,他就被省纪委双规,据传说是涉及女色和贪腐。而我爸,就是受到郑平善案的牵连,被市纪委的人带走,三四天了,一点动静都没有。”
骆老眉梢猛然一挑,断然道:“你跟我说实话,破虏究竟有没有问题?不许撒谎,实事求是!”
骆老非常严肃地再次强调:“我再说一遍,不能说假话,你想好了再说!”
0022章骆家(2)
“三爷爷,我爸没有问题,他当副县长没几天,分管文教卫生,也没什么实权,贪腐根本谈不上。我们家和郑家是君子之交淡如水,我爸之所以被牵连进去,一个主要的原因是:有人想要逼迫他指证郑平善。”骆志远说到这里,就闭口不言,静静地等待着骆老的问话。
骆老闭上眼睛沉吟片刻,才又敲了敲案几,“这个姓郑的,为人如何?”
“三爷爷,郑书记这个人,刚直,嫉恶如仇,在基层做官多年,群众威信很高。要说他贪腐好色,我是不信的。我相信,他是被人陷害,这个案子背后,有着不可告人的重大隐情。”骆志远慢慢斟酌着言辞,轻轻道。
骆老双眸精光四射,凝视着骆志远沉声道:“不要乱下结论!你一个刚参加工作不久的年轻人,很多事情看不懂,不能想当然。”
骆志远笑了笑,从口袋里掏出三张事先准备好的照片,小心翼翼地摆在了骆老的案头上,然后就站在那里指着三张照片一一介绍道:“三爷爷,这个女人就是指证举报郑平善的女人,但她据说却是安北市一把手侯森临的情妇,您看她出入的这座别墅,就是侯森临的一个秘密住所;这个人,则是侯森临的秘书孙大海,绝对的心腹。至于这个,则是郑平善的秘书国亮。”
“这三个人在同一个时间段,在同一个地方出现……最起码说明,指证郑平善的人与侯森临非常熟悉,而另外一个指证郑平善的人,就是他的秘书,他与侯森临也有往来。这难道仅仅是一种巧合?”
“这些照片从何而来?”骆老凝声问。
“回三爷爷的话,这是我偷拍的。”骆志远没有撒谎,实言相告。在骆老这种曾经执掌大国权力的老人面前,任何谎言都将会被看穿。
“你偷拍的?”骆老愕然,一旁的骆朝阳也很意外地望着骆志远,眸光闪烁。
“谁告诉你这些,你怎么知道要去查这些?”骆老认真地询问着,不放过任何一个细节。
骆破虏的事情,他虽然并不知情,但以他的阅历和判断力,从骆志远的话里话外都能洞悉一些深层次的东西。所谓人老精、鬼老灵,何况是骆老这种层次的开国元勋、核心权力层面的上位者。
“没人跟我说什么,我是自己判断的。”骆志远轻轻道,“三爷爷,根据我的调查,这个女人很可能是……很可能是郑平善的私生女!所以,说郑平善与这个女子有染,绝对另有隐情。”
骆志远这话犹如石破天惊,神转折。纵然以骆老的沉稳,也忍不住猛然抬头望着骆志远,眼中精光隐现。
……
跟骆老和骆朝阳谈了一个小时左右,天色将晚。
骆老没有表态说一定会管,骆志远也没有问。他心里很清楚,既然骆老问了,就一定会管,不必多此一问。而至于骆老怎么管,通过什么渠道,那就是骆老的事儿了,至此,他进京求助,已经基本达成了目的。
“三爷爷,那么,我就告辞了。我准备坐晚上的火车返回安北。”骆志远轻轻道。
骆老神色不变,点了点头,“吃了晚饭再走,晚上十点有一趟车,我已经安排好了,吃完饭送你过去!”
骆老同样没有挽留,让骆志远留宿骆家。虽然这次会面算是某种程度上的认亲成功,但无论是骆老还是骆志远,都清楚这并不意味着疏离和隔阂的消散——真正的时刻,应该是在骆破虏回京的时候。
骆朝阳也笑笑,“是啊,志远,吃了晚饭再走!”
骆志远犹豫了一下,还是答应下来。尽管他呆在骆家感觉很别扭,但这是一个良好的开端,他也不好太过坚持。
这个时候,骆靖宇夫妻还有他们的子女——骆建国和骆虹云,一家人下了车,说说笑笑地走进了骆家的客厅。正好骆老和骆朝阳带着骆志远走出来,迎面遇到。
见到有一个陌生年轻人,骆靖宇有些讶然。而他的妻子费虹则很吃惊地瞪着骆志远,她搞不懂骆破虏的儿子是如何寻上门来的,而看这样子,似乎已经得到了公公骆老的承认。
费虹轻轻扯了扯丈夫的衣襟。骆靖宇马上醒悟过来,他就是骆破虏的儿子!那个主动找上门来的年轻人!
骆靖宇嘴角轻轻一抽,皱着眉望着骆志远,不吭声,等待着老爷子的说话。
尽管他心里有着百般的不满和疑问,既然骆志远当着骆老的面出现,显然是经过了骆老的同意。在搞不清父亲的态度之前,他不能有任何表现。
骆靖宇的儿子骆建国是一个面目清秀的年轻人,他身材瘦削,留着精干的短发,略带惊讶地望着骆志远。
骆靖宇的女儿骆虹云则手捂着鼓胀的腮帮子,不屑一顾地盯视着骆志远,如果不是下午突然犯了牙疼刚去医院看了医生吃了止疼药,她早就出言讥讽了。
咳咳!
骆老清了清嗓子,瞥了骆朝阳一眼。
骆朝阳赶紧笑着打着圆场介绍道:“靖宇,弟妹,这就是破虏的儿子志远,我刚和三叔跟他谈话来着!”
骆朝阳刻意强调了“骆老”的存在,就是警告骆靖宇夫妻不要太给骆志远难堪。骆朝阳扭头示意骆志远上前问好。
“叔叔、婶婶。”骆志远淡淡然上前招呼了一声,不管骆靖宇夫妻如何,他们始终都是长辈,自己首次登门,该有的礼数不能少。
骆靖宇轻哼一声,没有理睬骆志远,径自坐在了沙发上。
他的妻子费虹撇了撇嘴,转头苦笑着望着骆家老太太,“妈,您说邪门不邪门,真是出门遇见邪气、撞见鬼了,我今天中午接虹云出来吃饭时,她还好好的,突然下午就开始牙疼,带她去医院看了看,医生说也没有好办法,只能吃消炎药和止疼药,等火气消了。”
费虹冷瞥了骆志远一眼,“真是晦气!”
费虹的指桑骂槐,别人听不懂,骆志远和骆朝阳焉能不懂。骆朝阳担心骆志远年轻气盛吃不住,担心地回头扫了骆志远一眼,见他面不改色从容镇定,这才放下心来。
0023章骆家(3)
骆家老太太担心地上前一把拉过骆虹云的胳膊来,问长问短,关怀备至。
骆老皱了皱眉,大步走过来,坐在了沙发上,望着手捂腮帮子连连喊疼的孙女骆虹云,淡淡道:“虹云,怎么搞的?好生生地牙疼呢?”
“爸,应该是上火吧。”骆靖宇轻轻笑着,直视着父亲,目光炯炯。
骆老哦了一声,回头望着骆志远挥挥手:“志远,你来给虹云看看。”
骆志远走过来,费虹不满地扫了他一眼,下意识地挡在了他的身前。而骆虹云则愁眉苦脸地呻吟道:“爷爷,您干嘛啊,让他给我看?他是谁呀?”
骆朝阳陪笑着:“弟妹,志远精通医术,针灸之术尤其神奇,治好了秀兰爸爸的腰疾,刚刚又给三叔针灸,让他给虹云看看吧。”
……
骆虹云不情愿地坐在那里,张开嘴,任由骆志远查看。
骆老夫妻,骆靖宇夫妻和骆建国,还有骆朝阳夫妻,都静静坐在旁边,等候着。因为刚才有过亲身体验,所以骆老对骆志远的医术毫不怀疑。而骆靖宇夫妻则半信半疑,只是老爷子开了口,他不敢反对。
骆志远查看了片刻,用自己消毒的小镊子轻轻敲了敲骆虹云的牙齿,骆虹云惊叫呼疼:“要死了,你干嘛呢?疼死我了!”
骆志远收起镊子,淡淡笑了笑,“虹云妹妹不是上火,而是齿根骨膜炎导致的牙疼,吃止疼药是没有用的。我给你针一次,应该会缓解一下。”
费虹皱眉道:“别胡扯了,这可是总部医院的牙科专家诊断的结果,你能比人家专科的老教授还强?吃药不管用,让你胡球搞就管用了?”
骆志远无视了费虹的冷嘲热讽,望着骆虹云道:“你应该是经常吹奏乐器吧,乐器磨损了牙齿,细菌侵入导致发炎,与上火无关。”
骆虹云讶然,骆志远说的一点没错,她是学校乐队的成员,天天训练。照这么一说,还真是有可能哟。
骆志远说着,再次取出了他的针灸包。当一根根寒光闪闪的金针出现在众人眼前,骆虹云这个当事人忍不住惊呼一声:“你该不会要把这些针往我身上扎吧?天哪!不行,坚决不行!我宁愿疼着!”
骆虹云起身后退着。
骆老皱眉,沉声道:“虹云,别胡闹,让志远给你扎一针,很快,不疼!”
谢秀兰也笑着劝道:“虹云啊,不疼的,真的不疼,不信你问问你爷爷!”
一直没有说话的骆建国突然说话了,“妹妹,你咋这么没出息,针灸嘛,至于怕成这样?”
骆虹云迟疑着又坐了回去,眼睛直勾勾地望着骆志远,“真的不疼?”
骆志远笑笑,“不疼!”
骆虹云哦了一声,咬了咬牙,闭上了眼睛,甚至还屏住了呼吸,紧张地脸色都有些苍白。
骆志远不慌不忙地坐在了骆虹云的边上,探手捏起了她左耳垂,在她耳垂后部取翳风穴,然后另一只手取过一枚金针,向翳风穴下方直刺进去。他的下针动作飞快,快到旁边的费虹尽管瞪大了两只眼睛,但还是没有看清。
而骆虹云,则几乎毫无感觉,只觉耳后一麻。
骆志远手捻动金针,片刻后笑道:“虹云妹妹,感觉如何,牙疼缓解了没有?”
骆虹云睁开双眸,眨了眨眼,试探了一下,张开嘴又闭上,满脸的不可思议:“似乎,似乎真的不疼了呀。”
骆志远哦了一声,立即起针,收回针囊,拍了拍手。
费虹目瞪口呆:“这就完了?虹云,真不疼了?”
骆虹云喜笑颜开地蹦了起来,“真不疼了哟,妈妈!”
一针见效,堪称神术了。骆家众人匪夷所思地望着骆志远,眸光都渐渐变得温和了一些。
骆建国一脸崇拜地走过来,轻轻道:“志远大哥,真神啊,我能不能跟你学学?”
骆志远轻轻笑了,“学是可以,但是要吃苦,而且,这都是一针一式练出来的,没有十年苦工,怕是很难。”
骆虹云红着脸也上前来道谢。她虽然是一个骄傲的世家千金,对骆志远又有先入为主的鄙视和看不起,但她毕竟是少女心性,被骆志远信手拈来的一针治好了牙疼,心里头当即对骆志远起了很大的好感,态度骤变。
……
骆志远留在骆家吃晚饭。吃饭的时候,气氛虽然还是有些别扭和尴尬,但好在大多数人的态度都有转化,尤其是费虹,态度简直就是来了一个一百八十度大转弯,只是她的笑容让人感觉很世故很虚伪。
骆家老太太和骆靖宇的态度则没有多大的变化,仍然是不咸不淡的。
骆志远不以为意,他来京城求助并非是想要挤进骆家的高门,而是为了解救父亲的危难。只要父亲的危难解除,他又何必再来看骆家这些人的脸色。
吃完饭,已经是晚上七点钟。骆老安排司机送骆志远去火车站,谁也没想到,骆靖宇的妻子费虹突然以要去火车站附近办事为借口,表示要跟骆志远同车前往。
骆老眉头暗皱,却还是没有说什么。
骆朝阳有心劝阻,却无法开口,只有谢秀兰突然发现旁边的骆靖宇脸色陡然间涨得通红,心头暗奇。
上了车,费虹没有开口说话,骆志远自然也懒得跟她搭讪。车到了火车站后,骆志远正要跟费虹客气两声道别,却听费虹面带浓烈的笑容道:“志远啊,你的车是十点钟,现在还不到点,咱们去那边走走?今天中午……婶子慢待了你,你不见怪吧?”
不能不说,骆志远对费虹的印象奇差。费虹前倨后恭,主动找上门来,肯定别有用心。骆志远心头充满了警惕。
但在面上,费虹还是骆家的长辈,他不能失礼。
“您太客气了,您有什么吩咐就直说吧。”骆志远开门见山,不卑不亢道。
0024章费虹的难言之隐
九月的京城夜晚,秋风送爽。火车站周遭人声鼎沸,非常嘈杂。
费虹带着骆志远一路穿过熙熙攘攘的乘客人流,在车站广场上一个相对比较幽静的角落里停下脚步。但这一路走来,费虹都在犹豫,她脸色有些涨红,感觉很难说出口来。
她一时冲动跟出来,当然是有求于骆志远。而此刻对于费虹来说,骆志远能帮上她的,大概也就只有医术了。
她不是为自己,而是为丈夫骆靖宇寻医。
虽然才40多岁,但因为种种原因,也或许是工作压力太大,骆靖宇竟然患上了“不举”的寡人之疾。在一年多前,他在床第间就失去了力量。所谓女人三十如狼四十如虎,费虹正处在虎狼之年,夫妻生活突然断绝,苦恼可想而知。
费虹再三劝骆靖宇去医院就诊,一开始,骆靖宇碍于面子坚决不肯,后来看夫妻关系因此受到极大的影响,为了家庭和睦,不得不忍着羞、背着家人秘密去医院检查。可在京城的几个大医院,也没检查出什么来,在这方面,西医并没有太好的方法,无非是用一些刺激性的药。可那些药治标不治本,初次管用再次服药就没有什么效果了。
西医不成就开始看中医,可一年多来,吃了不知道多少服药,效果形同虚设。年初的时候,费虹还拖着骆靖宇悄然去香港寻医,但结果却让夫妻俩很失望。
折腾了一年多,骆靖宇苦不堪言,索性放弃治疗,听之任之了。费虹平日里怨言满腹,他都装作听不到。说得重了,就撂下一句离婚的挡箭牌。
今天偶然看到骆志远施展针灸妙术,神奇般治好了女儿骆虹云的牙疼。一针见效,堪比神术——费虹见了,心里就开始蠢蠢欲动。吃饭之前,她把骆靖宇扯到一边,劝骆靖宇同意让骆志远给他针灸试试,说不定就成了,这是费虹的心思。
所以,她对骆志远的态度骤变,从一个极端走向了另外一个极端。
可对于骆靖宇来说,男人雄风不再,本是无法言说的羞耻,要让他接受一个晚辈的“审视”和疗治,他接受不了。
绝对接受不了。
骆靖宇当即拒绝了妻子的要求,态度非常激烈。
但费虹却没有熄了这个心思,于是就跟了出来,想要趁机私下跟骆志远谈谈,看看有没有什么办法治治骆靖宇的隐疾。
可她到了此刻,才蓦然发觉,自己好歹也是骆家的一个长辈,还是女性长辈,这种羞人的话让她如何能当着骆志远的面说出口来。
费虹脸色涨红,有些难堪。
她搓着手皱着眉头表情很是别扭。
骆志远静静地望着眼前骆老的长媳——这个势利而傲慢又带有一丝小市民气息的中年美妇人,心头暗道:她找上自己,究竟是为了什么?莫非……莫非是要求自己治病?而且还是比较难说出口的病症?
按说骆志远猜测的也相去不远。
等了半天,见费虹还是没有说话,骆志远无奈只得主动笑道:“您有话就直说吧,我洗耳恭听!”
费虹叹了口气,咬了咬牙,红着脸道:“志远啊,你以前有没有治过一些挺奇怪的疑难杂症什么的?”
骆志远轻笑:“治过一些……是您哪里不舒服吗?”
“我……挺好的……”费虹脸红得几乎要滴下水来,她虽然泼辣,但给一个晚辈讲自己丈夫的隐疾,她还是感觉浑身发烫、无地自容。好在她终归还是有一股狠劲儿,把骆志远当成医生来自己安慰自己,压低声音道:“是你三叔有点小毛病……他也不知道是肾虚还是什么原因,反正是有些问题……”
她没有明说,略有暗示。可如果骆志远还听不明白,那就不是骆志远,而是猪头三了。
骆志远恍然大悟,嘴角忍不住浮起一丝古怪的笑容来:难怪这个女人如此难堪难言,原来骆靖宇有男人之疾!
但他可是不敢轻易调笑费虹的,因为这太失礼。费虹再讨人厌,也是长辈。
“哦……是这样……三叔的情况我得看看才能知道怎么回事,去医院看过没有?”骆志远面色一肃问道。
费虹黯然:“看过了,也不知道看过了多少医生,还跑去香港看,但治疗效果都不明显。志远啊,你能治吗?”
尽管骆志远忍不住想笑,但还是控制住了,轻轻道:“实话跟您说,我以前没看过这种病。但是呢,我可以试试,只是不敢说有多大的把握。”
“那咱们回去!”费虹当即兴奋起来。
骆志远苦笑:“我还要回安北……这样吧,三婶,反正这种病也不急于一时,等我下次来京,给三叔针灸试试。”
费虹有些失望,但还是笑着点了点头。已经一年多了,当然也不急于这一时了。
……
骆家。
骆朝阳夫妻走后,骆靖宇终于还是忍不住追进了骆老的书房,恭声问道:“爸,您……”
骆老缓缓抬头望着自己的长子,神色沉凝,淡淡道:“你是不是要问我,为什么让这个孩子进门?”
骆靖宇默然。
骆老轻叹一声:“靖宇,破虏始终都是你大伯的儿子。大哥壮烈殉国,只留下这么一个骨肉,我岂能真会撒手不管?20多年了,我一直在等他主动回来,但这小子真是有一股牛脾气,死活不肯向我低头。这一次,他出了事——如果家里不管,谁来管?你大伯和二叔不在,我是骆家唯一的长辈,我不能不管。”
骆靖宇皱了皱眉。
骆老淡淡又道:“靖宇,记住,我们始终都是一家人,打断骨头连着筋,那些自家人倾轧的事儿,我不希望看到,你心里有个数就好。”
骆老的话虽然还平静,但隐含几分警告。骆靖宇心头一凝,微有不忿道:“他从来不把我们当一家人看……当初我还劝他来着,但是他反而是恶言相向……”
骆老挥了挥手:“过去的事儿不要提了。其实,在你们兄弟几个当中,破虏最有天分、能成大器,可惜他浪费了这20多年的光阴,如今再说也是无济于事了……”
听了父亲对骆破虏的评价,骆靖宇不忿地嘴角一抽。
骆老扫了骆靖宇一眼,沉声道:“靖宇,你的心性还是需要磨练,看来,你该下基层锻炼锻炼了。长期在京城、在国家机关,你的视野太狭隘了。别不服气,破虏能一个人奋斗起来,当上了副县长,在地方上也算是功成名就、妻贤子孝,如果换成了你,你能做到吗?而反过来说,如果是你处在这种情况下,你的子女——建国和虹云这两孩子能像志远这个孩子一样从容不迫通过各种渠道救父吗?”
“不说别的,我看了志远这个孩子,比建国、虹云他们几个都强太多。单看这一点,破虏就是成功的。行了,你去吧,我看看书。”
0025章堪称良配
骆靖宇离开。
望着骆靖宇离开的背影,骆老眸光变得有些复杂。
虽然同为后辈子侄,但毕竟还是有亲疏之分的。纵然骆老表现得不明显,有骆家老太太在,这种亲疏之别还是无形中通过几十年的时间烙印固化铭刻下来。
在骆家,在第二代中,以骆靖宇、骆成飞、骆秀娟三个亲生子女为第一集团,事实上骆靖宇三人也自视为嫡系正统,主持骆家的门户;骆朝阳、骆晓霞兄妹处在第二集团,至于骆破虏当年也如是。而第三代,也基本上延续了父辈的排序。
骆老对此心知肚明,只是一直无可奈何。
绝对的公平和公正是不存在的,哪怕是在大家族的内部,也存在利益纷争。他只能控制大局,不让事态失控,闹出羞辱家门的事情。
当初骆破虏负气而去,骆老做出绝情的决定,与骆老太太和骆靖宇兄弟兄妹三人的“耳旁风”还是有一定关系的。骆朝阳兄妹在骆家没有什么话语权,根本不敢替骆破虏说话。如果不是后来骆朝阳娶了谢家的大小姐谢秀兰,有谢家在背后撑腰,恐怕在骆家就更加式微了。
想到这里,骆老忍不住老怀烦躁,长叹一声。
骆破虏的事儿处理完之后,他是希望骆破虏全家回归、认祖归宗的,否则,他怎么有颜面去见九泉之下的大哥和二哥。
但从现在的骆家格局来看,骆破虏一家“回来”,也很难站住脚。而想必,这就是骆破虏一直不肯返京的重要因素吧。
骆朝阳兄妹身后有丝毫不亚于骆家的高门谢家,可骆破虏父子有什么呢?势单力孤,单凭自己的照拂是远远不够的。
谢家的字眼在骆老脑海中闪过,骆老眼前一亮。当初他本来是打算让骆破虏跟谢秀兰联姻的,可惜骆破虏看不上谢秀兰,反而相中了一个民间女子,宁可出走也不改初衷,这让骆老暴怒难耐,感觉自己苦心被负。
这个时候,书房的电话铃声响起,骆老定了定神,接起来。
“我说骆老头,你把志远那孩子弄回家,到底情况怎样了?”谢老急促问道。骆朝阳带着骆志远从谢家离开,他有些不放心,在孙女谢婉婷的催促下,就主动打电话问个究竟。
骆老冷笑着:“谢老头,这是我们的家事,你操什么闲心?”
谢老大怒:“我说你这个老夯货,说什么怪话呐?这个孩子是我找回来的,我要对他负责到底!破虏的事情,你到底管不管?你不管,我来管!”
“志远回安北了,破虏的事儿我当然会管,就不劳你费心了。”骆老大笑:“咋,是不是看上我们家孩子,又打起小算盘了?”
谢老呸了一声,就挂了电话。
当年谢老看中的本来是骆破虏,有意把女儿谢秀兰许配给骆破虏,可惜骆破虏对谢秀兰无心,后来就嫁给了骆朝阳。骆老这么一开玩笑,谢老挂了电话,倒是有些玩味地望着眼前明眸皓齿的孙女儿,眸光越来越亮。
孙女谢婉婷对骆志远有着不小的好感,当然还远远谈不到男女感情。可在大家族之中,很多时候,婚姻大事起决定因素的不是个人感情,而是家族利益。谢家与骆家世家姻亲,关系亲密。如果能再亲上加亲,让第三代的谢婉婷和骆志远再配成一对,将来谢骆联盟阵营会更牢不可破。
谢老对骆志远的印象奇佳,觉得这个年轻人心智、心胸、气度均为上品,将来时机到了便会乘风化龙、一飞冲天,堪称谢婉婷的良配。
想到这里,谢老就笑眯眯地道:“婉婷啊,你觉得志远这个孩子咋样?”
谢婉婷一怔,讶然笑道:“挺好的呀。爷爷,他走了吗?这回行了,骆家爷爷比我们想象中的开明,想必骆家二叔一家不久就能回京了!”
正说话间,谢家客厅的电话响起,谢老顺手接起,便听到电话那头传来骆志远稳重而轻柔的声音:“谢爷爷,我要回安北了,跟您打电话说一声。以后欢迎您去安北做客,我和我爸爸请您吃我们这里有名的豆腐宴!”
临别之际不忘告别,做事极有分寸而不失礼数。谢老越加满意,就笑着嘱咐骆志远一路平安,等骆破虏的事情处理完毕,一家人来京城谢家做客。
放下电话,谢老啧啧笑道:“这孩子真不错,我都没想到,他还能从火车站打回电话来跟我道别。”
谢婉婷笑了笑,眼前浮现起骆志远那张年轻英挺却异常沉稳的面孔。
“婉婷啊,你和志远年纪相当,有机会多在一起联络一下感情。看着你们这一代人都成长起来,爷爷心里高兴着哩。”
谢老的话里暗示已经相当明显了,谢婉婷俏脸绯红,跺了跺脚,转身就走。
身后,传来谢老爽朗的大笑声。
……
骆志远坐了一夜的火车,第二天早上赶回安北。
下了车,他没有任何停留,直奔家里。
匆匆上了楼,正要开门,听到家里有人说话的动静,就稍微等了等,侧耳倾听。
“穆阿姨,我妈让我来求您借一千块钱……我爷爷听说我爸出了事,又急又气,住进了医院……”这声音非常熟悉,应该是郑平善的独生女郑语卿,声音嘶哑疲倦。
“语卿啊,我们家志远出门办事带走了不少钱,阿姨家里也没有多少钱了,我等会去银行看看,还能不能凑起一千块来……”穆青的声音轻柔。
“谢谢您了,穆阿姨,真是谢谢您和骆叔叔了。这一回我爸遭难,谁都躲开我们……”郑语卿哽咽起来。
郑平善被双规,郑家的银行账号被查封,郑平善的老父住院,孤苦无助的郑家母女连一千块钱都拿不出来了。
往日里门庭若市的郑家此刻门可罗雀,人都躲着走,郑语卿母女借不到钱,就想到了骆家。所谓患难见真情,在关键时刻,终归只有骆破虏一个人对郑平善没有背叛和落井下石,现在郑平善身边的干部纷纷或者“原地不动”或者加官进爵,连秘书国亮都升任市委办的正科级干部,只有骆破虏被双规,这足以说明一切了。
0026章人情冷暖
骆志远开了门,走进家门。
“志远,你回来了?”穆青惊喜交加,霍然起身来。
一脸泪痕的郑语卿也站起身来,幽幽打了一个招呼:“远征。”
“语卿姐,你快坐。你需要钱是吧,正好我这里还有一千块,你拿去吧。”骆志远没有客套,直接从包里取出一千元现金,这是他带着进京的“活动经费”,基本没有用上。
郑语卿俏脸涨红,感激地再次落下泪来,哽咽道:“谢谢,谢谢。”
如果是往昔,作为市委副书记兼政法委书记郑平善的千金,郑语卿何尝能看上一千块钱,但如今落难之中,一分钱都是救命的。
“语卿姐,赶紧去帮郑爷爷看病吧,如果实在不行,我抽空过去给老爷子针针灸。”骆志远想要跟母亲谈京城骆家的事儿,就有了送客的意味。
“嗯,那我先走了。”郑语卿望着骆志远,眸光中泪光与柔情并显。
她比骆志远大一岁多,已经在市里的文化馆参加工作。两家关系不错,常有走动,她跟骆志远也算是非常熟悉的朋友。郑平善曾戏称要把女儿嫁给骆志远,只是这句玩笑话还没有来得及付诸实施,郑平善就出了事。
“语卿啊,你慢点。”穆青将郑语卿送出家门,这才关上门,回头急急道:“志远,骆家那边怎么说?你见到他们的人没有?到底情况咋样?”
这两天穆青心急如焚,又联系不上儿子,还担心被双规的丈夫,几乎是成宿成宿地不合眼。
“妈,您放心吧,我见到了骆家的人……”骆志远为了让母亲安心,一五一十地将跟骆家人见面尤其是骆老的态度仔细讲了一遍,穆青闻言,如释重负,精神一放松,身子便软软的倾倒在了沙发上。
骆家是什么门第,穆青心里清楚。只要骆家肯管,自己丈夫就安然无恙了。
……
骆志远在家里睡了一上午觉。
下午两点多,报社领导——也就是他所在时政新闻部的主任老宋打了一个传呼,回过电话去以后,老宋的态度很严厉,“骆志远,你到底怎么回事?连续两次请假报社都准假,这是领导上对你的关心和照顾。但今天假到期,你为什么不回来上班?现在部里工作很忙,人手不够,如果你不能回来上班,那我就找分管领导调人进来,至于你,另谋高就吧。”
老宋的话噎得骆志远一句话都说不出来,脸色很难看。
一直以来,时政新闻部主任老宋对他都是很关照的,基本上不把太累的写稿任务交给他,平日里更是和风细雨;而如今骤然变脸,显然与他的父亲骆破虏被双规有关。
副县长的儿子还是有利用价值的,但被双规的副县长的儿子,那就是“拖油瓶”,能甩就赶紧甩了。
“宋主任,不好意思,我家里有点事影响工作了,我马上回去上班,我这就回去!”骆志远轻轻道。
“那赶紧回来!下午还有一个采访,你去!”老宋砰地一声就扣了电话。
骆志远放下电话,冷冷一笑,心道果然是日久见人心、路遥知马力,装的始终都是装的,这回都原形毕露了。
他跟母亲穆青打了一个招呼,骑着摩托车就赶去报社。进了报社的大楼,他一如过去一般与相熟的报社同仁打招呼,但态度如常的只有少数几个,大多数人都脚步匆匆、爱答不理。
他父亲骆破虏被双规的消息早已在报社传开,落井下石趁火打劫的人未必有,但有的是人对他避之唯恐不及,生怕沾染上祸水。对于这样的人情冷暖和世态炎凉,骆志远早有充分的思想准备,也看得穿、看得通透,所以对他的情绪和心态几乎没有任何影响。
推开时政新闻部办公室的门,办公室没有人,他陡然发现属于自己的办公桌被调到了门口,而原来他是与老宋对桌的。桌上的文件、报纸和资料凌乱地散落摆着,而椅子上也堆着厚厚一大摞稿纸。他皱了皱眉,忍着火气走过去开始收拾自己的办公桌。
不多时,主任老宋、副主任老黄和普通记者霍晓萍次第而入。
见到骆志远,霍晓萍眸光复杂地笑了笑,主动还打了一个招呼:“小骆回来了?呵呵,家里没事吧?”
霍晓萍能说这话、能有这个态度,算是不错中的不错了。没有想到,在关键时刻,人心最善良竟然是这个办公室里絮絮叨叨挺讨人厌的少妇。骆志远心有所感,抬头笑道:“谢谢霍姐关心,我没事。”
霍晓萍拍了拍他的肩膀,温和一笑,然后就走回自己的位置后面忙自己的稿子。
老黄嘴唇张了张,还是看了看老宋阴沉的脸色,沉默了下去。
老宋盯着骆志远,沉声道:“骆志远,下午市里有个活动,华泰集团兼并光明商贸公司暨万吨化纤项目启动仪式三点半开始,市委侯书记和孙市长都要出席,你去一趟吧,这个稿子明天就要见报,你采访回来抓紧写稿,稿子完了,老黄写把关,然后交给我审。”
骆志远哦了一声,眸光闪亮:“行,我这就过去。”
霍晓萍蓦然抬头笑道:“宋主任,小骆刚来报社没多久,也没跟过大的活动,这次活动有市里两位党政主要领导参加,我看还是我去吧,我怕小骆的稿子把握不好。”
老宋冷冷一笑:“咱们时政新闻部可没有怂包,都是能打硬仗的业务尖子,现在部里人手这么紧,再不让他锻炼锻炼,怎么行?还能光让他呆在家里喝茶看报纸不成?扯淡!”
“骆志远,我可是丑话说在头里,你必须得尽快进入角色,适应工作,否则的话,我也只好跟领导谈,另外调人了。”
骆志远心里冷笑,嘴上却淡淡道:“我明白了,宋主任,我这就去采访。”
骆志远抓起自己的采访包和照相机,转身就走。霍晓萍抬头望着他离去的背影,暗暗摇了摇头,她有些同情却又无可奈何。
0027章华泰集团的活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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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为是市委宣传部新闻科协调的统一活动,宣传部派了一辆采访车,各路媒体记者都乘坐一辆车前往活动现场。
说起来,安北市现在的新闻单位并不多,只有四家,一家是市委机关报《安北日报》,一家是刚筹建完毕的都市报《安北晚报》,一家是安北电视台,还有一家是安北人民广播电台。
因为安北市的新闻单位基本上都聚集在一个区域,加上平时有活动大家经常见面,所以跑一个口的记者都很熟稔,上了车后就开始说笑嬉闹。只有骆志远算是一个陌生人,因为他刚参加工作,头一次跑这么大的活动。
他上了车之后,坐在了最后面的一个角落里,默然想着自己的心事。
老宋让他来跑这个活动,其实是有刁难之嫌的。因为新记者刚工作,不熟悉情况,稿子写起来很难把握住分寸。一般而言,这种由地方党政主要领导出席的大型活动,都是由经验丰富的老记者领衔的。
但骆志远却觉得这是一个机会。活动的主角——华泰集团的老板陈平就是郑平善案中的一个关键人物,坊间传闻此人有黑社会色彩,跟侯森临的情妇唐晓岚因为生意上的竞争而产生嫌隙,闹出了人命要案——郑平善出事前查办的就是这个案子,可惜这个案子不了了之,郑平善本人身陷囹圄。在郑平善被最终定罪的证据链条中,有两个重要人物指证。
一个是唐晓岚,承认与郑平善有男女不正当关系,而唐晓岚开办的光明商贸公司,背后就有郑平善为之“保驾护航”;一个是陈平,陈平的弟弟向郑平善行贿,据悉行贿金额高达百万元。完全可以说,是这两个人将郑平善一路送进了监狱。
骆志远清晰的记得,郑平善案结案后,唐晓岚安然无恙,继续经营一家企业,她的光明商贸就是此时被陈平的华泰集团兼并。陈亮因为有立功表现,入狱半年后就保外就医,后移民海外,不知所踪。
直到几年后,侯森临下台被绳之于法,郑平善案真相大白,唐晓岚和陈平才同时被入狱。
从目前手头上的证据而言,侯森临、郑平善、唐晓岚、陈平这四个人之间的关系非常混乱,陈平和唐晓岚明明是竞争对手、斗得你死我活,但今天却是合作台上的商业伙伴。光明商贸公司被兼并之后,唐晓岚将出任华泰集团的副总经理和副董事长,掌握了华泰集团21%的股份。而唐晓岚明明是侯森临的情妇,却又与郑平善搅和在了一起,让人啼笑皆非。
一个字,乱。
两个字,很乱。
三个字,非常乱。
唯一可以确定的是,郑平善就是被人玩弄和陷害的一个牺牲品。可郑平善为官这么多年,也不是一个容易对付的主儿,他为什么会心甘情愿地坐以待毙呢?这是骆志远至今都想不明白的地方。
当然,如果骆志远之前的大胆惊人猜想成真——唐晓岚或许是郑平善的私生女,这样一来,一切似乎就都隐隐有了头绪。
骆志远坐在最后梳理着自己的头绪,前面的几个记者正在小声议论,电台的一个女记者认得他,知道他是成县副县长骆破虏的独生子。骆破虏被纪委双规,已经是安北市最大的新闻热点之一,骆志远被人关注也在情理之中。
好在骆志远陷入自己的思量之中,根本没有听到众人的窃窃私语。就算是听见,也会当作耳旁风。
面包车缓缓驶入安北市郊的一处空旷的土地上。这原是一片耕地,会被华泰集团征用,用以建设所谓百万吨的化纤项目。可骆志远心里明镜儿似地,这个项目不过是陈平用来圈钱、骗取政策扶持和银行贷款的一个道具,直到他入狱,这个项目都没有真正开工建设。
工地四周插满了五色彩旗,随风飘扬。从公路边缘到举行启动仪式的现场,铺着一条长达一百多米的红地毯。而场上,象征性地停着几辆崭新的挖掘机,十几个礼仪小姐等候在一侧,华泰集团的工作人员则忙着给到场的嘉宾戴小红花。
骆志远随着记者同行下了车,默然站在了一侧。不远处,宣传部新闻科的一个副科长正在给新闻单位的人讲着报道“要点”,同时协调华泰集团办公室的人把有关资料散发给记者。骆志远也领了一份资料,因为一会写稿子要用。但没过多久,他就知道今天不用写稿了,因为华泰集团方面准备了“通稿”,到时候把领导的名字添上就是了——邀请这么多记者来,无非就是一个摆设罢了。
有党政主要领导出席,这样的通稿能提前写好,起码要征得宣传部新闻科和市委办有关领导的点头,由此可见华泰集团的巨大能量。
骆志远低头扫了一眼手头上由华泰集团一手炮制出来的吹捧自身、近乎形象软广告的稿子,暗暗惊心。这虽然只是一个微不足道的细节,但从这个细节上就能看出侯森临跟陈平的关系绝不一般。以侯森临的贪婪,如果不是从陈平这里捞了太多的好处,他焉能铁了心给华泰集团当幕后大老板。
此时,锣鼓齐鸣,几辆黑色的官车从公路上缓缓驶过来,打头的正是侯森临的一号车,随后是孙市长的2号车,而陈平乘坐的黑色奔驰则排在第三位,之后才是市委市府有关部门的官员。骆志远抬头凝望,突然目光一凝,他已经看到了最后一辆皇冠车上下来的女人正是唐晓岚。
唐晓岚今天穿着一身青色的贴身套装,挽着端庄的发髻,整个人看上去高贵美艳,不可方物。侍立在两旁的迎接人群中,大多数人的目光都落在了她的身上,确切地说是落在她高耸挺拔的胸前或者挺翘饱满的臀部上。
唐晓岚面带微笑,紧走了两步,与前面的一些官员握手寒暄。
而穿着白色衬衣但总给人一种油头粉面感觉的市委书记侯森临,微微停下脚步,与旁边的孙市长说笑了一句,骆志远离得远,根本听不清。但马上就看到梳着大背头西服革履的陈平哈哈大笑的声音,他竟然陪着两位党政主官一起前行,将一个副市长和市委的秘书长挤在了后边。至于后面的部门县处级官员,就更不消说了。
0028章印象颠覆
感谢机器人瓦力、羊Yang、喵太郎的春天句句的打赏。新书转战创世,人气之低迷超乎老鱼的预料,说实话心情有些低沉。但请诸位放心,哪怕只有一个读者在看,老鱼也将尽心尽力把这本书写好,弥补《高官》半途而废的遗憾。本书是买断,绝无烂尾之可能,敬请各位放心收藏,投出您宝贵的一票。不敢奢望打赏,但不花钱的推荐票赏一张吧。这是第二更,今天必有第三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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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平陪着侯森临和孙市长踩着红地毯直奔剪彩仪式的现场,其他官员和华泰集团邀请的贵宾也相继跟了过去,骆志远注意到,唐晓岚也走在了前列,看工作人员安排的架势,她也属于剪彩的嘉宾之一,只是处在较边缘的外侧位置。
骆志远更注意到,唐晓岚面带笑容地与侯森临和孙市长等市里官员一一握手,看上去关系很熟悉。而她传说中的“仇敌”陈平,竟然也伏在她耳边小声说了几句,而骆志远甚至能清晰的看到陈平那一双贪婪的不住瞄向唐晓岚白皙沟壑部位处的隐晦眼神。
唐晓岚属于那种极易挑动男人邪念的女人,不仅仅在于她的美貌,还在于她端庄中透着几分烟视媚行的风情万种。如果说某些性感女星勾起的纯粹是欲火,那么,唐晓岚让很多男人产生的是一种掺杂着长期占有和短期怜惜的复杂的**。当然,这得是有钱或者是有权的男人。
寻常男人,不会有任何非分之想。
陈平个子很高,按说相貌也不错,一表人才、相貌堂堂,只是他留着一个大背头,给人的感觉不太舒服。传说他是黑道混混起家,不知何故短短三五年间就打下了这一大片基业,成为安北市的首富。市政协常委,市工商联副主席,北方省著名的民营企业家,往来者非富即贵,在安北市黑白两道通吃堪称一手遮天。
陈平走到发言台前,操着安北市的方言大声道:“尊敬的各位领导,各位来宾,朋友们,大家下午好!在举行剪彩仪式之前,我首先宣布一个好消息:经过磋商和谈判,华泰集团已经与光明商贸公司达成协议,光明商贸公司并入华泰集团,成为华泰的全资子公司。光明商贸公司总经理唐晓岚小姐,成为华泰集团副董事长、副总经理。下面,让我们欢迎唐晓岚小姐主持本次百万吨化纤项目启动剪彩仪式。”
唐晓岚笑吟吟地走上台前,当众跟陈平握了握手,然后开始主持仪式。
这是骆志远第一次见唐晓岚在公众场合的表现,直接颠覆了他一直认为唐晓岚是花瓶和被包养的、上不了台面的金丝雀的既定印象。
唐晓岚落落大方地站在主持台前,声音不疾不徐、清脆又不失沉稳,普通话相当标准:“尊敬的侯书记,尊敬的孙市长,尊敬的市委市政府各位领导,各位嘉宾,女士们,先生们,今天,我受华泰集团陈董事长的委托,代表华泰集团向各位领导的莅临表示最诚挚的感谢!”
“下面,我代表华泰集团致辞并简要介绍本项目基本情况。”
唐晓岚侃侃而谈,气质高华,表现出彩,简直挑不出任何一点瑕疵。骆志远有些意外地望着唐晓岚,心念电闪。以至于后面侯森临的指示和孙市长的重要讲话,他都没有听进去,直到唐晓岚宣布请各位领导为项目启动剪彩,他才回过神来,赶紧冲到前面,拍了几张照片,回去要交差,明天的见报稿子也配发使用。
……
活动只持续了不到半个小时就结束。在回报社的路上,骆志远脑海中一直在缠绕着一个问题:难道唐晓岚与陈平的所谓“矛盾”都是假象,是故意炮制出来引诱郑平善上钩的诱饵?
不,不像。根据前世的记忆和相关信息,侯森临之所以果断向郑平善下手,是因为郑平善查办案子触及到了华泰集团陈平的根本利益并牵扯出了侯森临,侯森临在郑平善不肯让步的情况下,这才釜底抽薪,直接将郑平善送入了不归路。
唐晓岚和陈平的弟弟陈亮,就是侯森临操控的杀人不见血的工具。
可究竟又是什么原因,让侯森临非得让唐晓岚一个女人出马、而他又甘心舍得让自己的情妇陷进这场泥潭中去?何以?骆志远越想越是头大,最后索性就不再去想。
反正这个案子京城的骆家已经插手了。骆老会通过什么渠道来介入,他不知道也不想知道,但想来凭骆家的影响力,省里肯定重新审视和调查郑平善的案子。而只要往深层次查,只要能有上面的压力来扫清一些障碍,骆志远相信真相不难查清,还郑平善一个清白,也让自己父亲脱离冤狱之灾。
回到报社,骆志远立即埋首写稿,其实就是作作样子,把华泰集团提供的通稿改吧改吧,添加上领导的名字,起了一个醒目的大标题和副题,然后就打印出来,交给了副主任老黄审阅。
“黄主任,我的稿子写完了,麻烦您给把把关!”
老黄点点头,看看老宋不在便叹了口气道:“小骆啊,难为你了,头一次写这样的大稿,速度还挺快,我看看质量咋样。”
骆志远笑笑。
老黄认认真真地看完,抬头笑了起来:“不错,虽然没有什么特点和亮点,但基本合格了,我看可以用。不过啊——”
“小骆啊,我建议你把署名稍微调调,把宋主任写在前面,你挂后边。毕竟你是年轻的新记者,有老同志在前面,也可以压压阵嘛……”老黄压低声音道。
其实老黄是怕老宋给骆志远挑毛病,所以才让骆志远把老宋的名字写上,这样也好在老宋手里过关。老黄是一番好心,骆志远心领神会,笑着答应下来。但是老宋去开编前会,他在等待老宋回来审稿的中间,因为接了安国庆的传呼,又跟安国庆通了一个电话,得知省纪委常务副书记邓宁临奉省委主要领导之命赶来安北市坐镇,亲自主持专案组的工作。
安国庆还转达了邓宁临准备在安北接受他继续针灸治疗的请求。
邓宁临亲赴安北坐镇指挥,足以意味着省委对郑平善案的高度重视,这为日后郑平善的翻案和将侯森临拉下马奠定了基础。一场席卷安北市的官场震荡和狂风暴雨即将来临,处在这场暴风雨的漩涡之中,骆志远心头一时兴奋,就忘记了要给老宋添上名字这茬儿。
也是活该有事,正所谓树欲静而风不止。
0029章谁也别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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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老宋拉着脸走进来,刚才在编前会上,他被分管副总编批评了两句。分管副总编认为他不该把骆志远这样一个年轻的没有经验的新记者派出去参加大活动,市里党政主要领导一起出席的活动,在安北市来说,那就是天大的事情,绝对要上头版头条,而且还是重磅报道。一个新人怎么能把握好分寸?一旦稿子不成器,影响了晚上编辑的排版和第二天早上的出版,到底谁来承担责任?
老宋不太服气,却不敢反驳。
他憋了一肚子火,回到办公室来,冷冷望着骆志远道:“骆志远,稿子呢?”
骆志远笑了笑,把手头上的稿子递了过去:“宋主任,您审阅一下吧。”
老宋俯身就去看稿子,扫了几眼,他猛然抬头来将稿子拍在桌案上斥责道:“你写的这是啥?思路混乱,没有逻辑,大量的篇幅都在吹捧华泰集团,把市领导搁哪里去了?你当我们的报道是给企业做的软广告吗?扯淡!”
“老黄,你是怎么把关的?这样的稿子你也过了?”
老黄嘴角一抽,皱了皱眉,又低下头去。
他性格绵软,不敢跟老宋抬杠。况且他明知老宋基本上是故意找茬,如果他再反驳,恐怕一场风波今天是少不了了。
骆志远站起身来,压住火气轻轻道:“宋主任,你说哪里不合适,我改!”
老宋拿起红笔来在骆志远的稿子上打了一个大大的红叉叉,然后大声道:“通篇都不合适,推倒重来,重写!”
骆志远咬了咬牙,刚要说什么,却听老宋又咒骂了一声,挥了挥手道:“拉倒吧,我自己来!你去编辑中心去跟马主任说一声,就说今天的稿子很重要,要晚一点报编,让他们把头版的版面预留出来,大概有700字左右,加上标题和照片,要占半个版。”
“我告诉你,骆志远,你再不埋头学习业务,尽快上手,我就申请另外调人,至于你,愿意去哪个部门就去哪!——年纪轻轻的,这么浮躁,几百字的稿子都写不好,你还能干什么?”老宋扭头过去自己写稿。
他虽然没有去参加活动,但根据骆志远带回来的活动资料,把时间、地点和出席领导及主要事项交代清楚,再加上个人的一点文字性发挥,一篇几百字的冠冕堂皇的报道就会出炉。这种报道本身,其实没有什么技术含量。
骆志远心里冷笑,嘴上却没有再说什么。他把自己被老宋枪毙的稿子折叠起来,装进了口袋,然后转身就走,去了编辑中心。
他本想跟老宋说,这是宣传部新闻科默许了的由华泰集团提供的“通稿”,擅自改动是自找没趣,但老宋这幅嘴脸,他就懒得说了。既然老宋愿意逞能、显摆自己的文字功底,那就让他显摆一回。
骆志远去走廊的拐角处抽了一根烟,去编辑中心那里跟值班编辑主任老马说了一声,就慢慢回了办公室。
老宋行文的速度很快,对于他这样的老油条来说,炮制这么一篇官方报道轻描淡写跟吃饭睡觉一样简单平常。
无非就是领导的指示很重要、要坚决贯彻落实;项目建设具有重大意义,是市委市政府的重大战略部署,云云。
老宋写完稿子,署上了自己的名字,顺手递给骆志远,让他报总编室进行二审。党报发稿,有严格的“三审”制度。即:记者成稿后,部门负责人一审,总编室值班主任二审,值班副总编三审。三审完毕,才能交编辑中心排版校对。
但涉及地方主要领导的大稿,除了“三审”之外,还要报宣传部新闻科和市委办或者市府办“审核”。你的稿子再漂亮,上头不同意发,报社就不敢上版。
这就是党管舆论、意识形态领域的基本原则。
骆志远将稿子报到了总编室,又送到了值班副总编林河隆那里。都签好了字,这才由总编室传真给宣传部新闻科和市委办。
……
一般而言,记者要等稿子走进印刷车间才能下班休息,而今天因为是重大稿子、头版报道,所以时政新闻部的人都在等待着。老宋一边擦拭着自己新买的尖头皮鞋,一边对骆志远冷嘲热讽,就连老黄都有些听不下去了,躲出去抽烟。骆志远无动于衷地端坐在那里,翻看着自己案头上的一些材料。
突然,门被砰地一声推开,副总编林河隆阴沉着脸大步走进来,望着老宋怒声道:“宋建军,你到底怎么回事?你头一回做这样的报道吗?狗屁不通的稿子,被市委办和宣传部打回来了!”
林河隆顺手就将被上头打回来的稿子扔了给去。
骆志远心里暗笑,心道这狗屁不通的稿子不是你刚刚签过字同意的?
宋建军脸色涨红,起身辩解道:“林总,稿子哪里不对?骆志远写的稿子我看不行,枪毙了,这是我动笔写的。”
“你写的稿子就是圣人文章了?”林河隆转头望着骆志远,沉声道:“小骆,你今天去参加活动,宣传部的人不是专门交代过让你按照通稿来写吗?”
骆志远默然,将早已准备在手里的被宋建军枪毙的稿子递了过去,“林总,我是按照宣传部的意见写稿,可是稿子被宋主任枪毙了,我也没有办法。”
林河隆匆匆接过来扫了一眼,沉声道:“抓紧走程序,就报这个稿子!宋建军,你亲自带着稿子到市委办跑一趟送审,薛副秘书长还在办公室等着!记住,给人家解释清楚,别自作聪明!”
说完,林河隆拂袖而去。
被值班副总当着几个下属记者的面训斥质问,宋建军自感颜面无存,脸色刷得一下就拉了下来。
林河隆一走,他便猛然一拍桌子暴怒道:“骆志远,你***搞什么搞?人家有通稿,你为啥不跟我汇报?”
到了此刻,骆志远对宋建军的忍耐也到了一定的极限,他站在那里,冷笑着反唇相讥:“你给我说话的机会了吗?你不给我解释的机会,就枪毙了稿子,我敢说什么吗?宋主任!您是领导,您是文字高手,我怎么知道您这样的老前辈也会犯这种低级的错误?!”
“没有三分三,就别上梁山!谁也别装×,小心装×不成变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