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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傲骨铁心     大流寇txt下载     大流寇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七百五十二章 待赎汉将

    上海县虽是胡元时期方才设县,然在春秋战国时期却是有名的战国四公子之一楚国春申君黄歇的封邑,故该县又被称为“申”。
    春申君得上海为封地时,境内皆是荒凉沼泽地,一条大江蜿蜒流经其中。雨水多了,就泛滥成灾;雨水少了,又河底朝天。
    百姓深受其害,咒此江为“断头河”。
    春申君遂带领百姓疏浚治理,使此断头河向北直接入长江,一泻而入东海。从此大江两岸,不怕旱涝,安居乐业,百姓感春申君恩德,将此江称为黄歇江,又叫黄埔江。
    两千多年以来,上海一直为华亭县与昆山县、嘉定县分治,直至胡元时期方又分上海县,统隶松江府。
    松江之富,又冠绝江南。
    也正因富庶,松江便多大户富绅,家中蓄奴过千者便有数十家都不止,如此江阴发生的奴变风潮席卷江南之后,松江不可避免受到波及,先后有齐三、陆甲等人率奴仆起事,松江府城一度告急。
    其中声势最大的却不是奴仆组成的奴军,而以海寇顾三麻子为首的海匪。这帮海匪以白布裹头,号“白头军”,初始只有数百人,但未过多久便拥众上万。除所到之处严厉镇压士绅大户外,这支“白头军”对商民交易却是公平,提出“不抢民、不杀民、不欺民”的“三不”口号,因此极得民心,得到了松江、苏州农民的大力拥护。
    驻防松江、苏州明军曾多次进剿,然每每却被白头军击败。其后在首领顾三麻子的指挥下,白头军西进犯刘何堡中所,官兵100余遇难。又沿江西窜常熟境内,闻官兵自苏州来,并不接战,乃由常熟至无锡县,驻惠山。一昼夜奔百八十里,窜入宜兴、溧阳,所到之处,卫所皆遁,无兵敢阻,县城俱闭,无官敢治。
    不过不知为何,白头军在窜至离南京城不到四十余里地的时候突然又折返回苏州,然后东窜松江境内,紧接着又杀了个回马枪直奔嘉定城而来。
    嘉定城乃是南宋宁宗时期方置的县,该县也是以年号为名,县城就依境内练祁河而建。
    闻知白头军又窜来嘉定,时在城中的嘉清参政侯峒曾与同乡进士黄淳耀急忙同退入城中的吴淞游击吴志葵协商守城事宜。
    这个吴志葵是华亭县人,崇祯六年武举曾名动京师,后经张国维推荐出任金山定波营把总。弘光朝立后,升任吴淞游击,曾于崇明被白头军击败,但却没有吓得逃到浙江去,而是领着几百溃兵撤进了嘉定城中。
    有鉴于白头军兵强马壮,人数众多,吴志葵便请侯峒曾组织官吏发动百姓,然后将组织起来的义民于嘉定四门布置。
    在侯峒曾和黄氏兄弟的组织以及官兵的逼迫下,嘉定城中民众不分男女老幼,全部投入了抗击海匪白头军行列。
    为鼓舞士气,侯峒曾下令在嘉定城楼上悬挂一面“嘉定恢剿义师”的大旗,同时在城楼上集众公议,决定划地分守嘉定城。
    分别由诸生张锡眉率众守南门,秀水县教师龚用圆佐之;
    国子监太学生朱长祚守北门,乡绅唐咨佐之;
    黄淳耀兄弟守西门;
    侯峒曾亲自守东门,诸生龚孙炫佐之。此外,由70岁的诸生马元调与唐昌全,夏云蛟等负责后勤供给。
    吴志葵则率本部兵同乡兵千余为中坚。
    果然,顾三麻子指挥的白头军有意夺取嘉定城,于十一月二十日出现在嘉定城外的练祁河边。
    白头军一到,便开始组织渡河。
    因为练祁河中的船只早被嘉定守军搜集烧毁,顾三麻子只能命人伐木编成木排用以渡河。
    见海匪白头军在河对岸伐木编排,城中有人建议可以派兵出城袭击白头军,烧毁他们的木排,挫其锐气。
    吴志葵在城上再三察看,河对岸的白头军怕是有万人之众,内中更有甲衣精兵几百,火铳、弓弩也有一些,冒然出城实无胜算,不如凭城坚守。
    木排编好的次日,顾三麻子便迫不及待下令渡河,为了激励士气,于河畔对首批渡河的千余人道:“渡过河的重赏,死了的,老子养他爹娘妻儿!伤了的,老子管治,治不了的,老子照养!”
    “三爷,这南直地界上您老说的话,那就是天上的雷,一打一个响!弟兄们不信旁人,就信三爷的!”
    “打追随三爷那日,大伙就是提着脑袋吃的舔血饭,今儿打他嘉定城,哪怕三爷不给大伙重赏,大伙也得卖这条命!”
    “都他奶奶的别犹豫了,是男人的痛快叫一声,这时候不拼命什么时候拼命!”
    “......”
    白头军成份复杂,三分之二都是松江、苏州二府参加的奴仆和贫民,骨干是顾三麻子原先的海匪部下。首批渡河的千余人一半都是海匪,这些人一个个都是亡命徒,听了顾三麻子的话也没什么好说的,纷纷叫嚣着渡河杀官兵个人仰马翻。
    见部下们士气高昂,顾三麻子也是心中高兴,又布置一番后忽对军中一穿白袍之人道:“管兄弟,你在此压阵,我亲自带人过去!”说着就要人将一付甲衣给他穿上。
    被顾三麻子呼为管兄弟的汉子姓管名效忠,关外抚顺人,原满洲汉军正红旗出身,曾随明军与明军大战于大凌河、松河,后追随多尔衮入关,积军功为汉军正红旗昂邦章京。
    此资历同海匪出身的顾三麻子简直天壤之别。
    不过此时管效忠的身份却是“待赎汉将”,所谓“待赎汉将”是顺军对于被俘及投降的汉军八旗将领的私下称呼。
    “待赎”二字其实戴罪立功的意思。
    两个月前,一批“待赎汉将”由北京抵达江北省,一部分拨到驻守通泰的第六军,一部拨到驻守淮扬的第八军。
    其中拨到第六军的有六人,分别是原汉军正红旗昂邦章京管效忠,原汉军镶黄旗人、满清国史院侍读郎廷佐,原汉军正白旗、前明柳沟总兵刘芳名,原汉军正红旗人焦安民,原汉军镶红旗固山额真李国翰,汉军镶黄旗人、都察院启心郎蒋国柱。

第七百五十三章 江南大联保

    据说,拨往第六军的六名“待赎汉将”名单是监国亲自选定的,并要求第六军对这六人予以简用。
    第六军提督程霖同老搭档沈瞎子商量了一下,认为眼下第六军各镇改制已经完成,军中没什么好的职位安排这六人。而且这六人都是待赎汉将,之前于大顺寸功没有,就这么将六人安排在第六军对于其他将领不公平。
    但监国又说要予以简用,那肯定不能弃之不用。
    卖油郎好一番琢磨,最后决定派这六人前往江南,以参军名义协助第六军策反支持的奴军义师,这样一来可以通过这六人过往的才识能力帮助江南奴军义师壮大,也能就此考查六人能力以便将来择才视用。
    其中管效忠出任收编的特别部队顾三麻子部参军,其余五人也以各式身份参与江南奴变各军。
    顾三麻子是南直有名的海匪,此人崇祯五年就因家贫铤而走险出海为盗,后来拉起一支队伍在南直隶沿海做些打家劫舍的勾当。
    崇祯十六年顾三麻子曾率几百手下沿江窜至江阴境内,结果被时任江阴典史的阎应元以三箭逼退。
    程霖驻防通泰期间一直有心渡过大江攻略江南富庶之地,所以在通州组建了一支规模三千人的水营。
    监国率主力攻破北京建立大顺中央政府后,通泰地区的原淮军定制为第六军,淮扬地区的淮军定编为第八军,由此江北一下就有了两个军编制。
    兵员实力和编制的壮大让程霖南征之心更是炽热,随后行营密谕于江南地区进行旨在颠覆的奴变,程霖意识到大军南下不是梦想,开始扶持江南奴军义师。
    并以第六军名义收编了海匪顾三麻子,给予武装之后命这支“白头军”从崇明内犯,试探江南明军底细。若能打垮江南明军最好,不能打垮也可以借机摸清江南实情,为大军渡江做准备。
    看过六名待赎汉将在清廷那边的“履历”后,程霖认为管效忠很适合白头军。
    管效忠渡江来到被暂时定名为第六军特别部队的白头军后,便帮助顾三麻子整顿部队,教习各式战法,尤其是陆战之法,从而让白头军屡屡击败明军,成为江南奴变各部中实力比较强大的一部。
    夺取嘉定城是白头军收到的最新命令,也是江南奴变以来各路奴军义师第一次真正坚决夺取城镇。
    故而管效忠格外重视,战前多次派人探查嘉定城,制定了一套详细的攻城计划。
    只是,顾三麻子这个白头军首领竟然要亲自带人渡河,让管效忠有点意外,出于稳妥起见,他忙劝住对方,道:“顾旅,你乃一军统帅,如何能以身犯险!”
    “哎,什么顾旅,我顾三麻子有几斤几两,难道自个不清楚?也就是程提督高看我一眼,要不然,我顾三麻子也就是个把总的命。”
    顾三麻子不由分说挣脱管效忠,嘿嘿笑道:“管兄弟便瞧好就是,这嘉定城算我顾三给程提督的孝敬了,要不然我这个旅帅干着也不踏实!”
    说完,便朝管效忠一抱拳,大刀一拿就带人上了木排。
    见状,管效忠知道拦不住顾三麻子,只好反复叮嘱他小心。
    江北方面发来的指令是要求各路奴军义师尽可能攻占府城、县城及关隘要道,确保行营要求的“江南联保”能够落实。
    江南联保这个说法,管效忠觉得不妥,他对行营这道命令的理解是使江南地区脱离南都明政权的统治。
    这就要求现在闹得很凶的各路奴军义师,一起合力彻底瓦解明朝在江南地区的统治才行。
    但是,南都方面又怎么可能让财赋重地江南脱离他们统治呢?
    听说英亲王阿济格同平西王吴三桂都已向南都投降,这些清军现在可能没有胆量反击顺军,但要平定江南这帮乌合之众显然是极其轻松的。而且除了新近归降明朝的清军外,南都方面能够控制的明军也有相当数量,尤其是南京城中有三大营。
    故而,管效忠认为即便各路奴军义师能够攻取江南所有府州县城,也断然挡不住南都抽调的明军主力反扑。
    因此,实是不解大顺那边为何要费尽气力搞什么江南联保,真要南征直接大军过江便是。
    思来想去,北京方面可能是想以江南奴变这个乱局牵制南都。
    临过江前,管效忠可是听说张献忠的大西正在猛攻顺军占据的西安,北方顺军主力正在全面向西北调动。
    如此才需要在江南搞些小动作,牵制吸引南都朱明注意力,避免陷入西、明联手夹击。
    单从战略层面上来说,此策略极是高明。
    不过从战术层面上来说,未必就能成功。
    听说南都方面已派出京营主力,如果各路奴军义师不能合力,被一一击破是迟早的事。
    不过再差,总还有江北这条退路,眼下还是集中精神先夺下嘉定吧。
    管效忠正寻思着,远处顾三麻子已经跳上木排,朝一众已经等侯的部下吼了一句:“弟兄们,渡河!”随手接过一支竹篙往岸上一撑,木排便迅速往河中央淌去。
    “渡河!”
    几十条木排上的汉子们见三爷亲自渡河,一个个都是士气高昂,高呼着奋力撑排往河对岸划去。
    阳光映射下,千名男儿手握大刀、长矛、弓弩、火铳如铁塔般屹立在一架架木排上方。
    清风微拂,河水涟漪,宽阔的河面光影重现,浮出水面吸氧的鱼儿不住的吐着小泡泡。
    升腾的水气中,木排在汉子们用力的划动下,如脱弦之箭般直刺对岸。
    ........
    当顾三麻子所在的木排划到河中央时,嘉定城中的守军已能将这些“海匪”的样子看得一清二楚。
    吴淞游击吴志葵虽不敢带兵渡河袭击白头军,但也不可能让白头军就这么顺利渡过练祁河,已然带着几百士兵赶到河畔准备阻击。
    “三爷,狗日的官兵出来了!”
    “狗日的有铳!”
    顾三麻子的拜把兄弟周五在一艘靠前的木排上高声提醒众人。顾三麻子朝岸上看去,果然有明军铳手在沿河畔展开,正在紧张的装着药子。
    “竖盾!”
    “挡铳子!”
    伴随着一声声叫喊,各架木排上的汉子纷纷将盾牌和铁锅、从附近百姓家中拆来的床板、木板挡在木排前面。除了架挡箭挡铳牌的,其他人则全部半蹲,以免叫明军的铳子打到。
    “放铳!”
    白头军的木排驶入鸟铳发射距离后,吴志葵毫不犹豫立即下令开枪。“砰砰”的铳声过后,黑烟弥漫,可河上的白头军却没几个掉入河中的,倒是铁锅被铳子击中后发出的“叮当咣当”响脆声余音绕耳。
    “放,放!”
    哪怕效果不佳,明军依旧在放铳,有弓的也开始放箭。除此之外,他们也没什么办法可以阻止白头军渡河。
    随着距离的越来越近,渡河的白头军终是有了一些伤亡,不时有汉子中铳中箭坠落河中。
    但更多的汉子却是咬牙一声不吭蹲在各式挡铳挡箭牌后面,拼命在划手中的木板。
    “跳!”
    顶着明军的铳子箭枝,一架木排最先抵达岸边,上面的汉子们发一声喊同刚才一样躲在挡铳挡箭牌后面向前猛冲。
    这种战法就是管效忠传授,从前在关外以此战法对战明军的火器部队效果显著。
    一般只要撑过明军火器几轮射击,近身的清军就能毫不费力的冲垮那些不敢近战搏杀的明军。
    江南地区的明军拿北方明军差的太多,故而白头军之前以此战法屡败明军,上下对此不仅极其熟练,更是信心十足。
    随着第一架木排上的十几个汉子向岸上冲去,一架又一架的木排相继靠岸。手拿武器的白头汉子们前赴后继如同一个个小阵般迅速向明军挺近。
    空着的木排被撑手又迅速往河对岸划去。
    “哎呀,海寇上岸了!”
    “吴游击怕是挡不住!”
    城头上观战的嘉湖参政侯峒曾见海匪渡过了河,急得一拳打在城垛上都不觉疼,边上的进士黄淳耀等人也都是心头大突,盼着吴游击的官兵能把渡过河的海匪赶回河中,可是视线中官兵却已然往城池退来。
    “撤,撤!”
    吴志葵先前在崇明就吃过白头军的亏,哪敢与冲上来的披甲白头军近战,不待白头军靠近就立时下令往城中撤。
    练祁河对岸,管效忠见顾三麻子已经稳住阵脚,急忙下令后续人马赶紧渡河。
    “狗日的跑得倒是快!”
    眼看着出城的明军仓皇又溜回了嘉定城中,顾三麻子气的破口大骂,不过这样也好,可以瓮中捉鳖了。
    叫几个把兄弟带人把嘉定围住后,急急就去找管兄弟,他可不知道怎么攻城。
    “顾旅!”
    管效忠带人抵近嘉定城门再三观察,发现城门虽然很厚实,但不是全铁而是包裹铁皮的木门,凭借人力用撞木撞击,次数一多这大门肯定顶不住。
    但是这样做城上的守军肯定会给城下的攻城队伍造成大的伤亡,因此命人请来第六军派在白头军的联络小组军官郭七。
    郭七拿大拇指朝嘉定城门瞄了又瞄,然后朝管效忠点了点头,道:“城门交给我。”

第七百五十四章 东南谁人不通顺

    郭七是化名,其人原名宋德,应天府江宁县人,明朝南都神机营炮营管教领队,曾于崇祯初年奉命护送西洋炮队往京助战,在此过程中除全程师从西洋炮队学习新式火炮用法外,更参与了对后金军的数次战事,使之成为南都神机营不可多得的炮兵军官。
    崇祯帝刚登基的时候,一心备武收复辽东,故而听说澳门葡人与荷兰红夷对战大胜并缴获10门新式火炮后,特意遣兵部右侍郎李逢节往澳门购买新式火炮用于对付关外后金。同时招募西洋炮师20人用以教习明军使用新式火炮,并帮助明军组建新式火器部队。
    澳门葡萄牙人因为明朝的善待及贸易需求,对明廷的购买军器要求一口答应,派出军官以公沙的西劳担任队伍指挥官,率领炮师4名、副炮师2名、翻译4名、炮手15名、随从3名,以及随军传教士陆若汉合计32人前往北京。队伍携带了新式火炮10门及鹰嘴铳30支。
    明朝广东地方派了一支队伍沿途护送至徐州,后由南都守备衙门派出的兵马继续护送往京,这支队伍就是时任营队官的宋德带领的300神机营兵。
    宋德此行除护送西洋炮队外也担负学习任务,不过很不巧的时队伍刚好碰上后金方面大举入关,即“己巳之变”。
    当时后金军已经入关,炮队却才到济宁,兵部便派人往山东催促,时值寒冬运河结冰,公沙的西劳同宋德等人商议后舍舟登陆,昼夜兼程带炮向京师赶路。(作者注:此段故事《碧血剑》有描写,不过西洋炮队是作为反面角色。只当时李自成等尚未造反,明朝大敌乃是异族后金,故作者有丑化明军之嫌。)
    结果西洋炮队同后金军在涿州城外遭遇,当时涿州附近的良乡已被后金军攻破并屠城,闻有明军炮队自南方来,后金军遂打马袭来。山东地方派来护送的几百官兵竟然一哄而散。
    宋德虽是南都神机营一个小小营队,但却没有同山东兵一样畏敌逃散,而是护送着西洋炮队往涿州避难。
    公沙的西劳也临危不乱,入城之后便将所带十门炮全放在涿州城头,随行葡萄牙炮师迅速组装调整好射击角度,填装炮弹后向尾随而来的后金军开炮。结果炮声一响把明军和后金军都震住了,后金军不敢强攻撤退。
    虽然此战双方没有任何实质性的交战,涿州城确因这批新式火炮而保住。徐光启战后上书称,后金军之所以“环视涿州而不攻”,乃因“畏铳”,可见这批铳炮的威力确实不小。
    此后因为后金军无法攻克京师,遂在劫掠一通后率军北还,公沙的西劳等人也得以平安抵达京师。
    火炮运抵京师后,崇祯帝给大炮命名为“神威大将军”,总督京营戎政李守锜等明朝文官武将,在目睹了公沙的等人对铳炮的演练后,反响继位强烈和满意。对铳师公沙的西劳、传教士陆若汉等葡人,赐以丝绸、礼袍和银两等礼物,期间双方还就澳门问题进行过交涉。
    明廷提出重金聘请公沙的西劳留在明军效力,公沙的西劳欣然答应,此后指挥炮队帮助明军收复被后金军占领的遵化、永平、迁安三城。
    后来公沙的西劳随孙元化前往皮岛,曾在副总兵张焘指挥下在东江一带击败后金军,取得了不小的大捷。此后公沙等葡人铳师,又在鸭绿江口附近的朝鲜宣川一带,配合明军以西洋炮与后金军交战,再次凭借新式火器重创后金军。战绩大概是毙敌近七百人。
    最后因为东江镇统帅毛文龙被杀,东江局势不稳,公沙的西劳等人便随孙元化去了登州,协助孙元化编练新军,带出的徒弟便有后来降金的孔有德等人。
    而宋德本应该在抵京之后交差返回南都,但由于当时明军缺少火炮人材,兵部便让他继续跟随西洋炮队进一步学习,后一同前往东江。但不久后因为明廷要继续采购西洋火器装备新军,便是葡人翻译数人启程回返南方,又亲往澳门帮助招幕铳手。当他从澳门回返时,登州发生大变。
    孔有德叛乱后攻打登州城,公沙率葡人炮师在城头坚决予以还击,打死打伤不少叛军。公沙的西劳更是无比英雄,可惜其在城楼上向叛军投掷装满火药的铁锅时不幸中箭牺牲。随行葡人炮师及雇佣兵等除传教士陆若汉侥幸翻墙逃走,其余皆阵亡。
    崇祯下旨追赠公沙的西劳为大明参将,副手鲁未略,追赠游击。以下殉国的葡人铳师和雇佣军等,全部追赠为把总职衔,并赐予白银十两,给其留居在澳门的妻儿进行抚恤。
    时明朝兵部尚书熊明遇曾悲切的称赞这些西洋炮师,道:“澳人慕义输忠,见于援辽守涿之日,垂五年所矣。若赴登教练,以供调遣者,自掌教而下,统领、铳师,并奋灭贼之志!”
    西洋炮队及新式军队的覆没使得崇祯朝再也没有能力组建西洋军队,宋德便只得再次回到南都神机营。
    本来以他的本领及能力回去之后升官是理所当然之事,只因其人耿直,不善奉承上官,所以几年下来还是小小营队。独弘光朝成立后因为安抚人心缘故,才从营队升成了炮营管教领队。
    领队一官相当于总旗,饷银较营队要高,但在南京这种繁华之地,小小总旗的俸禄想要养活一大家子,大抵也就是能做到个温饱。要是平日亲朋好友间出人情,还得跟同僚借些钱才好。
    且南都三大营空有其名,不论是三千营还是五军营,亦或宋德所在的神机营,半数兵额空缺,那饷银全叫上面的将领同爵爷们喝了兵血。
    但逢点卯校操,都是临时用三五十个铜子雇来的无赖充演,站在那一个个的沐猴而冠,东倒西歪,哈欠连天的,哪里有半点京营将士面貌。
    后来发生的瓜州之战将三大营最后的遮羞布是给撕得一干二净,可以说是尚未过江,三大营抽调的兵马就跑了一大半,把个带兵剿寇的将爷们气得是直跺脚偏是半点办法也没有。
    人心焕散之下,宋德空有一肚子本事也只能浑噩度日,做一天和尚撞一天钟。
    直到某日突然有人夜访其家,并给这位不得志的宋领队开出了近乎天价的报酬。
    这个报酬达到了什么程度呢,大概就是在那边干一年,就可以回乡买上十几亩良田做个收租的太平翁了。干个三五年,便不是太平翁,而是富家翁了。
    只是,世上没有白掉的馅饼。
    报酬是高,却是要担掉脑袋风险的。
    但正如老话说的好,人有多大胆,地有多大产。
    当今之天下,朱明已失气数,更失人心,不见秦淮河上醉生梦死,朝堂上下屁声一片,就这腐朽气象怎么可能驱逐鞑虏,剿平流寇,收复故都,祭祀先帝呢。
    这南京,迟早是叫人家攻破的!
    现下去冒这风险,眼面前就是能让家人生活迅速提升,将来也未必不能混个显贵前程。
    再三犹豫之下,宋德咬牙答应。
    但还是给留了条后路,就是没有将家眷都带到江北去,而是孤身一人去江北。
    遂向营中请了病假,那上官见是宋德来请病假还愣了一下,不是疑惑宋德怎么生的病,而是疑惑这人是谁。然后大笔一挥就准了假,并关怀部下好生养病,莫要多想什么。
    转头却把这事给压下不报,为啥?
    因为你宋德请了长期病假不能为朝廷效劳,那朝廷就没有理由继续把俸禄发你吧?就算发,也不能发全,这省出来的当然就得由将军先保管着了。
    宋德也没心思去想自个那份俸禄还有没有,化名郭七偷偷与中间人一起前往镇江,结果到地一看,一条船上几十人无一不是他三大营的人。
    挨个数过去,也无一不是如他宋德这般有本事却没前途的底层军官。
    此去江北做甚,大伙是心知肚明,互相点头示意,也不多问,就这么在夜色中随着船橹的一摇一晃去了江北。
    从此南京少了个宋领队,江北却多了个郭教官。
    再往后,南都三大营倒是经过大力整顿有了新气象,那位新任孙统制对三大营的改革也真是大刀阔斧,几斧头就把一半的军官和那些充数的兵丁给砍了,唯独对于军中长期请病假的军官却给留着位子。每月发饷,也准时派人将那份饷银给送到家去,当真是厚道无比。
    郭七在江北干得也是如鱼得水,江北淮军对他这个曾跟随西洋炮师学技术的人材很重视,不仅给出高报酬,军中还给营官的待遇,到哪都被尊称一声“郭营官”。
    除了郭七这帮从江南重金挖来的人材,郭七还发现淮军竟然还派人去澳门招募了不少西洋技师,买了一批西洋火炮过来。天知道这批西洋火炮是怎么从明军眼皮底下从澳门一路送到泰州来的。
    随着局面的越来越清晰,继承李自成衣钵的淮军正式成为大顺军,郭七赫然发现他遇到的三大营同僚越来越多,多到一度让他误以为三大营全搬到了江北来。
    更离谱的是,每隔五天,顺军这边就在扬州的瓜州渡和泰州的风口渡两地,安排专门船只供江北教官回家探亲。
    而驻防在江对岸的镇江明军及不时在江上巡逻的郑鸿魁部水师官兵,对此竟然好像没瞧见。
    有一次郭七回家探亲回来,还看到几个镇江驻防的将领同他在一条船上。
    这让郭七是目瞪口呆,一次与友人喝酒,忍不住感慨一声:“朱明不亡也得亡了,试问这东南文武,谁人不通顺!”

第七百五十五章 江南乱事,非王者不能平!

    一个多月前,郭七接到了“出外差”的任务,率领一支由50人组成的精干小队携带4门火炮,30杆火铳渡江参加白头军。
    起初,对这个“外差”郭七是拒绝的,因为他担心白头军在江南大闹的话会死伤很多无辜百姓。
    毕竟那支所谓白头军不过是顺军刚刚收编的海匪,这帮亡命之徒一旦得了顺军支持在江南大闹,得手之后哪个手会软,必然会造成江南地区的糜烂和百姓的死难。
    但是面对“外差”的高额补助,以及吃人嘴软、拿人手短的心态,郭七最终还是同意出这趟外差。
    结果白头军并不像郭七以为的那般到处杀人放火,除了对当地富户士绅进行严厉镇压之外,对百姓秋毫无犯,买卖也公平,这让郭七悬着的一颗心算是踏实下来。
    其同管参军一起协助顾三麻子整编人马,并在两次与明军交战中亲自指挥炮击,不断打败明军的同时也帮助白头军不断壮大,算是对得起他拿的那份“高薪”了。
    不过之前郭七也没有炮击城门的经验,因此反复瞄准确认后才让部下炮手固定炮位,校准炮口。
    随即开始一发试射。
    火炮的引线被迅速点燃,但听一声巨响,一发炮弹笔直打在嘉定城门上方的城墙,不仅在城墙上打出一个凹坑,也震落不少砖石碎块。
    “不好,贼人有炮,贼人有炮!”
    嘉定城中守军不防海匪竟然有炮,一个个都叫炮声惊的呆了。进士黄淳耀更是吓得不住自语:“这可如何是好,这可如何是好...”
    见炮弹落点与自己测的有些距离,郭七挥手作下压动作,一边炮手自是明白连忙将炮口往下微调。
    “放!”
    又是一声炮响,这次实心铁弹重重砸在嘉定东门之上。
    厚重的城门上方瞬间被生生砸出一个洞来,整座城门也是剧烈一震,不断落下积灰。
    守在城后的明军同乡兵不备一发炮弹从城门上方穿过落下,三人当场被铁弹击中,连叫疼的声音都没发出一声便见了阎王。
    “两发炸门,两发炸楼!”
    在郭七的部署下,4门火炮同时发力。
    轰隆巨响中,嘉定的东门再次被击中,上面的城门楼子也叫炮弹砸中,砖瓦轰然而下,险些砸中下面的嘉湖参政侯峒曾。
    “城门要塌了,城门要塌了!”
    下方守城兵丁的惊叫声令得城上一众嘉定官吏和士绅手脚都在颤抖,眼看城外的海匪已经叫嚷着要来夺城,侯峒曾赶紧趴在城墙上对城下一众官兵同乡兵青壮声泪俱下道:“城门快撑不住了,贼人很快就要进城,为免全城死难,还望诸位能够奋勇杀贼!”
    言罢,更叫小吏叫嚷鼓动,说只要能杀海匪一人就给白布一匹,或发银二钱。
    然而这些官兵、乡兵青壮哪里还有勇气同城外呼啸涌来的白头军为敌,根本不听官员鼓动,发一声喊便四下溃了。
    吴淞游击吴志葵见状,也是迅速脚底抹油往北门逃去,试图趁海匪急于夺城之时趁乱逃走。
    随着白头军涌进城中,嘉定城大势已去。
    侯峒曾等人皆已做好满城死难的心理准备,然那入城的白头军却没有逢人便杀,而是在城中大呼:“不杀人,不杀人!”
    又或叫唤:“各家归各家,莫出来,莫出来!”
    未几,嘉定城便被白头军控制。
    侯峒曾一心报效明廷,不愿为海匪生擒,竟纵身跃入城中一池塘,可随后就被赶到的白头军救起。同侯峒曾一起主持嘉定防务的进士黄淳耀等人也相继被白头军生擒。
    “贼子,速杀老夫,速杀老夫!”
    侯峒曾不愿受辱,疾声大呼,其子侯玄演、侯玄洁二人也对擒他们的白头军破口大骂,父子三人皆存死志。
    不想,那赶来的白头军首领顾三麻子却没有怒而杀人,反命人取来干衣服给侯峒曾换下,尔后再叫人直接将其架起抬到嘉定县衙。
    之后一众白头军纳头便拜,口呼:“请老参政率领我等共抗暴明!”
    “贼子安敢坏我名声!”
    侯峒曾面如死灰,跺脚直跳,哪里愿意同这帮海匪合流,可是那帮海匪却将他的怒骂视若不见,双手给他一绑,嘴中棉花一塞,便就在那嘉定县衙中以其名义向松江、苏州等地广发檄文,要江南各府联合起来共同对抗南都,是谓“保一方水土,活一方百姓”。
    两天后,昆山县被奴军齐三部围城,城中绅民原在知县杨永言带领下誓死坚守,可在乡的翰林院编修朱天麟却突然发难带人捆绑杨永言,又杀县丞阎茂才开门迎那奴军入城。
    齐三攻占昆山县城后,又强绑大儒顾炎武、归庄等人充入军中,再以这些大儒名义传檄东南,声称即日起各地当废奴,还仆从于自由,如此江南奴变才能快速平息,否则精华之地必毁于旦夕。
    松江府城也在几天后横生陡变。
    苏淞总兵黄蜚原为东江镇总兵黄龙外甥,年少时便随舅舅在辽东对抗清军。后黄龙与后金军在旅顺激战中牺牲,黄蜚便以外甥承袭舅舅,从守备升到都督同知,再至援剿东北水师总兵、提督关辽通津淮海江镇水师便宜行事。
    清军攻破北京后,黄蜚领残兵以海船南下,被弘光朝任为吴淞总兵。早在白头军自崇明内犯时,黄蜚便领兵拒敌,奈何不敌无奈逃往浙江。后兵部遣人问罪,黄蜚迫于压力不得不率部回到松江。
    然而这位黄总兵不思杀贼报效朝廷,反在嘉定、昆山相继被奴军贼兵占领后,竟带部下在松江城中发难,软禁了松江知府徐汧、吏部考功司主事夏允彝等人。
    松江府城的沦陷使得松江府属各县士绅顿时惶恐,逃的逃,跑的跑,很快上海、华亭二县便被义师占领。
    苏州那边,太湖鱼民赤脚张三聚众造反后曾经围攻过苏州城,然而却被城中的明朝副总兵鲁之逊带人击败。
    兵败之后的张三带残部逃入太湖,又转而在无锡、金坛等地活动,皆连击败多股明军,更是与其他奴军共同进逼南都,于方山一带大败明朝应天巡抚王永祚指挥的乡兵,声势一时高涨,以致南京那边吓得闭门封城。
    不过张三等人也没有真的去攻南京城,而是返回太湖体整数日后大张旗鼓再攻苏州城。
    这一次张三的太湖水军展现了比起事之初更强的战斗力,以四百披甲兵猛冲明副总兵鲁之逊的兵马,尔后多方合力将鲁之逊残部围困于泖湖。
    张三采纳其部参军蒋国柱的计重,用小船截断泖湖出口,尔后乘风纵火,明军水师船只高大,运转不灵,被烈火一一焚毁。鲁之逊同从嘉定逃出窜至其部的吴淞游击吴志葵都被活捉。
    不久后,苏州城内的苏松巡抚祁彪佳便接到以鲁之逊名义发出的檄文,称明朝无道,于江南地区强征暴敛,所得财富一不思北伐驱逐鞑虏,恢复故都;二不用于整兵备战,却大笔大笔的拨于那鞑子阿济格同汉奸吴三桂,以江南人民血汗养此二奸。如此朝廷可谓昏庸无道,故天下有志之士当群起而攻,革新社稷。
    江阴方面,原江阴典史阎应元突然袭杀奴军首领徐有量,夺其兵权后派人往城中劝降陈明遇、冯厚墩。陈、冯二公不肯出降,守备顾元泌却被削鼻班重金收买,连夜率部出城。
    没了顾元泌部助守,陈明遇、冯厚墩独臂难支,加上阎应元再三保证不犯江阴百姓,迫不得已只好开城投降。
    随后,阎应元自封江南提督,号召左近共抗南都。
    另有义师吴胜兆部领兵攻入吴江县,杀明知县朱廷佐,树旗响应愿奉阎应元为首。
    阎应元据江阴之后,遣兵攻常熟,该县知县陈日升吓的魂不附体,向苏松巡抚祁彪佳求救,祁彪佳遣兵800往援,半道却被吴胜兆部截住,双方在常熟境内的南湖荡、沙家浜一带交战。
    苏松巡抚祁彪佳所遣800兵原是北方沦陷后逃至江南的溃兵,这些士兵不习水战,吴胜兆利用此点,事先派部下操舟好手混于民间。
    待明军抢掠百姓船只载兵追击之时,吴部下操舟好手即扮成水手为之操舟,行至湖中,却是纷纷跳入水中,取出工具把船只凿沉,致使明军淹死两百多人,带兵守备彭某也被击毙。
    吴胜兆获胜之后,又同奴军李国翰部、义师郎廷佐部会合,纠集上万人攻打苏州。
    取得泖湖之捷的赤脚张三也从太湖向苏州进攻,松江一带也有多支奴军义师前来助战。
    多股义军会师苏州,人马多达五六万人。
    苏州城中人心惶惶,副总兵鲁之逊被捉,守备彭某被杀,城中守军不足千人,南都援军迟迟不至,为保全城中商民百姓,苏松巡抚祁彪佳不得不派人出城与义军协商,终以苏州不奉南都之命,并为多路奴军提供钱粮为条件换得诸军不攻城。
    苏州、松江二府的彻底“沦陷”,使得江南奴变形成新的**。
    各路奴军从起事之初的流窜乡野,破坏袭击明军卫所转而营建城镇,发动百姓,事实上形成根据之地,已经对南京明朝统治形成足以颠覆的威胁。
    当苏州被奴军所围消息传到南京时,实在是坐不住的弘光皇帝终是拉下脸来亲来拜访养病的孙武进,好话说尽,以武安伯爵位换取孙统制带病领军出征。
    可孙伯爷领大军出城三日,却才走到大胜关,这可把南京城中急坏了。不得已,在首辅王铎的劝说下,弘光帝再进孙武进为武安侯。
    敕书一到,孙武进精神一振,一日便行三十里,但之后却以遇贼为名又停留不进。
    而此时,苏松巡抚祁彪佳已同各路奴军和谈,并以个人名义发表支持废奴的公揭。
    这可是自奴变以来第一个转而支持废奴,并向贼寇公开纳降的督抚大员。
    性质十分恶劣,随后顾炎武、归庄等江南有名大儒的公揭也不断传到南京,造成朝野哗然一片。
    老家常熟被奴军所占的文坛大宗师钱谦益痛心疾首,称“朝廷再不能平乱,则乾坤必然颠倒”。
    一道晋武安侯为武安公的敕书快马出了南京城。
    不想,领着大军在句容正与强敌对峙的武安侯却看也不看国公的丹书铁券,带着一众部将就去游玩律宗第一名山宝华山去了。
    临行前给那来宣旨的内侍摞下一句话——“江南乱事,非王者不能平!”

第七百五十六章 入川 南北 女子封侯

    陕西延安府保安县顺宁镇,大顺监国行营临时驻跸处。
    看过江北传来的明朝几大势力动向、及江南奴变最新形势后,陆四随手便将这些密档扔在案中。
    因为,除了细节上的不同,南明那边形势的发展整体与陆四的判断并无两样,有的甚至直接是按照陆四给出的“发展模板”进行的。
    “现在看来,原是准备三年时间打过大江扫平朱明残余,一统宇内,现在看来,最多一年便可以了。”
    陆四心情不错,因为刚刚他接见了生擒西军悍将高文贵的王辅臣。
    这个“马鹞子”也的确名不虚传,长得真同画中吕布一样,武艺也是了得,若大顺将领有武力值排名,这个马鹞子要排第二,怕是没人敢当第一。纵是高杰、李成栋、辛思忠、夏大军等都不如。
    出于对王辅臣的喜爱,陆四直接挖了姜骧墙角,命王辅臣就在行营听命。那个曾逼得第四军提督左潘安摞挑子不干的高文贵,陆四也没有杀他,而是命人将其连同俘虏的数千西营士卒送到辽东拨第七军提督高杰看管。
    “一个翻山鹞子,一个马鹞子,好,好,好啊,两个鹞子都为我所用,何愁天下不平。”
    陆四爽朗大笑。
    见监国心情不错,贾汉复这个兵政府侍郎、行营参军也笑道:“监国,南都忙于平江南之乱,只要乱事持续一天,南都必不敢北伐,孙可望、李定国现向花马池逃窜,只要封死二人逃往宁夏三卫的道路,臣以为西北战事当能速决,尔后当能挥师南征,先灭阿济格,再灭吴三桂,拿下淮西与荆襄,大军东西两路同时进军,南都大抵只能奉表出降了。”
    “嗯。”
    陆四点了点头,南明方面除了被江南奴变牵制吸引外,其他封疆大吏多是狐狗无能之辈。
    如史可法、如何腾蛟、如章旷、如傅上沅等,虽通过所谓“纵横”收心之法纳降了大批清军,可彼此之间却无法合力形成一个实力强大的军事集团,甚至暗中互相拆台,争权夺利,朝堂之上更是有大臣派、小臣派互相攻击,如此便是有阿济格麾下那十万真满洲为明朝所用,南明的覆没也是天王老子来了都没救。
    而这一切,全是他陆监国千里之外运筹帷幄的结果,现在看来,真当之无愧17世纪第一人矣。
    不过陆四对南征用兵显然另有想法,他道:“攻略荆襄、淮西之前,须先将四川拿下。”
    “四川?”
    贾汉复策怔。
    “是啊,这天府之国如今可是有趣的很。”
    陆四轻声一笑,将高进派在四川细作发回的“川案”拿给贾汉复看。
    大西军主力出川之后,明朝在四川的军队很快就击败了西军留守兵力,攻占四川全境,不断派人往南京报捷。
    弘光虽暗受大顺牵制,但听闻四川全境光复,身为朱明后人内心也是喜悦,所以对四川有功之人都是予以封赏,任命崇祯年间的东阁大学士王应熊为兵部尚书兼文渊阁大学士,总督川、湖、云、贵军务,楚、郧、贵、广悉听应熊节制,给银三万两,赐尚方宝剑。又命副都御史马乾接替接替战死的龙文光为四川巡抚。
    如此上有总督,下有巡抚,四川全省又全境光复,怎么也不可能再出乱子。
    可是王应熊总督川、湖、云、贵军事却让湖广总督何腾蛟大为恼火,因为如果湖北的军务由王应熊节制,那他这个湖广总督的权力岂不是一下就被分走一半。
    不满朝廷胡乱任命的何腾蛟便授意湖北驻防明军不奉王应熊之令,湖北安抚章旷因为拉拢王得仁、王体中二将使得实力大增,对原本提携他的何腾蛟都敢“平起平坐”,况一个王应熊。
    结果就是王应熊这个总督四省军务的大员尚在半道,便受到湖北官场的一致冷遇。
    寻思湖北这边不受调遣也没事,毕竟还有四川和云贵三省,然而到了成都才发现他这个总督大人根本使动不了一人。
    因为那帮大小军头仗着“平西”有功,一个个趾高气昂,浑然不将朝廷派来的总督大人放在眼中。
    照理这位王总督此时当想办法团结四川巡抚马乾,共同压制四川诸将,偏王总督不知脑子少了哪根弦,上任第一份上书竟是弹劾马乾淫掠不法。
    马乾是崇祯六年举人出身,曾做过广安知州,后四川巡抚邵捷春令马乾管理夔州府事务。张献忠入蜀攻夔州三十余日,但在马乾固守下没有攻陷。成都失陷后,马乾同曾英等人率军收复重庆,击走西将刘廷举。南都命马乾接任四川巡抚前,其带人驻守重庆,曾英则驻守佛图关。
    曾英是四川诸路明军中实力最强,也是最为精锐敢战的一支,因为同马乾共同收复重庆,故而于马巡抚关系也密切。
    王总督弹劾马巡抚,肯定使得曾英大为不满,曾英一不满,其部将于大海、杨占春等肯定更不鸟王应熊这个总督。
    而王应熊未到任前,四川这些“复地”有功的大小军头们便是彼此敌视,你不服我,我不服你,名为朝廷官兵,实际同土匪差不多。
    势力较大的还有崇祯十二年武进士出身的杨展,此人在西军攻入四川后曾经被俘,后逃出在叙州拼凑了一支军队,一直活动在嘉定、峨眉一带。
    相比其它各路明军以劫掠为主,杨展倒是能注重恢复生产,予农民牛种,使择地而耕,也不强拉壮丁,对生员也极为优待,所以很得治下百姓拥护,地盘钱粮也能自给有余。
    另外还有王祥,西军入川后此人收拢部分残兵盘距在遵义地区,趁西军主力出川立即攻占顺庆府。
    和杨展注重生产,恢复秩序不同,王祥是竭泽而渔榨取地方。在顺庆府竟要求每家都花钱买他发的免死牌一张。百姓有牛的也要买牛票,可是百姓买了牛票王祥的兵照样把牛牵走。“掠其人,掘其粮,焚其室”,残暴无比,百姓深为痛恨,更叫人瞠目结舌的是,这个王祥为了扩充实力想心办法弄钱,将税收都收到了弘光二十年。
    此外就是据守永宁的侯永锡,据守泸州的马应氏,占据忠州、万县、夔州的“三谭”。
    除这些明军大小势力外,四川同湖广交壤地区还有摇、黄各式土匪,因为互不统属,号“摇黄十三家”。首领人物有争天王袁韬、逼反王刘惟明、震天王白蛟龙、行十万呼九思、二哨杨秉胤、黄鹞子景可勤、整齐王张显等。
    可以说,大西军出川之后的四川可以说是群魔乱舞,百姓苦难远甚西军,因此当有流言说大西军将要重新打回四川,竟有多地爆发农民起义,起义的农民也多是自封大西的官,一些原本十分仇视大西政权的地主士绅也聚众响应。
    据在四川境内活动的大顺探子们统计,现下四川能够称为官兵的队伍大小有十七支,计有明军八万余人。摇黄等土匪拥众也是几万,其余土司武装也是各地不一。
    总之现在的四川手上有刀的武装力量总数怕不下三十万之众。
    这个数据可能是探子们摸不清真实情况略有夸大,陆四仔细推敲倒也相信。在他眼中,有甲有兵器的军队同无甲只有刀锄的武装是有本质区别的,所以他判断四川有兵者可能三十万,但能称为军队者,怕也就是六七万,内中能战敢战估计一半。
    “天下未乱蜀先乱,天下已治蜀未治。咱们大顺便打破这个定语,就先平了四川。”
    前番兴国公李过、甘陕总督孟乔芳、陕西巡抚张国柱等上书行营,定艾能奇部为大顺新编第十一军,刘文秀部为大顺新编第十二军,陆四准纳。张国柱复建议调第十一军往河南加入中原战场,第十二军往汉中准备入川。
    陆四没有同意调艾能奇的第十一军往河南,而是要艾能奇同汪兆龄、辛思忠、赵忠义等一起经略甘肃、宁夏,完成对孙可望、李定国集团的封堵。
    却同意调刘文秀的第十二军往汉中整编,原因是刘文秀的归降略有不甘,让其部参与对其义兄孙可望、李定国的讨伐可能会横生枝节,所以调到汉中不使其参与接下来的对西作战是稳妥方案。
    而汉中又是入川门户,由刘文秀的第十二军先期入川征讨四川明军,倒是十分合适的。
    毕竟西军对入川作战有经验,对四川境内的大小军头也有一定的震慑。
    战略上,陆四也是想以四川为跳板夺取云贵二省,进而挥师两广,形成南北夹击之势,将朱明残余势力合围,从而彻底解决朱明问题。
    否则,即便南都的弘光投降,南方诸省的明军残余也肯定会奉其他朱明宗室为帝,继续同大顺为敌。
    比如广西桂林那位。
    国家经二十年内乱及外族入侵,已是残破万分,如今的北方人口是十不存一,独南方保存元气,故陆四实是不愿因为持续的战争导致南方诸省也遭破坏。
    当满洲解决那一天,为中国保留更多元气,已然是陆四不可推卸的使命。
    从四川着手用兵,也有点像当年的蒙元侵宋。
    贾汉复先是称颂监国决策英明,然后提醒单以刘文秀部入川或许有所不妥。
    建议可调李来亨、贺兰、武大定等军同刘文秀一起入川,兵力规模上除刘文秀的第十二军三万余人外,再辅以两万左右的“真顺军”。
    “具体方案你着手制定,另外对四川明军要区别对待。对百姓残暴不仁的,要坚决予以消灭。对百姓不错的,当先争取,不能争取的再予以痛击。至于摇黄等土匪,可重金收买几人,使匪攻匪....入川之后,当告我将士,凡我大顺兵至每一处土地,都为我大顺治下土地,百姓也皆为我大顺百姓,断不得乱杀一人....”
    其实陆四想让李过统帅军队入川,因为这位大舅子兴国公为人仁厚,于顺西两军又威望极大,由他统帅大军入川对于凝聚新降西军,安抚四川军民有极大好处。
    可惜李过前番在凤翔兵败,显示其军事才能欠佳,而且现在又在固原坐镇无法抽离,便只能让李来亨同刘文秀一起入川,也算是给李来亨一个立功机会,同时也好生锻炼一下这个小老虎,毕竟将来李过的亲王爵位是要由李来亨继承的,不能没有军功资历。
    贾汉复一一记下。
    陆四又道:“入川用兵定额和钱粮调配可与甘陕总督孟乔芳商议,孟乔芳不能解决的报于我知,我命北京予以调拨。”
    说到这,想起一事,忙道:“另外,有件事得派人专门去办。”
    贾汉复忙问:“监国说的是?”
    陆四看了贾汉复一眼,问道:“你可知秦良玉?”
    “那石砫秦良玉?”贾汉复面有疑惑。
    “正是。”
    陆四沉吟片刻,来到案桌前提笔写了一封信,却是劝降秦良玉的信,写完将墨吹干,递于贾汉复,吩咐道:“你选两个精明之人持我书信往石砫,对那秦良玉晓以大义,于她明说夫人若愿降我大顺,可封忠贞侯,世袭罔替。”
    “封侯?!”
    贾汉复惊住,失声道:“监国,秦良玉乃一介女流,如何封得侯!”
    “女流为何不可封侯?”
    陆四大手一挥,不以为然道:“秦良玉虽一土舍妇人,然提兵裹粮,崎岖转斗,急公赴义,此天下少有英雄也。况巾帼效命疆场,古所未有,迹其忠忱武略,足愧须眉。世间如良玉者,实难多得,我仰她气节,慕她英雄,不吝拜侯!”
    贾汉复从前为明朝副将,自是知秦良玉为国报效事迹,实是男人愧不如矣。然而自古以来未有女子封侯,监国真心劝降秦良玉可以理解,但以侯爵相酬未免有些封赏太过,或者说小题大作。
    “胶侯不必多言。”
    陆四却是心意已决,扬声一笑:“若说自古未有女子封侯者,那便从我大顺始!也愿我中国女子,人人皆学秦良玉!”

第七百五十七章 监国三大事

    纪念花木兰,要学秦良玉。
    对于秦良玉这个正史唯一承认的女侯爷,陆四那是打心眼里敬佩的,尤其是秦家在对后金作战表现出的忠烈让人动容。
    崇祯在世时对秦良玉也是推崇,特制御诗四首褒扬秦良玉,大顺虽是建立在明朝之上,但陆四对于明朝过去的正统是予以承认的,在很多领域也是顺承明制,如此,即便秦家曾与农民军战斗过,但陆四依旧对秦家高看一眼,不吝封侯。
    印象中,秦良玉如今已是古稀之年,病逝时间也就这一两年,因此陆四便要抓紧招降秦良玉,一来是表达自己对秦良玉的敬佩之意;二来也是希望能够通过招降秦良玉来影响川、贵各地的土司。
    不过,虽自己诚意满满,但秦良玉多半不会来降,因为她对明朝太过忠贞。故而陆四也做了两手准备,一是秦良玉来降最好,若不来降则使入川部队先平定石砫以外地区,暂不予消灭秦良玉。
    当年张献忠入川,四处招降土司,独不去石砫,想来这位八大王内心深处对秦良玉这个女英雄也是相当敬佩的。
    交待完秦良玉的事后,陆四草草吃过饭便命召开行营会议。
    会议主题有两个,一是西北各地土司问题;二是乌斯藏问题。
    由于陆四明令兴国公李过、甘陕总督孟乔芳、陕西巡抚张国柱、甘肃巡抚汪兆龄、青海巡抚艾能奇对土司问题采取铁碗手段,即不降者坚决予以消灭,原土司地盘改土归流,彻底消灭蒙元及前明留下的土司势力,以实现国家对西北地区的真正统治。
    这个命令无疑侵犯到了西北各地土司利益,导致一些地方发生土司聚众抗拒大顺事件,不仅一定程度影响大顺对西军残部的用兵,也使得当地的治理难以落实。
    一些大顺任命的地方官员对上面强制要求“改土归流”,结果导致已经投降的土司复叛也怨声载道,不少官员在这件事上明显消极怠工,使得“改土归流”这一大顺监国亲自制定的国策难以落实。
    故,陆四必须从“中央”层面主持召开一次会议,除了要统一大顺上下层官吏的思想外,也对土司问题给出一个战略性的解决方案。
    出席这次会议的除了兵政府侍郎贾汉复、提督高一功、刘体纯等顺军高级将领外,还有拟任礼政府尚书的巩焴、拟任吏政府尚书的宋企郊、拟任兵政府尚书的陆之祺,这三人都是当年李自成在北京任命的六政府高官。
    当初陆四为了尽快构建中央政府框架,以及对原大顺政权的安抚,六政府尚书除了一个刑政府尚书陈不平是他的老淮军底子,其余五人都是老岳父生前任命的。现在除户政府尚书喻上猷依旧下落不明外,工政府尚书宁绍先已经在北京“坐堂”,巩焴、宋企郊、陆之祺三人则是于最近刚刚从家乡来行营“报到”。
    巩焴是前明崇祯四年进士出身,此人当县令时爱民如子,体恤百姓,一身正气,两袖清风,因此离任之时,所任林县男女老少夹道远送,哭声一片,自发为这位巩知县立生人祠。
    李自成攻陷西安时,巩焴时被明廷补授河南学政、布政司参政,不过巩焴未及上任就被围于西安,后从城中逃出隐藏于终南山下。李自成改元永昌时百官皆推荐巩焴,称其是文武全才之士。李自成也听说巩焴是好官,所以便任其为礼政府尚书,然而巩焴避隐未仕。后李自成兵败,巩焴也坚不降清,隐居家乡官家洞,发誓再不做官。
    按理,巩焴虽被李自成任为礼政府尚书,但并没有在大顺出仕,所以不应再为大顺礼政府尚书,可时负责政务院的左辅顾君恩却对巩焴推崇倍至,因此仍将此人列为大顺礼政府尚书人选,且是唯一。
    陆四没有反对,便使人寻访巩焴,查出其于家乡官家洞隐居,特派侄孙陆义良前去拜请巩焴出山就任。
    巩焴却是不肯,陆义良来了脾气,竟命人在官家洞外面堆积柴禾,想将巩焴熏出来,结果差点没把这位巩尚书给熏死。
    陆四知道此事大骂侄孙胡来,赶紧又派高一功往官家洞再请,并向巩焴表达他这监国的愧意。
    高一功还是没能请来巩焴。
    陆四不放弃,又叫甘陕总督孟乔芳去劝。
    巩焴还是不肯。
    陆四虽没有三顾茅庐,但接连派人三请都请不来巩焴,也是来了心气,竟直接命人颁谕,说巩焴再不来行营,便尽杀巩焴家族,屠其家乡。
    这回,巩焴来了。
    不等这位老尚书张口骂大顺监国残暴,陆四抢先开口喝问于他:“你做明朝官时,百姓皆说你是好官,既是好官便当为百姓谋利造福,何以躲在那洞中不为百姓出力?”
    不待巩焴反驳,又道:“你不做我大顺的官,于我大顺又有什么损失?尚书高位,你不做有的是人做!但你可知你不做我大顺的官,却是害了这天下的百姓!因为这天下少了一个好官!”
    言罢,又上前握住巩焴双手道:“可能先生心中有气节,要为那朱明守忠贞,可如今天下大势已明,我大顺驱逐鞑虏,恢复中华,致力于天下一统,结束二十年来灾乱,还百姓太平,给百姓活路,先生这气节于这天下苍生又哪个重?”
    几番话一说,巩焴张了张口却是默认了。
    倒不是大顺陆监国的话对他有多大打动,实因他要不答应的话,族人要死,家乡人也要死。
    相比巩焴这个被强弄来的礼政府尚书,宋企郊这个吏政府尚书、陆之祺这个兵政府尚书却是识趣的多,早在听闻大顺光复北京便已有了出仕之心。
    所以在大顺监国又一次亲自派人寻访他二人后,于民间消失一年多的两位尚书终于现了踪迹。
    宋、陆二人包括巩焴能被李自成欣赏任用,自是都有本事,非一个清官可以形容。
    西北局势,三位就了如指掌,而这些恰恰是泥腿子造反的顺淮军将领们所不知道的。
    好比为何皇帝都需翰林学士,因为好多事情和典故等,都在这些饱读经典的学士肚中。
    因此行营会议之初,便由兵政府尚书陆之祺于与会众人简单说了当下西北土司问题。
    陆之祺首先说土司问题实际是蒙元时期留下的一个弊政,而土司势力又分西北土司和西南土司。
    西南土司有名的就是万历年间造反的杨应龙,天启年间造反的奢崇明、安邦彦之流的。西北地区土司相对没什么有名的,但相较西南土司却又复杂的多。
    “西北地区土司多半是武土司,便是从前隶属兵部管辖,但却掺杂于流官卫所之间的力量,比如嘉峪关以西沙州、赤斤、曲先等地的关西七卫...”
    据陆之祺介绍,西南地区的土司文武结合,有武进士,也有文土司,不仅有土官世系知州,知县,也有宣慰司,招讨司,长官司等震慑蛮夷的武土司机构。
    而西南地区因为特殊人文地理原因,形成“大姓相擅,世积威约”的统治基础,故而土司大多独立自主且统治权强大,便是明朝开国皇帝朱元璋都不得不承认他们的统治,采纳用世袭土官为主管理当地民政,流官为辅起监督管理的方法,即“文武相济”,结果便导致西南土司一个个都成了当地的“土霸王”,要人有人,要钱有钱,一旦有事便能形成大内,如平播之役、奢安之役。
    西北地区因为没有西南那样复杂的民族成分和地理环境,所以一开始便是以流官为主,土官为辅,故而造成的危害不如西南,前明两百余年来,西北土司叛乱较少,且都形不成气候。
    陆之祺进一步为众人说了西北土司大致可分为三种。
    “第一种大多源于蒙元时期驻守西北地区的官员,这些人有的是献城归附,有的是率部投降,鉴于这些人在当地的威信,明太祖便赐为土官,允他们子孙世袭。”
    “第二种是本人并非在西北任职,但在明初时因为各种原因来到西北被封为土官的人,如西宁卫土官陈子明,其原是蒙元的淮南右丞,投降明朝后随长兴侯耿炳文攻克大宁,后留守西宁遂子孙世袭为土官。”
    “第三种就是原西北各个部落首领,多是蒙古人,明朝为安抚他们便将他们封为世袭土官。”
    说到这,陆之祺顿了顿,“这些人也多是各个部落的豪酋,相当于过去的豪强,有事能一呼百应。”
    陆四点了点头,自古以来无论是汉族还是非汉族,豪强都能形成一定势力。而所谓豪强,也大多源于兄弟子侄多,打起架来帮手多。
    吏政府尚书宋企郊道:“各位需要注意,西北土司所辖部落多是蒙古人,这些人没有固定辖地,因此需要明朝为他们划分土地,这就导致土司的地盘往往夹杂在府州县同卫所之间,如此一来是可以有效监督扼制他们,另外就是可以随时抽调这些土司出外作战。”
    高一功眼前一亮:“也就是说若我大顺要消灭这些土司,只需在重要关镇驻军,便能使他们不能呼应,从而可以各个歼灭?”
    陆之祺点了点头:“看上去,是这样。”
    “那便不足为虑。”
    高一功颇有信心道:“先前是怕这些土司势力会合流,现在看来这些土司本就被明朝给羁绊住,一股脑的打是有困难,但一个个的吃掉是没有问题的。”
    陆四没有说话,解决西北土司问题的关键不在于这些土司有多么不好对付,而在于如何统一思想,制定一个行之有效的方案。
    任何问题,只要执行力到位,再难也能解决。
    贾汉复问陆之祺现在西北势力较大的土司都有哪些,他好在制定剿灭方案时着重打击。
    陆之祺记得的庄浪鲁家族,这个家族原先是蒙元丞相脱欢的部下,隆庆年间时扩充至三万多人,大概有兵四千左右。
    “洮州卓尼杨土官家族,统治五百二十族,一万一千五百六十九户,五万五千八百三十八口,其领有士兵两千人。”
    “关西七卫有民不到十万,可用之兵几千人。”
    “西宁冶土官家族,统治七千多户,有兵千余人。”
    “......”
    陆之祺这个兵政府尚书还算合格,在知道监国要对西北土司大动干戈,推行改土归流后,便早早查阅了相关资料,虽不能做到对答如流,但在关键的几个问题上还是给出了大致答案。
    行营这边也有甘陕总督孟乔芳同甘肃巡抚汪兆龄等呈报的一些土司情况说明,综合下来,陆四得出的结论是西北土司虽不像西南土司那样势力强大,但却较西南土司更为复杂。
    这个复杂就体系在一个“多”字上,大大小小的土司势力加起来怕有百家都不止,如果这些土司合流起来,对大顺造成的危害是相当大的。
    好的方面是这些土司因为明朝的种种安排,都处在“汉军”势力范围之内,也就是被包围分割,这就使得西北的土司不可能出现另一个杨应龙或者奢崇明。
    只要动作快,不留余力,是能在第一时间先扫平一半土司,接下来对付另一半就会更加轻松。
    陆四要“改土归流”,实现国家对西北地区的完全统治,甚至将一些他认为不好的宗教因素从西北去除,杀人就难以避免。
    但这是利在当下,功在千秋的事情,不做也得做。
    但有件事情必须引起大顺的高度重视,那就是有一些利益被大顺侵害的汉族地主士绅同土司势力勾结。
    这件事对大顺是有过教训的。
    当年李自成派大将贺锦征讨西北,西宁周边土司祁廷谏、鲁胤昌等人就和明军及反对大顺的地主士绅勾结伏击杀害了贺锦。
    最近辛思忠、赵忠义、艾能奇等领军在一线的将领也多有上书行营,指称土司作乱背后有对大顺不满的地主士绅身影,而这些人当中除了忠于明朝的外,也有一些是曾经降过清的。
    “我这个监国这辈子干了两件大事,一是扛起大顺的天,让我大顺再次光荣!二是带着将士们痛击满洲鞑虏,光复北京,恢复中华!”
    陆四起身看向文武众人,“但现在我还要干一件大事,那就是彻底解决西北土司问题!此事关系我大顺能不能在西北立足,能不能建设好西北,能不能让西北的百姓永享太平!所以,谁跟我做对,我就让谁去见阎王!”

第七百五十八章 统统灭杀

    要办成这第三件大事,归根结底还是在于人。
    如何让人去办事,关键就在于统一思想。
    如何统一思想?
    自古以来无外乎是新的理论取代旧的理论,百家争鸣也好,一花独秀也好,总要有个系统的理念。
    陆四却懒得搞,因为他这人看待事物喜欢扒开表面直达深层。
    因此,他的结论是想要人的思想统一,办法就一个——听话的留下,不听话的滚蛋。
    陆四明谕,自即日起,凡于“改土归流”这项国策落实不到位者,无论何官,一律罢免。
    是谓“中央督省,省督府州、府督各县。”
    对于执行不力的各级官员,一律就地罢免,有丧地失城者,更当追其刑责。
    如此严法之下,积极者也好,消极者也好,必当全力而为。也能于此严法之下留精去糟,为大顺在西北各级地方挑选出一批合格官吏。
    基层中坚力量打造出来,便是政治的基础,辅以铁血的军事手腕,长治久安便不是梦想。
    “各省府州县当速确定,府州县主官、佐贰官皆为命官,各县都要设乡兵,县为中队、府为大队、省为总队,一是缉盗捕匪,二是配合主力清剿土司残余。”
    明朝也好,张献忠的大西也好,李自成的大顺也好,乡兵都是维持地方治安的唯一手段,不过说法不同而矣。
    早在淮扬地区时,陆四就于地方推行预备兵,也就是乡兵,规定府县乡三级兵制,以淮军伤残及老弱充实乡兵,从而实现淮军对淮扬地区的完全掌控。
    现在陆四成为北方主宰,对地方建设自是更加重视,因此在筹建四省时便计划以西军降兵及部分顺军建立西北各省的治安队伍(乡兵)。
    土司问题使乡兵的筹建正好纳上日程,前番在武功、凤翔、固原等地俘虏的大批西军降卒用于填补西北新建数省乡兵空额,一来能够安置降兵,二来充实地方,算是两全齐美之事。
    又命各省速呈辖区详图,以便进驻甘、宁、青、陕四省的顺军主力依图布防主要关节,从战略态势上将西北各地土司地盘“卡死”,再辅以乡兵围剿,不使叛乱土司流窜,成为李自成、张献忠那种“流寇”。
    “要告诉那些土司,我大顺不是蒙元,也不是前明,我大顺只对顺者施以仁法,对不顺者唯有长刀!”
    陆四难得面露凶光,“这西北之地敢有不服大顺者,就杀他个人头滚滚!”
    众文武闻令均是心凛。
    “顺者,其辖地设县的设县,设乡的设乡,原先土司诸官调其它省份任职,新任官吏皆由中央同省调派...”
    陆四当然也会堵死土司投顺之路,一昧将他们逼死,故而铁腕之下又有宽松对待。
    他让贾汉复记录,只要土司们献出土地、人口、牲畜,其原有私产大顺是予以保护,并且根据其土司原有品级高低调往其它省份任职。
    如原有为千户土司往它省便可出任守备一职,许带近亲十人以下,随从二十左右往它省就职。所安排的职务可文可武,由归顺土司自由选择,另外千户以上官品土司子弟中可以录一人为中央太学生。
    这和从前明朝在西北地方实行的“文武相济”有本质区别,前者以流官制土司,虽能确保土司始终受控于流官监督,但却无法使土司所拥有的地盘和人口成为朝廷的赋税来源。
    也就是“空有虚名”。
    并且因为土司是民族的产物,土司治下的各族百姓因为特殊性同汉民族的融合势必会缓慢,甚至排斥,汉王朝的中央政权强大稳定,这个问题就会始终处于水平面之下。可一旦汉王朝的中央政权衰弱,平静的水面必将风波骤起。
    陆四这人不要名义上的统一,他要实质的内外一统。
    土地收归国家,人口入国家正册,由国家委任的官吏进行直接管理,从教育文化、传统习俗等日常各个方面予以改革,从而实现根本性的中华大融合,才是正本清源之策。
    因此,对土司动大刀是第一步。
    第二步自然就是西北地区的融合,以中央政权主体民族为文明核心的融合。
    一代不行,就两代,三代。
    只要这个既定国策不改变,西北这个华夏文明的创始之地必将重新成为这个文明坚不可分的一部分。
    现在负责对土司问题解决的主要是进驻青海的辛思忠暂一军,进驻宁夏的赵忠义暂二军,进驻甘肃的艾能奇第十一军,以及其他陕西顺军。
    不过赵忠义的暂二军同艾能奇的第十一军将承担封堵西军孙李集团的任务,故而当下实际着手土司问题的其实就是辛思忠的暂一军。
    而青海这个新建省也极其复杂,不同于宁夏省是从陕西省剥离出来,也不同于甘肃省是原明朝的陕西行都司,这个省除了原先的明朝西宁卫同塞外四卫外,又有朵甘行都指挥使司,必里卫、答思麻万户府两个前明机构。
    境内除汉族以外,又有蒙古、藏人,复杂程度比之由陕西行都司演变而来的甘肃一省还要复杂。
    行政管辖方面,明代主要是以西宁兵备道直接管理蒙、藏各部和西宁卫的。但是在青海南部所建的朵甘行都指挥使司、必里卫、答思麻万户府等却是实行“土汉官参”制度,并且境内佛教体系旺盛,当地佛教领袖对于地方治理有很大的发言权。
    因此辛思忠奉命进军西宁并兼青海巡抚,首先就是理清青海一省的人文政治环境,从而为青海省的建立提供可行方案。
    要不然就是光有省名,而无有省实了。
    陆四对辛思忠这个“虎焰斑”是十分看重的,此人除了是难得骑将外,对西北问题了解的也比其他人多,毕竟当年李自成派往西北经营的两员大将一个是贺锦,一个就是他辛思忠。
    贺锦被甘肃土司伏击遇害后,辛思忠一人扛起了西北重任,在其经营下大顺方才在西北沿边地区建立稳固统治,如果不是中央主力遇挫转进,辛接到诏令率军撤离西北,假以时日,此人一定能成为西北最耀眼的将星。
    被大顺监国亲自划定的青海省境的复杂情况,辛思忠从投降的西军官吏那边基本摸清了情况,稍后便给行营上书,但这道上书却不是就青海本省情况给中央的建议,而是将乌斯藏问题也一块列入。
    辛思忠认为如果大顺建立青海省并在境内进行“改土归流”,遇到的阻力来源最大的不会是朵甘行都指挥使司、必里卫、答思麻万户府这些当地土司,而是来自乌斯藏方面。
    原因是青海一省的几个土司卫所和指挥使司都受乌斯藏方面的佛教势力影响。
    “欲解决青海,必先解决乌斯藏。欲解决乌斯藏,必灭佛。”
    给监国上书的末尾,辛思忠直接给出自己的最直接的看法,那就是大顺必须仿效从前的三武灭佛,对青海及乌斯藏的佛教势力给予毁灭性的打击,否则由于两地****的土官性质,以及当地百姓多被佛教荼毒迷惑,只简单的进行改土归流根本无法实现青海省的建立,也根本不能保证青海一省的稳固。
    也就是一日不在青海及藏地灭佛,受佛教影响的当地人就一日会同大顺为敌,从此地方不宁,使中央难以有效治理。
    “虎焰斑的上书你们都看过了吧?”
    陆四环顾众人,抛出自己的看法,他点了根烟,道:“我不知道你们信不信,反正我这个监国是不信佛的。”
    “天子者,上天之子!上天者,天帝。”
    贾汉复跟随监国日久,对监国揣摩到位,当下高声表态,同时这个表态也是对监国皇权至高的肯定。
    “说国家大事,什么天子天帝的。”
    陆四轻斥一声。
    “臣失言!”
    贾汉复慌忙躬。
    “虎焰斑说青海的事就是乌斯藏的事,这个乌斯藏的事是不是礼部尚书能给我这个监国解惑?”
    陆四看向巩焴。
    被点名的巩焴无奈出班道:“回监国,乌斯藏本是蒙元对藏人所称,明朝建立之后太祖皇帝朱元璋曾多次派人前往乌斯藏,又命蒙元时期所任乌斯藏故官赴南京授职,不来者皆予罢除...为了对乌斯藏进行治理,明太祖置乌斯藏指挥使司予以管辖,至此乌斯藏方为明朝所有,也是第一次为我中国所有。”
    兵政府尚书陆之祺又补充说道明成祖时为了更加有效管理乌斯藏,便增设了若干卫所驻军,先后设奔寨和牛儿宗寨两个行都指挥使司,后又于藏地其它地方设了一些宣慰司、招讨司、万户府和千户所,前后派遣了大量驻军入驻藏地,从而使得明朝对藏地的管辖更具实际。
    “后明成祖因为藏地与中原交通不便,觉藏地有事,中原难以立时支援,因此又命修筑到藏地的驿路。时明朝征蒙古,下西洋,耗资甚巨,国库紧张,修建驿路需穿越崇山骏岭,所耗人力、钱粮无数,故百官皆上书劝阻,然成祖力排众异,命修此驿路,遂使藏地与中原交通便利,并以藏地交通西域诸国,使臣往还数万里,无虞寇盗矣...成祖,真圣君也!”
    陆四点了点头,大致明白了明朝对西藏地区的治理方式,即设官、派兵、修路、贡道、贸易。
    而符合这几条,便说明明朝对西藏地区是有实际统治权的,而非他那前世不肯读书查史的那般人所言,明朝对西藏没有实际管辖权,从而将藏地归属中国这一功劳移到满清头上,也就是所谓“嫁妆论”。
    但随后陆四明白为何前世有些人不肯承认明朝对西藏实际统治了。
    “可惜嘉靖皇帝因笃信道教,对佛教极其厌恶,便命罢废乌斯藏指挥使,将在京法王、番僧全部驱逐,至此明朝对藏地便不能行使管理权...”
    陆之祺说明朝为了安抚藏地,并考虑佛教在藏地的影响很深,因此就封了八个法王,使这八个法王互相牵制,而明朝所派官员便成为这八个法王有纠纷时的“仲裁者”。
    法王以下又有僧官等,但无一例外,凡是明朝所封的法王、番僧、首领全部都要在北京为人质,所以藏地的实际管理都是明朝派去的巡察官员和当地的明军卫所官员。
    另外一方面,明朝为了解决藏地缺少汉人的问题,就将大量犯人流放到了藏地,一百多年下来成效显著。可惜嘉靖因为厌恶佛教把乌斯藏指挥使给废了,还把一大批对藏地有影响力的人质给赶了回去,结果导致明朝不能再如从前一样直接对西藏进行治理。
    虽万历年间藏地重新来附,但明朝再也不能如从前一样直接派官派兵治事,收税堪丁了。
    辛思忠上书提到了要灭佛,而陆四对藏佛也是印象深刻,便问藏佛相关事项。
    “当年明朝制定乌斯藏僧官制度,分为法王、西天佛子、大国师、国师、禅师、都纲、喇嘛等级,各级僧官都由明廷授予不同品级和职位...”
    巩焴没去过藏地,但身为西北人对藏地的事也是有所耳闻的,据他说现在的藏地其实就是被佛教僧官统治着,原先那些为人质的法王、僧官们现在就是藏地的实际统治者。
    而僧官本质上并不是佛主的信徒,而是披着佛衣的吸血之人。
    又因青海与藏地交接,当地百姓多受藏佛影响,所以连带青海大半地区也被佛教制度深深影响。
    说白了,当地的土司就是僧官。
    “如此说来,青海要平,首重便真是要灭佛了。佛不除,民之愚昧便不能除。先前我考虑的简单了,这个佛教对青海,对藏地影响是极大,需要着手解决。”
    陆四又吸了一口烟,大手一挥,道:“告诉虎焰斑,他是大顺的青海巡抚,只要大顺一天不撤换他,他就是青海百姓头上唯一的天!不管是西方的和尚还是东方的道士,谁想要骑在百姓头上作威作福,法王也好、佛子也好,国师也好,统统灭杀!”

第七百五十九章 千年下来,积蓄甚多

    青海藏地佛事,于陆四而言其实很容易解决,因为大顺不像蒙元一样要利用藏佛,在宫中搞什么帝师,如此使得藏佛不仅在藏地得到极大发展,反过来还吞噬了蒙元主体,使得蒙元贵族集体信仰这个他们从藏地请来的佛,最终造成尾大不掉。
    说白了就是信仰问题。
    蒙古原先信奉萨满教,可在东征西战中见识过更多高级的教派,原先的萨满教因为过于“低级”不能满足蒙元贵族需求,于是自然开始考虑选择新的信仰。
    窝阔台三子阔端在进军藏地时引入藏传佛教,后来忽必烈封红教上层八思巴为国师,至此,蒙元贵族全盘改信藏佛。
    自淮安运河起事以来,淮军可从不信佛,也不信道,也不是跟元末红巾军一样搞什么石人一只眼,可以说对佛、道,淮军上下都是敬而远之的,除了一个特例,那就是杀人之后会放下屠刀念一声“阿弥托佛”的朦胧院信徒徐和尚。
    但徐和尚对于佛的信仰只是个人的,并且他这个菩萨信徒无论从哪方面来看都不太合格,对菩萨更多的是“交换”,而非全身心投入,用投机分子形容可能更准确一些。
    比如徐和尚曾在佛前许愿他日为从龙功臣后,便为佛像度金身。
    这个许愿明显就是一个“交易”,菩萨想要弄个金光灿灿衣服的前提是,必须保证跪在下面许愿的信徒先当上从龙功臣。
    做不到这条,菩萨显灵也没用。
    而如现在江南正向弘光皇帝讨要王爵的孙武进,此人到处宣扬淮扬陆大都督真龙气象,又同徐和尚一起卖力为都督家续龙气,但同样也是个交易,于信菩萨无关,最多跟龙虎山的张天师能挂上钩。
    淮军对神仙如此,顺军、西军这边就更不用说了。
    李自成也好,张献忠也好,还是顺西军的将领们,没一个信鬼神之说的,对那菩萨道爷都是敬而远之。
    宋献策这个半道士也是托了会造谣的福,才有幸混成了大顺的高级领导干部。
    同佛、道毫无瓜葛的新顺军及建立的大顺王朝,当然不会有需要利用佛教的可能。
    汉家的神,从来都是汉家所用,而不是汉家为神所用。
    不好用了,换一个,才是汉家对神佛的基本原则。
    再精准一点的说,财神爷说话都比如来佛好使。
    形象一点,陆四这个穿越者要是号召部下们跟他西天取经怕是没人肯,但要是号召部下们去跟他到大雷音寺抢劫发财,恐怕人潮汹涌,红旗招展,个个带劲。
    佛管的是来世,汉家更看重的是现在。
    没有信仰的需求,去解决局部地区的信仰问题,就是迎刃而解的事。
    大顺也不用同前明一样一定要对西北各地土司、及藏佛宗派施以抚柔之策,搞什么僧官制度、土汉制度,而是可以采取强硬铁腕政策一揽子解决。
    从宏观历史来看,似乎解决藏佛是个大难题,因为人家打唐初就开始传道发展,一千多年根深蒂固的很。
    然而事实上,除了蒙元是主动利用藏佛外,其余各朝都是因为自身受到牵制缘故,也就是中原王朝周边布满可以威胁它的政权,因此不得不采取缓和手段以腾出更多力量用于应对急迫威胁,这样一来就给了藏佛传播和生存空间。
    强如前明,开国之初也是面临北元威胁,后来的瓦剌、鞑靼、建州都是劲敌。
    正统年间瓦剌人连明朝皇帝都能俘虏;嘉靖年间鞑靼人打到北京城下导致“庚戌之变”;后来的建州更是占据辽东,兵入北京,席卷北方,要不是淮扬出了个陆文宗,此时天下已尽胡膻。
    诚然,局面上大顺也有敌人,但不管是西军残余还是南明乌合之众,都对大顺构成不了实质威胁。
    而原先困扰明朝的蒙古因为两百多年的打击(后金也打击)变得虚弱不堪,对青藏二地失去干涉及影响能力,如此,在没有任何外敌威胁,也没有人指手划脚,不必担心这个影响不好那个友邦惊诧的前提下,陆四如不能彻底解决青藏问题,他这个隆武帝便连满清的十全老人都不如了。
    区区青藏,尔今不过百万人口,现在不着手,难道还要留给后人解决不成?
    这绝不是陆四的作风。
    另一方面,由于连年战乱及满洲入侵导致北方人口大规模下降,虽然此让中国北方元气大伤,人口总数不及两千万,但这个人口下降过程也将过去明王朝的种种弊端也涤荡一空。
    形象的说,现在的北方虽然残破,一穷二白,但由于大顺驱逐鞑虏、恢复中华的影响,以及刚刚取得对大西政权的作战胜利,人心以及军民凝聚力已然变得空前强大。
    换言之,陆四这个大顺领袖决定的事,不会遭到任何阻力。
    故只要陆四不走老路,能够坚定的带领大顺基本盘推行新政改革,甚至可以将占中国主导思想两千年的儒教一网打尽,或者说改良儒教,使之成为符合大顺发展,符合时代进程的一个新思想宗派。
    三大宗,儒、道、佛。
    道教现在不敢叫嚷苍天已死,黄天当立,彻底老实,前明时龙虎山虽很风光,但也是半点手不敢插向世俗的。
    儒教因为孔夫子的不孝子孙骚操作,已然让大顺陆监国决意另立衍圣公,搞出人人都可当圣公的新观念出来,随着大顺各项新政的推行,儒教的改良或者说退出历史舞台是必然的事。
    那么剩下来就是这个佛了。
    中原的佛,比龙虎山还老实,顶多有个把如少林寺那般强占田产、欺男霸女的,其它的寺庙,大抵都是向钱看。
    陆四对文武痛心疾首指出青藏等地佛宗对当地百姓荼毒至劣。
    辛思忠的上书中说当地人活在佛子阴影之下,连生老病死、嫁娶节日都由佛和尚们一手主导。和尚们为了衣食无忧,强迫当地人将一生劳动所得大部供奉给寺庙,自己必须节衣缩食,哪怕孩子饿死都要先保证和尚们吃的好,说什么只有这样就能显示对菩萨的虔诚,才能得到神明的保佑,能够超度苦海,死后升入天国,来世会有幸福。
    “都说和尚是出家人,与世无争,六根清净,不问红尘,然何以这青藏和尚却可以渔肉百姓!...自古以来道场以无事为兴旺,何以听说法师变官爷,佛陀成主子的?...虎焰斑上书血泪斑斑,什么和尚以人身做法器,以女子为法具,种种恶迹,当真是人神共愤!”
    陆四越说越是恼怒,简直难以相信出家人会成为一个地区让百姓连怒都不敢的存在。
    “不依国主,法事何能立!世间便是有真佛,也当奉公守法,否则真佛也是伪佛!”
    陆四怒拍案桌。
    “我虽不信佛,但也知佛,佛家常言佛法非外道天魔能破,然僧人不守戒律,破坏僧团,不守清规,视信徒如奴役,岂不是狮子身上虫,自食狮子肉?这等僧人绝非佛之信徒,实是大奸大恶之人,是假佛,必杀之方后快!”
    陆四灭假佛之意坚定。
    众文武心思各异,但对佛家都无好感。如贾汉复这种带兵打仗的自是不信菩萨,而如三位尚书这等读孔圣人书的,那就更加不信佛了,甚至对和尚也是仇视的很。
    儒佛世仇死敌也。
    吏政府尚书宋企郊立时表态,道:“昔年韩愈上书反佛,认为佛只是夷狄之法,非中国所固有,因而不合先王之道...臣对此极为赞同,我中原自三武一宗灭佛以来,佛家还算老实,然这青藏之地由于边远,中原管辖不便,遂使佛荼毒百姓甚厉..今我大顺既纳青藏于版图之内,当地百姓便是我大顺子民,朝廷自当要为他们做主,不可再使僧官欺压于百姓,如此势必要治理佛法,不然此佛背弃纲常,愚昧百姓,边境便永不安宁。”
    陆四欣然赞道:“是啊,我中国从不缺智慧之人,佛法弃君臣,去父子,禁生养,以求所谓清净寂灭,实是纲常毁绝,人伦断丧,当以霹雳手段严惩假佛僧官,还百姓朗朗乾坤,予百姓一条活路。”
    言罢,命贾汉复记录。
    “诏令辛思忠,谕青海土官僧官,晓以我大顺律法,命他们皆来投顺,并配合官府勘验所有寺院所属僧官、僧兵、奴婢、财产,但有不遵不从乃至聚兵抗拒者,大军立至,夷为平地...”
    同处置西北土司一样,对青海境内的土官僧官,陆四虽痛恨,但仍留一线生机。
    即命当地僧官献出大半财产还俗,所领地盘改土归流,由官府统一治理百姓,编丁成册,彻底与寺庙僧官脱离。
    投顺的原先土官、僧官不得留任,但可许他们携亲族十人左右迁往内地,或从商、或务农、或读书、或其它市业。
    土官有品者可任官,僧官却不得任官,不愿还俗者发予戒牒准其往内地其它省份寺院挂靠继续修行。无朝廷给予戒牒者私自挂靠,或潜回原籍者,以谋反论处。
    “青海境内不愿还俗普通番僧当尊重其选择,但须集中于一地进行修行,由朝廷聘请内地有名法师前来主持,朝廷亦要出资购买印刷经文供青海番僧修行之用,若言语文字不便,当地官府须配以翻译通事...”
    考虑藏佛同中原修行的佛法有很大不同,陆四便决心采取“留学”、“交换”、“支教”、“挂靠”等方式从内地著名寺院调拨僧人前来青海,主持当地佛事,再通过官府手段渐渐取缔旧法,这样不仅保证一些百姓信仰需求,也能从根本上杜绝再出现法王、僧王骑在百姓头上的恶事。
    当地真心信佛的僧人也当区别对待,定期往内地寺庙交流,保证经法畅通,学真佛真经。
    “出家人除非还俗,否则不许娶妻生子,违者处斩。还俗者当与寺庙无关,官府入册,耕牧商业,从军读书,都由自便...”
    陆四认为光这些还不够,此外也要开展群众运动,先是让那些从寺庙治下获得解脱的百姓真真实实尝到利益,再动员他们揭发寺庙恶行,从而瓦解佛法罪恶,也保证百姓从此能听官府说,而不是听寺庙说。
    至于内地的高僧大和尚们是不是肯来青藏,那就由不得他们了。愿意来的,才是真大师。不愿意来的,一律视为假和尚。
    佛祖割肉伺鹰都能做到,大师们到苦寒之地传播真经又有何不可。
    辛思忠说要彻底解决青藏问题,必要灭佛。
    陆四赞同这个结论,但如何灭佛却是值得商榷的。
    若强硬,则肯定要出兵入藏。藏地人口倒是不多,武装力量也有限,但虽说有明代修建的驿路可以入藏,然牵涉极大,动员力量至少要一个军,且耗时漫长,钱粮物资消耗也大,入藏之后也会有种种想不到的困难,因此现在入藏对大顺的财政是一个极大的负担。
    故陆四决定先解决青海,然后以佛治佛。诏令青海方面先封堵入藏道路,腾出手全力处置土官、僧官,先将青海的佛子问题解决,再组织当地被“解放”的民众参军配合一部顺军主力等待合适时机入藏,如明太祖、成祖时那般在藏地真正驻军,治理百姓,使当地输马作赋、承担徭役、输纳租米,并推行“改土归流”,将藏地正式纳入大顺省治。
    青海这边实在是不好进藏,就先巩固,待大顺解决蒙古问题后,走旧元入藏道路。
    青海境内有多少寺庙,陆四要等青海方面进一步的报告上来再作决定。但是至少要拆毁八成是必须的,而且寺中财产必须收缴国库。
    大顺无钱,佛子有钱。
    中国北方此时劫后余灰,民生凋敝,陆四欲一统天下,除均田免赋,予民生息,发展生产,恢复市井外,就是增加大顺的国家收入。
    钱从何处来?
    当然是佛子们了。
    千年下来,积蓄甚多。
    “我听闻佛祖说以身为妄,而以利人为急。此意为何?便是只要真身尚在,便当于世人利益。既然佛可以舍身救人急难,佛的后继者们又岂能吝啬。寺中财产捐输国用,造福于民,想来佛祖知道,也当道一声大善。”
    陆四面朝西北,双手合什,无比虔诚,“仰止唯佛陀,完成在人格,人成即佛成,是名真现实。”
    言罢,长呼佛号:“阿弥托佛!”

第七百六十章 穷途末日东西二府

    被迫从延安撤军后,西军东、西二府残军在孙可望、李定国的共同指挥下,突破顺军于延水的封锁成功撤到靖边堡,然后却丧失大量辎重粮草,折损近半将士,军心士气低迷至冰点,每日离营士卒多达百余人。
    更有前番绿营降将唐通率部于唐毛山向顺军投降,若不是孙可望当即立断派人看管高勋、白广恩等人,恐怕降兵皆要复叛,如此,大势必去。
    唐通投降之后,立即将孙、李集团实情向顺军全盘托出,说西军虽据有靖边,然粮草断绝,不能久持,请顺军不予西军喘息之机,当速进兵以求一役而决。
    延水阻击失败的顺军大将李成栋、胡茂桢二人听了唐通交待,立时率所部骑兵数千越过延水河,向靖边堡突进。
    唐通随后也接大顺行营谕令,命其往汉中第十二军三十五镇任军法官一职,随其归降的三千余原绿营兵交由第一军补充。
    十二军是以西军刘文秀部为主整编的新军,其第三十五镇更是刘文秀的嫡系人马,让唐通前往这个镇担任军法官,等于剥夺唐通的兵权,因此明眼人都知道行营这道谕令是直接宣告唐通这个前明手握兵权,举足轻重的宣化总兵、密云总兵,被崇祯帝两次召见赐予蟒袍、玉带,寄予极大厚望的大将,就此结束他“墙头草”的生涯。
    接到调令的唐通对此也是心知肚明,然而不敢有半点不满,收拾东西只带亲随六人便匆匆启程前往汉中。
    因为对于唐通个人而言,这已经是其最好的下场。
    兵政府尚书陆之祺曾询问监国何以不杀唐通这个屡次叛变的小人,要知道当年唐通在随李自成逃到府谷后,见李自成已经没有前途便转而变脸袭击了李过,占据绥德州,以宁武关向满州英亲王阿济格归降,彻底堵死了顺军再入山西的战略企图。
    陆四给出的答复是降者不杀,不能因唐通前番罪过而使大顺失信于天下。
    实际上他没有杀唐通的主要原因是这个墙头草不管怎么说,也随他老丈人在一片石大战过,虽然这仗打败了,但失败的原因不能怪唐通。
    毕竟,一片石之战,唐通的表现还是对得起大顺的。
    后面发生的事,不过人性使然,指望唐通这个前明将领有多忠心于大顺,也不太现实。
    而且唐通曾被岳父李自成封为大顺的伯爵,到女婿这只给了一个镇军法官的职务,算是对唐通的正式定性了。
    当然,还能给唐通一个军法官职务,也是出于继续招降西营其他将领及高勋、白广恩等人的因素。
    不然,直接把唐通押回原籍交地方看管。
    ........
    用“狼狈”二字形容渡过延水撤到靖边堡的西军最是合适不过。
    孙可望让人秘密统计过,除损失士卒四万余人外,武甲盔甲、军器弓弩、粮草大车损失也是巨大。
    奉义父张献忠之命东征之前,东府提调有本部19营兵、新降兵10营,合计二十九营兵七万余人;西府提调有本部16营兵,高勋、康镇邦、白广恩、唐通等绿营降将等,合计二十四营兵五万余人。
    此后东、西二府一路东征所向披靡,又各自纳降两三万人不等,至西营东征声势最盛时,孙可望这个东府提调兵马近十万,李定国这个西府也提调兵马九万余,二位“王子”加起来拥兵近二十万众。
    然而现在东西二府剩下的兵力却只有十万余人,损失最大的是孙可望,他在金锁关下损失上万,北撤途中又前后损失两万多人,如今只有不到七万人。
    李定国这边稍好些,除在延水损失数千人,其本部基本没有大的损失。然而因为要在保德及榆林等沿边留守兵马的缘故,李定国现在能够直接指挥的兵马仅有三万左右本部兵及诸降将兵两万左右。
    单从兵力而言,孙、李集团兵力规模仍属可观,相当于顺军三个军的总兵力,然而由于为了突破延水丢弃了大量武器辎重,使得西军士卒如今有兵器的竟然不到六成,而战马数量更是从战前的三万余匹锐减到四千余匹,其它牲畜损失更是没法统计。
    原本孙可望是准备在靖边稍作休整,并部署防线迟滞顺军尾随之势,然而尚未喘息,就传来保德、榆林、龙州等地被从山西方面过来的顺军逐个击破,靖边以东沿边长城关隘重镇几乎全部丢失的噩耗。
    这些地区的守军几乎都是西府李定国的部下,尤其是保德的勒统武、龙州的高文贵更是李定国最器重的将领,如今却全部葬于顺军之手,令得李定国痛心疾首,握拳长叹,有些后悔自己不应该轻易从晋东北撤出,致使前番东征心血全部东流,更损兵折将无数。
    龙州城这个靖边堡东边的最后一道防线丢失守,当面顺军肯定直扑靖边,为避免再次陷入顺军南北两面夹击的不利情形发生,孙可望召开军议,同李定国等人商议后决定立即向宁夏后卫转进,然后折道往西南经镇戎所入固原,同定北将军艾能奇、抚南将军刘文秀等会合。
    只是未等孙可望同李定国商议好主力转进,何人留守替主力垫后拖延顺军时,降将唐通趁西军看管不备潜至旧部于唐毛山向顺军投降,此举不仅使西军虚实完全暴露,也使本就动摇的军心士气再遭沉重打击。
    孙可望大怒之下竟欲将康镇邦、高勋等降将全部杀掉以绝后患,幸李定国再三劝阻方才作罢。
    虽没有杀人,但孙可望为防万一还是命人将康、高、白等降将全部召在他大营,命其他人兼领这些降将部下兵马。
    唐通的投降迫使孙可望、李定国无法制定完整的转进策略,只得于腊月初三这天匆匆离开靖边向西边的宁塞营转移。
    许是大西气数已尽,转移当天下午竟风云变色,天降大雪,寒冷异常。
    陡降的大雪使得西军将士的转移之路变得更加艰难,此时此刻唯一支撑西军将士甘愿跟随东、西二府转进除了东、西二府的威望外,也是那几百里之外的固原朝廷。
    靖边到宁塞不过一百多里的路,西军整整走了两天多,途中冻死士卒千余人,冻伤不计其数,掉队者也有数千。
    被孙可望当成可以号召西北士绅的崇祯朝首辅大学士李建泰也再一次掉队,这一次掉队同先前迷路一样,都是李大学士故意而为,因为李大学士夜观天象,再结合西营当前实际局面,断定张老西必亡!
    所以,识时务者为俊杰!
    因此,一身貂皮棉袄根本不怕冻的大学士掉队了,接着这位李大学士不畏艰难,在两个仆从的搀扶下冒着风雪向着大顺境内前行。
    然而,让李大学士万万没想到的是,这一次他却真的迷路了。
    几天后,一队从靖边西进的顺军队伍发现了道路旁有一具冻硬的僵尸,这具僵尸除了身上的衣服被人脱光外,没有任何受伤的地方,且身上也找不到任何可以表明他身份的东西。
    可能见这僵尸上了年纪的缘故,几个顺军士兵出于好心将僵尸就地埋了。后来他们又在十几里外发现了两个迷路的男子。
    这两个男子不同一般百姓,一个身上穿着貂皮棉袄,一个脚上套着厚毛皮靴,一看就是非富即贵那种。
    可惜,本应好生盘查这两个男子的顺军却因为急着追击西军,竟然没有细加审问,反而一人给了他们两张大饼,告之正确道路后走了。
    这两人如蒙大赦,就这么一路跌跌撞撞回到了家乡山西曲沃,继而引发了曲沃县有名的前首辅家仆争产案。
    这桩案件闹得沸沸扬扬,不仅惊动了山西地方,还惊动了北京刑部,最后隆武帝亲自过问此案,才审出当年崇祯朝李大学士遇害真相。
    后来民间有好事之人不知怎的寻到李大学士埋骨之地,竟然为其堆了坟头,上立一碑。
    碑中只二字——“活该”。
    ...........
    屋漏偏逢连绵雨。
    孙可望万万没想到,就在他同义弟李定国好不容易将队伍带到宁塞,准备在此停留休整两天时,一封宁夏巡抚的急报却让他如遭雷击。
    大西的宁夏巡抚李虞夔就是同李建泰一起兴兵抗清的前明宁夏巡抚,其在举兵抗清时散尽家财招募义勇,收复了两个州城。后来见西军声势太大,便在李建泰的劝说下一同降了西营,被张献忠任命为宁夏巡抚。
    李虞夔是冬月(十一月)二十六日方知道皇后同丞相汪兆龄、定北将军艾能奇、抚南将军刘文秀及皇城都指挥使窦名望等大西文武向顺军投降的事。
    宁夏巡抚驻地并不在灵州所,而是在青铜峡北边的金积堡。由于李虞夔是降官,因此宁夏西营驻军实际指挥者是留守灵州的东府大将张应科,此人早在崇祯七年便追随张献忠,是西军铁杆之辈。
    故而宁夏是否奉皇后诏令降顺,李虞夔并不能做主,于是一方面派人将此消息通传灵州,另一方面赶紧将此消息向东府通传。
    由于东府领军东征及天降大雪导致道路难行原因,原本快马五六天就能送到的消息足足耽搁了近十天。
    “能奇、文秀,误我,误父皇!”
    孙可望万万没想到三弟艾能奇同四弟刘文秀竟然会背叛大西降顺,气的一刀将他最喜爱的座骑劈死。
    李定国尚算理智,连忙命人将宁夏巡抚派来报讯的人秘密关押,不使其与外界接触,打算先封锁朝廷同定北、抚南降顺的消息,要不然恐怕大军立时就要分崩离析。
    毕竟支撑将士们冒风雪长途至此最主要的原因是,大西将士对大西国还有感情,还有信念,若是让这些将士知道大西已经不存,不亚于天崩地裂。
    孙可望也渐渐清醒过来,望着被自己一刀劈死的爱马却也不心疼,同义弟定国商议他们何去何从。
    “固原既已投降,陕西及行都司定然不保,当初兄长计议重新入川道路肯定会被顺军堵死,此计已不能行,唯今之计只有先往灵州,凭山川地利之险先阻住顺军再说。若灵州不能守,还可退往塞外。”
    李定国短时间就拿出方案,事实也如西府所料,随着固原朝廷的覆没,他们这支大西残军根本不可能再有南下入川的可能,所以退往如今尚未被顺军占据的灵州就成了他们这支残军唯一的退路。
    实在不行,退到塞外也是一个办法,只是那样一来这支西军残军或许就要胡化了。
    孙可望略加思索,采纳义弟方案。
    天降大雪虽让西军转进困难,但同样也让顺军追击变得困难,故而只要他们加紧行军赶往灵州,是可以抢在顺军主力入宁夏前占据有利地形的。
    二人又召来军中主要将领,将朝廷覆没及定北、抚南二将降顺之事告知,众将听后惊诧万分,咬牙咒骂的有之,哀声叹气的有之,默不作声的有之,但经孙可望、李定国再三晓以利害,众将领还是愿意随东西二府撤往灵州。
    靖边堡方面,当顺军李成栋部出现在堡外时,堡中西军守将自知难以抵御顺军的进攻,遂开城投降。
    轻易取得靖边的李成栋大喜过望,便同胡茂桢又领军往西追击,但未几行营却有急令命李成栋部停止追击,等待监国亲至靖边。
    李成栋对此有些困惑,虽天降大雪,但他们面临的困难显然比西军要小。
    “我追得越急,孙可望跑的就越凶,监国命我们暂停追击,许是不想孙可望跑得太快。”
    胡茂桢倒是猜出监国用意,判断当是固原、凉州一线的兵马正在向宁夏境内推进,所以监国这才要他们暂停追击,以迷惑孙李二人,为进军宁夏的暂二军争取时间。要不然不等暂二军夺取灵州,孙、李集团就被他们追进了灵州,到时解决起来肯定会麻烦得多。
    李成栋觉得有可能是这个原因,心中虽有不甘,毕竟监国曾谕令生擒孙可望、李定国便封郡王,故要是他李成栋能将孙、李二人当中任何一人擒住,这王爵便到手。
    现在却被要求暂停追击,与王爵错身而过,李成栋当然不爽,可监国谕令却不敢违,只得闷闷不乐的下令停止追击。

第七百六十一章 马鞭所指,便是大顺

    “北国风光,千里冰封,万里雪飘。望长城内外,惟余莽莽;大河上下,顿失滔滔。山舞银蛇,原驰蜡象...”
    长城镇靖堡,望着内外白茫一片,于长城之上远眺的陆四不禁想到那首《沁园春·雪》,初读此词便觉豪迈万分,今居长城之上内外远眺,身临其境,更使胸间豪情万丈,如红日东出,霞光万千。
    当真是秦皇汉武,略输文采;唐宗宋祖,稍逊风骚。
    大丈夫,当做风流人物!
    镇靖堡段长城是前明九边长城的枢钮段,西连宁夏三卫,东连延绥重镇,直面河套地区。
    “四爷爷,风大。”
    侄孙义良见四爷爷凝视北方久久不语,担心长城上的大风会冻着四爷爷,赶紧将前天四奶奶从京里派人送来的狐袄披风给四爷爷披上。
    陆四倒也没有拒绝,由着侄孙替他披上披风,系上扣带后,对左右随行感慨一声,说道:“可惜了河套啊。”
    “河套实,则无边患。河套虚,则边患烈。”
    兵政府尚书陆之祺叹息一声,河套地区实是太过重要,此地位处蒙古草原与黄土高原交界之处,黄河三面环绕,凭借黄河灌溉之利,河套地区物产丰富,土地肥沃,又兼得阴山、贺兰山之地利,自古以来就是兵家必争之地。
    战国时,赵国在此设云中郡,后秦改置九原郡,汉则为五原郡。唐时设朔方军,至唐末藩镇割据,河套遂为党项占据,并以此为基业建国西夏。元灭西夏,河套为甘肃行省所治。
    明朝驱逐胡元于塞外,光复河套地区并设东胜左右二卫管治,从此河套为长城北部重要屏障。只要河套一日不失,便不虞有胡虏寇边之患。
    然而当年成祖靖难时曾得蒙古兀良哈相助,靖难成功后成祖将大宁都司内迁,又将河套的东胜二卫裁撤用于酬谢兀良哈,结果导致河套地区脱离明朝统治,、北京以北几百里也为蒙古人占据,为后来明朝不断的边患埋下伏笔。
    “朱棣虽是圣君,但圣君也有自大不足之处,轻以边塞重镇相酬异族,自以为明朝强大,异族不足为虑,却不想他死后这大明便一日不如一日,当年不过酬谢之物却成了明朝百年祸患...此事也当为我后人鉴,你们记住,日后边塞大事,大到一城一地得失,小到一堡一塞存亡废撤,都须三问朝堂方可决断,绝不可因我一言而得失。”
    陆四所言,边上自有行营学士记录,这些不仅将作为实录留存后世,也将定期整理成册供大顺军民学习,有的更要成为朝廷定制。
    “不过也是为君者的权术之道。”
    长城上的风真是很大,陆四打了个喷嚏,却不在意对众人道:“朱棣以边塞重镇相酬助他一臂之力的蒙古人只是表因,内在却也是他这篡位之君怕漠南诸王及塞王异动,学他也来个靖难...所谓卧塌之侧岂容他人酣睡,想要龙椅坐得稳实,最好的办法当然是削夺兵权了。”
    陆之祺微微点头,监国所言有理,当年的大宁都司及东胜二卫分别由宁王、晋王据有,二王兵强马壮,成祖岂能不忧。索性便将这塞外重镇全部裁撤,军民内迁,如此便使宁、晋二王羽翼皆折,不复威胁。
    “我这几日读书,仁宣弃地让人扼腕,土木之变让人心惊,不过正统初年明廷倒也气象一新,有进取精神,可惜前人因果,后人无法不受。”
    陆四一边往堡城走去,一边对众人说道。
    其言指的是正统三年明朝曾重新在河套地区设立东胜卫,但因新设东胜卫孤悬草原、粮草不济,守御困难,又迁至延、绥地区。期间河套地区防务空虚,逐渐为漠南蒙古诸部占据,成为其侵扰明朝内地的基地。
    “河套之重要,朝堂有识之士不是不知,明朝与蒙古人为这河套争了一百多年,成化、弘治、正德三朝颇有收获。嘉靖年间总督三边侍郎曾铣力主收复河套,上疏《请复河套疏》得到内阁首辅夏言的支持。
    但权臣严嵩为打击政敌,称收复河套会轻启边衅,同时勾结败将仇鸾,诬告曾铣对俺答实败未胜,克扣军饷,贿赂夏言以求加官进爵。后为严嵩勾连诛杀,自此,明朝内部无敢言边事者。此后,明朝对蒙古完全采守势,河套也完全落入蒙古诸部的手中,遂使边患愈加严重。”
    贾汉复揣磨上意,在知监国要往直面河套第一堡的镇靖堡时,便知监国许是对河套地区有些想法,因此连夜翻案查史,又找了好几个人询问,这才做到对河套地区的往事了如指掌。
    果然功夫不负有心人,这番准备没有白费心机,听得监国不住点头。
    “党争误国!”
    陆四停下轻拍城垛,面上无比痛心。
    河套地区毁在党争,辽东地区也是毁在党争,这明朝的党争实是可恶的很。然而这世上只要有人就必有派系,有派系就必有利益牵扯,想要世上无党,等于痴人说梦。
    他这大顺监国唯一能做的就是将大顺日后的“党争”框起来,并不断给出引导方向,如此才能确保党争再烈,对国事的损害也有限。
    稍后,又摇了摇头,对众文武道:“嘉靖这个皇帝说不上好,也说不上有多不好,施展权术平衡朝堂也是一种本事,然而其在位期间将河套,哈密两地拱手送人,使北方屏障尽失,虏患加剧,进而催生辽东祸事,实为国家之罪人。”
    “监国所言甚是!”
    众文武齐致附和。
    陆四微一点头,指了指北面的河套地区,道:“河套事关我大顺北方屏障,不能同前明一样拱手送人,给我大顺子民留下祸患,故我思来想去,决定重设五原府,遣大将征伐此地,并以五原、灵州、平罗、镇戎、平虏五府为宁夏省境,省治便为五原,尔等可有异议?”
    “用兵河套?”
    兵政府尚书陆之祺一惊,脱口便道:“不可!臣以为残明尚未灭亡,监国若对河套用兵势必使蒙古诸部与我大顺为敌,将来蒙古诸部也必牵制我南征,用兵河套也需大量钱粮物资,非短期就能平定...”
    既是“兵部尚书”,陆之祺考虑的就是现实问题,眼下大顺虽兵强马壮,可实际也有点强弩之末,毕竟北方残破空虚,难以提供大军用兵北方的钱粮,要是用兵河套深陷进去,恐怕南征之事便要一拖再拖了。
    “尚书所说,我自是清楚,国库眼下是空乏,但也不是同崇祯朝一般。钱粮方面,我另有筹备...”
    陆四也不是心血来潮就要用兵河套,而是再三斟酌的结果。眼下河套地区蒙古势力相对而言比较弱小。而蒙古人的主力漠北蒙古又正在对漠南蒙古用兵,因此现在用兵河套战事规模较小,不会太过激烈。
    另一个原因是河套地区原本是明朝册封的顺义王卜失兔的地盘,也就是原来的鞑靼俺答汗所属的鄂尔多斯部,后来蒙古林丹汗崛起打败了卜失兔,占领河套地区。
    后金崛起,洪太率军攻打林丹汗,吞并了林丹汗的察哈尔故土,林丹汗便只据有河套及土默川一带。林丹汗与明朝关系也恶化,曾率军入侵大同,杀死明朝军民数万人,并险些攻占大同。可惜林丹汗辛苦一番还是给后金做了嫁衣,其被洪太击败逃到青海后,河套地区的蒙古人都降了后金。
    虽说如今清廷已亡,但不知道是什么原因,大概是因为讯息落后或者说不知道怎么办的原因,河套地区那些蒙古伪军还奉着满洲。
    首领是被满清封为郡王的塔什海同虎鲁克寨桑,二人原先都是林丹汗的两翼大总官。
    据高进派到塞外的细作禀报,河套地区现在的蒙古人不会超过十万,能上马的士兵也不过万余人,甚至只有几千人。并且由于后金在崇祯年间的数次打击,以及明朝对河套的物资封锁,这些残留在河套地区的蒙古人严重缺少铁器,弓弩什么的装备极少。
    因此过去清军入关抽调蒙古人随军时,河套地区的蒙古兵十分踊跃,原因便是能够随满洲大兵到中原抢劫,哪怕只得些残汤剩羹也让他们极为满足。
    而河套地区地域辽阔,土地肥沃,可容数百万人于此繁衍生息。
    不到十万蒙古人于此居住放牧,好比一大片湖泊,只有几千只野鸭,此时不将这这千只野鸭捕杀,等他们繁衍几万甚至几十万只出来,再想去扑灭无形之中就增加了若干困难,也会多增伤亡。
    故,陆四决意用兵河套,收复这一自古汉家必争之地,并将宁夏省府放在更名为五原府的河套地区,以此来确保大顺对河套地区的永久占领。
    他意由高一功率第一军出河套,除了解决掉塔什海同虎鲁克寨桑这两个满清伪官外,也能通过对河套地区的占领彻底让西军的孙、李集团被围死,连跑出长城的机会都没有。
    粮食方面,陆四拟让中央政府解决三分之一,其余由高一功自己想办法就食于当地。军饷这一块,却是要着落于正在青海拆寺的辛思忠头上了。
    众人见监国连领军出征的人选都已定下,哪里有人还敢说不可用兵。
    “你们要记住,恢复故土是我们每个汉人的使命!”
    陆四突然于风中将手执马鞭朝北方一指,掷地有声道:“我之马鞭所指,便是大顺!”

第七百六十二章 天罗地网

    宁夏。
    接到进军灵州命令的暂编第二军提督赵忠义督其本部兵,并原西营皇城都指挥使窦名望指挥的两镇降军火速沿葫芦河北进,沿途不作任何停留。
    堵在顺军进入宁夏的第一道关卡就是镇戎所,原是明军的一个千户所,西军占领此地后留四千余兵马在此驻守,隶定北将军艾能奇提调,同时还有一个西营工部直属的军械维修厂和马厂。
    窦名望率部到此后即命人劝降镇戎所守军,守将郭槐先前已经接到定北将军艾能奇命其归顺的书信,心中早就动摇,再见顺军来势汹汹,他孤军难以守住镇戎所,便审时度势率部开堡出降。
    好生安抚郭槐,命其仍为镇戎所守备之后,窦名望便又领骑兵沿镇戎所境内的清水河直奔上游宣和堡。
    宣和堡守将为东府将领马远,原是本地豪强,清军入西北曾降清为绿营游击一职,后清军势颓遂向西军投降,被孙可望收编授予副将一职。
    早在半个月前,马远就听闻大西皇帝远征西安身死,西军在陕西境内遭到大败,当时就生出反叛之心,决心改投门楣归顺。然而顺军在固原、平凉境内突然捕杀米喇印、丁国栋二将,杀害其部军民六万余人,此事让马远不敢降顺,转而决定坚守宣和堡待援。
    行营给暂编第二军的军令是必须于腊月初十以前夺取灵州,从而一举断掉自宁夏后卫方向逃窜的孙、李集团入灵州可能,最终将此部西军残余封死在宁夏后卫花马池一带。
    窦名望作为暂编第二军的副提督,又是第二军入宁先锋,比之顺军本兵更加急于夺取灵州,甚至可以说其想歼灭孙可望、李定国的心思比顺军将领还要坚定,故急于进军灵州的窦名望立时下令强攻宣和堡。
    经两日激战,窦部以损失一千多士卒的代价终是破堡,杀马远以下将士六百余人,余者未杀。
    暂二军提督赵忠义率本部兵赶至宣和堡后,痛恨马远坚守行为导致顺军耽搁两天时间,便将那些没有被窦名望下令杀害的马部士卒尽数坑杀于堡外,又遣兵捕杀方圆五十里活人,以此震慑及警告其余西军控制州府城堡抗拒大顺的下场。
    此残暴行为很快取得成效,宣和堡以北及附近西军控制地区的官绅士民都被顺军的屠杀吓住,也都知西营大势已去,所以相继在城(堡)外设案焚香祈祷:“愿苍天庇佑,使生灵免于屠戮,彼若仁义之师,我等必竭力奉顺。”祷毕,旋即杀猪备酒,运送粮草至城外十里,又派使者迎接大顺军的到来。
    如此,暂编第二军兵不血刃进驻青铜峡一线,沿途相继占领大小城堡寨所32处,收降西军一万六千余人,收得百姓七八万。
    暂二军的一支偏旅由永康堡方向沿长城一路西进,相继占领永康堡、胜金关、镇虏堡、进至沙山,屯兵大小松山堡,打通了已定名甘肃省的原陕西行都司同宁夏省的驿路通道。
    由于宁夏前卫、中卫众多城堡寨所绅民因害怕顺军屠杀主动献出的粮草,让因为突入过快战线拉长导致断粮危机的暂编第二军得以继续北进。
    在赵忠义的严令下,除宣和堡屠杀外,顺军未在其它地方屠城,所到之处军纪严明,秋毫无犯,与当地百姓市买也极为公平,这让那些提心吊胆的投降官绅都是放下心来,庆幸当初没有选择同宣和堡马远一样与顺军死战。
    腊月初二,暂编第二军前锋暂五镇旅帅傅贵带领下抵达青铜峡南侧的硖口山,而当面就是据守金积堡的宁夏巡抚李虞夔。
    傅贵于军中有一绰号叫“三拐子”,原因是此人打小罗圈腿,走起路来一拐一拐的。
    “三拐子”也是最早追随大顺监国陆文宗于运河起事的河工,也是随监国勇夺淮安的七十六勇士之一,先是在淮军中做队官,后来升任营官。随军北上攻打满洲豪格集团因功升标统,现从原第二军调任由西军白文选部改编而成的暂五镇任旅帅一职。
    当初随傅贵一起造反的同村老乡齐隆现在第七军担任旅帅,另一同乡宋老瓜则在第二军当镇军法官。
    两个多月前傅贵和宋老瓜曾在商洛遇见,交谈得知当年由监国亲自许配给宋老瓜的那个官太太已替老宋家生了三个儿子,一个女儿。
    这让傅贵很是眼红,因为他到现在都没成家呢。
    女人倒是有,攻占北京时上面曾发给傅贵两个满洲的亲王格格,那两个格格因为身子没长开,看着显丑,傅贵不太乐意,便一个送给了族弟当老婆,另一个以纹银三十两的价码卖给了北京城中一个老光棍。
    这位傅旅帅是一门心思等天下太平,就回趟盐城老家娶个当地姑娘做女将,外地的,尤其是满鞑子的女人,他不待见。
    按上面意思,傅贵派人劝降据守金积堡的西营宁夏巡抚李虞夔。
    李虞夔早在知道镇戎所、宣和堡等相继“沦陷”后便知道顺军是冲灵州来的,也知道以西军在宁夏中前卫的力量根本挡不住顺军,又知顺军为了逼迫西军投降于宣和堡屠遍方圆五十里,故他若坚守的话很有可能会让金积堡百姓同宣和堡一样遭到顺军屠戮。
    所以再三思虑,为免百姓无辜受戮,李虞夔决意归降大顺,然而其子李弘却说金积堡控扼青铜峡,占尽地利,有一夫当关万夫不开之势,因此哪怕金积堡只有三千守军,也足以将顺军十万人马挡在关前。
    “父亲若不战而降,恐母亲与弟弟他们就要死于非命!”
    李弘坚持不降除了金积堡有地利可依外,就是他的母亲和弟弟都在灵州城内。
    灵州守将张应科是东府亲信,要知道李虞夔父子不战而降,一定会杀李虞夔的妻子泄愤。
    “这...”
    被儿子反复相劝,又想老妻及幼子等人在张应科手中,李虞夔于是改变主意决心死守金积堡。
    金积堡不降消息传来,傅贵无奈也只得开始攻堡,但此堡的确占尽地利,他连番督兵猛攻都不能破堡,反而折损三四百人。
    无奈,只得停止进攻,一面抓紧打造器械,一边向镇部及军部告急。
    暂编第二军提督赵忠义听闻西营那个宁夏巡抚竟敢拒堡死守,大怒之下亲自带兵前来攻打。
    不过赵忠义也非有勇无谋之人,在实地察看过金积堡一带地形后,赵忠义命人在金积堡东南一里多处堆土成高台,然后将军中携带火炮拉上高台,尔后大小火炮同时朝堡中开火。又用投掷器将数十枚闯王包往堡中投出,如此反复炮击轰炸,终使堡内守军难以支撑,顺军步卒披甲死士持盾正面猛攻,终是大破该堡。
    李虞夔之子李弘于顺军破堡之后犹自死战,后被顺军逼到悬崖投崖而死。李虞夔本人则在顺军破堡之时被亲随数人架起逃出,因不敢去灵州便往韦州其女婿王某家躲避。
    两个多月后,李虞夔被顺军搜出,阵法于韦州。
    驻守灵州的东府亲信张应科在接到金积堡求援信后,心知绝不能让顺军攻占金积堡,遂抽调兵马由他本人亲领准备救援金积堡。
    未想顺军破堡太速,张应科率领援军还在半道之时金积堡已经丢失,其于马上呆滞,万分沮丧,对左右言道:“灵州之地素为塞上江南,然此富饶之地却无兵马可拒顺军,我纵是有心为东府经营这塞上江南,怕是也无法再支撑下去。”
    金积堡如同灵州南大门,此堡一丢,西军再无地利可依,张应科纵是不肯归顺,面对来势汹汹的顺军也是计无可出。
    灵州与东西二府间的音讯也断了,不知二府在何处的张继科垂头丧气撤回灵州,准备做最后的坚守,以全其气节。
    然而灵州城内却不是所有人都愿意为已经覆没的大西流尽最后一滴血,最终张应科被其麾下将领杀害,随后灵州城遣人向顺军投降。
    此时是腊月初九,距离行营给出夺取灵州的时间提前一天。
    灵州城的投降直接动摇了西军在宁夏前卫及左右中屯卫所有驻军,一时之间,驿道之上往来皆是奉书投降的西军使者,各地城堡寨所也是纷纷易帜。
    赵忠义以宁夏巡抚身份率军入驻灵州,同时大顺行营任命的宁夏布政使、原西营右丞相严锡命也抵灵州城。
    根据行营命令,严锡命这个宁夏布政使开着始着宁夏省境及府境划定,最终将原宁夏前卫所在划为灵州府;将原陕西布政使所属的固原、平凉及宁夏后卫南边划为镇戎府;将宁夏中卫及以西靠近甘肃地区大小114堡所划为平罗府;将宁夏后卫及原延绥部分地区划为平虏府;
    原是准备以灵州为宁夏省府所在,但不久又接行营谕文,设河套地区为五原府,命宁夏省府设五原,暂宁夏巡抚衙门、宁夏布政使衙门、宁夏按察使司衙门于灵州先行开衙,待五原并属大顺之后三衙即着迁往五原。
    随着暂编第二军进驻宁夏,接手原西军控扼盐池、惠安、阳宁三堡,兴武、安定、柳杨、天池等沿边长城堡塞;顺军第一军出河套,第二军、第四军及第六军相继从延绥、陕西境内进逼,一道针对孙可望、李定国集团的大包围圈已经初步形成。
    这个大包围圈也可以用开罗地网来形容。

第七百六十三章 西府长子 逼进死路

    自张应科被杀灵州归降,原前明宁夏前卫境内的大小城堡寨营几乎都向顺军投降,独一军不肯降。
    此军约有三千余人,带兵的将领是西府李定国麾下的副将吴三省,驻地是宁夏前卫最北端的镇远关。
    闻灵州大变,吴三省大吃一惊,本意招拢左近堡寨西军固守,然而宁夏大势已去,其军令左近皆不肯奉。无奈,不愿降顺的吴三省便带所部欲东奔寻找东、西二府,会合之后再图将来。
    这一情况很快被灵州的大顺巡抚、暂编第二军提督赵忠义知晓,因吴三省部兵马不多,遂命旅帅傅贵率军阻击吴三省。
    傅贵自李纲堡出兵,除所部数千人外又收得雷福、张亮、常信、洪广、姚福、镇信等堡寨西营降军数千人,共计兵马一万四千余恢剿吴三省,并在威镇堡一带成功截住吴三省部。
    两军阵前,吴三省突执马勒缰朝傅贵部喝喊:“尔等可知忠义二字作何写法!尔等叛西归顺,向昔日同袍亮出刀剑,可对得起十多年来的同生死义!可对得起老万岁!”
    此话令得不少刚降的西军将士面有愧色,有些在西营时间较长的军士更是暗自落泪。
    傅贵见状,知不能让吴三省继续动摇军心,遂发烟花弹命攻击。
    吴三省也是狡猾,知傅贵所部多半是西营降卒,且都是新降之人,对顺军忠心不够,且大半仍对大西有感情,故使兵士纵马大呼:“大西军不打大西军!大西军不打大西军!”
    西营降兵听闻此言,竟是不肯出力,结果让吴三省一举冲破防线。
    傅贵无法约束败逃降兵,不得不跟着狼狈而逃。战后清点,除本兵折损五百余外,降兵竟是散了三千余人之多,堪称大败。
    灰头土脸的傅贵只得一方面将败讯老实报于灵州军部,一方面收拢残兵继续追击吴三省,以求将功赎罪。
    “大西军不打大西军,嘿,这个吴三省倒是个好脑筋!”
    宁夏巡抚赵忠义闻傅贵败讯,不怒反笑,又问窦名望吴三省和吴三桂那个大汉奸有什么关系,是否族兄弟。
    窦名望回说吴三省和吴三桂并无关系,此人是崇祯十三年在湖广加入的大西军,一直被西府李定国看重。
    “不是汉奸的兄弟便好。”
    赵忠义笑着点了点头,亲点本部精兵四千并窦名望部六千人合兵往横城堡封堵吴三省。
    这个横城堡距离灵州不到百里,吴三省若想东奔必经此地,不然只有绕道河套蒙古人的地盘。
    吴三省虽在威镇堡击败顺军,但所部兵马毕竟只有三千余人,根本不可能经由蒙古诸部落占据的河套地区南奔延绥,因此只得趁着顺军没有反应过来之前沿外边长城诸堡一路东进。
    由于宁夏前卫诸堡都是新降顺军,有些城堡顺军已经接手,有的则尚未进驻,这便导致吴三省东奔途中时常遇到那些新降城堡故意“放水”,两日急奔一百余里,竟是无有兵马阻拦。
    可惜,其东奔意图太过明显,且沿边长城封锁太易,最终还是被赵忠义亲率的主力堵在了其东奔必经之地横城堡。
    战前,未等吴三省故计重施,叫嚷什么大西军不打大西军,赵忠义先命人朝吴部大喊:“汉人不打汉人!”
    又叫:“顺西合营,共保闯王,共享富贵!”云云。
    再以精骑本兵率先冲阵,结果吴三省没能再创造奇迹,只一个回合便被顺军精锐骑兵击溃。
    吴三省的亲兵也被冲散,只几人被顺军团团围住。
    赵忠义拿千里镜看的分明,发现吴三省背上似绑着一个孩童,不由好奇问窦名望吴三省所背何人。
    窦名望接过千里镜瞧了瞧,突然面色一喜,道:“难怪吴三省如此拼命,原来是西府长子在他军中!”
    “西府长子?”
    赵忠义惊奇。
    窦名望赶紧解释说吴三省所背负的孩童就是李定国同妻子刘氏所生的长子李溥兴,今年才五岁。
    “若能擒了这西府长子,李定国或许会降。”
    窦名望说这话的时候心里不是十分有底,据他对李定国的了解,莫说长子了,就是两个儿子都被俘虏,其也未必肯降。
    不过不管李定国是不是肯降,先擒了他长子总没错。
    赵忠义也是大喜,又怕士兵误伤李定国长子,赶紧下令要军前多加注意,不可射杀吴三省背负孩童。
    吴三省心中大急,背着西府大公子左突右冲,座骑被顺军火铳击毙,无奈只得下马步行,然始终无法突出重围。
    见此情形,吴三省知已是无路可走,不愿被顺军俘虏蒙羞,遂生自尽之意,但又不忍西府交于自己照看的溥兴也遇难,便将溥兴交给一名亲兵,自己则引刀欲自刎,结果右臂却被顺军箭枝射中,疼痛之下长刀落地,尔后一众顺军蜂拥而上将其生擒,继而将其押至主帅面前。
    “要杀要剐,悉听遵便!”
    吴三省倒也是硬汉,面对顺军一众将领也不求饶,只求速死。
    同吴三省一起押来的那位西府大公子虽年纪尚幼,但却颇有乃父之风,迎着寒风站在师傅吴三省边上不发一言,但小眼睛中却满是仇恨。
    窦名望知吴三省悍勇,也知其忠于西府李定国,便欲了结吴的性命。
    然赵忠义却制止了他,对那吴三省笑道:“先前本提督使人已经告知你等,大顺大西本是一家,自家兄弟有什么问题大可坐下来说,何必非要你死我活的。”
    又道:“你今既已败阵,若是鞑子明军,我是定不饶你的,但你我两家同根同源,我大顺监国又明谕天下善待你西营将士,故本提督不杀你,你且去灵州侯着。”
    当下命人将吴三省连同李定国的长子一同押去灵州,好生看押,其余吴部被俘将士也都妥善处置,死者予以埋葬,伤者予以救治。
    解决了吴三省部后,赵忠义率本军主力奔红山、兴武营,完成对孙可望、李定国集团包围封堵的西线最后一环。
    .......
    宁夏后卫。谷
    孙可望、李定国率残部自靖边西逃后,虽天降大雪使西军行军困难,冻死冻伤甚多,逃兵也是众多。
    然而顺军也因为这场大雪放缓了追击速度,遂使西军获得一丝喘息之机,由宁塞一路退至定边营、盐场堡一带。
    风雪停后,顺军又开始自靖边西追,由于孙可望、李定国急于撤回灵州,沿途大小堡寨都没有留兵据守,使得顺军进展迅速。
    九日,孙可望同李定国于定边营召集诸将商议,李定国认为当尽弃宁夏后卫退入宁夏前卫,不然分兵据守会让兵力本就不多的西军更加分散。
    与会诸将大多认同西府所言,孙可望却认为应当组织一次反击之势,一来可以迟滞屁股后面的顺军,二来是能将动摇的军心士气稍稍恢复。当然,如果能给予顺军一次重创是最好不过。
    眼下大西将军急需一场胜利!
    “绝不可使顺军以为我西营乃是丧家之犬!”
    孙可望主意坚定。
    李定国等人考虑一直被顺军这样追击对军心士气的确大有影响,遂没有再劝,根据孙可望的军令开始部署。
    反击地点孙可望就定在了定边营,军中仅有的四千余匹战马也统一归调东府大将张虎指挥,期以关键时候能给顺军重击。
    一直向西急追,沿途没有遇到任何西军阻击的李成栋部一头撞了上来,结果在定边营以东南的三山堡被李定国指挥的西军伏击。
    战事起初西军因为占了突然及地利优势,给了李成栋部极大杀伤,然而由于西军武器装备及辎重大多丢失,缺少后续攻坚能力,结果让李成栋成功稳住阵脚。其子李元胤率一支数百人的骑兵迂回西军东侧猛攻,李定国再三调兵反击都不果,眼看顺军越战越强,只得匆匆下令撤兵。
    双方脱离接触后,顺军清点伤亡两千余,西军伤亡也不低于此数。但整体西军占了优势,因为顺军伤亡多是骑兵,西军伤亡多是步卒。
    算起来,这是李成栋在李定国手下吃的第三回败仗了。
    第一回是宁武关前的凤凰山之战;第二回是延水河前;第三回就是此战。
    连吃三个亏的李成栋也有点慌了,不敢再追击北撤的西军,结果让也是强弩之末的西军在李定国指挥下成功撤回定边营。
    后续的顺军第四军在提督左潘安的指挥下与李成栋部会合在三山堡,听了李成栋部战败经过,左潘安有些惊讶,以为西军实力仍很强大,故便想等侯监国主力前来。
    姜骧却认为西营此次伏击明显虎头蛇尾,更像是为了撤退做的一次“吓唬”式反击,而不是真的要与顺军决一死战。
    这从李定国匆匆下令退兵就能看出。
    参与此战的军官们也表示西军的火器用的不多,铳声了了,这表明西营在此前的撤退过程中可能已经丢弃了大部分装备辎重和药子。
    左潘安越听越有理,加之急于挣回在龙州城下丢的脸,便督兵攻打北上攻打定边。
    战役在腊月十七打响。
    孙可望亲率主力据守定边营,李定国率军守盐场堡,两地互为依靠。
    不论顺军攻哪地,则另一立即予以出击,从而形成南北夹击之势,便是不能夹击顺军也能起到牵制顺军作用。
    左潘安率军抵达定边后,却是没有同孙可望以为的先派兵切断定边与盐场的道路,而是督兵猛攻定边东门,西门及定边与盐场交接一兵一卒都没有派。
    这让孙可望顿时头疼,因为顺军光攻定边东门,其兵力就集中在一起,使得他同义弟李定国同攻同动、南北夹击的作战意图就无法达成。
    而且这种打法也太过愚蠢,顺军光攻一门,看着也是集中兵力火力,可城中西军同样也能源源不断补充,打到最后就形成了添油战法。
    却不知对面的顺军主帅压根就没想过全歼西军,而是想着步步为营,一点点往前推进。
    孙可望要率军走,顺军也根本不会阻拦。
    因为,顺军高层已经接到行营军令,要将西军不断的朝花马池一带压缩,所以一线指挥的左潘安这次才没有犯围死的错误,而是大大方方的给了孙可望一条“活路”。
    “活路俺可是给了,他孙可望要是不走,那就不能怪俺喽。”
    左潘安对夺取定边营还是很有信心的,他现在对监国大兄弟的那句“一切恐惧的不足皆是来源于火力不足”特别推崇,所以,他将能搜罗到的火炮全带来了。
    战斗打响后,西军很快就知道顺军为何就攻一门了,因为他们的火力实在是太过强大。
    不仅顺军炮火猛烈,还使用了大量威力巨大的闯王包,火铳射速也较从前明军使用的鸟铳快,两日激战下来,定边营城墙被炸毁多处,整座营城摇摇欲坠。
    担心城墙撑不住的孙可望决意撤出定边同义弟李定国会合,便让大将张虎领兵七千继续守定边。
    可是让谁也没想到的一幕发生了。
    孙可望率部向盐场堡方向退去并渡过浮桥后,让大将郑爱秀带人于此据守接应张虎撤回来,然后两将一起领兵退回盐场堡。
    然而郑爱秀却在张虎部尚在坚守的时候就命人将浮桥砍断了,原因是当时对岸出现了顺军骑兵身影。
    担心顺军会来抢夺浮桥的郑爱秀也没多考虑就命砍断浮桥,结果不知浮桥已断的张虎见东府爷已经过河,便赶紧带着几千部下出城渡河。
    到了河边西军才发现浮桥已断,几千人因此无法过河,要么被追上来的顺军杀死,要么落水淹死,要么就地投降。
    因为浮桥被砍断,顺军也无法过河继续追击西军,战役就此结束。
    整体上,除了张虎部全军覆没,孙可望部实力尚在,盐场堡的李定国也没有参与此战,然而新兴堡落于顺军之手,却让大顺监国套在孙、李集团脖子上的绳索又勒紧了一层。
    只是这道绳索,孙可望同李定国并不知道。
    原定的反击不仅没有达到战前目的,反而损兵近万,让孙可望也变得有些消极。
    半道遇到带兵来接应的义弟定国,可望视之久久无语,兄弟二人最后皆是叹息一声。

第七百六十四章 大师会挨刀否?

    安边营,原名深井,前明成化陕西右参政余子俊于此设营增建,东至永济堡34里,西至新兴堡70里,驻兵1404名,马782匹,守备一员,都司一员。
    明天启年间,因明朝重心转向辽事,安边营逐渐废弃。
    七天前,安边营被大顺第四军一部占领,因其地既西扼花马池,北控河套,第四军遂在此驻一营兵,并开始着手修缮城墙,恢复了安边东西烽火墩台数处。
    四天后,大顺监国行营自镇靖堡移驻于此。
    当天,监国陆四率文武百官再登长城,与在镇靖堡长城留下名言“马鞭所指即是大顺”不同,这一次监国陆四在安边长城上留诗一首。
    诗云:“天高云淡,望断南飞雁。
    不到长城非好汉,屈程行程上万。
    马勒山上高峰,彩旗漫卷西风。
    今日雄师在手,何时缚住苍龙!”
    文武当中有人推测监国诗中“苍龙”当指西军残余,即孙李集团。又有人推测此“苍龙”当是指南都的残明政权。
    但不管是西军残余还是残明政权,监国此诗雄心壮志一览无遗,定鼎天下之气象亦是如东升红日光芒万千。
    不到长城非好汉更是传遍大顺上下,长城内外,至此凡大顺将领皆以亲登长城为荣。
    从长城下来之后,行营接到青海巡抚辛思忠急递,称于青海整治佛寺遭到不少土官僧官反对,原答思麻万户府境内的大小僧官相互勾结,多次袭击顺军。一支往朵甘思宣慰司所在宣读大顺谕令的使者队伍也遭到僧官袭击,全队69人无一生还。
    “敢飞上天的就把它翅膀打断,把头砍下。敢潜入湖中的,就把它尾巴砍断!敢钻进土里的,就把泥都给我挖出来!对于冥顽不灵者,不必心存幻想,告诉青海方面,一处一处的清,也不必急于求成,我大顺有的是时间。但是,清一地必须要固一地,哪怕石头也要过刀,宁杀错,勿放过。唯有行此霹雳手段,方能显我大顺菩萨心肠!”
    言罢,陆四又冷哼一声,“虎焰班是我大顺在青海的天,敢与天斗者,必以五雷轰之,叫他身死族灭!”
    此话意思再明显不过,贾汉复立即命学士原文记录转递青海。
    陆四对辛思忠的能力是不怀疑的,对其所属第十一军的战斗力也是高度肯定的,因为第十一军的本兵是顺军精锐骑兵,其余兵马也是西军精锐,所以根本不担心辛思忠手握三万多精兵会“摆不平”青海境内的土官僧官。
    另外青海核心西宁一带已为大顺所有,其余地区的土官僧官虽庞杂,但势力并不强大,能凭借的不过是地利而矣。
    因此只要将青海地区进行相对势力划分,大力解救百姓,以精兵占控要道关隘,土官僧官即便现在还能维持,在顺军的精准打击及物资封锁下,最终还是会走向消亡一途。
    陆四已要求辛思忠将解救青海百姓及动员百姓当作头等大事来办,以求达到以当地人治当地人的效果。
    但这个当地人绝不包括过去的土官、僧官。
    对这些人,陆四的要求是连根拔起,反抗的族诛,顺服的调往内地,绝不给他们再在青海生根发芽的机会。
    “监国可还要往甘露寺?”
    礼部尚书巩焴担心因青海的事,监国会取消原定往甘露寺的行程。毕竟,这甘露寺也是佛寺。
    “去,为何不去?你们不是把那个智能和尚说的如同真佛么,如此尊神本监国当然要一睹其风采才好。”
    陆四挥手示意文武随他上马。
    他对佛家并不“感冒”,甚至连敬重之意都谈不上,否则也不会要在青藏行三武一宗旧事,然而这个甘露寺却被巩焴、陆企郊他们吹的很厉害,说寺中主持智能和尚有大智慧,且精于相面之术,能断人前程生死,十分灵验。
    据说当年洪承畴任三边总督之时便曾来拜访过智能和尚,结果智能和尚说洪生前定享高位,死后却会被世人唾骂。
    这个定语很有意思,也符合洪承畴的过往。其在明朝做高官,降清后在清廷也是大学士总督高职,但于沧州被顺军处死后,一个汉奸的骂名却是要让洪背负千年、万年之久。
    结合当年智能和尚所批,还真是准的很,陆四也是来了兴趣,想看一看这位能断人前程生死的和尚到底有什么本事。
    甘露寺离安边营城不远,也就二十多里地,不一会陆四与众随从便至山门。远远一看,这甘露寺倒也气派,占地不小,寺中房屋建筑也是甚多,并且看不出有任何破败之象。通往寺中的道路上,不时还能见到当地信徒。
    负责监国安全的羽林将陈威力已带人在前方开道警戒,并将那些信徒驱散,确保监国不会遇到刺客。
    陆四对此是有些不满意的,他来寺中参观同百姓来上香有何冲突,但羽林军职责所在,也不好多说什么,只叫对百姓和善一些,不可用强。对一些行动不便的百姓也当予以一些帮助。
    至山门,须下马步行一段。
    陆四也不在意,携文武欣然上山。
    途中,巩焴为监国简单说了这甘露寺的来历。
    “传宋仁宗年间,党项犯境,宋将狄青奉命西征,在此驻军于党项隔河对望,互有胜负。然宋军粮草乃由内地输送,路途遥远,供给不及时,若战事旷日持久,势必难支...”
    按巩焴的说法,当时狄青意在速快,苦无良策,由是烦闷。一日悃眠,梦中见一神人曰:“汝与党项对敌,只可智取不可力抵,否则难以取胜。”青于梦中惊醒,沉思良久,忽然省悟。
    次日狄青令将马鞍收集起来,依山势堆放,上覆草席。又令将马粪集中,于同一时间倾入黄河,顿时河面飘满马粪,厚达尺余,对岸及下游党项军见了相谓曰:“天朝兵多,光马鞍堆满了一架山,河里飘的马粪有一尺多厚,看来我们难以取胜了。”
    一时党项军心动摇,狄青趁机遣人晓以大义,双方罢兵言和。
    “狄青因神人指点获得胜利,为酬神人点化之恩,即在此地建了这甘露寺。”
    巩焴的说法其实是多年流传,真假这位大顺的礼政府尚书也不确定。
    陆四停步,面带笑容问巩焴:“尚书以为神人之说可信乎?”
    “这...”
    巩焴摇头,“当不可信。”
    语气却是迟疑,想来又觉不可信,但又觉可信。信在何处,不信在何处,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陆四笑道:“定是不可信的!...从尚书先前所言,我只得出两点结论,一是宋军因缺粮急于议和,二是党项人来犯兵马不多,故而双方虽摆开阵势,但实则都不想打,于是狄青命人同党项议和双方罢兵。但这事内中实情外人并不知道,于是乎便有了什么神人托梦一说,千年演变,越传越悬,倒真跟有这事一般。”
    说完,又语重心长对百官道:“我大顺不能同前朝一般,我这个监国向来主张凡事要多调查,弄清楚原因再下定语,万不可风闻奏事,如此既是对朝廷的不负责任,也是对当事人的不负责任。”
    此言深意,自是针对前明党争。
    党争之利剑,便是风闻奏事。
    何谓“风闻”?
    就是听到点流言或是什么风吹草动,就不加实际调查便急忙向朝廷上书,或揭发、或弹劾,而奏疏一旦递上,被风闻的官员就得放下手头的事情或闭门、或辞官待调查。
    如此,若风闻为假,岂不是让朝廷大事陷于瘫痪,万一是十万火急的军国大事,那无疑于通敌资敌。
    前明年间,此类教训还少么。
    “监国圣明!”
    众臣皆称颂,究竟是否铭记,就不得而知。
    陆四轻笑,示意众人随他上山,至山门接引楼,便见一座三凤朝阳牌坊,后方不远有数座大殿。
    “阿弥托佛!”
    随着一声法号,就见一光头老僧携寺中弟子上百人早已侯立,模样皆肃敬。
    陆四有些惊讶这寺中和尚怎的消息这么灵通,转念即知多半是行营这边早就通知了寺中,将他监国上山一事当成皇帝亲访来办了。
    “贫僧智能,参见监国陛下!”
    智能和尚口称贫僧,但却红光满面,显得营养极好。再看其身后一众弟子,大多如此。独几个小和尚身材较瘦,想来是在这寺中做苦力杂活的“学徒”,属于年资不够者。
    “甘露寺,嗯,真如甘露一样。”
    陆四这莫名其妙的话让智能一愣,不知何意。
    “大师于这寺中多少年了?”陆四打量起甘露寺来,古风古气伴随香火味道,倒让人心中生出一丝庄严之意。
    智能忙合什道:“四十余三。”
    “那真是有些年头了。”
    陆四点了点头,负手在大殿外凝神观看,却没有入内迹象,这让智能与一众随从都有些困惑。
    忽,那年轻监国说话了,但听他道:“听闻大师智慧超群,且精于相面之术,能断人生死前程,却不知大师观我这面相如何?”
    见大顺监国问这个,智能如释重负,合什道:“观监国面相,雄主也!”
    此语,引得大顺众文武都是不住点头。
    陆四也笑了起来,继而突然伸手抽出羽林将樊霸的佩刀,然后在众人震惊的目光中一把架在了智能和尚的脖子上。
    “大师能断人生死前程,那么大师可否告知在下,大师今日是生是死?”
    握刀的陆四,面上是亲切笑意。

第七百六十五章 二十万军重重围

    大师肯定算不出他今天是生还是死。
    因为,拿刀的不是大师本人。
    唯物主义,大师想生,监国却会要他死。大师想死,监国却未必要他死。
    唯心主义,生死悬于他人之手,漫天神佛也休想保佑。
    陆四当然不会胡乱杀人,他只不过是想通过这个让智能心惊肉跳的选择题,让大顺文武明白一个道理——信别人不如信自己。
    不过既然来了,陆四也不会空手而还。
    所以他问大师出家人对身外之物如何看。
    最终,拥有智慧的智能大师为当地重建积极捐输,价值差不多是他甘露寺几年收入。
    这真是和尚当了一辈子出家人,化缘了一辈子,到了却被人家给化了缘。
    甘露寺的事只是陆四在安边营的一个小插曲,从寺中回到安边后,第四军的捷报就传了过来,称于新兴堡大破西军孙可望部,斩杀俘虏西军上万,并夺取新兴堡这一宁夏后卫境内的重镇。
    陆四让侄孙义良将地图取来,这个侄孙在他身边也呆不了多长时间,等过完年就要去宁夏任镇戎知府一职了。
    镇戎府虽贫瘠,人口不多,但此地乃是陕西同宁夏交接所在,地方情形颇为复杂,尤其境内有外来教寺存在,故而陆义良任此地父母官着实也是考验。
    做得好,陆四脸上有光。
    做得不好,陆四这个四爷爷肯定也跟着丢人。
    陆四其实给了侄孙更好的选择,比如在陕西境内选一富饶之地任主官,但义良自己选了镇戎,称愿在此贫瘠苦寒之地为四爷爷解忧,而且越是情况复杂地区也越容易干出成绩来。
    孙儿如此心愿,陆四当然高兴,也甚是欣慰。
    通州那边一帮陆氏宗亲正在礼部侍郎冯铨办的学习班集中学习,老爹同大伯发来的书信多达十几封,陆四却是一封也没拆开过,因为他知道肯定是老爹跟大伯为陆家人求情甚至是指责他的内容。
    所以,不如不看。
    不给老爹、大伯情面同时,陆四更是谕令冯铨对陆氏宗亲子弟要从严,万不可因为这些人是他监国的宗亲就放低要求,甚至做出违心之举。
    等西北战事平定,陆四是要亲自到通州看看冯铨办班效果的,对于宗亲子弟中能力突出者,他肯定也是要予以提拔重用的。
    这倒不是家天下的观念作祟,而是平等观念。
    举贤不避亲。
    但在此之前,必须煞煞那帮陆氏宗亲的心性,所谓没有规矩不成方圆。
    行营参军、兵政府侍郎贾汉复结合各方面奏报,对当下战事向文武众人做了一个简单汇报。
    “花马池西南的惠安、盐池、阳宁三堡皆在我军手中,由暂编第二军的一个镇驻守于此。”
    “花马池西北的兴武营、永清、安定二堡由宁夏巡抚、暂编第二军提督赵忠义亲领本军驻守,如此,孙、李集团想要西进灵州或窜入固原、平凉已无可能。”
    陕西方面,巡抚张国柱在收到行营谕令后,已命凤翔总兵白鸣鹤督兵两万,北进至陕西庆阳府同宁夏后卫交壤的要地青风峡。谷
    虽然白鸣鹤所部有一半是西军降卒,另一半是前番甘陕总督孟乔芳拼凑的人马,整体战斗力较低,但青风峡易守难攻,白以两万人马驻守于此足以封死孙、李集团南逃之路。
    第十一军提督艾能奇也出兵万余在青风峡西面的甜水堡、下马关,如此,针对西军残余,顺军针对孙李集团的包围圈已经合拢。
    西线兵力以暂编第二军为主,计有四万人马。
    南线由白鸣鹤部及第十一军一部组成,计有三万人马。
    东线左潘安第四军、李成栋第九军两个军已抵新兴堡,两军步骑连同炮兵将近六万人。
    监国这边又亲自指挥的第二军、炮镇及行营重甲、羽林诸军种,也是将近五万人马。
    算上已从镇靖堡出河套的高一功第一军,用以围歼孙可望、李定国的西军残部的顺军将近二十万,而孙李集团现在兵力最多也就六七万人,且被围于花马池周边不到百里地区,周遭要镇关隘皆在顺军手中,即便顺军不对他们发起进攻,孙李集团也绝不可能撑到开春。
    事实上西军余部已经开始粮草紧张,新兴堡之战的失利更是让西军上下好不容易鼓起来的一丝勇气又彻底不存,此战之后西军上下再无人敢提反击,而在顺军反复招降之下,不少西军将领都已经动摇。
    战后数日,每日从西营潜逃向顺军投降的西军士卒多达数百人,逼得孙可望不得不派出亲信人马封堵道路,对抓获的逃兵立行斩首,这才止住了溃逃降顺之风。
    可如今摆在孙可望面前的并不是止住军士溃逃,而是要为西营余下的将士找一条活路。
    内心也实是不敢与顺军再战的孙可望同义弟李定国商议后,由其领军先行撤到花马池,并沿长城诸堡向灵州进军。李定国则率本部兵暂在盐场堡垫后阻击顺军,待孙可望率部至灵州后再退到花马池。
    这个计划李定国承担的风险极大,因为其与孙可望分兵后本部兵连同降兵不过两三万人,面对步步逼进的顺军,尤其是顺军拥有强大火力的情况下,李定国很难支撑。
    但是向来顾全大局的李定国毅然接下了这个垫后重任,兄弟二人互相激勉一通后,孙可望方领军往花驰池撤去。
    目送义兄离开后,李定国心中也极是惆怅,仍强撑着部署诸将,一通忙碌后已是深夜,身心俱疲的李定国方才在部将的再三劝说下往临处处歇息。
    西府的居住就是盐场堡的玉皇阁,从堡中百姓家找的一张木床就是这位西府爷的休息所在。
    李定国回来时才发现妻子刘氏竟是抱着次子嗣兴在等他,桌上的饭食早已冰凉。
    “夫君回来了,”
    听到丈夫的脚步声,刘氏欣喜将怀中早已熟睡的嗣兴放到床上,便要去给夫君热一热饭菜。
    “别弄了,我先前吃过饼子了,不饿。”
    李定国拉着妻子的手,看了眼床上熟睡的次子,心中有一股暖流生出,又有些心疼妻子问她怎么不睡。
    刘氏正要说话,阁外却传来低呼声:“府爷!”
    声音是西府将领贺九仪。
    李定国眉头微皱,抬脚来到阁外,问脸色有异样的贺九仪:“出什么事了?”
    贺九仪朝阁中看了眼,不敢大声便凑近西府身边,低语一句。
    闻言,李定国心神一惊,没来由的一痛。
    竟是他的长子溥兴落在了顺军手中!

第七百六十六章 狂风扫落叶

    前明嘉靖后期到隆庆年间,在徐阶、高拱、张居正等人的主持下,明朝开始对河套地区采取攻势,即通过变被动防御为主动出塞,采取赶马、打帐、烧荒、捣巢等军事手段对蒙古人进行反击,这种办法在成化年间也称为“搜套”。
    虽然搜套过程中明军伤亡也大,但却使占据河套地区的俺答汗部损失更大,逐渐陷入被动。
    隆庆五年,明朝封俺答汗为顺义王,其妻三娘子为忠顺夫人,双方就此互市,河套地区遂保持安定。
    万历四十一年三娘子去世后,原本为顺义王控制的鄂尔多斯、土默特等部群龙无首,开始各行其事,屡犯明朝边境。只是由于蒙古本身已经衰弱,这种犯境对明朝构不成实质威胁。
    后金的兴起让明朝与蒙古在河套地区的争夺不再成为战略重点,随着林丹汗的崛起以及后金军对蒙古部落的打击,原本占据河套地区的鄂尔多斯部及土默特部开始没落。
    崇祯五年,后金酋长洪太亲自率军远征河套,时为河套之主的蒙古林丹汗不敌败走青海,后金军遂占领包括河套地区的所有漠南蒙古地区,其版图也从辽东一直延伸到嘉峪关,对明朝形成了彻底边防优势,再也不必局限于山海关或北京附近的长城关隘入寇,而是随时随地可从长城沿线任何一处突入,使明朝防不甚防。
    为了统一管理蒙古人,洪太将漠南蒙古定为“内属蒙古”,其余蒙古部落为“外藩蒙古”。
    凡内属蒙古都编成旗,以梅勒章京或总管为旗长,其下同八旗蒙古一样也设参领、佐领,骁骑校、护军校、前锋校等官吏。
    前明崇祯年间清军五次入关,内属蒙古各旗随同入关的蒙古兵都在两万人左右。因为这些内属蒙古兵装备极差,并且相对满蒙八旗而言更是穷困,所以入关杀戮抢劫也最是凶残,同随清军入寇的朝鲜八旗兵一样被关内汉人称为二鞑子。
    河套地区降金的蒙古诸部落并没有被清廷划入内属蒙古,而是定为外藩蒙古,以札萨克的方式管理这些蒙古部落。
    这个札萨克同满洲封爵大致相同,即汗、亲王、郡王、贝勒、贝子,均由清廷册封,受清廷理藩院、当地办事大臣或参赞大臣节制。
    河套地区原林丹汗部下两翼大总管的塔什海,虎鲁克寨桑投降后金后,均被授予札萨克世袭郡王。
    早在大顺攻破北京之时,监国陆文宗就对今后大顺战事定下了三个方向,即南明、西张、北蒙。
    在张献忠未背盟攻顺前,陆文宗意先通过哲哲嫁其父陆有文,自身纳布木布泰为妃,继而实现与漠南蒙古诸部,尤其是实力最强的科尔沁部联姻,从而合力牵制漠北蒙古,不使漠北趁满清灭亡之际吞并漠南诸部,成为大顺在北方新的强敌。
    这个办法是可行的,不过是将从前的满蒙联姻变成汉蒙联姻,对于哲哲这对姑侄来说,她们也没损失什么。
    要说牺牲,也是牺牲的大顺监国父子的身体,是陆家父子吃亏而不是她们博尔济吉特氏吃亏。
    做这个决定时,陆四也觉委屈过,可一想这是为了大顺的将来,便也没什么好委屈。
    前满清遵化巡抚宋权出使漠南诸部,便是这个“曲线联姻”的政治衍伸。高杰出任辽东总督,第七军进驻辽东,则是为“曲线联姻”做的军事辅助。
    只要漠南诸部改奉大顺为主,则辽东的第七军便可以助漠南蒙古抵御漠北,如此短期内漠北就不可能吞并漠南,等大顺统一南方之后,在举国钱粮、百战精兵、先进武器的支持下,封狼居胥,饮马翰海这等赫赫武功便将重现东方。
    张献忠的背盟却让陆四先缓西,短图北,真图南的战略构思破产,不得不倾尽全力先解决西军,这使得对漠南蒙古诸部的各方面动作相应也受到牵制。
    这个牵制主要是钱粮方面的牵制。
    原定年前驻辽东的第七军要派出部分人马西进,通过政治和军事的双重手段稳住漠南蒙古,现在第七军却因为缺少粮草无法出兵漠南。
    为了缓解辽东的粮荒和人荒,辽东总督高杰走起了李化鲸敲诈朝鲜的老路,往义州鸭绿江不断增兵,还请水师封锁了鸭绿江口,摆出大顺将会入朝的姿态。
    此举令汉城方面既惊又怒,不少亲顺派也痛斥燕京方面背信弃义,只知追究前番朝鲜被迫助满一事,而不顾朝鲜出兵助顺灭清的事实。
    北京方面,左辅顾君恩对高杰擅自启动边衅意对朝鲜用兵不满,六政府及枢密院也都认为大顺不可对朝鲜用兵,仍当仿前明旧例册封朝鲜为藩属,都察院弹劾高杰的奏疏多达数份。
    对此,陆四却一律留中不发。
    在给外甥李延宗的家书中却有那么一句:“何为汉城?”
    高杰是真想对朝鲜用兵,还是敲诈勒索,陆四都不在意,他既让高杰主持辽东大局,便当真是天要下雨,娘要嫁人,随高杰去办。
    天塌下来不要慌,找个子高的去顶。但是没钱没粮却是要命的,仁义可换不来钱粮,朝鲜国虽于满清势弱之时再次改换阵营,并且出兵助战,但这个举动同先前朝鲜替满清立下的那些功劳却是不能比的。
    适当教训完全可以,趁机灭其国也不是不行。
    经后金两次打击,朝鲜的实力连现在的西军残余孙、李集团都不如,一昧抱着过去的观点真将朝鲜当作不征之国,也是完全迂腐的看法。
    陆四不喜欢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的说法,但东方即中国这个说法,他是十分吹捧的。
    此事便由高杰去,朝鲜能勒紧裤腰带举国出钱出粮出人出兵助满洲,为何不可助大顺?
    莫非以为大顺的刀不比他满洲锋利不成。
    辽东现在无法干涉蒙古“内战”,陆四也只能从西线着手。
    让高一功率第一军出兵河套,不仅是彻底堵死孙可望、李定国外逃之路,也是从西线展示大顺对漠北、漠南蒙古部落的“内战”有干涉能力。
    为了尽快平定收复河套地区,陆四谕令高一功:“首先,进兵过程中,只杀抗拒的敌军,投降我们的一律不杀。其次,不要拆散离散蒙古部众的家庭,不许奸银妇女,如果有滥杀无辜以及奸银妇女的,一律处死。”
    这是将河套地区的蒙古部落视作大顺子民对待的政策。
    但是又严令第一军所到之处,无论是俘虏还是归降蒙古部众,一律改其满洲衣冠为中华衣冠,如仍遵满洲剃发令或恢复过去蒙古衣饰的,则依蒙古办法车轮来办。
    改满洲衣冠为中华衣冠,对于河套地区的蒙古部落而言,当是不存在抵触的,因为他们抛弃过去蒙古衣冠遵满洲人令剃发蓄辫,也很是痛快。
    根据河套地回军情司细作传回的消息,河套地区两个最大的势力塔什海同虎鲁克寨桑的部众各自为万人左右,其余散居各处的大小部落几十处,总人口不超过十万。
    兵政府尚书陆之祺则认为这个十万也不可能,整个河套地区的所有蒙古人加在一起不会超过四万人。
    根据是当年洪太率军穷追林丹汗,收降其部六万余。后来林丹汗之子额哲率领余部向洪太投降时,跟随他的部众只有一万余人。而河套地区在嘉靖年间俺答汗最鼎盛之时不过部众十来万。
    所以,陆之祺给出四万人的估计。
    这四万人只是河套地区蒙古人总数,单计能上马作战的蒙古人,可能几千都不到,加之明朝、后金对蒙古的多次打击,河套地区的蒙古人几乎是穷的连铁锅都要几家合用一口,故而在崇祯年间入关抢劫最是积极,但即便如此也不过是喝点满洲人给的剩汤。毕竟,满洲人防这些外藩蒙古比防汉人还要狠,不可能让他们重新恢复武装和实力。
    顺军兵进河套的第一军是以原先大顺西路军的两万余精锐改编而成的主力,不管是军提督高一功兼镇帅的第九镇,还是悍将蔺养成的第十镇,在得到充足武器装备后都是能力战满洲的精锐。
    高一功作为李自成的小舅子于顺军威望及资历不用多说,蔺养成也堪称是大顺朝尚健在的造反老前辈。
    此人当年与老回回马守应、革里眼贺一龙、左金王贺锦、争世王刘希尧皆为“乱世王者”,大名鼎鼎的革左五营便是这五人所部。
    如今马守应、贺一龙、刘希尧三人已死,贺锦战死于西北甘州,五营便只剩蔺养成一人,无论是造反年头还是领军经验,都是大顺不可多得的老将。
    故由高一功与蔺养成领军入河套,陆四是一万个放心。
    然而河套地区地域太广,蒙古部落太过分散,纯步兵于此地作战显然不合适,第一军当初建立时仅有战马千余匹,牲畜四千余头,故为加强第一军机动作战能力,陆四又将途经河南从袁宗第兵团调来的三千余匹战马,连同第二军刘体纯部留守的两千多骑兵都调给了高一功,使第一军的骑兵作战能力极大增强。
    高一功、蔺养成率部自镇靖堡出长城后,便在当地向导的指引下直奔被清廷封为郡王的塔什海部。
    据细作探明,塔什海部就驻扎在离镇靖堡北面不到两百里的白城子,此地有一条名红柳的大河,沿河两岸土地肥沃,牧草茂盛,曾是当年俺答汗庭所在,前明一度曾属泰宁卫。
    白城子在宋代又被叫为夏州,党项人便是据此建立西夏基业,其西边就是五胡时期的统万城。
    塔什海是林丹汗原先重用的左翼大总管,其与右翼大总管虎鲁克寨桑的叛变直接导致林丹汗被逐出河套,远奔青海并最终死在那里,因此二人都得到了时后金酋长洪太的赏识,在金军班师后洪太将河套地区交由此二人管辖。
    高一功同蔺养成商议后,认为他们携带的军粮有限,进入河套之后须就食于当地,也就是必须通过对蒙古部落的打击获取牛羊来维持,因此首先必须打击蒙古人的老巢,最终二人将打击目标定在了白城子。
    高一功也没有分兵,而是采取直捣黄龙之势。出长城后就在当地人带领下直扑白城,沿途修建了两处营寨,留守部分士兵驻守,一是便于同长城内的联系,二是卡扼关键节点,避免蒙古人逃窜。
    此时的白城子方面却对顺军出塞一无所知,因为白城子中的蒙古高层刚刚才知道满洲覆没的消息,而这个消息还是漠南蒙古的巴林部落派人告知才知道。
    巴林方面意欲拉拢塔什海共同对抗苏尼特部的腾机思兄弟,但年近六旬的塔什海却不想同漠北为敌,因为不久前漠北三部之一的车臣汗硕垒派人送给他一份大礼,原因就是希望鄂尔多斯部不要相助漠南诸部。
    科尔沁苏尼特部的腾机思兄弟之所以背叛满清,也是硕垒诱使结果,就在今年八月,为了让腾机思兄弟打败漠南诸部,硕垒直接派三万兵马助腾机思兄弟。
    自知实力弱小的塔什海不想在漠北三汗同漠南诸部的战争中损失实力,便采取观望之策,同时满洲的覆灭也让塔什海将十几年不曾往南边投来的目光重新落在了长城一线,这位满洲册封的郡王担心长城内的汉人在打败了满洲人之后,会重新搞什么收套,复套。
    细作传回的消息却让这位郡王变得轻松起来,原来那个消灭了满洲人的汉人军队还面临更多的敌人,而不管哪个敌人都远比他鄂尔多斯部更为强大,尤其是那支汉人军队正在陕西境内同另一支强大的汉人军队作战,所以他们根本不可能腾出手来派兵出塞。
    然而年事已高,也无心争战的塔什海却在睡梦中被惊醒了。
    深夜的白城子外的草原上,突然传来响亮的号角声。
    帐篷中的蒙古人惊恐疑惑的从帐中奔出,然后他们惊住了。
    幽暗的大地苍穹下,一条长长的火蛇正在向白城子快速游来。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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