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章:初次见面
十天过后,萧诚一行人,终于看到了定边城的轮廓。
这一路行来,可是把众人累了一个够呛,道路实在也太稀乱了一些,明明地图之上标注的是官道,岂料真一走,却发现早就被毁弃了。
该有路的地方,没有。
该有桥的地方,空空如也。
预计五天抵达,足足走了十天,在看到定边城的时候,众人齐齐的松了一口气。
远处的城墙之上响起了示警的钟声以及军号之声,隐隐约约能看到一队队的士兵正快速地跑上了城墙。
萧诚忍不住笑了起来。
辛渐却是扁了扁嘴,不屑地道:“一路行来,看不到哨卡,看不到暗哨,连巡逻的斥候也没有一个,这个时候倒是积极起来了,我们真要是敌人,这个时候一个冲刺,呼吸之间便兵临城下,他们才开始布置守御,还打个屁?攻下定边城,易如反掌。”
“人家这就是专门做给我们看的。还有贺正,这一路上行来,你当真没有发现什么蹊跷吗?”萧诚转头问道。
贺正摧马上前几步,道:“二郎,辛正将,其实这一路之上,在几个关键的节点上面,原本应当是有一些简易的哨卡的,据我推测,应当是定边军用来收税的。针对的主要是与横山诸蕃交易的生意人,大概是因为我们来,所以匆匆地拆除了,看来里头油水不少!”
辛渐不由脸上一红,这些细节之处,他却是没有注意到。当下拱手道:“多谢贺队将指正,辛某竟然没有发现。”
萧诚哈哈一笑:“辛正将以前是在上四军里头做事的,这些事情接触得少了,没有发现也是正常的事情,等到以后与这样的人打交道多了,就会发现,这世上啊,魑魅魍魉简直是数不胜数啊。”
辛渐用力地点了点头。
他倒不怕手下的人瞧不上他,因为他进入广锐军的时候,照样是走了萧定当年走过的那一环的。
就是用拳头说话。
贺正等人是知道他的厉害的,当然不会挑战,其他人可不会这么认为,直到被辛渐揍得人仰马翻之后,这才服了气。
广锐军的这个风气是极好的,只要你有真本事,那大家都服气你。
所以辛渐也不以自己的实战经验不足而羞惭,他只会努力地去弥补自己的短板,多跟着这些长年打仗的老军学习。用萧定的话来说,所谓的经验,打上几仗,自然而然的就会都来了。
“锤子,拿上我贴子和公文,去城里通报一声。”萧诚道。
“是,二郎!”韩锬一夹马腹,径直向前奔去。
片刻功夫之后,城门大开,数骑人马出了城门洞子,跟着韩锬一路向着萧诚方向而来。
“见过萧先行,下官苗德,是这定边军的录事参军。”一个全身甲胄五大三粗的中年汉子抱拳向着萧诚一揖到地。
早已经下了马的萧诚却是避到了一边,开什么玩笑?自己不过是一个从八品的承务郎的荫官,这个所谓的移镇先行官也只不过是一个临时的差遣,对方却是录事参军,比自己高好几级呢!真要受了他这礼,回头一个嚣张跋扈的评语是少不了自己的。
“苗参军想必已经看过公文了?”双方寒喧几句,萧诚便单刀直入。“萧某既然为广锐军先行官,自然是着急要为广锐军移镇做好先期工作的。”
苗德脸露难色:“这是应该的,应该的。不过家父前些日子为了剿灭一股党项顽匪,追入横山之中,不料却碰上了大雨,一个不慎却是得了风寒,这段日子竟是卧床不起,实在是不能处理公务。而广锐军上万人移镇这样的大事,末将却又实在是拿不得主意的。包括这住处,这田地,每一项又都牵涉到定边军这里数万军民啊,一个不小心,便容易激起民变。不瞒先行官说,这定边城周边的上好土地,却是都已经有主了,虽然没有上藉册,但人家却已是耕种了好些年了,即便是清退,也是需要时间的。”
萧诚一笑道:“苗参军所说之事,我们都是知晓的。既然这些土地人家都已经种了好多年了,我们广锐军初来乍到,当然不会虎口夺食。该是谁种,就是谁种嘛!我们自有我们的去处,不会在这定边城周边抢食的。”
没有想到是这样的回答,苗德吃了一惊,有些疑惑地看着萧诚道:“不知先行官要去哪里?不妨就在这城外先扎下营房来,等到家父病体稍愈,自然便能着手处理这些事情。”
“时间是等不得人的。再说了,苗老将军即便身体大好了,这周边的土地清退,也还是一个大麻烦,广锐军不能一来,就弄得天怒人怨吧?所以啊,我们不在这里驻扎。我们已经有了驻扎的地点。”
“不知先行官看中了哪里?”苗德小心翼翼地问道。
“神堂堡!”萧诚玩味地看着对方的反应。
“神堂堡?”苗德一惊:“那里离横山太近了,横山诸蕃那可是说来就来。”
“家兄前来,就是为了整顿横山诸蕃的,岂有怕他们之理?离他们近才好!”萧诚酷酷地道:“苗参军,我们军队就不入城了,直接开拔往神堂堡,但根据安抚使的公文,一我们要从定边城里调运物资料秣,二来在接下来会征用当地民夫。这两点,还请苗参军不要耽误了。”
“这个自然是没有问题的。城中物资自然是准备好了的。”苗德讷讷地道,“随时都可以运取。”
“那就好!贺正,带上你的人,我们去城中库房提取物资。苗参军,苗老将军身体有恙,我们既然已经到了城外,不去探望一下,是怎么也说不过去的。真要过府而不入,将来家兄知道了,非得把我揍得好几天爬不起来,还请苗参军带路。”萧诚把伸手相请,根本不容对方拒绝。
生病了,还不能容人探病吗?
“锤子,把我从天门寨带来的上好人参拿上一支,送给苗老将军将养身体。”萧诚扬声道。
苗德无奈,只能道:“萧先行官,请。”
入夜时分,萧诚,罗纲带着韩琰等数名护卫回到了城外的临时营地。虽然只住今天一晚,但营地仍然按着战时的规矩扎营,明岗暗哨一样不缺。
“那苗绶当真病了?”迎上来的辛渐迫不及待地问道。
“你说呢?”萧诚笑着反问。
罗纲嗬嗬笑道:“反正我今日是见了一奇景儿了,堂堂一将领,居然隔了沙幔见我们,说是什么得了风寒,怕传染给我们这两位小贵人,他妈的,比个娘儿们还娇贵吗?不过我听他说话,中气足得很,就算是装,不该装得像一些吗?”
“人家隔着沙缦见我们,不让我们看到他红光满面的样子,已经很委屈了。”萧诚摇了摇手指,“不谈他了,反正该给我们的物资,他已经给了。也答应明天开始就替我们征发本地民夫,这就够了,至于其它的事情,自然有大哥到了之后再处理,却不是我们能管得了的。”
辛渐怒道:“这个老匹夫如此无理?他难道不知道萧指挥使是他的顶头上司吗?”
“这里是不一样的。”萧诚道:“苗绶不过是仗着他与横山诸蕃不同寻常的交情与纠葛而已,正是因为这一点,上面才会容忍他。他现在也正想仗着这一点来拿捏大哥而已。”
“指挥使岂是他可以拿捏的人物?”辛渐冷笑道。
“不打过交道,谁能了解谁呢?”萧诚道:“现在我们不去想他了,想我们自己的事情吧!明天,辛正将带五百人先行去神堂堡接管堡务,里头原有的定边军,让他们打道回府吧!罗纲跟着辛正将去。其它人随我一起,押运物资,随后而行,争取在天黑之前抵达神堂堡。辛正将,接管神堂堡之后,你只怕接下来还要准备有可能的作战任务。”
辛渐一惊,“作战?”
“神堂堡距离横山诸蕃太近,而我们这一次来又的确是气势汹汹,有人不想我们得意,有人想要给我们一个下马威,指不定明天就会有有人来光顾我们呢!”萧诚道:“也许是我杞人忧天,但终归是有备无患才好。”
“真要来倒是好事。”辛渐狞笑了一声:“我入广锐军,寸功未立而添为正将,正自惶恐呢,不拿些敌人首级来妆点门面,如何在众兄弟面前扬武耀威?”
一席话说得帐内诸人都是笑了起来。
与此同时,在定边城中,自称得了风寒的老将苗绶正与儿子苗德对面而坐。
“你怎么看?”
“来者不善!”苗德有些发愁:“一个三计使公子,一个东府相公公子,却在我们面前和颜悦色,言必称晚辈后进,大人,您说怎么办?他们愈是如此,只怕愈是已经有了法子对付我们了。”
“怎么办?这里是定边军,两个毛都没有长齐的娃娃,这辈子是第一次出汴梁城吧?没经历过世事哪里知道这人间凶险?你派人去跟嵬名家的说一说,新来的这些人,可是富得流油的。”
“大人,万一伤了这二位,只怕就会大祸临头。”苗德一惊。
“嘱咐他们看着点好了,这两人身边必然有得力地护卫跟着,目标明显得很。”苗绶不耐烦地点:“这也怕,哪也怕,还做什么事了!那里有一点风险也不想担,便平平安安吃饭的道理!”
第九十一章:比一比
(身体不适好一段时间了,明天去中心医院检查,但愿没事,所以只有一章。)
韩锬策马跟着萧诚的身边,小心翼翼地道:“二郎,你的意思是说那个苗绶有可能勾结横山诸蕃来偷袭我们?不至于吧?好歹他也是朝廷命官啊!”
萧诚闻言不由失笑,转头看着他道:“锤子,今日你跟我们进那苗府,发现了什么?”
韩锬摸了摸脑袋:“也没什么特别的啊!哦,对了,好像他们家很有钱呐!似乎,似乎不比二郎家中差哦!”
“你二郎家里算上我这一辈,已经三代为官,祖父一辈做到了枢密相公,父亲做到了一国计相,那你说说,苗绶区区一个统制官,他是哪里来的钱呢?”
“或者人家生意做得特别好!”韩琰沉吟道:“二郎,我们天工铁艺,当初不也是就混一个肚儿圆嘛,后来有了二郎你,便日进斗金了。”
“哈哈哈,说得好!”萧诚大笑起来:“但你初始看到定边城的时候,映象如何?”
“破破烂烂!”韩锬脱口而出。
“那你路过城中那些民舍,军营,感觉又如何?”萧诚接着问道。
“还是破破烂烂!”韩琰似乎明白了什么。
“你这一次是从天门寨出来的,觉得定边城与天门寨有什么区别?”
“区别大了。大郎以前也是统制,但就一间小屋子。而天门寨可是光鲜得很,听说大郎居然用了三年时间,硬生生地给天门寨的夯土城墙包上了青砖。”韩锬道。
“这便是了。”萧诚淡淡地道:“以前苗绶是这定边军的土皇帝,想干什么就干什么!而他与横山诸蕃说不清道不明的关系,又让他处在一个不能轻易被更换的位置。这便是他肆无忌惮的原因所在。”
“这一次不是动了吗?大郎就是来当他的顶头上司的吗?”
“这是官家钦定。而官家,并不知道这里的实际情况,他就觉得定边城的位置很重要。”萧诚道:“看看马兴,就明白得很,在陕西路大杀特杀,整饬军纪,却不敢动这苗绶分毫,就是怕一个不好,便引起动乱。不布置妥当,马兴是绝对不会跟苗绶发难的。”
韩锬不由发起愁来:“可是我们一来,岂不是被顶到了最前头?难啃的骨头,交给我们了?”
“的确是个难啃的骨头!”萧诚道:“所以马兴现在一定很快活地注视着我们与苗绶的交锋而不用担上任何的责任。”
“他是安抚使,怎么会没有责任?”韩锬不解,“陕西路上出了任何事,他都有责任啊?就像我们天工铁艺,出了什何岔子,负责整个事务的老爹,就会被爷爷劈头盖脸的骂一顿,有时候还会上手抽呢!”
跟韩锬说话,是一件很快活的事情,萧诚又被他给逗笑了。
“因为现在的大哥,是被皇帝钦定的啊!真出了啥问题,那也是皇帝识人不明,大哥行事鲁莽,他,能有什么问题?”萧诚道:“我虽然很佩服马兴这个人,但并不代表马兴这个人像你锤子这般耿直,当官的手腕,人家是一样也不缺的。”
“都不是好人呐!”韩锬愤愤地道:“都只想摘果子。”
萧诚叹了一口气,“站在马兴的立场之上,倒也没有错。他是安抚使,他如果出手,就没有了转寰的余地,现在把我们推到前头,一旦事有不偕,他出面还可以将事情挽回来,只不过到时候,我们就成替罪羊了。”
“二郎,那我们怎么办?”韩锬忧心忡忡起来,“俗话说,强龙难压地头蛇,这苗绶,就是一个地头蛇呢!”
“这是没办法的事情,再难,我们这一次也要来一个强龙过江。”萧诚道:“我给你专门设计的这柄锤子和盾牌还好用吧?”
韩锬属于天生异禀的那种人。
简单点说,就是神力惊人。
或许这也是他韩氏几辈人都跟铁打交道有关吧,几十斤的大铁锤大他手中,就如同玩具一般,能舞得跟风车一样,单纯地较力量,便连萧定也不是韩锬的对手,而这个家伙,比萧诚还要小一岁,今年不过十五而已。
萧诚给他设计了两件武器,一件便是长柄锤子,类似于皇帝的金瓜班直使用的那种锤子,不过要更重一些,锤头与锤柄是整体锻打而成的,净重十二斤。而左手握的盾牌也是一面铁盾,盾面之上密布着锋利的倒钩。
“好是好,就是轻了一些!拿在手里感觉轻飘飘的。”韩锬从马鞍子上摘下铁锤,在手里舞动了几下,咂巴着嘴道道。
“不轻了,我大哥的铁枪,净重才八斤三两呢!”萧诚道:“你挥三十斤的大铁锤能挥多少下?”
“全力以赴,百来次!”韩锬道。
“这锤子呢?”
“可以一直挥!”韩锬笑嘻嘻伸出一根手指,道。
萧诚翻了一个白眼。
这话说得有些气人,而与韩锬并驾齐驱的魏武,已经不仅是翻白眼了,是冲着韩锬高高地举起了一根中指。
“十二斤重的锤子一下子砸在人身上,能要人命不?”萧诚道。
“能要!”韩琰老老实实地道。
“这不就结了!”萧诚道:“要是你碰到了敌人,有一百人,你挥舞三十斤的锤子,在别人不反抗的情况之下,你一锤解决一个,把这一百个人干掉之后,你还有力气吗?”
“没了!敌人不可能不反抗的。”
“要是敌人超过了一百个呢?”萧诚道:“在战场之上啊,比得不仅是力量,还有耐力,韧劲,谁的持久力更长,谁就能活得更长,一味地追求高大威猛有什么用啊?”
“我明白了。”韩锬道:“用这十二斤的锤子,我就可以一直打。”
“还一直打?”一边的魏武终于忍不住了,道:“你不吃饭喝水啊,锤子,我跟你说,别吹什么能一直打,在真正的战场之上,这十二斤的锤子,你砸出去一百来下之后,照样筋酸骨软。”
韩锬怒道:“要不然我们两个试试?”
“可以啊,咱们两个单枪匹马,较量较量?”
韩锬盯着他看了半晌,突然道:“我不干了,你肯定是骑着马一直不停地逃,然后不停地向我射箭。”
“你才知道啊!”魏武道:“你的敌人又不是傻子,真站在那里让你锤啊?”
“好了好了,你二人各有擅长,有什么好争的!”萧诚摆了摆手:“魏三,你多大年纪了,尽逗锤子干什么?”
“我是大人了!”韩锬翁声翁气地道。
魏武大笑起来:“好大一个人,锤子,下头毛长齐了没有?”
韩锬大怒:“要不要比一比?谁输谁学狗叫!”
魏武怔了怔,看了一眼韩锬的身胚,突然就泄气了。
“不跟毛孩子一般见识!”
“不敢比就不敢比嘛!”韩锬大笑起来,“就知道你没底气。难怪婉儿姐姐一声吼,你要抖三抖!”
这一下子,队伍里所有人都绷不住了,韩锬的声音又大,附近数十步内都听得清清楚楚,便连那些队伍之中的壮妇,都笑得前仰后合。
他们当真是想不到韩锬这个半大的孩子,居然能说出这样的话来。
魏武涨红了脸,他怕婉儿哪里是因为这个?而是因为他身有残疾,婉儿不仅容貌秀丽,而且出身大家的她,更是知书识礼,内外都是一把好手,魏武当真是自惭形秽,所以敬着让着。但这种事,你怎么辩驳?说多了,他都觉得对不起婉儿了。
看着魏武一夹马儿狼狈走避,韩琰不由开心大笑,得意洋洋地坐在马上左顾右盼。
“锤子,让婶子看看你有多大?”队伍之中,有脸皮厚的壮妇大喊道。
别看韩锬在魏武面前耻高气扬,一步不让针锋相对,但被壮妇一喊,顿时便红了脸,吼道:“休想占我便宜。”
“婶子就看看!”又有几个壮妇大喊起来。
这一次,轮到韩锬打马狼狈而去了。
从天门寨到这里,千里同行,大家可都是混得熟了,韩锬可是知道这些壮妇的胆子有多大。这些个女人,比起东京城里的那些女相扑手也不遑多让的,那一双大手能做饭,能缝衣,也能拎刀子砍人的。
看着麾下两员悍将,刚刚还斗得不可开交,现在却又一起狼狈而逃,在前面居然又并辔而行,一路之上交头接耳不知在说些什么,萧诚也不由得开心起来。
这种日子,其实也是不错的嘛。
罗纲,辛渐,贺正等人带领三百正军,赶到了神堂堡。
看到神堂堡的时候,几百人都是傻了眼。这个地理、军事意义极为重要的军堡,在他们的映象之中,该是一个高大威猛的要塞要城堡,但此刻呈现在他们眼前的,竟然是一个处处破损,墙上草一蓬蓬长得到处都是的破烂地方。
而随着他们的抵达,内里也有一队队的士兵走了出来,大约有三百士卒左右,在一名正将的带领之下在堡下列队。
他们在昨晚已经接到了通知,将把神堂堡的防务工作,交给新来的部队。
神堂堡,驻扎有一个营的兵力,该有五百人的。
但现在,最多三百出头。
又是一处吃空饷而且吃得如此难看的地方!贺正有些恼火地想。
第九十二章:入驻
(预约了专家号,可最后也只做了一个核酸,周一再去搞麻醉评估,然后才能预约胃肠镜,估计要到周四五才能做,然后就是开了一点药回来吃,难受中,希望药有效果,让我明天有想吃饭的感觉。)
一个简单到了极致的交接仪式。
神堂堡之中几乎没有什么多余的物资。据领头的正将跟辛渐所说,他们的粮秣都是每三天一次,从定边城运送过来的,今天恰好是第三天,所以堡里原本的粮食已经吃得差不多了,剩下的,他们要带着在回去的路上吃。
储藏的军械倒还有不少,但多是一些刀枪剑戟之类的,像神臂弓、克敌弓以及这两种弓专属的羽箭,则是没有。
辛渐和贺正看到堡里配备的两台八牛弩的时候,几乎气歪了鼻子。一台的底座腐乱了大半,居然是用几块石头胡乱地给垫平了,以八牛弩发射时的力道,一箭出去,估计瞄得再准,箭也得飞到天上去。
而另一台,则更加不堪,牛筋酥软无力,各种铁质的构件绣迹斑斑,辛渐拿刀背敲了敲,卡的一声,竟然断掉了一截。
那名正将却是毫无惭色,带着两人在堡里溜哒了一圈,算是完成了交接,一个转身,一溜烟儿地带着他的人,飞快地跑了。
贺正看着如同一个个垃圾场般的堡内房间,看着歪歪扭扭似乎随有有可能倒塌的敌楼,瞅着那几乎就是摆设的两台八牛弩,闻着堡内酸腐不堪足以让人窒息的味道,一张脸直接就垮到了底。
“这,这他娘的是人住的地方吗?这他娘的是定边军最重要的一处前线堡垒?”辛渐也是瞪大了眼睛,连连摇头。“咦,罗帮办呢?”
“刚刚受不了这里的气味,又爬回到堡顶上去了。”贺正笑着道。“他哪里受得了这味儿?”
说话间,罗纲却又摇摇摆摆地从堡顶之上下来了,只不过两个鼻孔之中,却塞上了两块绢布。
“二位,咱们就别抱怨了,赶紧做正事。”他嗡声嗡声地道。
“帮办说得是,还请帮办吩咐!”两名武将一起抱拳。
“我吩咐个锤子哟?”与这些军人在一起混得久了,现在罗纲也经常是口吐芬芳,“我啥也不懂,怎么吩咐你们?给我留二十个人,我带着他们把这个堡子整理一下,至少也能住人吧?这,这就是狗子,只怕也嫌脏吧?”
辛渐与贺正两人对视了一眼,辛渐道:“贺队将,你带一队人去周边摸清楚情况,标注出重点位置以及设立哨位,我带着剩下的人,依托着军堡立起大营,以方便晚间先行官带着大队人马到了之后能直接入住。”
“遵命!”贺正也不推辞,直接拱手而去了。
辛渐知道自己对于战争的经验,是远远不及贺正的,所以将巡逻斥候的任务交给了贺正,而自己则带人准备来做些最基础的工作。
虽然鼻子里塞上了绢布,罗纲还是好几次忍不住干呕起来,不得不冲到透风的位置,大力地喘上几口气让自己觉得快要炸了的胸膛舒畅一点点儿。
这是他平生见过最脏的地方。
说句不好听的话,自家的茅厕,也要比这里干净一些。
天门寨的军营他也去过的,极其规整,干净,所有的物件摆放都有着固定的位置,一丝不苟。用萧定的说法就是,他的士兵,哪怕就是黑灯瞎火,他的士兵闭着眼睛都能知道自己的武器盔甲以及各类物件放在什么地方。
致于天门寨的军营卫生,罗纲听说是萧家二郎萧崇文专门为他大哥弄了一本小册子,林林总总有上百条细则规定,萧定也是花了足足一年多的时间,才把他的士兵们的习惯给憋过来。
看过了天门寨的军营,再看看眼前的,难怪罗纲怎么也不习惯。
虽然罗纲干上一会儿活,就要冲出去透气,但跟着他的二十个士兵,都还是极其敬佩他的。
罗纲是谁啊?那是东府相公家的公子,是个读书人啊。
比起上一次到天门寨去的那个御史,地位肯定是要高一些的,身份肯定也是要金贵一些的。但那个御史,走路向来鼻孔朝天,斜眼都不爱看他们一眼的,更别说像个下人一般的下苦力打扫清洁卫生了。
瞧瞧人家相公家的公子,就不一样了,难怪人家的老子能做到相公?
还真就不一样。
各色各样的垃圾被很快地清现了出来,一桶桶的清水,从堡塞里的深水井中被吊起来,然后泼在地上,再用墩布拖干净。清扫出来的垃圾,则被堆集到一起,然后一把火一烧了之。
一个时辰之后,整个神堂堡虽然外观上看起来还是破破烂烂的,但内里却是改天换地了,空气之中弥漫着淡淡的水腥气味,石板铺就的地面之上被清洗得干干净净,每间屋子里,也亮亮堂堂,算是恢复了一个军营该有的模样。
罗纲坐在井台之上一面揩着汗,一边喘着粗气。先前,他实在闻不得里头的那味儿,便一直在井台之上摇轱辘取水,到得最后,两个手臂都觉得麻木了。
“罗帮办,把背心隔一下吧,现在天气寒了,衣服湿了,很容易伤风的。”一名年纪较大的士兵拿着一块布走了过来,道。“罗帮办放心,这是我洗干净了的,一直没用呢!”
“用了也没关系啊!”罗纲哈哈一笑,站起来道:“你来帮我弄,还别说,我现在就觉得背心里凉嗖嗖的呢!”
“那赶紧得隔上!”老卒认真地帮着罗纲将干布隔到背心里,扯得平平整整。
看着老卒心满意足的离开,罗纲不由得感慨起来,崇文说得没有错,读万卷书,不如行万里路,如果不出来走这一趟,自己怎么能见识到这么多的事情,又怎么会与这些社会最底层的人打得一片火热呢?
以前,罗纲也并不如何瞧得起这样的人的。
只不过以他的身份,并不需要表露出这样的情绪来而已,本身他接触这个阶层的人的机会就是极少的。
真正接触得多了,罗纲才发现,这些最底层的人,是真正的最简单,最纯朴的一群人。一点点好意,便能让他们受宠如惊,对他们稍微平易近人一点,他们就对你发自内心的尊敬。你给他们一点点好处,他们就恨不得全身心的来回报你。
“这样过日子,才舒坦啊!”罗纲想起跟着父亲在书房里帮忙的时候,自家老头子常常猜度某人的心事,揣测某人做某件事的目的是什么,自己要怎样应对,不由得摇了摇头。
“谢幺,大家都歇好了没有?歇好了赶紧生火,将炉膛子都烧起来,赶紧烧热水,熬姜汤,外头的兄弟们,可比我们累多了。”罗纲晃了晃有些酸麻的胳膊,用力地摇着轱辘扯起一桶清水来,放在井沿上,然后扯着嗓子吼起来。
“来了,帮办,来了!”一名士兵小跑着过来:“炉子已经捅干净了,火烧起来了,就是柴禾不够。”
“外头兄弟们在搭营盘,那些用不着的枝枝叉叉,你带人去抱过来。”罗纲吩咐道。
又提了两桶水,感到两支手臂完全使不上劲儿了,罗纲这才罢了手,去堡内各个屋子里都去转了一圈,这才又上了堡顶。
早前给他垫了背心的那个老卒,正拿着小斧子小凿子在哪里修着底盘坏了的那台八牛弩。
“你还会木工活呢?”罗纲感兴趣地凑了过去。
老卒嘿嘿地笑了起来:“帮办,就是因为这门手艺,才没被赶出军营呢,不然以我的年龄,早就该回家去种田了。现在打仗的时候,大家都嫌弃我是拖累呢,都不带我玩儿了!”
“有手艺好,有这一门手艺在身,走遍天下都不怕啊!”罗纲道。“这玩意儿还有救?”
“有的,就是底座坏了,天黑之前,我一定能把他修好的。”老卒道:“至于那一台,我就没辙了,得要铁匠来弄。”
“能有一台用,也不错了。”罗纲道,八牛弩这玩意儿的确威力巨大,但上一次弓弩,便要几十个人帮忙,好半天才能发射一次,属于战略性威慑武器。“你忙你的吧,不用管我。”
站在堡顶,看着堡外那一大片空地,此刻却已经是大变了模样,在辛渐的带领之下,一个简易的营盘,正在逐渐成型。
砍掉的碗口粗细的树,被锯成了一人多高,然后栽到挖出来的沟槽里,再填上土。用藤条再打横里绑上一根根手臂粗细的小树杆,便不再是人力所能撼动的了。
因为倚堡而立,所以也就不用挖什么壕沟,立什么哨楼了,一个个的帐蓬也开始立了起来。神堂堡内满打满算能进驻五百人,而萧诚带过来的广锐军诸人可足足有一千余人,堡内肯定是住不下,在相当长的时间内,大家都只能在帐蓬内安身了。
正自看着的时候,远处马蹄声声,却是贺正带着人返回了。
“怎么样?有没有什么发现?”三人聚在一起,罗纲问道。
“什么也没有发现!”贺正一摊手,道。
罗纲不由松了一口气。
辛渐神色却是有些凝重,“连人都没有看到一个?”
贺正点了点头:“所以说,有鬼啊!这里可是要道,是横山诸蕃进出的最便捷的一条通道,这一点,从路被使用的情况就能看出来,可现在,居然连人毛都没有见着一根,看来真如二郎所说,今夜不会太平啊!”
第九十三章:针锋相对
站在神堂堡的堡顶之上,萧诚审视着远方起伏不定、巍峨壮丽的横山山脉。
在落日的余晖之下,那片山脉似乎被镶嵌上了一道亮丽的金边。
“大好河山,岂容你游离于大宋之外!”萧诚突然开口道。
“崇文,你一个人自言自语什么呢?”刚刚在忙着安置人员、物资的罗纲气喘吁吁地爬上了堡顶,站到了萧城身边。
“没啥!”萧诚一笑,指着远处道:“雨亭,看到了没有,这里真是一片好地方啊?天然的良田所在之地,只要开垦出来,别说支持几千人的吃饭问题,便是几万人,也完全没有问题。”
这里当然是好地方。
青羊河,大沙河两条河流在神堂堡附近交汇,冲积出了一片大大的平原。
这样的冲击平原,最为肥沃,而且最重要的一条是,不缺水。
“的确是好地方,可是也不容易开垦出来啊!”指了指远处的横山,罗纲叹了一口气:“谁都能看出来这是好地方,但这么多年来却没有人来做这件事,然是有其原因的,种了收不到,岂不是更让人失望?”
“现在,我们来了!”萧诚豪气干云地道:“我们种下去的种子,必然由我们来收获,谁想从我们的碗里扒拉食,我们便不介意把他们埋在这片土地之下作为庄稼的养份。”
罗纲侧头看着萧诚,半晌才道:“崇文,我可真没有想到,你杀气这么重的?”
“乱世用重典。”萧诚冷然道:“横山诸蕃,游离于大宋体系之外太多年了,首先便要将他们的威风杀下去,让他们知道,与皇宋对立,是要付出血的代价的。只有将他们打怕了,打服了,才能谈怀德的问题,他们也才会懂得老老实实地跟着皇宋走,是可以过上好日子的。”
“不容易啊!”罗纲道:“你瞧横山,山高林密,那些蕃人如同山耗子一般,也不知他们躲藏在那个角落里,你一不留心,他们就冒出来刺你一下,不伤筋动骨,却疼得厉害。现在李续又心怀不轨,这些人就更加猖狂了。”
“总是有法子的。”萧诚笑了一声。
两人并肩而立,眼看着太阳最后的一抹光亮,也消失在远处连绵的群山山巅。
李续之所以敢肆无忌惮地心生反意,就是因为横山的存在,只要将横山彻底掌握在了手中,那么甘宁之地,必然也就天下太平了。
“崇文,你说今日晚上,横山诸蕃中一定会有人来打我们的主意吗?”罗纲突然问道。
萧诚点了点头:“我们想给人下马威,人家又何尝不想给我们一顿杀威棒呢?我们的来意,朝廷的用意,可都是摆在明面上的,这是不可调和的矛盾,不趁我们立足未稳来搞我们一下,难道等着我们在这里站稳了脚跟之后,再来跟我们硬碰硬吗?”
“那今晚会有多少人马来?”罗纲有些担心。
“不知道。”萧诚道:“应当会是在横山诸蕃之中有一定实力的部族,小部族实力弱小,一般而言,不会淌这样的浑水,因为他们损失不起。所以我预估着今晚来的,不是嵬名部族,就是仁多部族。这两个部族都很大,动员起两三千战兵是不成问题的。”
“两三千人?”罗纲顿时吓了一跳。
“有什么可怕的?”萧诚翻了一个白眼:“你忘了大哥带着人在京城,十个人就干翻了一百上四军吗?”
“那是上四军,不是横山诸蕃!”罗纲低声道。
萧定那一战之后,上四军在汴梁的名声,算是臭了大街。是个人,都瞧不起他们了。
“强也强得有限!但他们不可能一次性地投入自己所有的本钱,最大的可能,他们会动员一半的本部兵马作为核心,另外再强迫一些中小部落作为附庸,这样大概能凑起给两三千人。”萧诚道。
“这些附庸的战斗力,就堪忧了是不是?”罗纲道。
“如果我们给敌人以当头重击,他们就不用顾虑,如果我们被击败了,那么他们就会神勇无比。”萧诚大笑起来。
堡内炊烟袅袅升起,一阵阵的饭菜香味随风飘来,罗纲忍不住咕嘟一声吞了一口涎水。看了一眼萧诚,脸不禁红了起来。
好像有些失礼啊。
“雨亭,辛渐,贺正他们,都对你赞不绝口啊!”萧诚却是开心地拍着对方的肩膀。
“是吗?”
“他们说,要不是知道你是一个真正的宰相公子,他们是打死也不敢相信宰相公子会跟他们这些下里巴人一般,能吃苦,甘受累。还说难怪你老子能做到相公呢,家教就是不一样。”萧诚道,“他们以前见过一些什么知州知军家的衙内,还有一些什么通判参军家的,都一个个跟鹅似的。”
“啊,怎么跟鹅似的?”
“走路都昂着脖子不看路啊!”萧诚张开双手,学着大鹅的模样走了几步,嘎嘎地大叫了几声,惹得罗纲放声大笑。
“这些混球,也不知道当面拍拍我的马屁,不知道这样会让我更舒坦吗?”
“主要是怕拍到马蹄子上了。”萧诚笑道:“走吧,看起来你也饿得狠了,咱们去吃饭,吃完之后,便是军事会议,大家商量一下,准备迎接接下来的暴风骤雨吧!”
在神堂堡广锐军开始吃饭的时候,距离这里十余里的一片林地里,一支军队,也正在吃着饭。
与广锐军啃着软乎乎的面饼子,喝着香喷喷的羊骨头汤不同的是,这支军队,却是各自席地而坐,吃的也是五花八门,都是自己携带的干粮,喝得是鹿皮囊中盛装的清水。
正如萧诚所料,这支军队,有接近三千人的规模。
而领头的,则是横山诸蕃之中,实力首屈一指的嵬名氏,这一次领兵出来的,则是嵬名氏中战力最为高强的嵬名合达。
“合达将军,去联络拓拔氏的人回来了。”一名年轻的将领走到了正用力撕扯着一块鹿脯的嵬名合达身边,弯腰道。
“拓拔氏不来?”嵬名合达眼皮都没有抬一下,直接问道。
“是。”年轻将领道:“拓拔氏首领说,隆冬将至,将士们都想着猫冬了,没什么心思打仗。又说他身体不适,所以实在很抱歉。”
“早就知道是这样的。”嵬名合达冷笑:“我派人去联络他,不过是看在他的实力的份儿上,免得到时候我们得了偌大的好处,他们又跑来打秋风,既然他们不来,那就没什么可说的了,我们现在的人手,足够了。”
“足够了。”年轻将领显然也不太愿意拓拔氏来分这杯羹,“那边传来的情报很清楚,广锐军只有五百名军士,剩下的都是青壮和妇女,而且神堂堡是个什么样子,没有人比我们更清楚了!到时候展开攻击,一鼓便可下。其实像野利氏,细封氏叫不叫上,也是无所谓的。”
“小心眼子,成得了什么气候?”嵬名合达哼了一声:“野利氏,细封氏的确不强大,每部也就能拿出个两三百士兵,但横山之中,这样的部族,有多少你知道吗?给他们一些甜头,以后在我们与拓拔氏较劲的时候,他们就是我们绝大的助力。”
“是,侄儿想左了!”
“野利氏与细封氏自己也很清楚他们的实力,所以,打仗的时候,他们不会冲在头里,但分财物的时候,他们也不会要超出他们能得到的。这样的小部族,最容易满足!”嵬名合达笑道。
“合达将军,李节度使那里,是不是要跟汴梁翻脸了?”年轻将领看了看左右,压低了声音问道。
“差不多了!”嵬名合达点了点头:“大宋的那个官家,换了章廓,上了马兴,又把广锐军从河北调来,为的是什么,背后的目标不就是李节度吗?这一点,李节度是很清楚的,要不然,他这一次怎么会如此大方,给我们和拓拔氏如此多的军械?他造反是板上钉钉的事情,到时候我们便可以在他麾下,谋得一个显职。这一次便是我们的投名状,那拓拔扬威人还未老,眼却先昏花了,还想跟过去一样瞻前顾后,想东想西,嘿嘿,岂不知落后一步,便要步步落后。等到李节度反了大宋,自立一国,我们嵬名氏联合横山诸蕃,便是李节度麾下第二支显要的力量了,到时候,我们就可以走出横山,去外头寻找一处水草风茂之地,好好地休养生息了。”
“只怕以后这横山,就要战火不断了,大宋那位官家,必然不会善罢干休?”
“又有什么可怕?横山,是我们的横山,只要横山不失,汴梁拿我们有屁的法子。而且北面的大辽,岂有不推波助澜的道理?李节度已经派人去了辽国了,到时候这边宣布一立国,那边便会立即阵兵边界,威胁大宋?”
“这么说,李节度是要向大辽称臣吗?”
“自然。没有辽国的帮助,初期会很困难的,等到站稳了脚跟,再说其他。”嵬名合达笑道:“李节度是个有大胸怀的,后面的事情,肯定是已经都看透彻了。”
第九十四章:夜战
(因为我抽烟,麻醉师要求我戒烟两周之后再去评估,见了鬼了!又找医生去开了点药,两周之内,要是好了,我还做个锤子的胃肠镜!不好意思,还是只有一章,待我身体慢慢地好起来!)
没有月亮。
几颗稀疏的星星远远地挂在天空之中眨巴着眼睛,神堂堡在经过最初的喧闹之后,现在已经陷入到了沉静当中,外面的临时营地,除了挂在几根杆子上的气死风灯以及几堆篝火之外,再也没有了任何光亮。
神堂堡顶,一排灯笼随着冷风摆动,所照范围,也不过下方数步方圆而已。
偶有乌鸦越过堡顶,一阵阵呱呱的叫声,听得人身上顿时便起无数的鸡皮疙瘩。
从外面看神堂堡,它无疑已经进入到了休眠状态。
而事实上,在堡内,数百人却是全副武装,正在做着最后的准备。
萧诚只有一千出头的人,其中真正的广锐军,只有五百,他要对付的敌人多达两三千,但萧诚偏偏要的不是一般性的击退,他要的是一场大胜,他要将来袭的这些出头鸟一网成擒,并藉此立威,在横山诸蕃之中树立起广锐军的威名来。
所以辛渐,贺正这些广锐军将领都被他派了出去,五百名士卒也全部都带了出去,他们的任务是包抄这些人的后路,让来袭者无从逃遁。
而守卫神堂堡的,则仅仅是五百青壮以及萧诚自己麾下的一些人马。
看起来似乎是一个不可能完成的任务,但因为广锐军精良的装备,一切却有呈现出了无限的可能性。
现在萧诚手中,有一千五百张神臂弓以及超过十万支弩箭。
这便是他的底气所在。
眼下的神堂堡再烂,也有着高达两丈的城墙,而这些来自广锐军的青壮,真要说起来,可不比一般的军队差,至少萧诚认为,他们在服从性和勇敢性上,要比定边城的定边军强出不少。
男人负责射箭。
女人负责上弦。
神臂弓这玩意儿,没一把子力气,还真不容易把羽箭给挂到弓弦上去。一般都是将弓臂置于地,用脚踩住一个专门辅助上弦的钩子,利用腰力和臂力,才能将羽箭挂上去。
罗纲现在干不了别的,所以他只能和妇人们一起,帮神臂弓上弦。
魏武则趴在了敌楼的顶上,手上一张克敌弓,身边放着三袋羽箭,他是萧诚布置的殂击手,专门殂杀敌人之中勇悍者或者在哪里有了危险,他们需要以弓箭助之守卫。
铁锤韩锬全身披甲,却是带了萧诚麾下几个跑江湖的汉子,守在城门洞子里。
要说神堂堡那里有漏洞,萧诚觉得这个城门洞子就是。大门都腐了也不曾换一个,如果敌人来攻城,砍上一根大木头,撞上个一两次,这城门就保不住了。到了这个时候,就需要韩锬这样的家伙舞动他手里的大锤子了。
至于外面的临时营地,现在就是一个大陷阱,内里挖出了纵横来去的壕沟,沟里插上了锋利的竹枪,能跑马的地方,又设置了一根又一根的绊马索。
敌人想要攻打神堂堡,第一件事,当然就是要平掉这个临时营地。想想对方以快马狂奔而来风驰电挚一般地冲进这个临时营地,想要让手中的弯刀大快朵颐的时候,迎接他们的却是人仰马翻以及锋利的竹枪。嗯,当然还有如飞蝗一般的神臂弓。
萧诚仍然是一身文士打扮,只不过手里却提着两柄短刀,看起来有些不伦不类。
萧诚不觉得自己有上阵的机会。
提着两柄刀,也不过是向别人展示一下,自己可不是一个弱鸡。
“来了,来了!”趴在敌楼之上的魏武压低了声音,有些兴奋地叫了起来。
萧诚从阴影里走到墙垛之后,看向远处的一片树林,一大群飞鸟正振翅而起,扑楞楞地穿越了夜空,飞向远方。
他不由得咧嘴笑了起来。
“准备战斗!”他低声道。
一排排的青壮,提着神臂弓走到了城墙的前沿,在他们的身后,还摆着两张上好箭的神臂弓以及一排壮妇,而在她们的身侧,则是一捆捆的弩箭。
凄厉的牛角号声,骤然刺破了夜空的宁静,刚刚惊起飞鸟的那片树林之中,旋次亮起了无数的火把,伴随着沉重的马蹄声,无数的骑兵从树林之中冲了出来,马上骑士一手火把,一手持刀,向着神堂堡下的临时营地,猛冲过来。
神堂堡上上下下,依然一片安静。
嵬名合达心里骤然浮起了一片不安。
这样大的动静,照理说现在神堂堡应当是惊慌失措,赶紧爬起来准备应对攻击啊。不是说来的广锐军,是大宋军队之中的精锐吗?
为什么一点反应也没有。
事出反常即为妖。
不过可惜的是,既然进攻的命令已经下达,便是开弓没有回头箭了,好在不管对方出什么幺蛾子,他们也只不过千把人出头,还有一半是青壮,济不得什么事。
嵬名合达的不安,在下一刻马上得到了验证。
临时营地那些低矮的栅栏完全拦不住嵬名族的勇士们,他们一带缰绳,战马腾空而起,姿式极其潇洒,落地之后,身体微微前伏,战马丝毫不减速,继速向内冲击。
为了更多地更有效地杀伤这些骑兵,在栅栏的附近,广锐军可没有设置什么陷阱,让他们更多的进去之后再下手岂不更好?
看到这些党项骑兵优良的骑术,便是萧诚也不由得暗自鼓掌叫好,这些人比起辽人的骑术来,也是不遑多让啊!
但紧跟着,潇洒的党项骑兵们,便遭遇到了迎头痛击。
当他们挥舞着火把,点燃军帐,让营地变得大火熊熊的时候,看起来与平常地面没啥两样的地方,在马蹄子踩上去的时候,突然就塌陷了。
还有人在纵马狂奔之时,战马突然马失前蹄,被阴险地布置在离地仅有一个拳头那么高的绊马索给直接放翻在了地上。
“射!”萧诚握紧了拳头,用力地向下一挥。
五百柄神臂弓发出了嗡的一声响,箭如飞蝗,扑向了临时营地,霎那之间,惨叫之声,响成一片。
临时营地之中,乱成一团的党项骑兵,遭遇到了灭顶之灾。
面对神臂弓的集群攒射的时候,便是辽人最精锐的军队都得避其锋芒,而这些连盔甲都不齐整的党项骑兵,那里顶得住大宋压箱底的神兵利器的攻击?
嵬名合达脸色铁青,对方早有准备,而且布置下了圈套在等着他们,这让他不由得想起了给他提供情报的定边军统制苗绶。
“苗老匹夫,居然敢诱骗于我,等我拿下了神堂堡,再来与你算帐!”他在心里怒吼了一声,却又是一迭声的命令下达了下去。
除了骑兵,这一次,大批的步卒也压了上来。
冲进临时营地的先锋骑兵,终究还是有一些运气特别好的家伙,丝毫无伤地穿过了临时营地,向着神堂堡狂奔而来。
其中数人,甚至站到了马背之上,看样子,他们是准备借着马速在低达神堂堡的时候一跃则起,直接跳到堡顶上来。
萧诚不由抬头看了一眼敌楼之上的魏武。
魏武咧嘴一笑,半跪在敌楼之上,开弓,引箭,一声箭鸣,一名党项骑兵还没有来得及跳起来,便被射得掉下马去。
连珠弓响,几个已经跳起来的家伙连接被魏武射翻,掉下去的姿态倒是各异。
神臂弓连接不断地响起,不断地有冲击城堡的骑兵掉下马来,虽然他们马速极快,但也架不住堡顶一射一大片,压根就不存在瞄准一说啊!
嵬名合达的心在发抖,牙齿咬得崩崩作响,现在死去的,可都是他族中勇士。
“步卒持盾上前,撞开城门,杀进去。”他嘶声吼道。
一名名步卒挤在一起,将大盾举在头顶,缓慢地向着神堂堡推进,在他们的中间,则有十数个腰大膀圆的大汉抬着一根合抱粗的大树桩子。
堡顶仍然在有条不紊的射击着,步卒的队列只要稍微出现一点点的缝隙,立时便会被无孔不入的羽箭给射中,一人倒下,立时便会引得更多的弩箭向着缺口处攒射。
步兵前进的路上,一路鲜血,一路死尸。
终于,他们抵达了城门之前。一声吆喝,十几个壮汉抬着圆木,重重地撞向了神堂堡大门。轰隆一声响,整个神堂堡似乎都在摇晃。
后退十数步,再一次地向前撞击,只不过第一次撞门的十几个汉子,已经倒下去了一半,此刻,却是有步卒丢掉了手中的刀盾,抬着圆木再次冲撞。
这一次,脆弱的大门再也没有承受住如此的重击,一声巨响之下,两扇大门倒了下去。
烟尘四起之中,党项兵们发出一声欢呼,向着城门洞子蜂涌而来。
“老子的大锤已经饥渴难耐!”昏暗之中,一个声音却在烟尘之中暴起,硕大的锤子迎面砸来,第一个冲进来的党项兵,卟的一声,脑袋就没了。
跟在他后面的同伴还没有来得及惊愕一下,风声骤起,锤子迎面而来,一声闷响之后,整个脸霎那之间便变得平平板板。
韩锬身披重甲,一手持锤,一手持盾,如同一座门神一样,就站在城门洞子的中央。
第九十五章:大败亏输
嵬名合达从来没有见过如此密集的神臂弓集中射击。
每一次一射数百枚,而且其中基本没有间隔,深谙军事的他,自然明白,这是一人手持有数张神臂弓,而且有专人在一边上弦。
该死的苗绶,这些情况他一点儿也没有透露。
对于这一点,嵬名合达倒真是冤枉了苗绶,他是真不知道。
想要从城墙之上突破压根儿就不可能,那就只能猛攻城门洞子了。
看着城门洞子里那个犹如岩石一般的宋军将领,在抬头瞧一眼那个狡猾的隐藏在敌楼之上的神箭手。
这两个人,是他迟迟不能突破城门洞子的原因所在。
嵬名合达已经派了数名族中最悍勇的将士前去了,有两个还没有靠近城门洞子,便被来自敌楼之上的冷箭给射死,另一个勉强杀进了城门洞子,但也没有撑过两个回合,便被那宋将给锤杀了。
只能是自己上了。
他回头瞟了一眼野利氏和细封氏,这两个家伙,脸上都已经露出了畏惧之色。
不可能指望他们了。
“我去突破城门洞子,只要看到我顶住了那名宋将,你们立即尽起所有人马,尾随我杀进堡内,看到没有,他们有好多的神臂弓,拿下了这堡子,我们就发财了。”嵬名合达厉声道:“要是今天我们输了,那这个冬天,谁的日子也不会好过的。”
野利氏和细封氏脸色一僵,嵬名合达语气中的威胁之意很明显了,就是说今日要是铩羽而归的话,嵬名一族的损失,说不得便要从他们这些小部族身上讨回来。
两人当下连连点头答应。
嵬名合达不再言语,一手提盾,一手握住铁锏,大步便向着城门洞子走来。
敌楼之上,魏武眯起了眼睛,手起箭落,快如闪电,直扑嵬名合达。
嵬名合达扬起手中的大盾,用力一挥,叮的一声,将箭支格开,突然加速,在人群之中左穿右插,迅速地逼近城门洞子。魏武的羽箭连二接三地飞出,不是被他闪过误伤了旁人,便是被那嵬名合达给挥盾挡住。
眼见着这名党项将领距离城门洞子不过数步之遥,魏武无奈地晃了晃脑袋,自己尽力了,这个狗东西,身手真是不错。
堡顶之上,萧诚也看到了嵬名合达这员主将亲自出马了。
他嘿嘿一笑,一把抓过身边还在卖力上弦的罗纲,道:“雨亭,我给你的那支烟花,还在吗?”
“当然在,要发信号了吗?”罗纲兴奋地道。
“你数十个数,十个数数完之后,便立即发射信号,通知辛渐,贺正两人前来夹攻。”萧诚一伸手将袍子的下襟撩起来系在腰间,又握了两柄短刀在手,径直往下走去。
“崇文,你不会亲自上阵吧?”罗纲一惊,一把抓住了他。
“不是,我去给锤子掠个阵!”萧诚一笑道。
看着萧诚沿着走马道飞快地向下跑去,罗纲从怀里掏出了一截竹筒,大声地数起数来。
城门洞子里,嵬名合达与韩锬两人正式交手了。
铁盾撞击轰然有声,锤锏相交火花四溅。
这是自韩锬与敌人交手之后,第一个能与他正面相抗衡力量的。每一次两人武器的相交,在副仄的城门洞子里响起的噪音,都让两人身后的人无法忍受,不得不拉开与两人之间的距离。
嵬名合达此时心中惊疑不定。他亲眼看见这员宋将挥舞着铁锤在城门洞子里酣杀了一柱多香的功夫了,本以为这家伙即便没有力竭,也肯定是大不如前,自己正好来捡个便宜的。
岂料两人一交手,丝毫看不到对方有劳累的迹象,此刻,反而两只眼睛瞪得犹如铜铃,嘴中嗬嗬有声,竟然还要更兴奋一些了。
嵬名合达怎么也想不到的是,韩锬曾经跟萧诚说过,像这样十几斤的锤子,他可以一直挥。
萧诚站在城门洞子的后方,身边有数名手下手持盾牌护卫左右,眼见着嵬名合达已经被韩锬死死地缠住了,不由地开心一笑。
来时容易,回去可就不那么简单了。
堡顶,罗纲终于数到了十,将竹筒上的一根引线凑到了火堆之上点燃,然后高高地举起。
片刻之后,一朵流星从竹筒之中卟的一声喷出,高高地升起到夜空之中,啪的一声炸开,恰如一朵巨大的花朵盛开在高空之中。
野利氏和细封氏本来已经摧动兵马准备前来助嵬名合达一臂之力了,对方的威胁还是很有效用的,作为横山之中的小部族,嵬名这样的大部族,对于他们当真有生杀予夺之大权的。
但刚刚要动,就看到了这朵火流星在夜空之中璀灿盛开。
“这是什么?”
“好像是信号!”
“宋人还有伏兵!”
“上了苗绶的大当了。”
两个人很有默契地一问一答,然后不约而同地开始拨转马匹,再也不管还在苦战之中的嵬名一族,带着麾下战士,转身便走。
嵬名合达在城门洞子里看不到盛开的烟花,但后面年轻将领焦急的呼喊声,却让他也明白发生了什么事。
宋人还有伏兵。
野利氏和细封氏跑了。
他现在必须撤退。
今日一脚踢上的是一块生硬的铁板,不但没有得到任何的收益,而且还折了大本。
他很想走,但却走不了。
对面的这员宋将,如同一个疯子一般,这个时候,那家伙居然连铁盾都不要了,两手持着铁锤,暴风骤雨一般地向他猛锤。
自己只是稍稍地露出了一点后退的意思,手上稍微地缓了那么一下下,居然就再也无法扳回劣势了。
每一次迎击,两臂都是一阵发麻。
现在便是想走,也是走不了啦。
嵬名合达嘴里一阵阵发苦。
听到外头传来了广锐军士卒们山呼海啸一般的呐喊之声,听着城堡之上青壮以及壮妇们的喝彩之声,萧诚开心一笑,大局已定。
“去帮锤子,把这个家伙给我留下来。要活的,不要死的。”萧诚对身边的几名手下道。
四名护卫应了一声,提刀大步向前。
萧诚瞅了一眼还在苦苦抵挡韩锬的这员党项将领,冷笑了一声,转身再一次上了堡顶。
敌人溃散了。
剩下的,就是抓羊了。
“魏武,我去睡一会儿,等天明了再叫我!”丢下了这句话,萧诚径直走进了城门楼子里。罗纲一听也赶紧道:“我也去睡一会儿。”然后屁颠颠地跟在萧诚的身后,也摸进了城门楼子里。
嵬名合达最终没有能从韩锬的手下跑脱。
拼死前来援救他的心腹卫士,不是被魏武射毙,就是死在了萧诚的那四个江湖手下之中,在连接了韩锬数十锤之后,嵬名合达的双手再也握不住锏盾,咣然坠地的同时,又被韩锬一锤子锤在肩甲之上,整个肩胛骨立时便瘪了下去,跌倒在地的他,放即被人死死地摁住,然后一根绳子绑了起来。
这一睡,萧诚便睡到了日上三竿。
从简易的板床之上爬起来,萧诚推开了门,迎面射来的阳光,让他不由自主地眯起了眼睛,将手遮在了眼睛之上,直到觉得能适应了这才放下手,回望了一眼内里仍面带笑容流着涎水睡得极香的罗纲,萧诚笑咪咪了走了出去。
“二郎你醒了?我去给你打洗漱水,还有拿早饭过来。”一直候在门外的李信,道。
“不忙。”萧诚摆了摆手:“昨天,我们自己人有多少伤亡?”
“死了三十一个,其中有二十五个是在守堡时被下头的箭支射中战死的。”李信低声道:“还有六个是在最后的追击战中战死的。”
既然是战争,自然便会死人,对此,萧诚早有心理准备,不过乍一听到这个数字,心里仍然是一紧。
“大家心情怎么样?那些青壮?”
“所有人都兴奋着呢!”李信道:“贺队将说,这是一场大胜呢!那些青壮虽然死得人多,但看起来也没有什么不开心的,今天天一亮,他们就把战死了的人下葬了。还说,他们习惯了,像这一次就死了三十一个人,却杀了几百个敌人,还活捉了一千多人,是他们这一辈子打得最爽快的仗呢!”
这些人,对于死亡,都看得淡了。
萧诚叹了一口气,移步走到了堡墙的前沿,下头的广锐军正在收拾着临时营地,那些死去的敌人,直接便被扔进了壕沟里,然后掩埋了起来。
辛渐抬着看到萧诚,赶紧一路小跑着上了堡顶。
看着满脸兴奋之色的辛渐,萧诚问道:“昨日收获不错?”
辛渐连连点头:“先行,我逮到了野利氏和细封氏的族长,虽然算不上什么大鱼,但听说在这横山之中,多少也算是个头头吧?”
“太好了!”萧诚一拍巴掌:“这两个人在哪里?”
“他们两个,和嵬名合达一起被关在单间里呢?”辛渐道。“嵬名合达被锤子敲了一锤子,伤得不轻,虽然郎中给上了药,但以后只怕是舞不得刀了。”
呵呵!萧诚仰头轻笑了一声。
“既然没死,怎么能让他住单间呢?他把给我绑到堡顶来示众!”萧诚道。
“那另外两个?”辛渐一愕,说起来嵬名合达的地位比另外两个小族长可以高贵多了。
“我去见见他们,与他们谈谈,李信,早饭就端到那里去,我与两位族长一起进餐。”
第九十六章:分而治之
(今天再去医院,挂了好几个科室的号,再去预约一下无痛胃肠镜,希望一切好运。)
站在关押野利、细封两人的门前,萧诚停了一会儿,用手揉了揉脸颊,咧了咧嘴,摆出一副笑咪咪的模样之后,这才推门而入。
两位党项族小族长被五花大绑着扔在墙角。
昨晚他们两个见势不妙,立即抛下了嵬名合达便准备跑路,岂料这一跑,便迎头撞上了包抄而来的辛渐与贺正等人。
一方士气正盛,一方失魂落魄,两下一交手,两个党项小部族顿时便溃不成军,瞬间便作了鸟兽散,两位族长运气不好,因为目标明显,被广锐军给盯上,最后被生擒活捉。
刚刚看到嵬名合达被粗暴地横拖竖扯地弄了出去,两人也是心中忐忑,不知等待自己的会是一个什么下场。
门吱呀一声响,听到动静儿的两人竭力抬起头来,看到一个身着青色棉袍的年轻人背着手迈着八字步走了进来。
没看到昨天的武将,两人心中顿时松了一口气。
这是一个文官儿。
而在大宋,文官儿的地位一向比武将要高得多。
“上官,上官,小人冤枉啊!”两人不约而同地大叫了起来。
“冤枉?”萧诚俯视着两个被四马攒蹄捆起来的族长,笑咪咪地道:“本官昨天才刚刚到这神堂堡,屁股都没有坐热乎,你们就来喊打喊杀。本官可没有请你们来做客,来来来,你给我说说,你们哪里冤枉了?”
两人顿时语塞,一阵子沉默之后,还是野利奇反应更快一些:“上官,不是我们想来啊,我们是被嵬名合达逼着来的啊!他们是大部族,我们是小部族,他们一声令下,我们要是不来的话,回头就会被他们整治啊!上官,昨天我可是没有派出一兵一卒进攻过神堂堡啊!”
“对啊对啊,我也没有向神堂堡射过一支箭啊!”细封阿大也是大声地叫起屈来。
萧诚笑着退后了几步:“这一点,你们倒也没有说谎!锤子,给我们松绑。”
“好嘞!”韩锬走过去,噌地一声从靴筒子里拔出短刀,割断了绑着两人的绳子。
得到自由的野利奇与细封阿达一边揉着酸麻的手腕,一边忙不迭地向着萧诚行礼。同时也不不无畏惧地看着萧诚身后的韩锬。
就是这个家伙,昨天硬生生地把嵬名合达给锤翻在地,嵬名合达可是横山当中有名的好汉啊。
“两位昨天的表现,本官也看得很清楚,的确不是想与我大宋为敌的意思。不像那嵬名合达,简直是无法无天,视大宋如无物啊。”萧诚道:“这样的人,如果不重重地惩治,岂不是让横山诸蕃认为我大宋软弱可欺?”
“不敢,不敢!”两人连连摇头表示不敢。
“嵬名族,我是记着他们了,以后这笔帐,咱们慢慢来算!”萧诚阴沉着脸道:“这事儿,可还远远算不上完呢!二位族长,在这里,我给你们提个醒儿,以后离嵬名族远着点儿,要不然哪一天我们去惩罚他们,连带着你们一起遭了池鱼之殃。”
“是,是是,上官的话,我们都记着了。”两人连连点头。
李信带着一个大托盘走了进来,将托盘放在桌子上,倒也不是什么出奇的东西,不过是一大撂炊饼以及一盆稀粥,外加两碟咸菜。
“二位族长,神堂堡简陋,没什么好招待的。将就着吃这么一点子,然后你们便回去吧!”萧诚伸手拿了一个炊饼,盛了一碗稀粥,看着两人道。
两人几乎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怔怔地看着萧诚。
“怎么?不想回去吗?”萧诚呵呵一笑,拿筷子敲了敲了咸菜碟子。
“不不不,想回去,当然想回去。”两人慌不迭地道。
“那就赶紧吃饭,吃完了饭就走!”萧诚不再理会他们,自顾自地啃着炊饼,喝着稀粥。
两位党项小族长互相看了几眼,一咬牙,一瞪眼,一人拿了一个炊饼,盛了一碗稀粥,稀里哗啦的大吃起来。
萧诚还没有吃到一半,这二人已是将面前的东西一扫而空。
“上官,我们吃完了。”
“嗯,那你们可以走了。”萧诚挥了挥手。
野利奇站起身来,犹豫了一会,才道:“上官,小人的那些下属?”
啪的一声,萧诚将筷子重重地搁在桌子上:“你们可以走,但这些人,却还是需要赎罪的,二位族长需知道,做错了事情,是需要付出代价的。不管你们是不是被迫,但做错了,就是做错了。”
野利奇与细封阿大相对苦笑,果然没有这么容易。被俘的手下要是带不回去,他们回去又能有什么用?被族人的唾沫淹死吗?
“不知上官要我们怎么赎罪?”细封阿大小心翼翼地问道。
“可做的事情多着呢!”萧诚呵呵一笑:“这神堂堡要整休,我还要在这周围建立数个屯垦点,因为接来下,我们广锐军还有上万人将来此定居。本来我正愁人手不够呢,这下好了,你们给我送来了不少人。”
看着萧诚脸上的笑容,两人顿时打了一个寒噤,这是要拿他们的族人当苦力用,只怕等到他们做完了想做的事情,他们的族人,也都死得差不多了。
“上官,我们愿意做其他的事情来赎罪啊!”野利奇大声道:“我们部族小,这百多个人,都是我们族里的顶梁柱呢,要是没了,我们野利一族,就算没了。”
“求上官慈悲!”细封阿大更加地直截了当,卟嗵一声,便跪在了地上。
萧诚瞥了两人一眼,道:“也不是不行。本官在这里督造屯垦点,需要的东西也多,比方说上好的木料,石材。二位族长,我便开个价,你们一个士兵,需要用十根长一丈,十寸口径的木材,或者相应规制的石材来换。”
“我们换!”细封阿大一口便答应:“石材一时不好弄到合适的,但木材却很多,今天小人回去,两三天之内,便能拖回来。”
“那就如此说定了。”萧诚道:“二位族长,这一次本官这里的工程量是很大的,你们弄来的东西,在赎回了你们的士兵之后还有多余的,本官出钱买,绝不会让你们吃亏。”
“出钱买?”野利奇与细封阿大眼中闪烁的是绝不相信的神色。
“不要把本官当成过去你们见过的那些官员。”萧诚冷哼了一声道:“本官向来是一口唾沫一个钉,赎回你们的士兵之后,以后不管你们拿什么东西来,本官都是明码实价,不会占你们半分便宜。”
“那,那能不能用粮食抵代?我们更需要粮食!”
“自然可以。”萧诚点头道。
不管心中到底是信还是不信,野利与细封两人现在实在是没有任何可以讨价还价的余地,再向萧诚请求了各带了几名卫士,便一路打马狂奔回家。
做苦力的下场是什么,他们可都清楚得很,晚来一天,说不定就会多死几个人。宋人驱使这些人劳作的时候,可不会管他们的死活的。
离开神堂堡的时候,两人回首看着被绑在神堂堡顶的嵬名合达,都是叹了一口气,昨天还是颐指气使的嵬名族第一条好汉,今天却生死不知地被人当牲畜一般地绑着示众了。
“二郎,这上千个俘虏了,怎么处理?”辛渐找到了萧诚,问道。
萧诚翻了一个白眼:“这还用问我,难不成还白养着他们不成?当然是让他们去干活。对了,野利氏和细封氏的那些俘虏,安排一些轻点的活计让他们做,再告诉他们,他们的族长回去筹东西来赎他们了,免得他们三心二意地想闹事,想跑路。”
“明白了。”辛渐道:“那嵬名一族的呢?”
“什么活儿重安排他们干什么!”萧诚的声音阴冷了下来:“敢闹事的,杀罗。敢逃跑的,杀罗!”
辛渐大概敢明白了萧诚的意思,这是要揪着嵬名一族往死里整了。这批嵬名一族的俘虏,只怕是回不去了。而像野利、细封这样的党项小部族,正因为他们小,反而会得到萧诚的极力拉拢。
这就是分而治之的道理了。
“二郎,嵬名族是横山之中有名的大部落,如此对待他们,会不会引起更大的反弹?他们会不会倾族来攻?”辛渐问道。
“他敢来,我就敢接着!”萧诚道:“嵬名一族,最多也不过能凑起三四千战士吧,现在已经有了上千人成了我们的俘虏了,他们还敢来赌吗?辛正将,大哥来了之后,想要慑服横山诸蕃,必然也是要杀鸡骇猴的。”
“可嵬名一族不是鸡啊!他们更像是一头猛兽!”
“那就更好了,宰一只猛兽来骇猴子,效果会更好的。”萧诚道:“既然嵬名族自己跳出来瞎蹦哒,也就别怪我们揪着他不放了。”
“其它的党项大部族会不会兔死狐悲?”
“一边往死里整嵬名一族,一边着力拉拢其它各部族,先从野利,细封这样的小部族下手,他们穷,好收买!”萧诚笑嘻嘻地道:“等到把这些小部族拉拢得差不多了,再对上像拓拔啊,仁多啊这些大部族,那时候就容易多了。对付横山诸蕃,就没有钱办不成的事情。”
第九十七章:交易的诱惑
(终于预约到了无痛畏肠镜,下周二就要被放翻半个小时了。为了这个,连烟都戒了。又检查了咽喉,没事。)
为了让族人少受一点罪,野利奇的动作相当快。
在被萧诚释放的第三天上,便带着一队族人,拖着一车车的上好的木材来换人了。
三天时间,神堂堡已经大变样了。大片的林子被砍伐掉,地面被放火焚烧之后,黑乎乎的一片一片的,看着就极诱惑人。而好几个砖瓦窖居然就已经搭建了起来,一块块的泥胚已经被制作好,正放在外面阴干,过上几天,就可以放进窖里去烧了。
当然,也有不变的地方。
比方说嵬名合达,依然就被绑在神堂堡的楼顶之上。
在等候萧诚的时间里,野利奇已经看明白了许多情况。
嵬名一族的被俘者,都上着脚镣,两个人共用一个,干的也都是重活儿,比方说挖石头,抬石头等。而野利一族和细封一族的被俘者,不但没有被上铐子,干得也都是轻活。刚刚他便看到自己的一队人,排着队撅着屁股在翻地。
“野利族长,你来得好早!”正自看着,萧诚却是已经迎了过来,一边走一边用一块帕子擦着手,“刚刚跟着大匠去看了刚立起来的几口窖,倒是怠慢族长了。”
“不敢不敢!”野利奇笑道:“萧先行,木材今年我带来了二十车,都是晒干的上好的木材,只是石料,族里一向是不备这些东西的,一时之间,的确是凑不齐。”
“无妨,我说过,都行!”萧诚扫了一眼野利奇带来的东西,“按照我们早前的约定,这一次你带来的东西,可以赎回多少人呢?”
“四十个!”野利奇伸出了两个手指。
萧诚点了点头:“野利族长是个诚心,也是个爱护部族子民的,虽然东西只能赎四十个,但我饶上你十个,这一次,你可以带回去五十个人。”
“多谢萧先行!”野利奇大喜过望,连连拱手道谢:“如此,下一次再过来,我也能带更多的东西,将所有的人都一次的赎回去了。”
“倒也不必这么急!”萧诚笑道:“下一次再过来,野利族长不妨用一半东西拿来换人,一半东西拿来交易,如此,也免得空跑一趟是不是?”
“交易?”
“对啊,你们可以用牲畜,皮毛等用来与我们交换包括粮食在内的所有东西。野利族长,这么跟你们说吧,只要你们想要,我们就有办法给你们弄来。”萧诚道。
“什么都能换?”野利奇惊讶地道。
“假如你能拿出最好的战马,我就能把好铁换给你。”萧诚也是压低了声音道:“当然,这样的事情,就只能悄悄地做了。”
两人心照不宣地笑了起来。
“萧先行,嵬名一族的这些人,您准备怎么处置?”
“我们将要在神堂堡这里屯田,修房修堡,这都需要大量的人力,我瞧着嵬名一族的这些家伙们一个个腰大膀圆的,正是干活儿的一把好手。”萧诚微笑着道:“等把这些都修好了,再考虑放不放他们的问题了。”
野利奇顿时明白过来了,萧诚压根儿就没有打算放这些人回去了。
“嵬名一部是大族,他们如果倾力出动,起码能凑到二千精壮!”野利奇道:“如果再邀约其它部族的话,人手就会更多。”
萧诚冷哼了一声:“野利族长,你也不妨替我给那个嵬名部的族长捎个信儿,他要是再来扰我清净,我先把这七八百俘虏的脑袋砍了再说。另外,那些与你差不多的部族,我看最好还是别掺这趟浑水了,我大哥的主力,距离这里可已经不远了,而且嵬名部真要大闹一场的话,说不得我也只有向马安抚使求援兵了。到时候不管打得如何,反正你们是要吃亏的,你说是不是?”
当然是肯定的。
野利奇在心里默默地道。
“小人明白了,小人回去之后,这便联络小人的至交好友,能与萧先行你做生意赚钱,咱们又何必打来打去地伤了和气呢,您说是不是?”
“野利族长是个明白人!”萧诚大笑起来:“放心,我不会让你白跑腿的,你再多领十个人回去吧,算是我提前预支给你的报酬,以后到我神堂堡来交易的部族每多一个,我都会给你一份提成。就是交易利润的半成如何?”
野利奇兴冲冲的带着他的人走了。
他认为收获颇丰。
作为一个小部族,对于那些大族谋算的事情,他是一丁点儿兴趣也没有的。他每天盘算的都是如何让部族不被吞并,如何让部族之中的壮丁更多几个,如何让自己显得更加强大一点点,或者说能找到一个更好的靠山。
至于这个靠山是谁,并不重要。
如果李续靠得住,他可以跪在李续的面前喊对方一声大王,如果大宋靠得住,也不妨碍他向着汴梁方向遥遥叩首,山呼万岁。
一切都以生存为主。
反正现在李续还没有造反成功,横山诸蕃依旧一盘散沙,大部族们都还拿不定主意,自己这样的小虾米,自然是将眼前的好处拿到手了再手。
眼前亏是万万不能吃的。瞧瞧嵬名合达吧,以前多威风的一个人儿啊,现在半死不活地被捆在堡顶之上示众,日晒雨露身上又有伤,能活几天都是个未知数。还有他旁边,已经多出来了两排头颅,听介绍说,是这些嵬名一族的士卒不服管教,意图暴动被当场斩杀的。
野利一族走后的第二天,细封阿大也带着人来了。
于是,昨天萧诚与野利一族上演的戏码,今天便有一模一样地演了一遍。细封阿大带着赎回来的一批部下兴高采烈地回去了,临行之前赌咒发誓说接下来一定会替萧诚办事,会替他招览更多的部族前来神堂堡交易。
野处与细封两位族长的表现让罗纲、辛渐、贺正等人大开眼界,这可是有奶便是娘的活生生的写照啊。
“这是他们的生存之道!”萧诚道:“谁都不容易啊!我们幸而生在大宋,是大宋子民,所以可以少受很多气,准确地说,除了辽人的气,我们谁的气也不用说。但这些党项人就可怜多了,他们经常受夹板气,两头不好做人,为了生存,左右逢源并不是什么错处。能在左右逢源之中获得最大的好处,才是一个称职的族长。”
“那这位呢,算是反面教材吗?”罗纲指了指绑在堡顶的嵬名合达。
“倒也说不上。”萧诚一笑:“他们是看准了一条路,便不顾一切地押上了全部的身家,这样的人,赌赢了,可以称之为眼光长远,赌输了,就叫鼠目寸光,部族罪人。”
罗纲一撇嘴,“左右都是你有理呗?”
“世事就是这样啊!”萧诚大笑起来:“好了,诸位,不说闲话了,说正事。接下来,如果野利与细封两族不是空口白话的话呢,就一定会有一些日子不好过的小部族来找我们交易,而最初交易的商品,最多的肯定便是粮食。雨亭,这件事情,你去办,商队我替你准备好了,你打上你东府相公公子的牌子去延安府等地大量地收购粮食以及日常用品,咱们不差钱!”
“如此大规模地收购会影响当地粮价,只怕马安抚使不会善罢干休!”罗纲有些迟疑。
“他不会管的。就算管,也只会是拿出常平仓的粮食来平抑粮价,因为他知道,我们在干什么!”萧诚笃定地道。
“那就好,说实话,我还真有点怕马兴。”
“对了,你路过定边城的时候,督促一下苗绶苗德父子,替我们征发的民夫在那里呢?要是再看不到人,我就要告他的状了。”
“这个我在行!”罗纲笑道。
“其实除了野利,细封之外,我还派了另外一些人手去了横山之中,他们有走这条路的商贾,也有一些和尚,嘿嘿,别看横山诸蕃不读书,但对于和尚他们还是挺尊敬的。”萧诚笑道:“咱们数管齐下,先把这些小部族拉一些过来。”
众人都是连连点头。
“辛渐,贺正,你们两人这段时间的最主要的任务,就是防备嵬名部族狗急跳墙,再来弄我们一回。军事之上一定要做好与敌人再打上两到三场的准备。”
“先行放心。”两员武将一齐拱手道。“我们一定会做好一切准备,有神堂堡作为依靠,我们断然不会让他们占到半分便宜。”
“当然,假如嵬名一族当真还敢来攻,咱们就把这些俘虏拉到堡顶,一排排地砍头给他们看。”萧诚冷笑道。
“崇文,照你现在这么个搞法,只怕这些俘虏也活不了多久吧?”罗纲看了一眼远处在士卒的监视之下劳作的那些俘虏,有些怜悯地道。“是不是太过了一些?”
“过了?”萧诚道:“假如前几天是我们输了,你猜我们的下场会是什么样子的?只怕早就成了这山中猛兽的腹中食物了吧!”
“以德报怨,可以感化他们嘛!”罗纲不服气地争辩道。
“以德报怨,何以报德?”萧诚不屑一顾,“以德报德,以直报直。而且雨亭,这可不仅仅是双方的恩怨问题,还关系到国家的大政方针,在这个大略面前,个人的道德品质不值一提。有些人,个人道德品质毫无瑕疵,简直可以称为圣人,但于国家而言,有时候这样的人,反而是国家民族的罪人,这样的事情,史上不少见吧?”
罗纲立时哑口无言。
第九十八章:威胁
(天天检查,今天查了肺和脑袋,作为老烟民最担心的肺没查出问题,脑袋查出来了,说是有一个海绵状血管瘤,虽然医生说是良性的,但脑瓜子还是嗡嗡的,明天再去做一个加强版的核磁共振。希望没事,唉,其实已经有事儿了。)
苗绶来了。
在罗纲带着商队刚刚离开神堂堡的第二天,得了伤寒的苗绶不药而愈,不仅自己来了,还带了八百民夫,以及一千定边军。
“哎呀呀,苗统制,你有病在身,怎么好劳动您亲自送这些民夫过来呢?”萧诚满脸堆笑地迎了出去,双手抱拳,深深的一揖到地。
“听到神堂堡遇袭,受了惊吓,出了一身大汗,病倒是自己就好了。”苗绶也不理会萧诚语中的讥刺,反正这些读书人骂人,向来是不带脏字的。
病了就病了,好了就好了,自己的身体,自己作主。
“些许横山土著,不堪一击!”萧诚一挥袍袖,豪气干云地道:“来多少,自然就死多少。哦,也不对,大部分给我们俘虏了。统制你看,那些带着铁镣子干活的,便是这一次来袭的什么嵬名一族的,被我们杀了几百人,剩下的几百个,就在这里下苦力了。对了,还有一个叫嵬名合达的,听说在他们横山诸蕃之中很有威名啊,现在就被捆在那里,半死不活的,也看不出哪里有半点儿英雄气概!”
苗绶看一眼堡顶之上的嵬名合达,此刻嵬名合达也正抬头看着他。
垂下头,苗绶看着远处大片被焚烧的土地,问道:“这便是崇文你准备屯田的地方吗?”
“这只是其中的一处地方!”萧诚道:“我们广锐军上上下下一共有上万口子人呢,这点土地,大家怎么能过得好呢?不过饭得一口一口的吃,水得一口一口的喝嘛!”
“神堂堡太小了一些!”苗绶道。
“如果说这个堡寨,的确是小了一些,不过整个神堂堡区域可就不小了,而且我这两天也到周边跑了跑,地方还是不错的。”萧诚笑吟吟地道:“现在我正在收集木材、石料等物,眼下民夫也已经有了一部分,所以接下来,我准备扩建神堂堡寨了。”
“扩建?”苗绶一惊。
“对,扩建!”萧诚点了点头:“来之前,家兄就交待过了,神堂堡一定要建得跟天门寨一样,苗统制可能不知道,天门寨说是一个军寨,事实上他是一座城。不过家兄既然开了口,我这个做弟弟的,自然要想办法满足的。”
“这花费难不成要从定边城来出吗?”苗绶道。
萧诚哈哈一笑:“苗统制,等家兄来了,定边军与广锐军可都全属于驻守定边城的军队了。”
苗绶脸色一黑。
萧定是官家亲自提拔的指挥使,来到定边城,自己的定边军毫无疑问将归属于萧定指挥,以前的潇洒日子,恐怕要就此打住了。
“不过呢,大哥也知道定边城这边的军费一向是不充足的,所以建城这事嘛,压根儿就没有想着从兄弟们的嘴里扒食,这钱,我们自有来路。”
“不知从哪里来这许多钱?”苗绶闷闷地问道。
“官家赐给了一部分,离开河北的时候,夏首府说是要感谢家兄这些年对河北的戍守作出的贡献,又赠送了一笔,另外嘛,家父是三司使嘛,所以通过枢密院,正当名份地拨一笔钱来,毫无问题。所以呢,苗统制不用担心费用的问题,我们是不会在定边城刮地皮的。”萧诚拍着胸脯道。
朝中有人好做官。
苗绶的脑子里嗡嗡的都是这句话。
这萧定的背景,让他能把别人遇到的天大的问题,变得不是问题,这是别人羡慕不来的。
“还有啊!”萧诚突然收敛起了笑容,道:“听说这嵬名族在横山之中很富有啊,很有名气啊!我真是想不通,这样的部族,为什么要来招惹我们呢?而且还很不幸地被我们打成了一堆狗屎。苗统制,知道我为什么没有将他们都宰了扔河里去吗?”
“为什么?”苗绶忍不住问道。
“等着拿赎金啊!”萧诚大笑起来。“我已经让人给嵬名部传话去了,一个人,一万贯。”
苗绶瞪大了眼睛看着萧诚,脱口道:“一人一万贯?你怎么不去抢?”
“对啊,是他们先来抢我们的啊!”萧诚道:“要么给钱赎人,要么就留在这里给我当苦力,做到死为止。至于那个嵬名合达,十万贯才能让我放人,否则想也别想。”
“嵬名部哪有这么钱?”苗绶摇头道。
“一个几万人的大部族,随时可以弄几千兵出来的部族,这点钱拿不出来?”萧诚冷笑:“反正我管不着,要么给钱我放人,要么就老老实实在这里做苦力吧,反正我差得是人,这些苦力一个个身高力壮的,正好用。用死了,还不用负责。”
苗绶气得有些发抖,这萧诚,居然冷血至此吗?他今天可就是受到了嵬名族的委托,前来神堂堡要萧诚放人的,岂料还没有开口,就被萧诚将话堵得死死的了。
“嵬名是横山党项大部族,号召力非同一般,你如今杀也杀了,打也打了,还如此漫天要价,你就不怕嵬名族联合其它诸部一齐向定边城发起进攻吗?到时候边境一片糜乱,这个责任你负得起?”苗绶冷冷地道:“听我一句劝,这件事,还是息事宁人的好。”
“苗统制这话我就不懂了。”萧诚袖子一拂,勃然变色道:“吾在神堂堡好好地呆着,没招他没惹他,他嵬名族便起大军来攻击我,到最后,反成我的不是了?他还想联合诸蕃一齐来攻?首先他有没有这个能力还两说,仁多部,拓拔部,那个会为那嵬名部来出这个头?至于其它的小部族,嘿嘿,前几天,我已经见识过了。敢来我神堂堡,我就让他们有来无回,我正缺苦力呢!”
“定边城不只有你神堂堡!”苗绶吼道。
萧诚看了一眼苗绶,道:“苗统制,如今我率广锐军先行驻扎神堂堡,那守土之责也就在神堂堡,至于其他地方,在家兄还没有来之前,都是你苗统制的责任,那里失了地,丢了土,百姓遭了殃,自然有有司来追责,我想,肯定是查不到我头上来的。”
苗绶狠狠地盯着萧诚,半晌才道:“萧指挥还没有来,定边城仍然是我作主,我说,要放了这些嵬名部士卒,将有可能的战火,消弥在萌芽之中。”
“抱歉,广锐军从来没有挨了别人的巴掌还要恭送对方的道理?这种情况之下,广锐军回报给对手的,只有铁和血!”萧诚冷冷地道。
“你敢违令?”苗绶的眼光阴冷起来。
“苗统制可别搞错了。”萧诚嘿嘿一笑:“我是广锐军先行官,可不是你的下属,你,还管不着我!至于等到家兄到了,你就更管不着我了。”
“混帐!”苗绶终于按捺不住胸口的怒火了,暴怒道:“萧诚,你以为今天我来,是跟你商量的吗?”
萧诚凝目看着对方,半晌才道:“我还以为苗统制带着上千兵马,是来助我一臂之力,迎击有可能来的横山诸蕃的报复的呢,敢情是拿来威胁我的吗?”
“便是威胁你又何妨?”苗绶冷冷地道:“我只问你一句,放不放人?”
萧诚转身看向远处,淡淡地道:“苗统制可知道,家兄在汴梁,率领十一名亲卫,迎战百名龙卫军骑兵,结果是,龙卫军死伤七十余人,广锐军自家兄以下十一人,伤的最重的一个,不过是断了一只手而已,而且现在也好得差不多了。”
说到这里,萧诚一笑:“苗统制,现在我这里,有五百广锐军,当初跟着家兄在琼林苑战斗的十名亲卫,有五个在这里。对了,还要跟你特别介绍一下,那个正在后头瞪着你看的那个傻大个,我叫他锤子,这个自称为嵬名族最悍勇的将领,便是在面对面的战斗之中,被我家锤子一锤子给放翻在地上成了俘虏的。”
苗绶的脸色渐渐发青。
“所以,苗统制,你这是在威胁我吗?”萧诚呵呵地笑了起来:“萧家兄弟,从来不吃人威胁。想要干,你就来,我这里还差苦力呢!”
苗绶被噎在了当地。
他原本以为,只要自己一来,凭着自己的官阶,应当轻而易举地压制住萧诚这个不过十六岁的黄口孺子,岂料对方根本就是茅坑里的石头,软硬不吃。
他真敢纵兵在这里与萧诚火并?
他不敢。
广锐军表现出来的战斗力,实在是太过于恐怖了。
“那些小兵小卒不放也就不放了。”苗绶放缓了语气道:“但这嵬名合达却是要放了的,他的身份太重要了。”
“正因为重要,我才不放!”萧诚道:“除非他们拿十万贯钱来。他们不拿钱而敢再纵兵来犯的话,我就当着他们的面,砍了这个家伙的脑袋以壮我军威。”
“到时候横山诸蕃千军万马一齐杀来,你广锐军就算再能战,又能挡多久?”苗绶怒道:“你不要以你的愚见,害了整个横山诸地。”
“千军万马?”萧诚大笑了起来,露出了白生生的一口牙齿:“嵬名族现在最多还能凑起两千人,至于其它的部族嘛?哈哈,苗统制,看到那边我正在修什么了吗?一个榷场,与横山诸蕃交易的榷场,已经有十几个部落的人约好了,十天后,便会带着各种各样的好东西,来这里与我们交易。”
第九十九章:有备无患
(跑一趟,又是只搞了一个预约,周一去做加强核磁共振,知道自己出毛病了,但不知道毛病到底有多大,这样的日子,可真难熬!好吧,周一周二,都是医院过了。周一做核磁,周二做胃肠镜。人啊,有什么,都别有病。朋友们,好好地爱护自己的身体吧!)
“开窖罗!”伴随着青壮头领朱老幺一声响亮的呼喊,早就候在周围的所有人齐唰唰地双手抱拳,向着老天爷默默地祈祷着。
朱老幺原本是要萧诚来亲自替第一口窖开窖的,但萧诚坚辞了,所以这活儿,便还得朱老幺来干,他是这一行的大师傅。
伴随着一钎下去,封窖的泥封被敲碎,几块砖哗啦啦地带着清碎的互相撞击之声,掉落了出来。朱老幺从打开的缝隙里往里打量了半晌,回过身来,兴奋地挥舞着手臂:“一窖好砖,一窖好砖!”
所有人顿时都欢呼起来。
萧诚与所有人一样,一起振臂欢呼着。这年头,烧砖很多时候还真得看运气,特别是这种刚刚建起来的新窖,成与不成,便是最有经验的老师傅,心里也是没底儿的。
六口窖,成了五口,一口废了,朱老幺依然是满心欢喜。
第一次成功了,接下来就容易得多,就算是这一口烧废了的,也能找出毛病来加以纠正。有了砖,接下来的建房子,扩堡垒,可就容易多了。
“恭喜,恭喜!”萧诚对朱老幺道着喜,“给参与打窖的,烧窖的每个人发赏钱,你这个工头,领最大的那一份!”
“多谢萧先行!”朱老幺喜滋滋儿地道。
“这是你们应得的。”萧诚道:“老朱,安排一下出窖的事情,然后你来我房内,咱们要开个会!”
“好呐!”朱老幺连连点头。
等到朱老幺带着一身的烟火气息出现在萧诚的房中的时候,辛渐,贺正两人已经坐得端端正正的了。连声告罪之后,朱老幺便在最下首坐了下来,与萧诚一路走了这么长的路,对于萧诚的一些工作模式,却也是很熟悉了。
“好了,现在除了罗纲带着商队去采买未归之外,其他的管理者,都到齐了。”萧诚敲了敲桌子:“现在我们开会。”
“二郎尽管吩咐!”辛渐拱手道。
“不是吩咐,是开会,开会就是要讨论!”萧诚道:“比方说军事上的事情,我书读了不少,正儿八经的军事经验却没有,上一次对付嵬名族是人生第一战。再说屯田,建屋,朱老幺不知比我强到哪里去了!”
“二郎太自谦了!”屋里三个人双手乱摇道。
“好了,我不是谦虚,你们决定事情怎么做,我来给有些事情,立下规矩,这算是各尽所长。”萧诚笑道:“先说说军事上的事情。大家也看到了,嵬名族在我们手上吃了这么一个大亏,他们会不会咽下去这还是一个问题。目前,根据各方传来的情报,我们能够肯定的是,像仁多,拓拔这样的大部族,是绝不会漟这趟浑水的。至于那些小部族,有多少会被嵬名一族煽动,现在还不好说,不过野利、细封会帮着我们联络的。”
“也就是说,如果还有战事的话,就基本上只有嵬名族了。”辛渐道。
“理论上是这样!”萧诚道:“但有一点我们要注意,嵬名族向来是定难军李续伸到横山的一支有力的臂膀,这一次我们重重地砍伤了这支臂膀,伤的可不仅仅是嵬名部族,可还伤了李续的颜面,使得嵬名部族替其在横山之中拉拢其它诸蕃平添了更多的困难。所以,不排除李续会派出人手来相助。嵬名部肯定不会拿出全部的身家来与我们再干一场,但如果有了李续撑腰,派出援军,结果就会不一样。”
“那我们要如何应对?”辛渐问道。
“想打神堂堡,路就这么几条!”萧诚道:“一定要多派斥候,哨探,保证我们能提前获得敌人军情,一旦有事,我们能做到打一场有备之战。老幺,这第一炉烧出的砖,全部用来改造、整修神堂堡寨,确保他的防御功能,能在面对数倍于我们的敌人的时候,有一战之力。你是城防方面的专家,天门寨的很多防御设施你都参与修建了的,这件事情,你来负责。而军事侦察,准备打仗的事情,则由辛渐,贺正两人来负责。五百正规军,不参与其他任何事务,一门心思准备打仗。”
“是!”屋内三人点头道。
“做好一切准备吧,我总觉得还会有一仗要打的,只有再打赢了这一仗,想来他们就不敢再来惹我们了。”萧诚道:“对了,苗统制带来的那些民夫,现在是谁在管理啊?”
朱老幺道:“是陈乔在管理,但是二郎,苗统制送来的都是些什么人吗?不是老婆婆老头子,便是一看就孱弱有病,妇孺几乎占了一半。他们是来帮着我们屯田的吗?他们是苗统制送来给我们添乱的吧?”
“不管怎么说,都是定边城周边的子民,以后也就是大哥治下的子民,还是要管的。老头儿老太婆吗?能一路走到这里,身体也就还算不错了。这样吧,我们刚刚焚烧过的那大片土地,现在正需要人手去翻耕,咱们不缺牲畜,也不缺犁铧,这些老头儿掌犁总是没问题的吧?那土已经烧得松了,便是妇孺,也都是可以干的。”
朱老幺点了点头:“陈乔也是这么说的。”
“嗯,这个人还是有几分眼光嘛!”萧诚赞了一句,道:“回头你跟陈乔说,除了保证这些人的伙食要好之外,另外,每天给他们规定一定的完成量,比方说用牲畜的,需要完成多少,用锄头的,需要完成多少,这个要好好地测量下,让他们有能力做完。”
“好的。”
“工钱,日结!”
“还给工钱?”朱老幺惊道。“这是征发的徭役,怎么给工钱?我们广锐军家眷,从来没要过工钱。”
“广锐军家眷,是在给自己营造一个安全的家!”萧诚道:“但这些人就不同了。而且如果不给钱,我们怎么吸引更多的人来我们这里干活啊?给陈乔说,如果有超额完成的,那就加钱。一定让让这些人知道,在这里干活,可比他们在家里挣得多。”
“现在家里,哪里有地方挣钱哦!”朱老幺道:“都准备着猫冬了。”
“那就更好了,这些老的,妇孺家里难道没有儿子、侄子、兄弟、丈夫吗?看到有钱挣,他们会不会想法子通知家里的人往这里跑?”萧诚笑道。“诸位,不要怕出钱,现在我们不缺钱,现在我们要做的事情,就是在最短的时间内,把这里的营地搞好,把神堂堡的扩建完成,等到主力一至,便可以直接办正事。”
众人恍然大悟,辛渐竖起了大拇指:“还是二郎手段高,那苗绶只怕也想不出我们能出这招,到时候大量青壮往我这里涌,难不成他还敢拦着不成?他真敢拦,我就大大方方去告他。”
萧诚嘿嘿一笑,心道我的小手段多着呢,当初琼林苑决战之时,我还准备诱拐你的娃娃呢!
“那些俘虏怎么办?”贺正道:“还是跟以前一样吗?”
“什么活儿重让他们去干什么,这件事,分出几十名士兵来负责维持安全,但凡出现一点不好的苗头,立即杀无赫!现在,可丝毫手软不得。”萧诚冷然道:“以前我与家兄商讨如何平复横山诸蕃之乱的时候,便觉得既要打,又要拉,打得是李续有可能的帮凶,而既然一动手,就绝不能留情,说白了,这个嵬名部族,既然先跳了出来惹到了我们,那不管是我,还是家兄,都是一定会将他们从横山之中抹去的。眼下,我实力不足,只能处于守势,坐等他再次来袭,等到大哥来了,我们就会反守为攻,抓着这只肥羊,往死里揍,这是立威。”
“会不会让横山诸蕃唇亡齿寒?”
“所以我们要在神堂堡开榷场,做生意,与横山诸蕃公平交易,互通有无!你们可知道,公平交易对于横山吐蕃来说,是多么困难的一件事情吗?以往,朝廷对付他们要么就是要他们进贡,要么就是采取和买,哈,这是剥别人的皮呢!大家记住罗,经济利益,足够的经济利益,是可以将以前的敌人联结到一起,并成为利益共同体的。”
“这些天,大家都提起精神来,特别是辛正将,贺队将,军队是我们所有人的保障,要是你们这里出了问题,神堂堡就玩完了。”萧诚道。
“二郎放心。”辛渐与贺正两人赶紧站起来躬身道。
房门吱呀一声被推开了,李信探进来一个脑袋:“二郎,刚刚有斥候传来了消息,有一支军队往神堂堡来了。”
“军队?从哪里来的?”
“是定边城方向!”看到屋内几个人神色骤变,李信赶紧道:“斥候去问了,带队的是一个正将,说他是从延安府来的,是马安抚使听说了我们大败嵬名部之后,担心横山诸蕃报复,所以派了他们来。”
萧诚几个互相看了一眼,都是面面相觑。
马兴这是有多么的不信任苗绶,才会做出这样的事情啊!
这是好事,还是坏事?
还真难说得很。
第一百章:快车道
“末将马超,见过萧先行!”一员将领看到迎出来的萧腾,倒也没有丝毫怠慢,抱拳躬身,恭敬地行了一礼。
萧诚连道不敢,赶紧还礼。
“在下正夙夜难眠,愁得睡不着觉呢!马正将你就带着人来了,这可是雪中送炭,解了我的燃眉之急啊!”萧诚笑呵呵地道:“有了马正将你在,接下来我就可以放心睡大觉罗!”
“广锐军精锐擅战,我们不过来敲个边鼓而已。”马超也是陪笑着,眼角扫过捆在神堂堡寨顶上半死不活的嵬名合达,心道我可看不出你有哪一点愁了。
“这天气已经冷了起来,兄弟们还为了我们一路跋涉到这穷山恶水来驻防,兄弟我实在是心里过意不去。”萧诚亲热地牵了马超的手,道:“马正将你看这样可好?每天每个人,我给兄弟们发二十文的补贴,虽然不多,也是在下的一点心意。”
马超的眼睛一亮,看向萧诚的眼色,愈发的不同起来。
果然是财相家的公子啊,出手就是不凡。
一天一个人二十文,不多吗?很多了!
五百人,一天的补助就是十贯钱了。要是在这里驻扎个一个月,那就是三百贯,二个月,可就是六百贯。这可是刨除了其他所有支出的净收入。
自己这个正将,在中间过一道手,回到延安府之后,便可以大大方方地置一个小院子了。
“这怎么好意思?”他笑着道。
“兄弟们要是不来这里,那就是在延安府温暖的军营里烤着火喝着小酒了,来了这里,可就辛苦多了,随时还要准备打仗,兄弟我要是不补偿一番,怎么过意得去?”萧诚笑吟吟地道:“马正将,兄弟的营盘,安置好了吗?”
“好了,好了,距离神堂堡直线距离不到二里路,正好守望相助。”马超笑道。
“差什么,就来我们这里搬。”萧诚豪气干云地挥着手道。
“到时缺了东西,肯定是不客气的。”马超连连点头。
“马正将,你们过定边城的时候,没有见苗绶苗统制?”萧诚试探性地问道、
马兴的这个直接往定边城神堂堡这里派兵的动作,实在是有些视苗绶如无物了,或者说更是一种羞辱。
“当然去定边城拜会过苗统制了,他看起来很不高兴,把萧先行你可是狠狠地骂了一顿!”马超哈哈笑着道。
“他对于马正将你率部前来,就没有什么看法?”萧诚笑问道。
“他能有什么看法?”马超道:“安抚使给他写了一封信,说是汴梁的罗相公,非常担心他儿子在神堂堡的安全,请安抚使多加照顾,安抚使这不是没办法吗?东府相公的面子,总是还要卖的,这就派兄弟我来当保镖了哟!”
“高,实在是高!”萧诚冲着马超竖起了大拇指,马兴这一手,还真是一丝烟火痕迹都没有露,让苗绶抓不住一点把柄。
马超带着这五百兵马一过来,原本萧诚有些发愁的兵力不足的问题,立时便迎刃而解了,所有的青壮立时便解放了出来,全身心地投入到了屯垦的工作中去。
而给那些老弱民夫发工钱的后续效应,终于也渐渐地显现了出来,当这些本以被征发了徭役再也回不去大概率要埋骨荒山的老弱妇孺们居然发现,在这里不仅吃得饱,活儿不重,而且还发钱的时候,终于是坐不住了。
在熬了几天之后,有人向工头请假了。
而早有准备的工头毫不犹豫地便答应了,甚至还慷慨地借了对方一头小毛驴,让他快去快回。
果然是快去快回,不过回来的可不止一个人,而是好几十个人。
这一次,来得终于是青壮了。
消息一传十,十传百,来神堂堡找活儿干的人,愈来愈多,甚至连横山之中的一些党项人,也跑到了这里,靠下劳力来获取一份收入。
充裕的人手带来的是屯田点工作的迅猛进展。
当第一场雪落下来的时候,神堂堡的初步加固工作已经全面完成,接下来,就是以现在的堡寨为核心来进行重建,这就不是短时间内能完成的了,需要慢慢地一步一步地来做。
六口砖窖,没日没夜地烧制着砖瓦,而烧出来的砖瓦,又迅速地变成了一幢幢瓦房。
下第一场雪的时候,广锐军基本上都住进了神堂堡以及新建的瓦房之中,而那些来赚钱的民夫们,则分得到了一顶顶的军用帐蓬,虽然比不得瓦房保暖,但总比以前住的草棚子要强。
仍然住在草棚子里,是那些嵬名部的俘虏。
而萧诚从一开始就兴建的榷场,在罗纲带着商队携带着大量的商品进入之后,便开始一天比一天地兴旺起来了。
先是如野利,细封这样的与广锐军打过交道的党项部族前来神堂堡交易,渐渐地前来交易的部族愈来愈多。
正如先前萧诚所说的那般,只要你们想要的,他都能搞得好到。那怕是钢铁,也行,只不过想要钢铁,那就拿上好的战马来换,别的,就不用谈。
交易的最多的还是粮食以及各类日用品。
萧诚在这个榨场里是两头赚的。
进入榷场交易的党项人,是要给他交税的。
而他们交易的对象,事实上就只有一家,那就是萧诚的商队。
虽然榷场才刚刚开始,谈不上日进斗金,但盈利所得,已经能满足神堂堡的基本开销了。
一块块地被翻了出来,看着黄土与黑灰掺杂在一起的一垄垄田地,便让人心生满足,到了开春,这些土地便可以播种下希望了。
一条条新挖的沟渠纵横来去,丰富的水资源可以把这里一片片的土地,变成上好的水浇地。最多用上一年,便可以把这一片生地,彻底变成肥沃的上好田地,到时候别是说广锐军一万余人,便是再多上一倍,也养得起。
“朱老幺,陈乔,这是接下来广锐军的军营、家眷住宅以及神堂堡的扩建规模图纸!”萧诚将一圈图纸摊开在了两个青壮头领的面前。“就按这个规划来做。”
朱老幺也好,还是陈乔也动,都是做土木工程方面的老手了,一看了这规划图,立时便看出了这里面的道道。
“二郎,这规划,似乎很有些说道在里头啊!”朱老幺端详着图纸,问道。
“你们猜得不错。这一次我是将整个军营,住宅以及神堂堡作为了一个防御整体来考量之后规划的,所有的住宅,营房,统统采用石料,砖瓦来建设,平素是大家生活的地方,一旦有敌来袭,这些地方,也是我们战斗的区域。而所有这些的核心,就是神堂堡。”
“砖好说,烧就是了,石料可是有些不足!”陈乔道。
“不要紧,我已经在榷场之中提高了石料的价格,想来接下来横山诸蕃之中,会有人弄来大量的石料交易的,另外,那几百个俘虏不用吝惜他们,让他们去开山,去采石。”萧诚挥了挥手。
陈乔点了点头。
对于其他的横山诸蕃,萧二郎都和善得很,但对于嵬名部,却是穷凶极恶,说起来当初被捉来的几百俘虏,如今已经没了几十个了。
“崇文,崇文!”负责榷场工作的罗纲在外头敲响了门。
萧诚看了两人一眼,道:“抓紧施工,干得好的,赏钱,加餐。还有一个半月,广锐军主力就将抵达了,到时候,我希望他们能直接入住高大坚固的营房,能睡在热烘烘的炕上。”
“二郎放心。”
“去吧!”挥挥手,打发走了两人,便见到罗纲带着一个党项打扮的老者走了进来。
“崇文,给你介绍一下,这位,是仁多部的族长仁多忠!”罗纲道。
“见过萧先行!”仁多忠却是双手抱拳,向萧诚行了一个中原礼节。
“仁多族长好!”萧诚心中一惊,仁多部可是横山党项中的大部族,实力不比嵬名一部小,他们的族长,居然如此胆大,直接跑到自己这里来了?“不知族长今日过来,有何见教?”
“不瞒萧先行,老朽是听下头人说,神堂堡这里新开了一家榷场,收税不高,而且交易公平,心中着实有些不敢相信,所以便亲自来看一看,见识一下。一见之下,方知所言不虚,多少年了,终于又看到了一家像样子的榷场了。”
萧诚哈哈一笑:“仁多老族长,以后这个榷场会越开越大,里面的货物会越来越多也会越来越便宜的,便宜到你们不会再考虑拿刀子抢,因为用你们手里的货物来交换,会更划算。”
仁多忠脸色微微一僵,这个萧诚,果然是个言辞锋利不饶人的。
“萧先行说笑了。”
“的确是说笑,仁多族长莫怪,请坐,请上坐,李信,上茶,给仁多族长上茶!”萧诚一迭声地喊道。
等到茶沏好了端了上来,两人之间礼节性的宣喧也终于到了无话可说的地步。
萧诚也直接道:“仁多老族长,不知您今日特地来跑这一趟,还有没有什么要事?要是没有,在下可还有很多事情要忙,实在是无遐再陪您在这里坐了。”
叮的一声,仁多忠合上了茶盅盖子,道:“受人所托,的确有一事想要请萧先行给老朽一个面子。”
第一百零一章:仁多家的老人
(一口气喝了一千毫升的药水,差点喝吐了!明天早上五点再起来喝一千毫升,然后在接下来的一个小时,每隔十五分钟喝二百五十毫升,连喝四次,遭罪啊!)
“可是为了那嵬名合达?”萧诚含笑问道。
仁多忠点了点头:“萧先行是个明白人,也是一个痛快人,老朽今日来,正是为了此人。”
萧诚收敛了笑容,道:“老族长,我率部初来乍到,与嵬名部可谓是无冤无仇,他却纠集人手杀上门来,嘿嘿,来了就来了,但是他们打输了,就得我这个赢家来说话了,您说是不是?”
仁多忠听得萧诚这么说话,倒是先放下一半心来。
他最怕的就是萧诚打起一副官腔,一开口便是朝廷尊严,法度,那就没法子谈了。
这样的大宋官员,他仁多贵这辈子见得多了。
清高的,傲气的,糊涂的,不一而足。
先倨傲而后猥琐的,一脸正气实则肮脏不堪的,当然,也有那种成事不足但骨头也着实很硬的。
眼前的这个萧诚看起来年轻,但说出来的话,却是一点儿也不稚嫩,圆滑里面透露出处处可以打商量的地方。
这就好办了。
“萧先行说得不错。就算是我们党项一族彼此之间的仇杀,输了的一方,也得任由赢了的摆布。”仁多忠道:“萧先行尽管提条件。”
“条件我已经提了啊?”萧诚似笑非笑地看着仁多忠。
仁多忠大笑了起来:“萧先行玩笑了,以您先前开出的那些儿个条件,别说是他嵬名部,便算是把横山诸蕃所有的家底儿都加在一起,也值不了这许多。我看萧先行这里,也不缺这些个干活的了,何不开个实在的条件,早早地打发了他们回去,免得在这里吃闲饭?”
萧诚满脸为难之色,把玩了茶碗片刻,才勉强地道:“既然仁多老族长亲自来了这里,又亲自跟我这后生小子开了口,我如果不给面子,那就太说不过去了,这样吧,老族长您帮我开个价,我该向嵬名部要多少赎金才合适呢?”
仁多忠心中不由暗骂萧诚狡滑,这赎金自己怎么工口?嵬名部恨不得一文不出,萧诚恨不得多刮一块,一开口,两边都得罪人。
自己不过是答应当个中人而已,何必掺杂太深?
“这个还是得由萧先行自己定价才好,旁人倒是不好多说的。”仁多忠笑道。
萧诚点了点头,道:“既然如此,看在老族长的面子上,我是不能不降价了,得,那就干脆大出血了。一个士兵一百贯,那个嵬名合达嘛,一万贯一文也不能少。仁多老族长,这个价格,该很公道了吧?”
即便萧诚喊着大出血,嵬名部也要出五六万贯钱,如果算上早前战死的那些儿郎,嵬名部这一次才是真正的大出血了。
不过也怪不得谁,连来人是谁,战斗力如何都没有摸清楚,便想着来抢上一把,发上一笔大财,一朝翻了船,却又怪得谁来?
这几年嵬名部与李续来往极密,从李续那里弄到了不少武器盔甲,有了李续的支持,嵬名一部的气焰倒是一日高似一日,大有把自己当成横山之主的模样。现在受了打击,才知道这天下,远不是他们想象的那么简单。
看看这新来的朝廷官军和官员,与早前相比,就大不相同。
同样是来侵袭他们的部族,嵬名族被往死里整,但野利和细封两族却被放了,不但放了,还给了他们偌大的好处。
住的房子还没有建设,榷场倒是先建起来了,大量横山诸蕃需要的物资,开始在这里交易了。
更重要的是,他们仅凭着五百兵卒,五百青壮,一战便打废了嵬名部纠集来的二千余战士,更是显示了赫赫武力。
可以说他们这个开场白,当真是相当地灿烂显眼的。
等到他们的主力到来,等到那个萧定到来,又会是一个什么样的局面呢?
仁多忠倒是很期盼到时候的场面。
“很公道,很公道了。”仁多忠连连点头:“数万贯钱,他们嵬名部还是拿得出来的,做错了事情,当然要受到惩罚。”
“正是如此啊!”萧诚道:“要是所有人都如仁多老族长如此明白,这世间又怎么多出这许多是是非非来呢?”
“萧先行谬赞了。”仁多忠摇头表示不敢接受萧诚的赞扬。
“李信,把我从汴梁带来的那个礼盒拿一个出来。”萧诚扬声道。
李信快手快脚,转眼之间便将一个雕刻精美的盒子放在了仁多忠的面前。
“老族长,这是汴梁有名的天工天艺打造的一套精美礼品,在汴梁可是有价无市的。”萧诚起身打开了盒子,一样一样地向仁多忠介绍着内里各个物件的用处和用法,听得仁多忠是一阵阵的惊叹。
南人的享受和奢侈,当真是他们无法想象的。
“这礼物太贵重了,可我却又舍不得推辞!”仁多忠笑顾左右。“看来只能承萧先行这个人情,以后慢慢回报了。”
“几件玩物而已,不值当,不值当,之所以贵,不过是打造难一些罢了。”萧诚豪爽地道,“老族长可别放在心上。”
萧诚亲自送仁多忠出了神堂堡,足足送出了数里开外,这才依依不舍地互相道别。看着仁多忠带着的马队快要消失在视野之中了,萧诚还是拼命地挥手示意。
“用得着吗?假惺惺。”罗纲在一边不满地道:“你心里明明一点都瞧不起他们。”
“错,我还真没有瞧不起他们。”萧诚道:“我瞧不起的是像嵬名合达这种没脑子的货。看到没有,仁多忠这样的,才是真正难对付的。这些人,绝不会为了蝇头小利而被你打动,也不会为了眼前的利益而放弃部族的未来,所以,要让他这样的人膺服,可是一个大难题,需是旷日持久的功夫。”
“几锤下去,不服也得服!”韩锬在一边道。
“那你也要逮得住人家啊!”萧诚指了指远处绵延起伏的横山山脉,“十万大军洒进去,都像是一把米扫进了林子里,别说是我们这几个人了。人家是这里的土著。”
“回去吧,反正现在看起来效果还是不错的,仁多部既然已经来了,那还有影响的大部族也就只一个拓拔了,就看他们还能撑多久。”罗纲道。
“回吧!重要的还是那些数目众多的小部族,要想法子,把他们吸引到我们这边来啊!”萧诚摸着下巴道。“我得想个好法子。”
温顺的老马迈着沉稳的步子,在山道之上稳稳地前行。
“老族长,您觉得这新来的广锐军如何?”一名中年汉子忍不住问道。
仁多忠看了一眼对方,道:“宋朝的皇帝专门调来对付我们的一支军队,你说如何?”
“嘿嘿!”汉子不由冷笑起来。
“仁多保,你不要小瞧了他们。嵬名族已经用他们儿郎的血,向我们证明了这支军队的厉害了。只有五百兵,五百青壮。”仁多忠斥道:“到了这时候,你居然还敢小瞧他们?开始听到说萧定带十名亲兵破了上四军百名骑兵,还以为上四军极其无用,现在看起来,倒是这支军队太过于厉害了一些。”
“老族长,这里是横山!”仁多保忍不住道。
“是啊,这里是横山。”仁多忠忍不住叹了一口气:“但这个萧诚摆出来的架式你看到了吗?一副你不招惹我,我就不招惹你的架式,还拉开场子做生意,你今天也去榷场看了,他们的生意做得如何?”
“公平之极。与以前的那个苗绶相比,简直一个天上,一个地下。”仁多保道,“儿郎们多有说以后来这里与南人交易的。”
“这个萧诚,厉害就厉害在这里了。”仁多忠道:“可是他这一招,我们却没有法子破解,因为我们的确需要他们这里的东西。”
“老族长,李续那边的人,可还在族里等着老爷子您呢?”
“要不是为了躲他们,我会巴巴地跑到神堂堡来当说客?要是这个萧诚一点面子也不给我,我还有脸回去吗?”仁多忠怒气啉啉地道。“李续想要造反,却想拖上我们,老头子才不会上当。没看到朝廷的眼光已经投过来了吗?河北,那个荆王几年打磨,与辽人已经形成了僵续之势,稳定了下来。西北这边,章廓被赶下了台,马兴就任,又从河北调来了广锐军,那一招指向的不是他李续,这个时候我们还巴巴地凑上去,找死吗?”
“李续李节度手上实力亦很可观啊!”仁多保道:“我们也得罪不起他呢!”
“两边我们都得罪不起,所以只能把头缩起来。”仁多忠冷笑道:“你瞧着吧,拓拔部也必然如同老夫一般。只有嵬名部那个不知轻重的后生小子冒冒失失的,这一次弄个几万贯赎回了儿郎,下一次呢,还有这么幸运吗?”
“下一次?”
“你以为那个萧诚会善罢干休?”仁多忠冷笑起来:“还有那个萧定,听他的事迹,便知是一个杀伐决断狠厉之极的人,在皇帝的面前,连皇帝的亲军都宰羊屠狗一般,你说他会放过嵬名部?咱们却走着瞧吧!”
第一百零二章:闭门羹
李度坐在木楼之上,看着只有一道庭院、数十块青石板相隔的另一幢木楼,于他而言,却似乎远在天涯。
他来到拓拔部已经整整五天了。
他想见拓拔部的族长拓拔杨威。
拓拔部,是横山之中势力最大的党项部族,本族便可以拿出四千步骑,如果拓拔扬威振臂一呼,能聚集在他帐下的党项以及其他生羌部落士卒,绝对能超过一万。
李续想要造反立国,横山对他而言,便是一道生命鸿沟,而拓拔部对他而言,就是扼住生命咽喉的那一只手。
李续本来对于拓拔部是信心满满的。
他与拓拔扬威是结拜的兄弟,这些年来,可谓是交情莫逆。反倒是嵬名部,在李续看来,不过是他拉拢的一个打手而已。
本来一切都是好好的,但在去年开始,拓拔扬威的态度,渐渐地冷却了下来。
到了今年,李续的人,基本上已经见不到拓拔扬威了。
而这一切,都源自于大宋河北边线的稳定以及今年章廓的去职,马兴的上任,广锐军调来西北。
这些措施,毫无疑问是对准李续的。
这一点,李续心知肚明,所以,他造反的步伐,必须得加快,否则等到大宋布置好一切,那就大势去矣。
但问题是,拓拔扬威这一次连李度的面子也不给了。
“镜海,实在是抱歉,家兄真得病得严重,郎中严禁任何人接触他,便是我,也是见不着的,如今能够在他身边照顾的,也就是他的一个妾室了,而且是冒了生命危险的。”拓拔奋武深深地向着李度鞠了一躬,满脸的歉意。
李度叹了一口气,站了起来,躬身还了一礼:“奋武兄,我来五天了。现在是什么情况,你心里也清楚,到底是站起来做个真正的汉子,还是继续屈膝给宋人当牛做马,尚请扬威兄多斟酌吧。我们两家多少年的交情了,扬威兄难道还信不过李节度使吗?如果节度使立国,扬威兄必然可以封王的。”
拓拔奋武微笑道:“等家兄稍安,我一定会把镜海的话,原原本本地转述给他。”
李度点了点头,拱手道:“既然如此,镜海便告辞了。稍待时日,再来拜访!”
“我送镜海出寨。”拓拔奋武道:“镜海是回甘州还是去哪里?”
“还得去仁多部一趟,上一次去,仁多忠族长,不巧去了神堂堡给嵬名部当说客了,嵬名合达再不救回来,就会死在哪里了。这一次我再过去,当是回来了。”李度道。
送了李度出寨之后,拓拔奋武走到了木楼之前,却是毫无顾忌地推开了木楼的门,大踏步地走了进去,径自便上了二楼。
二楼极为宽敞,布置得却是极为雅致,靠墙的一排排书架之上,居然摆放了各种各样的书藉,靠窗的地方,一个中年人斜靠在椅子上,一手持一本书,一手拿着茶盖轻叩茶碗,两脚踩在炭盆之上,悠哉游哉地在看书。
这个人,正是拓拔奋武嘴里病危的拓拔扬威。
与一般的党项人不同,拓拔扬威是去京兆府读过近十年书的,而拓拔奋武,也被他送去京兆府求过好几年学。
这兄弟两人,穿上宋人衣裳,说话、行事、礼节,与宋人毫无二致。
“兄长!”拓拔奋武走到炭盆前,躬身叫了一声。
“坐!”拓拔扬威放下了手中的书本,端起茶盅,抿了一口茶,道:“镜海走了?”
“送走了。兄长,拒人于千里之外,这真得好吗?毕竟是多少年的交情了?”拓拔奋武道:“而且镜海所说,我觉得也还是有道理的。”
拓拔扬威笑了起来:“有什么道理?嗯,他是不是说了,如果李续立国成功,少不了我家一个王爵之位?”
“兄长妙算,他正是如此说的。”
“李续想要造反,就离不得横山,而想要得到横山,就必须要得到我们拓拔部的支持!”拓拔扬威淡淡地道:“以前我跟他来往密切,是觉得他真有成事的可能。”
“现在为什么就觉得成不了呢?”拓拔奋武有些莫名其妙。
“这还看不出来吗?”拓拔扬威看了一眼自家兄弟:“大宋荆王赵哲在大名府多年,稳定了北地边境形式,打造了完整的防御链条,使得他们与辽国进入到了僵持时期,宋人是没有进攻的能力,但是呢,辽人也没有打进来的能力。”
“那荆王赵哲,的确是一个厉害的人物。”拓拔奋武点了点头。
“北方稳定了,李续还有机会吗?没有了!”拓拔扬威道:“只要北方边境能稳住三到四年功夫,李续就续不下去了,他能顶住大宋三到四年的猛攻吗?我们又凭什么要成为他的马前卒,为他卖命呢?真要打起来了,横山的确是一道天堑,但也会是一个血肉磨盘,你想把多少的部族男儿的血肉,放在这个血肉磨盘里?”
“可是兄长,宋人压榨我等太甚了。”拓拔奋武有些愤然地道。
“所以换了马兴上来。”拓拔扬威道:“所以有了神堂堡那个什么萧诚开办的榷场。大宋朝廷之中,还是有明白人的,知道要拉拢我们。”
“可我还是担心,有朝一日他们真灭了李续,又会把我们当牛作马来使换!”
拓拔扬威靠在了椅子上,闭目道:“边走边看吧,这便是我们这些小部族的悲哀,你永远也无法与一个庞然大物对抗,即便有时候能偶尔获得小利,但长久对恃下去,我们终究难逃灭亡的命运。如果李续真被他们打灭了,那我们能怎么办?去我党项衣冠,去我党项发式,着宋袍,读宋书,学宋字,识宋礼,彻底融入宋朝,这是一种灭亡方式。另外一种灭亡方式就是起兵对抗,然后被他们杀得干干净净,转眼之间就灭亡了。奋武,你选那一个?”
拓拔奋武两个都不想选。
“我也都不想选啊,所以只能走着瞧,边走边看了。”拓拔扬威叹了一口气,“这日子,真他娘的不是人过的。真怀念当年在京兆府的日子啊,仗马游侠,敢说敢骂,现在做屁大一点儿事,都要想想部族好几万口子人,想想都头痛。”
“仁多忠会见李镜海吗?”拓拔奋武问道。
“仁多忠那个老狐狸,会见他才怪?这是一个久经沧海的人物,看人看事,只怕比我更准。他这一次跑到神堂堡,只怕还有与宋人钩结的意图在里头。”拓拔扬威道。
“那兄长,我要不要也去看一看?”
拓拔扬威哼了一声:“你可不要学那仁多忠,老脸都不要了,一大把年纪,去舔好个萧诚小儿的脚丫子,那娃娃才十六七岁吧!”
“可其兄长,马上就会成为定边城的指挥使了。如果不是为了这个,仁多忠又岂会折这个面子?这个萧定,可是让辽人都闻之色变的人物。”
“我们去还是要去的。派一支商队去交易嘛,家里懂事的孩子派两个过去就行了。”拓拔扬威淡淡地道:“你就算要去,也得等那萧定来了再说,要见,也见正主,一个先行官的临时差遣,算个什么玩意儿?”
“是,那我下去就去准备一下!”拓拔奋武点头道。
李度在仁多部再一次吃到了闭门羹。
这一次拒绝他的理由更离谱,是仁多忠在去往神堂堡的过程里,病了,不易见客。
李度没有过多停留,他不想再自取其辱了,他径自去了嵬名部。
嵬名部这一次损失惨重,上千部族基本没有逃回来几个,连嵬名合达到现在都还绑在神堂堡上示众呢,几百个活着的人,据说在神堂堡也活得生不如死。每日吃着最差的伙食,干着最苦的活儿。
一人一百贯,再加上嵬名合达的一万贯,一共六万一千贯的赎金。嵬名部族长嵬名遇已经准备出了。几百个部族壮丁不弄回来的话,部族的实力,立码就要跌下去一大截。
“什么,再打一次神堂堡?”嵬名遇看着李度,如同见了鬼一般:“李判官,你这是怕我嵬名部不亡吧?”
“这一次,我出三百亲卫,并且会亲自上阵,与你并肩作战!”李度看着对方:“这三百亲卫,可是李节度使的亲兵,专门带来,就是这了这一件事。攻神堂堡,不在人有多少,而在于出其不意,一击必中,取其首脑。”
“神堂堡戒备森严,偷袭什么的,想也不要想?”
“谁说要偷袭了?我们光明正大地去打,你不是要去付赎金吗?他们的榷场不是要交易吗?这都是我们机会。”李度道。“到时候,裹协着去哪里交易的其他部族,杀了萧诚,杀了罗纲,哈哈哈,将神堂堡杀得鸡犬不留,到时候我倒想看看,这横山里,到底还有谁敢去帮着大宋?”
这是要拖着横山诸部一齐下水吗?
不不不,李度的目标,只可能是仁多部,拓拔部而已。到时候如果这两家有商队在那里,而这些商队被裹协着一起参与了屠杀宋人的事情,仁多部和拓拔部哪里还有退缩的余地?
那可是一个东府相公的公子,一个是三司使的公子。
便是大宋皇帝,只怕也会勃然大怒吧!
第一百零三章:情报
“觉明大师,辛苦了。”萧诚双手合什,恭恭敬敬地向对面的一个皮肤黝黑、体态削瘦的大和尚行了一礼,看得一边的罗纲啧啧称奇,他可是知道,萧诚对于和尚道士一向是不假辞色的,公开场合虽然不说什么,但私下里,常指斥他们为寄生虫。
但看他现在的模样,对这个大和尚却是尊敬得很。
“不辛苦,不辛苦。”觉明大和尚还了一礼,“这一趟横山之行,洒家倒是吃胖了好几斤。”“党项人一向尊佛礼佛,大和尚这样道行深厚的大家能去横山之中播洒佛祖温暖,这些人自然是该好好供奉的。”
觉明大笑了起来:“只消二郎以后不要老是说我们和尚是寄生虫就好了,洒家好歹也算是在大相国寺挂过单的。”
被人当众揭了面皮,罗纲都觉得尴尬得很,萧诚却似毫无所觉,依然潇脱地笑道:“如果大相国寺的和尚,都像觉明大师这样,一个包裹,几卷佛经行遍天下,传经解惑,治病救人,扶危济困,那萧某每年往大相国寺送再多的香火钱也是情愿的。只不过那里头的和尚,似乎连出汴梁的意思都没有。这一次我专门去相请,要不是大师正好在哪里,我只怕是一个和尚也请不动。”
“各有各的修行,各有各的缘法。”觉明大和尚笑道:“不可强求,强求就着相了。”
“大相国寺食国家俸禄,吃百姓香火,光在佛寺里念经可解决不了问题,也不见他们为佃户减个租什么的。”萧诚不屑地道。“里头的和尚倒是一个个愈来愈富态了,外头的佃户们倒是愈来愈瘦了。”
觉明打了一个哈哈,道:“二郎,此去横山一行,收获还是不小的。”
听到觉明不想再纠缠这个问题了,萧诚亦是一笑:“愿闻其详。”
“李续本身就是党项人嘛,所以在横山里头,还是颇有威望的。这些年章廓认为只要把横山党项压榨得更穷一些,就能削减李续的实力,殊不料,这可是把这些人在往李续那边推。”
萧诚点了点头。
“不过呢,真正死心塌地投过去的,倒也不多。像嵬名部这样的大部族,更是绝无仅有了。不管是仁多,还是拓拔部,基本上处在观望的状态,而朝廷的政策稍有改变,他们立即就嗅以了味道,反而是与李续拉开了继离。反倒是有些小部落,以往就靠着李续接济,与他牵连颇深。”
“荆王在河北的努力,还是卓有成效的,即便是远在西北,也感受到了整个大形式的变化了。”萧诚道。“大和尚可见到了拓拔扬威?”
觉明点了点头:“这是一个受大宋文化影响极深的党项首领,从外表上看,他与一个宋人,根本就没有什么差异。不过有意思的是,他对拓拔部的统治,却又在极力地摒弃掉大宋文化的影响。在此人身上,我似乎看到了两个完全不同的拓拔扬威。”
“此人对大宋了解极深啊,他是怕完全宋化之后,他的部族就失去了彪悍的战斗力,从而失去了立身之基。”萧诚道。
“此人非同一般,以后大郎想要平定横山,这个人绝对绕不过去。”
“只要他不投靠李续,一切都好说。”
“但如果李续当真功成的话,那就说不定了。”觉明摇头道:“此人不过是在等,等到一个合适的机会,能让他的拓拔部,获取最大的利益,卖上一个最好的价钱。”
“这是人之常情,便是那仁多忠,又何尝不是如此?”萧诚笑道:“他们清楚得很,就算他们前期不加入李续,事后李续照样会下死劲地拉拢他们。大和尚此行,想必让这些人对于大宋现在的政策有了更深入的了解了,他们对李续的怠慢,就给了我们最为宝贵的时间,多谢大和尚了。”
“不谢,不谢,大和尚虽然跳出五行外,不在三界中,但这是吹法螺的,和尚想要过得好,总也得老窝好才行。”觉明大笑道:“二郎,回来的时候,路过了费听、房当等几个部族,倒是听说了一件奇怪的事情,他们本来听说这里有大规模的榨场,想来交易为冬天储点米粮,不过却为人所阻,不能前来交易。”
“不对啊!”一边的罗纲一听却是大叫了起来:“前天,费听部来了,昨天,房当部来了,都带了不少的货物啊!”
觉明与萧诚二人对视了一眼,萧诚笑道:“雨亭,你去拿榷场的交易帐册来看看。”
罗纲匆匆而去,觉明叹了一口气:“只怕又要不清净了。”
“该清理的渣渍总得清理。”萧诚微笑着道:“我就觉得嵬名部把赎人的日子定在后天有点奇怪,这可是大市的日子,他们嵬名部就不嫌丢人吗?”
“因为后天仁多部,拓拔部的商队也要过来吧?他们想拖了这两家一齐下水。”觉明看了一眼萧诚道:“这里可是有大鱼的,一个东府相公的公子,一个三司使家的公子,还是萧定萧指挥使的亲弟弟,要是一个不小心全死在这里了,朝廷,官家都是要暴怒的,马兴不管是从那个方面来考虑,都必然要兴大军的,到时候横山诸部,除了抱团,还能有别的办法逃避朝廷的报复吗?”
“想不到我们两个的性命居然如此值钱,居然还有点小兴奋呢!”萧诚笑咪咪地道。
“二郎不要大意,嵬名部吃过一次亏了,这一次还敢来,如果说他没有得到外部支援,我还真不相信。”觉明道。
“既然已经有大和尚提前给我们带回了消息,他们怎么可能还能占到丝毫便宜?大和尚,你的降魔法杵,这一次想不想除妖降魔?”
觉明两手边摆:“算了算了,杀孽还是你这样的人来造,事后我持佛珠,经书前去超度稳定局面吧!”
萧诚狞笑了一声:“这一次,我觉得嵬名部就没有必要超度了。”
觉明大和尚去睡大觉了,而一众武将们却又集中到了萧诚的房中。
与上一次上比,屋子里多了许多人,主要是马超带来的五百兵卒。这五百兵卒是马兴专门派来的,却是可以顶大用的。
不过这些日子,马超的做法却是让所有人有些哭笑不得。他见萧诚这里民夫们干活居然有钱发,立即便找上了萧诚,要求他的士兵们也可以去干活挣钱。萧诚拒绝不了,与他再三商量之后,才达成了协议,他每天出一百人去干活,拿钱,剩下的四百人,却还是要随时准备作战。
萧诚原本以为士兵们对这样的事情是很反感的,但结果却让他瞠目结舌,士兵们居然兴高采烈的去挖渠翻地砍树了。
而每天的所得,所有的军官们分三成,剩下的七成则归士兵个人所得。
在萧诚觉得有些不可思议的事情之上,这些军官和士兵们却觉得天经地义。
萧诚将各方面汇总起来的情况,大致地给大家讲了一遍。
“如果我所料不错的话,后天,就是他们发动的日子。后天,是嵬名部约定来交赎金的日子,他们可以正大光明地带着军队过来。而他们的那些援兵,到那一天,想必也会冒充成其它各个小部族前来这里进行交易,不过嘛,他们交易的,不是商品,而是死亡和鲜血了。”萧诚笑道。
“他们会裹胁那些其它的小部族,一旦双方杀将起来,只怕这些横山诸蕃,还是会天然抱团的。”罗纲有些担心地道。
“这正是嵬名部的如意算盘了。”萧诚微笑着道:“所以,我已经派了人去仁多部与拓拔部,告诉他们,大市的日子后推几天,我与罗纲也要离开神堂堡几天,所以请他们等我们回来之后再来。”
“这两个大部族不动的话,其它的小部族,那都无所谓了。”罗纲喜滋滋地道。
“正好让他们看看,我们大宋军队的铁血与悍勇。”萧诚道:“诸位,这一次我是准备出血本的,一个嵬名部战士的脑袋或者是一个定难军士兵的脑袋,都值一贯钱。战后,现场清理,现场付钱。”
“跟他们往死里干!”马超的眼睛一下子鼓了起来,从板凳之上一跃而起。看着众人都以一种奇怪的眼神看着他,不由有些不好意思:“诸位,诸位,挣钱不容易啊,马某以前也打过仗,但像现在自家地盘之上作战,敌人什么时候来,大致多少人都清清楚楚,哪里有这样容易好打的仗啊!”
“也不见得就好打,这一次嵬名部是哀兵作战,而定难军则可算是背水一战,人虽然不会太多,但绝对是两支部队之中的精锐。这一点,大家不要忘记了。接下来,如何打,就是你们将领的事情了,你们自己商量吧,弄出一个最后的结果,然后告诉我就行了,我与雨亭这两个二把刀,就不再这里妨碍大家的思路了。”
说完这句话,萧诚站了起来,拖了罗纲走出了房门。
“后天,又要死不少人吧?”罗纲低声问道。
“会死很多人的。”萧诚点头道:“不过打完了这一仗,我们大体上也就安定下来可以舒舒服服地过冬了。”
“怎么舒服?还要建房子,储柴炭,不然大哥那么多人来了,怎么应对?”
“没有外力干扰了,这些都是小事!”
第一百零四章:匕现
(四月的最后一天了,身体还是没有恢复过来,每天吃一大堆药,原因也没有搞清楚,焦虑之中,没法子啊。还有,枪手恐怕要以史上最惨成绩上架了,原本定的五一上架,虽然成绩差,还是上架吧。假如每个收藏了抚宋的朋友都订阅的话,那就算是好成绩了,哈哈,虽然这只不过是做梦而已。嗯,最后还是请各位书友订阅吧!给病中的枪手一点鼓励。另外,最近都只会有一章,因为我实在没有精力写。)
榷场如同往日一般,打开了大门,内地来的商人们,满面笑容地坐在摊位之后,准备盛情接待来自横山的客商们。
与以往时间不同的是,今日的神堂堡多了几份肃杀气氛,因为在主堡前方,几百名被俘的嵬名部士卒一排排地跪坐在地上,今天,是嵬名部交赎金的日子。
只有嵬名合达这个倒霉鬼,仍然被捆在堡顶之上,垂着脑袋,披头散发,也不知道是死是活。这些天来,不知多少支来到神堂堡交易的小部落,都亲眼见到了这位曾经横山之中的风云人物,如今就像一条死狗一般地被宋人绑在那里。
“族长,宋人歹毒得很,我们的族人都被他们拘禁在一起。是用那种碗口粗细的树杆,在中间掏出一个个的洞,然后将族人们的脚给锁在里头,一根树,能锁上十余人。族长,如果一旦打起来,他们,根本就无法跑脱,只有死路一条。”一名年轻的斥候,满脸气愤地向嵬名遇禀报着刚刚打探回来的情报。
嵬名遇脸色铁青,转头看了一眼身边的李度。
李度却是不以为意。
“榷场那边一切都正常吧?”
“正常。宋人的摊子都开了,我们先期进入的几支商队,已经顺利入了场,还看见了那个罗什么的,与宋人商贩在哪里说得哈哈笑呢!”
李度轻咳了一声,道:“箭上弦上,不得不发。眼下,顾不得这些人了。能活,是他们的运气,死了,是他们的命。嵬名遇族长,咱们动身吧!”
“仁多部与拓拔部都没有来人。”嵬名遇道。
“顾不得了。只要其它部族的数量足够多就行。大势一起,当真还由得仁多忠和拓拔扬威吗?他们在横山算得上是有名有姓,但在汴梁,算个屁啊!在汴梁,他们只有一个统一的称呼,叫横山诸蕃。不管他们动不动手,只要我们成功了,最后这黑锅,他们背也得背,不背也得背。”
嵬名遇沉默良久,终于抬手举起了马鞭,重重地落在马股之上。
马儿轻嘶一声,向前缓缓而行。
车队开始向着神堂堡方向挺进。
近三百骑,护送着十余辆马车,这十余辆马车之上,便装着这一次的赎金,除开铜钱之外,也有一些金、银、珠宝首饰之类的。
而在这些人的身后,还有数百人,正在默默地注视着他们的离去。这是李度准备的第二波攻击。
就在这支车队出现在众人视野之中的时候,榷场之内,罗纲也差不多与每一个商人都说上了几句话,然后笑容满面地转身走回以了榷场之内专属于他的一间房子内。
“心都快跳出来了。”罗纲回头看着跟在他身边的韩锬,“你说,刚刚要是有人给我一刀子怎么办?”
“我能带着你跑!”韩锬笑道。
罗纲瞥了他一眼,懒得跟他说话,径直走到后门处,“君子不立危墙之下,我的任务完成了,现在我要躲到堡里去了,这里,交给你了。”
“三郎放心,你尽管回去,这里的事情,交给我了。”韩琰呵呵一笑,开始在两个同伴的帮助之下,披盔穿甲,而罗纲,则是从后门,一溜烟儿地跑得无影无踪。
穿戴好了的韩琰一手提着大盾,一手拎着锤子,大马金刀的坐在椅子上,屋子两侧,则分别坐着各六名江湖好汉。这些人,都是萧诚一路招进队伍的。
正在扩建中的神堂堡普得极其凌乱,原本的两扇木门腐乱不堪,早被拆卸了扔到一边,不过新的大门还没有修好,整个门洞子赫然就是敞开的。
车队缓缓地停在了距离跪地而坐的俘虏百余步的地方,在这些俘虏的身后,此时已经多了整排整排的宋军士卒,大盾,长矛,神臂弓,典型的步兵军阵,指挥者,正是马超。
嵬名遇纵马向前奔了数十步,看了一眼堡顶的嵬名合达,扬声高呼道:“萧诚,我来了,我带了你要的赎金。”
伴随着一声长笑,萧诚施施然地站到了堡顶,居高临下地看着远处的嵬名遇。
嵬名遇一挥手,当下便有士卒将一箱箱的铜钱,金银给拖到了场地中央,哗拉一声倾到了地上。
黄澄澄的铜钱,灰扑扑的银块,堡上堡下的呼吸声顿时明显地重了起来。
“萧诚,我给你钱,你放人。”嵬名遇看着堡顶的萧诚,怒道:“你下来与我交割吧,从此以后,我嵬名部与你,两不相欠。”
萧诚哈哈一笑:“嵬名遇族长,你大概是想让我下来,然后一刀就把我扎一个透心凉吧?我只是在奇怪,到了这个时候,你为什么还不发动呢?莫非是等着我摆酒席请你喝得差不多了再拔刀子砍人?”
嵬名遇脸色顿时变了。
萧诚一扬手,堡顶顿时多出了无数张面孔,上百人齐声大呼:“今日是广锐军与嵬名部私人恩怨,其它无关各部,休得参与,否则杀无赦。”
百人的齐声吼叫,声传数里,十几个本来准备参与今日榷场交易的横山诸蕃顿时脸色大变,还没进榷场的,转身便走,身在榷场内部的,连货物也不要了,提了随身的东西,便向外面跑去。
负责在榷场内发动的是李度身边的一名定难军正将,姓郑名华。此刻,听到外面整齐划一的吼叫之声,知道事情已经暴露,没有再犹豫,他直接抽出了一柄朴刀,大吼一声,便扑向了最近的一名宋商。
随着他的动作,榷场之内,近二百名扮成各部交易人群的定难军士兵,纷纷抽刀,尾随着郑华杀了过来。
榷场之内,那些宋国商人却没有丝毫慌乱的之态,只见他们一弯腰,已是从摊位下面拿出了一柄柄弩弓。
“神臂弓!”郑华一声惨叫,一个飞跃,躲到了一堆货物之后。
神臂弓啉啉的发射之声,在榷场之内连绵不绝。
发动袭击的定难军士兵,怎么也想不到,他们才是那群被张网以待的雀儿。
猝不及防之下,他们顿时死伤惨重。
他们是扮作各部族人来交易的,怎么可能身披甲胄呢?在神臂弓的攒射之下,毫无抵抗之力,转眼之间,便倒下了数十人。
韩琰从椅子上站了起来,推开了门,大步而出,看着对面的敌人,哈哈大笑:“韩爷爷在此,那个前来送死?”
一边吼着,一边小跑向前,十二斤重的锤子舞得呼呼作响。
咚的一声闷响,那是他的锤子将人的脑袋给砸碎了。
扑的一声响,那是他的大盾直接将人的脑袋给拍扁了。
韩琰步步向前,一步杀一人。
看得马超眼皮子只跳。
韩琰带着的这十二个人,就宛如十二个恶魔一般,横行无忌,所过之种,立时血肉横飞。
神堂堡下,嵬名遇听到榷场内喊杀之声四起,再看看堡顶好整以遐的萧诚,情知事情已经败露,对方早有准备。
难怪仁多,拓拔二部压根儿今天就没来。必然是得到了他们的通知,可这两个部族,亏得大家都还是党项一族,竟然装聋作哑,连个口信儿也没有给。
嵬名遇想退了。
但李度却不容他退。
不等嵬名遇作何想法,在他身后的李度,已经毫不犹豫地尽起麾下三百余兵马,蹄声隆隆,径直地冲了过来。
“今日之事,有进无退,退则亡族灭种,嵬名遇,拼死一搏的时候到了!”李度停在嵬名遇的身边,大声吼道。
“今日之事,你就是想走,也走不了啦!”堡顶之上,萧诚扬声大笑。
鼓声之中,一柄柄神臂弓自堡顶探了出来。
正在扩建的堡左右两侧,两堵半人高的砖墙轰然被人推倒,砖墙之后,各有两支军队显露出了身形。
一支,由辛渐带领。
另一支,由贺正率领。
“杀敌!”辛渐长枪一指前方,怒吼声中,率先冲了出来。
堡顶,魏武拉开了长弓,眯起了眼睛,吼道:“所有弓箭手,看我信号箭,我射那里,你们就射哪里!”
啉的一声,一支羽箭脱弦而出,一名向前猛冲的嵬名族骑兵倒载下马,紧接着,弓弦之声大作,数百支神臂弓,将那个区域彻底覆盖。
啉的又是一声,羽箭换了一个方向,又一名敌人栽下马来,而紧接着,这一片区域又被羽箭给覆盖掉。
辛渐自腰肋部杀入。
他的马快,单枪匹马冲了过去,迎面便撞上了这一次的重要人物,李度。
刀枪相交,火花四溅,两马交错,铁锏突然闪现,砰的一声闷响,李度惨叫一声,后心被重重地敲了一记,盔甲立时便凹了进去,伏在马背之上,狂喷鲜血不止。
辛渐也懒得再理会他,手一抹,铁锏消失在手中,双手持枪,大呼小叫着杀进了敌人丛中。
榷场的大门轰然倒塌,数十人从里面狼狈退了出来,而在他们的身后,韩锬挥舞着铁锤,犹如天神一般狂追而出。
内里,依然是酣战不休,马超带着他的部下,与剩下的敌人正在内里咬牙苦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