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零五章:最好的理由
一马自雾色茫茫之中快速奔来,迅速地靠近城门,城门刚开了一半的几名士卒有些愕然,立时便有一名军官带着两人挺枪执刀迎了上去,拦在路间,大声喝道:“下马,下马!”
战马长嘶一声,人立而起, 马上一名蒙着脸的骑士一把拉开脸上的布巾,露出了一张显得极是憔悴的脸庞。
“田将军!”军官愕然,“您回来了,怎么这么早?”
田真没有理会他,而是一带马缰,继续向内里奔去,慌得军官转头连声呼喝着将那半开的大门拉得更开一些。
转眼之间,田真便纵马消失在众人的视野之中。
军官久久而立,心中却是有些不安,肯定是出了什么事了。
田家大宅之内。
田畴刚刚打熬完了身体,站在青石板上,一名亲兵提了一大桶水,兜头淋了下来,冷水碰上了身体,腾腾热气立即将整个人都包住了。
田畴呼出一口白气,张开了双臂,立时便有人拿来宽大的布巾, 替他擦拭干净了身体,又为他换上了干爽的衣衫。
小厅之内,简单的早餐已经摆上了桌子,不过也就是一些小米粥,煮鸡蛋配着咸菜而已。
吃完了早饭,便代表着一天的繁忙工作又要开始了。
急促的脚步声响了起来,田畴皱起了眉头,他治家如同治军,府内也是一向规纪森严,而宋明显是在奔跑的步履之声,只能说明一个问题。
出事了。
他抬起头的时候,便看到了田真的面孔。
“家主,罗氏鬼国完蛋了,萧签判大获全胜!”田真喘着粗气,道。
田畴盯着田真看了一会儿,却又低下头来,慢慢地喝着粥,吃了几口,似乎想起了什么,又抬起头来,指了指对面的空座位,又指了指桌上的早点。
田真跑了几乎一夜, 这个时候,也真是喝得够呛了,伸手拿了一个馒头, 一瓣为二,然后拿起桌上的咸菜碟子,往里倒了一些咸菜,合在一起,然后塞进口中,大嚼了起来,嚼了几口,又舀了一碗稀粥。
田畴喝完了碗里的小米粥,一伸手,旁边的丫环立即递过来一盏水,喝了几口漱嘴,吐在丫头捧过来的钵孟之中。另一个丫头适时递过来温度适宜的热毛巾,田畴慢慢地擦干净了嘴和手,然后看向田真。
田真赶紧将小半个馒头塞进嘴里,囫囵吞了下去。
“我一直都认为萧二郎会赢,只是没有想到赢得这么快,赢得这么利索,罗氏鬼国的力量比起我們思州只强不弱,又有梓州路的禁军加持,粮草军械充足,军队也堪称精锐,怎么就败得这么利索呢?”田畴问道。
“家主,萧签判率一千余精锐自黔西突入罗氏鬼国,一路昼伏夜出,突袭大方城。”
“好胆魄,一直都以为萧二郎只不过是一个书生,想不到居然是下马提笔能安民,上马捉刀便杀人!”田畴叹道。“萧二郎在大方城杀了普贵,烧毁了罗氏鬼国大军的粮草,这些倒是都不出奇,只不过是战场之上的勾当,罗氏鬼国顾头不顾腚,被人捣了老窝,普贵死得并不冤,可是前线的数万大军,怎么就这么也完蛋了呢?安然是一个老成持重的大将,唐怒也不是庸才啊!”
田真苦笑:“家主,关键就在这里了。我最想不通的就是,到了最后的关头,为什么联合会的军队会与唐怒联手,一夕之间啊,安然的二万大军烟消云散,接下来杨万富又分出一部分军队与王柱前后夹击,又将济火的万余军队灭在了普定。”
田畴上身猛地后仰,将头枕在了圈椅之上,重重地吐出了一口浊气,然后居然嘿嘿地笑了起来。
“原来到了最后,我田畴却成为了最蠢的那个小丑了吗?”
田真垂下头,不敢言声。
赵援南来,去了罗氏鬼国,说服了普贵向黔州发起攻击,然后去播州,却是吃了杨庆的闭门羹,再去遵义军,得到了遵义军的承诺,最后来到思州。
田畴没有扛住长老会的压力,最后只能承诺绝不会向黔州派出一兵一卒。
可到了现在,是一个什么样的结局呢?
罗氏鬼国完蛋了,黔州大获全胜。
杨庆盯住了遵义军,并且在最后,与遵义军联手,杀进了罗氏鬼国境内,杨庆的功劳自不必说,便是遵义军,最后也捞了一点汤水喝。
而那个四处联络人手聚集势力对付萧二郎的赵援呢,在最后关头,居然又与萧二郎联起手来,一把将数万罗氏鬼国的军队灭掉了。
赵援那种人,岂会做亏本的买卖,他一定是与萧诚达成了什么交易,双方各取所需,大致的东西,现在田畴却是也能猜出个一二来。
大家各有所得,罗氏鬼国完蛋了,所有人都能赚得盆满钵满。
唯独思州,唯独他田畴,不但什么也没有得到,自家在联合会中的地位,还会下降,话语权自然而然地也会降低。
这一次的损失,明的暗的,思州当真是亏大了。
田畴突然怒吼一声,站了起来,两手搭在桌子上,一把便掀翻了眼前的桌子,任由杯儿碟儿掉满一地,没有喝完的盆子里的金黄的小米粥,更是洒得满地都是。
屋子里的丫头,侍卫们都是吓得大气儿也不敢喘。
在他们的映象之中,家主田畴向来都是从容不迫,好像所有的一切,都在掌握之中,他们见惯了胸有成竹的田畴,从来没有看到过现在这样的一个气急败坏的家主。
田易挥了挥手,那些丫头与侍卫,赶紧退了出去,连厅里的一片狼藉,也顾不得收拾了。大家谁也不想再呆在这里,因为家主盛怒之下,一旦迁怒于人,遭了池鱼之殃,那可是都没地儿喊冤去。
发泄了一通之后,田畴终于冷静了下来。
失去了的,便已经失去了,现在要想的,是如何挽回损失,将负面的一些影响降到最低。
“田易怎么说?”重新坐了下来,田畴道。
田易已经公然宣称与田家脱离任何关系,但打断骨头连着筋,在这个时候,田易必然不会坐视不顾。
“公子找过萧签判了!”田真压低了声音,道:“萧签判很生气,对公子说,这一次,没有几颗脑袋,是无法平息他心中块垒的。”
“几颗脑袋!”田畴呵呵笑了起来:“萧二郎还真是体贴啊,给我送了这么好的一个借口过来,让我能借此机会,好好地清理一下咱们田氏。”
田真不敢作声,只是将头深深地垂了下去。
他很清楚,田畴这句话中,代表着田氏家族将要进行一场大规模的清洗,一些曾经在思州高高在上的人物,将会人头落地,一些贵胄公子小姐,也将会因为这件事情跌落尘埃。而这些人的身后,又勾连着不知多少思州本地的官员、将领、豪强,树都倒了,树上的猢狲,自然也要跟着被收拾了。
思州,只怕会血流成河。也许有很多自己熟悉的人,在自己下一次回来的时候,就再也看不到了。
“田氏传承数百年,太大了。就好像一顶古树,枝丫太多,总是会有一些腐了、枯了,长出虫子了,要是不修理,便连主树干,也会受到影响了。”田畴闭上了眼睛,慢慢地道:“该修理了,是该修理了。”
“家主……”
田畴摆了摆手,道:“有些事情,你不懂。好不容易回来一趟,你也回家好生歇息一番两天,我们这边会准备一些粮食银钱什么的,你带回去给萧二郎。”
“家主,现在才送这些东西去,会不会有画蛇添足之嫌疑,恁地让人小看了我们思州!”田真鼓起勇气道:“即便我们这一次没有支持萧签判,但凭着以前的交情,还有我们思州的实力,又能怎么样?”
“哈!”田畴笑了起来,“第一点啊,这一次的银钱和粮食,不是为了去给萧二郎赔罪的,事情我田氏既然坐了,那就得认栽,我作为家主,自然要担责上肩,但也正如你所说的,以我思州的实力,我也用不着低声下气。他萧二郎也不会因为这件事情,便将我从核心之中排除出去。”
“那干嘛要送礼啊!”田真不解。
“因为我是要感谢他说了这番话,给了我一个理由!”田畴冷然道:“这些粮食,银钱,是我给他的谢礼。”
说到这里,田畴站了起来,在屋里来回踱了几步,道:“我田氏,因为这一次的事件,在联合会中的声誉的确会受到影响,因为连郑则仕,罗为先这些商人,都敢下重注在萧二郎身上,倒是我们退缩了。不过我们的实力摆在这里,所以机会多的是,以后我们能将失去的统统再拿回来。”
“家主说得是!”田真连连点头。“这一次的事情,实在是太过匪夷所思了,当消息传来的时候,整个黔州都惊呆了。家主,事情,怎么就演变成了现在这个样子呢?最后,萧签判怎么就与赵援他们结盟了呢?”
田畴有些落寞:“这便是政治,没有永远的朋友,也没有永远的利益,只有永远的利益。赵援人老成精,我不惊奇他做出任何的事情来,倒是萧二郎,年纪轻轻,居然能有这样的气魄,这样的心胸,能与自己的大仇敌在这一刻放下仇恨,联合在一起,实在是让我怎么也没有想到。”
“大家都没有想到!”
而就在田畴感慨的时候,赵援也终于看到了萧诚。
从息烽出发,到现在为止,差不多一个月时间了,萧诚整个的外形也变得邋遢之极。最后这十几天,他们一直在逃亡,就更没有时间打理一下自己了。
此刻的萧诚,头发结成了索,身上一股又酸又腥的丑味,没有刮过的胡子,在脸上乱七八糟的长着,与萧定一样,萧诚实际之上也是一个络腮胡子,只不过平时修理得干净,现在一不打理,立刻便现了原现。
就像萧定当初蓄起胡子为了震慑军中士卒,当萧诚也留起了胡子之后,以前的文雅之气立时减去不少,一股凶恶彪悍的气息,立时便迎而扑来。再加上萧诚这段时间一直都在不停地杀人,那种气息的味道也就更浓厚了一些。
“久闻萧家二郎大名,今日终于得见真容,萧公子,久仰,久仰啊!”赵援叉手为礼,一揖到地,这一礼,他是行得真心实意的。抛开双方立场的差异,对于眼前这个年轻人的深谋远虑,赵援是佩服得五体投地。
不管是在西北,还是在这里。
“赵子玉的大名,我也是久仰的了!”萧二郎淡淡地还了一礼,他也在打量着眼前的这个看起来就是一个普通的落弟秀才一般的家伙。
说是荆王赵哲输给了楚王赵敬,还不如说是荆王输给了眼前的这一位。
这一次这家伙针对上了自己,也是逼得自己不得不赌上了自家性命,冒险来了这一招黑虎偷心,这样的兵行险招,萧诚其实是最不想做的。
仗着强大的实力,平推一切,才是萧诚心中所愿。
可惜,现在的自己,更多的时候,还是只能兵行险招,奇兵突出。
他很希望这样的惊险的,常常会有惊喜的日子,早一点儿结束。
“其实,我们没有必要再见面的。”萧诚道:“该说的,都已经说得很清楚了,赵子玉,你就不怕真当了我面,你被我一刀砍了啊!”
赵援摆了摆手:“如果说楚王与荆王之事,这不过是各为其主,我为楚王谋算是我的本分,而据我所知,崇文你并算不上荆王的部属吧?再者,萧学士夫妇之死,与我,与楚王真没有半分关系。事实上楚王是一直很欣赏萧学士的,如果萧学士能活到楚王登基的时候,三司使的位子,肯定会稳如泰山。”
“罢了,这些事情可以放到以后再说,赵子玉,你非要见我一面,难不成就是为了看了看我吗?”
“不跟你见一面,谈一谈,我心里拿不准!”赵援道:“我实在想不通,看不透你这个人,也猜不到你到底要做些什么,因为易地而处,我是绝不会像你这样做的。”
第四百零六章:你到底想要什么
一间土坯房子,顶上盖着的茅草还破了一个大洞,但即便如此,也是这个村子里残存下来的最好的一间屋子里了。
战争中,受伤害最大的无疑还是最底层的那些老百姓。
即便他们逃脱了性命,再回到自己的家乡,所见到的,也不过是一片废墟而已。
一切都需要推倒重来, 唯一不会变的,可能只会是要上缴给官府的税赋吧。
马上就要进入到十二月了,天气已经很是寒冷,风呜呜地吹着,透过头顶的那个大洞,即便是火塘里燃着火,赵援仍然是觉得有些顶不住。
萧诚却不在乎,毕竟天气火罡高着呢!
“不请我喝一杯吗?”赵援抽了抽鼻子,道。
萧诚摇头:“酒逢知己才千杯少呢!我怕跟你喝酒,我一杯就醉倒了,那还怎么说事儿呢?”
赵援哈哈一笑:“想不到萧二郎的一张嘴也如此锋利,得,我明白你的意思了,好在你没有说话不投机半句多,否则我们只怕什么都谈不下去了。”
“现在生意的前半截已经做完了,还有后半截没有完成,你又过来了, 那自然是要好好的谈谈的。”萧诚道:“问吧,你心有什么拿不定的?”
赵援沉思片刻,组织了一下语言,道:“这一次我棋差一着, 没有能将你剿灭,也没能乘势将黔西南收回来,我认栽。委实是没有想到你在这里有如此强的影响力,杨庆不愿助我,甚至还裹协了遵义军不能动弹,田畴按兵不动,从另一个角度上讲,也是在助你,当然,我更没有想到的是,你麾下战力如此强劲。”
“赵子玉也有失策的时候吗?”萧诚讥笑道:“我还当你算无遗策呢?”
赵援瞅了萧诚一眼,淡淡地道:“谁也没有算无遗策的时候,萧二郎,你也不用讥我,就拿你来说,也就是过于自信了,否则,以你的能耐,萧学士夫妇又何至于过世?你一向就瞧不起世人,这便是报应。”
萧诚的身子一向子挺直, 手中的火钳本来是想去拨弄一些柴火,不想手下得重了,却是将好好的火堆直接给弄塌了。
赵援叹道:“抱歉,其实在这件事情之中,我又何尝不是被人给算计了,林平之此人,着实厉害,关键是我也没有想到,以他的地位,居然也能潜入到汴梁,亲自指挥,结果让他在我的局中,嵌入了另外一个局,推动了整个局势的发展。呵呵,我还一直以为这事儿是我一人之力呢,结果最后,最大的利,却是让辽人得去了。”
在这一件事情之上,赵援的确很是郁闷。
在他的运作之下,荆王赵哲的确被逼上了末路,在与楚王赵敬的储位争斗之中一败涂地,连命都丢了,看起来楚王赢了。
可是大宋却输了。
整个大宋震荡,无数官员受到牵连,如果说这都能忍受的话,那么因为萧禹夫妇之死而使得萧定直接叛离大宋,整个西北等同于从大宋独立了出去,接下来的征伐队伍又被萧定打得溃不成军,连太尉张超都亡于阵前。
谁赢了?
萧定吗?
当然不是,至少萧定不是最大的赢家。
最大的赢家,自然是辽国。
萧定与大宋决裂,如此一来,萧定本身没有力量向辽国发起挑战,了不起也就是骚扰,使得辽国在侧翼顿时再无担心。
赵援自忖才华无双,却被林平利用到如此地步,心中自然是块垒难去。
“林平之?”
“辽国赫赫有名的林氏家族这一代最为出色的家伙!”赵援道:“大概比你大个十来岁吧,三十多岁,现在耶律俊已经登基,这家伙也是水涨船高了,成为辽国最为重要的大臣之一,而且不是在南院,而是随侍在耶律俊的身边。”
“这笔帐,我自会跟他讨的!”萧诚道。
“话扯远了,萧诚,这场战事你既然已经打赢了,那么我不想一无所获的话,你的提议,对于我而言,无疑是最好的结果。但是我不明白,你为什么要这么做?”赵援直视着萧诚,道。
“很简单,如果不把安南率领的这几万大军彻底击败,那么接下来的罗氏鬼国虽然陷入到了一片混乱之中,但也不是我能轻松地在短时间内吃掉的。”萧诚道:“想要在最短的时间内吃掉并消化掉整个罗氏鬼国,这便是唯一的机会。几万人的大军呢,如果不是与你们联手,想将他们这样干净利索地做掉,基本上没有可能啊!”
“萧诚,摊开来讲,你的目的倒底何在呢?”赵援道:“如果我处在你的位置,说不定都要学你大哥一样举旗造反了?可你为什么不这样做呢?”
“我大哥举旗造反了吗?”萧诚反问道:“他只不过是自卫反击罢了,朝廷不去打他,他自然就不会越过横山来攻击朝廷。”
赵援嘿的一声笑,“萧诚,为什么在这样的情况之下,你还愿意将整个黔西南以前罗氏鬼国等地归于大宋疆域,为什么你还要与我们合作,重新到台前来呢?你现在就是不露面,隐身幕后,一样也能掌控这块土地啊?”
“因为我要做更多的事情。”萧诚道:“所以有名正言顺,也只有这样,我才更能放开手脚。赵子玉,如果我早前便是贵州路安抚使,你还能游走各方,组织起这样的对我的围攻吗?你还能派人去威胁那些商人,让他们不敢向我黔州运送各类物资,不敢与我们做任何的生意吗?”
赵援点了点头,“自然是不能。”
萧诚接着道:“我要名正言顺地治理这块土地,因为我相信,大宋在接下来不久,必然会迎来一场莫大的浩劫,所以我要在这南方,为中华文明留下一片可以承续的地方,以免得在浩劫之后,什么都存不下来。这么跟你说吧,赵子玉,我现在看重的是我们的整个中华文明不会因为这个朝廷的无能而被毁灭,我一点儿都不在乎皇帝位子上坐得是谁,所以,你明白我的意思了吗?这便是我愿意与你交易的基础所在。”
赵援瞪大眼睛看着萧诚半晌,才失声笑道:“萧诚,你觉得接下来,我们与辽人必然有一场大战,而且我们必然不会是对手是吗?”
“自然!”萧诚冷冷地道:“不管是现在的赵琐也罢,还是现在你的主人赵敬上台也好,你們都只会让大宋往深渊里越陷越深,赵子玉,你搞阴谋诡计是一把好手,但治理天下的本事,你可就差远了。”
“那可不见得!”赵援心中恙怒,“没有让我试试,又怎么知道呢?萧诚,你跟过去一样,还是如此的眼高于顶,看来你并没有吸取教训,这世间,从来不乏才智之士,也从来不乏武勇之士,大宋千万万人丁,就算现在在西北,在河北都受了挫折,但最多五年时间,我们便能缓过劲儿来了。”
“五年时间,你们只会比现在更差!”萧诚不以为然。
赵援冷笑,长身而起,“萧诚,我明白你的意思了。放心,你要的贵州路安抚使会到手的,即便不是安抚使,也会让你名正言顺地治理这片土地,你既然没有造反的意思,那么为什么不让你在南方一展所长呢?不管从那个方面来说,你都是一个人才,如果你能为大宋打造一个更加富庶、更加强大的南方,那朝廷又何乐而不为?”
赵援愤然而去。
但同时,他心里又何尝不是落下了一块大石头。
站在朝廷的角度,萧诚还真算是一个忠臣,在这样的情况之下,居然都还没有造朝廷的反,而且他现在的所作所为,固然是在为自己扩张实力,但从另外一个角度讲,又何尝不是在替大宋稳定西南呢?
以前的黔西南是数十个羁糜州,于朝廷而言毫无利益和进项,但现在,却是改土归流,成为了大宋真正意义上的领土,罗氏鬼国这一次彻底完蛋,也将并入大宋疆域,这对于两年来一直萎靡不振的大宋而言,可是难得的好消息,可以一振朝野士气啊!
现在的萧诚,与西北的萧定而言,都是已经势大难制。萧定愿意息兵罢戈,不出横山,而现在,萧诚还愿意戴上大宋的官帽子,这使得萧诚至少在名义之上,在大义之上还有了一些羁绊。
对于朝廷而言,一个贵州路安抚使萧诚,显然比一个隐于幕后心思难测的通缉犯萧诚要好对付得多。
隐于幕后的萧诚,谁也猜不透他下一步要做什么,这一次的武力攻击的失败,也代表着朝廷彻底地失去了顺利拿下萧诚的机会了。
所以只能妥协。
而一个贵州路安抚使萧诚,则代表着萧诚还是愿意在规则之内来做事情的。
这是如今的汴梁求之不得的。
即便是逍遥宫中的那位官家,心中再别扭,再不愿意,也不得不承认,这已经是最好的结局了。
当然,你就不要指望着萧诚对你还有多少忠心。
但只要他还自称为是大宋的臣子,汴梁也就心满意足了。
如今的大宋,最重要的事情,就是要舔食一下自己的伤口,好好地休养生息,好好地增长力量,好好地把身体养得强健起来,让一双拳头重新拥有足够的力量,像现在如此虚弱的大宋,又那里硬得起来呢?
重新起用萧诚,而且一用就是直接将萧诚提拔到了封疆大吏,安抚一路的紫袍大臣的位子上,争议自然是有的,但想来逍遥宫中的官家,与两府在这个问题之上,会很快达成共识的。只要这些地方同意了,剩下的那些人,也就无所谓了。
萧诚不觉得在这件事情之上,朝廷会不答应,因为对于他们而言,这是一件好事。当然,他们真要犯浑不管应也无所谓,有这个名头,自己能更方便地做事,对未来的某些策划,也便更有保障一些,没有这个名头,难道就不做事了吗?
“遵义是一个好地方啊!”与连杯热水都没有给赵援喝,当遵义军知军**前来拜访的时候,萧诚却是给足了面子,八大碗大鱼大肉,一坛子好酒,萧诚热情相待。
真要论起来,**作为一军知军,不管是资历还是品级,都是要比萧诚高出不少的,但这位在见到了萧诚的时候,却很是恭敬的执下属礼,而萧诚,却也是坦然地受了。
**有些心虚。
因为他被赵援说服准备来搞萧诚的事这件事情,他不认为能瞒过萧诚,而且现在赵援那个混帐居然摇身一变,又成了萧诚的盟友,与萧诚一起合作灭了罗氏鬼国。
这个狗日的翻手为云覆手为雨,最后优哉游哉的屁股一拍回汴梁去了,却不知道留下了自己这些人痛苦之极吗?
本来遵义军就夹在播州军与黔州军之间艰难度日,但因为自己委曲求全,日子倒也还过得下去,现在倒好,还不知道对方是一个什么态度呢?
唯一幸运的是,自己在最后关头,在杨庆那个老匹夫准备撇下自己单独进军罗氏鬼国的时候,自己决然的跟了上来,好歹也混了一个友军的名头,要不然只怕萧诚接下来要收拾的就只能是自己了。
“末将敬签判一杯。”**站起来,举起了杯子:“什么叫做文武双全,什么叫做运筹帷幄,末将这一次当真是见识到了,以后还要请签判多多指点。”
萧诚大笑起来,举起杯子与**碰了一杯,一口饮尽,道:“不瞒张知军说,等到过了年,我这个签判的官帽子,恐怕也要换一换了。”
“这是自然,这是自然。以签判的能耐,便是一路安抚使也是做得的。再过上些年头,两府之首,还能跑得出签判的手心儿?”**谄媚地道,管他呢,反正是拍马屁嘛,只要对方舒服就好了,现在**可顾不得什么脸面了。眼前这一位,现在可是掐着自己的脖子,真让对方不高兴了,轻轻松松就能做了自己。
两千多遵义军,在眼前的萧签判眼中,算个屁啊!
“张知军怎么知道我要当安抚使了?”萧诚一脸的惊讶之色。
**一脸茫然。
安抚使?
安抚一路,至少是从三品的紫袍大臣!
才刚刚二十出头的萧诚?
“朝廷马上要成立贵州路,现在的罗氏鬼国以及播州、思州、黔西南,当然也包括你的遵义军,都在新成立的贵州路上!”萧诚笑咪咪地道。
第四百零七章:酒生意可以做大
也算是久经宦海的**好半晌才咂摸过味儿来了。
也不怪他一时之间没有反应过来,委实是这个结果太出乎人的意料之外了。像萧诚这个年纪,混一个从五品正五品倒也并不稀奇,好多勋贵豪门的子弟,光靠着祖荫,品级便能爬到这上头来。
不过呢,品级是品级, 差遣是差遣,一个空头品级,除了相应的俸禄供应之外,并没有什么其它太过于特别的好处。真正的拿到了差遣,那才是实实在在的。
以萧诚的年龄,品级、差遣都是实打实的正五品, 在大宋的官场之上, 已经是极为罕见的了。
可是现在,这位居然要穿上紫袍,成为一个至少从三品的一路安抚使,**委实觉得有些不敢相信。
不过回过神来,想想眼前这位的底细,看看如今他手里掌握的实力,便也释然了。
“末将恭喜抚台。”他当即站了起来,叉手恭敬再行一礼,比之先前,可是更加恭敬了几分。因为如果说先前以自己的身份,虽然是受了胁迫,但好歹也还能混一个合作者、伙伴的身份,那接下来,自己可就真正地成了下级了。
一地安抚,对于自己这样的角色, 当真是生杀予夺,皆操之其手了。
“坐,坐,还要等朝廷的旨意呢!”萧诚微笑着, 只说等旨意, 不说等不到,很明显,眼前这位,应当是已经与早先离开的赵援赵子玉达成了协议了。
一念及此,不由得又在心里痛骂了赵援一顿。
这个老小子,只管挖坑不管埋,差一点就坑死自己了。
“接下来,我便要筹备着成立贵州路安抚使衙门了!”萧诚抿了一口酒,看似随意地问道:“这一次张知军也是立了大功的,有功当酬,不知张知军对未来有什么打算,有没有想过更进一步,来安抚使衙门做事呢?”
**本能地就想拒绝,现官不如现管,自己是遵义知军,在遵义这地儿,那就是最高长官,去了安抚使衙门,守在守抚使跟前,那有在遵义来得快活?
话刚刚到了嘴边,却想起一事,顿时将就刚要说来的话又咽了回去,背心也是凉嗖嗖的了。
萧诚岂会随便问这句话?
既然问了,其实答案就已经很明显了。
自己这个知军,事实上算不得什么,但问题是自个儿手里还掌握着一支武装力量呢!
让眼前这位惦记着的,只怕就是这支编制为二千五百人的军队吧!
“要是抚台不嫌弃末将,末将愿去抚台衙门。”转眼之间,**便作出了决断。
权势和性命之间作何选择,一点儿都不用犹豫。
“太好了!”萧诚抚掌大笑:“不瞒张知军说,我现在最愁的就是麾下得用的人才太少啊,像张知军这样文武双全的人才,就更是少得可怜了。我又不像我那大师兄岑重,交友遍天下,一呼百应。张知军肯来,那是我的荣幸。”
张军咽了一口唾沫,广南西路招讨使岑重不是说马上就要升广南西路安抚使了吗?敢情还与这位有着同门之谊啊!
“就怕才疏学浅,不能供抚台驱策,误了抚台的大事!”**谦虚地道。
“怎么会?怎么会?”萧诚连声道:“放心张知军,你既然肯来,我自然不会亏待了你,等到抚台正式成立了,一个四品的职级是少不了你的,到时候抚台衙门里的位置,你可以自己挑嘛!”
**又喜又忧,萧诚说自己挑位子,可以直接忽略,要是自己真不识相去乱挑那些名花有主的位子,只怕就是给自己招祸了。
不过呢,真要是到了四品的位子,却又是宦海生涯的一大突破了。
本来自己对于往上爬,已经没有多少指望了的。从五品到四品那是一个质的飞跃,过了这个关口,等到自己在辛苦干上一些年头,退休的时候,朝廷怎么的也要送一个三品的虚衔给自己,三品,那可就是侍制以上的正儿八经的高官了。虽然对自己来说没啥用处了,但对于自己的家族,对于自己的子孙后代而言,那影响力可就完全不同了。
**打定了主意,等在萧诚麾下弄到了实打实的四品职级之后,立马就去托人从贵州路上调走,不拘是去哪里都行,只要能脱离这个大漩涡就可以了。
就算是去某个地方坐冷板凳也无所谓了,只要平安熬到退休就可以了。
萧诚再礼贤下士,这贵州路也不是一个安生的窝儿啊!
更何况,萧诚这也算不得是礼贤下士吧?这个四品的位子,是自己拿那两千五百人的军队换来的。
是自己该得的。
等到回去之后,自己就得往汴梁去跑跑门路,找找同年好友了,向他们道明自己的不得已,否则到了自己想走的时候,汴梁认为自己是萧诚的同党,想走也走不了,那才是坏了菜。
有些事情,得走在前头。
萧诚也很开心,他没有想到,这位张知军是如此的知情识趣,自己刚起了个头,啥子威胁利诱的手段都还没有用上呢,人家就老老实实的交出兵权了。
这是个聪明人,以后说不定还真能有用得上他的时候。
一般而言,像这样的人,才能都不会太差,只不过就是太滑溜了,想要他们真心效力,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眼前这位,能在那个关口之上敢于决断,跟着老杨庆一起兵出罗氏鬼国,现在又以壮士断腕,干脆利落地交出兵机,的确是一个人才。
只要肯留下来,倒也不妨给他一些权力让他去施展。
至于他有些自己的私心又算得了什么呢?
水至清则无鱼,人至察则无徒!
萧诚是一点也不担心麾下有私心,恰恰相反,有私心,有所求,这才是真正的活生生的有血有肉的一个人。
真要是活成了圣人一般,萧诚还不敢用了。
这桩大事一敲定,两人之间的气氛顿时便轻松了下来,萧诚甚至亲自替**将酒杯里满上,举起酒杯,萧诚笑道:“这酒是下头人弄来的,可比不得遵义怀仁的酒,张知军将就一些,来,咱们干了这一杯!”
“抚台,咱们遵义别的不敢说,但这怀仁县的酒,却当真是一绝。”提到酒,**倒是眉飞色舞起来。
“自然,便是汉武大帝也曾赞过一句味甘美嘛!”萧诚道:“不知现在有多少家酒坊?”
“前些年多一些,这两年朝廷收紧了口子,粮食也紧张,所以破产的再加上互相兼并的,也就只剩下两三家还算过得去。”**道:“他们都是贡酒,怎么也要保下来的。”
“恒兴赖茅可还在?”萧诚压低了声音道。
**睁大了眼睛:“抚台还真是行家,居然知道赖茅最好吗?”
“咱们怀仁的酒,那是极好的,可惜啊名声还是不显,没有做大。”萧诚道:“可惜了的,真要论起品质,可是比汴梁七十二家正店的酒,还要好上许多呢!”
“没有办法,汴梁七十二家正店,那都是有极硬扎的后台的,能卖多少,他们就能弄到多少的配额,咱们这怀仁县的酒啊,每年就只有这么一点儿配额,刨开进贡的,所剩也就不多了,哪里还能有多余的往外卖呢?”
萧诚摸着满脸的胡子,笑道:“私下里酿了多少?”
**一脸尴尬,却也是不敢瞒萧诚:“据我所知,也就五六万斤而已。”
“你知道的五六万斤,那估计实际的私酿,大概就是十几万斤了。”萧诚笑道:“再多的话,估计那些监酒税的人也不好交待了,毕竟真要查起来,这样大的粮食消耗,还是很容易出漏子的。”
张脸只能干笑。
这些计划外的产出,自然就是大家的私利了,这样的私酿,又不交税,可以说是严重违备了朝廷的政策,可马无夜草不肥,人无外财不富,谁不想辙多弄点儿钱呢。
看起来,马上要上任的抚台,也并不太反感嘛!
“这事儿,回头咱们再计较一下,规模还是太小了,要往大里做,要生产更多的酒出来。”萧诚敲打着桌子,道:“什么琼浆、什么玉波,咱们把这酒做好了,这些所谓名酒,都是小弟弟!”
**几乎以为自己听错了。
“往大里做?抚台,我们没有配额!”
一语出口,看着萧诚几乎是看傻子一样的目光看着自己,顿时恍然,有这位站在前头,管他什么配额不配额,可着劲儿的酿便是。
“粮食,现在我们有,销售渠道,我们更是不缺!”萧诚笑道:“别忘了咱们可是有商业联合会的。”
**了然地连连点头:“那抚台,接下来我们要怎么做呢?”
**当然明白了,既然抚台开了这个口子,遵义的酒业,自然要重新洗牌,以后只怕酒坊的最大股东,要换成眼前这位抚台了。
萧诚道:“接下来张知军便先交割了遵义军的军务,嗯,我们会派人来与你接洽的。然后张知军暂时还留在遵义负责一段时间政务,但主要的精力嘛,便放在这扩大酒的产能之上,先做出一个方案来,总要能照顾到方方面面的利益。”
“明白,抚台,等拿出了方案,职下再来向抚台禀报,请抚台定夺!”**连声道。把这事儿交给他,自然也是许给了他足够的利益。
“方案要做得全面,以后等你到了抚台衙门,这摊子事,估计还是要交给你来管。”萧诚微笑着道:“我的目标,可不仅仅满足于咱们的酒在大宋畅销,还要能卖到辽国去,卖到西北去,卖到海外去。这是大生意,张知军,你可得用心些!”
**听得心下激动,心想抚台这意思,便是能生产多少就生产多少,真要做到了这一步,那该得是多大的利润啊!如果在自己手里把这酒的生意做到了抚台所说的规模,那作为总负责人的自己,又该能得到多少的利益呢!
这一瞬间,**立时便把要等弄到四品官后便远走高远的念头抛到了九宵云外。
在大宋,能比得上酒这玩意儿暴利的,还真没有几个行当!
因为没有后台的想做酒这个生意的,最后的结局,基本上就是掉脑袋。
“把剩下的几家都整合到一起!”萧诚道:“这几个酒坊都在怀仁茅台镇子上吧?”
“是!”
“以后,咱们这酒,就统一叫做茅台酒吧!”萧诚一锤定音。“联合会里的商家天香楼,也有一些酿酒的秘方,他们主要是做烈酒的,到时候我让他们带着方子过来,与你们这里的一起来参详,争取让咱们这茅台酒的质量更上一层楼。”
这便是要往里头掺自己的人了!**心领神会。
这样才对嘛!
接待完了**,顺利地剥夺了这家伙的兵权,并且安排了一个能让这家伙安心为自家效力的职位给他,萧诚心情愉快地准备回家了。
杨庆那里是不用说太多的。
这一次老家伙立场站得稳,动作果断迅速,接下来分割胜利果实的时候自然会有丰厚的回报。
天武军、天南军、王柱和韩琰所率领的厢军部分、甚至包含了遵义军,都在战后要给予胜利的赏赐,这是必须的,而且要迅速地完成,否则士气不可避免地就要受到影响。
接下来还要应对来自大理的威胁,要是该发给士兵的赏赐不能及时到位,到时候出了什么岔子,就真是哭都来不及。
大理高颖德陈兵边境,虎视眈眈,一副想捡便宜的模样。
现在萧诚准备针锋相对,把高颖德的主力拖在边境之上,这般才能让慧远和尚在善阐府有更广阔的活动空间,才能让那几大家和大理皇帝有腾挪的空间啊!
等发够了士兵的赏钱,不妨再制造一些摩擦出来,把气氛再搞热烈一些。
刚刚灭了一国的黔州士兵们得了这许多好处,不免会热切地想把先前的事情,再来上一遍。
士气可用啊!
所以这赏钱,一定要发得及时,发得充足,发得那些没有捞到的人,眼红红的。
第四百零八章:分食
罗氏立国虽然没有多少年,但罗氏一族统治这片地域却是长达千余年了,就是这样一个传承久远的化家为国的大家族,在不到两个月的时间里,便灰飞烟灭。
罗氏的灭亡,使得整个西南的权力格局,发生了极大的变化。
第一个吃饱喝足的, 自然便是萧诚领导下的商业联合会,王柱、杨万福、李信包括杨庆、**等人率部杀入罗氏鬼国,吞掉了绝大部分的罗氏鬼国的地盘。
第二个,当然便是赵援和唐怒带领的梓州军,两方合秋,一举击溃安然的大军之后, 赵援与唐怒并没有多作停留,率兵飞快地后退, 一直退到了古兰这才停了下来。
说实话, 虽然双方达成了合作的协议,但赵援与唐怒仍然担心事过之后萧诚翻脸不认人,再把主意打到他们身上。
真要是被萧诚找到机会给灭了,你还真没地方伸冤去,在战场之上,什么事情都有可能发生,到时候只要萧诚留下赵援、唐怒几人的性命,回到汴京之后,这个协议仍然会按照萧诚的意思被执行下去。
所以,不得不跑。
一直到了古兰,总算放下心来的二人,这才停驻下来。
到了此地,安全有了保障, 自然就要盘算着收获一些果实了,自古兰向北,赵援可没有打算留给萧诚,怎么说也是辛苦了一场, 要是最后啥都没有给梓州路上的盟友们争到,那以后还怎么合作啊!
第三个得益者,却是驻扎在宣威的大理军队高迎祥所部了。
高颖德想要拿萧诚开刀,第一步便是替安贵荣夺回罗殿国,在普贵准备向黔州动手的时候,高颖德也在向边境调兵遣将,准备看看风色,乘势而动。
一旦双方陷入到僵持阶段的话,那他自然就是要大举进军来捡个便宜的。
但结果大大地出乎了高颖德的意料之外,普贵输得太快了,高颖德这边还没有弄妥当呢,普贵就干净利索地输了。
连脑壳都输给了萧诚。
更为重要的是,在这场战役之中,朝廷军队所扮演的角色,让高颖德委实没有摸透,明明是想借着这个机会收拾掉萧诚的朝廷禁军,怎么转眼之间就与萧诚联手,灭了普贵呢?
莫不是双方早有勾结,做下这个大圈套,就是为了钓普贵上钩?
这一个想法,让高颖德不敢再向罗殿国进军了,万一他们早就勾结在一起,那自己现在出兵去侵犯萧诚的利益,只怕要捅马蜂窝。
不过趁着这个机会,从罗氏鬼国那里啃一点好处,却也是无妨的。
对方真要追究起来,高颖德还可以大义凛然地说,大理是在帮着天朝上国收拾这些不听话的家伙呢。
当然,咱出兵了,自然也得落点好处不是。
所以,高迎祥出兵六盘水,以帮助六盘水抵抗宋军的名义,诱骗了罗氏鬼国在六盘水的守将打开城门引狼入室,然后一举占领了六盘水。
对于大理的小动作,萧诚却也只是一笑置之。
现在他有着太多的事情需要处理,罗氏鬼国被灭得太快,想要迅速地消化他,并不是一件易事。
为了让这块土地干干净净地融入到接下来的贵州路,萧诚下达了一个极为残酷的命令,那就是以往的罗氏鬼族的贵人们,一个也不留。
疯狂的杀戮,自然也便激起了更为激烈的抵抗,无路可走的这些曾经的罗氏鬼国的贵种们,要么逃亡,要么便开始了拼命地反抗。
剿灭这些人,成了萧诚现在最主要的任务。
至于被大理弄去的六盘水,在萧诚看来,不过是先寄存在对方那里,让对方帮着自己看管一下而已,接下来,大理就将成为自己的目标了。
至于高迎祥在六盘水敞开大门,大力接纳这些逃亡者,萧诚可是欢喜。
这是多好的一件事情啊,人都往你那里跑,我这边便要少费好多功夫去围剿他们,等你那里聚集得差不多了,我便可以一劳永逸地解决所有的问题。
求都求不来的好事呐!
双方你情我愿,一时之间,六盘水倒是形成了反对黔州萧诚的一个大本营。罗殿国的残兵败将也好,罗氏鬼国的亡国奴也罢,大家本来便是同源同种,现在更是同仇敌忾,聚集在这里抱团取暖,咬牙切齿地等待时机,准备反扑。
但对于高颖德来说,一个小小的六盘水显然无法满足他的欲壑。
高迎祥当机立断地占下了六盘水,自然也就接到了来自黔州一份措辞严厉的公文,要求他立即撤出六盘水,交还那些逃亡者,否则必然将迎来天国上朝的大军讨伐,到时候玉石俱成齑粉。
高颖德将这份公文撕了一个粉碎,哈哈大笑之余,却是拨出大量武器装备重新武装了在六盘水的那些罗氏鬼国以及罗殿国的余孽,以使他们为前锋,同时,大理国数万大军亦布署到了第一线。
大宋与大理国的边境线上,一时之间,陡然便气氛紧张起来。
高颖德自然不屑于萧诚的威胁,不管这一次罗氏鬼国被灭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但你萧诚是个什么身份你自己心中没有一点数么?还天朝上国的大军,大宋朝廷有机会收拾你,只怕会毫不犹豫。
面对着大理的挑衅,萧诚自然是毫不示弱,大量军队也开始抵达关岭等地,王柱,范一飞等新锐将领全都是跃跃欲试。
两人手下,刚刚被编进了大量的从广南西路招来的新兵,这支被萧诚称为天狼军的新军,由罗纲任指挥使,王柱与范一飞任统制,编制五千人。
不患寡而患不均,天狼军中大量的老卒都参与了针对罗氏鬼国的灭国之战,这一战,让他们名利双收,每名士兵都赚得盆满钵满,除了银钱之外,还有不少的立下大功的将士,甚至被奖赏了曾经的罗氏鬼国上层贵族家的女眷,彻底告别了单身狗的生涯。
这些士兵,算是先富起来的那一部分人了。
相比起他们,刚刚从广南西道征召过来的新兵,可就太惨了一些。
这些人,本来就是在广南西道之上穷得叮当响无以为生的家伙,否则谁会背井离乡地跑到黔南来当兵呢!特别是在邦州的训练营中,这些士兵享受到了极为苛刻的训练,要不是每顿都能大米饭管饱,每天晚上都能有拳头大小一块肥肉,再加上发衣发鞋子,只怕大家早就跑光了。
熬过了最为艰难的几个月之后,他们来到了关岭,但却也错过了这一战。
于是,他们就只能每天眼巴巴地看着那些老兵们在他们的面前无限炫耀他们所获得的一切。
特别是每到晚上,那些有家眷的老兵们,回到独属于他们的那一片的家属区的时候,这些只能呆在集中的兵营的家伙们,便更加的躁动了起来。
因为在营地之中,有心人已经在向着他们宣扬,如果能拿下对面的那个什么大理国,那大家能得到的东西,可比要灭了一个罗氏鬼国要强出无数倍呢!
因为大理国的富庶,可不是一个小小的罗氏鬼国能比的啊!
求战的情绪,在关岭的这些军营之中,愈来愈高涨。
而双方的摩擦,也是一天比一天多了起来。
当然这一切,只不过是萧诚拿来磨练军队,积聚士气的一股手段,回到邦州的他,此刻已经在筹备着准备搬家了,即将要成立的贵阳路安抚使衙门,萧诚准备把他放到贵阳去。
一场大胜,而且还是与梓州路禁军联合起来的一场大胜,在震动全国的同时,也让那些本来受到了官面上的威胁而不得不与黔州暂时断绝了来往的那些大商户们一个个重新活跃了起来。
事实清楚地告诉了他们,萧诚的联合会,不但渡过了这一次的危机,而且肯定还要更上一层楼。也不知萧签判使了什么手段,本来一心要与他为敌的赵援,居然与其联手合作了。
和尚做得,凭什么道长就做不得了?
所以消息一传出去,往黔州而来的大商户,顿时络绎不绝起来,道路之上马车堵塞了道路,河流之上,一条条货船川流不息。
已经是十二月了,接下来的日子,可是一年之中商业的旺季,可正是赚钱的好时机。
现在的黔州,可不是过去的那个穷蔽的黔州了,有钱的很。
而且刚刚灭掉了罗氏鬼国的他们,手里更是有着大量的闲钱,这个时候,正是大赚特赚的好时候,手快有手慢无,谁都不想错过这个好机会。
水自流满脸春风地坐在萧诚的对面。
借着这一场大胜的余威,联合会直接下令,在黔州的大宗货物的交易,只能使用联合钱庄发行的交子进行交割。
同时,黔州下辖的所有商家,不得拒收交子。
因为这一次获全胜之后,联合会下发给士兵的赏赐,清一色的都是用交子来代替的。
“联合钱庄里,铜钱的伫备一定要充足,初期阶段,必须要保证我们的信誉,特别是对于普通的老百姓,不管什么时候来兑,都要保证他们能拿到。”萧诚叮嘱道。
“明白!”水自流连连点头。
联合钱庄的规则,十贯以下的兑换,需要五文钱的手续费,十贯到一百贯,兑换则需要百文钱的手续费,一百贯到一千贯的兑换,则需要一贯的手续费,越往上,这个手续费便会越贵。
而实际之上,普通的老百姓们只要手里的交子能畅通无阻的使用,他们根本就不会来兑换。因为每一文钱都来之不易呢,谁愿意无缘无故地就给钱庄五文钱?
同样的道理,本地的小商户,面对着的是本地的百姓,做得是本地百姓的生意,他们然自也不会兑换。
而那些大商户,只有在出外面去大量进货的时候,才会兑换,但每一次这样的兑换都要付出不菲的手续费也会让他们心疼肚疼,外来的大商户也会如此。
对于商人而言,他们自然会找出合理的办来来避免这样的损失,尽量地少出手续费,而要达到这样的目的,就只能更多地使用交子。
而这,也就是萧诚想要的了。
随着联合钱庄的交子一直坚挺,他的信誉就会越来越高,就会流传得越来越广,最终,做到取代现在朝廷交子的地位的目的。
实际上现在的朝廷交子,名声已经臭不可闻了,铜钱,丝绢重新成为了交易的流通货币。
当然,联合钱庄的交子的坚挺,是要由萧诚手中的实力来决定的。
只要他的军队仍然犀利,他的统治仍然稳固,他依然在大踏步的往前走,那么,联合钱庄,也就会所向无敌。
“预计今年联合钱庄的利润在二十万贯以上。”水自流笑得跟朵花儿似的:“如果算上能动用的那些钱,那就能达到一百万贯了。”
作为交子行业的老前辈,水自流当然知道这里头的巨额的利润。
以后随着联合钱庄的交子使用的范围越来越广,产生的利润更是会越来越大。
“田易,这些事情,你与水掌柜去好生筹画,该用的钱,要大方地用,今年一年大家都辛苦了,马上要到年终了,也要给大家一个想头儿。”萧诚笑着道。
田易点头称是。
他现在可是联合会的财神爷,掌管着整个联合会的财务。
水自流看着田易欲言又止的神色,知机地立马站起来告退。
“签判,家兄想在年关前,过来给您拜年!”田易红着脸道。
这一次,思州的表现可真不怎么样。以致于田易在杨泉的面前,也是相当的没脸,虽然这并不妨碍两人的感情,但杨泉可是没事儿就拿着这件事打田易的脸。
“我与你大哥都是老交情了,他什么时候来都行,至于还让你提前通报吗?”萧诚哈哈一笑:“你大哥这一次把思州,都得干净些了没有?”
“清理了一番,不过签判,上上下下都是亲戚,总是不能斩草除根的。只不过四五颗人头落地,也终是起到了震慑作用。”田易道:“家兄给我来信,说这一次过来,主要就是想与您谈一谈,将忠胜军彻底融于联合会的体系当中来。”
“哦,你大哥是这么说的吗?”萧诚的眼睛一下子眯了起来,不得不说,田畴这一着,还是有些出乎他的意料之外。
这是要下重注,不再瞻前顾后了吗?
第四百零九章:彻底融入
邦州的汪家大院,田畴来过很多次了,但从来没有这一次的不自在。
行走在这幢拥有上百个房间的偌大庄园的中轴线之上,田畴只觉得两边的房舍里以及路上来来往往的行人,看着自己的眼光,都有些不太一样。
身上如同有一百条毛毛虫爬来爬去。
过去,他走在这条路上, 大家投过来的眼神,总是仰视、羡慕、畏惧、尊崇。
但现在,田畴觉得又多了一个东西,那就是轻蔑。
他不禁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自作孽,不可活,古人诚不我欺也。
如果自己当初再坚定一点点就好了,就可以避免如今尴尬的局面。
想到自己这一次居然被杨庆那个老头子给生生地比了下去, 田畴就觉得满心的不舒服。
被比下去,丢掉的不仅仅是脸面, 还有实实在在的利益。
比方说,在即将成立的贵阳路安抚使府里,只怕杨家所占的份额,就比田氏所占的份额要多出一大截,而且在重要的岗位之上,人家更是会拿得更多。
谁不想和心意坚定的盟友合作呢!
你三心二意,也就怪不得人家对你持保守态度了。
而差距,就是这样一点一点地被拉开的。
现在,只不过是开始而已。
所以,田畴不得不为了将来跑定趟。
失去的已经失去了,现在, 他准备付出更多的东西, 来挽回先前损失掉的。
这是必然要付出的代价。
如果不能及时止损,那以后只会越来越难。
官场之上就是这样,你一步走差了, 搞不好就是一辈子便差了。而权势、利益, 基本上就是跟官帽子挂钩的。
田易不在邦州, 听说是为了将联合会的总部迁移之事, 专门去了贵阳。希望这一次田氏的行差走错,不会影响到他在萧诚面前的地位。
视野之中出现了那幢红色的主楼,然后便看到了在台阶之上背手而立的萧诚。
田畴心头一热,大步走了过去。
屋子里暖融融的,田畴的心里也暖融融的,萧诚并没有因为先前田氏的退缩而对他有半分的责怪,仍然如同过去一样的态度,让田畴感慨良久。
没有特别的热情,也没有明显的疏离,如果是这样的态度,只能说明萧诚是真的有些介怀了。
当然,萧诚的洒脱,应当也是因为这一次的事情,顺利的超乎人的想象,一场大胜,总会使人心情愉快从而也变得大度起来。
“忠胜军整个融合整编进联合会的军事体系之下,自然是我求之不得的事情!”萧诚笑道:“田兄,不瞒你说,接下来我们的对手是大理,那可不是罗氏鬼国能比的了。罗氏鬼国虽然勉强可以称之为一个国家,但事实上,他只不过是依附于大宋的一个部族政权罢了,大理,那可就不一样了,那是一个真正的有根脚的国度了。以我手中现有的兵力,想要对付他,还真是有些捉襟见肘。”
田畴点了点头,联合会体系下的军队规模,他自然是清楚的。天南军、天武军各自两千五百人的编制,韩琰的厢军三千人,刚刚整编出来的由罗纲任指挥使,王柱、范一飞任统制的天狼军五千人,拢共的算下来,也不过是刚刚万把人出头。
而大理,可是丁口百万,带甲十万的一方大国。
“忠胜军、雄威军、遵义军都整编进来之后,我们的军队的战斗力,将会得到极大的加强。”田畴道上:“大理能拿出来与我们一战的部队,最多也不会超过这个数。”
“田兄,忠胜军上上下下,两万余人,播州军上下,也差不多是这个数,说实话,养不起!”萧诚道:“而且,我也不觉得有必要养这么多的人,如果田兄真想将忠胜军整合起来的话,第一步,那就是要大规模的裁军了,我们只要最为精锐的那一部分,俗话说得好,兵贵精不在多。”
田畴有些犹豫:“杨公也跟崇文你谈到了这个问题了吗?”
“自然。”萧诚点头道:“雄威军整编之后,只会留下三千精锐,剩下的人,发给遣散费然后回家去自谋生路。我希望,忠胜军也是如此。”
“一下子要裁撤这么多?”田畴为难地道:“士兵倒还好说,但是军官们?”
“军官们肯定是要降职使用的。”萧诚毫不客气地道:“而且,有本事的才可能留下来。我知道这件事必然会在军中引起很大的反弹,但如果不能做到这一点的话,我情愿忠胜军的融合便再等一等。”
田畴沉吟难决。他没有想到,萧诚在这个方面的力度如此之大,与他的构想差别太大。
“田兄,昨天,统计司关于贵阳路上的人口普查,基本上都弄出来了。”萧诚拿出一叠表格,道:“肯定会有一些偏差,但大体之上还是不错的。整个贵阳路上的成年丁口,只有六十万丁,而这,还是把刚刚征服的罗氏鬼国的丁口算了进去之后和数目。我们维持两万军队的话,也就是三十个人,便要养一个士兵,如果算是我们的官员的话,这个比例还要降低,再加上徭役等一些无形的加诸在老百姓身上的东西,那百姓的负担就太大了。”
“人丁都统计出来了吗?”
“自然,这是最重要的东西,是我们能够走多远的基础,很早我就安排开始在做这一件事情,现在终于出结果了。田兄,恕我直言,像思州这些地方,百姓的负担,比起其它地方其实要更重一些,因为你们养的军队太多了。”
“裁得过猛,会引发一些反弹!”田畴道:“请签判给我一些时间。”
“当然可以!”萧诚道:“也可以一步一步的来,那些解散的军队,可以编为厢军、团练、乡兵等,暂时还是给他们拨给军饷等,但需要一年一年的降低,直到完全没有,那些军官,多半都出自田氏以及与田氏有关的人吧,这些人,就需要田兄来解决了。只消这帮人老实了,我想下头自然也就闹不起来了。”
“多谢签判体谅!”
“本来就该这样做,我倒是要感谢你知大局,识大体,肯放下一家一姓的利益,愿意与我一起来做一番大事业。”萧诚笑道:“田兄,这可不是一般人能做到的,你与杨公,是我的贵人啊,如果没有你们相助,我萧某人焉有今日,所以你也可以跟田氏说,只要有我萧某在的一天,田氏,绝对可以安享荣花富贵。”
田畴无言,只能抱拳一揖到地。
萧诚这样说倒也没有错,但自家人知道自家事,其实这些年来,田家也好,杨家也罢,事实上的日子,已经是过得艰难无比了。
在朝廷眼中,他们这些人自然是异类,有的只是防备与打压,生怕他们生事。而在思州内部,开销年年增长,整个田氏家族,真正能做事有能耐的只是少数,大部分不但不能助力家族,反而成为了家族的拖累。
辖区之内,百姓负担日益沉重,破门灭家者,比比皆是,造反的、逃难的、落草为寇的,一年比一年多。而每一年的收入,却是减少。
外头看着花团锦簇,内里却早已经是岌岌可危了,兴许只要来一点火星,整个思州就会变成一个熊熊燃烧的大火炬。
这些东西,普通的田氏弟子看不到,作为族长的田畴,自然是一清二楚。
穷则变,变则通,通则不痛。
再不变,只怕思州田氏就要出大问题了。
播州杨氏,其实面临的也是同样的问题。
所以,他们才会去关注当时在西北开拓的萧定。
当时杨庆也好,田畴也罢,都意识到了想要家族继续昌盛,那除了内部要剪除沉疴之外,只怕还要向外扩张,才能彻底地解决问题。
但他们真想往外的话,第一个不答应的,只怕就是朝廷了。
也就在这个时候,萧诚来了。
这让他们看到了希望。
借着萧诚的手,来完成田杨二家的往外扩张之路,是一个绝佳的选择。
所以他们主动找上了门。
只不过在随后的发展当中,他们没有想到,萧诚愈来愈强势,以至于到了今日,田杨两家,都成了绝对意义上的辅助了。
但从另一个角度来看,田、杨二家,的确走出了被困于一地的窘境,开始焕发出新的生机了。
到了现在,大势发展,已经不是他们所能阻止的了。
真要在这个时候下船,只怕立马就要被大船所激起的大浪打翻了。
继续紧密合作,甚至融合于一体,真正做到你中有我,我中有你,才是长久之策。
“不管是忠胜军也好,还是雄威军也好,整编之后,指挥权收归到将来的贵阳路安抚使衙门之下,但两军的主要将领,仍然还是由田杨两家的人担任,短时间内,是不会有什么变化的。”萧诚道:“不过安抚使衙门内的军曹的职能会发生较大的变化,我准备以都钤辖为军曹之首,统带贵阳路上所有军队,拥有对贵阳路上所有军队的指挥、调配权利。田兄可有意来任这个都钤辖?”
田畴不由心动,但想了想,却又摇头拒绝:“多谢签判厚爱,我在思州,一时之间又哪里脱得开身呢,不如让杨公担任这个职位。”
萧诚哈哈一笑:“杨公与你也是一般说辞,想想也是,这么大的变故之下,播州和思州还是需要你们去坐镇,那我准备让杨万富来坐这个位置,他不管是资历还是经验,也都足够胜任了,你觉得如何?”
“一切便由签判作主便是。”田畴点头,忠胜军虽然改编了,但只要从上到下的主要将领仍然姓田,他便不是太担心。
“既然田兄要回思州,那还要请田兄帮助联合钱庄推行在思州的交子发行事务。”萧诚道:“这是眼下的急务,想要我们的交子有竞争力,第一步就必须要建立起他的信誉,扩大他的使用范围。刚开始的时候,我们不得不动用一些行政的手段来强制推行此事,百姓那头反而还好推广一些,关键是各地的大户,估计到时候会有不少的反对声音,这个时候,绝对不能手软退缩的。”
“这个自然。”在这一点上,田畴倒是毫不犹豫,发行交子的关节以及在未来的重要作用,萧诚已经瓣开了揉碎了反复给他、杨庆等人讲过了,第一步只是在自己的势力范围内使用,但更重要的是要在将来推行出去,当联合钱庄的交子开始顶替朝廷的交子发挥起流通的作用的时候,所带来的利润那可是无可估量的。
说白了,到时候,他们可以利用交子来无情地收割别人的财富,那才真是一本万利的独家生意。
田畴提心吊胆而来,却是兴冲冲的离开。
虽然失去了一些东西,但却得到了更多的东西。
在即将成立的安抚使衙门以及下面的府、县等地的官职分配之上,田氏自然是分得了一份丰硕的果实,而这,也正是田氏走出思州,真正开花散叶的第一步。
同样,心花怒放的还有杨万富,即将成为贵阳路上都钤辖的杨万富,踌躇满志地踏进了汪家大宅。
一路都钤辖,已经妥妥的儿是高级将领了。
贵阳路上的各家军队经过整编融合之后,仍然会有超过两万人,如果再加上厢军、乡兵、团练,那数目就更可观了。
而他杨万富,将成为这些人的最高指挥官。
遥想当初,狼狈出逃,朝不保夕的时候,何曾想过会有今日之风光?
而这一切,都是那个当初还名不见经传的萧家二公子带给自己的。
或者自己这一辈子做得最正确的事情,便是跑去萧诚的营地偷东西,如果没有那一出,自己也就不会认识萧二郎,也就不会有今日的都钤辖了。
大宅子里所有人都很忙,但每个人在看到了他之后,都不忘热情地向着他打一个招呼,这里的人的消息,自然是最灵通的。
杨万富丝毫没有骄纵之色,微笑着回应着每一个人。
不管这个人是官员,还是吏员甚至于是仆从。
第四百一十章:这世道,啥都有可能
站在萧诚的书房之外,杨万富深深地吸了一口气,让自己有些激动的心情,尽量地平复了下来,这才微微躬身,恭声道:“杨万富求见抚台。”
屋里传来了爽郎的笑声,“良臣, 进来吧,自家人,恁地这多礼数。”
杨万富推门而入。
屋里,真是一片凌乱。
凌乱堆着的箱子里,装满了书籍、文书、卷宗、图纸,而屋子里的地上,也飘落了不少的纸张, 萧诚正坐在这些纸张当中,不时从内里抄出一张来瞅一瞅。
这是准备搬家了。
即将成立的贵州路的抚台衙门, 将被设在贵阳,邦州这里的所有部门,都将陆陆续续迁往那里,这一个多月来,邦州这里,明显地冷清了不少。至少有十几个部门已经提前过去做相应的准备,而在过年前,朝廷的诏令想必也应当下来了,那个时候,萧诚也就正式要搬过去了。
“随便坐!”萧诚将手时的一迭纸重在一起,放在地上归整了一下,随手放在桌子上。
杨万富也就盘腿坐在了萧诚的对面,外头虽然天气冷, 但这屋里烧着火龙,青砖地面热乎得紧。
“这些事情哪需要抚台亲自做, 让那些吏员来归整就好了!”杨万富道。
“里头有很多是我有时候突发奇想写的一些随笔,有些没什么用, 但有些东西嘛, 却也甚有价值,平常这样的东西写得多了,没有想到头竟然积存了这么多,这些东西须得我自己来,也正好整理一下,有用的留下来,没用的,便可以一把火烧了。吏员们可做不来这些事情!”萧诚笑道。
本来准备伸手帮忙的杨万富听到萧诚这么说,不由笑着道:“那末将也不好帮忙了,抚台神思妙想,末将可担心将有用的东西给整没了。”
萧诚笑着道:“你甭管,这些天反正我也没什么事情,正好慢慢地整理。嗯,对了,你对于接下来整个贵阳路上的军事整合,有了什么完整的想法没有?”
杨万富有些激动,道:“有了一些,正准备向抚台禀报。”
杨万富不能不激动,三年前,他还是一个逃将呢!嗣武寨失守,依律,当时作为都监的他,只怕是逃不过朝廷一刀的。
如果不是遇上了萧诚,他现在只怕还是一个见不光的黑户,甚至有很大可能沦落为一个朝不保夕的草寇,那个时候,他是真想过要上山落草了。
但命运在这个时候,向他慷慨地张开怀抱。
他遇上了萧诚。
然后,改名换姓,昔日的万福洋万都监,变成了今日的杨万福杨将军。
三年时间,他帮助萧诚在西南彻底站稳了脚跟,帮着萧诚从无到有,建立起了天武军,以及韩锬统率的三千厢军,这三千人,其实是萧诚的亲军,帮着李信完全控制了天南军。
他兢兢业业地帮萧诚建立起了强大的威震西南的军队,也让自己得到了巨大的回报。
一路都钤辖,便是一路军事力量的总指挥。
如果能回到朝中,那立时便能位列横班,被称为一声太尉了。
当然,他也知道,自己不可能去汴梁。
万福洋这个名字,在枢密院之中,可是上了阵亡名单的。
细细地跟萧诚说了一遍接下来的贵州路上的军队整编、预算、列支、以及布署的情况,这些东西,在他的脑子里不知盘算了多少遍了,反反复复的细索着,将能想到的漏洞便都给缝补了起来。
眼前的这位抚台虽然是一位进士,是一位文官,但在军事之上可是一点儿也不外行,稍有不慎,就会被找出毛病来。
听着杨万富的汇报,萧诚满意地点头,这位的确算是一位干才,永远很清楚当下最重要的事情是什么,也很清楚萧诚现在心里最想干什么,然后一切都安排得妥妥当当。
眼下当务之急,当然是要将播州杨氏、思州田氏的军队整合进来。
既然保证在接下来的岁月里,一点一点地磨除两家在军队之中的印记,又不能让杨氏田氏觉得自己卸磨杀驴,这是很考究一个人的手腕的。
杨万富无疑做得很不错了。
当然,想要十全十美是不可能的,总是会有这样那样的问题在实践之中不断出现,但只要大方向上没有问题,其他的小事情,总是可以解决的。
除了这一点,自然不是接下来对大理方向的武力准备了。
萧诚策划着三年之内,对大理发动总的攻势。
不要指望以时候的朝廷能有什么助力,就算这一次他们不得不被迫成立贵州路给自己一个公开上台的机会,但也会无时无刻地提防着自己。
对大理开战,对于自己来说,是一次以小搏大,需得好生筹划。
堡垒总是从内部先被攻破的,现在的大理,看起来是历年以来最强的,但同时,他们内部的矛盾也是最为剧烈的时候,只要先挑起他们内部的纷争,他们的战斗力,起码就要失去一半以上。
到了那个时候,才是自己大举出兵的时候呢。
当然,现在也要在边境不停地制造摩擦,营造紧张的气氛,迫使高颖德不得不在边境之上布署更多的军队。
只有这样,在大理国内,那些反对高颖德的人,才有机会和实力,对高颖德做些什么。
在这三年之中,军队只是辅助,吴可带领之下的统计司才是重头,他们将从大理的各个阶层下手,不择手段、不遗余力地挑起大理的内乱。
三年之后,自己的帮手,大概便只有广南西路的大师兄岑重,所以这三年之中,自己还要帮着大师兄在广南西路建立起绝对的权威、繁荣的经济以及强盛的军队。
杨万富很显然也是考虑到了这一点,在军队的建设方面,他将两路统筹在一起来考量,让萧诚相当的满意。
这才能算是一个能谋全局的大将之才。
这三年来,杨万富当真是长进不少。还别说,这家伙戒了酒,又重新捧起了书本之后,还真是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
“想过去把家人接来吗?”萧诚冷不丁地问道。
杨万富顿时沉默了下来,好半晌才摇摇头道:“他们以为我已经死了,实际上,万福洋也确实是死了,现在他们过得不错,如果我一下子冒出来,会给他们带来麻烦的。”
“我不是说你们整个杨氏大家族,而是你自己的家!”萧诚道:“你老婆带着几个孩子,在家族里过得不大如意啊,不如去接过来。你如今也算是出息了,家里的人,自然也该当着跟着享些福。”
杨万富沉吟片刻,终究还是摇了摇头,“抚台,眼下正是关键时刻,我们是出不得一点子差错的,不知有多少人瞪着眼睛想找我们的麻烦呢!还是小心些为好,我会差人以我旧日好友的身份,去给他们送些银钱的。”
“你觉得我是会怕麻烦的人吗?”萧诚冷笑。
杨万富叹道:“抚台,您自然是不怕,但我的身份,当真是见不得光的,要是暴露了我就是过去的万福洋,则逃将的身份,就板上钉钉,抚台,这会让我受千夫所指,也会让您不好收尾的,我现在身为贵州路都钤辖,一旦没有了名声,没有了声望,也就废了。我倒不怕这些,在抚台的庇护之下,我倒是还能混一个全家团员,其乐融融,只是担心不能再为抚台效力,怕坏了抚台的大事啊!”
“也罢,等到过些年后,我真正掌控了局面,再来想法子替你解决此事。到时候,即便有些人心里有想法,也得给我闭嘴。”
“多谢抚台挂念,末将感激不尽!”杨万富深深一揖到地。
萧诚站了起来,走到辽窗户边,伸手推开了窗户,寒风呼啸而入,他激凌凌地打了一个冷战,却是嘴角噙笑:“现在,汴梁该当是下雪了吧?今年的天气格外冷,汴梁的雪,只怕下得比往年更大一些呢!”
汴梁的确在下雪。
夏诫夏治言站在窗边,伸手推开了窗户,寒风夹着片片雪花立时涌进了温暖的都堂之内,院子里,仆人正拿着竹笤帚在卖力地扫着积雪,夏诫记得一个时辰前,他们才刚刚清扫过,可现在目测地面之上又有了几寸厚的雪花积存。
今年,比往年要更冷一些。
政事堂本来正在商议着今年这个冬季的用度,往年这个时候,已经该给汴梁的居民发放烤火补贴,也该给六十岁上的老人发米面粮油等物资了,今年却一直拖到现在,因为朝里实在是没有钱粮用度。
大家伙在这件事情之上已经商议了好多天了,却一直没有一个妥善的解决办法。崔昂入了政事堂之后,便兼任了三司使一职,但他理财的能力,远远不及萧禹,眼下三司使一团浆糊,能保证汴梁的粮食不至于短缺,这位上任不久的相公,已经是焦头乱额了,想让他再腾挪出钱粮来解决这些福利问题,根本就不可能。
商量来商量去,最后也就只剩下了一条路,劝官家动用内库里的钱。
不管官家这一次想出什么样的借口来拒绝,大家也要逼着官家应了这件事,度过眼下这一难关再说。
今年真正的是流年不利,到了年末,如果连持续了这么多年的福利政策都取消了的话,整个汴梁,只怕真是要不稳了。
大家在这件事情之上终于取得了一致的意见,夏诫正准备去求见皇帝呢,一个人的回归和他带回来的消息,却是让夏诫整个人都木了。
不但是他,政事堂内,所有人都麻瓜了。
回来的人,是赵援。
自从荆王事败之后,楚王便声势暴涨,如今的楚王可是钦命与闻政事。轻飘飘的四个字,似乎并没有给楚王什么具体的职司,但在现下楚王的声势之下,反而成了他最得手的神兵利器,他什么事儿都可以伸手管上一管。
而他的心腹幕僚赵援,也就是在这个时候,被赵敬安排进了政事堂的,起初,他准备让赵援担任都堂五房之一的吏房都检正,这一要求,被夏诫毫不客气地给顶了回去。开什么玩笑,楚王现在本身就盛气凌人了,要是真连吏房都掌控住了,那夏诫这个首辅,也差不多可以挪屁股了。
最后,赵援这家伙,担任了孔目的都检正,主要任务便是管理档案。
这家伙一直没有来上任,夏诫还以为是这家伙不屑来当这个都检正了。
夏诫也无所谓,没有你这个都检正,孔目里还有好几个检正,正事也不会拉下。
现在,这位都检正回来了。
大家对于罗氏鬼国与黔州路开战的消息自然是早有所闻,甚至于其中的内情,大家伙也是了解得清清楚楚,不过大家并不关心。
罗氏鬼国,只不过是一个附庸于大宋的小国,而黔西南之地,说句实话,对都堂里的这些人来说,也不过是一偏僻的化外之地,如果不是有一个萧诚呆在那里,大家都不会正眼看那里一下。
赵敬想要弄死萧诚,都堂里的人也都心知肚明,而赵援这一次可是动员了相当多的力量和人马,大家本来以为萧诚这一次不死也要脱层皮了。
结果,居然成了这个样子。
萧诚活得好好的。
罗氏鬼国没有了。
而在赵援的嘴里,这一次灭了罗氏鬼国,并将其国土纳入大宋的疆域,便是楚王赵敬苦心孤诣谋划,由他与萧诚共同执行的结果。
不管大家信不信,反正现实就摆在了面前。
先是罗殿国没有了,接着又是罗氏鬼国也没有了。
存丰了上千年的罗氏鬼国,在一个月的时间里,国灭族亡。
好吧,这一些大家都不在乎。
罗氏鬼国虽然称为国,在大佬们的眼中,也不过是一个盘踞地方的部落,大一些的蛮人寨子,有或者没有,对大宋没多大影响。
可是,萧诚居然堂而皇之地跳了出来。
成立贵阳路!
他还要当一路安抚使!
这个消息,就直接把众人都震得麻木了。
便连被夏诫特别请过来的枢密院诸人,也都目瞪口呆。
第四百一十一章:给也得给,不给也得给
李光死死地瞅着赵援,眼光里满满的都是不可掩饰的轻蔑之色。
现在站在这屋子里的,除了赵援,其他人,都是正儿八经的庶吉士,是进士之中的翘楚,只有赵援这样一个异类。
赵援没有中过进士。
赵援能够进入都堂, 与众人坐而认道,是因为他是楚王赵敬的人。
李光分外地瞧不起赵援,认为这家伙就是一个典型的只会操弄阴谋诡计的小人,上不得大雅之堂。
“什么时候,楚王殿下与萧诚勾连到一起了?”充满着火药味的发问,让都堂里众人都是精神一振,大概也只有李光这位出自御史台的御史中丞才会如此的一点也不顾忌楚王的面子吧?
崔昂虽然也在御史台干过, 但他在众人眼中, 一点儿儿也没有御史的风骨。他就是当时官家为了兴大狱,为了清理朝廷之中荆王的余党而推到这个位置上的。
“楚王殿下一直都很欣赏萧诚!”赵援拱手,丝毫不失了礼数,昂然道:“虽然萧禹陷身荆王叛乱之中,萧定更是成为了如今国朝大患,但萧诚在当时那样的情况之下,直接隐退,不愿与其父兄同流合污,可见其一片忠肝义胆。”
说到这里,他的眼光扫过屋内诸人,特别在背对着他们的夏诫身上停留了一会儿,这才接着道:“诸公想必都很清楚,在国朝最困难的时候,如果萧诚在西南在闹出一点什么事情出来,那国朝就真的完了, 只怕我们与辽人的谈判, 根本就不可能完成了。他们只会趁火打劫, 大举进兵, 这一点, 我相信崔相公一定是深有体会的。”
崔昂脸色抽了抽,他就是与辽国谈判的主使,那个割地赔款的屈辱性的条约,就是他签定的,背了这么大一口黑锅,终于为他换来了东府都堂一个位置,距离这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位置又近了一步。
代价就是现在他每每车驾行于路上,都会隐隐听到辱骂之声,偶尔也会有几个臭鸡蛋、烂菜帮子飞过来,侍卫们想抓人肯定是抓不到的,因为敢于这样做的人,现在在汴梁被视为英雄,有无数的人愿意有意无意地替其遮掩。
“所以呢!”赵援道:“荆王殿下着我去黔西南走上一趟,与萧诚接上了头。如今国朝举步维艰,亟需胜利来提振士气,同时,南方大定,将这些一直游离于国朝之外的地方势力,羁縻州等,统统纳入到国朝管理体系当中,让他们成为国朝真正的一部分,为国朝振兴尽自己一分力量,而不是像过去那样,有好处,他们一涌而上想要分上一份,国朝有难,他们就像一群食腐野兽一般扑上来想咬上一口。”
夏诫转过身来,看着侃侃而谈的赵援,屋里诸如罗颂、陈规等人,脸色都是精采之极,因为这话说来大义凛然,谋划也不可谓不精彩,但从赵援嘴里说出来,让众人都有一股想要笑上一笑的冲动。
看到夏诫转过身来,赵援冲他躬了躬子,嘴里却并没有停下他的陈述:“萧诚在西北之时就展现了他与夷人打交道的能力,在黔西南,再一次证明了这一点,所以,荆王认为,如果能将此人好好地笼拢,让其重新为朝廷效力,则西南必将大定,以后朝廷不但不会因这些地方而分心,还会让这些地方成为国朝再度振兴的极大助力。”
“所以,你便去见了萧诚,然后双方联手,定下了这个瞒天过海的计策?”夏诫缓缓地问道。
“正是!”赵援微笑着道:“罗氏鬼国虽然小,但必竟也是存在千年之久,立国更是有数百年了,想要灭掉这样的一股势力,明打硬抢,肯定会事倍功半,不容易得手不说,还有可能给我们造成巨大的损失,唯有设下计策,将他们诱入鹱中,用最小的代价和最短的时间将其灭掉,才能最大程度的体现我国朝的赫赫之恩,震慑西南诸夷,诸公,在此之前,大理国对我们的西南虎视眈眈,高颖德狼子野心昭然若揭,而安南诸地因为我们在北方与辽国的失败,亦是不稳,其兵马多有过境劫掠之实,便连高丽人的海军,也在海上对我国朝商队大肆劫掠,经此一役之后,他们可都要老实不少了。”
“好了,这事儿的前因后果,我们都知道了!”夏诫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努力在脸上堆上一些微笑,道:“赵检正辛苦了,多日奔波,想来也是疲劳之极,你先回去休息几日,好生与家人团聚一番,当然,同时也要做好准备,官家说不准什么时候就会召见你垂询此事的。”
“下官明白!”赵援叉手,团团行了礼,转身大步而出。
看着他的背影,李光冷笑道:“本官这一次是真正见识了什么是大言不惭,什么是指鹿为马,明明是他们图谋萧诚不成,反被萧诚算计,最后不得不与萧诚作了城下之盟,弄出了这么一个东西来,却正气凛然地在这里谈什么振兴国朝,当真把我们当成一群傻子吗?”
陈规瞅了一眼自己的下属,却是有些垂头丧气,用手指敲着桌子,叹道:“话虽然是如此说,但不得不说,这却是目前的最优解决办法。萧诚萧二郎,此人,哎,此人……”
夏诫转头看向罗颂,道:“逢辰,你怎么说?”
罗颂摆摆手,道:“治言,我家三郎那个不肖子,就在黔南那萧二郎那里为官,下官在此事之上,须得避嫌。”
“这都什么时候了,还说什么避嫌不嫌,你家小子,在那萧二郎手下,也只不过是一地方官员,影响不了萧诚的判断和行事。”夏诫有些恼火。
“既如此,我便说说我的看法!”罗颂站了起来,看了众人一眼,道:“诸公,在我看来,这算是一件好事。”
等到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到了自己身上之后,罗颂才继续道:“诸公,赵援刚刚所说的这个贵阳路,包括了罗氏鬼国,罗殿国,黔西南数十羁縻州,而且,还包括了播州、思州!这代表着什么,我想诸公都很清楚。”
夏诫缓缓点头。
罗颂接着道:“其一,这些地方正如赵检正所说,一直是国朝之患,我们须得分出一只眼睛去盯着他,播州思州这种地方,朝廷多年来一直在想办法,想把他们消化掉,但收效甚微,而现在,萧诚已经替我们解决了这个问题。”
“其二,萧诚势力已成!答应不答应,对他有很大的区别吗?”罗颂突然冷笑起来:“诸公,我可不可以这样说,萧诚这样做,反而是给了我们一个台阶下,将一个天大的功劳,卟嗵一下砸在了我们的脑袋之上了?”
罗颂的言下之意,自然便是赞同成立贵州路,并任命萧诚为贵州路安抚使。
“罗公,不能忘了萧定的前车之鉴!”崔昂突然道:“当初萧定去西北之时,还不是口口声声为国尽忠,勤于王事,可最后呢?成了国朝最大的心腹之患。”
罗颂瞥了他一眼,冷声道:“萧诚如果想学他哥哥,已经可以学了。如果他想造反,当初萧定在陕西路上造反的时候,他早就可以举旗响应,让国朝西南大乱了。早先没有做,现在,国朝已经缓过气儿来了,他还有什么道理做?”
陈规道:“罗公说得也不错,事实上,萧诚已经真正掌控了这些地方,朝廷在这个方向之上,根本就没有力量与其对抗了。在已成事实的情况之下,朝廷不如顺水推舟,给他一个名份,何尝不是给了他一具枷锁?”
“既然他萧诚想成立贵州路,他想当这个安抚使,那朝廷能不能向那里派遣官员?他们该不该向朝廷缴纳赋税?”李光道。
“这些都是后话!”夏诫道:“诸公,还有一件事大家需得将其与黔西南之事放在一起来考量。那便是广南西道。岑重与萧诚有同门之益,岑重在广南西道之上连接建功,收数十羁縻州,其手法与萧诚几无差异,而且据传岑重平定广南西道之上的叛乱,便是萧诚借给他的兵马,二人关系莫逆,贵州路一成立,整个西南,可就……”
“有个说法,总比没个说法要好上一些!”陈规道:“治言,这样做了还有一个好处,那便是我们可以给西北萧定发出一个强烈的信号,你说是不是?”
夏诫缓缓点头,西北萧定在重创陕西路上宋军之后,便退回到了横山以北,在横山以南只留下了几个包括神堂堡、嗣武寨等几个重要的军事重点,显示出了并没有继续南下的意思,更为重要的是,在大家都以为萧定必然会就此立自为王,新建一国的时候,萧定却偏生没有了半分动静,依然自称为西部行军大总管。
这里头表现出来的政治意味,让汴梁是咂摸良久,也没有揣摸出萧定到底是一个什么意思。
现在的萧定麾下势力,一门心思地在向着西边拓展,其前锋兵力,已经抵达了葱岭,正在那里建城设寨,同时招募人口,看他们的架势,只怕还会继续向西而去。
而萧定的另一个发展方向,就是青塘高原方向,众人猜测,萧定是想完整地控制整个青塘高原,将生活在那个地方上的所有吐蕃等部族势力全都纳入麾下。
萧定的所有动作,给了汴梁一个希望,那就是大家还是有希望做朋友的,还是有希望在辽国再次攻击大宋的时候,成为盟友的。
“首辅,西北有萧定,西南这便又有了萧诚,便忘了,在辽国,耶律俊的皇后萧绰……”崔昂突然道。
罗颂脸色微微变白,垂下了头,紧闭了嘴。
都堂之内所有人,都沉默了下来。
萧家这一代的二子一女,现在都让都堂为之头疼。
萧定不用说了,现在萧诚已经让众人为难之极,不知该如何是好。
而萧绰,更让众人心头发虚。
当初他们将萧旖送给耶律俊的时候,怎么也没有想到,萧旖摇身一变,就成了萧绰,然后居然又成了辽国的皇后。
耶律俊这是疯了吗?
辽国的皇后可不像大宋的皇后,那是实实在在的能影响到辽国大政方针的存在。萧绰现在能不能影响辽**政还不清楚,但她手里已经握有了一支相当实力的军事力量,却是实实在在的。
大宋的皇城司已经查胆了,萧绰手中的这支军队,居然是由大宋叛将秦敏指挥的。
秦敏的能力若何,这里的人可都是心知肚明。
当初在那样的状况之下,秦敏居然还生生地杀出了汴梁城,从层层包围之中逃出了生天。
萧旖、秦敏这样的组合,会让任何人都头痛的。
“耶律俊也好,萧定萧诚也罢,又岂会为一个女子所左右!”思虑良久,夏诫终于还是下定了决心:“两害相权,取其轻。萧诚既然有心重新为国朝效力,为国尽忠,我们也不能堵住了他的上进之路,更不能让他自暴自弃,从此成为国朝一患,那些造反的逆匪,都还可以招安为官呢,更何况他萧诚一直以来都表现得对国朝忠心耿耿呢?大家觉得如何?”
大家还能有什么话说?
萧诚要得是一个名分,给与不给,并不会对他的实际控制有什么影响。给了,朝廷还可以再另想办法控制他,不给,那可就真是撕破脸皮要各干各的了。
只能给他!
“既然大家都没有意见,那就起草奏折,大家一齐具名上奏吧!崔相公,你文笔好,又通军事,这折子便由你来写,从军政两途以及人心向背之上,给官家好好地分说分说,估计官家心里会很不痛快的,所以怎么让官家同意,你得多费费心!”夏诫吩咐道。
崔昂拱手道:“下官尽力为之!”
“那就这样吧,接下来,大家只怕是又有的忙了!”夏诫道。“这件事,倒也正如那赵援所说的一般,可以好好地宣扬一番,长长国人士气。”
第四百一十二章:名动四方
罗大娘子也明显地憔悴了。
最为明显的就是头发,一年的时光,竟然是白了大半。
让她最为操心的,自然就是那个不听话的小儿子罗纲。
本来以为萧旖不在之后,罗纲最多颓废一段日子然后自然就会投入新的生活之中,岂料罗三郎竟然留下了一封书信之后便离家出走,千里迢迢地去投奔了萧诚。
萧诚那里是什么好地方吗?
朝廷虽然没有明言, 但萧家明显已经成了禁忌,自家儿子去了黔西南,竟然还公然在那里出仕为官了。
这件事,对于罗颂在都堂之内的威信,其实也是一个不小的打击。
也就是因为这件事,官家便又将三司使从罗颂手中拿走, 给了崔昂。
现在在都堂之中,罗颂的地位, 已经下降到了崔昂之后了。
如果不是夏诫鼎力支持, 只怕罗颂早就被迫辞职了,便是如此,罗颂在都堂之中也是举步维艰了。
不知有多少人,正红着眼珠子瞪着他屁股下的这个位子呢!
“这是真的吗?”罗大娘子惊喜地看着罗颂,“朝廷要成立贵州路,萧二郎做安抚使?这岂不是说,朝廷要给萧家平反了?”
“平什么反?”罗颂苦笑道:“萧大郎如今还在西北独霸一方,国朝十几万大军毁在他的手里,你觉得能平反吗?”
“那萧二郎他……”罗大娘子的小脑瓜,实在无法理解朝廷之上那些在她看来很是诡异的操作。
“因为萧二郎在用实力跟朝廷讲话!”罗颂嘿嘿一笑:“他已经在那里形成了事实上的掌控,朝廷承认这个事实,并且给他相应的名分, 那这块地方, 便仍然还是大宋的疆域,甚至还可以腆着脸说咱国朝又开疆拓土了, 不承认,那等于又是一个萧大郎。”
罗大娘眨巴着眼睛,半晌才道:“不管怎么说, 既然朝廷承认了萧二郎,那咱家三郎跟着的也就不是什么反贼了,这也算是归于正途了是不是?”
“倒也是可以这么说!”罗颂道。
“既然如此,你能不能让三郎先回来?把他调到京畿或者京西,都行啊?”罗大娘子急切地道。
“你觉得,三郎会回来吗?”罗颂冷静地看着思儿心切的媳妇儿。
父爱长子母爱幼,对于罗三郎,罗大娘子算是操碎了心。
只不过这个罗三郎,从来都不是一个让人省心的主儿。
那家伙先是了京城有名的纨绔子弟,后来因为萧旖的缘故,倒是改邪归正奋发图强了,可也正因为此事,让罗大娘子后悔不已。
她宁愿自己的儿子不务正业地当一个混子,也不愿让儿子落到那种境地,以罗家的家世,出一个混混儿也算不了什么大事。
“不管怎么说,这都算是一件好事情,现在儿子不答应,那就慢慢地劝说!”对比起过往,罗大娘子却是已经非常地开心了。“萧家二郎一向是个有心计的,他既然能逼着朝廷,逼着官家做到这一步,那下一步替萧学士翻案也不是不可能的事情。”
“好可不见得!”罗颂摇头道:“贵州路是成立了,萧二郎这安抚使也算是当上了,但你可知道,朝廷仍然对他防范极严,各种各样的手段,接下来便会动起来了。”
“怎么一回事?”罗大娘子很是惊讶。
“梓州路,成都路,夔州路,包括荆湖北路等地方,从今年开始,便会陆续调整人手了,到时候去这些地方的主政的文武两道之上的主官,都会是与萧家有仇、有过节的人。”罗颂道。
“怎么会这样?”罗大娘子愕然。
“这有什么稀奇的。”罗颂淡淡地道:“这才是正常的反应,朝廷不得不答应萧诚的要求,但同时自然也要对他加以防范,萧诚得到了贵州路安抚使的名分,但朝廷,也可以正大光明地往里面安钉子了。知道已经确定的贵州路转运使是谁吗?”
“谁?”
“胡屹!”
罗大娘子傻了眼:“这胡屹不是因为贪腐被萧学士当年参奏之后丢了官然后一直被闲置在家的吗?”
话刚说完,罗大娘子也是明白了过来,但同时她也笑了起来:“这罗屹敢去贵州路上上任吗?他不怕萧二郎吃了他?”
“他自然是敢去的,只要萧二郎不想与朝廷翻脸,那就得容着他。兴许日子过得不那么畅快,但绝对没有性命之忧。他是有这个思想准备的,反正朝廷派他去,就是去找萧诚的不自在的,就是去当萧诚的眼中刺,肉中钉的。”罗颂道:“为此,夏首辅可是把罗屹的那个不成器的儿子,都调到了开封府当判官了,你说,罗屹就算是为了儿子的前途,也会在贵州路上拼命找萧诚的麻烦的,他要真死在了贵州路,那罗屹的儿子,只怕还真会就此飞黄腾达。这罗屹怕是巴不得呢?”
罗大娘子叹了一口气。
“这不还是斗上了吗?咱家三郎将来在贵州路上,以他与萧二郎的交情,只怕以后也会担任要职,那岂不是也要与朝廷斗上,这,这怕是指望不上他了!”罗大娘子红了眼圈,道:“我还能看见三郎吗?”
罗颂也沉默了下来。
像现在这样的情况,老三是断然不可能回汴梁来的。
将来,也不知道事情到底会发展到什么地步。
兴许一切都会好起来。
兴许,一切会更糟。
“我准备乞归田园了!”罗颂突然道。“咱们回泉州老家去吧,几十年没有回去了,也该落叶归根了。”
罗大娘子有些懵了:“怎么,怎么突然想到这个了?”
“一来真是有些失望,咱们的这位官家,如今已经有些魔怔了。”罗颂叹道:“二来我已经老了,在都堂之中如今也是举步维艰,与其到时候被人抓到错处轰下台来,倒不如趁着现在,还能与他们讲讲条件。”
“你是说?”
罗颂点了点头:“大郎在知州这个位子上已经呆了太久了,以他的能力和政绩,不是不能更进一步,可更进一步,就要进京,而我一直呆在都堂,他自然也就无法进京为官,眼下我离开都堂,归隐田园,于情于理,大郎都该回到京城为官了。先让他在国子监或者翰林院这样的清贵的地方做上一任官儿,再出来的时候,一个侍制以上的位子,总是少不了他的。”
这也是要为自家后人铺路了,罗大娘子是又喜又忧。
“就算退下来,咱不能就住在汴梁吗?”说实话,罗大娘子在汴梁生活了几十年了,那里舍得这里的繁华,泉州老家虽然也不错,但比起汴梁来,那还是差得太远的。
“糊涂,我不走,大郎那能进京?我要真还呆在京城,只会成为大郎仕途上的阻碍,我只有远离了汴梁,才能成为大郎以后仕途之上的助力!”罗颂道。
东城,曾经的风光无限的萧家大宅,如今却已经是门可罗雀了。
大门之上贴着的封条已经失却了原来的颜色,一条从中断折,倒垂下来,随着萧瑟的寒风在空中舞动。
曾经的朱红大门如今斑驳破旧,一片片的油漆掉落,露出了大站原本的颜色,门上的铜钉也长满了绿绣。
凑在门缝里,能看见门里的野草已经比人长得还要高一些了,院子里甚至还长出了手臂粗幼的树木,有鸟儿在其中筑巢,发出阵阵宛转的鸣叫声,不知从那里传来阵阵的野猫的鸣叫之声,引得巷子外头的狗,也狂吠起来。
整个萧家大宅,已经完全荒废了。
黑沉沉的夜里,两盏灯笼成为了黑沉沉的萧家大宅唯一的亮点。
灯笼挂在萧家大宅后院的祠堂之中。
那是萧家的家庙,供奉着萧家历代祖先的灵牌。
许勿言显得更加老了一些。
白发掉落了许多,脑袋已经秃了近一半,许勿言的背也佝偻了,拿着抹布,小心地擦拭着祠堂内的供桌。
整个萧家大宅,也就只剩下这个小院,仍然被打理得井井有条。
朝廷查封整个萧家大宅的时候,不知出于什么考虑,居然允许了许勿言仍然住在这个小院之中照料着萧家祠堂。
萧定曾向朝廷讨要过自家父母的遗体,但不管是出于那方面的考虑,朝廷都不可能答应。但因为萧定的强势存在,朝廷还是允许了萧禹夫妇的遗体归葬了萧家祖坟。
同时,因为朝廷在陕西路的大败,死在萧定西军手中的禁军不计其数,为了防备这些禁军的家属泄愤去破坏萧家的祖坟,朝廷还不得不派了兵丁去守护萧家祖坟。
不管是官家还是都堂,可不想因为这样的事情,再次与萧定交恶。
如今在陕西路上,正在辛苦重建的防线,可经不起萧定的再次入侵。
可以说,只要萧定一日不灭,那萧家祖坟,萧家祠堂这样的地方,朝廷都得好生保护着。
将供桌擦得一尘不染,又往长明灯里添了些香油,许勿言走出了祠堂大门,轻轻地掩上房门,向着院墙边上的一排房子走过去,那是他和另外几个仆从的居住地。
开在院墙上的小门被推开,一名仆从满脸喜色地走了进来。
“老管家,大喜事啊!”
“怎么啦?是二郎那里有消息了吗?”许勿言问道。
“小的刚刚打听到了确切的消息,二郎在西南做出大事业来了!”仆从脸上压抑不住的欢喜神情:“朝廷要成立贵州路了,您猜贵州路的安抚使是谁?”
许勿言脸色微动:“难不成是咱家二郎?”
仆从一拍巴掌:“要不说老管家您神呢,还真是。”
“消息从哪里来的?”许勿言一把抓住了仆从的手腕子,声音都有些变了。
“老管家,您弄疼我了!”仆从叫了起来:“是罗府的管家跟我说的,您想想,罗相公家的人,能骗我们吗?”
许勿言松开了手,消息如果是从罗府之中出来的,那就大抵不差了。
他转过身,急步奔向了祠堂,走向太急,却是一个踉跄,险些摔倒,几个仆从赶紧过去扶住了他,一齐向着祠堂走去。
许勿言要将这个好消息,告诉老太爷,告诉学士还有大娘子。
大宋西南大定,新成立贵州路的消息,由一匹匹奔驰的快马,带向了四面八方。
而比起新成立贵州路的消息更让所有人震惊的,却是贵州路第一任安抚使的人选,居然是萧诚萧崇文。
萧诚是何许人也?
其祖父萧鼎是大宋名将,唯一一个由武将入枢密院,做过相公的人,是天下所有武将的典范。
其父亲萧禹,端明殿学士,三司使,后来却陷入到了荆王造反事件之中,死于乌台诏狱。
其兄萧定,大宋最年轻的一路行军总管,灭李续,平西北,却在其父死后造了反,在陕西路打得朝廷溃不成军,十余万禁军化为了乌有,包括太尉张超在内的无数大将都殒身于这场战争之中。
而退隐数年的萧诚,不鸣则已,却是一鸣惊人,由一个朝廷要捉拿的犯官之子,反贼之弟,堂而皇之的变成了朝廷重臣。
世事荒唐,莫过于此!
“荒唐!”陕西路安抚使兰四新拍案大吼,怒不可遏。“国事败坏,莫过于此,都堂诸公,皆是废物。”
“佩服!”河北路安抚使,马砍头马兴一仰脖子喝下杯中酒,“萧崇文啊,但愿你莫忘了当年对我所说的平生志向,如果你是为了一己之私,马某便算是受千刀万剐,也要与你斗到底。”
“神奇!”兴庆府,看着手里的奏报,张元满脸惊愕之色,他一直在孜孜不倦地派人去劝说萧诚到西北来,要是萧诚到了西北,张元愿意倾心辅佐于他,萧诚文治,萧定武功,西北必然大兴,到时候举兵南下,代宋自立,并不是什么难事。
可是萧诚说什么也不愿意。
如今,他还成为了贵州路的安抚使,张元隐隐之中,已经感觉到了萧诚下一步将要做什么。
“将这份奏报,速速送大总管!”张元道:“萧家二郎,果然事事让人料想不到啊,也不知接下来还会给我们什么惊讶!”
第四百一十三章:辣手
手里的马鞭轻轻地敲打着掌心,萧绰冷眼看着山岗之下那个已经被团团包围起来的庄园。
庄子里,连同着庄丁一起,最多也就只剩下了千余人了,覆亡不过是倾刻之间的事情。
从十月开始,两个月来,这已经是第三个头下军州, 在萧绰的打击之下,灰飞烟灭了。
自从耶律俊登基之后,辽国便开始了大刀阔斧的改革。
而其中最为典型的,也最损害辽国贵族们利益的就是一个接着一个的头下军州被以各种各样的借口取消。
头下军州,是辽国贵族们的封地,是他们地位、财富、实力的象征。在这样的军州之中, 他们便是天。
在耶律俊看来,这种头下军州制度, 严重地制约了整个大辽的实力。头下军州不向朝廷缴纳赋税,不向朝廷输出劳力,一旦需要对外作战征兵之时,他们也是见好就上,有难则退,一切都以保证自己的实力不受损为原则。
他们差不多就是大辽的国中之国。
耶律俊自然不能忍。
拿下这些头下军州,将其置于朝廷的直接管辖之下,不管是在人丁还是在财力之上,对于大辽都是一件好事。
不过头下军州的拥有者们,一般而言都是为大辽立下赫赫功勋的大贵族们,想要将他们收拾掉又谈何容易呢?
萧绰便成为了耶律俊手中的一把利刃。
而萧绰却也是乐此不疲,因为属于她的属珊军,借着这一次的铲除异己,已经扩充到了五千人。
大辽的皇后, 可不是只有一个尊贵的称号的。
皮室军是皇帝的亲军,现今的编制大约是五万人。
属珊军则是皇后的亲军, 编制为二万人。
不是萧绰找不到人将属珊军扩充至满员, 而是她现在还没有足够的钱来养活两万人。
平常的军饷,自然是由国库拨付的。
但这些军饷, 只不过是保证了军队成员最基本的生活,不至于给饿死。
想要吃饱、吃好,想要让军队对你忠心耿耿,为你卖命,那就需要更多的钱财来让他们死心塌地。
孙聚财的禄合盛如今虽然也算是财源滚滚,但对于萧绰来说,还远远的不够。
宁精勿滥,这是萧绰的原则,既然养不起更多,那就情愿让已有的这些人过得更好一些。
过去的属珊军,基本上都是从大家族之中挑选出来的武士,因为大辽皇后向来都姓萧,所以属珊军也都基本上由姓萧的控制着。
萧绰虽然也姓萧,但她的这支属珊军,却与过去大不相同。
这支属珊军的成员,基本上都是由死刑犯、盗匪、囚徒、马匪以及各种亡命徒构成。
萧绰不可能从大辽后族那里获得太多的支持,而且,她也不愿意将自己绑死在萧家这辆马车身上。
她想要做的,是让萧氏不能得将他们绑在自己这辆马车之上,而不是反过来。
想要做到这一点,当然只有自己先强大起来。
属珊军的统领名义上是由萧仁佐为统领,但实则上军队的控制权则在秦敏与完颜述律手中。
萧仁佐,萧思温堂侄,萧绰名义上的哥哥,今年四十有七,酒色财气无一不缺,吃喝嫖赌那是行家里手,平日里最拿手的就是斗鸡斗蛐蛐以及架鹰纵狗飞扬跋扈,由他当这个统领,只需要月月将薪饷送到他的手中,再另外奉上一笔钱便足以让他心满意足。
当然,如果他还有什么别的想法的话,萧绰也不介意再换上另外一个。
秦敏自不比说,而完颜余睹这个女真人,则是萧绰向耶律俊以及完颜八哥讨过来的。
而萧绰之所以看中完颜余睹,则是因为这个女真人并不甘于长久居于人下。
此人有野心。
有野心方才能更好的利用。
当然,完颜余睹的个人武力虽然比不上完颜八哥,却也是难得一见的勇士。
如今,秦敏与完颜余睹分列为属珊军的左右统制,各自领着两千五百人。
手里的马鞭子在空中一甩,啪地一声脆响,勒马一旁的秦敏立即挥了挥手臂,一名号角手立时扬起了手中的牛角号,鼓起腮帮子吹了起来。
低沉的号角之声响起,片刻之间,远处便有同样的号角应和之声传来。而伴随着号角之声的,是包围着庄园的属珊军的战鼓之声。
完颜余睹一声令下,属珊军右军立时便发动了最后的攻势。
不过半个时辰左右,战事便宣告结束。
其实当属珊军抵达这里,这个头下军州的大部分军队不是投降便是溃散,那个庄园里,只是不甘愿就这样失败的头下军州的主人而已。
垂死挣扎也终是逃脱不了灭亡的命运,指望中的援军没有任何的消息。
又一个勃海一族的大贵族,倒在了萧绰的刀下。
这一次萧绰对头下军州的清洗,目标主要放在了原渤海国一系的贵族身上。
与奚人、遥攆氏这些大贵族相比,渤海国的政治影响力和实力,都差得太远,即便是国内的其它契丹人,也都是乐见其成。
二个月的时间,原渤海国兀惹部乌氏一族所拥有的三个头下军州,全都被灭。
这三个地方,也就理所当然地归入到了朝廷的直接统治之下,由朝廷捎遣官员来接手。
当萧绰踏进乌氏庄园的时候,整个庄园已经恢复了平静,连尸体、鲜血都被收拾得干干净净了。
只不过在离庄园数百步的地方,被挖出了一个巨大的坑洞,成百上千的尸体被直接投入到了这个坑洞之中,然后填上土,再纵马在土上来回奔驰,直接踏成了平地。
这个坑里,埋着乌氏一族以及最后跟着他们抵抗的士卒的尸体。
到了明年春上,这里的草,想必会长得格外的茂盛一些。
再过上一些年,便不会有人记得在这块土地的下面,曾经浸满了鲜血。
“以过往的规矩一样,这一次的缴获,三成上缴朝廷,三成归公里,三成归士卒,一成归军官。”
“谢皇后娘娘!”完颜余睹喜气洋洋。
属珊军左军之中,女真人为数众多,此时的女真一族,当真是穷得够可以的,即便是完颜余睹在归于属珊军之前,也是一不折不扣的穷逼。
在大辽,不但契丹人看不起女真人,便连汉人,也同样是看不起女真人的。
虽然完颜八哥现在是皇帝面前的红人,但这一位,领兵打仗或者是一把好手,搞别的,那就明显不行了,这也导致了现在在临潢府的这些女真人们,大部分还都是一穷二白。
也就是完颜余睹投了萧绰之后,这才渐渐地发达起来了。
而有了钱之后的完颜余睹,在女真人心中的地位,也一天比一天高。
因为完颜余睹与完颜八哥不同的是,他很喜欢照顾族人,而且愿意舍财,这也使得聚在完颜余睹身边的女真人愈来愈多。
这一次被剿灭的乌昭度,在渤海一族之中可是声名显赫,其家族财富,也不是先前被灭了的两个能比的,这一次,可算是发了大财了。
“娘娘,下一个目标,是谁呢?”完颜余睹舔了舔嘴唇,意犹未尽。
“暂且歇上一歇吧,连灭三个头下军州了,不要让其他那些头下军州起了唇亡齿寒的感觉。”萧绰淡淡地道:“陛下要我们出来是替他解决麻烦的,不是替他惹麻烦的。”
“是!”
“回去好好地先过个年吧!”萧绰道:“该讨媳妇儿的讨媳妇,该置地置产的便置地置产,让大家伙都松快松快,弦绷得太紧了容易断!秦敏,这事儿,你都安排好了吧?”
属珊军分列左右,但实则上还是以左军秦敏为主,完颜余睹很清楚秦敏比自己更得皇后信任,所以也从来不与秦敏在这个方面争宠,甚至还主动退让!
他所求的与秦敏不同。
两人没有根本性的利益冲突,所以,用不着争宠,也用不着交恶。
“是,已经安排好了休息的轮次!”秦敏躬身道:“即便是过年,该有的训练也不能断了,弦不能绷得太紧,但也不能一松到底,松到底,可就废了。”
“军事上的事情,你们商量着办!”萧绰挥了挥手,“孙淳,乌昭度的罪证什么的都搞齐全了吧?”
一袭儒生装的孙淳点头道:“娘娘放心,乌昭度罪大恶极,各类人证物证都齐全,回头把这些人往夷离别院一送,便让朝中那些聒噪的嘴巴都安静下来。”
“嗯,接下来大家过年,你可不能歇着了,把明年要动手的目标圈定下来,该做的安排都安排好,一定都要是罪证确凿之辈!”萧绰当着完颜余睹与秦敏二人咐咐着孙淳去做这些勾当,二人却也习之为常。
“臣觉得,接下来的目标,选一个奚人背景的,再选一个汉人世家。”孙淳沉吟道:“如此諔不会让人看出咱们最终的目标是什么了。”
“可!”萧绰点头,又转头看向完颜余睹:“让你找的女真商人,找到了没有?”
完颜余睹连声道:“娘娘,找到了,完全符合娘娘的要求,与那些大部族、大家族都没有什么瓜葛,就是本身实力有些弱。”
“本身实力弱怕什么,以后就会强起来!”萧绰不以为然:“余睹,好好的利用这个人,我们可不仅仅要扶他起来赚钱,还要让他成为你以后能入主女真各部的助力。”
“有八哥在,那有余睹的机会!”完颜余睹干笑着道。
“那可不见得。”萧绰道:“八哥是个好侍卫,是个好武将,但让他去一统女真各部,他还真没有这个本事。你嘛,我倒是很看好的,我让你多读书的,可在读?”
“没事儿就去请教孙夫子呢!”完颜余睹看着孙淳笑道。
“好,不多读书是做不成什么大事的。”萧绰挥挥手:“孙淳留下来,余睹和秦敏你们去忙吧,明天,我们就回临潢府去。”
等到屋子里只剩下了孙淳,萧绰才道:“让你派人去高丽那边办的事情有进展了吗?”
“已经找到代理人了。不过想要建立起稳定的物资渠道还需要时间。”孙淳道:“我会努力地赶在明秋的时候,完成所有的前期准备工作,把船队发出去,毕竟在高丽,这样的生意也早就被人圈占了,我们想要插进去,难度不是一般的大。明面上,那些人自然是不敢与您为难,但私底下就难说了。善财难舍,海上的事情,我听父亲说,向来都是莫测的。听说,听说一出海,不但有天命,也有**。”
“海贸向来是最为暴利的生意。”萧绰道:“我现在需要钱,需要大量的钱,光靠你父亲的禄合盛,我的属珊军永远也配不齐两万人。而像现在这样屠灭头下军州来抢掠财物,也是不能长久的,估计再灭上几家,也就停下来了。所以,我必须要插手高丽的海贸生意,另外,便是宋朝那边的那些海商,你也是可以联系的。只要他们愿意送东西过来,在这边,他们所有的利益,我都能给予他们保证。”
“明白了,回头我马上去办!”孙淳点头道。
萧绰就夜宿在了乌氏庄园之中,晚上她甚至还与士兵同乐了一番,一起烤肉,一起喝酒,当场赏赐了先登士卒以及杀敌最多的勇士,亲切慰问了受伤士卒,并且当众承诺了给予战死士卒家眷们优厚的抚恤,引来了士兵们的阵阵的欢呼。
这可是大辽皇后的亲口承诺。
翌日,还准备在这个头下军州巡视一番,以稳定人心的萧绰,却是接到了来自临潢府的加急文书,大辽皇帝耶律俊要萧绰立即返回临潢府。
“出什么事了?”萧绰询问着来传旨的官员。
“具体什么的微臣实在不清楚,不过听说好像是宋国那边出了什么事情了。”官员小心翼翼地道。
“宋国?”萧绰眼睛眯了起来,声音敢略略提高了一些。
“是,听说是宋国西南边出了事情。”官员道。
西南之事!萧绰心中微微一跳,二哥就在西南,难不成他又做出什么了不得的大事,以至于连耶律俊都动容了?
第四百一十四章:谁的日子都不好过
“陛下!”带着一身寒风踏进暖阁的萧绰微笑着欠身对正在批阅奏折的耶律俊行了一礼。侍奉在耶律俊身边的太监王继恩却是敢紧走了过来,接过了萧绰解下的披风。
耶律俊放下笔,搓了搓手,笑道:“辛苦了,天寒地冻的,还让你在外奔波了近两个月的时间。”
“为君分忧,份内之事!”萧绰斜身坐在了软榻边上, 道。
“走这一趟,感觉如何?”看着王继恩小意地为萧绰奉上了一杯热气腾腾地香茶,耶律俊笑道:“先喝点暖暖脏腑。”
抿了一口热茶,萧绰道:“国库空虚,兵备松驰,但下面这些头下军州, 倒是一个个膘肥体壮,一个个富可敌国。陛下, 这一次解决了三个头下军州,今年至少皮室军年节时候的军饷、赏赐便都有着落了。”
“钱还是次要的问题......”耶律俊沉吟着道。
“不错,钱还是次要的。”萧绰摇了摇头:“更严重的是,下面的部族军的战斗力,完全不值一提了,即便是宫分军,战斗力也堪忧。属珊军成立不过一年,但对上部族军,完全就是摧枯拉朽,第一仗的时候,两千宫分军也跟着部族军造反,在秦敏和完颜余睹的轮番攻击之下,也没有撑过一柱香。”
耶律俊长叹了一口气:“这几家,还是一门心思想要做点什么的,他们的军队都是如此, 可见其他那些得过且过只想着混日子的军州的战斗力如何了。咱们大辽外表看起来光鲜亮丽, 是当今天下第一大国, 实则上内里, 早就腐朽不堪,与那宋国相比,倒还真是一对难兄难弟,你不说我疤,我也不说你麻啊!”
“陛下既然已经登基,这样的状况,自然便会有改观,倒是宋国那赵氏父子,何来此等魄力?以后每过一天,我们便会好上一分,而他们,则会更烂上一分,用不了多久,两家便会彻底拉开了!”萧绰道。
“那可不见得!”耶律俊笑着摆手道:“进城的时候,本安该当跟你大致说了一下吧?”
“宋国那边要成立贵州路。”萧绰点头道。
“你二哥当真是了不得。”耶律俊道:“如此局面,竟然让他生生地翻了盘,不过退隐年余,便又重新走回到了台面之上。说实话,当我看到这份情报的时候,是真正的吓了一大跳,二十五岁的一路安抚使呢!”
“着实是没有想到!”萧绰似乎并不想在这个话题之上多谈。
“萧诚在整顿西南。”耶律俊眉头微皱,正色道:“以前黔西南,罗氏鬼国,罗殿国,都只能算是宋国的附庸而已,包括播州扬氏,思州田氏,宋国其实还是防着他们的,他们成不了宋国的助力,反而要牵扯宋人的精力。但现在,可就大不一样了。”
“陛下是担心宋人能走到我们前头去?”萧绰冷笑。“赵氏父子不去说他,只说说如今都堂的几位,夏诫,也就能算是一个裱糊匠,拆东墙补西墙是一把好手,让他平地起高楼,他还真没有这个本事。罗颂倒是能做事,却是典型的那种好谋少断之人,无法撑起大局,崔昂不必说他,有此人在宋国都堂,是我大辽之福。而枢密院陈规,身为宋国百万军队之首,却优柔寡断,明知宋**队之问题所在却束手无策,做事畏首畏尾,怕这怕那,而李光,一个御史出身的知枢密院事,嘿嘿,他知道军营大门往那边开吗?有陈规在,还能勉强支撑,一旦陈规离去,让这李光做了枢密之首,宋国的军队,不哗变就算不错了。”
听着萧绰对宋国如今几位权臣的尖刻评价,耶律俊不由附掌笑道:“要是他们听到了你的这番话,只怕要气到吐血。不过在我看来,如今河北路上的马兴,还是不错的,另外东南沿海几路的封疆大臣,在治理地方之上也颇有独到之处。”
“脑壳得了病,其它地方再好,又有什么用?”萧绰不屑地道。“陛下,当初荆王在时,宋国边军何等锋锐?可是荆王一去,河北路上数万边军又如何呢?”
“宋国这数万边军,配上地方厢军、乡勇、团练,足以组织起数十万大军,当初可是让我伤透了脑筋。数年谋划就是想弄震这支拦路虎,最后却是宋国皇帝帮了我的大忙!”耶律俊得意地笑了起来,他能坐到如今这个位子上,这一次的功勋,却是居功置伟。
“所以说,陛下根本就不必担心宋国,如今我们只需要做好自己的事情就行了。”萧绰道。
“可我担心你的两个哥哥!”耶律俊道:“本来我以为你大哥会与宋国不死不休,在陕西路上打个你死我活,这样我就有了可趁之机。可是你大哥身边有高人啊,明明在陕西路之上痛击了宋人,最后却是能舍下那一块块肥沃土地,转身就撤回到了横山以北,与宋人停战,这等举动,可不是一般人做得出来的。”
“仅仅是如此倒也罢了,以他如今之实力,便是自立为王独建一国,也是毫无问题的,但他偏生就不这样做,如今还打着大宋西部行军总管的旗帜。”耶律俊苦笑一声:“他如果自立为王,与宋国便成死敌,如今他这样,却是给了宋人无限想象的空间,也让我大辽,仍然得分出极大的注意力关注于他。他的军队,可不像宋人那般容易对付。”
“据我所知,大哥正一路向西,至少五年之内,他没有精力来关注我大辽。”萧绰淡淡地道:“不管是吐蕃故地还是西域三十六国,都够他忙活得了。对于西军,现在只需要保证足够的监视。”
“当年萧定提出的三路伐我大辽之策,端地是狠辣无比。如今中路已经被我们破了,但西边这一路,却是如同一把尖刀,直接顶在我们腰部,让人真是不舒服,可一时之间,我们还拿他没有半点办法,不但不能与他翻脸,还得小心拉拢。”
“林平不是去了吗?他手段高明,说不定便能为大辽立下奇功,说服大哥!”萧绰道。
耶律俊目光闪动,却是伸手握住了萧绰的手:“林平是我倚重的心腹干才,又是我的师兄......”
“陛下不必说了。”萧绰却是甩手挣脱了耶律俊的手,直截了当地道:“以如今之局面,陛下尽管放心,我不会动他一根寒毛,但什么时候灭了宋国,我便会什么时候开始对付他林家,陛下也可以这么跟他说。”
耶律俊干笑了几声,知晓萧绰脾气,却也是不再劝了。
只要当下能同舟共济便好了。
等到将来真灭了宋国,再来头痛这一回事。
“如今你二哥替宋国经营南方,也是不得不关注的事情。”耶律俊接着道:“南方富庶,这些年来,一直便是宋人的粮仓,西南一定,宋人南方更是如虎添翼,而且根据情报,你二哥在西南建立起来的军队,也颇有你大哥麾下那般风彩啊。”
“以我对宋国朝廷的了解,即便成立了贵州路,二哥成了安抚使,他们也会想尽办法束缚着他的手脚的。”萧绰走到暖阁一侧,看着墙上那面巨大的地图,斟酌了一会儿,才道:“陛下既然如此担心他,那我们也不妨再替他找一点事儿,让他的精力始终被南方诸事牵扯,忙于解决这些事情而无法充分发展如何?”
“你的意思是?”
“大理、交趾等地!”萧绰的手指戳在地图之上:“不妨派干才携钱财南下,潜入这些地方,鼓动他们与我大辽结盟,许诺将来与他们一齐瓜分大宋,要是能说服他们,让他们在南方动起来,到时候二哥必然焦头乱额。”
“妙哉!我就知道你有办法!”耶律俊抚掌大笑:“不过这得找一个能说会道之人方行。”
“不如就让林平去。他也快从兴庆府回来了吧?”萧绰冷不丁地道。
耶律俊失笑:“皇后,刚刚你还说在灭宋之前,不与平之计较,怎么转眼之间就要把他丢去南方?现在关键时刻,等平之回来之后,我准备让他接任南院的。”
萧绰哼了一声,却是不再言语。
“你说,如果我以亲王之位,邀你二哥来大辽共举大业,他肯来吗?”耶律俊问道:“听你平素所说,你二哥对我大辽,并不像其余宋人那般视我等为蛮夷,既然他也要将我大辽视为中国一部分,那为宋效力还是为辽效力,有什么区别吗?”
“不歧视,不见得就是能认同。”萧绰摇头道:“陛下,他真来了,只怕您也只会高官厚禄将他养起来,不敢给他半分实权吧?”
耶律俊哈哈一笑,却也不反驳。
“我二哥那样的,属于给点阳光就灿烂的主儿。”萧绰道:“而且,他也从来不看好大辽的体制,在他嘴里,大辽如今的体制,最终会成为阻碍大辽前进的障碍。”
“大辽南北两院制度,正是大辽强盛的基础!这数百年来,一直并行无碍,这些年的确是出了些问题,我也不是没有想过合二为一,但细细想来,只怕真要如此的话,宋国还没有垮,我们倒行垮了。”耶律俊摇头道:“真想走这一步,便直如你所说,要等到天下一统之后才好做,现在,万万是动不得的。”
“属下所虑极是!”萧绰道:“眼下,只能治标,先富国强兵,一统天下,等到心无旁骛之后再来专心做这件事。到时候没有了强大的外敌,自然就可以一门心思地整顿内部。”
“这一次叫你回来,是我准备恢复我们大辽四时捺钵制度!”耶律俊道:“父皇最近一些年缠绵病榻,四时捺钵名存实亡,这也是各地头下军州、郡国、部族有些放肆的原因,从明春开始,重开捺钵,行宫所至,自然就能威慑四方,同时也能整顿军伍,也不必让你一直在外头跑来跑去的了。”
“陛下,我之前向您建议的修建中京的事情?”萧绰道:“建中京为新都,以中京为核心控制四京,以其为我大辽核心区域,捺钵制度可重振军伍,但修建中京,却是让我大辽有真正的政治中心,经济中心。就像宋国之汴梁,灭宋不至汴梁,便无济于事。”
“这件事情你来办!”耶律俊哈哈一笑道。
“当真?全权予我吗?”萧绰瞪大了眼睛。
“全权予你!”耶律俊道:“但是有一点,建中京,不能耽误我重振宫分军诸般事宜,军费,一分也不能挪用。”
“自然不会!”萧绰喜道:“军乃国之根本,我岂会不知轻重?建城之事,做得好了,不但不会亏钱,还会赚钱呢!”
“这话我倒是第一次听说。从来只听说营建新城是劳民伤财,往往都会弄出一些大事故不好收拾,能赚钱,这倒是稀奇了!”耶律俊愕然。
“这是二哥跟我讲过的一些事情。”萧绰轻吸了一口气:“当年我也是奇怪之极,所以缠着他问到底要如何做才能不亏反赚,却是没有想到,竟然能用在了修建中京之上,陛下明春尽管去,等到冬天你回来的时候,想必中京已经有了规模了。”
“当真如此,你可就是我大辽英雄了。”耶律俊道。
“只要北院那些老臣们,别再在背后骂我就成了。”萧绰淡淡地道。
“等你建成了中京,这些人,对你只怕是佩服得五体投地,再也不敢有半分妄言了,真到了那个时候还有人胡言乱语,杀了便是!”耶律俊笑道。
萧绰一笑起身,准备离去。
耶律俊却是拉住了她的手,脸上也有了一抹伤感之色,道:“如果你我能有一个孩儿,我必然立他为太子,到了那时候,你大哥也好,二哥也好,岂有不帮着外甥的道理?可是世事弄人啊!这天下,终是没有十全十美的事情,老天爷嫉妒我有了你,故意让我有此大憾呢!”
第四百一十五章:胜利者才会包容
孙聚财恭恭敬敬地将一本帐薄呈给了萧绰。
“托娘娘的福,今年这一年,却是一帆风顺,得利五十二万贯,除却先前娘娘调用的四十万贯之外,还节余了十二万贯。”
“那来的节余,这不还要给卢家他们这几家分红吗?只怕还不够吧?”萧绰道。
“小人跟卢家他们说过此事, 他们说,现在不急着分红,权当作他们再增加些股本了!”孙聚财笑道:“他们还是很有眼色的,知道娘娘现在正需要用钱。我也跟他们说了,增加股本自然是没有问题的,但在禄合盛里的份额却是不能增加的。”
“他们倒还真不在乎这几个钱!”萧绰却是笑了起来:“现在卖我这个情份,是期望着以后我能给他们更大的回报呢!也罢,属珊军年后要再扩充一个营, 你回去告诉卢家, 这个营将,让他们推荐吧!”
“是!”孙聚财连连点头,“能加入属珊军,那可真是他们卢家的福分。”
“今年一年,你也辛苦了,回头禄合盛里的伙计、掌柜、护卫,都要好好地赏赐,让他们过个好年,不能寒了这些人的心,他们风里来雨里去,挣得是几个辛苦钱,万万不能克扣。”萧绰叮嘱道。“我这里赏他们的钱是没有的,你走的时候, 带一些茶回去吧,都是从南边来的好东西, 不多,每个人总是分给几两的, 是我的一点心意, 告诉他们,还熬上一段时间,好日子在后头呢!”
“只怕他们得了这些茶,却是舍不得喝,定是要放到家里贡起来的!”孙聚财笑道:“这可比赏他们钱更让他们有面儿呢,在这临潢府,又有多少人能得到娘娘您的赏赐呢!”
萧绰一笑,身子往后靠了靠,宫女赶紧走过来,往她的腰后垫了一个软垫子,好让她靠得更舒服一些。
“今年的利润主要是来自西北,明年只怕就没有这么高的利润了。”萧绰沉吟着道:“明年得把河北路、河东路那边重点经营起来。”
“河东路我们倒是一直在做,但河北路马兴却把控得极严,很难把生意做大。”
“那就重点经营河东路、陕西路,然后透过这两地往内里走,要说有钱,宋人可比大辽、西军有钱多了。”萧绰点头道:“另外,河北路那里,主要去走王俊的路子。”
“娘娘,王俊比他们更难说服。”孙聚财摇头道:“他曾经是大郎的部属,现在整日里是战战兢兢,小心无比,其实如果不是马兴力主用他,郑雄也还算信任他,他早就呆不下去了。”
萧绰微笑着道:“所以要主攻他啊!这个人过去曾经是大哥的副将,能力可见一斑,在军事上的造诣,只怕比郑雄还要更上一层楼。马兴为什么要用他,还不是看中了他在军事上的才能。”
“这倒是,在陕西路,李度折戟,张超战死,倒是王俊全身而退,可见此人的确是有真本事的。娘娘的意思是……”
“这个人在河北路上替马兴练兵,对我们而言,可不是什么好事。”萧绰淡淡地道:“他谙熟大哥的统兵练兵之法,那里头有很多的法子,都是我二哥和大哥他们反复地商量实践得出来的,如果给他时间,说不定他就能在河北复制出又一支广锐军来。”
“所以不管我们成不成功,我们都要做出声势,甚至故意露出破绽来,让南边对他疑神疑鬼。”孙聚财道:“如果能逼得他投奔我们,那可就太好了。”
“即便他不投我们,能把他赶走,也是不错的事情!”萧绰道。
“小人明白了,回去就来安排!”孙聚财道。
“马上要过年了,我却把孙淳又派了出去,这个年,孙淳孙朴都不能回家,你家可就冷清下来了。”
“能为娘娘效力、奔走,是他们的福分呢!”孙聚财连声道:“别人求都求不来的事情,小人哪里敢有半分怨言,这不是身在福中不知福吗?现在小人在临潢府可是极有面子的,便是那些契丹贵人,对我也是客客气气呢,还有好些人给我送礼,就指着我在您面前替他们美言几句呢!”
“可也没听你在我面前说起过他们。”萧绰笑道。
“没见过什么真有本事的,小人哪里敢让他们来污了娘娘您的眼。”孙聚财道:“真要有本事的,小人自然会替娘娘拉拢。”
“也不尽然,人至察则无徒,你光收礼不办事,以后也就没人跟你打交道了,弄几个还过得去的,我来安排!”萧绰笑道:“不指望他们能办多大事,但只要不坏事,也就可以了。我们现在啊,底子薄得很,能有人来投,便得给些好处,千金市马骨嘛。辽国这边与宋国那边也没多大差别,多得是有志不能得升,有才无处施展的人。”
“小人受教!”孙聚财笑道:“您这么说,倒是让我想起来了西军那边的张元,那倒真是一个厉害人物,在西军,现在是仅次于大总管的存在呢!”
“像张元这样的人,是可遇而还可求的。”萧绰摇摇头:“我倒也没有指望能笼络到这样的人才。”
“娘娘,大郎和二郎,真不会帮着娘娘您吗?”孙聚财迟疑了一下,小心地问道:“咱们跟赵宋的官家有杀父杀母的破家之仇,大郎都举兵造反了,都杀了那么多宋军了,为什么就不能帮您呢?单凭大郎西军的实力,是打不过宋军的,但如果西军帮着娘娘您,那杀到汴梁,抓了赵宋官家,就没那难了。”
“他们跟我不一样啊!”萧绰微笑道:“我呢,就只想着报仇雪恨,想着如何把赵琐那一大家子都给灭了,然后这天下怎么样,我才不管呢,可是大哥,二哥他们就不一样了,特别是二哥,在他还是一个书生的时候,就常常给我讲那些一套一套的大道理,他们,怎么可能帮着辽国灭了宋国呢!”
看着孙聚财不大理解的样子,知道这家伙脑子里装满得都是帮亲不帮理诸如此类的念头,便解释道:“非我族类,其心必异。”
“啊?”孙聚财瞪大了眼睛看着萧绰。
“只有胜利的一方,才会对另一方表现出来最大的善意!”萧绰笑道:“假如有一天,大哥二哥他们赢了,他们一定会以很包容的心态容纳契丹人,说上一句狄夷如中华,则中华之。反之,如果陛下赢了,大概率也会如此一般态度地包容南人。南院、北院不就是如此来的吗?但是你觉得,他们谁会觉得自己输呢?”
孙聚财怔了半晌,才道:“大郎二郎也好,还是陛下也罢,都是当今天下英才,想让他们向对方认输,只怕是万万不能的。”
“对我而言,家就是一切,毁了我的家,便是毁了我的一切。可对我大哥二哥来说,除了家之外,还有天下,还有黎民,还有中华、狄夷!”萧绰有些伤感。“或者,这便是男人和女人的差别吧!”
孙聚财告辞走了。
屋里的宫女太监也被萧绰尽数全都赶了出去。
屋子里只剩下了萧绰孤零零的一个人。
坐在铜镜之前,萧绰看着镜子中的自己。
昔日的自己和今日的自己,还不到两年时间的差别,但似乎已经是两世为人了。
萧旖?
萧绰?
萧三妹抑或是萧燕燕?
萧绰猛然伸手,将铜镜倒扣了下来。
走到窗边,推开窗户,任由外面的寒风夹杂着雪花扑打进来,落在脸庞之上,冰凉冰凉的。
今年特别冷,汴梁那边,现在的积雪也应当很厚了吧?
自己一定会回去的,一定会重回汴梁,以一个胜利者的身份。
自己一定会看到吞没了自己父母的那座宫城,在自己的眼前化为一片熊熊烈火最后燃成灰烬。
“娘娘,风寒,小心凤体啊!”
身后传来的声音把萧绰从思念之中惊醒了过来,擦去了脸上的泪水,揉了揉僵硬的脸庞,萧绰的脸上浮起了一层微笑,转过头来。
“王公公。”
来人,竟然是耶律俊身边的大太监王继恩。
走到书案边,萧绰从下面的抽屉里拉出一封信件,递给了王继恩。
“那些钱都给你送过去了,不过春上的时候,你的一个堂兄去服徭役,没能回去。”萧绰道:“现在河北路上马兴拼命地修城防,修城堡,那边的百姓负担极重。不过这一次送过去的钱不少,以后他们能用钱来解决诸如此类的问题。”
“他们不知道我还活着吧?”王继恩叹了一口气。
“没说,找了另一些托辞,他们也缺钱,也没有多问,以后商队过去,我会让他们定时送钱过去的。”萧绰道。
“多谢娘娘,快三十年了,要不是您,我哪里还能找得着家人?”王继恩抹了一把眼泪。
“真的不让他们知道你还活着吗?”
王继恩摇头:“像我这样的人,就不要去辱没祖宗了。真让他们知道了我现在的样子,只会平添笑柄,让人笑话。”
“再等等,再过些年头,我们堂堂正正的回去,堂堂正正的站在他们面前。”萧绰道。
王继恩苦笑了几声,道:“娘娘,陛下的身体一直不太好,几乎每天都在咳嗽,胃口也不好。天气一凉,便更加重了,偶尔还会咳血。几个太医看过之后,都是束手无策。太医说内腑受了伤,动了根本,只能静养,慢慢地休养生息,可陛下那里能是静养的性子?”
萧绰点了点头,“你回去再多劝谏一下,陛下这个身体,还弄什么四时捺钵呢?”
“娘娘都劝不动的事情,我哪里敢多言!再说这是国家大事,我就更不敢插嘴了!”
“也是,陛下已经下了决心的事情,谁也改不了,四时捺钵这件事情,又关乎到我们大辽接下来的国是,他必然是要全力以赴的,你啊,跟在他身边,好生照顾他,有什么事情,一定要第一时间告诉我!”萧绰目光闪动,看着王继恩道。
“是!”王继恩低声道。
王继恩对于萧绰来说,完全是一个意外的收获。
三十年前,辽军侵入河北诸地,大肆劫掠,当时还不到十岁的王继恩被掠入到了辽地,又因为长相俊逸清秀被直接与另外百多个少男少女一起送入宫中,女子做了宫女,男子便净身做了太监,然后他又被赐给了耶律俊,成为了贴身服坐耶律俊的小太监。
三十年过去了,当年的懵懂小儿已经成为了皇帝身边最为得宠的大太监。如果说把耶律俊最为信任的人摆上一个序,王继恩绝对能排进前五。
当萧绰知晓了这件事情,让孙聚财派出人去寻找王继恩在河北路上是否还有亲人,本来只不过是去尝试一下看看,却不想真还让孙聚财给找着了。
王家当年在河北路上也算是耕读传家,如今却是早已经没落了,日子过得并不算好。
消息传回来,王继恩大哭一场,对萧绰却也是从此感恩戴德。只不过王继恩却也拒绝了萧绰要把他们都接来临潢府的提议,只是愿意送些银钱回去。
宋辽两边对峙百年,辽人打过去,劫掠一番,让宋地边境之上的百姓家破人亡。而当宋军强盛之时,却也是四处出击,不少辽人也是被抢了回去卖为奴隶,这样的事情,对于边境上的人来说,简直就是再平常不过的事情了。
但像王继恩这样身份的人,能一路走到现在,却也的确是一个异数。
结下了这个善缘,却是使得萧绰在耶律俊身边结结实实地有了一个自己人,那边有什么事情,萧绰这里是知道的清清楚楚。
到现在为止,萧绰从来没有要求王继恩为自己做什么事情,但有些事情,本来就不用明言,一切都是心照不宣罢了。
耶律俊要恢复四时捺钵,也是不得不去做的事情,辽国疆域太广,四时捺钵其实也是一个威慑四方的举动,顺便也能把一些不服气的顺手便给铲了。
对于萧绰来说,耶律俊离开临潢府,也可以让她放开手来做一些事情。
皇帝巡视四方,皇后坐镇都城,一切似乎都是珠联璧合。
第四百一十六章:仇人
冠盖笼罩的大树之下,难得的有一块干爽之地,也不知是何年何月,有人将一块大石头移到了树下,周边又放上几块小一些的石头,使得大石可以为为桌,小石可以为凳。天长日久之下, 大石小石都被磨得光滑锃亮。
雨冷风萧瑟,大树之下,却是坐了两个身着狐裘紧裹披风的贵人,其中一个三缕长须富富态态,书卷气甚隆,另一个却是面白无须, 身形消瘦。
大树周围,却是站了十好几名官兵,一个个扶刀而立,背对着这两人,鹰隼一般的眼睛,全都看着外面,显然是两人之护卫。
这里是大路,虽然严冬,来往的人却也不少,但看见这架式,本来想在这里歇歇脚的人,却也是赶紧加快步伐离开这里。
更有见识广的人,认得这些武士身着的服饰,赫然竟是京城汴梁那边的皇家班直才能穿得,那这两个人的身份,就更加地尊贵了一些了。
毕竟,不是随便一个人, 便能得到京城班直作为护卫的。
“胡公,天气寒冷, 喝两口御御寒吧!”面白无须的男子,将一个皮囊递给了对面那人, 道。
那富富态态的老书生,却是摆了摆手,眼中似乎有嫌弃之色,那面白无须的男子却也不坚持,嘿嘿干笑两声,收回了皮囊,自顾自地又喝了一大口。
这两人,一个叫做胡屹,是汴梁派往贵州路上作为转运使的。
另一个是一个太监,却算得是萧诚的老熟人,曾经的陕西路走马承受刘凤奎,如今却又是被转派到了贵州路上了。
官家也好,都堂也罢,不得不咬着腮帮子新设了贵州路,让萧诚不但重新堂而皇之地出现在了官场之上,还加官晋爵,成为了大宋最为年轻的一路安抚使。
但这并不代表朝廷就此认输了。
先不说在贵州路之外诸如梓州路、成都府路、荆湖北路等地尽数走马换将,便是在贵州路内部,夏诫可也是没有闲着。
在周廷任三司使之时,胡屹担任度支副使,可谓是位高权重,而彼时,萧禹任户部副使,两人并立。
周廷之后,萧禹上位,本就与胡屹不对付的萧禹,在站稳脚跟之后,便找了一个由头,把胡屹给罢了官。
外在的理由是胡屹贪腐,反正在三司这样的地方任职,你就算再清正,也总会有一些说不清道不明的东西裹在身上,当有人要对付你时,翻出来就是实打实的证据。
可是胡屹是真的愤怒,他是真的不贪不占,而萧禹要弄他下去的理由,他也很清楚。他曾为这事找过时任首辅的罗素,而罗素给出的理由,让胡屹更加的难堪。
因为萧禹说他无能,压根儿就不是做事的材料。
建议把他调到御史台或者国子监去。
但御史台中丞或者国子监祭酒,能要一个被下了无能断语的人去自己那里吗?
于是乎,胡屹就赋闲在家数年时间。
这个无能的判语,比起贪腐更让胡屹痛恨萧禹,进而痛恨萧家。
萧家倒台,胡屹在家作歌痛饮三日,使得朝野侧目。
这一次朝廷要往贵州路掺沙子,这位胡无能自然就是第一人选。
一来是以他们的品级,稍稍升上一级,便够上了从三品的转运使最低资格,二来,这位与萧家算是结下了不解的怨仇,不说别的,单说萧禹死后这家伙作歌饮酒的事情传到了萧诚耳朵里,这便是不共戴天之仇了。
两人基本上没有和解的可能。
安抚使和转运使打起架来,贵州路自然就不会有安宁之日了。
唯一让夏诫有些担心的,便是这位胡无能是不是真的无能。
不过呢,这一次不是让他去做事,是让他去捣乱,如果连捣乱都做不好,那这个胡无能也就不必再回来了。
而至于刘凤奎,就更简单了。
他就是受了萧定造反的池鱼之殃。
当年萧定突然出兵,最后背书的虽然是陕西路安抚使马兴,但作为陕西路上走马承受的刘凤奎,可也是联了名的,事后清算,朝廷不能把马兴怎么样,刘凤奎也就跟着沾了一点点光,职务虽然被一撸到底,但好歹是保住了性命,被发配去守陵了。
好在他与权功颇有交情,这一位权力失宠被赶了出去,权功上位了大貂寺之位,顺手便也拉了这位昔日好友一把。
好的位子自然是没有的,也就只有贵州路这样的凶险之地。
别人自然是避之不及的,但对于一个守陵的家伙而言,却是一根救命稻草了,至少有了一丝机会不是?
刘凤奎虽然是个太监,但人家在汴梁也是有家的,叔伯兄弟俱全,还过继了侄儿来继承他这一房的香火,因为他的倒霉,全家也跟着倒霉,眼看着这些年好不容易起来的家道又要中落了,刘凤奎岂有不着急的道理?
即便贵州路是龙潭虎穴,他也必须要来。
“胡公孤身一人,也不带上家眷吗?那怕只做上一任,也是三五年呢!”喝了几口酒,脸上有了些血色,身上有了一些暖意,刘凤奎问道。
“某家这一次是抱定了必死之决心来的,岂会带上家眷?到时候一旦有事,岂不是要连累家人?”胡屹冷哼道:“朝廷对萧家反贼如此绥靖,胡某人却是绝不会妥协的,那怕是血溅三尺,也要与那贼子周旋到底。”
看着须发皆张的胡屹,刘凤奎的脑海之中却是闪过了一张温文尔雅的脸,当年那个在马兴面前侃侃而谈的少年,如今不知是什么模样了呢?历经了家破人亡的局面,他,还有当年那挥斥方遒,指点江山的意气吗?
想来是有的,否则也不会有如今的贵州路了。
胡屹也是可怜,他自然也是不想来贵州路的,但都堂拿了一顶侍制的帽子来诱惑他,同时又给了他儿子一个前程,他便不得不来了。
谁都要为子孙计嘛!
他刘凤奎不是如此?
不过相比起来,胡屹是堂堂进士出身,从三品高官,自己只不过是一个得授七品的走马承受,还是一个太监,两相一比较,自己倒是更能从容接受一些。
“萧小学士倒是一个蛮温和的人!”刘凤奎道。
萧诚平地窜为了安抚使,馆职自然也要有的,否则岂不是让人笑话,朝廷不知出于什么想法,却是直接授予了他端明殿学士,当年,萧禹可也是被授了这个馆职的。
官家心里有没有什么恶意,却是谁也拿捏不准。
萧禹是萧学士。
萧诚自然便是萧小学士了。
“呸,蛇鼠一窝。”胡屹冷笑:“大奸似忠,说得就是萧诚这种人,他现在就像是一条毒蛇伏在暗处,窥伺着机会,一旦机会到了,此人必然会露出其险恶的面容,胡某人这一次,就是要去去死死地盯着他。”
刘凤奎干笑一声,仰脖子又喝了一口酒,才道:“那胡公,您为什么又将行辕设在了绥阳而不是贵阳呢?萧小学士的安抚使衙门,可是在贵阳。”
“这你可就不知道了吧?”胡屹得意洋洋地道:“设在绥阳,自然是有着极大的妙处的。”
他看着刘凤奎,似乎是希望刘凤奎接着往下问,偏生刘凤奎却不大识趣,哦了一声,竟然没有了下文。
憋了一会儿,终是忍不住直接道:“绥阳位于播州、思州、遵义军之间,往来三地,异常方便,只要到时候能拿下了这三处,却看我怎么收拾这位萧安抚使!”
他开心地笑起来。
刘凤奎眨巴了几下眼睛,没有接茬。
这一趟差使绝对是不好做的。
临走之时,大貂寺的话可是说得很明了。以前皇城司不是没有派人去黔西南,那些派去的谍子一个接着一个的失踪,生不见人死不见尸,结局如何那是不用说了。以前黔西南都是一些羁縻州,皇城司并不怎么在意,只是利用一些商队收集一些情报罢了,只要他们不反,那就万事大吉。直到萧诚在这个地方起了势皇城司再想插手的时候,为时已晚了。
刘凤奎这一次到贵州路,其中一个最重要的任务,就是要重新建立起皇城司在这里的情报网络,明的,暗的自然是都要有。
从无到有,自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什么事情,难就难在第一步怎么跨出去。
而一个能拿下黔西南,然后又收拾了罗殿国、罗氏鬼国,让播州、思州这些独霸一方的军头俯首贴耳的人,你说他没有些什么霹雳手段,暗黑心思,刘凤奎还真不信了。
说起来,当初刘凤奎在西北路上,可是亲眼见证了横山党项是怎么栽在当时那个还不满二十岁的青年手中的。
“刘公公,你准备在那里落脚呢?”难得的,胡屹关心了刘凤奎几句。
“我是走马承受,自然便是要在整个贵州路上巡视检查的。”刘凤奎道:“不会在一个地方停留太久,不过既然安抚使衙门在贵阳,我肯定也在贵阳落脚的时候多一些。”
胡屹点了点头:“那以后,胡某人还要多多仰仗刘公公你了!”
“胡公你说笑了,我不过一个小小七品走马承受,人微言轻,能帮得到您什么忙呢?”刘凤奎连连摇头。
“每一个走马承受,都是皇城司的人。”胡屹虎着脸道:“刘公公不要欺我,官家派我们到贵州路,就是为了扳倒萧贼,我在明面,你走暗路,我需要你的皇城司探子为我提供情报。”
刘凤奎打了一个哈哈,“胡公,这可不能乱说的,在下就只是一个受陛下指派前往贵州路上巡视检查的走马承受,什么皇城司,在下实在不知,爱莫能助,爱莫能助。”
胡屹看着只是推托的刘凤奎,冷笑:“你却等着,我总是有法子让你老实的。”
刘凤奎嘴角咧了咧,有一种一耳巴子扇过去的冲动。脑子里不知怎地想起萧禹对这位的评价:无能。
这样的一个喜怒形于色的大嘴巴,当真能给萧诚造成什么麻烦吗?
随着这一路行来对胡屹的越来越深入的了解,刘凤奎也是越来越不相信这一点。
这货,还真就是一个废物。
这一次去贵州路,一个不好,当真是九死一生的。
萧家有这个传统啊!
萧定能在横山让一个接着一个去上任的官员被狼叼走了,那萧诚在西南让一个区区的走马承受来一个失路落水,失足掉落悬崖不是什么难事,像胡屹这样的高官,弄一个稍微好看一些的暴病而亡,当真很难吗?
一旦萧诚决定不讲规矩了,那还真就没有什么东西能约束得了他。
自己要离这位转运使远一点儿,免得他犯蠢触怒了萧诚,从而连累到自己。
想要对付萧诚,明着来,那只怕是在找死。
声张的不要,悄悄地干活!
而且,自己似乎也不用那么太积极吧!
胡屹瞅着这个脸色苍白的宦官,心里的厌恶是一阵一阵的涌上来,要不是这一次到了贵州路,需要仰仗这家伙,胡屹早就要拿出士大夫的威风,好好地教训一下这个阉人了。
“走吧,早一天到贵阳见了萧贼,我们也好早一点做事!”胡屹站起来,抖抖衣衫,冷冷地道:“距离贵阳还有多远呢?”
“回学士话,还有两天路程便能到贵阳了!”一名班直笑着回答。
“穷山恶水出刁民!”看着绵延不绝的崇山峻岭,听着呜咽呼啸的瑟瑟北风,胡屹对萧家的仇又多出来了几分。
如果不是萧老贼将他打落尘埃,他怎么会受人耻笑?
如果不是萧小贼在西南搞事,他又怎么会在这天寒地冻的时候,一路跋涉到了这等偏僻之地。
都是萧氏害得啊!
翻身上马的时候,胡屹忍不住长叹一声。
刘凤奎不吭声的也翻身上马,别看他是一个公公,但多年奔波在外,不管是骑术还是体魄,其实比起胡屹都要强得太多。胡屹是真的手无缚鸡之力,而他虽然极少出手,但却是不折不扣的皇城司的高手呢!
要不然,当年也不会派他去陕西路那样的地方。
当初在那里,他可是也经常去横山甚至兴庆府那边走一走呢!
那时兴庆府的主人还是李度,现在却是早就换人了。
到了贵阳,怎么也得先和萧诚谈一谈。
毕竟也算是故人。
第四百一十七章:新城
征发徭役、大兴工程,在很多时候,会是一些饕餮们大发横财的绝好机会,也会是普通百姓们避之唯恐不及的一场祸事。
因为这对于他们来说,一个不好,就是家破人亡的下场。
但对于萧诚来说,由官府来投资进行的一场大规模的工程建设, 却是拉动本地经济的一次绝好的机会。
事儿肯定是好事儿。
就看由谁来主持由谁来做了。
放在别人说里,估计就是一场让百姓倒霉遭殃的坏事,但在他这里,就能让所有人都能从中得到一些好处,最终做到各方面共赢的一个美好结局。
贵州路安抚使衙门定于贵阳,同时亦成立贵阳府, 在贵阳大兴土木,修建城池、官舍、房屋、道路。
在萧诚的庞大的预案之中,整个工期长达五年之久, 而投入更是达到上千万贯的规模。
整个贵州路,被萧诚划分为了十二个州府,每个州府负责一个月的工期,而每一次大概需要的劳力为二千到三千人不等。边些人,官府是只提供饭食、住所,而不会给工钱的。也就是正儿八经的百姓需要服的徭役了。
而长驻在这里的进行建设的另一批人,那就是有一技之长的工匠了,这些人由安抚使衙门张榜招募,在建设期间,有着固定的薪饷,根据各人技术的强弱和擅长的领域,薪饷又各有不同,最高的每个月高达十余贯, 最少的也有四五贯钱的模样。
而且对于这些工匠还有另外的一个优惠,他们能在建成之后的新城之中以半价购买一幢住宅, 就此在这所新城之中扎下根来。
匠人在什么地方什么时候都是很吃香的。
而在新成立的贵州路上,有一技之长的匠人尤其短缺。而且分散到了各地, 就更加的不显眼了。
萧诚这一招,也是将这些匠人们全都集中到了一起,有了规模之后,才能把他们的能力最大化的发挥出来。
优厚的待遇,吸引的将不仅仅是贵州路的匠人,萧诚更加的希望,能够把其它地方的这样的优秀的人才也挖过来。
自己培养技术人才毕竟不是一朝一夕的事情,但挖人墙角就很快了,只要待遇给到位,那很快,萧诚就能在这里建立起一个类似于汴梁匠作营那样的地方。
大量的优秀的人才集中到了一处,彼此刺激、竞争,必然能促进技术的更快进步。
而萧诚又是那种对于任何一种新技术的出现都充满了向往的人。
他从来都不吝啬于在这上面给予这些人优厚的赏赐。
更为重要的是,这些匠人们向着这里集中,对于地方之上也是一股无形的削弱,强干弱枝的效应会得到极大的体现。
就像现在这样,播州、思州等地的匠人,已经开始了大规模地向着贵阳府这里集中而来。而播州扬家、思州田家在这样的堂而皇之的政策之下,明地里不好阻拦,也只有暗地里加大筹码,力邀那些技术大家们能留在当地。
对于这样的一些明里暗里的招数,萧诚倒也不以为异,反倒认为这是一件好事,因为如此一来,这些匠人必然能够得到更好的待遇,也必然会因此而更大地激发他们在技术之上的创新从而能够得到更好的回报。
“消息一旦传出去,周边各路之上的匠人们必然会想往我们这里跑,而这些地方必然会阻拦,别说现在朝廷对我们另眼相看,就算是出于对本地利益的维护,他们也不会坐视这些匠人们离开本地的。”罗纲道。
“明着不行,暗地里还不行啊!”萧诚毫不在意地道:“通各联合会里的会员们,管他们用什么手段呢,只要能把这些有一技之长的人,可弄到我们这里来就行了。只要进了我的地界,便是天王老子来,也休想将他们弄走了。”
“拐带啊?”罗纲啧啧道:“只怕这样一来,大家就更不待见我们了。”
“难道咱们不干,他们就待见我们了吗?瞧瞧朝廷的安排,看看我们周边的人事调整,那一个不是针对我们来的?嘿,赵琐的心眼儿主只有针尖儿大小。”萧诚冷笑起来:“我就是喜欢他们看不惯我,却又拿我无可奈何的模样!”
看着萧诚的模样,罗纲不仅笑了起来,“现在我们全路集中到这里的匠人,已经超过了两千人左右了,后续抵达的速度只怕会慢下来,就算外边有人进来,也不会是这个季节了。”
“雨亭,在西北的时候,这样的事情,我们已经做过了一次,你也有了充分的经验,所以这一次,便由你来负责新城的建设了。”拍了拍罗纲的肩膀,萧诚笑道:“你办事,我放心。”
“这一次的建设规模,比我们在西北的时候,大了十倍不止,需要调配的人、财、物更不是那个时候能比的,我压力很大,这可不能当甩手掌柜呢!”罗纲道。
“的确是大了不少,但你也不是那个时候的罗雨亭了啊!”萧诚笑道:“再说了,有贾贵、李格给你作副手,这两人都是经验丰富之人,你们三个搭档,什么问题应当都能应付了。”
“最难的是第一批。”罗纲道:“只要这第一轮能顺利地运转起来,我们也好,下头的吏员、管事也罢,都会积累起足够的经验,经过个两三轮,大家便能有条不紊起来。但难也就难在现在,你可知道,各地都不同程度地出现了百姓逃亡的现象,又有不少人去当流民或者藏起来了。”
“过去的徭役让他们心有余悸!”萧诚点头道:“而且这里头,必然还有一些别有用心者在造谣传谣,各地官府包括统计司都已经介入此事,该打杀威棒的时候,也绝不能手软,该用脑袋来警示的,就用脑袋来教育教育某些人。等到第一个阶段过去,大家见到了真实的效果,以后就会越来越好。”
“是这个道理。所以第一期,我需要充足的资金!”罗纲道:“不管是匠人们的薪饷的支付,还有那些普通工人们的吃穿用度、取暖、房舍一应所需,我那里需要多少,你便要给多少。这第一批,心里是最不安的。这种不安,要是不尽快地打消掉,指不定一丁点儿事,就会弄出大波澜,正如你所说,只怕暗底里还藏了不少想要给我们一些好看的人。”
“放心吧,第一期决不会给你打白条的,甚至连交子我也不准备给你。”萧诚道:“第一阶段,都是黄澄澄的铜钱,到了第二阶段,交子才会慢慢地出现替代一部分铜钱,然后每一次,交子承担的作用会更多一点,直到交子完全替代铜钱开始流通。”
“那我就放心了!”罗纲笑道。
“还有一点你要注意。”萧诚道:“但凡这样的工程,总是少不了各种各样的贪渎之事,我们这里又一次性地招募了那么多的人,这些人中,只怕也有不少人缺了道德约束,又对规矩缺乏敬畏......”
“杀一儆佰,真要出了这样的人,嘿嘿,正好拿出来一用。”
“不过在此之前,规矩要立在前头!”萧诚叮嘱道:“咱们这贵州路现在可谓是百废待兴,特别是识文断字之人,更是稀缺,但凡有些本事的人,我们都要爱惜,所以先立规矩,尽量让他们不敢去做这些事。可不能为了杀鸡儆猴,就去搞什么钓鱼执法啊,能挽救的我们一定要挽救,对于我们而言,人才难求!”
“也是。”罗纲若有所思:“瞧着朝廷这个模样以及布置,只怕外边就算有人才想来我们这里谋个位置,也会考虑再三了。”
“先熬几年吧,再过个几年,我们这里就会成为建功立业的最好地方。”萧诚笑了起来:“现在你对我爱搭不理,到时候我便让你高攀不起,哈哈,雨亭,你说这样狂揍他们耳光,是不是心里很爽?”
“当然,我现在就开始憧憬到时候的快活了。”罗纲笑了起来:“那酸爽劲儿,就像人在大热天里喝上一杯冰水那样的舒服。”
两人对视,都是大笑。
这样的事情,两人在西北的时候,可是已经干过一次了。
只不过现在的规模扩大了不少而已。
“那胡屹和刘凤奎可是马上就要进贵阳了,这两个人,你准备怎么应付?”罗纲问道。
“胡屹那家伙,就是一个废物!”萧诚笑道:“当年阿父就对这家伙下过评论了,这人啊读书读得傻了,只会读书,不会做事,更缺乏手腕城府,好对付得很。”
“听说这人当年是贪腐?”
“这人还真不贪!”萧诚笑道:“在三司之中,这个人甚至可以说是难得的清廉之辈,但品行高洁,可不代表着就能做事啊!他做事一塌糊涂,阿父当初要拿下他,以这个为理由肯定是行不通的,所以只能找了个岔儿将他拿下,这也是他恨我家的原因。一来是阿父的确栽赃陷害了他,二来一个无能的评语,也让他成为了汴梁的笑柄。”
“实际上这样的人,还真是不好对付呢!”罗纲摇头道:“我父亲就跟我说过,这样的人最让他头疼了,做事不行,还自视甚高,有时候甚至于是成事不足,败事有余。”
“是啊,国家大事,那里是非黑即白呢!这些人把读死书,死读书,自以为是。真正把书读通了的那些人,诸如你父亲罗公这样的人,才是真正的国之栋梁。”萧诚道:“胡屹你放心,他成不了气候,从他将转运使府设在绥阳,而不是设在贵阳,便可看出他对上我,还是心虚的。比起他来,那个刘凤奎虽然是个太监,却要难对付多了。”
“此人当年能在陕西路上立足,现前后两任安抚使都能和睦相处,特别是能和马砍头合得来,便能看见他的本事了。”罗纲倒也是认识这位走马承受的。
“能与章廓这样的人相交,又能与马兴合得来,可见此人性子圆滑,要知道章廓与马兴可是完全相反的两类人呢!”萧诚微笑道:“那我想,我与这个人肯定也能谈得到一起去。到时候,先让吴可与他接触接触吧!”
罗纲目光闪动:“你想收买他?然后把触角反向伸到皇城司里头去?”
“如果有可能,为什么不做呢?”萧诚道:“我们的统计司到目前为止,在民间,在商业甚至于黑道之上布局极深了,但偏偏在官场之上却是我们最大的弱点,这也是我们在汴梁失利的最大原因所在,真正有价值的消息,从来不会在这些方向之上出现。以前,我根本就没有想到会是这样的。而现在,该是我们补齐这一课的时候了。”
“刘凤奎是一个老资格的皇城司探子,也是一个老资格的走马承受,经验极其丰富,要是能将他争取过来,那我们就等于抄近道了。”罗纲道。
“从得到这个人要来到我们这里的消息之后,吴可就已经派了人开始彻底与这个人有关的一切了,有的放矢,投其所好。”萧诚道:“争取能拿下他。至于胡屹嘛,先让他碰一段时间的硬钉子或者软钉子再说。”
“彻底打消他想要为难我们的心思?”
“胡屹这样的人,绝不会轻言放弃,头铁得很!”萧诚摊摊手:“他只会想尽一切办法来与我们为难,不管这些招数是不是很愚蠢。不过此人能耐有限,可以放在我们贵州路上当一个吉祥物。”
“吉祥物?”罗纲失笑:“只怕是你想要立一个榜样放在哪里供众人观瞻吧,这算是另一种类型的杀一儆佰?”
“知我者,雨亭也!”萧诚大笑起来:“聪明人看了胡屹的模样,自然就该知道,在贵州路上该怎样做事了。”
“胡屹要是知道了你这样对待他,只怕会气得吐血三升!”罗纲连连摇头:“告辞告辞,你这个一路安抚使可以在家里烤着火喝着小酒,我却只能去工地之上干活了。”
“郑则仕等一干人马上也要抵达贵阳了,还有军队整编的事情,我也有的忙呢!”萧诚挥挥手,“且去且去。”
第四百一十八章:民夫
四面木桩钉下去,然后用山间荆条、灌木以及树枝扎上,外头再糊上一层泥巴,便成了墙壁,屋顶之上盖着茅草,一排排这样简易的茅房,便在背风处, 一片片的这样矗立着。
此刻,天色已经暗了下来,胡屹等人便看见一队队的民夫,正从远处像归巢的鸟儿的一般,向着这样的茅房有说有笑地走了过去。
这样寒冷的天气里,这些人中,居然还有不少的人赤着脚板。
远处,依稀又能看到矩州州城的影子。
新的贵阳新城, 距离矩州州城,不过也就里许远的距离。
“寒冬腊月,兴师动众,大兴土木,这萧贼,丝毫不体恤民力,只晓得享受,苦哉我百姓!”胡屹满脸悲色。
刘凤奎和护送的一干班直,都有些尴尬,不管是那个地方,徭役一般情况之下,都是在冬天开始的。
冬日里,也是百姓最有闲的时候,春种秋收, 百姓那有时间,而且谁也不敢在这两个季节兴徭役啊。夏天那样热的天气,也不适合做工程,真要有点什么疾病疫气,极容易散开, 只有冬天,才是最合适的。
眼前这位,也不知道是真不晓得,还是心有成见,反正是萧诚做的,管他什么,反对了再说。
“胡学士,天马上就要黑了,要是关了城门,那就麻烦了!”刘凤奎劝道:“先进了城再说吧!”
胡屹冷哼一声:“吾乃贵州路转运使,关城还能关到我的头上?”
刘凤奎闭上了嘴,心里却是有些不以为然。
心道,说不准正是因为你,人家才要把你关到外头杀杀威风呢!
谁也不蠢,难道不知道你胡学士是来给萧安抚使找麻烦的吗?
为难为难你,正好在萧安抚使面前讨个巧,露个脸, 小小的立上一功呢!
不过呢,心里这样想,刘凤奎倒也绝不会说出来,反正到时候真要被关在城外,他是不在乎的。作为曾经的西路陕西路上的走马承受,风餐露宿只是寻常事耳。随身的行李当中,一应物事都是准备得齐全。
倒是这位胡学士,只怕到时候又要掉面子,又要吃暗亏了。因为这些京城的班直,也压根儿没有这方面的经验,随身金银倒不少,但真正得用的实在物事,却是少了。
只在经常在外面的人才知道,有些时候,金银真是啥也不是。
“你们,过来!”胡屹看到有一队人在一名看起来是监管的人带领之下走了过来,当下便招手吩咐道。
那些人本来看到了胡屹一行人等,已经屏声静气,安安静静的准备从一边路过了,因为这一群人,为首的两人虽然穿着便服,但那些挎刀的人却是正儿八经的崭新的军服,这些人认不得京城里班直的服饰,但猜也能猜到这必然是贵人,自然不想冲撞了他们。
为首的人见到胡屹招呼,倒也不敢怠慢,让余下人先在原地等待,自己倒是一溜小跑的过来了,叉手为礼,深深的弯下腰去:“小人黄正,拜见大官人,不知大官人有何吩咐?”
胡屹板着脸,问道:“这是这些人的监管?”
黄正点点头:“大官人,小人等来自独县,是为修筑贵阳新城而来的,一乡为一队,一队五十人,小人正是这一队人的监管。”
“活计可辛苦?可能吃得饱饭?病了是否有医药?晚上住得可暖?”胡屹沉着脸,连珠炮地问道:“上官可有苛刻打骂?”
黄正有些惊讶地看了一眼胡屹,眨巴着眼睛似乎一下子没有反应过来,一名班直不耐烦地在一边道:“这是新上任的贵州路转运使胡学士,是从汴梁来的,如果你等有什么冤曲,尽管向胡学士申诉,胡学士必然与尔等伸冤。”
一路行来,这些个班直,倒也是摸清了胡屹是个什么心思,这几句话,当真是说到了胡屹的心坎里,摸着胡须,胡屹连连点头。
那人终于缓过来了,转运使是个什么官儿,他是不太清楚的,不过看这架式,应当是个不小的官儿。
“禀大官人,小人等在这里过得还不错,当然了,肯定比不上屋里舒服,可是服徭役嘛,也不能指望太多是不是?”
“胡学士问你的话,你还没有回答呢!”刘凤奎倒是来了兴趣,胡屹在问这个领头的,他却在观察在一边等候的那一帮力夫,一个个看起来不但没有什么悲苦之色,反倒是有些不耐烦的样子,显然,人家急着回去呢。
“回大官人,我们吃得饱饭的。一天两顿,粟米饭,窝窝头管饱呢!工地之上,还常备着姜汤等物,营地里,工地上,都安排了医馆的人长期驻守。”黄正看了胡屹与刘凤奎一眼,心中有些明白这些人似乎是来找碴的,虽然没读过书没见过什么大世面,但不代表人家不聪明,看不来神色。
“活计当然辛苦,可这天下,那有不辛苦的活儿呢!营地里也是暖和的,虽然看起来很简易,但抹了泥巴的茅草房,是真的热乎,而且上面每隔一段时间便发上一筐石炭让大家取暖呢。”
胡屹是相当的不愉快。
因为他并没有得到他想要的结果,看起来这伙人对现状满意得很。
刘凤奎笑了笑,接着问道:“马上就要过年了,你们却还在外服劳役,真是辛苦了,这萧安抚使也太不体恤民情了。”
听眼前这个对萧诚不敬,黄正却是变了脸色,本来弯着的腰此时却是挺直了一些,看着刘凤奎不愉地道:“这位官人这话说得可就是差了。知道这第一批徭役为什么是我们独县吗?”
刘凤奎脑子一闪道:“因为萧安抚使到了黔州之后,第一个向他输诚的就是独县!”
那人没有搞明白输诚是个啥意思,但第一个这三个字却是听清楚了,却是高兴地道:“对了,咱们独县与别的地方可不一样,算是萧安抚使的嫡系,知道吗?萧安抚使说了,建设,服徭役,在别人看来是一桩苦差事,可是在他麾下,这能成为一桩好事,怕其它地方的人不信,所以让我们来做个榜样。年年过年,一年不回家也算不了啥,但能为整个贵州路做个榜样的事情摊到我们独县人身上,这可是萧安抚使对我们的格外看顾,知道吗?”
这个的语气已经是相当的不敬了,听得胡屹是眉头紧锁,看起来就要发作了,刘凤奎却依然是笑咪咪地问道:“徭役自来就是苦差,怎么个到了萧抚台这里,就成了好事呢,孤陋寡闻,倒是要请教。难不成还给你们发钱不成?”
“钱倒是没有的,徭役嘛,何来发钱一说!”黄正笑道:“不过呢,倒是设了奖励,我们刨开路上的时间,在这里的工期是一个月,在这一个月之中是有一定量的工程需要完成的,如期完成了,便会有奖励,听说到时候一人至少也有百十文。”
“百十文?这也说得出嘴?”胡屹冷笑。
“百十文不少啦!”黄正有些惊讶,“我们独县,一升米也才十来文呢!”
“不少不少!”刘凤奎笑道:“就是这吗?”
“当然不是,要是我们完成得多,那奖励可就嗖嗖地往上增加,不瞒这位大官人,我们几个领头的算了算,以我们目前的进度,一个月的工期完成之后,我们每人还能挣一贯钱回去呢!”黄正喜滋滋地道:“您说这是不是好事?”
胡屹一脸不相信的模样,只道是萧诚画了一个大饼再欺骗这些民夫而已。
刘凤奎却是想起了当年萧诚在横山干的那些勾当,此人在激励民夫尽心尽力做事方面,向来是手段寸出不穷,当年的神堂堡城以及那些广锐军定居点,就是在众人不敢相信的速度之下,迅速完工的。
一群在路边上等着的民夫此刻却是不耐烦了,有人扬声大喊道:“黄队首,完了没有,快点走吧,回得晚了,周伙头要骂得,到时候往骨头汤里吐几口唾沫让咱们喝,那可就亏死了。”
“是啊是啊!回得晚了,按时供应的热水都凉了,不能烫脚咋办?”
“回得晚了要多烧柴火保暖,周伙头肯定要找咱们的不是。”
“误了他抱婆娘困觉的时候,吐唾沫都算轻的,拉一泡尿在骨头汤里,咱也不知道啊!”
“今天可是有加餐的,每人额外一斤肉,半斤酒,我肚子里的蛔虫老早就在叫啦!”
一群人哄笑起来,看起来轻松得很。
“来啦来啦!”黄正又深深和向众人一礼,“两位大官人,这都是一群不知礼的泥腿子,就知道吃喝下力气,大官人别见怪,小人告退了。”
“今天为什么有加餐呢?这样的事情经常有吗?”刘凤奎笑问道。
“那倒也不是。平常已经很好了,今天的加餐不是官府给的,而是郑大官人赏赐给我们的,所有人都有份呢!”黄正笑道。
“郑大官人是谁?”
“不知道,反正挺有钱的,他的闺女儿嫁给了咱们韩锬韩将军,今儿个正是大婚之日,两位大官人此刻进城,必然是能喝到喜酒的。”黄正道:“为了添些喜气,郑大官人特地为我们这些建新城的民夫们一人打赏一斤肉,半斤酒。”
看着黄正等一群人笑哈哈的开着一些荤素不忌的玩笑远去,胡屹的脸上却露出了深深的失落感,服徭役的民夫,不应当是苦大仇深吗?不应当是看到了他这样的青天便跪倒在地大声喊冤的吗?怎么反倒一个个欢天喜地,倒似服徭役是一个很让人开心的事情呢!
这完全超出了他以往的认知。
似乎没有那本书上记载了这样的事情啊!
“郑大官人是谁?”他问道。
一众班直都是摇头。
不过刘凤奎却是知道。必竟泉州的郑则仕,在皇城司的档案之上也是有名号的。
“郑大官人叫郑则仕,泉州人,是个大海商!”刘凤奎道:“专门做海上生意的,麾下有上百条船舶,其中跑远洋的大船占了一半以上,实力相当强劲。”
“一个泉州的商人,怎的又与萧诚攀上了关系?居然还将女儿嫁给了韩锬?”胡屹有些不解。韩锬是萧诚的心腹悍将,这个他倒是知道的。
刘凤奎摇了摇头,没有回答。其实不仅仅是郑则仕,还有包括罗为先等一众南方大商人,都或多或少与萧诚有关连呢,这只消看这几年,往黔南走的商队都能明白一个大概了。
而且刘凤奎还有一事没有与胡屹明言,那就是郑则仕除了是一个大海商之外,还是一个大海盗,在大宋,此人是个安分守己的良民,但一到了海上,这个人却立马能变成噬血凶残的大海盗,杀人无算呢!
刘凤奎不准备说是因为胡屹实在不能算是一个能共谋大事的,这些事情让他知道了,平白要多添事端。
这位,是真正的书生意气呢!
“胡学士,看来我们倒是来得巧了,正好可以去叼扰一杯喜酒!”刘凤奎笑道。
“一个商人,一个武夫,何德何能让老夫去饮他们的喜酒?”胡屹冷哼一声,一脸的不以为然。
“学士,那韩锬是萧抚台的心腹爱将,今日大婚,说不得贵州路上的头面人物都会到齐的,不是给郑则仕和那韩锬面子,而是给萧抚台面子。”刘凤奎笑道:“而且这样的场合,也正好让大家都认识一下学士您啊!”
刘凤奎语气闪烁,说一半,藏一半,但这一回,胡屹倒是难得的听明白了刘凤奎话里藏着的意思。
这一下子公开露面出现在了贵州路的官场之上,而且自己还可以摆明车马就是与萧诚不对付,那么那些暗底里痛恨萧诚的人,自然便会依附上自己来,岂不是省得自己再去一个个的去寻找同盟来得更好?
“走,去喝一杯喜酒去!”胡屹兴冲冲地道。
一干班直倒也是欢天喜地,毕竟一到地头,便能碰上这样的事情,倒也是喜庆,算是好兆头。
第四百一十九章:建设
现在的贵州路的治所贵阳,也就是以前的矩州州城,本来是一个不过有数千人居住的小县城而已。但现在,却是眼睛一眨,老母鸡变鸭,直接的就是鱼跃龙门,发达啦!
官吏、士兵、商人们一波接着一波的涌来想要跑马圈地。
不过县城中的这些原住民们, 也很清楚地晓得,他们原本那些不值钱的房产、铺子,将因为这里将成为贵州路首府而会变得身价百倍,所以不管是谁上门来想要买下他们的房屋,却是一个个都咬死了口,坚决不卖。
这让很多人气得牙痒痒,真是刁民啊!
可惜现在的他们, 却也不敢对这些刁民们怎么样,因为先期抵达的这些官吏们,基本也就是整个安抚使衙门的筹建部门,换而言之,差不多都算是萧诚的嫡系人马,这些人,都是熟悉萧诚的作风和性格的。
想要强买强卖,被萧诚晓得了,那绝对是吃不了兜着走的下场。
所以在矩州城中,就出现了让不明所以的人觉得很搞笑的一幕。
在县城里的一些空地之上,立起了一个简易的棚子和军帐,可棚子或者军帐的前边,却是堂而皇之的立起了某某衙门的牌子,穿着公服的官吏们,来来去去, 就在这些简易的棚子或者军帐里头办公。
比起官吏们,商人们的做法,倒是更简单粗暴的多。
那就是拿钱砸。
一倍不行,那就二倍, 五倍,十倍。
反正嘛,这县城的房子也好,地也罢,很低,这里的百姓虽然知道自家的房子要涨价了,但到底涨到多少,心中还是没谱的,当以前只值个几贯钱的破烂房子,突然间变能卖出上百贯甚至几百贯的时候,终究还是抵挡不住这样的诱惑,还是有人卖了出去。
毕竟嘛,那黄澄澄的铜钱,白花花的银子揣进怀里,还是颇有成就感的。
而首批跟过来的商人,自然毫无疑问的,都是联合会的那些成员了。这些人对于萧诚的信心,随着朝廷正式任命萧诚为贵州路安抚使也原地往上蹦了好几个档次。
既然萧诚将贵阳定为了贵州路的首府,他们对这里也就无比的看好。他们坚信,只要有萧诚在, 那么贵阳,用不了多久,就会成为整个西南的中心所在。
不管是政治,还是经济。
所以,现在在这里砸的钱,将来自然是能十倍,百倍的赚回来的。
先发优势,自然是要牢牢地把握并将其利用到极致的。
小县城不够他们的看的,那城内的空地以及紧靠县城的土地,便成为了他们眼中的香饽饽。
买地,便成为了这些商人们来到贵阳之后第一件要做的事情。
由罗纲负责的筹建小组笑嘻嘻地拿出了规划图。
依着县城周边的地势地貌,一份早就规划好的未来的贵州路首府的图纸便展现在了众人的面前。
什么地方是生活坊区,什么地方是商业坊区,一目了然,各有各的价格,欢迎大家踊跃购买并且迅速建设。
而在矩州周边,官府早就在矩州之战结速之后便建起了一个个的砖窖,烧制了大量的砖块,开出了一个个的石料场,打磨好的石料码得整整齐齐,砍伐了足够多的木料,一垛一垛地正在等待着有人去将他们物以致用。
而为了做到这一切,当时矩州之战结束之后,天南军、天武军可是忙活了足足两个月。大批的工匠被率先调遣到了周边。
如今的贵阳,就是一个硕大无比的工地。
第一批抵达这里的服徭役的民夫,也并不是修建城墙或者官舍,他们负责修建的,全数都是道路和坊墙。
依据规划图,这些民夫们在大匠的指导之下,用一条条的道路和坊墙,将一个个的坊区区隔开来。
如今的贵阳府,人力极为紧张。
商人们买了地,自然就想将自家的房子迅速地先建起来,谁先建起来,自然就可以最先开业,抢占市场的先手,这些商人们,自然是比谁都明白。
问题是大家都想大干快上,但人,从哪里来呢?
整个矩州,也就有这么多人。即便是老弱妇孺齐上阵,又能济得了什么事呢?压根儿就满足不了如此大的人力需求。
于是矩州的人工成本,嗖地一下便升了上去,如果还有一技之长,那工价,更是让人叹为观止。
也就是在这样疯狂的情况之下,周边各地的青壮居然也不顾如今天寒地冻,大量地向着这里流入,在过去,冬天基本上都是躲在家里猫冬,干不了什么活儿,也挣不了多少钱,但现在,却是有挣大钱的机会,自然是谁都不想错过。
而在联合会下属某些特殊部门的推动,谋划之下,甚至还出现了专门的劳力掮客,这些人在外地组织了一支支的队伍,里头有匠人、力夫等各种各样的人物,然后赶到贵阳,专门承包一些活计。
而这些队伍,绝大部分都来自贵州路的周边,例如广南西路,例如梓州路,成都府路,夔州路,甚至连荆湖北路也有一支包工队伍赶了过来。
这些劳力掮客,被萧诚称之为包工头。
将这些人弄来这里,萧诚自然是不怀好意的。
能在这样的天气还能出来干活的,基本上都是青壮,那些年纪大的,又差不多都是有一技之长的,这些技工,又是这样的队伍里的灵魂。
他们来的本意是想来赚钱的,但萧诚却是想将他们留下来的。
都是技工,都是青壮啊!
当然,硬留也是不成的。
不过可以让这些人看到贵州路的好,看到贵州路与别的地方的不同,让这些人对这里心生向往,让他们回去以后重新面临着他们过去的那些并不太好的日子的时候,便会不由自主地想到在贵州路上的好日子,他们自然就会想过来了。
第一步,当然是将这些队伍里的那些来去赤条条无牵无挂的家伙先留下来。
第二步,便是吸引那些有家有室的举家来投。
虽然挖的是周边的墙角,但这是公平竞争嘛,你干不过我,难不成还有脸来跟我吵架不成?
当然,别说是吵架了,便是打架,贵州路也是不怕的。
环顾四周,嘿嘿!
萧诚不由要冷笑几声。
一个能打的都没有。
当然啦,现在贵州路的吸引力还是有限,毕竟比起梓州路、成都府路等地方,咱们这里,还算是穷家小户,不过呢,用不了多久,贵州路就会让他们刮目相看的。
胡屹等人没有看到已经关闭的城门。
触目所及之处,到处都是一个个正在建设的大工地。
一条大路之上,一个由松柏树枝扎成的大门耸立在大路上,路边有两个军帐,外头生着一堆熊熊大火,一些兵丁便凑在一起烤着火。
这样的一个门,象征的意义更多一些。
因为真要有人想要偷偷溜进城里去,好像随便从一个什么地方都能大摇大摆地走过去,压根儿就不用从这里过。
胡屹没有想到看到的是这般模样,脸上的皱纹显得更深了一些。
烤火的士兵看着这一群人,楞了一会儿神,这才想起来去军帐之中请值勤的军官出来。
一名队将大概是喝了酒,满脸通红地走了出来。
“转运使?”队将终究不是下头的小兵,这三个字的威力,至少还是清楚的。刚刚喝下去的酒倒有一半被吓得化成冷汗流了下来。
“值勤期间,竟然喝酒?”一名班直冷冷地道:“看来你这个营将是不想做的了?你是那支部队的?”
“末将是天武军第二营第四大队的。”队将小心翼翼地道:“这位将军,今日是我们韩锬将军的大喜事,胡大官人赏赐下来酒肉,贵阳府城所有人都有份儿,抚台也说了今日普天同庆,末将才喝了一点点,不多,只有半斤酒而已,不会误事,不会误事。”
“你们营将是谁?我自会与他去说!”班直冷哼,“会不会误事,岂是你说了就能算的?”
那队将吞吞吐吐,却是不肯说实话。
胡屹哼了一声道:“罢了,看他样子,也是一个老实人,下不为例吧!”
队将一听大喜,连连拱手:“多谢转运使,多谢转运使!”
“本官要去见萧抚台,你带路吧!”胡屹摆摆手,道。
“末将遵令!”队将笑道:“转运使来得巧,今日韩琰将军大喜,正好可以喝一杯喜酒呢!看这时辰,眼下大宴只怕还没有正式开始呢!”
一行人在队将的带领之下,一路往着城内走去。
走了一段路,胡屹突然停下了脚步,看向一边的一个军帐,军帐外头,插了一个牌子,上面写着一个衙门的名字。
“这是怎么一回事?”胡屹指着牌子问道。
队将笑道:“转运使有所不知,眼下这贵阳城中,到处都在修路,修房屋,那些商人们有钱的很,除了服徭役的人他们不能雇之外,剩下的人,都被他们雇走了,咱们这些衙门啊,没这么多钱与那些商人们争人,所以只好先弄一个军帐暂时办理公务。这还算是好的,最开始的时候,一些衙门还搭窝棚住呢!这还是抚台看着不像话,才让都钤辖从军中调来不少军帐拨给了他们。”
“这成何体统?”胡屹大怒:“这些商人们如此无礼?”
“人家钱出得多啊!”队将有些奇怪地看着胡屹:“官人给不起这么多的工钱,人家自然就给工钱给得多的去干活了!反正看这样子,今年这些衙门,是休想有暖和的屋子住了。”
“萧抚台呢?”
“萧抚台自然不同,住在原来的知州衙门里!”队将嘿嘿笑道:“今日韩锬将军大婚的地方也在那里呢!韩锬将军没房子,平素也是住军帐,还是抚台给他在抚台衙门里给他腾了一间房子呢!”
“那郑则仕不是有钱得很吗?”
“还真是有钱!”队将啧啧道:“这段时日一直都有送嫁妆得过来,吓死个人哦,整整走了好几天,百多辆大车啊!转运使您想想,现在这贵阳府可有数万人呢,每人一斤肉,半斤酒,这都要运多久,要花多少钱?不过呢,现在贵阳,光有钱也没有办法。僧多粥少嘛,房子太少,衙门太多,又有那么多有钱人来凑热闹。”
“不知我转运使府,抚台有没有准备下房子呢?”胡屹冷笑起来。
“应当是有的吧!”队将眼珠子滴溜溜地转着,听着眼前这位大官语气不善,他也闭紧了嘴巴,不敢多言了。
再行一段路,突然砰的一声响,天空却是突然亮了起来。
众人都是仰头,只见一个火星飞上了半空,然后砰然炸开,半空之中,骤然之间便盛开了一朵五颜六餐的花朵。
“放烟花啦,放烟花啦!”队将指着半空,大叫起来。“典礼已毕,放烟花庆祝啦!”
在大宋,火药早就应用了起来,便是火药武器也是不缺的,像什么一窝蜂之内的,不过用起来不省心,当兵的都不喜欢而已。而像刘凤奎之流的人物,消息自然是灵通的,却是知道,西军萧定那边,有威力极大的火药武器,只不过汴梁匠师营的火药匠师,一直没有弄出来而已。
烟花这东西,大宋虽然已经有了,但毕竟还是不多见,就算是在汴梁,也只有在重大节日才能见着,所以还算是个新鲜物事,今日放起来,别说是贵阳这地方的百姓了,便是胡屹、刘凤奎以及那些班直们,也是一个个地仰头向天欣赏起来。
看着看着,刘凤奎却是心中骇然起来。
这贵阳府的烟花,比起汴梁大庆之时的烟花,不论是样式还是花样,都要多得多,这代表着什么,胡屹或者不知道,但刘凤奎却是能想得到。
这代表着,贵阳这边的火药应用技术,比汴梁还要强一些。
他们的火药技术是从哪里来的?
当然是萧氏。
萧定萧诚兄弟两人,果然还是相通的。
刘凤奎捏了捏拳头,只觉得腮帮子疼得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