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七十五章:废物也是可以利用的
与其说是被对手在战边之上完全摧毁,倒不如说是因为萧成与秦敏的到来,在心理之上彻底击垮了耶律喜所部。
原本认为的援军、伙伴,给予他们的不是帮助而是致命的一击,这样的打击,几乎在瞬间便摧毁了这些人的心志。
失去了斗志的他们四散而逃。
他们聚集在耶律喜的周围,本来就是因为利益,因利而聚,因利而弃。
只有那些因为与耶律喜绑得太紧,逃无可逃的人,才不得不咬紧牙关与耶律喜一起战斗,对于这些人来说,也许死在这里,是一个更好的选择。
耶律喜红着眼嘶嚎着,挥舞着大刀拼命地想杀到耶律俊的身边去。
到了这个时候,想杀耶律俊当真成了天方夜潭,但对于他来说,也就成了维系他尊严的最后一根稻草。
他希望自己能死在刀枪之下,而不是受辱于耶律俊之手。
不可很可惜,一个失败者的命运,从来不由自己来掌握。
秦敏与完颜八哥两人不约而同纵马上前,一枪一棒,一左一右,势若雷霆,两人联手,只不过是一合之交,便将耶律喜从战马之上击落。
不待耶律喜跃起,冰冷的长枪便顶在了他的咽喉。
抬头看去,却是耶律俊那似笑非笑的脸庞。
“大哥,刚刚我听说了,你要亲手杀了我?”耶律俊笑问道。
“成者英雄败者寇,没什么可说的!”耶律喜眼一闭,梗着脖子便往枪尖之上撞去。
岂料一撞之下却是撞了一个空,耶律俊手腕回缩。
耶律喜勃然大怒:“要杀便杀,想要戏耍我折辱我吗?大辽英雄,不受此辱。”
语毕,又是合身向着耶律俊撞去。
耶律俊手腕一翻,一枪杆便将他抽倒在地,冷笑道:“就凭你,也敢称大辽英雄!你如果是大辽英雄,死在兴庆府的十万儿郎,只怕便是在阴曹地府也不得安宁!”
耶律喜倒在地上,却是万念俱灰,此刻的他,只想快些死去。两手在地上乱摸,摸了一柄刀便砍向自己脖子,又被耶律俊一枪抽飞,这一次不待他再有其它动作,早有士卒拥上来,将他捆了一个结结实实。
“大王,留下他做甚么,一刀下去,干净利落!”完颜八哥有些不解地问道。
“即便是个废物,也有废物的用处。”对于这个有些憨直的手下,耶律俊倒是不吝解释:“留着他,可比杀了他用处更大。”
完颜八哥有些迷茫地点了点头,至于耶律喜还有什么用处,他是想不出来,但倒也不妨碍他将这一点记在心里,反正回到了上京,便可以看到这个家伙还能有什么用处。
耶律俊想要的是一个完整的大辽,而不是一个分裂的大辽。从这一次的储位之争之上便可以看出,在北院之中,在国族之中,反对自己的当真是不在少数,便是皇旁、都元帅这些人,都对自己疑虑重重。
他们担心的不是自己的能力,而是怕自己让大辽变了色,让国族再无出头之日。
所以不杀耶律喜,向所有人展示自己的宽宏大量,连耶律喜都饶过了,他们这些跟随者,又还有什么可追究的呢!他耶律俊上位之上,要剔除的是那些废物点心,而不是国族。只要是有本事的,有能耐的,自然而然便可以上位。
一个南北两院团结起来精诚合作的大辽,才是一个强大的辽国,才能在与宋辽之争这场大戏之中占据主导地位。
想要攘外,必先安内,内部不靖,如何能与强大的敌人较量呢!
团结所有能团结的人,哪怕曾经的敌人,只要在短时间内利益一致,便可以暂时性的合作以达到双方都想要达到的目标。至于完成这个目标以后是当朋友还是翻脸成敌人,那就要看双方的下一个目标是否一致了。
这是萧绰在与耶律俊讨论进入上京之后该如何施政之时,萧绰所说的话。
杀人,是最简单的解决问题的方法,但绝对不是最好的解决问题的方法。
求同存异,努力找到所有人的利益共同点,然后基于这个利益共同点来展开合作,这才是一个帝王该做的。
只有那些完全格格不入,与所有人的利益都不相契合的家伙,才是那个该死的。
所以,耶律俊入京之后,要杀人立威的话,便要选取这样的人。
因为这样的人,杀了之后,毫无后患。
想起这些事情,耶律俊便不由得微微翘起了嘴角,真是很难想象,那样一个美丽的才华横溢的女子,是如何精通这样的朝廷勾心斗角的勾当的。
当真是书读百遍,其意自现吗?
当然,像萧绰这样出生在萧氏的女子,从小耳闻目濡这些事情,无师自通也是可以理解的。
大辽可不像宋国,什么后宫不得干政纯粹是一句屁话。大辽的后族,从来便是一股绝大的政治势力,大辽的皇后,那一个又是省油的灯了?
也许接下来自己的这个皇后,会是大辽历史之上,势力最为薄弱的一个皇后了。
她虽然也姓萧,但与大辽后族萧姓却毫无关系。
即便萧思温接纳了她,她与萧氏之间,也有一层看得见摸得着的隔膜。
这样才是最好的,自己登上帝位之后,要解决的不仅是耶律一姓的问题,同样也有萧姓的问题。
在大辽,这两姓的问题不解决,也就什么问题都解决不了。
松山大营,萧绰盘膝坐在一块大石之上,美眸凝视着如火的天边晚霞,看起来似乎是要变天了。
“明天只怕有雨!”孙淳低声道。
萧绰点了点头:“下雨好,雨大了,可以洗尽这天下的污淖。”
“小姐,只怕有些污淖雨是洗不掉的,兴许要用血来洗!”
萧绰回头看了一眼孙淳,不由得笑了起来:“你们父子一直在北地,倒是沾染了北地读书人的习气,与南方读书人截然不同。”
“让小姐见笑了!”孙淳欠身道。
“不,我更欣赏你们这样的读书人,南地的那些读书人,酸得掉牙。”萧绰道:“像我二哥那样的读书人,又有几个呢?”
“小姐,其实我一直觉得那个大和尚说得有道理,如果能与他们建立起一条管道来,对于您是有着极大好处的。您为什么要断然拒绝呢?”孙淳道。
“孙淳,你觉得这样的联系,能瞒得过谁吗?我以后是要做大辽皇后的。”说到这里,萧绰顿了一下,接着道:“我不能有任何的把柄落在别人的手里,更不能让耶律俊对我有丝毫的疑虑,这里头的分寸拿捏,是相当难的。的确,现在大哥、二哥都有自己的一番作为,与他们建立起联系,看起来能帮我,实则上,只能让辽人对我防范有加,这只会让我什么事也做不成,唯有一刀两断,就此永不相见于江湖,才能让我在辽地游刃有余。”
“可是这样,我们的势力,实在是太单薄了!”孙淳叹道:“一切从头来过,何其难也。”
“那里就难了!”萧绰不以为然地道:“耶律俊为何一定要找我这么一个人?他明知我野心勃勃,答应跟着他也是有所图的,可还是愿意让我进门?”
“因为辽地的汉人世家!”孙淳道。
“不错,这是最重要的一个原因!”萧绰点头道:“如今辽地的汉人世家,已经是尾大不掉,不管是经济实力还是军事实力,都已经能与契丹一族分庭抗力,辽国朝廷左右为难,想拿掉汉人势力的话,等于是举刀自刎,不拿掉汉人势力的话,又相当于饮鸠止渴。耶律俊正是看到了这一点,才需要我这么一个人成为他的皇后,然后由我来慢慢地对这些汉人世家动手,因为我来动手,汉人世家不会有太大的反弹,不会认为是朝廷要动他们的基本盘。”
孙淳点了点头。
“像我这样一个假萧氏后族的皇后,自然不会得到萧氏一族的全力支持。”萧绰淡淡地道:“而即便是汉人世家,也有很多是看好耶律俊的,要不然他巴巴地去考个进士干什么呢?耶律俊需要的是一个大辽有史以来势力最弱,最难以干予朝廷的皇后。除了给他当一把顺手的刀子用罢了。”
“但在这个中间,我们仍然有很多的机会,壮大我们自己的实力。”孙淳想了想道:“其实也不仅仅宥于汉人,小姐,我想接下来大辽有很多的契丹一族也要倒大霉了,我们也可以在其中择取一部分为己所用,还有女直人等也是不错的选择,相对于汉人,在辽国,最惨的,倒应当算是女直人了,只要我们稍稍地付出一些善意,便能收获不少的人情。”
萧绰欣慰地点了点头,孙淳还真是一个不错的帮手,比起他的爹,有过之而无不及。孙聚财能在那样艰难的环节之中苦苦支撑到了最后,他的这个儿子心思之机敏,也是让萧绰感叹当真是天佑自己,一下子便捡着了两个宝。
文有孙绰,武有秦敏,至少在短时间内,自己手边上还算是有可用之人。
“耶律俊想要做一个前所未有的帝王,一个一统天下,傲视秦皇汉武的明君。”萧绰笑着道:“我啊,一定会帮着他努力达成这个目标的。”
萧绰脸上笑着,心里也在笑着。
当然要帮着你啊,只有这样,我才能采撷那颗最为丰硕的果子,才能提起最为锋利的刀子来达成我梦寐以求的愿望啊!
谁说我萧绰势单力薄的?
其实在我跟着你进入上京之后,在我成为皇后之后,天然的就会有大量的势力依附于我身后。
而我,一定会比你活得更长。
“姑姑!”远处,传来了耶律贤的呼喊之声,萧绰抬眼望去,却见萧思温牵着耶律贤的手,缓缓地走了过来。
萧绰站了起来,迎上前去。
“刚刚快马来报,红石谷一战,耶律喜大败亏输,被生擒活捉,耶律俊没有杀了耶律喜,倒是让我有些意外!”
“不杀比杀好!眼下,大王进入上京,要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安抚人心,稳定局面,耶律喜在上京道总督多年,一个处置不妥,都城动摇总是不好的。”萧绰道。
“倒是好见识!”萧思温叹道:“见识之上,娴儿是远远的比不得你了。萧绰,进入上京之后,我便会召集族中长老宣布你是我的私生女儿的事情,同时操办你归宗之事,然后便将你嫁给耶律俊为侧妃,等到娴儿......”
说到这里,萧思温的声音突然哽咽了起来,似乎再难说得下去。
等到萧娴过世,萧绰自然而然地就会被扶正成为耶律俊的正室。虽然萧娴早已经病如膏肓,但作为父亲,萧思温是怎么也不忍将一个死字说出来。
“一切都由大元帅安排!”
萧思温瞪了萧绰一眼,将耶律贤交给了萧绰,淡淡地道:“以后,你应当称呼我为阿爹!”
大宋西南,邦州之地。
晒得黑瘦黑瘦的大和尚慧远牵着一匹大黑骡子,打着绑腿,穿着草鞋,大步而行。
全身上下,就剩下一个脑袋还在阳逃这下闪闪发亮。
走的时候,道路两边山上的梯田里,秧苗只不过才刚刚插下去,回来的时候,却已是一片收获的盛景。沉甸甸的稻穗压弯了禾苗,满山满山的金黄,让大和尚的心中充满了喜悦。
还有什么比看到这样的景色更能让人心犷神怡的呢!
萧家二郎治理地方的本事,的确是让人不得不服气。这一路行来,原本这的这片被人视为穷山恶水的地方,展现给大和尚的却是无穷的生机和蓬勃的希望。从衣不蔽体,食不裹腹,盗匪成群到现在的大治之象,也不过区区两年而已。
而这,不过是因为这片土地之上来了一个人而已。
再给他十年,又当如何?
沿着山道一路蜿蜒向上,终于看到了那片雄壮的建于山顶的宅院,大和尚大笑着冲着门口的护卫喊了起来:“我回来啦!”
第三百七十六章:尝到了甜头,自然不想失去
千里迢迢归来的大和尚,带回来了第一手辽国现在最详情的情报。
随着耶律俊踏入上京道临潢府,辽国太子之争,也终于落下了帷幕。
辽国正式诏告天下,想必用不了多久,辽国的特使,就会再次抵达汴梁,向宋国正式通报此事。
辽国都元帅、皮室军大统领耶律宏真卸下了这两个职位,接任这两个职位的,正是耶律俊。随着军权的正式移交,耶律俊的地位再也不可动摇。
南京道的总督,由耶律俊的亲信耶律珍接任。
“最让我意外的是,耶律俊居然没有杀耶律喜。”大和尚摸着光头,不无遗憾地道:“他只是将耶律喜放逐到了辽东,给了他一个辽王的称号。不过辽东的军权握在耶律俊的另一个亲信耶律斛的手中,耶律喜去了那片苦寒之地,日子想来也不好过。”
“这也正是耶律俊的聪明之处啊!”萧诚也是叹道:“耶律喜盘踞上京道多年,皮室军中也多有亲信,耶律俊杀掉他是最简单的办法,但辽国也必然会因为此事陷入到一场大清洗之中。这样的大清洗,会让辽国的实力大为折损,短时间内,必然也就无法对外再发起攻击了。”
“可是现在,他们以最平和的方式,完成了权力的交接。”慧远道:“那些耶律喜的追随者,虽然因为此事而失去了很多,但至少保全了性命,未来的日子里,为了向新主子显示自己的忠诚,他们会不遗余力地把耶律俊的话,当成金口玉言。公子,辽宋太平的日子不会太久。”
“辽国会有最短的时间完成整合,然后,辽宋边境,必然战火再起!”萧诚站了起来,在屋里来回的踱着步子,道:“接下来,耶律俊会将耶律喜的那些铁杆亲信,一支一支的调到边境上来,这些军队,将会在与宋军的摩擦、冲突之中或被消灭,或完成整编,然后被彻底抹去耶律喜的痕迹。”
“马兴有难了!”慧远道:“河北,也将再无宁日。”
“等到这些军队真正地变成了耶律俊的军队,等到耶律俊完成了朝堂之上的改革,等到辽国南北两院的分歧因为耶律俊而被尽量地弥合之后,辽军必然南征!”萧诚走到了墙边,仰头看着墙上巨大的地图。
“想要弥合南北两院的分歧,不是一朝一夕能完成的,据和尚看来,辽国国内,汉人世家与契丹权贵之间的矛盾已经相当深了!”慧远道:“接下来,耶律俊会向那些烂透了的那些契丹权贵动手,而汉人世家之中也必然会有人被拉出来祭旗,而动手的必然会是刚刚被扶正的太子妃萧绰!”
屋子里一下子便沉默了下来。
好半晌,萧诚才苦涩地笑了起来。
从慧远那里知道妹妹没有死,这自然是欢喜不尽,可一想到如今妹子的处境,立场,萧诚却又无论如何也高兴不起来。
“公子,其实说起来,虽然耶律俊是一个辽国人,但也是一代人杰,三娘子嫁给他为正妻,倒也并不辱没萧家!”慧远低声道。
萧诚吐出一口浊气,道:“如果这两人当真是两情相悦,那我也没啥不满意的,就算立场不同,就算以后与耶律俊会决战沙场,会生死相搏,但我仍然会祝福他们。可是,真实的情况是这样吗?”
“耶律俊应当还是喜欢三娘子的,这一点,我还是能感受得到。”
“喜欢是一部分,但利用只怕是占着更大的因素!”萧诚淡淡地道:“耶律俊需要一个身份高贵的汉人女子来替他笼络国内已经尾大不掉的汉人世家势力,也需要这样一个人来替他铲除那些不听话的汉人。而且,大哥与我,未尝也不在此人的算计之内。”
“三娘子似乎胸有成竹!”慧远道:“有一句话,让我记忆深刻,三娘子说,她一定会比耶律俊活得长。公子,耶律俊身有隐疾,一直没有好,而且,只怕也好不了。如果说真有一天,耶律俊突然暴毙了,以三娘子的手段,说不定辽国大权便会落在三娘子手里,到了那时候?”
“你想多了!”萧诚看着慧远,道。
“为什么不能这么想?”慧远反问道。
“三妹的想法,我倒也明白一些。”萧诚道:“赵宋官家是她的仇人,耶律俊又何尝不是呢?一为狼,一为虎。所以她以身祠虎,想要驱虎吞狼。说不定在这个过程之中,她会先想办法把自己变成虎。”
“杀了耶律俊,握住辽国大权,然后再驱使辽国进攻大宋,杀进汴梁,再杀了赵宋官家!”慧远悚然道。
“大概就是这样!”
“这,这条路可不好走!”慧远有些目瞪口呆:“一个不好,就会将自己折了进去。啊,难怪三娘子坚决不与你和大郎相认,因为她不愿意让耶律俊觉得她跟你们还有一丁点儿的联系。可是耶律俊又岂是好相与的啊?”
“或者对于三妹来说,这是一场能让她兴奋起来的游戏!胜或者负,并不太重要,重要的是,她努力的去做过了。”萧诚道:“其实她何必如此,他的二哥在她的眼中,就如此不堪,难道就不能报仇吗?对了,或者因为前面我已经失败了,她对我失去了信心,所以决定要自己来做。”
慧远沉默了片刻,道:“公子,不得不如,如果三娘子当真能成为辽国的太后,握有了辽国的大权,报仇,兴许真要比你来得快一些,而且更彻底一些,更重要的是,不会给萧家带来任何的骂名。”
萧诚仰起了头,竭力忍住了眼中的泪水。
或者,这才是萧旖心中最深处的想法。
她要报仇雪恨,她要杀死萧家所有的仇人,可最大的仇人,却是大宋的官家,是所有大宋人最为崇高的存在。
她不成承认自己是萧家的女儿。
她想尽办法让自己变成了萧思温的女儿,成为了辽国的太子妃,就是要从此把自己与萧家的关系一斩两断。
这样,当她挥兵杀进宋国,攻进汴梁,报仇雪恨的时候,大宋人不会因此而仇恨萧家,不会仇恨他的大哥和二哥。
因为,这件事,只是辽国的太后,萧绰所为。
刀笔春秋。
如果让世人知道了萧绰是萧禹的女儿,是他萧诚的妹子,那她做完了这件事,萧家在史书之上也必然会因为此事而被抹上一笔,至于他萧诚,当然也是身败名裂,只怕真要就此消失得无影无踪。
“公子,如果,我是说如果啊,三娘子当真做到了这一切,当真挥兵杀向了汴梁,那个时候,你会怎么做?会去阻止她吗?”慧远突然问道。“假如那个时候,你有能力的话。”
慧远的这一问,把萧诚问沉默了。
自己要怎么做?
可以想象的到,如果真让辽军攻进汴梁,只怕这个当世最大的城市,就要毁于一旦,无数宋人,将要在战火之中哀嚎,生灵涂炭是必然之事。
如果有能力,要去阻止吗?
萧诚道。“或许,会去的。因为我家的仇,不应该让无数的无辜的人成为牺牲品。大和尚,你能想象辽人破了汴梁之后的境状吗?”
“不敢想象。”慧远道:“可是公子,如果你想要阻止,以你现在的实力,根本就是望洋兴叹,现在的你,可还没有入局的能力呢!三娘子可是跟我说过时限,她说,最多十年。我一直想不明白,十年时间,她要怎么做到这一切!”
萧绰想要手握大权,有一个必要的前提条件,就是耶律俊死翘翘,这样,她作为太后,扶植尚未成年的耶律贤上位,的确便能手握大权。
可是,耶律俊有这么容易死吗?
慧远想不明白。
萧诚也想不明白。
既然想不明白,就不必再多想。必竟想要参与到这场天下大局之中去,首先便要有足够的实力。
萧定执掌西北,已经有了落子的权力。
萧绰成为了辽国的太子妃,用不了多久,便会成为辽国皇后,也就有了上桌的资格。
而萧诚在西南的实力,可才刚刚生根发芽,离开花结果,尚需时日呢!
慧远看着萧诚的侧脸,这天下的局势,在今后的岁月之中,说不定就会随着这萧氏三兄妹而起舞呢!
“大和尚,这一次回来了,你就不要再到处跑了,联合会接下来要将所有的情报网络统一起来成立一个新的部门,你来做这件事吧!”
慧远摇头:“这件事,我觉得交给吴可来做吧,这个人应该能胜任这件事,而我呢,还是喜欢云游四方。我想,我的身份,我的声名,能够有效地帮助这个机构,用最快的速度扩张开去。把我拘束在这里做些案牍之事,反倒是用错地方了。接下来,我想,我该去更南边,去大理逛一逛,天龙寺里的大和尚中可是有不少学问精深之辈,我正要去讨教一番呢!”
萧诚笑了起来:“这件事,你好好地考虑一下吧,不要急着这么回绝我,先休息一些日子再说。吴可比起你来,资历、能力之上差了太多。”
慧远摆了摆手:“不用再考虑了,我已经有了决定。对了,我听说接下来这里要热闹起来了?要来不少的客人?”
“联合会的第一次全体会议将要召开了。”萧诚笑道:“大家要投票决定,我们接下来的几项重大事宜。”
“可是公子,方向是早就定下来了的,接下来要做的事情,也是不可更改的,召开这个会议的作用在哪里呢?真要是有人在会议上发出了反对的声音,岂不是尴尬?”慧远道。“在我看来,明明你一言可决的东西,又何必这么麻烦呢?谁敢反对你?”
萧诚一摊手,道:“大和尚,那我在这里,与汴梁的那位又有什么区别呢?哪怕现在是走形式,也要把这个形式走得庄重,严肃,让每一个人都觉得他们手里的一票,都能起到特别重要的作用。”
“真要有人反对,怎么办?”
“少数服从多数嘛!”萧诚淡淡地道:“我已经与大部分人都通了气,所以真正重要的事情,是肯定能通过的。一些对眼下不太重要的,影响不大的决定,也可以不通过。我们要形成一个习惯,什么事情,大家都要商量着办,你可以合纵连横,你可以找同盟,但就是不需要有某一个人来一言而决。”
“总觉得有脱裤子放屁的嫌疑!”慧远哼了一声。
“这是为未来作准备!”萧诚道:“和尚,你说以后,我们还会需要一个皇帝吗?”
“应当还是需要的吧?”慧远和尚迟疑了一下,道。
“是啊,所有人都是这么认为的!”萧诚道:“那我这么辛苦为的又是什么呢?现在,我们的确是需要一个皇帝的,因为这是大家的共识。但是我又不想生死荣辱都操之于一人之手,所以啊,我就想建立这么一个体系,有什么事情,大家商量着办。只要绝大部分人同意了的事情,皇帝就不能反对,绝大多数人都不同意的事情,皇帝就不能办。”
和尚摸了摸脑门,“你以前跟我念叼过这事儿。”
“所以啊,从现在开始,我让大家一起商量着办事,一起来投票决定重要的事情,随着我们实力的慢慢增长,我们手中的权力会越来越大,我们手中的每一票投出去所展现出来的能量,将会越来越大。而这些拥有投票权的人,也会越来越迷恋这样的一种感觉。人啊,只要尝到了其中的甜头,就绝不想再轻易的失去。一个人得到了某些权力,他就会想一直拥有。所以,即便未来我们必须还有一个皇帝,但我们也能把自己的命运操诸于自己之手。”
“给皇帝的权力装上笼子,戴上枷锁?”慧远道:“只怕汴梁的那位不干!”
“那我们可以立一个干的。”萧诚道:“咱们手里就有一个,年纪还很小,正好可以从小培养。”
“赵安?”慧远瞪大了眼睛。“他可是逆王之子。”
萧诚笑了起来:“所以我们需要强大的力量,当我们的力量足以翻山倒海,颠倒乾坤的时候,逆王也就不是逆王,而是会成为英雄。”
第三百七十七章:群英荟萃
一辆比普通马车要大上一圈的大家伙,在两匹马的牵引之下,停在了贾贵的面前。
马车门被打开,先是探出了一颗大脑袋,左右看了看,两郏之上的肥肉,立时便甩动了起来。
即便这辆马车的门比普通的要大上不少,这位也还是好生辛苦了一番,才从内里挤了出来。
“罗公,一路辛苦了!”贾贵笑着上前一步,拱手为礼。
“的确辛苦。”肉山一般的罗为先拿着帕子擦拭着脸上、脖子上的汗渍,跟着他从马车里钻出来的一位妙龄女子,直到此刻还在不停地为他打着扇子。饶是如此,罗为先脸上仍然是大颗大颗的汗珠往外冒,身上的衣服,更是肉眼可见的前胸后背湿了一大块。
这位大胖子,是两浙路上最大的丝绸商人,手里握着两浙路的丝绸商会,是正儿八经的跺一跺脚,天下的丝绸行情都要抖上三抖的角色。
“要不是为了二郎,我是无论如何也不会在这个时节一路往这里跑的!”罗为先的神情显得有些幽怨,语气也颇为暖昧,不知真情的人听了这话,当真是身上要起一大片的鸡皮疙瘩。“二郎呢,去了那里?不会我们来了,他却又走了吧?”
“签判前两天去了关岭。”贾贵笑着道:“前段日子那里不是不大太平吗?签判派了一员大将过去镇守,短短几个月时间,便荡平了那里的匪徒,重新编练了一支新军,请签判过去检阅呢!最多明日,便能赶回来了。本来料着罗公您至少要明天才能赶到的,不想今日便到了。”
“二郎相招,敢不快马加鞭?”罗为先大笑:“检阅军队好,不着急,不着急的。”
“罗公请,里头早就为您准备上了上房,冰桶等避暑之物亦是应有尽有,还请罗公去里头歇息。”贾贵躬身相让。
说话间,远处却是又来了一队人马,与罗为先的宽大马车不同,这一队人,却是十数骑士护着一顶青布小轿。
看到这顶青布小轿,本来要走的罗为先却也是停了下来。
“海龙王来了,当得迎他一迎!”罗为先擦着脸上的汗水,道。
泉州郑氏一族族长郑则仕。
与罗为先不同,这位却是做海贸生意的,家中数十条大船往来,是真正的海上巨擘,便是罗为先,对上这位,也是礼让三分的。
谁让罗为先要求着这位海龙王呢!
更为重要的是,这位海龙王,可不仅仅是一位生意人呢!
大船一出海,在海上做些什么,可就无人知道了。反正大宋每年出海的商船数以千计,总是会有那么一些葬身大海,再也没有回来的。
贾贵更是堆起满脸的笑容,一路小跑着迎了上去,看得郑为先脸上肥肉一抽一抽的。
以往,这样的人物,别说来邦州了,便是黔州,他们又岂会踏足?
任谁一个,在自己的地面之上,甚至于在整个宋国的商场之上,都是有着响当当名号的人物,现在,却一个个不辞辛苦地来到了这么一个外人眼中的穷乡僻壤的地方。
这三天,像这样的人物,一个接着一个地抵达了这里。
因为这里有一个人叫萧诚。
因为这里是黔州商业联合会的总部。
因为他们都是联合会的股东。
或者,当初他们投资进来的时候,并没有想到商业联合会发展到今天这个样子,也万万没有想到,这天下的时局,会发展到现在这个地步。
投资的时候,看着的是思州田,播州杨的面子,再就是三司使的面子。
萧家的倒台,曾经让他们好一阵子心惊胆战,生怕萧诚在西南也学着他的大哥来大干一场,真要这样一搞,上头一追查下来,他们这些人,只怕是不死也要脱层皮。
当时一个个的可都是如丧考妣呀!
可谁知道,萧诚居然向后大大地退了一步。
号称失踪了。
失踪得好啊!如此一来,大家便有了腾挪的余地,谁家还没有几个后台呢?运作一番,自然就是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更重要的是,萧诚这一退,把很多的真相,全都给掩藏了下来。
想想吧,连夔州路转运使李防都在帮着隐瞒,更何况他们这些真正的受益者了。
再者说了,萧诚这一退,是给他们余地,真要惹恼了萧诚,以萧诚在黔州的实力,闹将起来,谁也受不了。
所以,萧家虽然看起来倒了,但黔州商业联合会,却还在照常运营。
每个股东,屁也不敢放一个,规规矩矩的按着以前钉的规矩来做事,甚至他们还让度了一些自己的利益出去,免得萧诚狗急跳墙。
在他们看来,萧诚现在大概率会成为一个亡命徒的。
但事实的发展,又让他们跌碎了一地的眼镜。
朝廷让度了好大的利益给辽国,与辽国联合用兵围剿西北萧定。两场大战下来,大宋也好,辽国也好,在萧二郎的这位大哥面前,被打得丢盔卸甲,溃不成军。
耶律喜十万大军一朝尽丧。
大宋这边,竟然连太尉张超也命丧好水川。
萧定,彻底地成了西北王。
事实上的与大宋,辽国三足鼎立了。
在这些人看来,这可就真是天上掉下一个大馅饼,而且还是肉馅的,狠狠地砸在他们的脑袋之上。
怎么样财富才能来得最快?
当然就是与权力结合起来。
别看罗为先在郑则仕面前恭恭敬敬的,但比较起谁钱多,郑则仕还真比不过罗为先。罗为先怕郑则仕,是因为郑则仕喜欢掀桌子,动不动就派几个亡命徒抽刀子砍人的家伙,谁都有些怕的。
萧定无恙,而且成为了事实上的西北王,那萧诚的身价可就完全不一样了。在众人看来,即便现在萧诚站在大街之上去喊自己就是萧家二郎,官府上上下下,也只会装成聋子瞎子,听不到看不见。
除非朝廷啥时候在战场之上痛殴了萧大郎才能真正的直起腰板。
一年一百万贯的岁币。
说起来是朝廷赏赐给萧定的,可谁都知道,这就是朝廷上贡给萧定,拿钱买个平安罢了。
但平安绝对是拿钱买不来的。
朝廷年年都给辽国岁币,人家该打不照样还打?
理由还不好找吗?
如今黔州商业联合会的纸面上的实力,已经是相当地恐怖了。
抛开思州田、播州扬这两个最初的大股东不说,萧诚手里已经握有了天南军,天武军,韩锬麾下三千厢军,再加上刚刚在关岭那边整编出来的部队,加在一起大家能看到的,已经超过了一万五千人。
这些东西,都是在帐本上能看到的,因为他们的薪饷,都是商业联合会开的,换而言之,就是他们这些人拿着钱在养着这些军队。
天南军还算有个朝廷编制,其它的,没有一个是合理合法的。
换而言之,朝廷现在真要追究起来,他们有一个,算一个,都可以说是大逆不道了。
不过现在,谁还管得着他们呢?
河北那边,新上任的南京道总督耶律珍又在磨刀霍霍,双方签定的和平条约墨汁还没有干呢,边境之上的冲突,便已经此起彼伏了。
马兴,王俊焦头乱额。
陕西路上空空如也,朝廷费尽心思在往陕西路上调兵,比起河北那边多少还有些虾兵蟹将,陕西路可真是被萧定一扫而空了。
所以现在即便他们在西南整出一点儿什么事情来,朝廷也根本管不了。
而且,他们可不是造反呢!
他们只不过是想做生意而已。
只不过现在做生意的地盘有些小了嘛!
咱们大宋的商业已经开发到极致了,利润也基本上做到顶了,发展的空间,实在是太小了啊,辛辛苦苦地操劳一年下来,一盘帐,利润简直惨不忍睹。
怎样才能赚大钱呢?
当然是去开发那些人傻钱又多的地方啊!
可是那些地方的人却不愿意与我们老老实实的做生意,动不动就要强买强卖,要收我们的重税,那些头头脑脑土匪恶霸经常地抢我们的东西还不给钱。
这就是叔可忍婶不可忍了。
必须要教训他们,不然我们堂堂的大宋脸面往哪里搁哦。
嗯,我们也知道现在朝廷难得很,没精力也没时间帮我们出气,所以呢我们自己出钱请了一些颇有侠义之心的勇士去替我们讨还公道而已。
他们可不是什么军队,他们是义民。
大宋的义民。
像那个不识相,抢了我们商队的罗殿,现在便老老实实的与我们做生意了,至于以前的罗殿王那里去了,我们也不太知道啊!
那么大一片地方不能无主,所以我们又推举了一位德高望重的人做了那里的知县,嗯,就是当朝罗相公的公子呢!
您看,我们对朝廷可是忠心耿耿的,还在替朝廷教训那些不服王化的蛮夷呢,还在替朝廷开疆拓土呢!
最近,大理那边很不老实啊!
咱们大宋的人在那边屡受欺负啊!不就是看着我们大宋在北边和西北都打了败仗,所以就蹬鼻子上脸么?
这得要教训啊!
当然,萧诚一声吆喝,把这些大股东们一个个地弄到邦州这地方来,为的当然不仅仅就是要教训一下大理这么简单,他还有很多事情要与股东们商量呢!
各大股东们派驻在这里的联络人回去之后向他们的东家讲了萧诚的意思之后,所有人都瞪大了眼睛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天下还有这样的好事?
原本以为躺在家里分钱,已经是意外之喜了,现在居然还要让度一部分权力给自己?
一直以来,他们都老实得很,不敢与萧诚争夺这联合会的主导权。
说白了,就是因为萧诚的拳头硬嘛!
就算是郑则仕都老老实实,像罗为先这样的,就更怂了。
就算是萧家刚倒,萧定正在苦战,萧诚退居幕后的时候,他们都没有敢跳出来争权夺利,现在就更不敢了。
可是谁都没有想到,萧诚居然招呼大家一起来分果子了。
这能不来吗?
要是不来,自家的果子被别人分走了,自己岂不是要吃大亏?
把生意做到这个份儿上的,谁不知道要是没有权力来护驾,生意迟早是要被别人一口吞掉的。他们每年要洒出去多少钱来保证自家的生意顺顺当当?
他们谁不是大把送钱扶持寒门学子读书?
谁不是在家乡修桥铺路赈危济困?
为的啥?
天生就是善人?
当然不是。
所以,即便是罗为先这样出个门几乎就要脱掉一层皮的人,也不敢在这样的事情之上有半点怠慢,再辛苦也是要亲自赶过来。
第二天,萧诚并没有赶回来。倒是思州田畴、播州杨庆不声不响地赶了过来。这二位想出一趟自家地盘,可得掩饰了行藏才行,这二位都来了,可见这一次会议当真是不同一般了。
但真正让这些千里迢迢赶过来的商人们震惊的是,他们在这里看到了一个绝对出乎他们意料之外的人。
广南西路招讨使岑重。这位岑重,可算是真正的朝堂重臣了。
岑重与萧诚的关系非同一般,年初岑重上任之时,便是萧诚借了他一千精锐去广南西路的,近一年来,岑重在广南西路的名声,与当初陕西路上的马兴马砍头有的一拼了。
但也正是这样的血腥手段,让广南西路立时便安靖了下来。
大宋的文臣们,杀起人来,可比武将们厉害得多。
武将杀人,很容易弄一个乱杀无辜的帽子戴头上。
文官们,特别是到了一定级别的文官们,就没有这个忧心了。
一时之间,岑重居所的门槛都快要被人踏破了,这些人商人们,如同闻着了臭味的苍蝇一般扑了过去。
广南西路,那也是好地方啊!刚刚被崔重清扫了一遍,干净得很呐,正是进入的好时候。而且他既然出现在这里,自然也就是联合会的自家人了。
肥水不流外人田嘛!
当然,这里自家人多得很,谁能多分一点还是能看各家本事的不是吗?
倒是播州扬、思州田,被人冷落了。
这两家,在本地是家天下,下不了手,赚不了多少钱。他们自然就兴趣缺缺。
第三百七十八章:话说一半有留白
田畴拿起一把小剪,轻轻地剪去了一截烛芯,屋里顿时便显得明亮了一些。在他的对面,播州知州杨庆双手环抱在胸前,闷目沉思,脸上神情不时变幻,显然,有些事情,直到现在,他也还没有拿定主意。
商业联合会的其他人这一次聚集在这里,是来表达他们的权力,同时也是一个瓜分未来若干年各个方面的利益的。而他们,则是在这个聚会之上,要面临一个重大的选择。
这个选择,会让两家就此踏上另一段光辉之旅,还是马失前蹄,就此渐渐沉沦,现在谁也说不准。
这便让两位家主不敢轻易地放下手中的筹码。
落子无悔。
这可不是在黑白枰上的对弈,真要耍起赖来,还是可以悔上几步棋的。
但作为搏弈天下的棋局,每一子落下,都会带来相应的变化,不同的选择应对着不同的结局,基本不会给你多少后悔的机会。
即便给了,将要付出的代价,也会让你元气大伤。
沉沦只是一个最轻的惩罚,因为这还只是一种慢性的自伤。
严厉一些的,只怕就会身死族灭。
这样的事情,在浩如烟海的历史之中不胜枚举,闭着眼睛,也能拎出来几件。
“也许可以再看看,再想想!”杨庆睁开了眼睛,望着对面的田畴。
田畴笑了起来,道:“不是不可以,只是我担心,萧二郎不会给我们太多的机会。眼下,他的翅膀可是已经硬了,硬到即便甩下我们,他照样可以展翅翱翔。”
“我看萧二郎也应当不是那种过河拆桥的人吧?”杨庆摊了摊手,“开局这时,如果没有我们两家的帮助,他岂能走到今天?”
“以前的,他已经给予了回报!”田畴淡淡地道:“以后的,他也给了我们选择权,选不选,都只是在我们自己的一念之间。只不过杨公,早选和晚选的差别,那可就太大了。”
看着面前厚厚的一叠卷宗,杨庆也沉默了下来。
早选和晚选,差别的确是很大,更让他不甘的是,到了眼下这个时节,如果不再加码投入进去,就有可能被边缘化,甚至被踢出局,真要这样了,先前的投入岂不是就白辛苦一场了吗?
这两年的回报的确是丰硕,但如果把眼光放得更长远一些,联合会能够带来的巨大的利益,就更让人难以割会。
但是,想要得到更大的回报,就要付出更多的东西。
甚至于,自主权。
而这,则正是杨家、田家不愿意、不舍得、不甘心的原因所在。
门轻轻地被敲响,田畴抢上一步,拉开了房门,一身素衣的萧诚满脸汗渍立于门外,正微笑着看着他们。
“杨公,田兄,累你们久等了,我也没有想到此次去关岭,竟然耽搁了两天!”拱手致歉,萧诚道。
田畴与杨庆都没有想到萧诚竟然刚回来便来找他们,看萧诚的样子,分明是刚刚跨进家门,只怕连水都还没有喝上一口吧。
显然,萧诚对他们的重视是无以复加的,这让二人倒是颇为欢喜。
“关岭军队如何?”请了萧诚坐下,杨庆亲自倒了一杯茶,推到了对面的萧诚跟前。
“出乎我意料之外!”萧诚笑道:“罗雨亭与王柱这一文一武,倒真是配合默契,如今,不到半年时光,罗殿境内的流匪已经被一剿而空,生产生活完会恢复了正常,官府已经开始了常规的治理,而王柱,也在那里整编了整整一个军二千五百人规模的军队。原本以为这刚刚组建起来的一支部队不会有多大的战斗力,真有事的时候,也就能帮着维持一下治安,做做跑腿的辛苦事,不想那王柱治军之能竟然不下杨万富,我在这支部队的身上,看到了河北边军的影子。”
王柱的底细,在场的几人,当然也是清楚的。
而这也代表着,萧诚的实力,在更进一步的增长之中。
两位家主,还是习惯地以军事实力来衡量一个人的力量。
“杨公,田兄!”萧诚的目光扫过桌上那厚厚的卷宗,像这样的东西,来到庄子里的每一位客人,都会收到一份,这是对商业联合会接下来的规划。
这是黔州商业联合会成立以来的第一次全员大会。
连萧诚也没有想到,竟然一个不拉,全员到齐,而且来的,基本上都是能当家作主的人。
这从另一个侧面也说明了,如今商业联合会的实力,以前前景。
话话这些人,谁不是千年的狐狸成了精的人物,要不是有利可图,前景可期,他们谁会巴巴地钻到山沟沟里来?
“这份规划,二位想必已经仔细看了,里头一些没有明说的东西,想必二位也能体会到!”萧诚笑道:“所以,需要二位作出决择了。我绝不勉强二位,也不会采取什么手段来影响二位的决断,因为萧某不会忘掉二位最初对我的帮助。所以,不管二位做出什么样的选择,萧崇文都会尊重,不管你们做出什么样的选择,我们以后,都还是朋友,或者说战友。”
萧诚开门见山,没有半点掩饰,直截了当地。
“不绕圈子,直奔主题,我想,这是我对二位家主最大的尊重!”
黔州商业联合会如今实力强劲,不管是在商业上,还是在军事上。但在商业联合会内部,抛开那些大商人而言,影响最大,实力最强的三股势力,现在却并不是一个主体,最多算是一种利益的暂时联合体。
萧诚,播州扬,思州田。
这样的格局,必然会对接下来联合会的进一步发展构成极大的阻碍。
所以,萧诚想要统一事权。
播州与思州两地,奉大宋官家为主,但在本地,他们却拥有绝对的权利,实施的是完全的自治。官员由自己委派,有着属于自己的军队。对于朝廷而言,他们是听调不听宣的。
说白了,只要不造反,他们在自家的领地上,想干什么朝廷都不会管。
多年以来,朝廷对他们也不是没有一些想法的,两方博弈的结果,基本上都是以朝廷偃旗息鼓而告终,主持此事的官员,也因此而下台。
因为播州、思州有一点把握得很准,那就是朝廷绝对不想西南乱起来。
而他们,又绝对有让整个西南糜烂的本钱。
在朝廷面对着辽国这个大敌的时候,委实不好对他们怎么样。
不是说不能用兵,但一旦对其用兵,整个西南便要乱,西南一乱,辽国便要趁虚而入。算来算去,让他们自治,也还算是一桩不错的买卖。
当然,朝廷不来硬的,不见得就不来软的。
有时候软刀子杀人,虽然用得时间多,速度慢,但却更加地让人无奈,让人有心无力,有劲儿没处使。
在这上面,朝廷还是有高人的。
播州、思州事实上也就面临着这样的一个状况。朝廷从文化、经济等各个方面下手,多年持之以恒地挖着他们的墙角,水滴石穿啊!只要功夫下得深,便是铁棒也能给他磨成针。
播州思州大量的人才开始外流,但凡有点儿本事的,人家都要去效忠君王了。赵宋百年养士还是极有成效的,再加上有心人在其中的大力推动,播州思州几乎留不住人才。
再就是经济之上的围剿了,与大宋这个庞然大物比起来,播州思州只能算是一条小泥鳅,其实就在萧禹当三司使的时候,也干过这方面的事情。
也正是因为日子一天比一天艰难,田家,杨家才想着要谋一条出路。
不然,朝廷终有一天会露出他狰狞的面目,只不过真到了那一天,只怕田杨两家的后人,就难得善终了。
萧诚入黔,双方一拍即合。
只不过这两家想着要破局,却也是万万没有想到,萧诚竟然在西南有反客为主的这一天。
到了现在,萧诚相对他们来说,已经变成了一个可以拿捏他们的势力了。
“崇文,总得要有一个共赢的法子才行。”田畴道:“不然,即便我是家主,这件事也照样办不下来的。”
杨庆点头道:“是啊是啊,崇文,事权统一之后,官员要统一委派,财赋要统一支配,军队要统一指挥,我们,还剩下什么呢?剩下联合会里面的投票权吗?这样一来,只怕家里立马就是要翻脸的。”
萧诚微笑道:“这正是我要跟二位好好解释一番的地方,事儿虽然的确是这样的,但真要完全做到这一点,却时面要一个较长的过程来过渡的。而我想,二位最在意的,其实还是军队的指挥权是不是?”
田畴嘿嘿一笑。
他们在西南,向来就是奉行拳头大的更有道理。
“军队在战略上面,当然要归入到联合会的统一指挥之下,但具体到战术层面,也就是领军人物上面,这是无所谓的。”萧诚笑道:“杨家也好,田家也好,自然都是可以领军的。”
“可是联合会有权将他们换掉。”杨庆强调道。
“别忘了,你们也是联合会的高层,而且是具有决定权力量的高层。”萧诚拍了拍桌面厚厚的卷宗,“杨公,田兄,难道你们没有看组织架构吗?”
“还没有仔细看。”田畴诚实地道:“太厚了,而且昨天贾贵与我们谈了你的想法之后,我与杨公便一直辗转反侧,难以入眠。”
“作为商业联合会最初始的发起人的我们,作为实力最为强大的我们,自然有着其它人所不具备的特殊的权力!”萧诚笑着道:“所以,在联合会的权力架构之上,有一个常任委员会。现在,这个委员会还只有三个名额,那就是我,你,他!”
萧诚的手指头,从自己身上移到了杨庆,再指向了田畴。
“常任委员会的权力特殊在哪里?”
“常任委员会可以否决联合会的提案,换言之,联合会的任何一项提议,都必须得到常任委员会的批准才能够正式实施。否则,他们就得拿回去重新修改。”萧诚笑道。“所以,你们仍然会是你们。你们所拥有的并不会减少,而只会随着联合会势力的扩充,而一步一步的增长。二位,如果你们二家全力以赴的加入到联合会中,联合会的实力便将成倍数增长,我们便也能更早地投入到南下的大业中去。”
“这个常任委员会的会员,是会增加的吧?”仔细看了一些条款,田畴问道。
“如果需要增加,则必须得到所有常任会员的批准,有一个不同意,那就不行。”萧诚笑着回答。
田畴这才松了一口气,也是,按照这个设计,联合会的实际权力,实际上就是掌握在这个常任委员会手中的,委员会中的人越多,权力就自然会被摊薄,即便是萧诚,也不愿意看到这样的事情发生吧?
权力,自然是握在手中越多越好。
“这一次广南西路招讨使岑重也来了,他如果要加入,这常任委员会中,只怕少不了他一个吧?”杨庆道。
“我这位大师兄得到了风声,不请自来!”萧诚有些无奈地道:“不过二位,如果他真愿意加入咱们这个小团体的话,你们不觉得是一件好事吗?他真想加入,难道我们还吝于一个常任委员的位子给他吗?”
田畴、杨庆都是频频点头。
的确,岑重真想加入,他们二人举双手双脚赞成。这位在大宋官场之上的影响力以及现在的职位,对于他们接下来的发展大计,那可是大有帮助的。
“我们还要细细地研究一番,崇文不会笑话我们吧?”田畴道:“必竟事关家族百年大计,马虎不得。”
“自然,自然。”萧诚站了起来,笑道:“正好,我去与我那位大师兄好好地谈一谈。”
走出了这二位的住所,萧诚忍不住笑了起来。
诱人的鱼饵已经抛了出去,不怕这二位不上钩。
他说了假话吗?
一点也没有。
不过有一点就是萧诚没有把话说完,在那份计划书中,在萧诚与二人坦诚的交谈之中,有着大量的留白,这才是关键。
第三百七十九章:一大一小 两只狐狸
左手一壶酒,右手提着一只烧鸡,萧诚来到了岑重的房门,拿脚轻轻一碰,吱呀一声,门居然就开了。
萧诚有些愕然地向内看去,却见岑重手握一本书坐在桌前,此刻眼睛却正看着他。
显然,这位猜到了萧诚会来,所以给他留了门。
“大师兄!”萧诚笑咪咪地跨进了房门,反脚一勾,把门给带上了,走到了桌前,将酒和烧鸡放在了桌上:“怎么也没有想到您居然也来了!”
岑重一笑道:“要不是魏武跟我说起,我还真不知道你在开这个大会呢!小师弟,你恁地不讲义气,这样的事情,居然不叫上我?”
萧诚将桌上倒扣着的茶杯翻了过来,一边往内里酌酒,一边道:“委实是大师兄头上的官帽子有些吓人,我们这头的事儿,说起来呀总是不大规矩,有些离经叛道的,不敢连累大师兄啊!我真要叫了,大师兄来了吧,指不定就要遭物议是非,不来吧,又觉得伤了你我师兄弟感情,岂不是要左右为难?早知道大师兄是这般想法,我定然是第一个就去请您了。”
拿起酒杯,岑重一仰脖子一饮而尽。
“从荆王**于内宫之前,我就觉得,大宋,兴许要换个活法才行了。”
萧诚一怔:“大师兄居然是荆王殿下的人,这我可一直没有听说过!”
“君子不党!”岑重瞪了萧诚一眼:“只不过,我是可惜荆王,也是可怜大宋,当然,也是痛恨官家。好好的一副牌面啊,硬生生的被他打成了这副模样,真是让人无法想象。这一回,我是真正见到了什么叫做亲者痛,仇者快。”
萧诚笑着撕了一条鸡腿递给了对方,道:“大师兄,说来不怕你笑话,现在,我就正在结党呢!”
“君子群,不党!”岑重正儿八经地道:“志同道合,可谓之群。”
萧诚举杯抿了一口,点了点头。
从一开始,他就知道自己这位大师兄,可不是那种拘泥不化的酸腐读书人,心思灵活,手段犀利,是一个正儿八经的做事的人。
要不然,他也不会一上任就跑到自己这儿来又是借将又是借兵,一点儿也不忌讳自己现在的身份。
很显然,他更看重的是结果。
而且在广南西路,自己这位大师兄的声名,差不多要与马砍头并驾齐驱了。
这样的名头,都是杀得人头滚滚得来的。
“大师兄,你真准备加入联合会吗?”萧诚替大师兄倒上酒。
岑重似笑非笑地看着萧诚:“小师弟,要是我不加入的话,你就不会向我那里伸手吗?”
萧诚干笑几声:“其实不需要我伸手啊,从一开始,大师兄不就已经邀请我入局了吗?”
“所以说啊,我不加入的话,以后指不定处境会很尴尬。我还想当当广西路的安抚使呢!”岑重淡淡地道:“而且我看你黔州这几年颇有气象,手里有兵有钱,不借你这股子春风吹吹,我才是真傻了。”
“大师兄愿意加入,于我而言,是意外之喜!”萧诚道。
“我可是要进常任委员会的,别的位子给我,我可不要!”岑重直视萧诚:“不要想糊弄我,我在贾贵那里已经看到了你的规划书。”
“自然!”萧诚道:“有了您,在以后与播州扬,思州田的较量之中,我便更有把握了。”
“他们不是你的盟友吗?”岑重一怔。
“即是盟友,但同样,在某些方面也是对手!”萧诚道:“他们化地方为己家,这可与我理念不符,总得要慢慢地将他们扭过来,这期间,自然是既要合作,又要斗争的。他们会得以一些东西,但同时也要失去很多东西。但总的说来,以后想再随心所欲可不成了,在哪里都不成!任何事情,都必估在规矩之内施行。”
“你定的规矩?”
“联合会的规矩!”萧诚道。
“明白了!”岑重点了点头:“还有一件事,这一次我专门过来,一是为了你这个大会,二来是我收到了情报,交趾那边有些异动。”
“有这样的事?情报准确吗?”萧诚一下子坐直了身子。广南西路已经被他视为联合会的一部分,自然不能容许有人向他伸手。
“情报准确。”岑重道:“我在广南西路杀得太狠,而且现在我正准备把手脚往旁边探一探,所以触碰到了一些人的痛脚,这一次,不是交趾人胆子大敢来摸我的屁股,实在是内里有人吃了熊心豹子胆,在别人的怂恿之下,竟然勾结外人想来算计我。”
“倒也有想法!”萧诚道:“最好的,就是把大师兄你宰了,这实在是一劳永逸的办法,次一点的,把广南西路刚刚安定下来的局面再一次剿乱,到时候一个无能庸官,刻薄好少,寡恩少义的大帽子往你头上一叩,估计你就要回汴梁台寺里走一遭了。赵宋官家可还记恨着你呢,真要落在他们手里,扒了官袍就算是不错的结果了。”
“这些人未免也太小看我的手段了!”岑重冷笑:“我宰了一些,留了一些,留下的那些人,我岂有不上些手段的道理?现在好得很,让我抓住痛脚了,而且学能顺藤摸瓜,把手往东路那边伸上一伸,谁让他们这一次也插手了呢?到时候是乖乖地向我低头,还是我公布那些证据让他们掉脑袋,就由着他们选了。”
“大师兄要怎么做?”转动着酒杯,萧诚问道。
“我现在手里的力量都被他们摸得很清楚了。”岑重道:“我要是提前布置,肯定就要打草惊蛇,所以这一次来,还要找你借兵。”
“魏武不是已经扩军三千了吗?还不够用?”萧诚有些惊讶。
“我那里虽然有三千兵,但能跟你这儿比吗?战斗力相差很远,装备更是简陋,更重要的是,里头还有一些人,我不能完全信任。”岑重眯起了眼睛,道:“而且小师弟,这样的机会,可是不多,过了这个村,可就没有这个店了,一旦把对手弄怕了,以后再想找到这样的机会,只怕就没有可能了,所以,你不觉得我们要弄,就弄一把大的吗?”
看着岑重笑得跟个老狐狸似的,萧诚也不由得摸起了下巴。
“先来个引蛇出洞?”
“再来一个祸水东引?”
“然后驱虎吞狼?”
“最后一箭双雕?”
两人你一句,我一句,顷刻之间却是都明白了对方话里的意思,不约而同地哈哈大笑起来。
“如此一来,大师兄你的广西路安抚使可就离得不太远了。”萧诚道。
“我是联合会的常任委员!”岑重摇头晃脑地道:“而且还可以借着这个机会,在交趾打下几个钉子,这是他们无事生非来惹天朝上国,可不是我们去招惹他你说是不是?”
“正是此理。”萧诚连连点头:“等到我们收拾了大理国,回过头来,便好好地教训一下他,说起来汉唐以降,交趾可都是咱中华领地,那些地方豪强居然分裂国土,是可忍孰不可忍啊,必须要收回来。”
“肯定得收回来。”岑重道:“等我当上了两广路安抚使,这件事,就是重中之重。”
“干杯!”
“干杯!”
两人手中的酒杯重重地碰在了一处。
萧诚熏熏而去。
岑老夫子却是来到了自家儿子的房间。
“崇文所为,从根子上来说,是真在挖在赵宋的墙角的,其实也不仅仅是在挖赵宋的墙角,他在挖自秦汉以降,所有王朝的墙角和基石,你确定要加入进去?千里,这样做很有可能声败名裂,遗臭万年的!”岑老夫子忧心忡忡。
他这些日子,就一直呆在邦州,很多事情,以他的阅历,自然能看得一清二楚。
岑重哧的一笑:“阿父言重了。不就是要把皇帝当作菩萨供起来嘛!又不是要改朝换代篡位谋反!自秦汉以来,皇帝被供起来当泥雕木塑的事情还少啊?”
“你知道这是不同的!”岑夫子瞪起了眼睛。
“自然是不同的。”岑重淡淡地道:“过去那些,是奸臣、权臣架空皇帝,换汤不换药,不管这奸臣或者权臣生前如何气焰滔天不可一世,但只要一死,立马就会被反攻倒算,然后这天下便又归回到了明君治天下的旧路之上去。口含天宪,言出法随,哼哼,那个当上皇帝的不想过这样的日子呢?可是如今崇文所为,却是要给皇帝立规矩,也是要为后世立规矩,这样宏大的事业,儿子岂有不参与进来的道理,一旦成了,儿子可就要名垂青史。”
“败了呢?”岑夫子冷冷地问道。
“大丈夫生于世,不能留芳千古,遗臭万年也是一个不错的选择。生当五鼎食,要不然就死亦五鼎烹!”岑重笑道。
岑老夫子拂袖而去。
看着父亲的背影,岑重耸了耸肩膀,父亲老了,没有了年轻时候的冲劲,犹记得父亲最后一次参加进士试是与自己一起上的,自己考上了,他还是没上。当时父亲可是怒发冲冠,很是臧丕了一番时事朝廷,也就是从那时起,父亲再也没有踏进过试场。
如今,父亲再也没有了当年的意气风发,却只想着含饴弄孙,享受天伦了。
把天子架起来,是个很大的罪过么?
啊呸!
岑重冷笑。
你不是号称天之子吗?不是说君权神授吗?
那你就好好的当你的神仙去。
人的事情啊,交给咱们这些凡人来经管就好了。
到了给你上香叩头的时节,大家伙聚在一起,给你上柱香,把你拉出来给万千普罗大众展示一下你的英姿就行了。
这样一来,你永远也不会犯错是不是?
这样一来,你就可以一直呆在皇帝的宝座之上。
这样一来,也就没有人再羡慕你这个位置上的无限风光了。
这样一来,谁来稀罕你这个皇帝位子呢!谁还有事没事地喊一声皇帝轮流坐,今年到我家呢!
这样一来,天下少去了多少纷争啊,那些改朝换代的战争啊,造反啊,还有必须存在吗?
所以,这是造福天下的大好事啊!
神的归神,人的归人。
萧崇文要将皇帝弄成神,岑重举双手双脚赞成。
萧诚有些踉跄地回到了自己的居所,江映雪早就候在了那里,自从京城传来了令所有人都震惊的消息之后,江映雪便一直呆在邦州。
她知道,这个时候,萧诚最需要的,或者就是亲情的温暖。
将自己浸泡在温热的水中,头枕在江映雪的肩上,享受着对方葱葱十指温柔的按摩,连日奔波的疲乏,倒是十停之中去了七八成了。
“最难的几个,二郎倒是一个晚上便全都谈妥了!”一边轻轻地揉着萧诚的太阳穴,一边与萧诚说着闲话。
“不不不!恰恰相反,他们几个,反而是最容易谈,也是最容易让人信任的,因为他们目标明确。”萧诚道:“不但是经济上的目标,还有政治上的目标以及更高一层级的人生目标的追求。而剩下的这些商人之中,有些好谈,有些还就真不好谈了。”
“比如说郑则仕?”江映雪道:“这个人有钱,有独属于自己的武装,多年以来,一直便在海外经营着退路,是典型的狡兔三窟之辈,这样的人,要让全部投入进来还真不是易事。二郎明天是准备先与他谈的吧?”
“嗯,与他谈。郑则仕的背后啊,没有官员做靠山,他所有的关系网,全是拿钱堆出来的,所以他一直都很渴望安全感,正是因为缺乏这个东西,所以他才会在海外经营退路。那些吃着他喝着他的官员,却又并不想与郑则仕靠得太近,因为他们知晓郑则仕实际上是一个什么样的人,知道这家伙手上沾着血,生怕与他靠得太近一旦有事最终脱不了身。因而郑则仕也明白,自己真要翻了船,这些人是帮不上太大忙的,所以当初你一拉他,他立马就愿意与我们结盟。”
“二郎很看重他?”
“对,所有的商人之中,他的重要性在我看来,排在第一位!”萧诚把脑袋没进了木桶之中,咕咕地吐了几个泡泡,重新露出脑袋道:“这个人,我是一定要把握住的。”
第三百八十章:海龙王
脸上刀刻一般的皱纹,瘦瘦小小的身材,青筋毕露的一双大手,这样的一个人,丢在田间地头,与那些一般的老农,也看不出有多大的两样。
而这,便是郑则仕,一个在外头人看起来平平无奇的小老头,但在业内,却是如雷贯耳,能让从事同一个行当的人顶礼膜拜的传奇。
那怕他已经上了岸,但大海之中,仍然留传着他的传说。
郑字大旗,横行海上,基本没有人敢招惹。
一碗小米粥,一碟疙瘩菜,便是郑则仕的早餐。
庄子里的大小厨房准备了充足的饭菜,客人可以根据自己的喜爱随意点菜,而从这里头,便看出了很多的差别。
大部分都是如同罗为先一般,食不厌精,脍不厌细,有的甚至还带上了自己的厨子,自己准备食材,自己作饭菜。
而郑则仕就实在是太简单了。
喝完了小米粥,这位富可敌国的小老头,居然还双手捧着碗,伸出舌头将碗舔得干干净净,真是让站在屋门口的萧诚有些惊讶。
看到萧诚过来,郑则仕也明显有些意外,但旋即却又恢复了平静,一手将碟子里最后一块疙瘩菜捞了起来丢在口中,一边走向萧诚。
“签判昨日回来,我原本想着至少我也要等到晚上或者明天才能与签判单独见上一面的,倒真正是想不到,今儿个一大早,您就到我这儿来了,难怪一起床外头喜鹊就叫个不停呢!”郑则仕看起来平静的眼眸之下,掩藏的却是丝丝喜悦。
这是一个很简单的道理。
如今萧诚是联合会的实际控制者,有地盘,有钱财,有军队,而这,正是郑则仕一直以来想要攀附上去的人物。
最开始投资联合会的时候,郑则仕是完全没有想到今天的。
那个时候,江映雪找上门去,郑则仕看中的是江映雪身后的背景,反正现阶段对于郑则仕而言,钱不再是问题,问题是怎样才能保住家族永享富贵,绵延不绝,所以,他四处撒网,到处结善缘。
但随着时间的推移,随着局势的发展,郑则仕赫然发现,自己当初并没有太过于重视的一处投资,居然有可能长成一株参天大树。
直到这个时候,他才后悔自己投资的少了。
可是这个联合会,似乎却没有让人追加投资的打算。
实际上,现在的联合会,大概率已经不需要外人再投资入股了,因为他已经真正实施了正循环,自己能够源源不断地创造财富了。
有军队,有地盘,有丁口,而且还没有什么制约,还有什么能比这样更挣钱呢?
自从进入了联合会控制的地盘之的一,郑则仕看到的,便是与其它地方几乎是截然不同的一个世界。
那种欣欣向荣蓬勃发展的势力,便是瞎子也能看得见。
不过郑家的势力一向都在海上,海外,海中的龙王上了岸,也得向岸上的恶犬低头,这就是事实。郑则仕上岸这些年来,一直都想努力地融入到上层的圈子中去,但奈何,钱洒了不少,仍然在外围晃荡,进不到核心圈子去。
核心圈子就那么大,大概是人家本来就嫌挤了,再进来一个,岂不是又要切走一块蛋糕?
那自然是不愿意的。
可是匹夫无罪,怀璧其罪啊!
挤不进核心圈子,郑家便有可以盯上的危险。像他们这样在岸上没有多大势力,却又富可敌国的家族,在很多人眼中都是一块大肥肉。
这也是郑则仕不得不在海外谋求退路的原因所在。
可是如果能在大宋生活,谁愿意去海外那些蛮夷之地过活呢?
那只是迫不得已最后的一条路而已。
当然,如果不得不走的话,郑则仕也不会介意在走的时候,给那些人一个重重的教训。
但这样一来,可就真的回不来,以后,也就只能做一个真正的海盗了。
那里像现在,做个兼职海盗,两头赚钱更舒坦呢!赚了大钱,回到大宋,这样的享受,啥地方也比不了啊!
所以这一次,郑则仕是相当地重视联合会的股东会议的,他甚至已经决定在与萧诚私下的交涉之中可以让度更多的利益出来,只是为了让自己与联合会绑得更紧。
萧诚,对于郑则仕来说,现在可是真正的奇货可居。
抛开他本身在西南的势力不说,光是一个西北王萧定,就是一块明晃晃的金字招牌啊!
不过自家人知自家事,在岸上,自己能拿得出手的本钱不多,而且人脉也远远不能与其他人相比,就拿那个罗为先来说,别看他对自己毕恭毕敬的,其实只不过是希望自己在海上别抢他的货罢了。
毕竟丝绸出海,那才是真正的暴利。
而其它人,特别是那些当官的,谁会把自己放在眼里,谁不认为自己是蛮子!
他没有想到,萧诚今天一大早就来找自己了。
昨天晚上这位才回来呢!
然后就去找了播州杨、思州田以及广南西路招讨使岑重。
这是可以想象的。
但想不到的是,自己居然排在第四个!
太让人意外了!
开门见山。
坐在郑则仕的对面,萧诚直接问道:“郑公,现在你有多少条船?有多少人?我说得是所有,包括你在外面的。”
郑则仕一滞,见惯了大宋那些说话云山雾罩,欲迎还拒作派的官员,猛一下子还真不习惯萧诚的直截了当。
沉吟了一下,才道:“不瞒签判,大船七十六条,在这条线上吃饭的,有五千余口子。其中三千出头是能上船的,剩下的一些在泉州家里,还有一些在岛子上。”
这是真接把家底儿都漏出来了。
郑则仕的坦承,让萧诚有些意外,但对方的实力,也有些让萧诚震惊。
大船七十六条,差不多就可以算是七十六条战船了。这些跑远海的大船,基本上都是两用的,水手,当然也是两用的。三千能上船的,就是三千水兵。
瞅着郑则仕的模样,萧诚觉得更可爱了一些。
“未来五年里,每年联合会将再为你注入最低五十万贯,而我们希望,你的船队和水手人数,能够再翻上一番。”萧诚道:“至于你正在经营的那个岛,我希望他成为一个中转站,而不仅仅是一个避难所。现在正值联合会要用兵的时候,的确拿不出来更多的钱,但以后,会给你补上。”
“钱不是问题!”郑则仕坐直了身子。“不瞒签判说,如今我郑家在泉州已经被人盯上了,处境艰难。”
萧诚一笑道:“这不是问题。马上,我会让广南西路招讨使岑重以及夔州路转运使李防两位的人去泉州你家一趟,郑家不妨大肆招待宣扬一番。另外嘛,我听说郑家第三代,有着好几位聪明仱俐的姑娘都已成年,而我有一义弟叫韩锬,郑公知道吧?”
“铁锤将军韩锬?”郑则仕顿时脸上露出喜色,这位韩将军,别看带着的名义上是厢军,实则上,这是商业联合会麾下最为精锐的军队,足足三千之数,比起天南军、天武军,那是联合会真正的亲儿子。“他愿意娶我郑家之女?”
郑家之女,因为有着海盗的背景,在泉州,那些知晓根脚的大户人家、名望人家可都是是不愿娶的,而一般的人,郑家又看不上,这就让郑家的女儿,着实愁嫁。
“我只担心你郑公看不上他是个铁匠之子呢!”萧诚大笑,“他这里,完全没有问题。”
“郑家求之不得!”郑则仕喜出望外。
韩氏一家现在在联合会中可是红火得紧。韩钲负责从矿山开挖到冶铁炼钢再到武器打造一条龙的产业,是整个联合会的根基之一,韩锬是手握兵权的将领。而韩家与萧家的关系非同一般,萧诚一直以兄弟待韩锬,这样前途无量的家族愿意娶自家女儿,郑则仕岂有不愿意之理?
“如此一来,泉州那些不开眼的想要动你们的人,就得好好惦量惦量自己够不够份量,假如这样还不能让他们收手,那他们就纯粹是找死了。”萧诚脸上煞气一闪即逝,“老虎不发威,就被人当病猫,老虎一发威,那就是要人命的。”
“签判,扩充是很容易的,钱也不是问题,但扩充之后,不仅仅就是走海贸吧?”郑则仕问道。
“当然!”萧诚道:“郑公,联合会未来需要一支水师,你行海贸,见多识广,当知天下之大,我们现在所居不过一隅而已。未来终有一天,我们会与其它地方的人迎面撞上,到时候,还不是照样要刀兵相见!那个时候,水师的力量强弱,将会决定一个国家的强弱,我希望郑家,到时候能成为中流砥柱。”
“郑家当然愿意。”郑则仕喜道,如果真有一天,他们可就从海盗之家变成将门世家,这就算是转正了。
“而现在,海贸仍然是最赚钱的生意,以前郑公心有顾虑,不敢大干快上,现在,甩开膀子大胆去干,联合会在后头给你撑腰呢!你现在,也算是有组织的人了。”
两人相视,都是不由得大笑起来。
“另外,有空的时候,也可以去高丽啊,琉球啊,辽国海岸线去逛上一逛,转上一转。郑公,有时候我觉得啊,抢,还真是比做生意更来钱。”萧诚压低了声音道:“而且抢敌人的,那就更爽了,这一进一出之间,一能弱敌,二能强己,三能练兵,当真是一箭三雕啊!”
郑则仕看着眼前这个年轻人,当真是越看越喜欢,越看越对胃口,萧诚一点儿也不像一个读书人,那些人动不动就是以德服人,给你讲什么圣人大道,听了就心烦。殊不知在大海之上,任你舌灿金莲,也抵不过当头一刀。
“签判,我知道好些岛国,富得流油,以前不敢干,现在......”
“干得赢就干。”萧诚凑了过去,两个脑袋靠在一起,道:“钱要,物资要,便是人,也可以要啊,你瞧我们现在,哪儿哪儿都差人呢!不管是矿上还是工坊,都需要大量的人来做活儿。”
“明白了!”郑则仕兴奋地搓搓手:“有了签判撑腰,那老头儿也要抖擞精神,亲自去走上几趟了。”
“重要的还是要培养更多的子弟,要后继有人。”萧诚笑道。“另外郑公,内河水师,你可也得考虑考虑,特别是人才的伫备。”
“签判,内河水师与海上的还是有很大区别的,如果联合会有这个需要的话,老头建议还是在现有的那些内河水师之中去发现、收买。”
“郑公有相熟的人?”
“都是在水上讨生活吃饭的,多多少少还是知道一些的。”
“那这件事就由郑公来办!”萧诚立马很爽快地将球踢了出去,并不怕郑则仕趁着这个时候做什么小动作。现在,联合会还真用不着内河水师,只不过选搭上线,做个准备,兴许将来什么时候便用上了。
“郑家上岸之后,也有一些子侄不再到海上讨生活,转而在陆地之上倒腾,其中也有几个人可堪一用。”郑则仕看着萧诚道:“这一次也跟着我过来了,有文有武,如果签判看得上眼,这几个人便留下来听签判驱策,也是他们的一番造化。”
这便是准备派遣质子在自己这里吗?萧诚不由一笑,不过郑家既然巴巴地把这几个人送到自己面前,才能之上就应当错不了。而自己现在差的是什么,不就是人才吗?
连思州播州这样的地方,都被朝廷将人才吸得差不多光光的了,就遑论黔州这样的地界了,对于人才,萧诚现在是求之若渴,来者不拒。
“郑公,你这是急我之所急,想我之所想啊!”萧诚开心地道。这一次,来到邦州的这一帮子人中,能想到这一点儿的,可还真没有几个。
驰骋大海的海龙王,与其他人果然是有着绝大不同的。
没有这份玲珑心思,又怎么会有今日的成就呢?
第三百八十一:套牢
此时,宋朝的海上贸易,差不多便是宋国的经济支柱,进出口货物多达四百余种,分为了宝物、布匹、香料、皮货、杂货、药材等等,而海贸的线路,也多达六条。至三佛齐,是大宋与南海交往的必经之地,至婆露国航线,主要是交易胡椒,至蓝里、故临航线,象牙、苏木等就是这条航线之上的主要货物,至大食航线,此时阿拉伯帝国的首都巴格达可是国际贸易中心,大宋把丝绸、瓷器、纸张等物运至那里,再带回来香料、药材、犀角、珠玉等物,至东非航线以及对日、高丽航线。
此时宋朝的海船技术,亦达到了世界顶点,往来中西方航线上的船只,几乎都是大宋所造。可以说在大宋在陆地之上被辽国挤压得惨不忍睹的状之下,能够维系着帝国的尊严,勉力与辽国形成对峙局面,海上贸易便是关键。
这也是萧诚为什么极度重视郑则仕的原因所在。
对大宋来说,海贸或只是意味着钱财,但对于萧诚来说,海贸还意味着强大的水师以及未来通过水师来形成的海上霸权。
谁掌握大海,谁将掌握未来。
郑则仕不是一个正经的海商,他兼做海盗。但他也只能在远海,远离大宋海岸线进入大海深处的时候,才敢下手抢掠。
而茫茫大海,想要碰到肥羊,并不容易。
碰到了还要追得上。
而且,还有一些船队是碰不得的,比方说官方的交易船队,比方说在朝廷有深厚背景的船队。
真要惹怒了这些人,郑家早就在泉州活不下去了。
即便是逃到自家经营的那个岛上,也不见得就能躲过朝廷的怒火。
大宋的水师,战斗力还是很不错的。
大宋的造船水平,在这个时代,无疑是登峰造极的。
一般的货船,长约十余丈,深三丈、宽两丈五有余,可载两千斛粟,搭剩水手六十余人,这也是如今海上贸易的主力船只,被称做客舟。
真正体现大宋造船水平的,是被称为神舟的大船。
最大的神舟,有五千料之巨,能搭载五至六百人,普通的神舟,也有两到三千料,能搭载两到三百人。
但这样的巨型船舶,便不是一般的海贸商人能买得到,能运营得起的了。
拥有这种船的,除了朝廷的船队之外,便只有水师了。
可以说,郑家的船队,如果碰上了有神舟战船的朝廷水师,那就是鸡蛋碰石头的下场。
好在朝廷的水师,大部分时间里都在近海巡逻,主要的任务就是保证海上漕运的畅通以及一些近海留易而已,最远的一次,也不过是奉了朝廷命令去了一趟高丽。
据说正是这一次数艘巨舟抵达高丽,让高丽人改变了自己的一些国策,不再像以往那边一屁股坐在辽国这边,而是开始在两国之间骑墙了。
郑家的船队,自然也只能拥有客舟这样的船只。
像神舟,不是有钱就能买得到的。
“郑公,你走过不少地方,也看过不少国家,自然也碰到过那些国家的水师,你觉得以你的实力,碰上了这些国家的水师,你有多少胜算?”萧诚问道。
“签判,这个就不好说了。”郑则仕道:“有的强,有的弱,这个没有一定之规,但大家如果船只大小相差不大,数量也相差不大的情况之下,我郑家倒是不怕任何一股势力,但毕竟我郑家只不过是一个家族,不可能与任何一国的主力水师发生正面冲突的。”
“如果你有神舟这样的船呢?”萧诚笑问道。
郑则仕的眼睛一下子就亮了起来。“签判,大宋的神舟,可是海上的巨无霸。像凌飞顺济神舟这样的船只,在大海之上,那就是无敌一般的存在。要是我郑家能拥有凌飞顺济神舟这样的战船,哈哈,大海之上我还怕谁?便是大宋的泉州水师,明州水师,我也敢正面碰一碰。说起来,我怕他们,更多的是怕他们的好战船,而不是怕他们的战斗能力。真要打起来,像我们这样一出海便要在生死之间游走的人,还真比朝廷那些养尊处优的大爷们强上许多。”
“好!”萧诚拍了拍手,道:“大宋神舟的建造图纸等,我已经给你准备好了,走的时候,你便可以带走了。整整两大箱子的图纸,不过郑公,你有足够经验丰富的工匠吗?如果没有,拿到这些建造图纸,你也只能望而兴叹,造不出来。”
郑则仕震惊地看着萧诚:“签判,你从哪里弄到这样的图纸?朝廷在泉州、杭州这些大船厂里,都没有相关的图纸。”
“你去找过?”
“当然!”郑则仕点头,“付出了不少的代价,才证明了这件事情,相关的技术,都在汴梁匠作营里,在这些船厂里,只有几个大师傅懂得制造。而这些人,显然不是我们能碰的。那差不多就是马蜂窝。”
萧诚嘿嘿笑了起来:“别忘了,我父亲当过多年的三司副使,也当过正儿八经的计相,这些东西,我要弄到,也不是什么太难的事情。拿到了图纸,你能造吗?”
那些年,萧诚就像是一个蚂蚁一般,悄悄地从匠作营里往自家搬东西,他年纪不大,跟着当时的三司副使萧禹游走在这些地方,谁能知道,这家伙居然过目不望而且心存不良呢?
“能造,能造,给我两三年的功夫,便可以了。我家本身就有一个船厂,以前主要就是修修船,造造客舟,但老师傅可是很多的,经验也丰富,只要拿到了图纸,先造中型的神舟,造个几艘之后,自然就能造灵飞顺济这样的大船了。”
说到这里,郑则仕眼睛微闭,美滋滋地道:“签判,真要造出了灵飞顺济这样的大舟,这大海,那里去不得?”
“你安排子侄到我这里来,投桃报礼,我也会派一些人跟着你回去。”萧诚道:“都是精挑细选出来的,能文能武,跟着你去打磨几年,将来水上的人才,也就更多了。”
“签判放心,郑某一定悉心培养!”郑则仕点头道。
这是理所当然的事情。既然萧诚想将自家的船队往水师的方向上发展,而且出了大本钱,那自然是要往里面掺人的。是以萧诚一说,郑则仕毫不犹豫地就答应了。
这才是正理,真要完全信任的啥都丢给自己,郑则仕还要疑神疑鬼了。
互相牵制,互相制衡,谁也别想独霸一方,这才是长久之道。
“你那里不急,几年之内,暂时用不到你!”萧诚道:“好好地赚钱,发财,悄悄地造船,培养人才,闷声在海上去抢掠,不过别在大宋沿海搞了,也别抢大宋的船,去抢三佛齐的,抢波露国的,抢大食人的,甚至于去抢那些高鼻子蓝眼睛的。抢他们,咱们心里没负担,大宋也不会来找我们的麻烦。”
郑则仕哈哈大笑起来,他发现眼前这位读书读成了进士的签判,骨子里还真和自己一样,是个强盗性子。
“如果有一天,我们能将咱们大宋的旗帜,通过你的战船,插在这世上的每一个角落,不管什么时候,只要是太阳升起的时候,总能看到我们的旗帜沐浴在朝阳之下。我谓之曰:日不落帝国。郑公,这样的场景,是不是很爽?”萧诚笑咪咪地道。
“岂止是爽,真要是这样,老朽的骨头都要酥了。”郑则仕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想必到了那个时候,插着郑字将旗的战船在海上,必然也会变成神一般的存在了。而他郑则仕,当然也会名垂青史,万古留芳。
那里还会像现在这样,明为富豪暗为海盗,时时提心吊胆什么时候便被某些权贵盯上来一个剥皮剔骨,将自己整治得干干净净?
萧诚满意的离去。
郑则仕是那种看似和和气气,但骨子里却桀骜不驯的家伙。想要拿住这样的人,不下大本钱是不可能的。所以萧诚先是向其提供保护,让他无后顾之忧。再就是联姻,让他感受到自己的诚意,有了这层关系,双方的信任度自然就会加强。第三步就是赠以宝物,对于这样的家族来说,更为先进的造船技术,便是他们的立家之本,比给他们无数银钱,更能让他们感恩戴德。第四步,是许以名望。到了郑则仕这个层次,所求已经不多了,把他们洗白,甚至于让他们史上留名或者说海上留名,就成了最好的诱惑。
兴许两三年内,郑则仕便能造出神舟这样的大船来,再往后,想来海上就会出现一支让人闻风丧胆的海盗,而源源不绝的财物,就会像水一般地流淌到联合会的帐面之上。
往后,用钱的地方多着呢!
生产固然是根本,但如果能用抢的方法来快钱,萧诚也不惮于用上一用。
反正又不是抢的自家地盘上的,在遥远的海外抢上一抢,再拿回来用,这叫资本的积累。
好得很。
郑则仕是个明白人,也是一个聪明人,这也很好。
关于自己在海上的这些想法,萧诚并不准备跟杨庆、田畴甚至于岑重多说一些什么,即便说了,他们恐怕也并不了解自己为什么想要打造一支庞大的远洋水师去遥远的地方征伐。在他们看来,大宋就是这天下的核心,这里才是中华上国,是物宝天华的地方,别的地儿,基本上都是蛮夷。
便是郑则仕这样见多识广,看到了外面繁华的人,不也是只想在大宋生活,如果不到万不得已,就绝不想离开这片地方吗?
当然,真要论起文明的程度,眼下的大宋,还真是比别的地方好上太多。
所以现在要提高郑则仕在联合会中的重要程度,就必须要从海贸的暴利上来打动他们这些人了。反正郑则仕的暴利是怎么来的,来这里的人也很清楚。再把他弄得更强大一些,为大家赚取更多的暴利,大家也是欢喜的。
萧诚走出了郑则仕的院子,数名军士则抬着两口箱子踏进了这个院子。
接下来几天,估计郑则仕都会把自己泡在这些资料中了。
离开了郑则仕的院子之后,萧诚再也没有去别的院子,而是径直回到了自己的书房,在书房的外头,他看到了一个中年人正有些拘禁地坐在书房外的小厅里,与江映雪说着话。看到萧诚进来,两个人都是站了起来。
“水自流见过签判!”中年人叉手躬身,行了一礼。
“水东家,进来说话!”萧诚点了点头,径直走进了书房。
水自流深深地吸了一口气,说句心里,他有些怕萧诚。
他自觉是大宋的良民,一个遵规守纪的人,而眼前的这个人,父亲陷入到了逆王叛乱当中,兄长更是成了名符其合的造反者。
可是,话又说回来,自己这样守法守规的人,眼下却面临着家里生意马上就要维持不下去即将破产的边缘,一旦破产,自己一家老小将要面临的可怕境遇,让水自流不寒而栗。而萧诚,这个名义上失踪了的人,却在这里过得是堪比王候的日子。
这两天,在这个庄子里,自己偶遇的那些人,随便扒拉出一个,都是让水自流目瞪口呆的角色。
虽然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被江映雪也找到这里来,但对于一个即将溺水而亡的人而言,抓住一根稻草也是好的。
或者,能救水家的人,就是眼前的位萧二郎呢!
水家能有什么被别人图谋的呢?
自己马上就要一无所有了啊!
“水东家,朝廷的交子,为什么快要维持不下去了呢?”坐定之后,萧诚看着水自流,问道。
“信用丧失,超发滥发。”水自流道:“特别是今年以来,因为朝廷背负了太多的债务,便滥印交子,使得交子快速贬值,商人们见势不妙,也都连连出手套现,这样的日子,只要再有一年,朝廷的交子政策,必然就会败坏。”
“是啊,像交子这样的东西,关键的就是一个信用问题,两年前,一千贯的交子还能兑八百文,今年,便只能兑六百文了,岂有不败坏的道理!”萧诚嘿嘿一笑,道。
第三百八十二章:联合钱庄
大宋的交子,最交发源于四川,是四川的商人们为了交易的方便,而发行的一种交易凭证,后来慢慢地流通起来,具备了钱币的功能。后来大宋朝廷看到了其中巨大的利益,对其进行管理进而收归国有,使得交子开始行之于天下。
大宋的交子一直还算是比较平稳的,虽然一直在慢慢地贬值,但勉强还能坚持,直到这两年,朝廷在战场之上连续大败,不管是抚恤、还是赔款,抑或是大量的征召新兵等等,朝廷开始大量地印刷交子来收割民间财富,这让交子的信誉一跌再跌,民间恐慌性地抛售更是加剧了交子的崩溃速度。
眼有的这位水自流,便是一位钱庄的东家。准确地说,水家当年便是十六家发起发行交子的钱庄之一,一直经营到了上一代,也就是水自流的父亲,水家因为经营不善,举步维艰,发行交子的资格,也就此失去。
没了这个最为来钱的业务,水家苦苦支撑到了这一代而没有倒下,不得不提到水自流这位少东家了。可到了现在,终于也是岌岌可危了。
在来这里之前,水家,已经准备破产清算了。
作为夔州路上也曾经辉煌过的商家,水家也还是有些台面之上的朋友,自然也便听说了黔州的这位颇有传奇色彩的萧二郎。
这一次,是抱着万一的希望来到这里,看看有没有希望能挽救自家于绝境当中。只要能救活水家,便是卖命于眼前这位,也没有什么可怕的。
已经快要一无所有了,又还能失去什么了。
到了这一时刻,与萧诚的这简单的几句对答,水自流已经明白了对方的意思。
交子!
眼前这位把主意打到了交子的身上。
而水家,恰好在这方面,有着丰富的经验。
“签判,自从朝廷将交子收归国有之后,私印交子或者类似的行为,都是大罪。”水自流小心翼翼地道。
“谁说我要印交子?”萧诚哈哈一笑:“我呢,只不过是印一些交易凭证,而且并不会向外发行,只是我们商业联合会内部使用而已,就是一种内部的凭证,跟朝廷的交子,半毛钱关系也没有。”
水自流哑然。
这两天,他基本上没怎么出门,但就是这样,他也看到了好几位在南方赫赫有名的大商人,这些人,如果都是他们联合会的会员的话,那这种所谓的凭证,又跟朝廷交子有什么两样呢?
“朝廷的交子贬值太厉害,现在几乎是一天一个价了。我们联合会内部的好些交易,就因为用了交子而生出了很大的龌龊,大大地损了交情。而且银钱的话,又太不方便。所以大家在一起商量了一下,准备在联合会内部,发行一种凭证。每一家呢,都会在总部存一部分保证金,以此来保证凭证的信用。”萧诚看了对方一眼,道:“如此,有总部担保,大家互相交易的时候,便不再有其它方面的担心了。因为一旦出现了争议,便可以到总部来打官司嘛!”
虽然是欲盖弥彰,但似乎也是说得通了。
不过水自流也清楚,以联合会里头的这些人商人的体量,一旦他们开始用了,他们的下游商家,必然便会跟着用,如果联合会一直保持着高信誉的话,那这个所谓的凭证,必然就会具有了交子的一切功能。
“签判需要我作什么?”水自流道。
“水家曾有过多年替朝廷印刷交子的经验,不缺技术,手里也有一批熟练的工人。”萧诚道:“所以,水家搬到邦州来。你们的钱庄不行了,我准备将其收购,你们的债务,全部由我们来承担,但是你水自流,必须带着你家里的那些老伙计,全部搬到邦州来定居。未来的联合钱庄总部,也将会设在这里。”
“联合钱庄?”水自流喃喃地道。
“是的,联合钱庄!”萧诚笑道:“你将会是联合钱庄的常务理事,负责交子方面的业务,而贾贵,你见过了吧?”
“见过了!”
“他会是联合钱庄的首任大掌柜。首批投入联合钱庄的资金,一共是二百四十万贯。”萧诚道:“这是联合会二十四位会员共同出资,每家十万贯,想来能够做很多事情了。”
水自流耸然动容。
即便是水家最为鼎盛的时候,操作的资金,也从来没有超过一百万贯。二百四十万贯的准备金,那能够做的事情,可远远不止这一点钱,而是可以完成数倍于此的业务。
“以后,随着商业联合会越来越强,联合钱庄也将会有更多的分号。”萧诚笑咪咪地道:“凡是有我联合会商家的地方,都应该开上一家联合钱庄,以保证我们的会员享受到最好的服务。水东家,您愿意来邦州,与我共襄盛举吗?”
水自流有资格说不愿意吗?
不,他愿意。
非常愿意。
因为这是他水家东山再起的唯一机会了。
虽然水家的钱庄没有了,但水家却仍然还能活跃在这个行业当中,如果,如果有一天,联合会当真成为了一个庞然大物,联合钱庄自然也会水涨船高,那自己在这个行当的地位,将远远不是以前的水氏钱庄所能比拟的。
也许,这正是自己光宗耀祖的大好机会。
也许当真是否极泰来,祖坟开始冒青烟儿了吗?
“我愿意,感谢签判给我,给水家的这个机会!”水自流站起来,叉手一揖到地。
“先别忙着行礼,既然你应了这事,我还有一件礼物送给你!”萧诚站了起来,走到身后的书架上,从上面取下了一本厚厚的册子,递给了水自流。
“这是?”看着厚厚册子上遒劲的金融两个大字,水自流有些茫然地看向萧诚。
“这是我父亲所著。”萧诚脸色显得有些悲戚,“我父亲多年在三司使任职,后来也担任了三司使一职,这里头,是他多年以来对交子之类财政工具的一些想法,原本,他是想在自己任上好好地大展身手,来扭转交子的不利局面的,只可惜,前两年,他尽顾着收拾三司使这个乱摊子了,后来刚刚腾出手来,却陷入到了叛乱之中,再也没有办法来实施他的理想了。我想,他留下来的这些东西,你应当用得着,放在我这里,浪费了。”
这是长期在帝国高层掌握着实际权力的一位技术性官僚留下来的东西,他所处的层次,他能接触到的东西,他所掌握的那些技艺,很显然不是水自流能够比拟的。这些东西,完全是可以用来作为家学传承下去的。
可以说,萧家以后的子孙,不管以后怎么样败落了,凭着这本书上所记载的那些东西,至少能有一口饭吃。
即便在大宋,学馆、学院已经非常普及,读书人也越来越多,但真正能实用的东西,仍然还是各门各家的不传之秘。
而萧诚,竟然将这样的东西,毫不吝啬地便送给了水自流,由不得水自流不郑重万分。
因为这是他无法拒绝的东西。
水自流掌握的多是一些较低层面的技术性的东西。
毫无疑问的是,这本金融里面所描述的,一定是国家层面上的一些战略性的东西。
这样的高大上的学问,没有传承,想要自己摸索,水自流这一辈子也别想接触到。
将书放在桌面之上,水自流双膝跪下,三拜九叩,行的是拜师大礼。
他接下了这本书,便是接受了这个传承,自当以弟子自居。
萧诚在一边微笑地看着水自流。
这本书中的一部分内容,的确是他的老爹写的,不过他只是其中的一小部分,而且被萧诚修改了一番。
联合钱庄,萧诚可是寄予了大希望的。
这玩意儿用好了,不比抢来得慢了。
现在正好朝廷的交子不顶用了,联合会先从自己内部开始用起,一步一步地扩展开去,终有一天会遍行天下的。
或者将来,还可以用来去收割收割外头世界的那些国家,比方说什么三佛齐、天竺啥的,那可是一个个当真富得流油的国家。
三拜九叩之后,水自流这才站了起来,将书小心翼翼地揣进怀里,道:“签判,我马上回去把人全都叫上,然后搬到这儿来,一个月,您给我一个月的时间。”
“好!”萧诚道:“下去找贾贵,他会给你足够的人手和车马。回去之后,你过去的那些老帐也不用担心,会有人帮你处理。”
“是,多谢签判!”水自流再施一礼,转身走出了书房。
看到水自流离去,江映雪这才走了过来,道:“二郎,这本书,该是你写的吧?我看了,别想蒙我,你的行文习惯,语气我可是都熟悉得很,那根本就不是学士的手笔!”
萧诚哈哈一笑,什么人都能瞒过,但想要瞒过自己最亲近的人,这可就难了。
当下点点头,“你猜对了!”
“二郎,这天下有什么是你不会的吗?”江映雪两眼冒着小星星,牵着萧诚的衣袖,崇拜地道。
“有,多得很,比方说生孩子!”萧诚道。
“跟你说正经事呢!”江映雪红了脸,道:“这件事,真要做成了,会有你书上写得那么厉害吗?”
“真要做成了!”萧诚认真地道:“我们到时候啥也不用干,就坐在家里印钱就行了。”
“不是说不能超发滥发吗?朝廷就把交子弄废了!”江映雪道。
“只要市场足够大,只要有人替我们买单就好了嘛!”萧诚笑咪咪地道:“只要我们一直站在这个世界的顶端,那我们就一点儿也不用怕这种事情出现。大宋不行,是因为他不能做到独霸天下啊!”
“你觉得将来,我们能独霸天下吗?”
“当然,要不然我这么忙活干啥呢?想要快快活活轻轻松松的,我早就跑路去大西北了,去帮着大哥做事,舒舒服服,以我之能,以大哥之武勇,虽然一统天下的梦是做不成了,但鼎足而立,三分天下,却是毫无问题的。”萧诚道。
“那我可就等着那一天,等着坐在家里印钱的日子了!”江映雪笑道。
“嗯,真要做到这一步,也许我们这一辈还做不成,但我们打好了基础,到了我们儿子、孙子这一辈,指不定不能办成了!”萧诚道。
“你就不怕将来儿子、孙子都是败家子?”
“我说得是儿子孙子这一辈儿!”萧诚哈哈一笑:“这里头可是有区别的。以后,我们的这个国家,应该是行的上,不行的,靠边儿站。即便是我的儿子孙子也不能站着茅坑不拉屎。连皇帝我都要架起来当菩萨,怎么可能让*****上位呢?”
“那咱们这么辛辛苦苦做什么呢?”
“富贵绵延自然是少不了咱们的,爵位自然也是有的。但想要掌权,就得有真本事。”萧诚认真地道:“现在我把这些人找来,就是要开始立规矩。当然,我们这些人,将会开创一个新的时代,这个规矩里,自然也是要对我们的后代有一些保护措施的,所以,你尽可放心!”
“你办事,我自然是放心的,但是这些规矩,你不是一下子全抛出来吧?”江映雪道。
“那是当然!”萧诚笑了起来:“知我者,映雪也。真要一下子全抛了出来,这些人可就不见得还能这样支持我了。一点一点的,慢慢地来,温水煮青蛙嘛,等他们发现这些时候,却是已经欲罢不能了。”
“嗯,就跟你说的那般,当时代的车轮滚滚向前的时候,任何想要阻挡他前进的东西,都无异于螳臂挡车,自取灭亡!”江映雪笑道。
“我说过这话吗?你倒是记得清楚!”
“当然记得清楚,你说得每一句话,我都记得清清楚楚。”江映雪看着萧诚,意有所指。
“放心吧,忘不了,还有一年半,我就大红花轿抬你进门!”萧诚大笑:“不要这么暗戳戳地提点我,我明白着呢!”
第三百八十三章:新时代的开端
躺在屋里印钱就行,这不过是萧诚对于未来的美好的规划和期待而已,想要做到这一点,光是击败了辽国统一了这天下就能做到的。因为即便到了那个时候,也不可能光印钱就能活了,那只能造成自己的国家通货澎涨,民不聊生。想要做到这一点,就只能向外拼命地扩张,让这世界其它广袤的区域为自家买单。
说白了,就是一个生道友不死贫道的搞法。
而现在,萧诚只不过是想让联合钱庄成为加强联合会内部成员的一个纽带,一个牵绊,让大家通过联合钱庄在利益之上连接得更加紧密。也让大家通过联合钱庄,获得更大的竞争上的优势。
要知道,在这里的所有商人们,虽然在本行业一个个都是大佬,但并不是没有竞争者的。而毫无意外的是,这些竞争者的背后,要么站着朝廷大佬,要么站着皇帝国戚,要么便是积年世家豪阀,每一个,都不是那么好对付的。
也正是因为会员们基本上一个个都有着强大的敌人,一个个即便没有近虑,也有着远忧,大家才能聚积到一起。
有了组织,整起事儿来,自然也就有恃无恐。
因为他们可以利用自家组织获得对方几乎无法获得的巨大的支援。
不管他们背后站着的是谁,谁又能像商业联合会这般,身后站着的是一个拥地数十万平方公里,拥有百万子民的庞大势力呢!
更重要的是,这股势力,是明目张胆地为他们张目的。
罗开先便已经准备在回去之后,要对自己最大的敌人开战了。两浙路上的苏家,这两年因为攀上了重新入朝为相公的夏诫,耀武扬威,利用官府的力量打压自己,是可忍孰不可忍啊!
这一次在这里,与萧诚深入地交谈之后,罗开先已经准备在回去之后对苏家开战了。
联合会已经开始在为他做一整套详尽的计划书,怎么开始,一路之上会大概会碰到那些困难,在哪个节点之上怎么应对,怎么推进,什么时候大踏步前进,什么时候战略性后撤,然后在对手以为要结束的时候,再突然开始猛烈的进攻,一条条一款款,整整数十页的计划书让罗开先大开眼界。
罗开先以前也不是没有官方的后台,但这个后台比起夏诫来说,就不在一个层次上了,因此罗家只能步步后退。
但现在可就不同了。
联合会或许名声不显,但却可以与夏诫在官方场合之上公开地瓣腕子,在外人看来,这是一件不可思议的事情,但在真正知道内情的人眼中,这却是一件极其正常的事情。
当双方的后台一时分不出胜负的时候,下场的双方,就只能以纯粹的商业手段互搏了。
这样一来,罗开先就自觉胜卷在握了。
瞧瞧现在在这个庄子里的都是一些什么人吧?有联合会背书,自己会得到他们不遗余力的支持,而苏家,能找到这样多的实力强劲的帮手吗?
这一次抵达邦州,最后商讨出来的结果,让罗开先等人都是惊喜不断。如果说以前他们对联合会的整体实力还只是云山雾罩,只知其一不知其二,没有一个整体上的认知的话,那这一次联合会的整体亮相,就让他们清楚地看到了联合会的庞大实力。
而这一次大会,就是萧诚对所有实力的一次整合。
政权上的整合。黔州、播州、思州在政令实施、官员委派、税务徭役等一系列管理之上统一到了联合会之下,这些地方,对于朝廷而言过去都是羁縻州,在这些方面,本来就是自主的,这一次,不过以前数十个羁縻州各干各个的,朝廷还专门派人在里头挑拨是非,让他们互相之间斗殴不休,永远也无法捏合成一个整体,而现在,他们被萧诚完全捏合在一起了。而广南西道,自然还不可能做到这一点,但作为招讨使的岑重,手里握着广南西道基层官员的任务权,这件事情,自然可以悄悄地做起来。而广南西道的那些峒主、山主,已经被岑重打得服服帖帖了,那里还敢生事?至于广南西道之上那些最后的挣扎,在这一次大会之后,大概也不会存在了。
第二点,就是军事上的统一。罗开先万万没有想到的是,播州扬、思州田居然同意了将自家的武装力量,融入到整个联合会的管理之下。两支军队,虽然从上到下,仍然是由田家和杨家的人在带着,但以萧签判的手段,只怕在未来,这两支军队必然会被慢慢地被联合会吞吃掉。扬田两家的军队,如果在没有朝廷的诏令之下踏出了两州之外,也差不多是与朝廷撕破了脸皮,往后,也就没有多少退路可言了。而距离这一天,已经不远了。
因为就在刚刚结束的委员大会之上,所有委员已经都举手同意了接下来的战略目标,就是干掉大理。
大理,可也是一个百万丁口的大国呢!
在场的每一个人,谁不因为这件事而激动得夜不能寐?
包括自己在内,所有在场的这些商人们,谁会想到自己也有一天,居然能决定一个百万丁口的大国的生死存亡呢?
以前,这可都是那些朝廷大佬们、是官家才有资格决定的一件事情啊!
也不知这两年联合会到底在大理下了多少功夫,在会议之上,几大箱子的资料,一张张详尽到每一个村庄、每一条河流、每一条羊肠小道的地图,一份份大理各地驻军的详细资料,从军队人数到将领性格甚至于他们之间的矛盾都摸得清清楚楚。
知己知彼,百战不殆。
当在场的这二十余位商人们的手举起来的时候,当他们的心脏在砰砰跳动的时候,这些人中之精,也明白了一件开天辟天的大事,正在从他们的手中诞生。
要是有一天联合会真如同萧诚给他们描绘的美好画卷那般走出了这西南,成为了左右天下局势的势力,那毫无疑问,他们这些开创者,必将名垂青史,而这一次的邦州会议,也必然会载入史册。
第三,财力上的统一。联合钱庄的成立,决定印发联合会内部交易的交子凭证,黔州播州思州等地财税的统一结算,使得联合会不但统一了区域之内的财力,也能轻松地调动在场所有人手中的财力。联合钱庄可是一开门,便会在南方同步开设十余个分号。
当然,参会的这些商人也都明白,现在,他们还仅仅只能作为一个参与者,还不够资格成为一个决定者。
决定者,便是那天开会之时,坐在最上面的那四位。
萧诚,杨庆,田畴,岑重。
四位常任委员。
联合会内这些委员,每一个人都可以提出事项,得到全员三分之二以上的支持,便可以提交常务委员会审核,一旦审核通过,便能够正式实施。
当然,常任委员有权否决任何一个事项,哪怕这件事得到了三分之二以上的普通委员的支持。
但决定者的大门是敞开着的。
在这一次的大会之上,萧诚就明确地说明了这一件事。每三年,联合会会举行一次大会,大会之上会确定新的一届常任委员。
话虽然没有明说,但事实就摆在诸人面前。
实力,实力才是决定性的。
你可以是军事上的实力,可以是财力上的实力,也可以是声望上的实力。
不管那一条,当你能够在某一个方面凌驾于所有人之上的时候,你就能成为常任委员中的一员。
常任委员上限七人,而现在,还只有四个。
三个位置,虚位以待。
今天在场的几十个人,谁不心热眼红?
坐上这个位置,就代表着联合会下百万百姓,数万大军,无数财富,尽在掌握之中。
而且,这些东西,还会不断地扩充。
一旦拿下了大理!
一旦将广南西道纳入治下!
一旦兵进交趾!
想到这些,由不得大家的吸吸不沉重,由不得所有人会毫不犹豫地将身家性命全都压上去。
人生能有几回搏呢?
而且,不是每一个人都有一次这样拼搏的机会的!
他们的祖辈,辛苦经营了多少年造就了现在的他们,这才有了他们能够去搏一次的机会。
只要这一搏成功,他们的家族,就将会实现质的变化。
从商人家族向上更进一步。
成为能决定这天下大势的家族。
醉卧美人膝!
醒掌天下权!
这是他们的家族,一飞冲天,鱼跃龙门的大好机会。
每一个这一次回去之后,所要做的,可不仅仅就是商业上的东西,做生意,赚钱,只不过是他们做事的敲门砖,他们更重要的精力,将会是投入到默默地扩大联合会的实力中去。
三年之后,当他们再次坐在这里的时候,谁能坐到那四位的旁边去,就看这三年的努力了。
每个人都敏锐地发现了这天下,即将面临着一个大变局。
大宋自立国以来,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虚弱过。
西北萧定形同独立。
北面辽国咄咄逼人。
而西南,正在悄没声的发展着自己的实力,时机一到,西南的这个政治集团,不是没有进入汴梁去当家作主一番的资格的。
别忘了,他们手里,还有一位金枝玉叶呢!
赵安,荆王赵操的儿子。
大会的开幕仪式之上,萧诚牵着这位小王的手出现在众人的面前,隆而重之地向着诸人介绍了这位的身份,可不是随意而为之。
虽然现在知道这位小王子身份的人,还只限于有资格坐在这间会议室中的数十人,但萧诚的意思,却是再也明白不过了。
一旦事情有变,这位小王子,就是他们手中最好的牌面之一。
一位年幼的王子,一位毫无自己实力的王子,一位在联合会中长大的王子,一旦成为了这天下之主,那多半联合会的规矩,就会成为这天下的规矩。
自明年起,联合会中所有商人之间的交易,将只会使用联合钱庄发生的交子作为唯一交易凭证。而由这些商人控制之下的下游中小商人们,也将不得不接受联合钱庄的交子,然后慢慢地南方推广联合钱庄的交子。
联合会将会为每一位会员提供足够的资金支持、技术支持、武力支持、情报支持,而各位会员必须将每年在联合会统治区域之外自身经营所得利润的百为之十作为税款交纳给联合会。而在联合会统治区域之内的经营,则正常缴纳赋税。
今年,联合会将协助岑重完全解决广南西道的问题,进而在交趾打进钉子,为以后进军交趾,控制那里的市场作好准备。
明年将开始筹备进军大理,用一年的准备时间,联合会集中所有人力、物力、财力来打一场灭国之战。
明年,将是决定联合会是否鱼跃龙门的关键点。
灭亡了大理,则联合会就真正有了自己的根基,有了更为广阔的战略空间。
会议之上确认了联合会的首位会长。
萧诚毫无异议地当选,全面掌握整个联合会的总体事宜,同时亦主管联合会政务。
田畴主管联合会军事。
杨庆主管后勤。
吴可主管情报。
李格主管商务。
田易主管财务。
杨泉主管刑名。
岑重因为身份的原因以及广南西道如今尚不能明确纳入联合会统一管理之下的事实,暂时不在联合会中任实职,只保留常任委员的身份。
历时将近一个月黔州商业联合会的邦州大会落下了帷幕,也代表着这个组织的一个阶段的终结和一个阶段的重生。
黔州两个字,被拿掉了。
只剩下了五个字,商业联合会。
或者在未来的某一天,商业两个字又将会被拿掉。
这一次大会,明确了整个商业联合会的组织架构和权力构成,过去那个松散的联盟已经变成了一个结构严密,各司其职,组织严密的新势力了。
虽然联合会没有提出未来一个总体的目标,但那是大家心知肚明的事情,未来三年之内的目标已经清楚地告诉了众人,他们将要干什么。
第三百八十四章:混水摸鱼
广南西路招讨使,是一个临时的差遣,而且还是一个武职。
岑重被安上这么一个职位打发到这里来,并不是什么重用,而是一种变相的贬斥,明面上看起来,他还被升官了,但在知情人看来,岑重的仕途几乎就要在此终结了。
因为广南西路是有安抚使总领军政的,也有转运使管理财务的,再派来一个招讨使,你说是不是讨人厌。
来广南西路招讨谁呢?
与黔州一样,广南西路上也是有数十个羁縻州的,而且同样的也不消停,而且因为与不少羁縻州与交趾相连,两相勾结,那就更加地不可一世了。
一个空头子招讨使的官衔儿,没有一兵一卒,没有一文军饷,就这样打发岑重来上任,你说说赵宋官家是有多么地讨厌岑重这个家伙了。
事实上啊,自从萧定反了大宋自立于西北之后,赵宋官家几乎就听不得与萧家有关的事情,也见不得与萧家有关的人了。
你岑重本身就与萧家有些关连,还傻乎乎地上书去建议怎么收拾萧定,你说是不是傻。
更为关键的是,你的策略在赵宋官家看来,那就是要给萧定以喘息之机,想让对手缓过劲儿来啊,这是真正的其心可诛。
所以呢,赵宋官家一怒之下,便把崔重扔到了广南西路来了。
这可就真是不怀好意了。
岑重到了广南西路上任,有两个下场,一个呢,就是去找广南西路安抚使要人,去找转运使要钱,下场,当然是显而易见的,不但啥都要不到,估计连脸都要折进去。
第二个下场嘛,就是岑重气盛,要不到钱和人,自行去筹钱筹饷,这条不路不但艰难而且险阻重重,说不准一个防备不好,自己便要折在那片混乱的地方。
在很多人看来,不管岑重走那条路,都是一条不归路。
除非岑重不要脸了,不当这个官儿了,装病也好,装疯也罢,这样的招数,前人不是没有用过。
只不过如此一来,岑重的仕途当真也就走到头了。
这就是公然地算计你,让你憋屈到了极点还没有地方去诉说。
因为所有的一切,都是正大光明地在阳光之下进行的。
不过岑重有一个小师弟。
他上任伊始,便是带着自己白发苍苍的老爹先到了黔州,再入广南西路之时,他已经不是孤身一人孑然一身,而是兵强马壮了。
他根本就没有去广南西路的治所桂州,更没有去向他名义上的上司广南西路安抚使报到,而是只派了一个人带了一份公文,以军情紧急公务繁忙无遐拜见要以国事为重的理由,径直到了邕州,将邕州治所宣化,作为了他的招讨使衙门。
对此,广南西路安抚使也好,转运使也好,是没有权利干涉的。
因为招讨使这样的临时差遣,往大了说,给自己身上套几个光环的话,硬要说是钦差也是说得过去的。
广南西路安抚使总不能把皇帝的意思明晃晃地说出来。
而下头的那些芝麻小官,除了阴奉阳违来为难一下岑重之外,公开对抗那也是不敢的。
而且,当岑重是带着兵马抵达的,所以,连阴奉阳违也不敢了。
不然,掉了脑袋,向谁说理去?
大半年时间,岑重大刀阔斧地开始了自己的新事业。
真正的大刀阔斧!
杀得鲜血淋漓淋。
蕃人畏威而不怀德,给他们讲道理,你是说不通的,耍嘴皮子对于他们而言,就是示弱的表现。但你的刀子比他们锋利的时候,他们也就消停了。
就像萧诚初到黔州的时候一样,用的是刀子开路,然后才是经济搭台,历经两年,大棒与蜜枣齐飞之下,方才有了如今黔西南大治,一副世外桃园的模样。
可谁又知道,现在的世外桃园的模样的土壤之下,埋藏的可是累累白骨。
是无数的人有生命验证了不听话,就会死的这样一条朴素的真理。
岑重有样学样。
大半年的时间,便让数十个羁縻州气象一新。
不过他面临的情况,与萧诚还是有着很大的区别国。
一来,萧诚当时可是有播州扬、思州田两大势力为其保驾护航的,在这两大势力为虎作伥之下,夔州路转运使李防,也是无法可施,最终只能睁只眼闭只眼,到了现在,在巨大的经济利益面前,却是已经上了船开始同流合污了起来。
而岑重,因为上头还有安抚使、转运使两位高官,而且他整治的这些羁縻州有不少与交趾相连,这里头可就有了更多的问题了。
首先,他损害了某些人的利益。
在控制了这片区域之后,岑重也就掐断了往交趾去的商路。
当然,正常的商业交往还是通畅的,只要交税,还能得到官兵的保护,因为岑重的存在,现在这片区域的治安情况还好了不少,很多的普通商家也敢走一走这趟路了。
但是呢,最赚钱的,永远都不是正常的商业交往,而是许多上不得台面的生意。
而这些上不得台面的交易,又不是普通的商家能做的,敢做这种事的,自然都是有头有脸有权有势可以在广南西路一手遮天的人物。
断人钱财,如杀人父母。
有人自然想将岑重弄掉。
第二个问题,就是交趾了。
大宋朝廷,从来都不承认交趾是一个独立的政权的,交趾王,也被叫做静海路安抚使。而交趾王为了不刺激到大宋来打自己,在来往的文书之中也自称静海路安抚使。
反正一边装着样子,另一边呢,也就蒙着眼睛装着看不到。
这些年来,两边算是配合愉快。
在大宋强大而且四邻无事的时候,交趾自然是规规矩矩的,但当大宋有事的时候,交趾王可就蠢蠢欲动了。
这些年来,交趾王可是一直没有停止过往广南西路的渗透,那些靠近他们的羁縻州,那个没有得过他的好处呢?有些甚至已经暗中投靠了交趾。
岑重一来,不管三七二十一地便挥起了刀子,损害了双方一些重要人物的经济利益,又让交趾王感到了深深的威胁,真让岑重把邕州整顿得蒸蒸日上,一片丹心向赵宋了,自己岂不是又要吃亏,要日日夜夜地防着大宋来收拾自己了。
这自然是不行的。
所以,岑重最好是死了。
两边这是不谋而合,然后再在有心人的牵线搭桥之下,立时勾搭到了一处,要处心积虑的把这个破坏了他们美好生活的家伙给做掉。
不过岑重不是一个规矩的读书人,自然也是有几把刷子的。
在邕州,一边砍人的同时,一边也埋下了那么几颗棋子,虽然少,虽然起不了什么特别大的作用,但总算也能弄到一些信息,比瞎子聋子自然是要好了不少。
双方要弄死岑重的消息,便是这样得来的。
岑重不惊反喜。
火中取粟虽然危险,但收益高啊!
正愁找不到机会搞你们呢,你们居然把把柄送上门来,那自然是却之不恭了。
不过呢,现在虽然岑重在邕州有了魏武带领着的三千武卒,他仍然还是不放心。与萧诚深度合作,便成为了他的不二选项。
赵宋官家要弄他岑重。
这叫君视臣为草芥,则臣视君为仇寇。
萧诚这位小师弟现在正在搞的一切,当真是深合岑重心意啊。
萧诚想要弄大理,他岑重可是想要弄交趾。
大理还是正儿八经的大宋的蕃属国,是得到了天下承认的,萧诚都想弄,更遑论交趾了!
交趾可是被大宋一直视为自家的地盘,只不过现在盘踞在这片土地之上的家伙身高膀圆,不服管想独立了,大宋呢,又觉得打起来没有把握,再被周边的事一牵扯,干脆就听之任之了,维持一个脸面就行了。
要是交趾被自己拿下了,将其重新变在了大宋的安南府,哈哈,那岑重觉得自己这一生就当真是足足的了。
但要做到这一点,一个被人牵扯的广南西路招讨使怎么有足够的份量呢?当然是先要做一做广南西路安抚使,再往前走一走,两广路安抚使也是可以操作的。
小师弟就是这么跟自己说得嘛。
这样一来,自己就可与小师弟两边合力,先弄垮了大理,再一起来殴打交趾,岂不快哉?
这一次他们要往死里整自己,正好将计就计,一举把他们整垮。
不过自己手头的实力,人家肯定是算计好了的,所以想要出其不意,就还得靠小师弟出力了。
岑重并不在意自己麾下的武力被小师弟所掌握,毕竟养一支军队,太费钱了,眼下有小师弟出钱养兵,自己能拿来就用,而且用得顺手,那就是极好的事情了。
等到广南西路全都归了自己,再来组建新的军队,那个时候,就需要培养自己的一些亲信了。
这一次又借了一千兵。
不过岑重没有想到的是,小师弟居然也巴巴地跟了过来。
说是这段时间没什么大事,要跟着大师兄来开开眼界。
岑重倒也欢迎,小师弟是个七窍玲珑心的,鬼心眼儿极多,有了他在,他麾下的那些兵马必然更会出死力。
而且小师弟亲自出马,这一次联合会派出来的,可就是韩锬带着的黔州厢军了。
名为厢军,实则装备,战力,在联合会辖下诸军之中排名第一。
精挑细选出来的这一千人,更是优中选优。
“小师弟,你跟我说个实话,这两年,你到底在广南西道落没落子?”两人并驾齐驱,岑重抚摸着整齐的小胡子,侧脸看着身边朝气蓬勃一脸英气的萧诚。
“我要说没有,大师兄信吗?”
“当然不信!”岑重理所当然地道:“这不是你的风格。观你做事,有的没的,你都会信手落下几颗子,不管有用没用,先丢下去再说,对了景儿的时候,便有大用了是不是?”
“既然大师兄这么说了,那自然就是有了!”萧诚笑道:“不过大师兄也放心,我的子,大都落在与我黔州所辖交界的地方,多半都是利用相同族裔而悄悄地招揽了一批,原本可没有想着大师兄会来这地方,所以才有这些布局,现在虽然大师兄来了,但有些棋已经下了,却也是不能收手的。”
“明白!”岑重点了点头。
“大师兄,这一次人家为了弄你,可是下了大本钱的。”萧诚笑道:“按你所说,光是动员的地方部族军队便有数千人,再加上混在其中的那些人派过来的武装,还有从交趾那边过来的精锐,加起来只怕一万出头了。”
“各夷部的人战斗力有限,说是几千人,但真正有战斗力的,不会超过一千人,其它的,也就是打打边鼓,凑凑热闹,打赢了他们跟着占便宜,打输了,他们跑得比兔子还快。”岑重不屑地道:“真正难打的是那些混在其中的军队精锐以及从交趾过来的那些家伙。”
“这一仗,不但要赢,还要赢得干净利索,还要把重要人物一一成擒!”萧诚道:“不然可扳不倒那些人。”
“当然,这些人的算计恶毒着呢!”岑重冷笑:“干净利落把我干死了自然是最好,到时候他们上一道奏章,假惺惺的说我勤于王事,却半道而殂,说不定还能给我弄一个封号,要是我不死,跑掉了,这大片地方的动乱的黑帽子,自然就要扣在我的脑袋之上。我本来就让官家极度厌恶了,再来这么一着,估计离死也就差不远了,最起码也要扒了官服去监个酒税啥的,说不定去沙门岛也不是不可能。”
“从来都是明面上的敌人好对付,来自内部的那些看不见的敌人才惊悚啊!”萧诚道。
“要不是有小师弟你在这里成了气候,我才不会巴巴地过来送死呢,早就脱了官服,回老家去当夫子了!”岑重洋洋得意:“不过小师弟既然已经打开了局面,我自然就要跟着来沾沾光的,这叫肥水不流外人田。”
“大师兄之才,我一直是佩服有加的!”
“口不对心。这是夸我呢,还是夸你自己呢!”
“这叫惺惺相惜,英雄重英雄!”
第三百八十五章:下死手
作为广南西路安抚使,陶宏元在这个位置之上已经呆了整整八个年头了。在京城很多人看来,广南这地儿,就不是什么好地方,比起北方实在是差得太远。所以犯了事儿的官员,动不动就把广南当成一个发配地点。不过只有真在这里呆久了,才会发现这里的妙处。
当然,如果你硬要拿这里的地方与汴梁以及北方那几个有名的大府相比,繁华自然是差了不少。
来时有些不情愿,但来了,却就不想走了,便是南边官员们的一个通病。
就像陶宏元,现在就一点儿也不想走,即便是现在给他一个两府的位置,他也会犹豫的。
一来是舍不得这里的财源广进,二来,也的确是现在两府的相公不好当。
京城居,大不易,那里有在这远离京城的地方来得逍遥自在啊!
更何况,他陶某人,还是这一方土地之上的老大,说一不二的存在呢!
岑重突然被任命为广南西路招讨使,着实是把陶宏元吓了一大跳,以为是朝廷对自己不满意,准备打茬收拾自己了呢!好在后头让人带了重礼去京城走了一圈,才发觉自己的猜测大谬。
不是朝廷对自己不满,是官家对岑重大不满,所以把他打发到这里来受罪呢!
本来呢,陶宏元已经准备好了若干手段,等岑重一到桂州,就好好地收拾收拾他,以此来讨好京城的官家,不想岑重那家伙就是滑溜得紧,根本就不来桂州,一溜烟儿的便去了邕州,将他的招讨使衙门设在了那里。
而更讨厌的是,这个人居然在黔州弄到了援兵,一千精锐,足以让岑重站稳脚跟了。
好吧,既然收拾不了,那大家和平共处也是可以的,为此,陶宏元还是释放了自己的善意的,指示安抚使府给邕州的岑重送去了一些补给物次军械等物,又让转运使府下拨了一些军饷,按理说自己给予了善意,你岑重也该投桃报礼,大家坐在一起好好地商量商量以后该怎么相处,怎么分润一些好处,你好我好大家好吧?
可这家伙不识好歹啊!
物资粮饷他是要的,但善意儿却是一丁点儿也没有。
相反,随着他在邕州站稳脚跟,大刀阔斧地开示了他的招讨大计之后,他的爪子便一点一点地向着大家伸过来了。
这就不能忍了啊!
好歹我还是广南西路的最高长官呢!你一个招讨使,从权力架构之上,你可是应当向我汇报工作的,现在你不理会我倒也罢了,居然还想着撬我的墙角,坏我的好事,你这不是在找死吗?你可知道,这条线上,汇集了整个广南西路之上所有有份量的人吗?
要说广南西路那些地方最为赚钱啊?
那里最有暴利啊?
自然是那些乱七八糟的地方。
因为那些宋人多,管理有序的地方,不管是官场之上的格局还是商业之上的格局甚至是江湖之上的格局,那都是成了规矩的。
有多少收入,怎么分配也都是有依据的,你想乱来,多半便会招来无数的明枪暗箭对你群起而攻,那怕你官位再高,也怕乌七八糟的一顿乱拳是不?
乱拳打死老师傅嘛!
所以在那些有序的地方的收入,虽然稳定,但却是有数的,因为要分润的人太多了嘛。
只有那些乱七八糟的地方,才有可能弄到暴利。
但现在因为岑重这位招讨使在邕州的一顿操作,大家的收入先是锐减,现在都快要水源枯竭了。
本来陶宏元不认为岑重能干成这件事,但世事往往就是这么意外。
岑重麾下士卒不但战斗力惊人,岑重本人也极有手腕,软硬两手齐上,眼见着便快要把四十多个羁縻州全都拿下了。
真要让岑重完全掌握了这片区域,大家难不成还要去他那里讨饭吃吗?
在陶宏元看来,岑重如此下力,不就是为了要独吞这几条线路吗?
在这条线上,真正赚钱的可不是正常的商贸,而是走私,那才是一本万利的生意啊!
付昌荣走进安抚使的后花园的时候,安抚使陶宏元正在伺候他的那几株名贵的山茶花。
这几株名品,可是陶宏元的心肝宝贝。
看到付昌荣走来,陶宏元大笑着招呼道:“昌荣,快来快来,这株鹤顶红今日完全绽放了,哈哈,掌中传朱砂,染此鹤顶红!妙哉妙哉,如今便是在大理,也难寻如此品相的鹤顶红了。”
付昌荣却是满脸愁容,随意敷衍了几句,一副心事重重的模样,让陶宏元也收敛起了笑容,放下了手中的喷壶,一边擦着手一边走了过来。
“大清早的这是出了啥事了?在广南西路,还有谁敢得罪你付参军?”
付昌荣,安抚使府的户曹参军,管的整个广南西路的财计,他是本地有数的大户,枝叶繁茂,势力盘根错节,上头的高官们过上几年就会换上一茬,但像他这要的,却是长期扎根一地,甚至于是家族长期把持某一个职位,便是官员,对他们也是不敢有丝毫怠慢的,不然轻轻松松就能让给你好看。
铁打的吏员,流水的官嘛。
所以正三品的安抚使陶宏元,对上勉强戴上七品官帽子的付昌荣,一向都是客客气气。
更何况,这付昌荣还是他陶宏元的善财童子呢!
“学士,不能再犹豫了,再不下手,只怕我们就要受其反噬了!”付昌荣压低了声音道。
陶宏元的脸色顿时沉了下来,左右看了一眼,整个院子里的下人、护卫立时便会意地全都退了下去。
“怎么啦?”
“刚刚传来消息,我们一个月前出发的那支商队,在西州被扣了!”付昌荣脸色无比难看,“岑重这是盯上我们了,我们已经刻竟避开了他的势力范围,绕了一个大圈子,但没有想到,还是被他的手下堵住了,五十几车货物,全都被收了。”
“以前被抓住了也不过是课以重税,怎么这一次把货都给收了?”陶宏元怒道:“他连脸都不要了吗?”
付昌荣的脸难看得像是要滴出水来,凑近到了陶宏元身边,哪怕后院里此时根本就看不到外人,他仍然是压低了声音道:“学士,这一批货物里,有三十车,都是朝廷明令禁止不许输入交趾的。”
陶宏元的脸色顿时垮了下来。
交趾明面之上对宋称臣,实则上早就已经处于独立状态了。大宋不是不想收拾,以前也曾讨伐过,不过呢,效果不太好。而且现在呢,也不是时候,大宋这两年流年不利,北方以及西北方烽烟四起,比起交趾所造成的威胁那可是大多了。
但这并不代表着大宋不想拿下交趾,只不过是事有轻重缓急罢了。像经济上的封锁,那是必然的。
什么东西,只要朝廷开始封锁了,那么就必然是能轻轻松松赚到钱的,因为普通人干不成这些事儿。
陶宏元作为广南西道的一把手,有什么事儿是他干不成的呢?起初或者还有些矜持,但在地头蛇们的一再撺掇之下,也终于下了水。
鞋子一旦沾上了水想再上岸,那就不太可能了,只能越陷越深。
这三十车里贩卖的全都是战略物资,这些东西落在了岑重手中,就意味着天大的祸事。
一伸手,身边一盆难得一见的山茶名品被拂落在地,花盆摔得粉碎,原本娇嫩的花朵落在地上,几片花瓣脱落开来,被风一卷,向着远处翻翻滚滚而去。
一个月前,付昌荣等人便已经拟定出了一条毒计准备做掉岑重,但陶宏元一直没有批准这个计划。在陶宏元看来,只要事情还有一丝不撕破脸皮不下死手的可能,那就是还要争取一下的。因为一旦向岑重这样品级的朝廷大员下手,一旦事情败露,那可就不仅仅是罢官丢职的下场了。
而且,陶宏元不想被付昌荣等人绑得太紧。
可是现在,似乎顾不得了。
付昌荣脸上露出了一丝微笑,陶宏元只要点头同意了,以后可就再也无法挣扎,既想当婊子,又要立牌坊了,至少,在自己这些人面前,再想装得那样崖岸高峻清风霁月是休想得了。
“学士,一切都已经安排好了。顺安州那边,岑重不是一直想招降雷火峒,下雷峒等几个夷部但一直没有做成吗?这一次他们会向岑重发出邀请,请岑重去面谈。”
“岑重麾下可有三千虎狼之士。”
“无妨,我们会在太平寨、古万寨这条线上制造一些事端,这条线路,可是岑重的生命线,所以他必然会将麾下大部分士卒散到这条线上。”付昌荣笑道:“我们也算计过了,他最多带着过去的有一千人就不错了。”
“一千人?”陶宏元皱起了眉头。
“学士,雷火峒那边拿得出手的有一千勇士,交趾阮将军那边我们也联络了,出一千人,不能让他们过来得太多,否则怕有后患,另外,我们几家凑了一下,一共出了五百人,您再给胡茂打个招呼,出动个千把人,这就有三千五百悍战之士了。”
胡茂,庆远军统制,下辖两千五百人,是陶宏元的嫡系心腹,也是陶宏元控制广南西道最有力的打手之一。
在屋里来回踱着步子,陶宏元明白,一旦出手,如果不能建功,那麻烦只怕就大了。
“不动则已,一动就绝不能留下半点隐患!”陶宏元霍然止步,一脚踩上了刚刚掉落在地上的山茶花,用力地碾了几碾,道:“完事之后,与阮将军联手,再将雷火峒几个夷部顺手都剿了。”
“明白!”付昌荣笑道:“招讨使中了雷火峒这些夷人奸计,在前往招安的过程之中被这些夷人围攻从而不幸殉职,安抚使勃然大怒之下,遣胡茂将军讨伐雷火峒等夷部,斩其首,灭其族,为岑招讨使报仇雪恨。”
“胡茂全军出动!”陶宏元眯起了眼睛,道:“具体的事情,你去与胡茂商议吧,多拿点银钱出来给那群措大,不要舍不得这些小钱。”
“是!”付昌荣暗自咋舌,不过如此一来,就更保险了,胡茂全军出动,那岑重身边只有千余士卒,而且还是组建不到一年的军队,再能战那也是针对那些羁縻州而言的,对上装备精良,拿银子喂饱了的庆远军,只怕就不够看了。
岑重必须死。
真要让那些东西和那些人落在了岑重手里,顺藤摸瓜一路查下去,这些年来广南西路与交趾李氏的那些见不得光的交易,可全都要暴光了,到时候,就算不诛九族,只怕三族也是跑不了的。
也是岑重太不识相了,大家不是没有向他伸出过温暖的手的,你一个得罪了官家的不得意的家伙,我们看得起你才想拉你入伙一起发财,可你竟然拿着鸡毛当令箭想给我们找不痛快,关键的是你居然还成功了,那你不死谁死?
不过咱们还是心善,至少还给你安排了一个因公殉职的结果,如此一来,你的家人多多少少还是能得到一些抚恤,而你也能有一个美誉的。
付昌荣心情愉快地下去安排这一切了。
事情都是早就策划好了的,眼下只不过是立即发动起来罢了。
倒也并不费事。
等到把不开眼的家伙们剔除了,以后就能赚更多的钱了。
嗯,把雷火峒几个家伙这一次也做掉了,分钱的人,便又少了几个,不错不错。
而刚刚悄没声的化整为零进入邕州的萧诚与岑重,也接到了雷火峒几家峒主联名发出的邀请书,而与此同时,太平寨万古寨一线,那些原本偃旗息鼓的地方豪强以及本来不见了踪影山匪路霸居然又活跃了起来,一天之内,竟然好几处地方遇袭,不少正经商人遭了殃。
“好家伙,有高人啊!”萧诚笑咪咪地道。“这计划做得,一环套一环,还真是不错。喂喂喂,大师兄,现在你总该告诉我,你的内线,到底是那一个了吧,我给你说哦,你要是不告诉我,回头打起来,韩锬把你的内线也一锤子砸得开了花,乐子可就大了。”
岑重微微一笑,说出了一个名字,萧诚的脸色顿时精采之极。
第三百八十五章:下死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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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八十六:谁是猎物
一个赤脚汉子挥汗如雨地冲进了温润寨中。
这个不大的寨子原本只有几十户人家,但今天,里头却密密麻麻地住满了人。
全都是全副武装的士兵。
来自交趾广润州的一千名士卒在这里已经等了好几天了。
领头的是广润州的统兵将领阮清政,一个刚过五十却须发皆白的家伙。
他们来这里,当然是为了干掉岑重。
如果不是这件事有广南西路的大人物撑着,广润州上上下下是绝不会有这个胆子向一位大宋的招讨使下手的。
这个屎盆子要是扣在他们的头上,那汴梁的那位大宋官家以及两府的相公,即便是再穷再为难,也必然会派兵来剿灭他们,否则他们将会沦为千夫所指。
但是这一次,会有人把这个黑锅背上,
而他们交趾兵出现在这里的痕迹,则会全部被抹去。
岑重在邕州的一系列行动,已经严重影响到了交趾广润州这边很多人的利益,当然也包括阮清政在内。
抛开近期的经济上的一些利益,即便从长远来看,让岑重把邕州下辖的几十个羁縻州整合好之后,对于交趾也是一个巨大的威胁。
这片区域混乱,各自为政,就为交趾和大宋这边形成了一个天然的缓冲区,交趾还可以在这里动动脑子,培养一些自己的利益相关人。宋国一旦缓过劲儿来,随时都有可能再一次发动对交趾的战事,这一点,交趾人都还是有着清楚的认知的。
就算大家平时有这样那样的龌龊,但在这件事情之上,所有人还是愿意劲儿往一处使的。毕竟真让大宋打过来了,大家还有的什么可争呢?
啥都没有了嘛!
所以交趾这边对于清除掉这么一个家伙而且没有什么后患,当然是乐见其成。
“阮将军,岑贼他们没有进龙英洞歇息,而是在距龙英洞五里左右的地方扎下了营地。”赤脚汉子对阮清政道。
“龙英洞这边没有去邀请他们入寨子吗?”阮清政皱起了眉头,在龙英洞,大家可是煞费了一番苦心,布置了不少手脚的,现在倒好,人家不如寨子,这些勾当便全都落了空。
“当然去请了,不过岑贼说军队入寨会惊忧百姓,所以就在外头扎营了。”赤脚汉子道:“洞主也没有法子,说多了反而怕人疑心,只不过洞主安排了会送一些酒食过去。”
“酒食?”阮清政脸色舒张开来:“我记得黎洞主可是很擅长草药的嘛!”
赤脚汉子点头道:“酒是点儿问题也没有,不过肉是被用特制的草药稍稍地熏了一遍的,只不过是有些烟熏味,吃下去后不超过两个时辰,就会上吐下泻。洞主说,行事就在今晚!”
阮清政哈哈大笑:“妙哉,到时候一些软脚虾,可就不值一提了。雷火洞、下雷洞那边都准备好了没有?”
“都准备好了!”汉子道。
“好得很!”阮清政连连点头,在整个计划当中,雷火洞,下雷洞,龙英洞都是最后的背锅侠,在歼灭宋军之后,他就会与胡茂联手,将这三个洞的夷部杀得鸡犬不留,看着眼前这个来自龙英洞的汉子,阮清政开心的连连拍着对方的肩膀。“好生吃上一顿然后回去告诉几位洞主,按计划行事。”
一个今晚就要死的人还跑了这么远的路来给自己送信,给他吃一点好的并不过分!
太阳西斜的时候,阮清政率领麾下士卒离开了温润寨,寨主殷勤相送,阮清政也是连声感谢对方这两天的盛情照顾,不过嘛,等到回来的时候,他们也是被清除的对象。
寨主刚娶的那个小婆姨不错,到时候带回广源去,至于其他人嘛,就都可以死了。这寨子还是比较富裕的,到时候把值钱的东西都带走,再一把火把一切痕迹全都烧得干干净净。
阮清政带着愉快的心情,脚步松快地向着龙英洞方向而去。
龙英洞此刻已经被完全封闭了起来,只能进,不能出。
而且负责警戒看守的,已经不再是龙英洞本身的寨丁,而是变成了来自黔州的厢军。
龙英洞主黎发荣心里一直在嘀咕,这些人真是厢军吗?
怎么那一身装备,看起来比桂州那边的朝廷禁军还要好一些呢?
全身的铁甲,一水儿的神臂弓,大盾,钢刀,还有那行走坐卧之间一看就军纪肃然的模样,完全颠覆了黎发荣对于大宋厢军的认知。
作为一个羁索部落的首领,黎发荣算得上是一个有见识的,读过书,游历过大宋天下,等到老子快要咽气了才回来继承家业,对于大宋的禁军、厢军的分野还是很清楚的。
其实便是禁军,在大宋也分三六九等,薪饷都拿得不一样呢!
而厢军,基本上就是给军官们种田看家护院以及替朝廷服劳役的存在。
眼下这支所谓的厢军,只怕比起最厉害的禁军也差不多呢!
“这就是你说的那种草药?”萧诚拿在手里嗅了嗅,呈粉末状的药粉,除了一股子药草清香味之外,也并没有什么异常。
“熏肉的时候,洒一点在里头,便能让人在上吐下泻,不过药效维持时间很短,最多两天,这药性就会消失,再吃,也就没有什么作用了!”黎发荣陪笑着道。“我家传的一些药草小把戏,让公子见笑了。”
“不不不,一点儿也不见笑,这药,老厉害了!”萧诚正儿八经地道:“你瞧,这一次那胡茂不是向你们索要补给吗?你送去了几百斤这样特别加工过的肉,至少能让他几百个士兵在今天只能躺在营地里窜稀,嘿嘿,这可要记上大功一件,回头啊,在大师兄那里,我一定要好好给你说道说道。”
“多谢公子在招讨使面前替我美言呢!”黎发荣愈发地谄媚了起来。
“回头啊那雷火洞下雷洞的人,也分给你!”拍着对方的肩膀,萧诚大包大揽:“这点小事,我还是能替大师兄作主的。他们既然敢背叛大师兄,那自然也就不用再存了你说是不是,而你这样的忠心之人,就该得到最大的奖赏。”
“多谢公子,多谢公子!”黎发荣笑得眼睛都眯了起来:“公子对这些药草感兴趣,回头我把方子送公子一份。”
“你家草药技术别具一格啊,真是想多观摩多学习一番啊,只是可惜,这事儿完了之后,我便要回去,没时间罗!”萧诚长叹,一副黯然失色的模样。
黎发荣犹豫片刻,一咬牙道:“公子无忧,家里的这些小技,我都是将其整理之后抄录成册了的,回头啊,就让人给公子再誊抄一份!”
“好好好!”萧诚眉开眼笑:“不愧是读了我大宋圣贤书的人,果然有见识,回头啊,胡茂那里的兵器盔甲,你也捡好的弄个百来副。”
两人说说笑笑间走上了寨子的最高处,在这里,能清晰地看到数里之外岑重营地里冒起来的袅袅青烟。
“公子,您说招讨使就千把人,能挡得住他们的攻击吗?好几千敌人呐!”黎发荣有些心虚,原本以为胡茂就只带千把人过来,如此一算,阮清政那里一千人,胡茂那里一千人,雷火洞下雷洞两家凑起来也最多一千人,而己方这边呢,招讨使那里一千人,招讨使小师弟这里一千人,自己凑巴凑巴五六百人,双方人数差不多,但有心算无心,自己这边可是在暗处占足了便宜,胜利那是可期的。
可谁知道胡茂居然倾巢而出,整整两千五百庆远军都来了。
不过现在箭在弦上,不得不发,已经由不得他退缩了。
“放心吧,这一次让他们知道,什么才算是真正的固若金汤!”萧诚笑咪咪地道。
岑重担心吗?
自然是有些担心的。
不过看看手下的那些军将放松的模样,却又坦然了许多。
不入虎穴,焉得虎子呢?
不冒大险,怎么能将陶宏元这些人扳下马来,再让自己取而代之呢?
随自己而来的这一千人中,整整五百人,是当时自己从小师弟那里借来的虎贲,这五百人,一直是作为自己的亲卫存在。而另外的五百人,也是从三千军卒之中挑选的精锐敢战之士。
虽然自己是一介文人,对军事是一知半解,但没吃过猪肉,不代表没见过猪跑。自己也是见多了大宋禁军是什么模样的。
而小师弟给自己的这支部队,比起自己了解的禁军,可要强出太多。想想小师弟的大哥在上林苑中十挑一百的壮举,岑重又不由得释然。
萧家武卒训练出来的军队,那里会差呢?
当初自己还对那个拥有一双铁脚的魏武有些疑虑呢?
可是现在,自己已经将军事上的一切,便都交付给了这位手下了。
当然,魏武现在正在太平寨方向平叛呢。眼下这一千人的首领,却是魏武的副手,独眼龙刘益国。
说起来自己手下这几员大将,似乎没一个是完好无缺的。
魏武没了一双脚,刘益国眇了一只眼。
此刻,一只眼睛上戴着一个黑罩子的刘益国,正面目阴沉地巡视着整个营地的防守布置。
光防守不进攻,不是萧家武卒的特色。
所以这个防守阵地的布置之上,可是精心安排了好几个陷阱,看起来是弱点,是破绽,但真要是一头撞进来,那可就要倒大霉了。
这些布阵啊、陷阱啊之类的东西,可是过去萧诚组织着大家,不知讨论了多少次之后才弄出来的。
看到岑重在护卫的陪伴之下走了过来,刘益国赶紧走了过去。
“有问题吗?敌人比我们想象得多,也可能比我们想象的要更厉害!”岑重道。
“别说外头还有公子的一千锐卒。”刘益国傲然道:“就是没有,只有我们一只孤军,在眼下我们布置了完养的阵地,有着充足的箭矢的情况之下,再来一倍,末将也守得住。”
看着刘益国如此有把握,岑重倒也是把心放进了肚子里。
这一战,不仅是要击败,而且有几个主要人物,可是要活捉过来才是最好的。
距离龙英洞二十里地的庆远军营地,胡茂正在大发脾气。
因为他的麾下,好几百人莫名其妙地就坏了肚子,窜稀窜得整个营地之中臭气熏天。
到底是怎么就坏了肚子的原因也没有查出来。
几百人同时坏了肚子,很晃然不是一件正常的事情。
你说是附近几个寨子送来的东西有问题吧,但几千人都是吃的这些,偏偏就只有这几百人出了问题。而且这几百人,还分布在麾下各个不同的战营。
这他娘的就是有鬼了。
没奈何,只能将这些窜稀窜得两腿发软的家伙留在营地之中,另外还得留下一些人照应他们。
时间可不等人,他们必须在天亮之前赶到龙英洞,完成对岑重的合围。
走出营地的时候,只剩下了不到二千人的庆远军,士气莫名的就有些低落。
这件事情太诡异了,以至于让所有人心里莫名就蒙上了一层阴霾。
趁着夜色完成对岑重所部的包围,然后在天亮之后,便可以发起最后的进攻。
夜战或者可以打对方一个猝不及防,但对于自认为在兵力之上,在突然性之上都占据着绝对优势的他们来说,就不是一个好的选择了。
夜战不好控制士卒,而且夜战很容易让岑重趁乱逃脱。
要知道这一战最大的目的,就是要了岑重的小命。
真要让他跑了,那就不仅仅是功败垂成的问题了,那是要坏大事的。
所以,还是白天来干这事儿更稳妥,摆明了就是要以厚实的兵力压死你,四面合围,让你逃都没处逃。
天色蒙蒙亮的时候,胡茂,阮清政以及雷火洞、下雷洞合计近五千人,已经将岑重营地,三面包围起来了。另外一面不用包围,因为那是一面绝壁。
岑重所部,背靠百丈绝壁立营。
胡茂看着远处的对手营地,脸色有些不太好看,站在他身边的阮清政,也是眉头紧锁。
应当是一个临时营盘,可现在看起来,为什么对手像是知道有人要来打他们一般,竟然将一个临时营地,弄成了现在这般模样了?
事情,似乎并不那样简单呢!
第三百八十六:谁是猎物
第三百八十七章:对垒
“龙英洞的黎发荣为什么还没有到?”环顾四周,胡茂突然发现,离这里最近的一家势力居然到现在都还没有出现。
一群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是一脸茫然。
这个计划是事先做好的,出发之前也都有了具体的约定,然后大家都是趁夜出发,天亮之时抵达,四面包围然后发起进攻,以至于到了这个时候,大家才发现,龙英洞的兵马居然没有到。
虽然龙英洞,凑巴凑巴也只能弄出五六百个像样的战士来。
胡茂本身也没有在意,但当他发现对面的营地似乎并不那么好打的时候,这龙英洞、雷火洞、下雷洞的士兵们一下子就显得重要起来了。
肯定是让他们先去淌一淌对手的深浅啊!
直到准备让这些注定的短命鬼们去送死的时候,胡茂才发现,还有一些短命鬼们居然没有及时赶到这里呢!
如果远也就罢了,这么近居然还没来,肯定就是有些问题了。
“统制,小人去看看黎发荣是怎么一回事!”雷火洞寨主阮力大声道。
胡茂看了他一眼,道:“不必了,阮寨主,你和仇寨主两人先攻一攻,看看这岑重的麾下到底有几分成色?至于龙英洞,我派人去!”
招了招手,一名军官走了过来,胡茂低语几句,那军官连连点头,转过身,带上十名士卒一路向着龙英洞方向而去。
鼓声骤起,两洞士卒呐喊着冲向了对面的静悄悄的似乎没有一点反应的营地。
距离营地二百步,冲锋的士卒突然便有人马失前蹄,脚下一虚,已是掉进了事先挖好的一些陷阱当中,陷阱并不深,不过两三尺,但要命的是,里头倒插着削得锋利的竹签子,运气好一些的,脚踩上去,被刺了一个对穿,运气差一些的,肚子撞上去,立时便破胸而入。
这些部族夷兵,除了首领和最精况的一些武士之外,其余的人,可是没有甲的。
盔甲,一直都是一种奢侈品,便是皮甲也是很难得的东西,更遑论是铁甲了。
陷阱东一个,西一个,看起来毫无规律,但站在远处的胡茂和阮清政的脸色都是愈来愈难看了,站在他们这里,能很清楚地看到,本来呈一条散状线扑上去的这些夷兵们,慢慢地汇聚到了一齐,形成了几个团状的进攻面。
那些陷阱,伤人不多,真正的目的,却是要让冲锋中的敌人在不知不觉之中挤到一块儿。
接下来,当然就是覆盖式射击了。
果然,当几团人马,冲到了百步之内的距离之后,寨内骤然便是鼓声大作,伴随着战鼓声的,是嗡的一声响,黑压压的羽箭从内里射了出来。
“神臂弓!”阮清政赫然看着胡茂。“怎么这么多的神臂弓?”
这些乌泱乌泱射出来的羽箭全都是用神臂弓发射的,他的力道与普通弓箭完全不同,与宋军打过多年交道的阮清政自然是识得的。
神臂弓是大宋利器,非精锐不可得。便是胡茂所部,正儿八经的禁军,几千人的队伍里,神臂弓也不过百来张。
但眼下对手,只怕有好几百张神臂弓。
胡茂也是目瞪口呆,早前没有情报显示岑重的麾下有这么多的神臂弓啊?这是从天上掉下来的吗?
神臂弓作为军国利器,发放部队那都是有详细记录的,而整个广南西路的军事供应体系之中,可并不包括岑重的这些部队。而且,整个广南西路,也没有多少神臂弓啊!这东西,一向是紧着北方,西北方向的部队配置的。
他们当然不知道,如今的神臂弓可不仅仅是只有汴梁的匠作大营才能制造了。
西北的萧定便能仿制威力相差无几的神臂弓,而萧诚掌握下的由韩锬控制的兵工作坊,也是能制作的。
神臂弓最为关键的地方,其实便在于原材料的制作之上,而在这些方面,萧诚控制下的势力,如今比起汴梁的匠作营甚至尤有过之。
辽国人从宋人这里抢了不少的神臂弓回去,不是他们不懂得怎么制造,而是因为材料在强度等各个技术指标之上达不到神臂弓的要求,投入与产出完全不成比例,这才无法大量打造。
岑重手里一直是有数量众多的神臂弓的,不过是没有拿出来而已。因为在岑重看来,对付这些地方武装,杀鸡那里需要用牛刀呢!
直到这一次撕破脸,岑重也再也没有什么顾忌了,大杀器当然也就不用藏着掖着了。
雷火洞,下雷洞遭到了这样的沉重一击之后,顿时如同受了惊的雀鸟一般,在丢下上百具尸体之后,转身便向回跑。
寨子里倒也没有痛打落水狗,一轮齐射过后,便又恢复了安静。
胡茂没有驱策这些夷兵们再度上前,因为很明显,这些人上去,除了送死,不会给营内的敌人带来多少的伤害。这个时候,还不到兔死狗烹的时候。
他看向了阮清政。
“我左你右。”阮清政利落地道:“对方只有千余人,我们不能用添油战术,要打,就尽了全力合身扑上去,一战定胜负。”
“正有此意!”胡茂点头道:“让雷火洞,下雷洞从侧面吸引,只要撕破了防线,进入到了肉搏战,差不多就是结束的时候了。”
两人商议妥当,正准备分别进兵的时候,身后却传来了声嘶力竭的呼唤之声,两人愕然回头,便看到先前胡茂派出去的那个军官,正用力地鞭打着马匹,向着这里跑来,出去的时候十余人,回来的时候,却成了孤家寡人一个了。
两人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出来不安的情绪。
跑到近前,这才看清军官的背后,还插了好几支羽箭,如果不是身上甲胄还不错,这军官早就见了阎罗王了。
“敌人,黎发荣叛变了,龙英洞方向有敌人大股兵马!”军官哆嗦着有些语不成调了,“他们正在向着这里而来。”
“多少人?”阮清政深吸了一口气,厉声喝问道。
“起码两千人!”军官手脚发抖,显然,刚刚生死一线,让他仍然心有余悸。
“哪里来的两千人,天上掉下来的吗?”胡茂瞪大了眼睛,一点儿也不相信,岑重的主力正在铁脚魏武的带领之下,在太平寨方向上剿灭那些叛乱呢,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真的有,真的有,而且不是一般的军队。”军官大声道。
阮清政一带马匹,道:“胡统制,这里交给你了,我去看看是怎么一回事!”
“有劳阮将军,那边估计应当是虚张声势,就由你来解决,这里,我来解决!”胡茂点了点头。
目送着阮清政带着他的麾下离去,胡茂厉声喝道:“全军压上,先登赏钱百贯,官升一级,斩首一人,赏钱一贯。”
阮清政率领麾下千余精锐,前行不到十里,便看到了对面列阵而候的军队。
人家似乎正在等着他的到来。
他终于明白了那名庆远军的军官为什么说这支军队为什么不大一样了。
一面韩字大旗迎风飘扬。
清一色的身着铁甲,手握斩马刀,而在队伍的正中间,数排弓箭手,手里握着的全都是神臂弓,此刻,箭已上弦,正斜斜对向前上方。而在队伍的两翼,各有数十骑兵策马往来巡护。
而在他们的后方,则是龙英洞的那些杂军。
队伍的正前方,一匹高头大马之上坐着一名年轻的将领,手里提着一柄锤子,正一下一下地轻敲着自己的手心。
阮清政心中一跳。
然后,他便看到那年轻的将领手中锤子抬起,指向了自己所在的位置。
鼓声立起,号角悠扬,千余人的队伍传来了炸雷般的一声厉吼,然后便齐唰唰地向前逼来。
阮清政此刻很是后悔,他回头看了一眼胡茂所在的方向,该留下来攻打岑重营地的,兴许也比跟眼前这个选择要更好一些。
“去找胡茂,让他先过来支援我!”阮清政低声对身边的亲兵道。
亲兵愕然,还从来没有看到过自家将军在还没有过手的时候,便亲承不及的。双方人数,其实是差不多的,那些龙英洞的杂兵,他可没有看在眼中。
“是!”亲兵看着阮清政慎重之极的模样,没敢多问,打马飞奔而去。
“列阵,弓箭手!”阮清政大呼。
盾手上前,将大盾重重地砸在地上,长枪手上前,将长矛从盾牌的间隙之中穿出去,弓箭手聚集到了正中间,将箭壶放在身前,抽出羽箭,搭在了弦上。
从一开始,阮清政就摆开了一个防守的阵势。
的确是一个脑子很清醒而且有手须的将领。便是对面的萧诚,看到对方的这个反应,也是点头称赞不已。
不管国大国小,不管国强国弱,总是会有不少的英才的。
万不可小觑天下英雄呢!
萧诚在心中提醒着自己。
前方,麾下骑兵已经呼啸而出。
虽然只有百余骑,但奔跑起来,声势也颇为惊人。为首一人,正是韩锬。
平素他可没有这样冲阵的机会,作为将领,绝大部分,他需要指挥他的军队,但今天,中军大旗之下坐镇着萧诚,韩锬终于找到了冲锋陷阵亲自用铁锤砸碎敌人脑袋的机会,他又怎么肯放过呢?
交趾骑兵们迅速从两翼迎了上去,而两边的弓箭手们此刻的羽箭也终于嗡地一声放了出来,目标当然不是正当中的那些骑兵,而是骑兵之后的步军方阵。
武器上的差距,此刻立时便显现了出来。
羽箭都不出意外地落到了对方的阵容当中。
但一个是用普能的步弓射出来的,另一个却是清一色的神臂弓。
交趾军阵之中惨呼连连,数十人中箭倒地,有的当即毙命,有的却还在痛呼挣扎,这一轮箭雨,却是让交趾的弓箭手们损失惨重。
神臂弓射程更远,他们瞄状的就是队伍正中间的这些交趾弓箭手,而交趾弓箭兵们,却只能抵达对手正在前进的队伍前段。
斩马刀在空中摇晃,羽箭被搅飞搅断,剩下的落下去,这些士兵们只是低头而已,羽箭落在盔甲之上,叮叮当当不绝于耳,却大都滑了下去,只是在盔甲之上留下了一些白色的印迹。
偶有几个倒霉鬼,却也迅速地被拖到了队伍的后方。
阮清政此刻却顾不得这些,他正死死地盯着双方骑兵在一霎那之间的冲撞。
两边合起来也不过两百骑,一个从左而来,一个从右而出,双方重重地冲撞在一起,然后他便看到自家骑兵下饺子一般地落下马来。
为首的那个使锤子的宋军将领,漫不经心的左一锤又右一锤,一锤便是一个。
当看到一名麾下锐卒手中的枪杆连同脑袋一齐被对手敲碎的时候,阮清政也能想象出对方这一锤下去的力道有多大。
骑兵交锋,因为对方存在着使锤子的这名勇将的存在,交趾兵大败,两相交错而过,剩余的骑兵们再也没有勇气与对手对冲,绕了一个大圈,逃到了军阵之后。
敌人骑兵从交趾军阵之前呼啸着掠过。
他们从马匹之上取下了一个个的绳兜,兜里拴着的是一个个拳头大小的石头,在手里挥舞着呼呼地转着圈,然后猛地丢了出来。
宛如流星一般飞来的石头,比起羽箭的打击力,也不见得就小了,盾阵之后的长枪手们顿时在惨呼声中出现了一个个的缺口。
骑兵们却并没有像阮清政想象的那样来冲阵,他们呼啸着从阵前掠过,绕向了军队的两翼。
等到骑兵掠过,大家这才恍然之间发现,对手的步卒,距离他们也不过只有几十步的距离了。
对手的弓箭手早已经停了下来,此刻,他们已经重新为手中的神臂弓上弦,然后斜指上方,嗡的一声响过之后,箭雨再一次笼罩了交趾兵的后方弓箭手,将剩余不多的交趾弓箭手又放倒了一半,然后,这些家伙们将神臂弓背在了身上,拔出了腰间佩刀,紧跟在前步大刀兵的身后,向前行来。
不身临亲临,不亲眼看到一排排的铁甲士卒举着明晃晃的砍向,向一堵墙一样向你压过来的那样的场境,你就无法体会到那一刻心中的无助。
长枪戳了出来,冲向了这面铁墙。
但对手不管不顾,手中大刀亦同时在大吼声中劈下。
这便是战争!
人命在这一刻,啥都不是!
第三百八十七章:对垒
第三百八十八章:洗刷干净
庆远军毕竟是正儿八经的禁军,也是广南西道之上战斗力最强的一支军队,而胡茂作为陶宏元的心腹,这支军队自然也不会有欠薪饷或者装备武械不到位的状况,此刻他们正经八百地展开队形开始进攻的时候,阵仗可就不是雷火洞、下雷洞这些部族夷兵所能比得了。
一顶顶的大盾举了起来,前后左右头上都被罩在了下头,活像是一个乌龟壳子。伴随着鼓点敲击,这个巨大的乌龟壳子向前缓缓推进,每进数十步,整个队伍就停下来开始整顿队形,以免在前进的过程之中因为速度不一致而导致队伍脱节从而被弓箭手们所趁。
这样的进攻阵容,便是神臂弓的打击,也是可以扛一扛的,唯一怕的就是弩炮、八牛弩或者投石机这样的打击,可是这样些的重武器,眼前岑重的这支队伍显然是没有的。
其实在庆远军发起攻击的时候,营地之中突然就安静了下来,别说这些重武器,连神臂弓都动静儿了。
再往前数十步,已经走过了弓箭仰射的打击范围的时候,乌龟壳哗的一声散了开来,一面面盾牌迅速移动到了队伍的最前方,形成了一面盾墙。
而此时,他们距离岑重营地的栅栏已经不过十步之遥,站在最前面的士兵,甚至已经能清楚地看到栅栏之内,对手还挖了宽约丈余,深达数尺的壕沟。
这个距离,本来该当是对手竭力打击,阻止的距离了,但营地内,还是没有动静。
这下进攻的庆远军心里也是忐忑了,不知道对手在玩什么花样,而在他们稍微的迟疑之下,营地之中却是突然起了变化。
巨大的旗帜冉冉升起,一名身着大宋三品紫袍官服的文官,赫然出现在了营地正中的高台之上,而伴随着这名高官一起出现的,则是一整套仪仗。
大宋广南西道招讨使的仪仗。
庆远军队伍里,传来了一阵阵的骚乱。
“这里是大宋广南西道招讨使岑重岑学士的驻扎之地,庆远军的弟兄们,你们是想要造反吗?”营地前方,耸立起了十数面大盾牌,盾牌之后,传来了整齐划一的十数人的吼叫之声。
庆远军上上下下,齐唰唰地转头,看向了他们身后胡字大旗之下的胡茂。
队伍之中,一些知悉内情的军官有些发慌,他们压根儿没有想到会出现这样的情况。
“不要听贼匪胡说八道,他们是贼匪,庆远军奉命剿匪!”有军官声嘶力竭地大声吼道:“进攻,向前,向前,畏战不前者,斩!临阵退缩者,斩!”
军纪的威胁之下,胡茂心腹的鼓躁之下,以及督战队的刀枪逼迫之下,庆远军再一次向前推进,不过这一次,气势却是突然向下掉了不知多少了。
对方是贼寇吗?
普通士兵们的确认不得岑重,但那整套的仪仗,他们还是认得的。
随着他们再向前踏出步伐,营地之中,一排排顶盔戴甲的士卒出现在他们的视野之中。
庆远军再度迟疑地停下了脚步。
贼匪当真有这样的装备的话,那广南西道只怕早就没有他们这些官兵的立足之地了。
“庆远军的兄弟们,胡茂勾结交趾逆贼,妄图刺杀招讨使,你们要跟着他一条路走到黑吗?这可是叛国大罪,要族灭的!”营地之内再一次传来了吼叫之声:“招讨使有好生之德,知道你们是被胡茂所骗,现在放下武器投降,招讨使不计前罪,现在反戈一击,战后论功行赏。”
庆远军的军阵之中,一阵阵的骚动再也摁不住了。
因为他们刚刚是真正地见到了交趾军队的。
大宋与交趾军队这些年是打过好几场的,而庆远军,当初可也是上过战场的,虽然那一发的老兵大多已经退下去了,但现在军中,认得交趾军队仍然不在少数。
如果说心中先前还有些怀疑,但现在却是信了七八成了。
“不要听贼匪胡说八道,挑拨离间,进攻,攻击营地,杀敌一人,赏钱十贯,杀死贼首,赏钱百贯,官升三级!”勃然大怒的胡茂拍马飞奔向前。
他知道,再也不能让对方胡说八道下去了,此刻,唯有展开进攻,只要双方一打起来,刀兵相见,鲜血喷溅之下,什么狗屁的说辞也不起作用了,此时不是你死我亡,那里还有时间,还有心思想七想八的。
胡茂身先士卒,麾下嫡系心腹也立时跟了上去,轰隆一声,栅栏被撞开,庆远军越过了栅栏,攻进了营地之内。
高台之下,数十名持盾士卒围拢过来,将岑重紧紧地围了起来。
岑重叹口气:“还是不行,这庆远军,已经烂透了!”
他显得极是失望。
“不!”独眼龙刘益国的眼内却闪烁着兴奋的光芒:“招讨使,您这一招,灵着呢,现在庆远军大部分士卒的锐气,早就没有了最先的那劲儿了!”
“有用?”岑重毕竟不像刘益国,在军中浸淫得久了,对这种事情,最是敏感不过。
“有用!”刘益国大笑道:“招讨使,您就看着我们怎么以少胜多吧?末将去了,您去后头呆着。”
“本官在这里给你们擂鼓助威!”岑重却是双手一推,将两边的盾牌手推开了,兴致勃勃地道。
刘益国独眼的眼珠子转了几圈,岑重与他的差距太大,他可没有胆子反驳,更不敢说您呆在这里只有添乱这种话,只能与岑重身边的那个队正使个眼色,那人连连点头,表示明白了刘益国的意思。
刘益国这才拱了拱手,转身提着刀,杀气腾腾地便往前方而去。
刘益国说得没有错,岑重的这一番操作,对于庆远军的士气打击的确是巨大的。
虽然士卒仍然在跟着他们的长官一起向前,但毫无疑问,在营地之中飘扬着的那面代表着三品高官的旗帜,对于他们是有着莫大的压力的。要知道他们庆远军的统制,也不过区区五品,而且还是一个武官呢。
他们可是亲眼见着自家五品的统制对一个七品的文官点头哈腰呢!
而现在,他们居然要宰一个三品的大官儿吗?
虽然统制说得铜铜铁铁的,但大家也不是傻缺,到了这个时候,大致也是猜到了一些缘由。这样的状况之下,你还能指望他们出死力吗?
不少心眼子活泛得,已经眼珠子乱转着四下打量随时准备寻找出路了。
也就只有胡茂的嫡系心腹们,才会不顾一切地向着对面发起进攻。
久经沙场的士卒,对于看不见摸不着的士气最是敏感,这一进一出之间,表现在战斗场面之上,就是人数更少的营地内的军队,将庆远军反推而出。
胡茂又惊又怒,这事儿要是败了,他是什么下场可是不言而喻。
然而福无双至,祸不单行,就在胡茂准备带队亲自突击的时候,龙英洞方向上,密集的马蹄声声传来,胡茂回头,脸色骤变。
旌旗招展之下,阮清政带领的交趾士卒正在狼狈逃窜,而在他们身后,百余黑甲骑卒正在肆意砍杀那些掉落在后面的交趾士兵,更远处,一队队的黑甲步卒正向着这边逼近。
际清政也输了!
如同一枚巨雷炸响在头顶,直接将胡茂给轰晕了。
那里来的这么多的敌人?
岑重从那里找来的援军?
完了,全完了!
逃!
一个念头从脑中闪过,胡茂再不犹豫,一拉马缰,转身便跑。
他确信,自己完蛋了。
这里打不赢,输定了。可是回桂州,自己就能活命吗?
答案是不能。
以陶宏元付付昌荣的尿性,必然会嫁祸给自己,将带领庆远军袭击岑重的罪名一股脑推到自己头上,然后把自己悄没声息地宰了了事。
在死无对证的情况之下,朝廷绝不会把他这样的高官怎么样的。
像自己这样的一个五品的武官,死了也不会有太多人在意的。
相反,只要自己还活着,他们就不敢把自己的家人怎么样,甚至还要善待他们,至于怎样向朝廷解释这件事情,那是他们的问题。否则自己孤独一掷的话,至少也能让他们沾一身的臊。
当胡茂转身这一光,庆远军立时便崩溃了。
剩下的事情,便是抓人,追人了。
阮清政肯定是要抓住的,胡茂更是不能让他们跑了。
从黎明之时开战,前后不到一个时辰,这场战事便已经告一段落。
龙英洞。
黎发荣带着人去抓俘虏了。
萧诚与岑重却是美滋滋儿的喝着小酒。
熏腊的大块猪后腿肉红白相间,拿小刀切下一指厚巴掌大小的一块塞进嘴里,那滋味儿,即便是萧诚这种名副其实的老饕,也是享受不已。
关键是这猪后腿肉,完全是用松柏的青树枝熏制的,然后在熏得时间,再往里面加了一些中草药,那股子香味,是真正地渗透到肉的每一寸肌里。
这样的好食材,再用上哪怕一点点其它的佐料,都会是对他原有味道的一种破坏。
“好东西,好东西!”岑重抿了一口寨子里酿制的柿子酒,满足地道。
“以后这黎发荣就是你的下属了,想要吃还不简单,他能够让你一年四季都吃上这样的美食!”萧诚笑道。
“不不不,再美味的东西,天天吃,也就味同嚼腊了,像这样,偶尔来上一顿,那才是回味悠长,让人三月不知肉味,这便好,这便很好了!”岑重笑道。
“既然如此,那就不妨多吃一点!”萧诚笑着又切上一块递给了对方。
门外响起了沉重的脚步声,一听这声响,便知是韩锬来了。
也只有这个家伙,才有这个份量和这份胆量。
换了任何一个人,靠近这两个人的时候,都是尽量地放轻步子小心翼翼的。
“事儿做得差不多了?”萧诚笑着又切了厚厚的一块肥瘦相间的腊肉,扬手扔给韩锬。
一伸手,韩锬稳稳地抓在手中。
“大部分都拢住了,近三千俘虏呢!”将肉塞进嘴里,嚼得油脂从嘴边冒了出来,韩锬道:“交趾兵大概有四百个俘虏,雷火洞、下雷洞加起来有六七百人吧!庆远军最多,超过了一千五百名俘虏。”
“嗯!”萧诚点了点头。
“二郎,你是不知道啊,在庆远军的营地那里,六七百个俘虏躺在那里,骨酥筋软,我们抓小鸡一样把他们抓了回来。哎哟哟,那个营地之中,到处都是他们拉得粑粑,好多人裤子里头都糊满了,那个臭哦。”韩锬兴致勃勃:“那些人手上,脸上都糊得是粑粑,我们拿水冲了好几道,才勉强能下手将他们捉回来。”
啊…呃!屋子里传来了奇怪的声音,韩锬戛然而止,有些奇怪地看着干呕的岑重。
萧诚的脸色也很难看。
“滚!”萧诚怒吼。
韩锬一转身,一溜烟儿地便出了门,走到门外,却又从门边探了一个脑袋出来,“二郎,我会让人把他们都洗刷干净的。”
萧诚大怒,扬手抓起盘子里大块的猪肉,砸向了韩锬,那家伙却是大笑着一把抓住了那块肉,脚步咚咚地瞬间便跑得远了。
“这东西,就是故意的!”萧诚没好气地道。
“被他们这么一搅和,以后估计再看到这样的腊肉,我也是吃不下去了,肯定是一吃,就会想起这狗东西的这番话!”岑重哀叹连连。
“雷火洞,下雷洞这些人,大师兄准备怎么处理?”萧诚笑着换了一个话题,免得岑重又恶心连连。
“首恶必诛,胁从也要问罪,至于普通人嘛,就并入龙英洞吧,黎发荣立了大功,当得奖赏!”岑重道:“我要树一个榜样给所有人看看,诚心给我岑重办事的,回报是他们无法想象的。”
“黎发荣那小子算是发了!”萧诚笑道:“接下来,大师兄要去桂州了?”
“当然,要拿下整个广南西道,不去桂州怎么能行呢?”岑重笑道:“得好好地与咱们的陶安抚使谈一谈呀!”
第三百八十八章:洗刷干净
第三百八十九章:出人意料的隐秘
胡茂被绑得跟个粽子似的丢在了岑重的面前的时候,已经是第三天的夜晚了。
虽然他见机得快,跑得也是相当的果断,可惜终究还是没有逃得出这张大网。
看得出来,吃了不少的苦头,身上衣衫破烂,不少地方鲜血淋漓,有的地方红肿青紫。估计是因为拒捕之时被揍的。
此刻这位前五品统制将军又目紧闭,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模样。
率兵攻击朝廷正三品的招讨使,光是这个罪名,就足以让胡茂死无葬身之地了。
他现在唯一的希望就是自己一人把罪名扛下来,然后指望着陶宏元付昌荣这些人能够保护好他的家眷。
岑重拿着一把小挫刀,慢条斯理地挫着指甲,手中如此精美的小挫刀,可是当年的天工铁艺出品,因为汴梁天工铁艺被一把火烧了个干净,在京的工匠也死光了,这样精美的成套的小物件如今却是早已停止生产了。
虽然说天工铁艺的大部分人马都被搬到了黔州,但这些工匠,基本上都是冶炼、兵器打造方面的行家,擅长那些小物件儿的人手,却真是奇缺无比。就算有,萧诚也不可能让他们去做这些玩意儿了,像神臂弓等武器上面那些精巧的零件,也大量需要这方面的人才。
“胡茂,我要去桂州了,当时候,我要是找安抚使要你的家人,你说他会不会给我呢?”岑重举起手,就着灯光打量着自己修条的手指,又摸了摸新剪的指甲,满意地点了点头。
胡茂霍然睁开了眼睛。
岑重笑看着他,大家都是混官场的,很多东西,不需要说透,当真是一点就通。
“我差一点儿就死在你的手里!”岑重指了指胡茂。
胡茂的眼中露出哀求之色,“招讨使,罪将原以死抵罪!”
岑重哈哈一笑:“胡统制,你这就很不通情达理了,你知道,我要的不是这些。你现在难道还不醒悟,你保护你家人好好活着的,不会是陶安抚使,而是坐在你跟前的岑招讨使吗?生与死,只不过是在我一念之间而已,便是你的一条小命,我饶过你又有何妨呢?当然,前提是要让我满意。”
胡茂艰难地咽了一口唾沫。
“胡统制,好好地想想吧,你不说,有的是人说。你的麾下心腹嫡系,这一次可是被逮了不少,他们就算知道得不太多,但对于我来说,有,就行了。你配合,让我的事情办得会更顺利一些,你不配合,我照样能达到目的。”岑重冷了脸。
一边的萧诚淡淡地补了一句:“胡茂,出了这样的事情,你觉得陶宏元还能稳坐在广南西道安抚使的位子上吗?他下台是必然的。而岑招讨使接任,也是顺理成章的事情,到时候广南西道这片地儿,可就是岑安抚使了,你的死活,不过是一句话的事情。想清楚了再说话。”
“我,愿招!”胡茂终于被击垮了最后的防线。
外头突然传来了震天的欢呼之声,萧诚眉毛一扬,站了起来,道:“只怕是抓住了阮清政了,我去看看。”
这一次攻击岑重的两位重要人物,一个便是胡茂,已然就擒,另一个便是交趾的这位将军阮清政了,这可是扳倒陶宏元的重要人物,勾结交趾将领,光是这一条,便足以将陶宏元钉死。至于雷火洞、下雷洞这样的的部族首领,还真不在岑重、萧诚两人的眼中。
阮清政看起来有点儿惨。
被四马攒蹄捆着,像抬一头猪子一般地被穿过一根杠子抬到了萧诚的面前。他的头盔被一名龙英洞的族兵戴在头顶之上,身上的盔甲也被剥了下来,却是被周围好几个夷兵给套在身上,只穿了一套内衣的老将闭着双眼,花白的头发倒垂下来,凄惨无比。
或者是周围的喧嚣突然安静下来的缘故,阮清政睁开了双眼,一眼便看到了站在他面前的萧诚。
那个在军队发起冲锋,孤身一人立在中军大旗之下的青年将领,其实让阮清政有着很深的映象。
“韩将军?”他开口了。
萧诚笑了笑,道:“我不姓韩,我姓萧,你说的那位韩将军,是我的部下!”
“黔州萧?”阮清政突然问道。
“看起来你消息还是很灵通的嘛!”萧诚挥了挥了手,阮清政被放在了地上,杠子抽走了,这让他能横着躺在地上,比先前要稍微好看了一些。
“这两天东躲西藏的,一直就在想,这么一支强劲的部队,到底是从哪里来的?想来想去,也就只有黔州那边,才有一支这样的能无视大宋规矩,肆意越境来到广南西道的队伍了。”阮清政道。
萧诚哈哈大笑起来:“我们是大宋的军队,从黔州来到广南西道,是肆意越境,那阮将军你呢?”
“差不多,我可是静江军节度使麾下。”阮清政平静地道。
萧诚是真被这家伙逗笑了,伸手拍了拍对方的脸:“你们交趾人,脸皮可真够厚的,大概也就在这样的时候,你们会自称大宋静江军节度使麾下吧。”
“我要和你单独谈谈!”阮清政深吸了一口气。
“有这个必要吗?”萧诚摊了摊手:“你是死是活,对于我们来说,效果其实是差不多的。”
“不一样。”阮清政目视着萧诚,“活着的我,与死了的我,价值之上相差十万八千里。”
“哦?”萧诚倒是有些惊讶了:“阮将军,你要清楚,说谎最多只能为你拖延一下时间,并不能改变最终的结局,你怎么也算是一个体面人,没有必要到了这个时候,还做一些不体面的事情。”
阮清政不说话,只是看着萧诚。
萧诚站了起来,道:“好吧,我愿意给你这样一个机会,希望你真能说出一些让我惊喜的事情来。”
一间木屋之内,被解去了绑绳的阮清政有些贪婪地一边大口地喝着茶水,一边抓起桌上的甜点塞进嘴里大嚼,坐在他对面的萧诚不急不燥,静静地看着对方。
直觉上感到这位交趾老将似乎是真的心里不慌,好像手中握有什么底牌能让他摆脱眼下的处境似的。
终于,对方似乎吃饱喝足了,抹了抹脸,看着对面的萧诚,道:“这屋子里只有你我二人,你就不怕我暴起发难,一把抓了你作为人质?”
萧诚哈哈一笑:“阮将军,你可以试一试。”
阮清政目视着对方,半晌摇了摇头:“你既然这般说了,那我就不必试了,想来萧公子是文武双全之辈,根本就不怕我这样的一个老匹夫,我就不自取其辱了。”
“倒也有自知之明。不过像你这样的人,为什么要轻易介入广南西道的内部之争呢?”萧诚道:“在我看来,你的介入,是完全没有道理的。”
“因为我不得不介入!”阮清政深吸了一口气:“每年,广南西道往我们那边走私的战略物资、军械等,至少有一成,被我私自截留了下来,而这些帐目一旦被暴光的话,我也就藏不住了。”
萧诚眼光闪烁,“你藏不住了,看来你身上还有不少的秘密是我们不知道的啊!作为一名将领,截留一些军械是很正常的事情,但你却怕被暴露出来,也就是说,这些被你截留下来的东西,并不是正当用途,而是为现在交趾李氏王朝所不容的。”
盯着眼前的这位老将,萧诚突然倒吸了一口凉气:“阮将军,你不会告诉我说,你跟交趾黎氏有什么勾连吧?”
“黎准,黎氏最后一位嫡系后裔,便在广源州。”阮清政道:“那些被我截留下来的武器,军械物资,都交给了他。”
萧诚奇怪地看着对方:“阮将军,你不会以为黎氏还有机会翻盘吧?”
“时也,势也!”阮清政厉声道:“当初你大哥萧定走西北的时候,谁能料到数年之后,他能成为西北王吗?”
哈!
萧诚失笑。
敢情眼前这位还是受了自家大哥事情的激励吗?
“阮将军,这是不同的!”萧诚还是很耐心地道:“西北之地,早先并没有一个势力能够将那些族裔捏合在一起,这才给了我大哥机会,而在交趾呢,李氏推翻了黎氏之后,接手的可是一个几乎统一的交趾,这,完全无法拿来相比的。”
“也许会有机会!”阮清政目视着萧诚:“因为现在我们的目标,倒也不是说非要复国,只要能将李氏推翻,能将李氏杀得干干净净,我们便也满足了。这样的乱臣贼子,天下人皆可诛之。”
“阮将军你是怎么瞒过李氏王朝的耳目的,居然还让你在广源州掌一州之军权?”萧诚看着阮清政,脸露钦佩之色:“当真是让人佩服之极啊!”
“萧定在西北如此势力,你萧二公子在西南来,岂会满足于黔州一地,广南西道眼下看起来也要入你手了,想来我们交趾,也会是你们的目标之一,是也不是?”阮清政追问道。
“这个嘛,倒也不能说不能考虑!”萧诚摸着下巴,含糊不清地回答道。
“我如果死了,黎准再也没有了人掩饰,很容易就会暴露,至少再也无法做出一些什么事情来了!”阮清政道:“所以,放我回去,对你来说,将来能收获的,很有可能超乎你的想象。”
“的确是一个很诱人的提议!”萧诚笑了起来:“阮将军,说到这里,我想我们可以深入地谈一谈,当然,你所说的这些事情,我们也需要时间来核实一下,最好,是那位黎氏后裔来一趟最好。”
盯着阮清政有些不情愿的模样,萧诚趁热打铁:“对于那位的安全问题,你完全不用担忧,我的身份和我现在所处的环境你想来也是清楚的,而我要得到的,你也说得差不多,所以,咱们有着很广阔的合作空间。即便是你心怀鬼胎,想着在未来借着我们的力量,来实现你黎氏王朝死灰复燃的大计,哈哈,只要你有这个本事那也成。我要成了你们的工具,那只怪我自己实力不济,但你们最终成为了我拿下交趾的工具,你们也用不着愤愤不平是不是?”
“你说得不错!”阮清政道。
“所以,咱们需要开诚公布,我们也需要看清楚你们的实力有没有资格坐到桌子上来与我们进行谈判!”萧诚道:“当然,如果你们真正掌握了广源州的话,的确便有了上桌的资格。也不瞒你说,我们想要图谋交趾,拥有广源州这样一个桥头堡,的确是可以借上力,至少,可以少打拼十年以上的功夫,一旦机会成熟,便可长驱直入。广源州,既可为前躯,也可为后盾。”
“十天,我派人回去,十天之后,黎准就会来这里!”阮清政吐出一口浊气。
“好!”萧诚笑道:“阮将军,希望我们合作愉快,不过这几天,还是要委屈一下你的。”
听完了萧诚的讲述,岑重也是觉得不可思议。
“会不会有诈?”
“如果真有诈的话,也不会拿如此离谱的事情来骗我们,黎氏覆灭快五十年了,在李氏的追杀之下,居然还有直系子孙存留了下来,而那阮清政居然还掌握了广源州的军权,当真是不可思议!”萧诚道:“大师兄,这可是好机会,等你拿下了广南西道的安抚使位置,这件事情,便可以直接操作了。以前陶宏元坐在金山上讨饭吃,这样大的机会,居然不知道利用。”
“那些人眼里只有钱,那里会费时费力来做这样的事情,一个搞不好,就会吃力不讨好!”岑重没好气地道:“真让陶宏元知道了这件事,说不定便会拿着这黎氏余孽去跟李氏王朝换一些利益,反正对于他们来说,谁当权一点儿也不重要,又不耽误他们赚钱不是吗?能快速变现才是他们唯一感兴趣的事情。”
“说得也是,这阮清政黎准大概也正是看到了这样的一个事实,才从来不跟陶宏元等人吐露真相,只是默默地截留一些军械来慢慢地扩充实力。”
“小师弟,是不是又有了什么鬼主意?”
“当然,我觉得过上两年后,咱们便让交趾好好地乱上一乱!”萧诚笑咪咪地道。
第三百八十九章:出人意料的隐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