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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枪号     抚宋txt下载     抚宋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二百七十章:底细

    更夫的身影转过了街角,吆喝之声也渐渐的远去,阴影之中,几个人影渐次出现,两个人扎下马步,手搭在一起,稍远处另一个小跑几步,猛地跳跃而起,踩在两人搭在一起的手掌。下头两人同时向上猛一使劲,第三个人便轻轻巧巧地上了高高的围墙。

    趴在围墙之上,他垂下了一条手臂。下头的一人踩在另一个的大腿之上,向上一跃,抓住了围墙之上那人的手臂,上头那人一扯,第二个人便也上了墙。

    第三个退后几步,加速跑了过来,两脚在墙上交替一蹬,一跃而起,伸出双手,抓住围墙之上两人伸出的手掌,也是攀爬了上去。

    天香阁的围墙当真是很高,比一般的大户家的围墙高得太多了,不过所有人想到这屋子里是一个单身的女人居住,便也恍然大悟了。

    整个天香阁分成了两个区域,前头大部分地方是天香阁的门面以及制作香料的地方,然后一墙之隔,便是后院。虽然这后院只有一位主人,但对于墙头上的这三个人来说,仍然是奇大无比。

    院子里亭台楼阁隐约可见,高大的树木郁郁葱葱,花园里不知什么花儿香气扑鼻,萦绕鼻间久久不散。池塘里的青蛙不时鸣叫着,偶尔还能听到它们卟嗵一声跳进水里的声音。

    三个夜行者,悄无声息的沿着墙壁滑了下去。

    三个曾经都是军中精锐的斥候,来探寻这样的一个庄院,对他们来说,是一件再轻松不过后事情了。比起在战场之上敌人的那些千奇百怪的陷阱和手段,这汴梁在他们眼中,简直就是不设防的地方。

    三个人,前后都拉开了数十步的距离,这是他们在战场之上的习惯。真有什么事,后面的人还来得及反映,不会被人一锅儿给煮了。

    在汴梁,他们还没有像现在这样警惕过。不过前两天两个跟踪的兄弟,无声无息地死在一个小巷子中,让他们突然意识到,汴梁不是没有厉害的敌人,只是他们还没有碰到而已。

    死去的那两个兄弟,就是跟踪从天香阁出去的一个人而意外死亡的。

    已是近四更天了,穿过了一段茂密的林子,三人都是舒了一口气,要说危险,这样的林子自然是最危险最容易埋伏、设机关的地方,但却什么也没有。

    前面就是一个花园,花园的后头,就是这一次他们要探寻的天香阁的主楼。

    除了两盏气死风灯悬挂在檐下微微摇晃,散发着昏暗的光芒之外,这主楼再也没有一丝儿的光亮。

    到处都是容易潜进去的光线死角,三人只是打量了一下,便互相打了几个手势。

    花园里的花儿真是好香啊!

    沿着花园蜿蜒曲折的小径,他们哈着腰,像几只敏捷的猫儿一般,向着主楼靠近。

    也就在这个时候,他们突然听见了一声轻笑。

    一个女子的笑声。

    声音很低,但在三个潜入者的耳中,却如同霹雳一般震耳欲聋。

    三人霍然站直了身子,两手之中,一只握着一柄短弩,另一只手已是抽出了背在背上的钢刀。

    笑声大了一些,三个潜入者的身体却摇晃了起来。

    他们的头很晕。

    一阵阵的天旋地转,以致于他们连站都站不稳了。

    “三个傻瓜,这里是天香阁呀!”有声音传来,却似乎来自九天之外。“花园里的香气,很好闻吧?”

    三个潜入者恍然大悟。

    原来他们鼻子间闻到的香气,是迷香。

    只是他们不明白,在这样空旷的地方,对方是怎么施放能迷倒人的这种迷香的,这样的玩意儿不是要在密闭的空间里才能发挥作用吗?

    这里是天香阁!

    “绑好,先丢到那间空屋里去,等小姐睡醒了再问了他们话!”先前发出笑声的那个女子的吩咐声再度响起,然后这三个人,便再也没有了知觉。

    哗啦一盆冷水兜头浇了下来,躺在地上的三个人一个激凌,悠悠醒转,微一动弹,却发现被五花大绑地放倒在地上,一个鸡皮鹤发的老者,正笑咪咪地看着他们。

    猛然发力,想要挣断那看起来并不粗的绳索,却发现那绳索纹丝不动。

    “别费劲儿了,这麻绳里头掺着钢丝呢!算了,你们也不知道钢丝是什么!”老头笑呵呵地道:“别说是你们几个家伙,便是换上几头牛,也挣不断。”

    “你是什么人?”为首的潜入者,脸色灰暗。

    老头冷笑:“这个问题,应当是我问你们吧。我们可是良善人家,遵纪守规的,你们是那路英雄好汉啊,潜入我们家想要干什么呢?”

    稍微有些迟疑,为首的潜入者道:“初来宝地,没了钱财,见这园子不错,想进来偷点钱财傍身,是我们有眼不识泰山。”

    “扯谎也不看看对象!”老者皱眉道:“要是没事,倒也可以陪你们玩会儿,可现在老头子没心情更没时间。一想到韩老头儿就死在你们手里,老子就恨不得把你们大卸八块。你们最好老实一些,不然老子便让你们知道为什么花儿这么红?”

    “要杀要剐,随意!”三个潜入者都闭上了眼睛。

    老者无声地笑了起来,拍拍手,便有一个汉子从外头提了两个桶进来,看那汉子的模样,也是一副嫌弃的模样。

    老者将两个桶放在了三个潜入者的面前,笑道:“一个里面装着十几条蛇,不大,小拇指儿粗细,另一个桶里装着十几只老鼠,饿了好几天了。”

    说到这里,那老头却是一伸手,将其中两个潜入者的下颌骨给扭脱了臼,然后在三个人惊骇的目光之中对那个完好的人道:“接下来你可以选一样,是蛇呢,还是老鼠?你选好之后,我就会把你选中的那样丢进你一个同伴的裤档里。”

    老头伸头看了看,接着道:“瞧,你们把裤腿扎得这么紧,倒也是省了我的事。嗯,你可以选了,你不怕死可以选蛇,蛇很细,最喜钻洞,你选了蛇,估计他会找到你身上的洞钻进去,到了你肚子里,弄个一两天,也就死了。”

    三个潜入者脸上冒出豆大的汗珠,身子不停地蠕动着,但捆扎着他们的绳子正如老头儿所说的那样,坚韧之极,无论他们怎么挣扎,都是丝毫无损。

    “你不选啊?那我替你选,老鼠吧,咋样?”老头提起其中一个桶。

    看着老头子一手便拉开了一个同伴的裤档,嘴巴还完好的那个潜入者终于大吼了起来:“住手,我说,你要知道什么,我全说。”

    老头笑嘻嘻地放桶放回了原地:“瞧,这才是合作的态度,我最讨厌别人跟我说要杀要剐随意了,死最容易了,可世间哪有这么容易的事情呢?”

    一个时辰之后,老头儿却是神情严肃地找到了江映雪。

    刚刚起床不久的江映雪正在吃着早饭,一碗小米粥,一个白水煮蛋,一小碟咸菜,极其简单。

    “说啦?”慢慢地剥着白水煮蛋,江映雪问道。

    “小姐,我是真被吓着了!”老头摇头道:“正如小姐猜测的那般,他们是边军,是信安军、广信军、安肃军等残余下来的部众。”

    “韩钲是不是他们去杀的?”

    “这个他不太清楚,因为他们来得人实在太多了。”老头儿道:“他压根儿就不知道有这么一回事。”

    “人太多,有多少?”江映雪咬了一口鸡蛋,不以为意地问道。

    “小姐,据他说,有超过两千人以各种身份到了汴梁。”老头缓缓地道:“小姐,两千边军!”

    江映雪一下子大声的咳嗽了起来,身后的侍女赶紧上来替她捶着后背,吧哒一声,江映雪吐出小半个鸡蛋,两只眼睛也瞪得跟鸡蛋似的:“两千多,边军?像广锐军那样的边军?”

    “就算比不上广锐军,也绝对不会比定武军差!”老头儿道:“前不多,定武军一个押正,带着二十五个定武军士卒,揍翻了上百个上四军,如果这些人手里拿刀子,只怕会胜得更快。”

    江映雪喃喃地道:“这些边军,都是荆王殿下一手培育出来的,他,他想要干什么?”

    “这么多的边军秘密聚集京城,能干什么?自然是要造反了!”老头儿摊摊手:“小姐,要出大事了。这样的边军有两千多人,还有定武军呢?如果定武军也参与进去了,那这个数字就是五千人,您能想象五千边军在汴梁起事的场面吗?”

    “如果猝不及防的话,只怕汴梁的驻军,会被他们打得稀乱。”江映雪肯定地道。

    “小姐,我们现在怎么办?”老头儿没了主意,看着江映雪。

    江映雪也是心乱如麻,纵然她遇事一向遇决,杀伐果断,但碰上这样的国家大事,她又哪里拿得定主意!

    “我得马上传信给公子,让他决定。”江映雪深吸了一口气:“另外,柯老,你去见见萧府的许勿言,把这些事情,告诉他。”

    “是!”老头儿点头道:“这三个人?”

    “放了吧!”江映雪道:“惹不起啊惹不起。二千多边军,惹毛了他们我们也得跟韩钲一样下场,虽然他们不大可能来攻击我们,但没有必要结仇。不管怎么说,这些人与荆王,与萧家都还是有些勾连的,真要论起来,大家都有些香火情谊!放他们的时候,你有意无意地透露一点我们与萧家的关系。”

    “明白了!那孙拐子父子还杀不杀?”老头走了两步,又回过身来。

    “边军的事,咱们不掺合,不参与,但也不会去刻意坏他们事,除非公子有安排。”江映雪仰头沉思了片刻,断然道:“但是孙拐子父子是背叛,不但背判还勾结外人杀害同伴,这放在哪里,都是不能容忍的事情。”

    “孙拐子身边有这些边军,要杀他只怕我们要付出不小的代价!”老头儿犹豫了片刻,才道。

    江映雪定定地看着老头,原本柔和的脸庞在这个时候也变得棱角分明了起来。

    “柯老,公子麾下有多少人马?如果不严法正纪的话,以后公子还怎么带队伍?”江映雪道:“背叛,是绝不能容忍的事情。哪怕要付出百倍的代价才能诛杀叛徒,我们也绝不能犹豫半分。如果背叛之后还能活得滋润,岂不是让其他人有了效仿的榜样吗?为后来者戒,孙拐子父子必须死!”

    老头儿凛然躬身:“属下明白了,马上去汇合吴可,尽快把这件事情办好。”

    三个边军又被迷昏了过去。

    等到他们再度醒来的时候,看到的却是同伴们不安的眼光。

    他们是在天香阁一道侧门边上被发现的,三人你靠我,我靠你,睡得极是香甜,同伴们这才将三人救回了老巢。

    看着熟悉的面孔,三个曾经杀人不眨眼的边军,竟然忍不住哭了起来。

    一是因为他们重回生天,离开了那个恐怖的家伙,二来,却是因为他们出卖了大伙的机密。

    “你是说,那个老头儿说他们与萧家关系非浅?”洪源在屋子里来回踱着步子,眉头皱成了一个川字。

    这三个人带回来的这个信息耐人寻味,很明显是刻意告诉这三个人的。

    “他们应当没有恶意。”秦开道:“否则这三个人就回不来了。先前杀我们两人,也是因为不知我们底细。既然这天香阁与萧家脱不干开系,那也算得上是边国一脉了。”

    “只怕这个天香阁与萧家的关系是因为那个萧二郎。而现在我们知道,萧二郎与萧大郎在对待荆王这件事情之上,看法是截然相反的。”洪原道。

    “看法相左没关系,只要不坏我们的事就好了。”秦开道:“既然关系到萧家,这事儿,还是让王爷自己拿主意吧!”

    “也只有如此了!”洪原点点头。

    对于洪原来说,萧氏自然是大腕,是荆王前进道路之上必须的臂助,而且萧定一直以来给荆王的支持,更是让他们这些荆王部属感激莫名。

第二百七十一章:心烦意乱

    孙拐子的脸色极其难看。

    他知道韩钲在萧诚心中的份量远非自己能比,而且韩老头在萧禹面前也是有面子的。原本以为这一次杀韩老头儿做得隐秘之极,怎么也查不到自己的头上,可事到临头了,才发现到处都是漏洞,就像是一个吹涨了尿气泡,一戳就炸了。

    这几天来,帮派之中陆续有人离去。

    有的人连招呼都没有打一个便扬长而去,有的人光明正大的前来告别,这些人,都有一个共同点,都是萧二郎派来的人。

    他们同时离去,让孙拐子陷入到了恐慌之中。

    这代表着什么,他太清楚了。

    萧二郎已经不认他这个属下了。

    他一度以为现在自觉攀上了高枝,再也不用害怕萧二郎了。可真正事到临头了,却是寒气一股一股地从心里头冒了出来。

    萧二郎的手段鬼神莫测,心计难以测度,城府更是深遂,上一次自己的儿子孙满做事越了界,便险些丢了小命。而这一次自己不但越了界,只怕更是触了萧二郎的逆鳞,后果如何,实难预料。

    现在似乎已经有了一些端倪,那些人的离去,便意味着诀绝,意味着了断。萧二郎不认他这个下属了。

    再见便是仇人。

    萧二郎是怎么对付仇人的,孙拐子心中也是有数的。

    那个温文儒雅外表之下隐藏的,是一个极其冷酷的心。

    “没什么好担心的!”对于孙拐子的忧愁,洪原却是不以为然。“他们萧家,还不是给荆王殿下效力的,你不过是脱离了他萧二郎的门户罢了。比起萧禹,萧大郎,萧二郎现在还不成气候,回头请荆王殿下与萧禹说一说,这件事也就过去了。韩钲死了也不能复活,总不能因为一个死人,而误了荆王殿下的大事是不是?”

    “洪先生,那还烦请你赶快跟殿下说一下,萧二郎这人,心狠得很!”孙拐子愁兮兮地道。

    “萧二郎现在人在黔州,这消息一来一去,都得好几个月的时间,有什么好担心的?”洪原有些好笑。

    “原本也是不太担心的,但现在不是又冒出了一个天香阁吗?”孙拐子道“以前我一直以为我是萧二郎在汴梁之中唯一的一股力量,天工铁艺,其实还不算,但天香阁的出现,让我知道自己太天真了。这个天香阁可不简单,洪先生,一个能垄断大宋香料市场,甚至对北辽的香料市场也有着决定性影响的地方,您以为他是简单的吗?”

    “你怀疑天香阁也是萧二郎布下的棋子?这不大可能吧?那个天香阁阁主透露出来的,也不过是双方有些交情,所以所托替萧二郎查查韩钲之死的真相。以天香阁现在的体量,萧二郎岂有如此大的本事控制他?不是说天香阁还有皇家的本钱在里头吗?”

    “谁知道呢?”孙拐子叹道。“如果天香阁真是萧二郎的手下,而且级别还比我要高呢?那岂不是说,即便萧二郎不在汴梁,但他仍然有能力控制整个麾下的力量,甚至我帮派之中的力量?萧二郎在帮派之中公开身份的人都走了,谁知道还有没有暗中的棋子?”

    洪原让孙拐子说得毛骨悚然,抚须道:“他有这么厉害吗?我得跟殿下好好说说这事,如果这萧二郎当真有这本事,那就要将他彻底拉过来为我们所用。”

    “萧二郎一直不看好荆王殿下的。”孙拐子道。

    “用他爹和他大哥帮着,他只能上我们的船,要是船翻了,他能独善其身吗?”洪原嘿嘿一笑,若有所思地道:“的确该跟萧禹好好地谈谈,也是摊牌的时候了。孙帮主,你放心,今日我便跟荆王殿下禀报,然后去找萧禹说说这事儿,有萧禹出手,萧二郎还能翻天不成?”

    听到洪原如此一说,孙拐子顿时长出了一口大气。

    在荆王殿下出手,不怕萧禹不买帐。

    百善孝为先,像萧二郎这样的读书人,更是会看重这一切,只要萧禹发了话,萧二郎再不舒服,也只能咽下这口气。

    等到以后荆王殿下功成,自己拥立有功,就算地位及不上萧家,但也不是现在这样上不得台面了,怎么说也是从龙功臣,也就不惧萧二郎翻脸报复了。

    萧府,萧禹听着许勿言的禀告,目瞪口呆,他完全不敢相信从许勿言的嘴里说出来的这一切。要不是他知道许勿言决不是那种听风就是雨的不稳重的人,只怕是要劈头盖脸的一顿痛骂将其赶出去了。

    荆王造反?

    造自己老子的反?

    这怎么可能?

    “你,是怎么知道的?”萧禹声音有些发抖,倒不是因为害怕,而是因为震惊,不敢相信。

    “学士,韩钲被人杀了。”许勿言知道,到了这个时候,萧诚的有些事情,已经是瞒不住萧禹了。“老奴与二郎的手下,都在追查到底是谁杀了韩老头儿!”

    韩钲与许勿言一样,也是老太爷萧鼎曾经的部下,而且天工铁艺也是一直托庇在萧氏门下,每年都向萧家进贡的。韩钲死于非命,萧禹自然震怒,还亲自下贴子给开封府、刑部等衙门,要求对方赶紧破案,但这事儿,一直扑朔迷离,没有什么进展。

    人被杀了,一把大火又将所有的痕迹烧得干干净净。

    “你查到了什么?”萧禹沉声问道,话一出口,却又意识到了什么:“你说什么,二郎的手下?”

    许勿言干咳了一声,道:“学士,您也知道,韩钟与韩锬现在不都是跟在二郎身边帮忙吗?韩老头儿出了事儿,二郎震怒,派了些部下回来。”

    “查到了什么?”萧禹倒敢没有深想,许勿言说得有道理,他也没有再追问。

    “这便查到了边军进京的事情!”许勿言道:“数千边军进京,现在就以各种身份藏在京城之中,如果再加上定武军的话,学士,超过五千的边军战斗力如何,您老还清楚吗?如果说荆王殿下不想造反,怎么会召这些人进京?”

    萧禹的手微微发抖,伸手想去拿桌上的茶盏,却是数次都没有成功。

    他的确是支持荆王上位的,因为荆王赵哲与楚王赵敬相比,不论是那一方面,都是荆王要强得太多。

    但这并不代表他就支持荆王暴力上位。

    说起来大宋传承数百年,除了开国之初的那些没有实据的所谓烛光斧影的传闻之外,帝位的传承一直都是平平稳稳的,有时候即便是小有波折也无碍大局。不像北边的大辽,帝位传承动不动就搞得鲜血淋漓的,这也是大宋瞧不起辽国的原因之一。

    野蛮人就是野蛮人。

    如果荆王真要搞兵变的话,汴梁城中必然血流成河,更重要的是,开了这样一个恶劣的先例,以后只怕就不好收手了。

    任何事情,你只要做了初一,就不要怪人家做十五啊!

    “我要跟荆王谈谈!”萧禹放弃了拿杯子的打算,人却是站了起来,毅然道。

    “学士,事情到了这般地步,只怕已经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了。”许勿言苦笑:“二郎知晓了真相之后,肯定会有消息传回来,在这之前,学士还是不宜有什么动作,且看二郎怎么说吧?”

    “他小小年纪......”说到这里,萧禹突然住了嘴,萧诚的确是小小年纪,便在这样的勾心斗角的事情之上,却是高手之中的高手。

    萧禹忘不了自己这个小儿子是怎么一番运作,然后让他的大哥堂而皇之的去了西北,从而建立起了如今偌大的一翻事业,也忘不了他是怎么借着大哥的势头,让万岁宫中的那一位把他丢去了黔南,至尊以为的处罚却是自家这个小儿子最想要的。

    对于人心的把握,自己这个小儿子已经到了登峰造极的地步。

    或者在这样的事情之上,自己真要听一听他的意见。

    “你说二郎对这件事情有什么看法?”萧禹问道。

    许勿言摇头:“二郎的心思,我猜不出。不过一直以来,二郎是从来不看好荆王殿下能够成功的,说荆王殿下锋芒太露,即便登上了皇位,只怕也不会是一个好皇帝。”

    “可事情到了眼下这个地步,我只怕我们萧府最后要被裹协进去,即便我们不想参与,也没有办法了。”萧禹神色有些黯然,自己这些年与荆王牵涉太深,这天下,谁不知道自己是荆王的第一号心腹手下?荆王真要造反,自己就算不参与,最后也脱不了爪爪。

    许勿言嘿嘿一笑:“学士也不用太担心。当初二郎不就是担心现在这样的事情,所以才煞费苦心地安排了大郎去西北吗?现在大郎在西北基业已成,荆王成功了,他要感谢萧府的支持,荆王失败了,今上就敢动您吗?他要动萧家,就先得解决大郎。更何况,如今二郎在黔州,也是颇有成就了。”

    “许叔,崇文在黔州到底做了一些什么事?你怎么比我知道得还清楚一些?”萧禹有些不满地看着许勿言。

    “二郎如今在黔州做的事情,与大郎有异曲同工之妙!”许勿言微笑着道:“没跟学士说,就是怕学士您担心呢!所以学士,您不必忧心什么,不敢谁在接下来获胜,都不敢动萧府的,只不过荆王真要是动手而且失败了的话,只怕您的三司使就做不成了。”

    萧禹清白得很,真要是被卷入到了这样的夺嫡事件之中而且还失败了的话,只是丢官罢职,那已经是上上大吉了。

    一时之间,他是有些茫然了。

    自己,到底该做怎样的期待呢?

    “学士,荆王府大管家洪原求见!”书房门外,门阍的禀报声响起。

    萧禹看了许勿言一眼,摇头道:“荆王殿下这是生怕别人不知道我是他的同党啊,还公然派了洪原上家里来了。他难道不知道,现在汴梁城中有多少双眼睛在盯着他吗?”

    “荆王殿下步步紧逼,这是要学士您公然表态啊!”许勿言叹道:“学士您这些年来对他的支持,他却如此让您处于为难境地当中,太不厚道。”

    “厚道的人,都成不了事!”萧禹站了起来:“请洪管家客厅待茶!”

    许勿言正侍候着萧禹更衣,准备前去见客,外头又传来了另一名司阍的声音:“学士,楚王府大管家赵援求见!”

    萧禹顿时愕然,他与楚王素无往来,怎么这个赵援今日会上门,而且还是在这个时间?

    “学士,楚王派了赵援来,其实也就是摆明一个态度而已,您倒也不必见他,老奴去会会他罢。”许勿言道。

    “会不会让楚王认为我有意怠慢他?”

    “不会。”许勿言肯定地道:“您肯让他进门,肯让老奴我去与他周旋一番,这已经是在过去的基础之上有了很大的进步了,楚王如果清醒的话,应当开心才对。学士,您现在举足轻重呢!”

    萧禹苦笑,所谓的举足轻重,只怕不是因为自己是三司使,而是因为自己的大儿子在西北拥兵十万吧!

    蔡河之上,一舟浮于河上,两人并肩坐于船舷,钓线垂于河中,手中握着酒杯,这样的场景,可并不是一处,而是每隔上一段距离,便有这么一两个。

    林平很是开心。

    一切进展,都太顺利了。

    如果不出现什么大的差错的话,那么今年底,就将是收获的季节了。

    而那个时候,也恰好是漆水郡王耶律俊抵达汴梁的时间,收网的时候,耶律俊当然该在现场,这桩泼天的功劳拿下之后,在大辽,还有谁能与郡王争那至尊之位?

    谁也没有资格了。

    “真正要让大宋彻底地乱起来,光是汴梁这一场厮杀是远远不够的。”林平轻抿一口酒,道:“还有一个关键的人物,得死。只要他一家子死个七七八八了,那才是真的让大宋根基摇晃呢,那咱们大辽,就真有机会彻底击败大宋,一统天下了。这事儿,得提前布置下去。御史台的诏狱里,我们的人必须掺进去,不管花多少钱,这是极其关键的一步!”

    “怎么就能确定一定是御史台的台狱呢?要是到时候关到了别处,岂不是就落空了?”另一人问道。

    “那样重要的人物,除了关在御史台的诏狱,还能关在哪里呢?”林平笑道。“大宋的皇帝,根本不敢拿这样的人怎么样,所以我们得帮他一把。造反的家伙,怎么还能优哉游哉呢,必须得死。”

第二百七十二章:背叛者,死!

    一场巨大的风暴正在慢慢地蕴酿之中,只是作为风暴之眼的汴梁城,却依然平静如昔。

    城里的老百姓们,依然忙忙碌碌地过着他们的小日子,每天为了几十上百文铜钱而奔忙着。

    对于他们来说,河北路上的危局已经过去了,马相公已经稳定了局面,听说已经准备反攻了。辽人那边也不想打了,专门派了漆水郡王过来与国朝谈停战合约。说起来这漆水郡王可了不得,那是在辽国那边排名第一的顺位继承人呢。

    大宋与辽国对峙多年,便是普通的老百姓,对于辽国那边的情况,也是清楚得很,更别说这是皇城根儿上的汴梁百姓了,知道得自然就多一些。

    不像大宋,有资格继承皇位的,只有那么廖廖几个人而已。

    自从皇位从太祖一系到了太宗一系之后,便再也没有回去过,太祖那一系的子孙,反而成了太宗一系严防死守的对象。

    所以大宋的皇位传承,一向是异常平静的。

    辽国就不然了。

    每一次的帝位传承,基本上都会杀个人头滚滚,别看这耶律俊排名第一,类似于大宋的东宫太子,但到时候能不能坐上北辽皇帝这个位子,还真是说不准呢!

    当然,这些都只是老百姓们茶余饭后的一些谈资,借此也可以吓唬吓唬外头进京来的一些乡巴佬,从而显示自己的卓而不凡,与众不同。

    真要论起来,这些高大上的事情,又怎么能如眼前的这场相扑更能吸引老百姓的注意力呢。

    高高的擂台之上,相向而立虎视眈眈的竟然是两个女相扑手。

    硕大的身体上只在腰间系上了一块布廖以遮羞,其他地方,竟然全都是**裸的。

    周围的饮食男女们涨红了脸吼叫着,蹦跳着,神情异常的亢奋。

    孙满走进了锦绣楼的包间,坐到了窗前,手搁在窗台之上,看着下方两个准备交手的女相扑手,脸上露出了开心的笑容。

    这场相扑的背后,有着一场巨大的赌局,涉及到的资金多达十数万贯。下头这些围着擂台吼叫的赌徒们,又怎么能想得到,这两个女相扑手,都是由自己掌控着呢?

    比赛还没有开始,谁胜谁负早已经注定了。

    这一次,连输了五场的胡姣可要翻身了。

    今年连着让她输了五场,不就为了今日这一单大的吗?

    锦绣楼并不是一个单纯的酒楼,他还有一个更重要的职能,便是表演相扑,所以他的楼子的格局与其它的酒楼便大不相同。所有的设计,都是为了让楼子里的人,更好地观常位于正中间位置之上的那个擂台。

    随着一声锣响,擂台之上两个赤身**的女人虎吼一声,扭打在了一起,而楼子里的气氛,也就在这一刻,达到了顶峰。

    孙满却没什么兴趣去看一场早已经注定结果的比赛。

    包房里站了四个保镖。

    都不是平常跟着他的那些人,而是贺胜派给他的四名边军。

    相比起过去跟在身边的那些人的知情识趣,这四个家伙,简直就太没有意思了,一天下来,嘴里蹦不出三句话。

    自己已经好几次提出不需要这些人保护,但都遭到了父样严厉的斥责。

    孙满知道父亲担心的是谁,可是他有些不以为然。

    现在自家也是为荆王殿下效力的。

    那萧二郎家里,不也是为荆王殿下效力的。

    就算他们更被荆王看重一些,但本质之上,大家不都是荆王殿下的人吗?

    杀韩老头,也是贺胜的那些人下手的,跟孙家有什么关系?萧二郎要报复,也是找贺胜他们而不是找自己吧?

    不过不满归不满,他还没有信心挑战自己父亲的权威。

    到了现在,便是贺胜,也早就不是他孙满能约束得了的了。

    人家可是鼎鼎有名的将军呢!

    现在更是成了父亲的左右手了,帮派的很多事务,现在已经是贺胜在管了。不过这贺胜在乎的只是帮派里的那些用来杀人放火的家伙,对其它的事情,并不怎么上心。

    这让孙满冷笑不已。

    果然是穷乡僻壤里来的穷措大。

    不知道一个帮会里,最重要的从来都不是那些好勇斗狠的家伙,而是钱财。只要掌握了钱财,便等同于掌握了这些勇士。

    当然,他可不会去提醒贺胜,这家伙以前还对自己毕恭毕敬,但现在,看自己都是从上往下看的了。

    那家伙可真是高大。

    孙满摇摇头,只要帮会的财务还掌握在自己手中,自己就没必要在乎贺胜这家伙。他与自己不是一条路上的人,也尿不一个壶里去,等到事情成了,这家伙自然也就离开去当他的将军了。

    “少帮主请用茶!”一个软软糯糯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孙满转头看了一眼,一个侍女端着一个装满了点心的托盘走到了桌前,正把点心和茶水一样一样地摆好。那侍女,看起来最多不过十一二岁。

    这锦绣楼正是孙家帮的产业,以前掌握这里的人可不是孙家的人,而是那萧二郎的人,那时这里的掌柜,可不会对自己另眼相看。也就是出了韩老头儿这档子事,萧二郎的那些亲信们,一个个的扬长而去,孙家才真正掌握了这锦绣楼。

    自家人果然就不一样,还真是贴心啊,知道自己的爱好所在。今日一来,便送了这个可爱的小侍女来了。

    孙满伸出两根手指挑起了小侍女的下巴,看着对方惊慌的模样,一股暖流顿时便从下腹升了起来,一时之间已是蠢蠢欲动了起来。

    那小侍女更是瑟瑟发抖,上下牙齿撞得格格作响。

    “少帮主!”一个护卫脸色阴沉,向前跨了一步。

    孙满顿时大为扫兴,看那家伙握在刀柄上的手青筋毕露,要不是自己是他们的保护对象,是不是下一刻一刀就冲自己斩了下来。还是自己的心腹手下更好,要是他们还在,此刻早就识趣地退出了屋子。

    孙满干笑了一声,松开了手,哼道:“还不给本公子倒茶?”

    那小侍女抖抖索索的倒了一杯热茶,递到了孙满手中,然后一个转身,飞快地逃出了屋子。

    既然今日不能下手,孙满也就由得她走了,等会走的时候跟掌柜的打个招呼,这小侍女儿可得给他留好罗,过两天等身边的这几个讨厌的尾巴走了,自己再来吞食这只小白兔。

    外头擂台上的尖锐的咆哮声音更大了一些,孙满端着热茶,转头看向窗外。

    果然,连输了好几场的胡姣大发神威,此刻正将自己的对手一个背掀,重重地摔在擂台之上。

    “好!”孙满一口饮尽杯中热茶,大笑着赞了一声。

    而锦绣楼里,欢呼声,咒骂声愈来愈大声。

    有人押了胡姣赢,自然就有人押了胡姣输。

    被打翻了的女人一跃而起,两个女人又翻翻滚滚的斗在了一起。

    虽然结果早已经注定,但打斗一定要精采,胜利一定要是系于千钧一发之前,否则怎么能吸引更多的人在以后来看这样的比赛,来下重注赌上一把呢?

    一定得让所有人都认为锦绣楼里的相扑是最公平的,这才是长久的吸引人来这里的原因所在。

    只不过,公平不公平,也就只有当事人知道了。

    孙满突然觉得肚子有些疼了起来。

    他以为是要出恭。

    刚刚站起来,那疼痛却发同无数把小刀在五脏六腑里同时搅动,他忍不住惨叫了一声,重重地跌回到椅子之上。

    “少帮主,你怎么拉?”四名护卫大惊失色,一齐涌了上来,将孙满护在了中间。

    孙满竭尽全力地伸出手,想要拉住他们中的某一个,但是眼前一阵阵的发黑,所有的面孔正在模糊,声音也像是从天外传来,隐隐约约的听不清楚,嘴里一股一股的涌起腥甜。

    他想说话,但只要一张嘴,便是大口大口的血涌出来。

    “那个侍女!”一名护卫大叫起来,呛的一声拔刀,冲向了房门。

    门一开,一张纸条飘然落地。

    “背叛者,死!”

    四个腥红的大字,让屋里四名侍卫呆若木鸡。

    而地面之上,孙满所扭曲已经停止,整个人早已经死透了。

    好烈的毒药,顷刻之间,便已经让人送了性命。

    绵绣楼外,一个挎着蓝子的村姑听着楼子里的混乱,看着两名侍卫冲了出来,冷冷一笑,融入到了川流不息的人群之间,片刻便没有了踪影。

    消息很快便传到了汴梁那纵横交错犹如迷宫一般的地下世界的某一处地方。

    洪原、秦开、周鹤、秦敏等一干人都楞住了。

    他们不约而同地将目光落在了孙拐子的身上。

    都快一个月的时间了,他们以为一切都已经风平浪静了。

    但惩罚,却仍然来了。

    孙拐子似乎有些不相信事情的直实性,他撑着拐杖站了起来,脸色惨白,他就这么一个儿子,他四十多岁才好不容易生了这么一个儿子。

    就这么没了?

    似乎终于反应了过来,孙拐子的身体剧烈的摇晃了起来,整个人似乎要跌倒了,在他身后,两个人抢了上来,扶住了孙拐子。

    也就是在这个时候,在众目睽睽之下,在秦敏这样的高手面前,刚刚扶住孙拐子的一个年轻人,一个大家都以为是孙拐子铁杆心腹的年轻人,从袖子里滑出了一柄刀子,脸上没有任何表情的,就那样轻轻巧巧的从孙拐子的肋下插了进去。

    在场的人都是行家,只看一眼中刀的部位和深度,便知道孙拐子没救了。

    孙拐子侧头,看着这个年轻人,眼中全都是不解之色。

    这是他的心腹,五年时间了,他培养了对方五年时间,这五年里,这个人一直忠心耿耿。他身后的这两个年轻人,孙拐子是为自己儿子准备的左膀右臂。

    屋子里死一般的寂静。

    另一个扶着孙拐子的侍卫丢开了孙拐子,猛然向后跳了出去,同时也拔出了手中的刀指向对面那个年轻人。

    “五年之前,我来到你身边,就是二郎安排的。”年轻人擦了擦手上的血迹:“另外,我不是孤儿,我有父母兄弟姐妹。”

    在孙拐子的衣服之上擦干净血迹,年轻人一字一顿地道:“背叛者,死!”

    孙拐子长长地吐出了一口气,头一歪,再也没有了任何的声息。

    这简简单单的四个字,萧诚曾经跟他说过,但他只能为这不过是一句例行公事一般的吩咐或者警告,他从来没有想到,这四个字,是一条铁律,是一旦触发,就会引来执行的铁律。

    很快,年轻人被五花大绑地带走了。

    孙拐子的尸体也被抬走,屋里的血迹被清洗得干干净净,几个人重新坐了下来,只不过,少了一个人。

    “五年之前,萧二郎才多大年纪?”秦敏突然开口问道。

    洪原想了想,道:“应当是十三岁!”

    屋子里响起了重重的吐气声。

    十三岁!?

    “孙拐子的确背叛了萧二郎,从这一点上来说,死得倒也不冤!”秦敏摇了摇头:“只是洪先生,我们似乎小看了萧二郎在汴梁之中的能量,那个天香阁,恐怕比我们想象得还要更复杂一些。而且,萧二郎对于我们抢了孙拐子这样的一个事实,应当是非常恼怒,谁也不知道他在帮派之中到底还有多少力量?”

    洪原叹了一口气:“应该是这样。或者这个天香阁才是萧二郎在京城之中最大的暗手吧,是我们疏忽了,秦敏,现在你有把握全面接手孙家在汴梁城中的势力吗?”

    “如果萧二郎的势力不捣乱的话!”秦敏想了想,道:“而且,那些离开了帮派的萧二郎的人能够回来的话,我们还能让帮派发挥最大的效能,他们的人看起来不多,但都在关键位置之上,而且这些人的能力,远非孙拐子的一些人能比,不过想要做到这一点,这就看洪先生你的了。”

    洪原点了点头:“天香阁!掌握萧二郎在京中势力的不是萧禹,而是这个天香阁。我会请王妃去天香阁走一遭,好好的与那位江东家谈上一谈。”

第二百七十三章:有限帮助

    将一封信递给了坐在面前的许勿言,江映雪道:“老爷子,二郎的意思很明显了,他不希望我们掺合进荆王的事情中去。”

    “二郎对荆王的这番谋划,这么不看好吗?”许勿言叹了口气:“可是老爷似乎有些意动,而且在我看来,荆王不是没有成功的可能的。”

    “的确是有成功的可能。”江映雪道:“但是这个可能性并不高,为了这个不高的可能性,将我们自己陷进去,并不值得。二郎说,咱们的这位官家,当了几十年皇帝了,如果这么容易就会被打倒,那也就不是他了。其实从两个月前,便可以看出一些端倪了。”

    “什么端倪?”

    “张诚替代了陶大勇,担任了捧日军的指挥使!”江映雪道:“无论是从资历,还是战功之上,这个位置都该是陶大勇的,可为什么最后落到了年纪轻轻的张诚身上。”

    “陶大勇是边军出身!”许勿言脱口而出。

    “不错,还有一点,便是张超一向都是官家最为信任的人。”江映雪分析道:“在官家还是太子的时候,张超便是东宫的侍卫统领,对官家向来是忠心耿耿。用张诚来卫戍宫城,官家才会放得下心,这也从另一个层面之上说明,官家对荆王的成见有多深。老爷子,官家既然已有了防备,你觉得荆王还有成功的可能吗?”

    “边军的战斗力远超上四军!”许勿言道:“这件事情,已经被证明了好几次了。江东家,五千边军在汴梁动起手来,只怕京军根本就挡不住。而且荆王本人也是一个极其高明的将领,在京中,一时都找不出能与荆王抗衡的人来。”

    “要是张超突然出现在京城呢?”江映雪反问道:“张超担任上四军都指挥使多少年了,他不在,上四军的确有些群龙无首的意思,但他一旦回来了呢?”

    “张超现在在河北,一时可脱不了身!”许勿言辩道。

    江映雪摇摇头,什么叫脱不了身?真到了最严峻的时候,就算是辽军再一次打到了大名府的城墙之下,张超也照样会回到汴梁先解决内部问题。

    “还有一件事。”江映雪道:“二郎说上四军的战斗力,没有我们想象的那么差。不管是大哥之前的十挑一百,还是这一次的那个叫王柱的带了二十五个人打翻了近百个上四军。这两件事使得大家都认为上四军真得是烂泥扶不上墙了,二郎说,其实不是那么一回事。”

    “那能是怎么一回事?”许勿言好奇地问道。

    “说来说去,这些战斗,都是一些小股部队之间的作战。当一方存必死之心,而且又经验丰富的话,获胜便是自然而然的。但当成千上万的大部队作战的时候,与这样的小规模交锋,那可完全是两回事了。”江映雪道:“二郎说,十名边军兴许能战胜百名上四军,但百名边军不见得能打赢一千个上四军,这个数字越大,边军获胜的可能性便越低。更何况,这里终究是汴梁,是上四军的主场。边军一旦作战,对于上四军来说,在道义之上便先占了至高点,再加上有了保卫家乡、保卫乡梓、保卫父母妻儿的情结,只怕又是不一样的。”

    “我明白了。江东家,那接下来,你们准备怎么办?”许勿言问道。

    “汴梁已成风眼,看似平静,可是一旦爆发,被卷进去的人必然是死无葬身之地。”江映雪道:“这些年来,我们的势力一直下沉在民间,在商贾之道上,纵有一些武力,说实话也是上不得台面,做些偷偷摸摸的事情自然是游刃有余,但想要正大光明地上棋盘较量,可就大大不够了。”

    “所以大郎去了西北,二郎去了黔州?”许勿言道。

    江映雪一笑道:“如今黔州商业联合会正自蒸蒸日上,那一大片土地,正渐次落入二郎的掌控之中,以后二郎在官面儿之上,也便有了许多可以使用的武器。但这些,都还需要时间。所以,我们要撤退了。”

    “可是萧家?”许勿言看了一眼江映雪。

    “大哥在西北,势力已成。只要学士不明晃晃地加入到荆王的阵营之中去,朝廷必然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江映雪道:“不过二郎的意思,还是让学士赶紧辞了这三司使一职,把大门一关,不问人间,不理世事,先把这一个坎儿过了再说。”

    “只怕学士不肯!”许勿言道:“学士终究还是对荆王抱了大期望的。他一直看不上楚王,而且也对官家的软弱看不上眼。”

    “如果学士硬是不听劝,那也是没办法的事情!总不能绑了他走!”江映雪有些无奈地道:“二郎有一封信给学士的,老爷子走的时候,带回去吧!”

    许勿言点了点头:“你们什么时候走?”

    “撤退已经开始了!”江映雪道:“最多一个月,天香阁下属的所有重要的人、物都会离开汴梁,在江南,黔州那边,我们已经准备好了安置之地,这些人一到,便能重操旧业。”

    “汴梁的这些工坊、铺子、房产就这么放弃了?”

    “谁说放弃了?”江映雪一笑道:“这些我们可都是有房契的,只不过暂时闲置罢了。等到汴梁平静了下来,我们自然还是要收回来的。到时候即便是楚王当上了皇帝,难不成就敢昧了我们的产业不成?要是荆王上台,那就更好了。”

    “你们现在明晃晃的不帮荆王,到时候只怕他不认旧情?”

    “一个合格的帝王,在该忘记一些东西的时候,他会比谁都忘记得快!”江映雪格格一笑:“这是二郎告诉我的。到时候,大郎有西军,二郎有黔州商业联合会,不管是老官家,还是新官家,保管只会看到萧家的好,而看不到萧家的歹了!”

    许勿言正准备告辞的时候,却看到江映雪的贴身护卫从外面走了进来,附耳低语了几句。江映雪脸上微微露出讶异之色。

    “老爷子,您从侧门离开吧,荆王妃来了!”江映雪道。

    “荆王妃?”许勿言吃了一惊。

    “我这里必竟是开门做买买的,平素贵胄人家往来也是很频繁的,特别是高门大户的贵妇小姐们,不过荆王妃上门,倒还是第一次!”江映雪笑道。

    许勿言没有多说,既然二郎已经拿定了主意,荆王妃这一趟,注定是要白跑。

    江映雪亲自将荆王妃迎进了后院。

    江映雪不是第一次见荆王妃,以前在宫中,也见过的。只不过那个时候,她只是一个拿钱买了一个县主封号的小小生意人,在宫中那些贵人们眼中,只怕比一个宫女出高贵不了多少。荆王妃自然也不会刻意地去拉拢她什么的。

    或许现在荆王妃肯定在后悔,在那个时候为什么没有着意与自己结交呢?

    “王妃大驾光临,这可是天香阁难得的喜事,娘娘,我们天香阁新制了几种香料,正好请娘娘品鉴一番!”江映雪笑吟吟地道。

    荆王妃端详着眼前这张满面笑容,从头到脚都挑不出一丝错漏、失礼的女商人,心中却是感慨万分。

    以前见她的时候,这人从容的背后,总是带着那么一丝卑微,这是出身不同、地位不同而带来的无法克服有差距,不管她多有钱,在权势面前,总是不值一提。

    可今日看她,却又完全不同了。

    笑容的背后,是不卑不亢,将自己放在平等的地位之上的。

    是因为自己今日有求而来吗?

    荆王妃心中一阵懊恼,一阵愤怒。

    不过她终究不是凡人,转眼之间便将这些不快给压制到了内心深处。

    不错,她今天就是来求人的。

    “县主,你知道我不是来买什么香药的!”荆王妃摆摆手,打断了江映雪的话头。

    都是千年的老狐狸,就不由再装什么清纯洁白了。

    “往日与县主也见过几面,却是不知县主庐山真面目,倒真是怠慢了!”荆王妃的话语之中,带着微微的讥刺。

    “王妃言重了。”江映雪微微欠身。“不知王妃今日大驾光临,所为何来?”

    “孙拐子父子,是你下令杀的吧?”王妃问道。

    “是!”江映雪毫不推娓,直截了当的承认,这倒是大出荆王妃意料之外,她本来以为江映雪会找无数的借口,说出无数的托辞的。“背叛者,死。孙拐子父子,背叛了二郎,还杀了二郎当做亲人一般的韩钲,除了死,无法恕罪!”

    荆王妃沉默了片刻,她终是没好意思说孙拐子是投奔了荆王。

    荆王去挖自己手下人的手下,这件事说出来,真的没有什么光彩。

    萧诚从来没有把自己当成荆王的人,但荆王却一直认为萧禹、萧定都是自己的下属,那萧诚当然也就是自己的下属了。

    这是一件自然而然的事情。

    世人是这么认为的,便是许勿言、江映雪也是这样的认为的。

    只有萧诚并不这么认为。

    “我家王爷在谋一件大事,你杀了孙拐子父子,对王爷的大计造成了极大的破坏!”王妃的语气之中带着愠怒,“今日我来,便是王爷要问上一声,萧二郎要如何补救?”

    江映雪微笑道:“王妃,我们的人,已经全部退出了孙家帮,秦敏,哦,就是那个贺胜,不是已经顺利接掌了整个孙家帮了吗?虽然有小小的骚乱,但并无碍大局。至于孙家帮的各类事务、财计?”

    江映雪拍拍手,一旁的侧门打开,两名侍女一个捧着一个箱子走了进来,将两个箱子放在了荆王妃的面前。

    “王妃,有了这些,孙家帮的所有资产,二郎就全部交出来了,一丝一毫也没有留下。”江映雪脸上笑容不变:“至于那些人,愿意留的则留,不愿留的我则会另外安排去处。”

    “萧二郎就是不愿意帮助王爷吗?”王妃怒斥道:“你天香阁麾下掌控的实力,远超孙家帮。难道他不知道一荣俱荣,一损俱损吗?王爷要是坏了事,萧家能有个好?萧家不好,他萧二郎便能独善其身?”

    江映雪微微躬身:“王妃,这是二郎的决定,作为下属,小女子只有遵从。因为背叛者,死!”

    看着江映雪的模样,王妃情不自禁地打了一个寒噤。

    这萧二郎,到底是一个什么样的人物?

    “王妃,我们天香阁已经决定全面撤出汴梁城了。”江映雪道:“对于王爷的事情,我们不会泄露分毫,这便是我们最大的善意了。”

    停顿了一下,江映雪接着道:“最后我家二郎还有一言奉劝殿下,五千边军不足以掀翻汴梁,如果殿下真想成事,有一个人必须要争取。”

    “是谁?”

    “上四军都指挥使张超。如果争取此人有难度,那么张诚也是可以的!”江映雪道。“如果张氏父子能归顺,则大事可期。”

    荆王妃叹了一口气,“那萧二郎还说了什么?”

    “二郎还说,崔昂不足惧,但一定要小心夏诫。还有陈规,不管他对荆王殿下暗示过什么,都做不得数。”江映雪道:“其实二郎更希望荆下能安心在家读书,官家春秋鼎盛,再活个十年二十年也不成问题,或者哪一天突然就回心转意又看好荆王了呢?帝王心意,谁人能猜测?如今行此险事,总之是亲者痛,仇者快的事情。二郎以为大可不必。”

    荆王妃憋着一口气离去了。

    看着对方的背影,江映雪叹了一口气。他们已经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可他们终究是天皇贵胄,即便事败,至少也能保得住性命,最多便是一个圈禁幽闭的下场,可跟随他们的那些人,只怕便要因此而身死族灭了。

    大宋的律法算得上是宽仁了,但造反谋逆,也是一个诛三族的下场。不知有多少人,会在这一次的动荡之中丢掉性命,更为可悲的是,这些人中的许多人,根本就不清楚是什么事情,只是会单纯地受到牵连而已。

    也难怪二郎一直愤愤不平,说什么我命由我不由天,凭什么高高在上的官家一句话,自己就得朝不保夕呢?

第二百七十四章:不速之客

    樊楼的顶层,不是一般人能上得来的。

    因为在这里,你可以俯览整个皇宫。

    是的,樊楼建的比皇宫还要高一些。

    严格意义上来说,这完全是逾制了,但不知为了什么,一直以来,也没有人提这个茬儿。

    能上这层楼,便成了汴梁城中一些人身份显赫的证明。

    这不是有钱就能办到的事情。

    你有再多的钱,也不见得能到这里来欣赏一下皇宫的夜景。

    所以一般情况之下,樊楼的顶层,是很少有客人的。

    赵援现在就坐在顶层的雅间里。

    桌子上放着来自江南的橙子。

    拳头大小的橙子色泽金黄,呈鹅蛋形,底品还有两片绿叶衬托着,看剪断的岔口,这只橙子从翦下到这里,只怕不会超过十天,比他们进贡给皇宫里的,都还要新鲜。

    这是江南那边新培育的品种,个大,味甜,听说目前就只有一个种植园才出产,每年所得,不到千斤。

    其中两百斤做为贡品,进献给了皇帝。

    而剩下的八百斤,能拿到货的,基本上都是大宋的奢拦人物。

    就赵援所知,整个汴梁的七十二家正店,也就只有樊楼拿到了不到二十斤的货,看这个头,算下来也就最多四十个出头的样子。

    “赵兄,尝尝,每个值一两银子呢!”坐在赵援对面的,是赵援的老乡,吏部的一个郎官,虽然穿上了五品的红袍,但因为在朝廷之上吏部的职责实际上被东府把持着,吏部更多的是一个摆设,所以这位仁兄,并不如何得意。

    当然,赵援本人还是一个布衣呢,以前这位仁兄是看不上为人幕僚的赵援的,不过那时是因为荆王当道,楚王萎糜,现在时势倒转,荆王眼看着就不行了,而楚王却是蒸蒸日上,所以这位仁兄与赵援的联络便也勤便了起来,经常请赵援出来喝上一杯。

    不过到樊楼来,这还是第一次。

    就算这位仁兄是五品京官,但光靠着俸禄,在养活一大家子的情况之下,在汴梁还想经常想要风花雪月一番,那基本上是不可能的。

    所以这位仁兄一定还有其他的银钱来路。

    当然,赵援是不关心这个的。

    人家现在有意讨好,他当然也不会拒人于千里之外,楚王的大业,多一个人帮助,便多一分力量嘛。

    在赵援的心中,就没有废人、无用的人,啥人都可以派上用场的。

    掰了一瓣橙子丢进嘴里,连皮带肉,片刻之间便化为了甜甜的汁水,不像其它的柑桔那般,总是会有些残渣,虽然一两银了一个的确是贵上了天际,但物以稀为贵,谁让这玩意儿就这么一点点产量呢?谁让大宋的富人这么多呢?

    “子谦兄,你我兄弟,如此客气干啥?像这样的好东西,委实是太破费了!”点了点面前的橙子,赵援笑看着对方。

    刘谦连连摇头:“一两银子一个的确是贵了,但要不是我说今日的客人是子玉你,人家还不卖给我呢!这能上顶楼,能吃上这特供的橙子,全是仗了子玉你的面子啊!要不然,我拿着钱,也没地儿用去啊!”

    赵援呵呵一笑,一个五品官,还是一个没啥实权的五品官,的确是上不了这顶楼的。想着如今自己不过一白衣耳,却能做到许多公卿都做不到的事情,心中不禁有些得意。

    “以往子谦请我吃饭喝酒,也不过是寻常酒楼,今日却是樊楼,这花费可小不了,莫不是子谦兄有什么事要我帮忙吗?”赵援微笑道:“能帮上忙的,自然责无旁贷。”

    这话就说得很有技巧了,能帮上的,那一定得帮,帮不上的,那也不要怪我。

    刘谦一笑道:“帮得上的,帮得上的。子玉兄,不瞒你说,今日可不是我请你,而是另外有人,不过子玉你是大忙人,等闲人请不到,为了能与你见上一面,谈上一谈,人家给了我五百两。”

    赵援愕然:“就为见我一面,便如此大的手笔?”

    “子玉兄可莫怪我拿你赚钱,汴梁居,大不易,这五百两,却是能让我一家子明年衣食无忧呢!”刘谦笑着道。

    “不知那人是谁?”赵援好奇地问道,他着实有些想不透,楚王就算目前势头很好,但仍然不过是一介王爷,自己更不过是一介清客,这是谁如此看好楚王,想要提前投资呢?

    肯定不是汴梁城中的人,他们要见楚王,门路多得是,用不着如此大费周章地找上自己。

    楼梯响了起来,刘谦却是站了起来,走到了门边,拉开了门,笑着回头对赵援道:“来了,来了,林兄,请进,请进!”

    来人手握折扇,一袭表袍,三缕长须,面如冠玉,微笑着走进房来,径直来到赵援跟前,啪的一声收起折扇,插在腰带之上,两手抱拳,微微躬身。

    “子玉兄,林平之有礼了!”

    赵援直楞楞地看着对方,似乎忘了礼数,居然没有还礼。

    林平直身而起,看着对方,微笑面对。

    “子玉兄,子玉兄!”一边的刘谦捅了捅赵援。

    赵援一个激凌清醒了过来,转头看向刘谦,脸色却是已经变了,眼光瞬息之间也变得凶狠不已:“刘子谦,我把你当好友兄弟,你居然害我?”

    刘谦愕然:“子玉兄,这是说哪里话来?”

    赵援气不打一处来:“你堂堂大宋五品官,什么时候成了辽人的走狗了,你要死,可别拖累我,别拖累王爷。”

    刘谦张大了嘴巴,看看赵援,又看看林平,似乎仍然没有反应过来。

    “子玉兄,勿需责怪子谦兄了,他根本就不知道我是谁!”林平嘿嘿一笑,径直坐了下来。

    “你,你到底是谁?”刘谦此时才反应了过来,满脸的不可置信地看着对方:“你不是说你只是大名府的一个商人吗?”

    “的确是一个商人,这一回也是想找子玉兄商量一笔生意!”林平微笑道。

    赵援缓缓地坐了下来,林平好整以遐,根本就不怕自己的身份暴露。

    是啊,他怕啥呀?

    他是辽国林景的儿子,他是辽国赫赫有名的探花郎,他是漆水郡王耶律俊的师弟,而现在,耶律俊听说已经进了大宋境内,正一路缓缓而行,准备到汴梁来为大宋皇帝贺年节。

    就算自己将人交出去,大宋只怕也会把人恭恭敬敬的送到驿馆去养起来,等到耶律俊来了再交还给他。

    他最多丢丢脸而已。

    但自己与其人在这里私会,会造成什么影响?会给楚王带来什么影响?

    荆王那一伙子人,正愁抓不到把柄呢?

    今年河北路大败,大宋禁军死伤无数,特别是上四军数千人在河北死伤枕藉,此刻汴梁之中对辽人的仇恨还在顶峰呢!要是荆王一伙人拿此做文章,眼下好不容易经营起来的大好局面顿时便要化为烟云了。

    “真正是想不到大辽堂堂的探花郎,林氏家族的骄傲,也会做一个上不得台面的探子,林相公就不嫌丢人吗?”赵援口中的林相公,自然不是林平,而是林平的老子林景。

    林平哈哈一笑:“林某早就辞官不做,现在只不过是一山野闲人,四处游山玩水,不经意间便到了汴梁,大宋物丰貌华,让人难舍难离,便多留了一些时日,子玉兄,口舌留得,不要随意污蔑我哟?”

    赵援哧的一笑,读书人打起嘴巴官司来,便是在这里辩上三天三夜也说不出一个输赢来。对面这家伙吃准了自己不会把他交出去,自然便有恃无恐,嘴巴之上也不肯认输。

    “林平,直说吧,你找我,想干什么?”赵援敲了敲桌子,道:“如果你想通过我与楚王殿下达成什么协议,这我劝你就不要想了。宋辽两家,对峙数百年,这样的态势,以后也还将继续下去,谁先露出颓势,另一家是必然不肯放过的,现在如是,将来自然也如是。”

    “哪里哪里?”林平连连摇头:“先前便说过了,我现在只不过是闲云野鹤耳,这些国家大事,自然有漆水郡王来了与你们交谈,我呢,只不过是偶尔听到了一些消息,所以想透露给楚王殿下知道。不过呢,我现在的身份,不好登门拜访,所以便转了个弯,先找到你,那也是一样的。”

    “你能有什么消息透露给楚王殿下?”赵援笑了起来。“不管你说什么,我都是不信的。”

    “子玉兄可别先入为主!”林平笑道:“这个消息可是跟荆王殿下有关。你要知道,荆王在河北之时,我们可吃了他不少亏,我林家在他手下战死的人便有四五个,所以林某人对他可是恨之入骨,这一次偶然之下得到了这个消息,自然便想将其透露给荆王的敌人。”

    说到这里,林平看了一眼赵援,接着道:“在这汴梁城中,谁是荆王殿下的敌人呢?自然就是楚王了。子玉兄,你当真不听?这个消息,可是关系着楚王还有你子玉兄的身家性命呢!”

    赵援端起了桌上的茶杯,慢慢地抿了一口,无所谓地道:“你姑且言之,我姑且听之。”

    林平毫不见外地从桌上拿起了一瓣橙子,塞进了嘴里,细细地咀嚼着,纵然他出身豪富,这玩意儿,他却也是第一次吃到。

    “好东西,好东西!”他连连点头。

    “大宋的好东西可不止这个!”赵援冷笑:“林氏要是愿意弃暗投明,多的是你没见过的好东西让你享受。”

    林平咭的笑了一声,将手里的另一瓣塞进了嘴里,一边嚼一边道:“习惯了大漠孤烟直,长河落日圆了,也习惯了白日纵马弯弓,夜晚秉烛而读,你们大宋这样舒适的日子我还真过不惯呢,这些天,整个人的骨头都有些酥了。”

    直到此时,一边的刘谦才算是反应了过来,喝道:“林平,你这狗贼,到底想要说些什么?”

    此时的他,心中正抖抖索索呢,只不过是想弄点外财,不成想却一头栽进了这么大一个坑里。赵援或者能爬起来,自己那可就不一定了。

    “荆王准备造反!”林平拿起一枚橙子在手里把玩着,似乎是漫不经心的说出来一个让刘谦几乎觉得是五雷轰顶的话语。

    “胡扯!”赵援却是不相信。

    由不得赵援怀疑,大宋还没有这样的先例呢!而且现在的荆王无权无势,等同于被软禁在王府之中,原本的荆王一系,几乎被一扫而空,剩下的除了三司使萧禹之外,那都不成气候。而观如今之萧禹,也不见得就跟荆王还是一条心。

    “知道你们不相信!”林平一上一下地抛着橙子,淡淡地道:“知道秦敏吗?”

    “信安军统制秦宽之子,战死在白沟驿!”

    “不不不,他没有战死!”林平笑道:“他现在就在汴梁,化名贺胜。子玉兄,你知道像秦敏这样的边军将士,有多少到了汴梁了吗?”

    赵援深深地吸了一口气。

    林平到底知道一些什么?秦敏化名贺胜,就在汴梁,这是一查便能兑现的事情,林平不可能撒谎。

    “你的意思是说,有很多边军已经到了汴梁?”赵援一下子便抓住了问题的要点。

    “不错!”林平道:“据我所知,信安军、广信军、安肃军等边军残存的士卒流窜到了汴梁的,已经超过了两千人,不不,用流窜不合适,他们是被人组织起来的,有人提供假身份,有人给他们开路引,到了汴梁,有人为他们提供工作,住所。”

    看着赵援脸色有些苍白,林平得意地道:“边军的战斗力如何,我想子玉兄一定是深有体会的。二千多仇恨满满的边军哦,或许还要加上两千多定武军,超过五千的边军在汴梁,你们居然认为荆王毫无还手之力,这简直就是一个笑话。秦敏这些人到汴梁干什么来了?是来叩谢帝恩,感谢你们的皇帝把他的老子砍了脑壳吗?”

    赵援站了起来,在屋子里来回踱着步子。

    林平所说的,看来都是真的。

    但他想不通,对方为什么要告诉他这些呢?

第二百七十五章:没有一个好东西

    “其心可诛!”楚王赵敬的怒吼之声在书房之中回荡,余音绕梁,久久不散。

    赵援终于想清楚了林平为什么会将这个消息告诉他了。

    这个混帐是担心自己这一方如果没有任何准备的话,荆王赵哲将会轻而易举的得手。

    大宋改朝换代他们是不在乎的。

    但如果不借着这个机会,重创一把大宋的话,他林平这样的人物,怎么会甘冒奇险跑到对他来说就是龙潭虎穴一般的汴梁呢?

    他希望两方在汴梁杀得血流成河,杀得人头滚滚,至于最后是谁获胜,这个人其实是一点儿也不关心的。

    同样身为谋士,赵援不得不承认,林平是一个让他敬佩的人。

    这样大的局面,自己是规划不出来的,而林平似乎是举重若轻,至于他到底是怎么推动此事的,赵援实在想不出来,当然,林平也绝不会对他吐露什么。

    边军的战斗力是极其恐怖的,这个事实已经连二接三的被证实了。

    再毫无防备的情况之下,五千边军如果一举发难的话,还真是有可能让他们一举建功的,这一点,赵援必须承认。

    荆王如果真上台了,那对于他们来说,可就是灭顶之灾。

    楚王就真要去报国寺念经,而自己,大概率会莫名其妙地死在刑狱之中。

    “我马上进宫,禀报父皇。”楚王随手抓起衣裳,往身上一套,便往外走。

    赵援一把便抓住了他。

    “殿下却慢!你要跟官家怎么说?”

    “老二要造反!”

    “证据在哪里?”赵援道:“就凭林平这么说几句吗?而且如果官家问起来我们为什么与林平往来,殿下怎么回答?”

    楚王楞怔了片刻,道:“只要抓住秦敏等人,不就是证据了吗?”

    赵援摇头道:“殿下,汴梁城中可有近百万人,二千余人散于其中,便如同水珠融于大海,想要找到他们,岂是一件容易的事情。而且这些人必然分散而居,抓了一个,必然惊动其它大群,到时候这些人知道事情败露,鋌而走险,又当如何?”

    赵敬愕然看着赵援:“你的意思是说?”

    “殿下,我的意思是说,如果秦敏这伙人知道事情败露了,就此把头一缩,学了那王八,藏了起来,我们怎么办?”赵援道:“这些人都是一些亡命之徒,如果有一天,他们聚集起一些人手,突然来袭击咱们王府怎么办?就算他们知道攻打王府不可能,他们在王爷您出门的时候,发动突然袭击又怎么办?”

    想起边军以一敌十,杀敌如割草一般的场景,赵敬不由打了一个寒噤。

    “殿下,只有千日做贼,那有千日防贼的道理!”赵援深吸一口气:“不动则已,一动就要将对手一鼓成擒,绝不能放走一个,否则,便是遗祸无穷。”

    “你说得也有道理!”赵敬点了点头。

    “而且殿下您去说,官家还会疑您是想对荆王斩草除根。”赵援压低了声音:“荆王殿下也是您的兄弟,官家再不喜欢他,也是不愿意殿下您把他往死里整的。您去说,官家只怕还不会信。而且这事儿,即便真抓住了秦敏等人,荆王殿下也有大把的理由为自己开脱。没有发生的事情,便不能作数,您说是不是?”

    赵敬倒吸了一口凉气:“可是真要让这事儿发生了,禁军到时候能够挡得住边军吗?”

    “这里是汴梁,只要禁军有准备,五千边军还真当自己是天兵天将吗?”赵援冷笑:“臣想来想去,觉得把这件事情透露给崔昂。”

    “嗯?”

    “崔昂与荆王已成死敌,一直以来,都以彻底扳倒荆王为己任,他得了这个消息,肯定要说与官家听!”赵援笑道:“官家知他心思,必然也是半信半疑,说不定这样的事情,官家还会问问殿下您。”

    “我再来敲敲钉脚!”赵敬兴奋起来。

    “不不不!”赵援道:“这个时候,你要坚决地表示不相信荆王殿下会做这样的事情。殿下,这样有两个目的,您越是表示不相信,官家只怕心中便越是不踏实,二来,也能体现出您对兄弟的一片仁义之情。”

    赵敬点头:“接下来呢?”

    “官家是何等样人啊?既然心中已经起疑,必然会命令皇城司彻查,皇城司即便查出来详细的东西来,但总是能找到一些端倪的。有了这些苗头,官家岂有不布置布置的道理?”

    “子玉,你觉得父皇会如何做?”

    “以官家的作派,当然是放长线,钓大鱼,布好陷阱,等着荆王殿下自投罗网,到了那时候,谁也无话好说。”赵援冷笑:“西北行军总管萧定、河北路安抚使马兴、三司使萧禹这些人,都明目张胆地支持荆王,这让官家有些犹豫不决了,毕竟这些人一个个的都是重臣,特别是萧定、马兴二人。”

    “他们支持得越凶,父皇就越是见疑。”赵敬不以为然。

    “可是也没办法再对付荆王了。”赵援道:“这个威胁便一直没有去除,官家心中自然是不舒服的,前段时间,不是一直说要让荆王去江南某个寺里抄经的吗?可是萧定一封奏折,这事儿便化为了泡影。”

    “如果荆王当真在汴梁造反,那官家让他去江南抄经可就名正言顺,萧定也好,马兴也好,谁也说不出半个不字来了!”赵敬兴奋起来。

    “正是。”赵援道:“如此一来,殿下您的威胁,才算是一举被清除了。接下来,您只要耐心等待便好了。”

    “只是真要等到老二发动,到时候只怕汴梁要遭兵灾啊!”楚王叹息了一声:“不知有多少人会死在其中?”

    “现在这天下还是官家的天下呢?”赵援呵呵笑道:“官家自会照看,等到殿下您登上了大宝,再来心疼自家天下也不迟。”

    重新坐下来的楚王赵敬叹道:“真正是想不到,林平这样的人物,居然会甘冒奇险做这样的事情,子玉,这个林平,当真就抓不得吗?或者,杀了他也是好的。这样的人物,太危险了。”

    “殿下,这样的人,抓不如不抓,因为只是抓了他的话,到头来还是要还回去的。这是宋辽两国不成文的规矩嘛,你看那赵正,在归义城被俘,辽人不也是好好地还回来了吗?只要不是被击毙当场,到了他这个级别,已经不好公然杀了。这小子滑溜得很,从樊楼出来,我马上遣人去追踪他,但却还是被他跑脱了,再想找这个人,可就难了。”

    “当时你就准备动手杀他了?”赵敬笑道。

    “自然,正如殿下所言,这样的人,太危险了,不能抓,但如果他无声无息地死在汴梁,到时候我们一问三不知,辽人自然也就只能吃这个哑巴亏,可惜啊,让他跑了!”赵援连连摇头:“这个家伙,以后一定会是我们的劲敌的。”

    “他如果在辽国掌权,必然会成为我们的心腹大患。”

    “耶律俊成为辽国的下一任皇帝,基本上已经是板上钉钉了,这两年来,他在大宋身上拿到了来多的功勋!”赵援道。

    “但我听说此人太看重辽地汉人,因此被契丹贵族所不喜。”赵敬道:“在辽国,耶律俊还是有劲敌的,那个上京道的总督耶律喜便颇有声望,而且此人长驻上京道,先天便占了优势啊!”

    “耶律喜虽然势力也大,手中也掌着军权,但仍然不会是耶律俊的对手!”赵援断然道:“耶律俊在契丹人、女真人中,本来就很有声望,而此人拜了林景为师,更是在今年中了辽国进士,因此而得了辽地汉人世家的拥护。辽地汉人世家这些年来的势力是愈发的大了。”

    “辽国皇位继承,每次总是弄得血淋淋的,希望这一次,他们也杀个你死我活!”赵敬由衷地祝愿。

    “所以林平也要跑到我们汴梁来搞事情啊!”赵援道:“辽国每一次这样的厮杀,咱们的皇城司的影子也是若隐若现,这一次,辽国人终于抓住了机会,自然不会放过。林平这也是在为他的主子打算。这一次辽国的皇位之争,估计会让辽国实力大损,所以他们不希望我们大宋平安无事,至少要让我们也流点血,这样一来,在接下来的几年之中,双主都政治动荡,谁也没有法子向对方发起大规模的进攻。”

    “深谋远虑,一直于斯吗?”赵敬倒吸了一口凉气,道:“还是得想法子找出这个人杀了才好。”

    “这件事情属下会去安排,不过林平既然敢露面,只怕也有自保之策,殿下,咱们却也只能谋事在人,成事在天了。”赵援却是没有什么把握。

    “谋事在人,成事在天!”崔府之中,崔昂对着儿子崔谨道。“你父亲在河北一招不慎,险些便输了全局,如此大败亏输,放在以往任何一个人的身上,发配岭南甚至发往沙岛,那都是应当的,可是你父亲,现在还站在御史中丞的位子上,仍然为官家所器重,这便是谋事在人了。”

    “可是大人,我们也算是结仇无算了。”崔谨有些无奈:“今日传来的消息,您怎么看?如果秦敏等人当真到了汴梁,只怕你我父子,有些朝不保夕了。”

    “呵呵,匹夫之勇,有何可惧?他们还真敢明目张胆来打我崔府么?那还真好了,正好一网打尽。”

    “可是那有千日防贼的道理?”崔谨摇头。

    “自然不能千日防贼,所以要将他们一网打尽!”崔昂笑道:“这一次,顺便也让荆王永世沉沦,再也没有翻身之日。”

    “大人,您要进宫去见官家吗?”崔谨拄着拐杖站了起来,他的伤,过了一年多了,仍然还没有好利索,能捡回一条命来,完全是属于奇迹。

    “不。”出乎崔谨的意料之外,崔昂却是断然摇头:“禀告官家干什么?官家想要消弥这样的事情,一声令下,把荆王给整出汴梁,弄往江南某个寺庙去念经抄经,便啥事儿也没有了。或者官家仁慈,把荆王叫去喝斥一顿,荆王知道事情败露,自然也就偃旗息鼓,会放弃那些边军,没有了头领的那些边军,还能成什么气候?必然要做鸟兽散,如此倒真是让我崔家以后后患无穷了。”

    崔谨点了点头:“官家倒是有可能这么做,如此是成本最小的。”

    “官家成本小了,我能得到什么!”崔昂冷笑:“而且,此事没有发生,荆王便会无罪,有萧定、马兴这些人为荆王摧腰,指不定什么时候荆王便会咸鱼翻身再次得势,到了那时,我崔家更是死无葬身之地了。”

    “所以,必然要让此事发生,从而坐实荆王之罪!”崔谨喃喃地道:“可是大人,不禀报官家,又如何扼制荆王的造反?您不过是御史中丞而已。边军的战斗力,您可是心知肚明也是见识过的,一旦让他们在汴梁起事而事先毫无准备的话,说不定他们就真成功了,到时候荆王上位,我们崔家完蛋得更快。”

    “所以,我现在要去见一个人。”崔昂笑道:“经历了这两年的事情,你倒是成长得快,比你哥哥要强出不少,再历练几年,我崔家也算是后继有人了。”

    “大人要去见谁?”

    “自然是去见首辅夏诫!”崔昂道。

    “夏诫会帮着父亲呢?”崔谨惊道:“不是说荆王与夏诫在河北一直合作得很不错吗?”

    “笑话。在河北的时候,夏诫被荆王整治得惨不堪言,堂堂大名知府,天天只能去吟诗作画游山玩水,你以为夏诫这样的人,会心甘情愿吗?”崔昂笑道:“我做不到的事情,夏诫现在可以做到,我说服不了的人,夏诫可以说服。儿子,你啊,还得学着点,看人,要直指内里,千万不要被表象所蒙蔽。”

    “儿子受教了!”崔谨叹道:“以前儿子就是太天真了,真以为萧定是忠肝义胆,嘿嘿,岂料人家现在快成西北王了。”

第二百七十六章:心动

    夏诫是看不起崔昂的。

    在夏诫看来,崔昂这个人,是典型的志大才疏,而且做事毫无担当,有功便揽于己身,有过便推诸于人,是一个实实在在的小人。

    不过小人也有小人的用处。

    夏诫从来都不认为有废人这么一说。

    即便是一个挑大粪的,也有他的用处。

    每一个活着的人,都是一枚棋子,而这枚棋子,都有他固定的一些用处。

    当然,这些人中,有一部分只是单纯的棋子,另一部分,则还担任着棋手来拨动棋子的作用。

    地位越高,能调动的棋子自然也就越多。

    回京自任首辅以来,他还是利用崔昂,很是办了几件事情的。几个关键位置上的人员提拔,都得到了崔昂的支持。

    原本那几个位置上的家伙,被崔昂寻到了错处上本参奏,夏诫身为首辅,自然而然地便将那几个家伙贬到了外地,换上了自己的人。

    两人算是心有灵犀。

    但这并不代表夏诫就会高看崔昂一眼。

    所以,当崔昂来到东府的公厅求见夏诫的时候,夏诫足足将他晾了小半个时辰,最后还是罗颂看不下去了,出言提醒。

    “治言,崔怀远怎么说也是御史中丞,你要么直接回没时间不见,要么便马上见,这样晾着,不太好吧?”

    夏诫放下手中笔管,活动了一下手腕,道:“如果是你罗逢辰,我自然是如此,不过崔怀远嘛,哈哈?逢辰,如果我如此对你,你会如何?”

    “拂袖而去!”罗颂想都没有想,直接道。

    夏诫似笑非笑地指了指外头,罗颂抬了抬眉毛,是啊,那崔昂出京一次回来之后,真是不要脸了,被人这样对待,居然还能安之若素,人家本人都没有在意,倒是自己在这里瞎操心。当下一笑,也不再理会了。

    公厅里,其他的官员们,则一个个的都眼观鼻,鼻观心,尽力把自己的注意力集中到面前的卷宗之上,不希望引起两位大佬的注意,要不然随便那一个兴之所极问上一句“某某,你说是不是如此啊”,那可就惨了。

    这二位能藏丕堂堂的御史中丞,不代表着他们这些人也成。

    崔昂奈何不得上头的首辅与参知政事,难道还奈何不得他们这些人吗?

    整个东府公厅里,足足有十几位官员。现在东府只有两位相公,一左一右两张公案,下头却是十几张郎官的位子,是辅助二位相公处理公务的。

    夏诫在喝了一杯茶之后,才示意屋子里的笔贴式去外头请了崔昂进来。

    “怀远啊,怠慢了,怠慢了!”此时的夏诫却是满脸春风,站起身来迎接崔昂:“这事实在是太多了,忙活了这半天,却是不见少啊!”

    指着外头还在往屋里搬案卷的一些笔贴式,夏诫连连摇头。

    “大宋天下都要首辅操劳,首辅实在是辛苦!”崔昂微微躬了一下身子,却是颇为羡慕地看着公厅里忙碌的景象。

    要是他在河北不失败的话,或者现在就是自己坐在夏诫的位子上啊。

    这样的忙,正是他梦寐以求的事情,想想大宋这万里锦绣江山,就在自己的UU小说被涂抹颜色,千万人的命运会因为自己的一言一行而发生改变,这是何等的快意人生啊!

    只可惜,他现在只能坐在冷清的乌台里。

    “怀远,你也看到了,我这里实在是忙得很,等一会儿还要进宫去跟官家禀报几件大事。”夏诫笑道:“那就长话短说?”

    崔昂看了一眼罗颂,再看了一眼屋子里其它十几位官员,道:“下官有一事,需要单独跟首辅商议。”

    这突然的一下子,莫说是夏诫,便是仍然坐在那里奋笔疾书的罗颂也楞住了,抬起头,举着笔,一滴大大的墨汁落在卷宗之上也浑然不觉。

    崔昂这样的行为,是很犯忌的。

    就跟面君的时候,大家都要走了,你来一句“官家,臣请面奏!”一般无二,这铁定是要告某人的状啊!

    夏诫嘴角微微抽了一下,笑道:“有何事需要单独商议啊?这样吧,其他人出去,逢辰留下来一齐听一听吧?”

    听到首辅发话了,屋子里的十几名官员和一些笔贴式立即便齐声应喏,站起身来准备离去。

    不断崔昂却再次强调:“首辅,下官此事,只能跟您一人禀报。”

    夏诫的脸顿时拉了下来。

    罗颂的脸也挂不住了。

    说起来夏诫是首辅,是一把手,但人家罗颂在这大宋的臣子中,是妥妥的能排到前三位的。也就夏诫,陈规能在他前面,其他如李光、萧禹等人,见了他罗颂,也是要先行礼的。

    当下罗颂便站了起来,向着夏诫一拱手道:“既如此,罗某便避一避!”

    说完,也不待夏诫发话,当下便扬长而去。

    剩下的郎官与笔贴式们哪里还敢再留,一个个提着袍子,一溜烟儿的便去得远了,生怕走慢一步,被这些大佬们迁怒。

    偌大的屋子里只剩下了两个人,夏诫阴沉沉地看着崔昂。

    崔昂现在的名声可是臭的,他可不想让人认为自己与他有什么勾连,这会连累自己的名望的,今日崔昂搞这么一出,只怕不出明天,在京的官员们,一个个的全都知道了。

    “怀远,你这是搞什么名堂?如此得罪罗逢辰,你是怎么想的?”

    崔昂拱手道:“实非得已,以后崔某自会向逢振赔罪,但今日这事,干系太大,崔某只能跟首辅一个人说。”

    盯着崔昂好半晌,夏诫才点了点头,“好,怀远,那我也丑话说在前头,你今日要是不说出个子丑寅卯来,莫怪我明天参你一本。我也得给罗逢振一个交待不是?”

    崔昂却是胸有成竹,直视夏诫,一字一顿地道:“首辅,我得到了确切的消息,荆王殿下,要造反!”

    夏诫一个踉跄,险些跌倒在地上,对着崔昂怒目而视。

    “崔昂,你疯了吗?”

    “下官从来没有像现在这么清醒!”崔昂认真地道:“首辅,若非事关重大,我怎么会犯得着如此得罪罗逢辰,只是此事太过于重大,我不能不如此而已。”

    “崔昂,你在河北之时,栽赃陷害秦宽等人,莫道神不知鬼不觉,夏某人也不是傻子,只不过事已至此,不想再多生事端而已,回京之后,你拼命地想将事情牵扯到荆王身上,那也由得你。”夏诫压低了声音,道:“但你直指荆王谋反,可是将自己往绝路之上逼知道吗?这就不是你死,就是我亡了,你当真准备如此做吗?”

    “首辅仍然认为我是谋算荆王吗?”崔昂自信地笑了起来:“最开始时,的确如此。因为崔某人要自救,绝不能让荆王得了东宫之位,可以说,如果荆王得了东宫之位,那崔氏一族,将无人能幸免,能发配岭南那就算是荆王慈悲了。但或许是因为崔某逼得紧了,荆王竟然当真准备造反了,这对于崔某来说,可就是意外之喜了。”

    夏诫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看着崔昂的模样,他的内心深处,突然有些害怕起来。

    莫非是真的吗?

    王子造反,这在大宋,可是从来没有发生过的事情,一旦真发生了,影响会有多大?

    “证据何在?”

    “首辅,您可知道,以秦宽为首的信安军余孽,现在有多少人到了汴梁?”崔昂问道。

    夏诫心中一跳。

    这件事他是知道的,想当初,他还暗示过徐宏给予方便呢!其中有一批人的路引,正是在徐宏的关照之下才拿到的,当初夏诫以为这些人是想上京来伸冤,如果这些人能将水搅浑,更有利于自己回京执政。

    要知道在当时,反对自己回京的人可不少呢?

    现在的副手罗颂,当初便是最强的竞争对手,而留下自己的最有力的理由,便是自己熟悉河北,需要自己来应对危局。

    不过一番运作之下,最终自己还是成功地回到了汴梁,这些手段,最终是一点儿也没有用上。以致于夏诫居然将此事给忘记了。

    对于他而言,秦宽等人死了也就死了,既然已经不能挽回,那就没有必要为了此事与崔昂闹僵,因为那时夏诫已经发现,官家也默许了此事的发生,并以此来打击荆王。

    但如今崔昂直指荆王造反,事情的性质,可就发生了大大的变化了。

    “多少人?”

    “超过了两千人!”崔昂道:“而且随着时间的推移,这个数字,只怕还会增加。首辅,荆王殿下召集这些边军秘密潜入京城是想干什么?总不会是为了杀崔某一人吗?想要杀崔某,一死士足矣!”

    “你说多少?”夏诫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超过了两千人!”崔昂伸出了两根手指头:“如果我们算上已经在京的定武军一部,那现在汴梁的边军系统的人马,超过了五千人。”

    夏诫的心咚咚的狂跳起来。

    看起来崔昂不是撒谎,他竟然连数字都摸得这么清了,那必然是真有其事。数千边军的战斗力如何,还有人比他夏诫更清楚的吗?

    “为首的人是谁?”

    “秦敏,秦宽之子,现在化名贺胜。”崔昂道。

    秦敏,相传死于白沟驿一战。

    那一战,千余边军几乎损伤殆尽,但辽军死伤亦不下此数,而且死得还是女真部队,秦敏之悍勇由此可见一斑。

    如果不是秦宽后来陷入到了谋逆之案中,光靠这一战,秦敏起码能得一个爵位的封赏,那怕是追封呢!

    “你既然已经查得这么清楚了,为什么不去禀告官家,却来跟我说?”夏诫愤怒地看着对方。

    “首辅,现在就跟官家说,荆王必然一推二六五,一句不知道,不清楚便能卸去全部责任。而秦敏那些人,就算被抓了,只怕也不会供出他们是受荆王主使。荆王驭下之道,我可是见识了,那秦开一介书生,都不肯开口说上半个字,遑论秦敏这些人了。”崔昂的脸上露出了狡黠的笑容。

    “你......”夏诫突然明白了崔昂的意思。“你胡闹!这件事真要发生了,你可知汴梁会乱成什么样子吗?你可知朝廷要承受什么样的损失吗?不将此事消弥于无形之中,你竟然还想让他真正发生?崔昂,你竟然如此居心叵测!”

    “首辅,打蛇不死,反受其害。这道理,你不会不明白吧?”崔昂冷冷地道:“我们现在发作,将以秦敏为首的人一一绳之以法,荆王会感激我们吗?不,他会恨我们,恨我们入骨。”

    夏诫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缓缓地坐了下来。

    “其二,荆王当真一点也没有机会了吗?不,他在内里,还有包括萧禹在内的不少官员支持,在百姓之中声望更高。这一点,在辽人险些攻破大名府之后更加明显了。在外,他有萧定这样的统兵大将支持,有马兴这样的封疆大吏力挺,首辅,荆王是有机会登上大宝的,一旦荆王上位,我们能有好处吗?我自然是要死的,你呢?以荆王的性子,上台之后,我们这些做臣子的,还说得上话吗?他可比官家更加地跋扈!”

    “其三,这些边军现在还散布于汴梁各处,一旦我们发作,必然会惊动这些人,要是不能一鼓成擒,走脱了一些人,在汴梁闹将起来,难道损失就小了吗?而且,这些人视我们为仇敌,以后我们只怕日夜都不得安宁了,就算我们护卫周全,但我们两家的家眷儿郎呢?这些亡命徒,什么做不出来?”

    “其四,您不是一直对上四军的战斗力不满吗?借着这个机会,也正好可以自然而然地清除掉一部分!旧的不去,新的不来。诚然,朝廷会蒙受一定的损失,但是不破不立,挖除了腐肉,新肉才能得以生长,一个崭新的大宋,将在你夏首辅的手中重生。”

    夏诫眯起眼睛看着崔昂,似乎是第一次认清这个人到底是什么模样!

    崔昂的小心思一目了然,毫不掩饰!

    但是,他所说的,也并不是没有道理。

第二百七十七章:不解

    河北路,雄州。

    这一座曾经的边境城池,如今只剩下了一些残垣断壁。这里曾经驻扎过一支让辽人望而生畏的强悍的边军--信安军,如今也早已经随着雨打风吹去。

    马兴背着手,仰望着残破的墙垣,盯着那些被秋风卷起的落叶掉落在焦黑的砖石、断梁之上,满脸都是萧瑟之意。

    他来河北路上已经半年多了,一直都在收拾着大败之后留下来的乱摊子,现在,勉强有些眉目了。

    但也就是在这个时候,汴梁突然又要把张超调回去,这让马兴有些愤怒。

    虽然是第一次与张超合作,但两人还是配合得很不错的。

    作为一名武将,哪怕是已经做到了太尉,成了横班,勋爵、散职都在马兴之上,但张超仍然很自觉地把自己的位置放得很低,与马兴配合得相当好。

    马兴原本一直担心这位汴梁的太尉挟挡住辽人的功劳跋扈的事情,并没有发生。

    两人一文一武,相得益彰,在河北路最危急的时候,稳稳地控制住了局面。辽人军队多次生事,都被张超击退,没有占得任何便宜。随着时间的推移,宋人在地、人数以及财力的优势慢慢地显现出来,渐渐地占得了上风。

    而这里面,辽人开始厌战的情绪也开始抬头了。

    辽人军队打了小半年的仗,这一次的大胜,让他们赚得盆满钵满,眼见着再僵持下去,不但没有什么油水可捞,还有蚀本的可能,自然便都想着回家了。

    马兴想不明白,为什么朝廷在这个时候要把张超调回去。

    而且,当初跟着张超从汴梁出来的禁军,也要跟着张超回去。

    这就让马兴很不理解了。

    辽人的确是退兵了,但双方的敌对状态并没有解除,而河北原本的边军已经不成模样了,这些禁军一走,难不成河北路上要靠地方厢军来撑场面吗?

    他原本是打算把这些禁军留下来并且以这些禁军为骨架来搭建新的河北路边军的,结果,计划还没有开始,便破产了。

    “学士,雄州城一定要重建起来!”站在马兴身边的张超扬声道:“雄州城勾连四方,是我们抗击辽军最重要的一环。唉,当初要是能在雄州集结重兵守卫......”

    张超的话说到这里便戛然而止。

    作为来收拾乱摊子的军事首领,他自然是知道了最初之时信安军统制秦宽制定的战略正是守卫雄安城,便联络了广信、安肃等边军向他靠拢。

    但当时崔昂的瞎指挥,却毁了这一切。

    更让人恼火的是,当初秦宽要求其它边军将领向雄安城集结的信伯,后来还成为了他图谋不轨的证据。

    “往事已矣,多说无益!”马兴摇头,这里头牵涉的人和事实在是太多了,而且发展到现在这个地步,说什么也不起作用了。如果秦宽这些人还活着,马兴一定会想方设法把这样优秀的将领给弄出来,但崔昂当初却是当机立断地将这些边军将领杀了个干干净净。

    “雄州城,我一定会重建的!明年,明年太尉便会看到崭新的雄州城巍然而立!”马兴凛然道。

    “我这一回去,想再重回河北路,只怕是难了,除非是朝廷决定大举伐辽,我才有统兵的机会!”张超摇头道。

    “太尉这一走,马某人痛失一臂啊!”马兴感慨地道:“太尉,何不再争一争,如今汴梁之局面,倒不如在河北来得清静一些。”

    张超失笑:“学士,你既然知道汴梁复杂,为何还要在这里头推波助澜啊,你一封奏折,可是让汴梁风起云涌啊!”

    张超所说的奏折,就是马兴上奏请荆王赵哲到河北路视察以振军心民心的那份折子。

    以马兴的身份,上这种折子,基本上就是表明了自己在政治之上的态度,这是极其罕见的。

    马兴转过身来,似乎是闲庭信步的往前走了几步,张超也会意地跟了上去,其他随从见状,都知趣地没有跟上来,跟两位大员留下了说私话的空间。

    好半晌,马兴才道:“张太尉,如果我说,在这件事情上,我马兴是被逼无奈,你可相信?”

    “学士铮铮铁骨,谁能逼你?”张超笑道。虽然只共事不到一年,但马兴的作风,张超还是了解甚深的。

    “有啊,而且这个人,还是我一手捧出来的。”马兴苦笑道:“我怎么也想不到,我马某人竟然亲手养出了一条斑斓猛虎,如今张牙舞爪,我却无可奈何啊!”

    “学士是说萧长卿?”张超悚然而惊。

    马兴点了点头,弯下腰来,在一大堆残砖之上拂了拂,坐了下来,抬头看着张超:“可不是吗?就是萧长卿。张太尉,你可知现在萧长卿的实力如何吗?”

    “略有耳闻!”张超点头道。

    “你所知道的,只是浮于表面上的东西。”马兴摇头道:“比方说麾下的两三万禁军,近十万蕃军,但在水面之下的东西,更多。而那些看不到的,才是最吓人的。张太尉,我们灭了一个李续,但现在的萧定,比李续的实力,那可是强出太多了。”

    “萧长卿应当不至于造反。”张超道:“萧禹还是国朝的财相呢!”

    马兴嘿的笑了一声,“所以咱们这位西部行军总管给我写了一封信,直截了当的要我支持荆王赵哲,直差说要是换了别人上位,他这位总管就绝对不会服气的。”

    张超倒吸了一口凉气。

    “你可能还不知道,到现在兰四新的人,都没能跨过横山。”马兴接着道:“兰四新派去接掌横山以北那些州府的人,都在横山之中被狼叼走了。最搞笑的事情,便是萧长卿盛情邀请兰四新去兴庆府视察,你说兰四新敢去吗?”

    “这些事情,学士你没有提起过,兰四新也从来没有跟朝廷上奏过啊!”张超不解。

    “我是不敢说,怕官家一时来了性子,非要召回萧长卿,那指不定就会出什么事。”马兴道:“而且我也还怀有希望,萧长卿在西北,一是可以向西为国朝扩疆拓土,二是可以对辽国西京道形成极大的威胁,现在河北路上大败,边军折损得七七八八,萧长卿那边儿就更重要了。而兰四新不说嘛,是因为他要遮羞,也不愿意让人说他没有能力。”

    “可是在我看来,官家只怕无意立荆王为东宫太子!”张超肯定地道,作为皇帝的头号心腹,张超自觉很了解官家。

    马兴微笑着道:“官家不仅不想立荆王,他也不想立楚王。咱们这位官家,对于权力极为痴迷啊,任何分权的行为,他都深恶痛绝。要不然,罗素何以能做这么久的首辅?这一回罗素下台,夏诫进京,官家也是迫于无奈。太尉,我跟你说,用不了多久,夏诫就会与官家闹生分的。因为夏诫是绝不甘于做一个像罗素那样的应声虫首辅的。”

    “也不尽然吧,如果真是如此,夏相公怎么会召我回去?”张超笑着反问道。

    “虽然我不知道这里头是为什么,但绝对有蹊跷,张太尉,回京之后,你一切要小心啊!”马兴真诚地道:“夏首辅这人,玩起心眼儿来,那是真厉害。”

    “多谢学士提点!”张超拱了拱手,在他看来,或者这是马兴对夏诫不满的一种喧泄,因为据他所知,当初马兴也是有机会回京进东府的,不过马兴回去的话,就是罗颂任首辅了。可不管怎么说,马兴的确是丧失了一次机会的。

    “其实咱们这位官家对于到底立谁,心中并没有多少成见,或者他还更偏向看重荆王一些。”马兴道:“不过真要等到尘埃落定的话,只怕要咱们这位官家到了最后时刻才行。”

    张超听到这里,也是恍然大悟:“也正是因为如此,学士才愿意上这道奏折?并以此来安萧长卿之心?”

    “是的。”马兴淡然道:“反正陛下不会把我怎么样,现在能收拾河北路的,恐怕一时之间也找不到比我更合适的了。张太尉,这些事情,回京之后,切不可对官家提起,官家现在还是很信任萧长卿的,莫让这份信任变成了猜忌,那到时候就是国朝的大麻烦了。”

    张超点了点头。

    “学士,你说夏相公调我回去,说是要编练上四军,是不是也是看到了这一点,所以要急于练兵?这一次我带来的几万禁军经过历练,比之从前,还是大大不同的。接下来的几年之中,他们就会陆续回到汴梁,到时候再以他们为骨干编练京城禁军,就不会再像现在这样头轻脚重了。”

    “强干弱枝,主旨是不错的。”马兴点头道:“京城禁军当真强大到让四周膺服的话,也的确会少很多事情。”

    “学士,郑雄此人虽然声名不显于外,但此人却是有真才实学的,不过一直时运不济而已。这一次他来河北路辅助学士军事,于他而言,可是一次难得的机遇,此人得学士重用,必然对学士感恩戴德,学士可好生结纳于他,有他与王俊两人辅佐学士,军事之上,倒是没有什么可担心的,毕竟耶律俊都要来了,短时间内,两国不会再有大的摩擦。”

    “如果不是你的信荐,我还真不知道这个郑雄有这样的能力!”马兴笑道,“这是你的推荐之功,我不能掠人之美。”

    “我荐了,学士不用,不也是枉然!”张超一笑:“学士,你不让王俊挑头,是因为他出身萧长卿麾下吗?”

    “的确有这样一层考虑。而且王俊也升得太快了,这于他而言,也不算是什么好事,压一压,以后再用,更加得心应手。”马兴笑道。

    “此人在河北多年,经验是很丰富的。”张超道:“有学士在河北,用不了几年,河北路上,当再现往日盛景。”

    “基本恢复,起码得十年!”马兴却是有些伤感,连连摇头,指着前方不远处那些塘泊、稻田、大树的桩子,道:“塘泊可以再挖,田地可以开垦,树也可以移载,但辽人劫掠而去的那些边民,却是再也回不来了。荆王穷十年之力,才培养起来的那些彪悍善战的边民,现在都变成了辽人的奴隶。如今边地百姓,只余下了不到三成,没有十年之力,人丁难以恢复旧观啊!”

    两人都是有些唏嘘,任何事情,都是建设困难,毁坏容易。

    荆王穷十年之力才做好的事情,只不过短短数月之间,便不复存在。

    “辽人狡诈啊,他们愿意退回占领的疆土,少要岁币,但就是不愿意放回这些被劫掠走的边民,想来就是因为如此了!”张超道:“只可惜,官家更在意疆土,而不在意这些边民,如果我们强硬一些,情愿多给岁币也要要回这些边民的话,对以后反而会更好。”

    马兴沉默,只是在心中叹息。

    在官家看来,这些边民的性命,哪里有他的脸面重要呢!

    只是为人臣子,这话,他实在是说不出口。

    远处马蹄声声,数骑飞奔而来。

    径直到了两人身前不远处,骑士翻身下马,小跑到二人跟前,拱手道:“学士,太尉,辽国漆水郡王的车驾,离此已不足五里!”

    两人点了点头,这一次两人来到雄州,最主要的一件事情,就是为了迎接辽国的正旦使漆水郡王耶律俊。

    一般的正旦使,自然不用劳动这二人一齐出动来此远迎,但耶律俊此人实在非同凡响。

    先不说大宋这一次的大败,就是拜此人所赐,光是此人在辽国是排第一顺位的皇位继承人,便让马兴、张超二人不得不重视,在大宋,此人那就是东宫太子一般的地位。当然值得他们二人远迎数百里。

    “真是想不通,这漆水郡王为什么会选择在这个时候来我大宋,不是说他们皇帝的身体已经极为虚弱,随时都有可能驾鹤西归吗?”张超不解地道:“要是他在我们大宋的时候,他们的皇帝一命呜呼了,他远水不解近渴,搞不好这一辈子就只能呆在我们大宋,再也回不去了。那上京道的耶律喜可是一直视其为仇寇的。”

    “真要让那耶律喜上位了,我会连浮三大白!”马兴却是兴致勃勃:“最好让张太尉你说中,这耶律俊比耶律喜可难对付多了。一个文能中进士、武能指挥千军万马的契丹皇帝,想想都觉得有些可怕。”

第二百七十八章:入境

    在大宋,相当大的一批人,而且还是精英分子,他们认为,大宋能够与辽国对峙如此之久,最大的原因,还是因为辽国内政不修。

    辽国的主体民族是契丹人,在大宋人眼中,便是一些蛮夷。但在他们的统治区域内,汉人,却占了绝大多数。

    最初的时候,契丹人视汉人为奴,予取予求,基本上没把汉人当人看,这便使得其统治区域内的汉人群起反抗,一波又一波,此起彼伏。

    虽然这些反抗最终都被镇压了下去,但也让辽国疲惫不堪。这让辽国的统治者们看到了一个事实,再这样搞下去,只怕辽国要被活活的拖死。

    接纳汉人,便允许汉人进入统治阶层,便成为了一个既定的国策。

    但想要实施这个策略,却又受到了其主体民族中的那些顽固派们的反对,在这样的背景条件之下,便诞生了两套体系,一套对契丹人,一套对汉人。

    南院北院便由此而出现。

    南院便是以汉人官员为主,相对北院自然就是契丹人了。

    这几百年下来,两边各司其职,倒也相安无事。

    但随着时间的发展,辽地的汉人实力,是愈来愈强了。比起契丹人,汉人更加擅长于生产、积蓄,时间越长,这个优势便会越大,特别是当这些北地汉人受到契丹人影响,亦是从小弓马娴熟,悍勇之极。

    北地汉人是越来越富裕了。

    而相对应的,则是普通的契丹人,却是越来越穷了。

    作为主体民族的契丹人,自然是看不起汉人的。

    但你让一个穿金戴银,吃香的喝辣的汉人对于一个穷得叮当响的契丹人产生什么尊敬之情,自然也是扯淡的。

    矛盾,自然也就不可避免地诞生了。

    有时候,这样的矛盾是小打小闹,但有的时候,则会上升到朝堂争斗,每一次,都会引出偌大的风波,搞得人头滚滚,血流成河。

    在这样的朝堂争斗之中,汉人输的时候多,但也不是没有赢过,像南京道上的卢氏,便是一个让大部分契丹人需要仰视的存在。

    说白了,最终还是靠实力说话。

    卢氏能赢那一次的争斗,靠的便是他们家族雄厚的财富,以及用财富堆集起来的数千甲兵。即便是强悍如耶律俊,在南京道上,也是相当尊重卢氏家族的。

    在辽地,汉人势力与辽人势力很难形成真正的合力,两边互相防备,互相争斗,也正是因为他们的这种消耗,使得在军事之上处于劣势的大宋,能够与其相峙多年。

    而现在,辽国国内的这种矛盾,已经一步一步地在加深了。在耶律喜这样的人看来,辽国正在一步一步地走向深渊,再这样下去,契丹一族将万劫不复,所以,剥夺辽地汉人的财富,打压他们的权势,是必须要做的事情。

    耶律喜的政治倾向,自然有大批的契丹人追随。

    而耶律俊则更倾向于融合两者之间的矛盾,让契丹人进一步的汉化,真正地将两族融为一体,以此来锻造一个真正统一强大的帝国。

    两人各有追随者,相比之下,耶律俊的势力要更强大一些。因为耶律喜已经被辽国境内所有的汉人世家们厌恶,抛弃,而耶律俊却不乏契丹追随者,像耶律珍这样的人,便是耶律俊的铁杆心腹,而西京道上的耶律环,虽然年纪不小了,但因为经常与大宋这边做生意,接触宋人较多,反而更倾向于支持耶律俊。

    在北院之中,耶律喜自然是占上风的。

    耶律俊也一向是被北院攻击为投降派的。

    但这一次,耶律俊在河北路上的大胜,让北院所有人都闭了嘴。

    耶律俊这一仗打得漂亮,直接将耶律喜给摁得翻不过身来了。

    要知道,这样的大捷,辽国在与宋人的对峙之中,也就是在大宋立国之初,大宋皇帝头脑发热举国北伐之时才取得过,然后在漫长的对峙岁月之中,双方谁也无力再获取这样的大胜。

    对于大宋这边来说,耶律俊自然就是一个噩梦了。

    一个为了辽国两方势力融合,花费了十几年时间去攻读汉家经典,硬生生地考了一个进士出身的辽国皇族,一个一心想要弥缝辽国国内矛盾的继位者,怎能不让人头疼?

    真要让他上了位,只怕以后大宋就永无宁日了。

    “大宋的皇城司可没有闲着,一直在给耶律喜输送财富,好让耶律喜收买契丹贵族。”张超知道很多内情,道:“这几年最大的成就,就是让耶律喜收买了女真一族。女真够穷的,谁给钱,就给谁卖命。”

    “耶律俊身边也有女真人啊!”马兴道。

    “当然,耶律珍本身就镇压女真多年嘛!”张超笑道。“手下有女真人并不稀奇,但现在大部分女真人是支持耶律喜的。女真军队,现在可是辽人手中的一支重要力量。”

    “这家伙最好是暴毙。”马兴诅咒道:“皇城司没有试过在辽地暗杀了这家伙?”

    “这种事情,不能轻试啊!”张超摇头道:“如果我们率先开启了这样的刺杀模式,以后你马学士还能像现在这样出来?辽人也是可以刺杀的。要做,就一定要保证成功,而且还不能让人怀疑到我们头上来。”

    “不错啊,栽赃给耶律喜,就是不错的选择嘛!”

    “学士,好说难做啊!”张超笑道。

    马兴也是一笑,耶律俊是辽国皇族,漆水郡王,第一顺位继承人,哪是轻易能刺杀到的?便是自己这样的地位,出门亦是前呼后拥,明着暗着的保护者不知凡凡。

    “你说这耶律俊好好的,为什么偏生要当这个正旦使!”张超抱怨道:“朝廷之所以要让我跟着此人一起回京,也是担心他在大宋境内遇刺。此人到了大宋,护卫数量便不会太多,反而是耶律喜这样的人下手的最好机会,又能杀了头号敌人,又能栽赃嫁给给我们,顺利地发起宋辽之战。这保护的重责,反而落到了我们头上。”

    “没办法,像耶律俊这等人的心思,着实让人猜不透啊!”马兴也是摇头。

    说话间,远处蹄声得得,旌旗招展,一支足足三千人的骑兵队伍,出现在了他们的视野之中。

    说起来,战争虽然结束了,辽人也承诺退还所占领的领土,但怎么退兵,什么时候退兵,也是一个讨价还价的过程。

    像现在,宋军也才刚刚收回了雄州,而辽人还没有退过拒马河呢,只不过在双方军队之间,有了一个几十里的缓冲区而已。

    张超眯了眯眼,向后招了招手,坐在地上的数千甲士哗啦一声站了起来,迅速地列成了军阵。

    这当然不是为了打仗。

    只是气势而已。

    不能在辽人面前坠了气势。

    这数千甲士可全都是重甲兵步,列成阵式,在弓箭的加持之下,可是不惧骑兵冲击的,如果还有游骑兵在一边游猎配合,威力自然更大。

    当然,今天张超是来接客,自然不会带着轻骑兵,弄出一个完整的战争态势,那敌意也太明显了。

    双方相隔里许各成阵势,片刻之后,一辆马车却是从辽军骑兵之中驰出,左右随行人马约有百余,随着旌旗节仗一一展开,正是辽国这一次出使大宋的正式使节,漆水郡王耶律俊了。

    两国南北对立这么多年,像耶律俊如此高的地位的人充当正旦使出使大宋,还真是第一遭。以致于大宋这边,甚至没有相应的接待礼仪。因为礼部的官员也有些蒙圈了,这该怎么搞啊?

    人家是漆水郡王,第一顺位继承人。

    按照两国对待接待的规矩,这边起码也要出一个亲王级别的人来迎接便作为随后的馆伴使啊!

    但问题是,现在大宋的局面,便如同干柴上浇油,就差了那么一点子火星了,派谁去?

    不管派谁去,都等于官方认证此人具有与漆水郡王耶律俊相同的地位,差不多就是东宫太子了。

    汴梁没有那个官员觉得自己的头铁可以在这个问题上来发个言。

    最后,只能先让马兴把这个人迎入境内,在大名府上先拖上一段时间,反正双方有很多的事情要谈嘛!

    然后再由张超护送这个人上京,一路之上走得慢一点。

    这不入秋不久嘛,离着正旦之日还远着呢,慢点走,让汴梁的大佬们好好地商量一下这个问题。

    “马兴,张超见过郡王殿下,殿下一路辛苦了!”马兴与张超联袂而出,马兴稍稍前出半个身子,两人都是抱拳躬身为礼。眼光扫过周边的护卫,心中却是大奇。

    那个一看就是女真人的家伙,自然便是耶律俊身边的头号打手完颜八哥,怎么这家伙脑袋裹得跟个粽子似的,手上也缠着绷带,很明晃受了不轻的伤。而另一侧,一员年轻的汉人将领看起来腿脚也有些不利索。

    耶律俊的队伍还真有人袭击?

    马兴与张超对视一眼,脸上没啥表情,心里却又是欢喜又是发愁。

    欢喜嘛,自然是因为辽国内部的矛盾,已经到了不死不休的地步了,发愁,自然是因为接下来在大宋境内,只怕是要多事了。

    耶律俊在自家地盘之上都被袭击了,在大宋,还能好得了!

    大宋在辽国有大量的探子,反之,辽国在大宋还不是一样的道理?

    马车门打开,耶律俊从内里钻了出来,站在马辕之上,居高临下地看了一眼远处的大宋甲士,这才一跃而下。

    浑身上下,就是一件普普通通的青袍,头上一袭方巾束着乌黑油亮的头发,与一般契丹人的打扮完全不同,如果换一个地方,换一个场景,这耶律俊就是一个普通的读书人模样而已!谁能想得到他是这天下权力最大的几个人之一呢?

    “有劳马学士,张太尉了!”耶律俊摆了摆手,左右扫过,又道:“让二位见笑了,前几天遇到了一拨贼子埋伏,有些出乎意料之外,虽然全歼了他们,但手下也受了点轻伤。来来来,介绍一下,这位女真勇士,完颜八哥,你们应当听过他的名字。这位嘛,你们可能就不认识了,是咱们南京道上新近崛起的好汉卢本安。”

    “卢建嫡子卢本安?”马兴眉头一皱,看向对方。

    卢本安躬身一礼。

    卢建是南京道上最大的世家,他居然将嫡长子卢本安派给了耶律俊作亲卫,也就说明,耶律俊是已经将南京道牢牢地握在手中了。卢建卢氏也好,林景林氏也好,在辽地都是极有名望的家族,堪称辽地汉人之首,而他们两人现在可都是耶律俊门下。

    “到了大宋,殿下不必再担心安危,屑小之辈胆敢无礼,张某人自然让他粉身碎骨!”张超微笑着道,顺带着讽刺了一下耶律俊。

    “如此,接下来我的安全,可就交给张太尉了。”耶律俊哈哈一笑,随和的模样似乎没有听懂张超话中有话,看起来完全不像是大辽的储君,更不像是一个刚刚策划重创了大宋,让不知多少人死于非命的老谋深算的阴谋家,看他笑得云淡风轻,配上英俊挺括的面容,当真如同一个浊世佳公子。

    没来由的,张超心中一寒。

    不怕剑拔弩张,不怕横眉冷目,就怕这样笑里藏刀,当面喊哥哥,背后摸家伙的皮里阳秋之辈啊。

    “此次上京,当与荆王殿下好好地盘桓一番,前两年,我们哥儿俩你来我往,倒也热闹得紧,不过此前一直都是互相谋算,这一次我到汴梁是客,大家倒是不用勾心斗角,可以好好喝上几杯酒了吧。”耶律俊的声音极大:“在大宋,唯一一个让我佩服的,也就是荆王殿下了。学士,此次我上京,能否让荆王殿下为馆伴使?想来我们是有着不少的共同话题的。”

    马兴眼中一寒,这家伙,下马伊始就开始挑拨离间了,迎接的队伍之中,自然是有着皇城司的探子,回头今日的这番对话,便会出现在陛下的案头,这让自己如何接话?

    当下干笑几声,道:“郡王殿下到了京中,自然有人迎接相伴,汴梁乃是天下第一繁华之所,必不会让殿下寂寞的。”

    耶律俊眼光闪动,连连点头:“想来自是不会让我寂寞的,说不定热闹得很,热闹得很啊!”

第二百七十九章:威胁

    微熏庄院里有一大片的枫林,每年的这个季节,枫叶如火,是一处难得的景观。这一片枫林可不是自然形成的,而是黔州知州马亮在建起微熏庄院之后,耗费了极大心力移栽过来的。因为移植的是大树,不易成活,死一颗便补一棵,最终形成了这一片两百余棵的红枫林。

    黔州知州可以说是将他前半生好不容易弄来的钱,大部分都投入到了这微熏庄园之内。庄内有山、有水、有田地,当然,还有数量不少的家丁、仆妇、佃户,关起门来,便自成一个小社会,就算是与外面不通声气,也可以活得有滋有味。

    马亮现在便等同于被软禁在这个庄园里。

    他的知州大印,已经被萧诚毫不客气地拿走了,这庄子里,除了马亮身边的几个人之外,其他的人,已经全都换过了一茬,马亮已经完全不认识了。

    他现在极其恐惧,他不知道自己还能活多久。

    既然萧诚能让他一直生病这么久而上头却不闻不问,那自然也可以让自己因病而亡,这根本就不算什么稀奇的事情。

    被软禁在这里,他不知道外头到底变成了什么样的光景,他试过了很多次,向这个庄子里的那些下人们行贿,以便他能向外通消息,送出求救的信息,但无一例外的,送出去的消息都如同石沉大海,而接受了他贿赂的那些下人,就此再也没有出现在他的面前。

    近一年的时间过去,马亮已经完全绝望了。

    毫无疑问,夔州路转运使李防已经成了萧诚的同伙,否则,这里的事情是无法将李防瞒得如此密不透风的。

    当萧诚与李防勾结起来之后,自己可就真是一点办法也没有了。

    破罐子破摔的马亮,只能寄情于声色,美食。

    因为他不知道萧诚什么时候就会收拾掉他,这个庄子,也会在自己死之后,变成他萧诚的手中之物。

    现在他还剩下的唯一的福利,便是作为一名知州他该得的俸禄,萧诚倒还是一文不少的送到了这个庄园,自己提出的一些基本的生活需求,对方也是一一满足。

    马亮猜想这是因为萧诚已经将黔州知州看成了自己的囊中之物,不容他人染指,所以他希望自己活着,就这样病着,拖着,等他萧诚熬够了资历,自然而然地就接过了这个位子,好往上再跨上一级。

    别人在签判这个位子上,想要升上来,至少要熬上三年才有那么一丝可能,但在萧诚这样的人面前,或者一年多不到两年的时间,便可以完成磨堪,达成目标了。

    只是马亮想不明白。

    萧诚这样的人,为什么为看上黔州这样的地方?难道他不该是来混上一段资历,转头就调往那些油水丰厚、富裕的地方当知州吗?

    现在的马亮,当真是肠子都悔青了。自己真是头脑发昏哦,给萧诚下什么绊子,当初萧诚来的时候,自己夹起尾巴,让他当家作主又有什么不好的,等这个人弄到了足够的资历,自然就走了。

    可现在倒好,自己与他没有什么可转寰的余地了。哪怕自己现在服输,对方也不会罢手的,身在官场,马亮自然明白,要么不下手,要么就把事情做绝,否则留下隐患,以后指不定就会让对手咸鱼翻身来报仇雪恨呢!

    马亮原本就富富态态的,近一年来又肆意放纵,整个人便如同吹气球一般地胖了起来,基本上站起来,都看不到自己的脚尖了。

    “你怎么胖成了这个样子?”萧诚惊讶地看着马亮。

    马亮看到萧诚,整个人如同筛糠一般抖了起来,脸上的肥肉颤抖,牙关打战,格格作响。

    完了,完了,对方肯定是已经不需要自己了,今日来见自己,只怕便是来收了自己的命去,只是这还没有到一年呢,对方就如此的迫不及待吗?

    “萧签判,萧公子,马亮有眼不识泰山,我错了,我不该跟公子做对,你把我当个屁放了吧,我再也不敢了!”马亮眼泪鼻涕一起流了出来,在两个家人的扶持之下,号淘痛哭。

    萧诚不由有些傻眼了。

    萧诚身边的江映雪更是瞪大了眼睛,似乎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看到的一切。

    跟着萧诚来的鲁泽也不由得脸色僵硬,似乎有些不忍目睹。

    好半晌,萧诚才反应过来马亮这个反应的原因所在,不由有些好笑。不过这样也好,至少这人,以后再也不敢出什么幺蛾子了。

    “马知州,你误会了,今日来此,只不过是萧某下乡检查秋收,顺便来看一看庄子里的红枫而已,这时节,倒是赏枫的最好时间。”萧诚解释道。

    在萧诚的命令之下,其在汴梁城等京城周边的势力大踏步地向南方后撤,天香阁的总部也一下子搬到了杭州,萧诚麾下的部众,经过数年的努力,终于将九成以上的实力,转移到了南方,而江映雪这一次过来黔州,就是向萧诚来做一个总体汇报的。

    今日,只不过是工作之余,萧诚带着江映雪来赏赏风景而已。

    当然,顺路看一下百姓的秋收,也是题中应有之义。

    亲民恤民,收买民心,随时随地都是需要做的。

    “赏枫?”马亮总算是恢复了平静,看着萧诚身边那个戴着幕篱的女子,似乎明白了什么,连连点头,“赏枫好,方园数百里再也找不到比这里更好的红枫了!”

    说到这里,他又像是被一只掐住了脖子的鸭子,戛然而止,心里却是后悔得要死,说这些干什么哦,要是萧诚因为他这句话看上了这里,只怕他马亮,便命不久矣。弄死自己,霸占这庄园,不过是翻掌间耳。

    萧诚扫了对方猪肝一般的脸色,叹气摇头,这便是一州之主的气量吗?难怪这些年来,黔州空有如此大的地盘,如此多的丁民,却是大宋疆域之内一直不能安分的地方之一。

    这样的人坐在这样的位置之上,当真是误国误民。

    “马知州,想来你心中一直怨恨,我采用了不光彩的手段,剥夺了你作为一州之主的权力,并且上下勾连,让你有冤无处诉,有曲无处伸是吧?”萧诚淡淡地道。

    “啊?”马亮愕然抬头,看着对方似笑非笑的脸,但马上却又反应了过来,脑袋摆得像个拨浪鼓:“没有没有,我哪里能与萧签判相比,我一点儿怨恨也没有,我感激得很呢,您看我现在,心宽体胖,日子好得不能再好了。”

    萧诚哧的一声笑:“马知州,你当真把我骂上一顿,要与我拼个你死我活,我反倒要高看你一眼,但你现在这模样,实在是让我尊敬不起来,实在是让人看不上眼啊!”

    马亮整个人都僵住了。

    这脸打得,啪啪作响,真要还有一点血性,一点气性,这一刻,只怕是都忍不住了,只可惜,眼前这位,这近一年的时间,却是早就身体内仅剩的那些血性儿、气性给磨得干干净净了。

    马亮的脸色青一阵儿,白一阵儿,红一阵儿,但瞅一瞅萧诚身后不远处韩锬等人扶刀而立的凶横劲头,却又是堆上了满脸的笑容:“萧公子说笑了说笑了!”

    萧诚嘿嘿两声,转身对身后数步之遥的鲁泽道:“鲁判官,你来给咱们的马知州说一说,现在黔州是一个什么样的光景?没有人比你更清楚今年黔州的变化了吧?”

    鲁泽赶紧踏上两步,道:“是,签判!”

    转过身来,看着马亮,语气之中却浑然没有了半分尊敬之色:“知州,今年前三季度,黔州的财计收入已经超过六十万贯,整年预计会超过一百万贯,当然,这里面实物占了大头儿。”

    “这怎么可能?”马亮失声大叫了起来:“黔州只不过辖有彭水、黔江两地,便是去抢,也抢不了这么多钱!”

    “马知州,你忘了,黔州下辖羁縻州一共四十有九!”萧诚背着手,一边缓缓而行,一边道:“到目前为止,一共有三十一个州,已经改土归流或者愿意接受我们的治量。上缴黄册,缴纳赋税,承担徭役。一年一百万贯,在我看来,简直不值一提,明年,会翻上一番,后年会是多少呢?我一时也说不准了。”

    “这怎么可能,怎么可能?”马亮喃喃地道:“这些羁縻州的部落首领、酋长一个比一个凶狠,一个比一个冥顽,怎么可能乖乖听话?”

    “这就是我比你强的原因所在!你做不了的事情,不代表我做不了!”萧诚笑了起来,回过头来看着有些失魂落魄的马亮,道:“你现在知道夔州路李转运使为什么对你的事情懒得理会了吗?因为他突然发现,让我来主事儿比你强多了,他呀,还指望着过上两年退休的时候,能有一个国公的封号,以前,他只能盼一个小国号或者恶国号,但现在就大不同了,要是整个黔州下辖的四十九个羁縻州全都完成了改土归流的话,作为一方封疆大吏,他便可以得到一个大国封号了,哈哈。”

    说到这里,萧诚低下了头,压低了声音道:“而且马知州,李家大公子在我们的黔州商业联合会里入股,每年的做生意赚的,再加上预计的年终分红,今年便可达到十万贯以上,你说,有名,有利,李转运使还记得你马亮是何许人也?只怕他现在正深恨你是一个无用的人,放着这么好的地方,居然荒废了如此之久,这让他少赚了多少银两?反正据我所知,李大公子对你可是颇有微辞。鲁泽,你接着说。”

    “是,签判!”鲁泽连连点头:“如今,黔州正在清点人丁,那些羁縻州上缴的黄册,水份很大,但饶是如此,已经清点出来的丁口,也超过了六十万人,预计整个黔州辖下的丁口,应当超过一百万丁口,如果认真核查,那些被大户,豪绅藏起来的丁口,也应当还有不少十万。”

    “人丁啊,是负担,但更是财富。”萧诚背着手道:“就看怎么经营了,鲁泽,你说是不是?”

    “是!”鲁泽对这位签判现在是心悦诚服。

    他是眼睁睁地看着黔州是怎么一步一步地变化成如今这个模样的。以前,那些羁縻州何等的霸道蛮横,黔州知州府说是他们的上司,但他们何曾将黔州知州府放在眼中?他这个判官,以前受过多少窝囊气?

    可是现在呢?谁敢对他鲁泽龇牙?那一个到了彭水,不是规规纪纪,恭恭敬敬?

    现在自家门外,想要见自己的人都排上了队,为了能提前见上自己,都开始向自己的门子行贿了。而自家的库房,短短的一个月,便已经装满了。

    自己还胆战心惊的向萧诚请示过这礼物该不该收,结果,萧签判拍拍自己的肩膀,笑着告诉他,礼,自然是可以收的,但什么事可以办,什么事不能办,心里该当有数。

    萧诚这么一说,鲁泽心中自然也就有数了。

    那些人对黔州知州府的尊重,自然是建立在黔州的实力之上的。

    因为那些敢跟萧签判张牙舞爪的,基本上都去阎王爷那里报道了。

    “马知州,现在黔州已经有了两支军队了,一支是天南军,您是知道的,您一支是天武军,夔州路李转运使已经批了,现在正在往朝廷那里直程序,另外嘛,萧签判还建立起了厢军,喏,已经由韩将军指挥的。”鲁泽笑吟吟地道:“现在这支厢军已经有了三千人呢!”

    马亮不是笨人,看着萧诚,再看看韩锬,心中知道,只怕这支所谓的厢军,才是整个黔州最强大的一支军队吧!

    “马知州啊,你现在这个状态,还可以!”萧诚似笑非笑:“你这样能活得很好,也能活得很长。千万别起什么不该有的心思,一旦起了啊,也不知道会引起不好的后果,不过呢,我敢保证,不管有什么后果,你,肯定是看不到的。”

    马亮咽了一口唾沫,连连点头称是。

第二百八十章:用心良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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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八十一章:要得更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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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八十二章:人比人,气死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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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八十三章:签判请笑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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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八十四章:顺昌逆亡

    田畴的笃定当然是有理由的。

    萧诚要做的事情太多,太大,想要一个人单枪匹马,基本上没有做成的可能。所以,他需要盟友,强大的盟友。

    但对于他要做的事情来说,盟友还真得不好找。

    有的是没眼光,有的是没胆量。

    而自己,则是两者兼备。

    对于萧诚来说,他田畴的存在,简直便是天降甘霖,两人就是天作地合的一对伴侣。

    而且,萧诚的确很坦承。

    他并不避讳两家之间未来可能出现的争议和矛盾,对于此,两人进行了深入的探讨,但有一点,两人是有共识的。

    那就是只要一直刀刃向外,那么内部即便有矛盾,也可以限制在一个极小的范围之内来解决而不会影响大局。

    当然,在这个过程之中,双方也要互相适应,也需要有改变。特别是田氏这种家族式的统治,在未来,必然会成为两家联盟之间的障碍,改革,也是必须的。

    但只要想想萧诚对田畴所说的话,田畴的心里便又火辣辣的了。

    你是要做思州的田氏,还是要做九州的田氏呢?

    在思州,田氏是至高无上的存在,可是到了汴梁,到了那些真正传承久远的大家族面前,田氏想要登门入室,还要看对方高不高兴,就是这一点,便足以让田畴下定决心呢。

    连杨庆那个老家伙都决心要跟着萧诚大干一场,更遑论自己呢!

    刀刃向外,这是一个多么简单的事情啊。

    眼下,他们联合起来,已经差不多彻底收拾了黔州的几十个羁縻州,接下来,自然便会轮到罗殿鬼国,再往后,大理便香喷喷地摆在了他们的面前。广西路那边也可以伸一伸手,那里的夷族也有不服王化的传统。等这些都被制服了,不是还有越南的李氏王朝嘛,为什么不能把越南再变成交址或者是南越郡、南越路呢?

    这天下可是大得无边无际呢!

    大宋的商人们足迹遍天下,便是茫茫大海之上都随处可能大宋商人的帆影,对于这个天下的认知,大宋人的眼界,可是相当的宽阔的。

    所以说,往外扩展势力根本就是无穷无尽的,只要你的实力允许。

    当然。实力发展到了一定的阶段,大家的目光都会转向国内。

    因为到了那个时候,向外扩张获取利益已经成为每一个人都要要做的事情,不需要再作多少的推动,想要发财的大宋人便会自发地组织起来向外发起一轮又一轮的扩张。而作为先驱者,作为已经占据了优势地位的他们,反而要将目光投向国内。

    因为到了这个时候,解决国内的问题就成了必然,否则必然会拖累到整个大宋向外发展的脚步。

    当然不是内讧。

    萧诚的目标很明显,到了这一阶段,他们的目标是皇帝。

    当然也不是造反。

    他们想要拿到的,只不过是话语权,做事权。

    我们可以膜拜皇帝,但是请皇帝也不要干涉我们做事的权利。

    萧诚的目标太大了!

    有时候田畴想一想,就算是一切都按着萧诚制定的计划顺利的一步一步往前走,在他们的有生之年,也不见得便能做完这一切。

    “定好规纪,铺好道路,栽下大树!”萧诚对他说,“不一定非得由我们来完成,但当后人完成了这些事情之后,你我的名字,必然会在史书之上永垂不朽。”

    所以田畴笃定,只要自己还在这条路上,萧诚就不会向自己动手。

    因为大家会一直是同伴。

    田家的子弟纷纷整装出发,前往黔州各地担任官吏,杨家亦是如是,萧诚手下的人才聚集在两个方向,一个是武将,另一个是商场,能治理地方的读书人,反而是不多,而这,却是田杨两家的长处。

    他们已经与传统的汉人世家没有什么两样了。家族里的读书人,随手就可以拎出一大把来。

    “家主,当真要把这份公告发出去吗?”一位老者接过田畴用过印的一份公告,迟疑地道:“一旦实施,可以想象,其他地方的商人必然会携带着大量的商品进入到我们思州来,到时候,对我们思州必然会造成绝大的冲击。只怕不少人的利益要受到损失,而且,我们的税收也会大受影响。”

    田畴晒然一笑:“三叔,我们思州一年的商税有多少?”

    被称为三叔的老者尴尬一笑,思州的商税还真是不值一提。因为在思州,几乎所有能赚钱的生意都只有一个东家,那就是田氏。外面的商人想要进入思州来,各种各样的苛捐杂税以及刁难便能让他们知难而退。

    当然,这些生意的收益,只有少部分进入到了家族的公库之中,绝大部分,都成为了田氏族人的利益。

    “别人的商队能进入思州,我们的商队自然也能进入到对方的地界之中去。”田畴笑道:“只盯着自家这一亩三分地,能有什么出息?让他们走出去,与别的人争一争,抢一抢。”

    “就怕争不赢外面的人!”三叔小声道:“他们以前做生意,那里有过真正的竞争?”

    “所以说要把他们赶到海里去,赶到弱肉强食的丛林中去,让他们去搏命,去挣扎。而不是躺在家族为他们创造的安乐窝中横行霸道还以为自己有多了不起。”田畴厉声道:“几位叔伯,以前田易大家都说他是一个纨绔子弟,但这两年来,他的变化怎么样,你们也都看在了眼里,这就是扔到外头去的结果。就算他们输了,遍体鳞伤地回到思州来,还能少了他们一碗饭吃?还想再争,我们再给本钱,不想争了,那就吃一碗闲饭,也饿不死他。”

    整个黔州下辖的地面之上,虽然仅仅只有不到一年的时间,但是田畴却已经发现了其中巨大的变化。

    其中最主要的,就是经济上面,突然就好像活了过来。

    以往各自占地为王,税赋都是草头王们随口弄出来的,每过一地便要交一笔税,一层层下来,运到地头上的货物,早就面目全非,价格也极其喜人了。一来二去,谁还做生意?最终,便只剩下了这些草头王自家的商队了。

    但不是每一家都能和和气气的,沿途之上,一个不小心,便连货带人全都没了。

    可以说,商业在这片土地之上,基本上是被扼杀掉了的。

    但现在,这些障碍都已经被打破了。

    只有一份税需要缴,然后便可以通行无阻。

    商业好像在一夜之间便在这片土地之上兴盛了起来。

    一个个的工坊哪怕现在条件还极其简陋,也开始了拼命的生产,桐油、生漆这些黔州本地的主打产品,开始源源不断地运送了出去,而更多的商品则从外面走了进来。

    十抽一的税收,对于商人们来说,简直不要太好。

    而一个季度下来,包括田畴在内的所有人都发现,收入似乎远超他们的预想。

    黔州商业联合会,自然是这一波财富收获之中最大的获利者。

    黔州商业联合会并不经营那些小生意,那些东西是留给一般的人用来养家糊口的,他们只经营一样东西,那就是大宗货物的买卖。

    重新登记造册的黔州丁口已经超过了百万,预计接下来还会有更多的隐藏人丁被挖出来。别的地方的官员怕人多难养活,萧诚则只是嫌人少。

    他要做的事情太多了。

    商业兴盛起来了,他要修路。

    要把黔州本来就不多的适宜种庄稼的地方充分利用起来,他要大兴水利。

    那里都需要人手。

    当然,那里也都需要银钱。

    不管是黔州收取的各项赋税,还是黔州商业联合会的经商所得的利润,萧诚都是有言在先,三年之内,大家不要想着分红,因为所得利润都要投入到黔州的建设当中去。

    萧诚同意了,田畴同意了,杨庆同意了。

    其他人,不同意也得同意。

    萧诚甚至还通过江映雪,向江浙福建一带的大商人大量贷款,以应对当下所需要的大额资金的投入。

    整个黔州都很忙,忙得不可开交。

    但每一个人却都又过得充实无比,海量的银钱投入进去,自然就会带来显著的变化。

    不算太好,但能让一辆马车不管下雨还是天晴都能自如通行的石籽路正在一天比一天的延长,一条条沟渠正在田间地头出现,河道,塘泊的边上,出现了一个个巨大的水车,正不停地将水提将起来倒入到沟渠当中然后再沽沽地流向需要灌溉的土地。

    这片土地之上,几十年来从来没有像现在这么平静过。

    因这现在,还能骑马带刀挟弓而行的,就只剩下了官兵,过往那些五花八门的武装人员,要么放下刀枪扛起了锄头种地去了,要么便是戴着镣铐去了各种矿山下苦力了,当然,还有一部分不幸的去阎王老爷那里报到了。

    那些下苦力的,或者去阎王哪里的,不乏过去那些高高在上的老爷们。

    但是在官兵的刀枪之下,也没有什么不同。

    对于普通的老百姓们来说,日子却要好过多了。首先便是日常杂货便宜下来了,就像是盐,以前十几文一斤,现在价格大跳水,只有几文钱一斤,而且里头还基本上看不到沙子了。许多商品的价格翻着跟头儿的往下跌,老百姓们甚至看到两家商户一边对骂一边比着往下调价,就是为了把自己的货物卖出去。

    当然,这些老百姓不知道的是,这两家看起来势不两立的商户,本来就是一家,不过分成两户而已,现在将价格弄得老高然后一边吵一边降介,老百姓们以为捡了便宜,实则上他们不过是在一个正常的价格之上买回了这些货品。

    无奸不商,是真的没有说错的。

    当然,对于百姓来说,这样的价格,比起过往,已经好了太多。

    可以随意去开荒了,不再有哪个老爷跳出来说这块荒地是他的,这片山林也是他的了。

    那些才上任的官员们虽然还是凶恶得很,但却还是肯办事的。

    没工具,借给你,上好的铁农具呢!

    没种子,借给你,颗粒饱满上好的货色。

    没大牲畜,借给你,只要别弄伤弄死罗。

    只要一分息,入秋的时候还清就可以了。

    官府甚至还嫌他们开的荒太少了,借的东西太少了,经常性的上门作工作,让他们不要太懒惰,要更勤快一些,开更多的荒,种更多的田,弄得老百姓们不知所措。

    老百姓当然不知道,萧诚定下的规纪,考核一地官员们的政绩是,开荒多少,增加良田多少亩,也是其中的一项。

    盗匪少了。

    大部分都老老实实的下山,去官府入藉去了。官府敢说话算话,既往不咎。但这是有期限的,自布告发布之日起,三个月之后还不自首的,那就准备掉脑壳。已经有不信邪的那一些,早早的把自己的脑袋给悬挂在了路上,剩下的那一些,正准备跑路。这地界,已经不好讨生活了,讨伐他们的官兵,比他们更像盗贼,抓起他们的手段,让他们闻所未闻,见所未见。哪里像过去那些大兵敲着鼓列着阵仗一个地儿一个地儿的搜过来。

    现在那些剿匪的官兵,经常性的就是在大半夜的时候撬门溜锁闯进盗匪们的老窝然后拿刀子抹盗匪的脖子。

    总之对于萧诚来说,形式不是一般的好,而是一片大好。

    当然,也有不服气的。

    比方说普宁州,靠近罗殿鬼国的他们实力较强,又自觉有依靠,对于萧诚的命令不屑一顾,所以,他们便毫不意外地迎来了萧诚的迎头痛击。

    萧诚接下来的目标就是罗殿鬼国,你普宁州这个时候送上门来,当真是得其所哉,求之不得。杨万富,魏武统帅的天武军,兵分两路,杀进普宁州,不过三五日功夫,两路兵马便已经将普宁州治所佳县合围。

    官兵进展太快,以致于普宁州前去罗殿鬼国请援的信使都还没有走到地方,这头儿,便已经支撑不住了。

    顺我者昌,逆我者亡。

    现在的萧诚,根本就没有时间与这些人讲道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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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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抚宋介绍:
萧氏高门,功勋世家,父为高官,兄为良将,妹为才女。却旦夕之间,轰然倒塌,兄妹三人,沦落三方,或造反成匪,或流落异族,或刺配地方。然锥处囊中,其末立现,金埋土中,拭尘光耀。这是一场复仇之旅。这是一场国灭悲歌。这是一场挽救中华文明的救世之行。这是兄妹三人纠缠一生的爱恨情仇。亲情,友情,爱情,家事,国事,天下事。纷繁复杂,犹如乱麻,彼此相交。剪不断,理还乱。行路难,行路难,多歧路,今安在。长风破浪会有时,直挂云帆济沧海。抚宋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抚宋,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抚宋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