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5章 ‘华丽’的剑客
“都怪我，昨晚聊到兴起的时候，忘了藤泽先生今天还有比赛……”宫泽神主自责道。
而千原浩志已经走进房内。
藤泽秀行睡得很安稳，睡姿也还不错，可惜就是呼噜声大了一些。
说实话，他们叫不醒对方，只是碍于对方的身份而已，这才不敢全力施为。
否则，直接来一招釜底抽薪，将被子掀了不就行了吗？
当然，现在还没到万不得已的时候，没必要用这招。
千原浩志在榻榻米边停下，音量由小到大：
“藤泽前辈、藤泽前辈……”
蓦地，藤泽秀行的呼噜声停下，双眼睁开，心底涌上了一团怒火：
“还叫不叫人好好睡——”
不过，当看到眼前的千原浩志时，声音戛然而止。
“怎么是你小子？”过了好一会儿，他尬笑一声，问了一句。
千原浩志不由地一滞，并没有忘记自己的目的，无奈道：
“前辈，今天可是有我们俩的比赛，时间快到了。”
“什么？时间快到了？”藤泽秀行立刻掀开被子，看了一眼墙上的时钟。
果然，已经到了8点20。
他抓紧时间，一边穿衣服，一边责怪道：
“那群家伙怎么不来叫我？要是耽误了比赛该怎么办？”
千原浩志：“……”
门外已经站了近一个小时的几人，不由眼含热泪。
……
藤泽秀行洗漱得很快，甚至还花十分钟吃了早饭。
当他和千原坐在对局室里时，已经到了8点50，现场的摄像机准时开启。
……
大阪的渡边居酒屋，就和往常有千原比赛的日子一样，此时已经坐满了人。
现如今，这家居酒屋已经成为大阪远近闻名的‘千原拥趸集聚地’，毕竟，光是‘千原浩志曾在这里打过工’这一项，就足以吸引不少人过来。
此刻，店内熙熙攘攘，讨论声中，不时夹杂着酒杯碰撞的声音。
“明日菜，一杯生啤！”
“好的，马上送过来！”
……
吧台里，知子夫人将啤酒递给女儿，并关切地问了一句：
“累吗？”
虽然得到否定的答复，但看见女儿额头上的汗珠，她还是有些心疼。
今天，渡边明日菜之所以在居酒屋里帮忙，是因为正好在大阪出差两天。
而事务所的事情是在下午，她也就来到店里帮忙。
有一人大声问道：
“明日菜，你在东京工作的话，碰到过千原老师吗？”
不等她回答，另一人立即反驳道：
“当初千原老师在这里打工的时候，明日菜就已经前往东京上大学去了，连千原老师的面都没见过，怎么可能碰到？”
“嘿，你这老家伙，我问的是明日菜，又不是你！”
语气虽然不客气，但大家都是熟客，知道是开玩笑。
见大家的目光都聚焦到自己身上，渡边明日菜用毛巾擦了下脸上的汗，微笑着说道：
“碰到过，而且最近一次就在上个月。”
她也不卖关子，大概描述了一下两人偶然相遇时的场景。
“对了！”她像是想起了什么，急匆匆地跑上楼，一分钟后才下来，而手上已经多了一沓名片。
“这是明日菜自己的名片吧？”
“是！”渡边明日菜发了一圈，然后说道，“我们事务所的总部是在东京，但大阪也有我们的分部，要是有需要的话，可以打上面的电话。”
一个老头哈哈大笑道：
“放心好了，要是真有机会的话，我们一定会来找明日菜的！”
说着，他翻开名片背面，只见该事务所的擅长业务中，离婚官司赫然排在了第一位。
一时间，渡边明日菜也不知是否是自己的错觉，空气似乎一下子安静了许多。
而电视上主持人的声音一下子突显出来：
“……观众们，比赛即将开始！千原老师能否在今天拿下自己人生中的第一个头衔，马上就会揭晓！”
……
东京，清水神社的对局室内，裁判正在宣读比赛条例，并在最后抬起头，声音也大了一些：
“第41期王座战决赛第3局，由藤泽秀行九段对阵千原浩志初段！
“比赛，开始！”
一声落下，两人互道指教后，开始猜先……
经过一晚的休息后，藤泽秀行的精神头很不错。
其实，从王座战决赛开始前的一周，他就开始频繁失眠。
原本老人的睡眠质量就不行，再加上失眠，更是雪上加霜。
他自己也明白是怎么回事，无非就是压力太大了一些。
谁给的压力？
自然是千原浩志。
他本以为自己已经过了年轻争胜的岁数，没想到千原却将这股久违的战意勾了出来。
目前，不说理念之争，只说胜负，基本上所有棋手都承认：
以千原的棋力，只要他自己不犯错，当今没有棋手能胜过他。
藤泽秀行经历了前两局的失败后，也清楚地认识到了这一点。
但只要是棋手，就不可能承认比赛还未开始，但结果已定！
就如同所谓的‘宿命论’一般，没人愿意接受注定的失败，总会想着：
‘虽然不可能，但总还是有几分赢的希望的吧？’
不过就在昨晚，在和神主关于神明的讨论中，藤泽秀行突然释怀了：
考虑那么多干什么？
他都这把年纪了，还执着于一个头衔吗？
现在的他，应该享受围棋才是，毕竟他已经68岁了，身上的病又多，也不知还有几年好活。
今天，就让他抛弃输赢，抛弃时间，抛弃一切，来一场方寸之间的对决吧！
藤泽秀行的目光变得锐利起来，抓起棋子——
哒！
手指移开，棋子依旧震颤不停，五秒之后才渐渐平息。
千原浩志抬起头，正好对上对方的眼睛。
那一刹那，他似乎看到一名剑客，持剑伫立，牵一发而动全身。
那种目光，是决心，更是信念。
——既然如此，藤泽前辈，今天我就和你舞完这套‘华丽’的剑法吧！
千原浩志在心中默念，同样抓起棋子，‘哒’地落在了棋盘上。
今天的这场对局，将会是本届王座战的终局之战。
他，将会赢下这场胜利！
这是他的信念！
第436章 同与不同的‘宇宙流’
宇宙流，是武宫正树创造出来的一种战法，可他本人更愿意称之为‘自然流’。
藤泽秀行本人曾说过，虽然在‘六超’当中，武宫正树的冠军数是最少的，但即便是其他人的棋谱全部失传，他的棋谱也绝对会流芳百世。
由此可见一斑！
今天王座战的第3局，藤泽秀行的状态出乎意外的好，尤其是开局阶段，发挥极为出色，倒是真的有几分‘前50手天下第一’的味道了。
不过，刚进入中盘阶段，他发现对方开始在中腹围起了大模样，这正是标准的‘武宫宇宙流’。
藤泽秀行微微一愣：
这还是对方第一次在比赛中使用‘宇宙流’。
虽然宇宙流的棋极为华丽炫目，很受棋迷的欢迎，但职业棋手却很少有人会在赛场上使用。
原因只有一个：
好看是好看，可效率着实不高。
他曾经评价过武宫的棋，并说过倘若对方愿意放弃‘宇宙流’，胜率绝对会提高不少。
可真要是放弃了，武宫也就不是武宫了。
藤泽秀行的注意力再次回到棋盘上，默默想道：
‘中腹行棋，是为了围大空吗？’
……
“宇宙流？”大阪的渡边居酒屋内，几乎所有人都认了出来。
在业余棋手中，下‘宇宙流’的人还是有不少的，单是棋风华丽这一点，就足以吸引不少人。
“没想到千原老师居然会下‘宇宙流’，那我可一定得好好瞧瞧！”一个人有些高兴地说道。
其他人则纷纷讨论起来：
“说起来，千原老师和武宫老师也碰到过不少次吧？”
“是啊，上一次还是在名人战循环圈的时候，之前的几次基本上也是惨败。”
“也不知道千原老师下的‘宇宙流’会不会有什么新变化？”
……
正在忙碌的渡边明日菜并不会围棋，不能体会这些岁数颇大的棋迷的兴奋，但受到气氛的感染，心情同样愉悦。
“明日菜，续杯！”
“好，请稍等！”
……
对于这场对局，曰本围棋频道请了棋手讲解，而赵治勋也在他的研究会里现场讲解：
“……母庸置疑，这是武宫的宇宙流，不过，藤泽前辈今天的状态极好，且看他怎么应对吧！”
之后，随着棋局的进行，他的眉头却越皱越深：
“为了中腹，几乎放弃了一条边，这样做真的值得吗？”
他喃喃自语，虽然千原曾经宣称，边空的价值很小，要是有更好的选择，放弃也未尝不可。
可放弃也不是这么放弃，那么大的边空，还有棋筋，竟然说扔就扔了？
他有些弄不懂千原了，能想到的唯一理由，只有中腹的目数比边路多上不少。
……
然而，对局室里的藤泽秀行却不怎么好过。
对方处理完中腹之后，立刻在左下角对他进行了猛烈进攻。
虽然近几个月以来，千原的行棋策略更加丰富，但他的战斗能力可一点也没削弱。
而到了这个时候，中腹的这一道外势，赫然成为了其身后的屏障。
原本的一枚孤子，现在看来，非但不是孤子，反倒吹响了进攻的号角。
藤泽秀行恍然大悟。
……
下午两点，此时，撇开一小时的休息时间，比赛已经进行了四个小时。
棋盘上的局势已经很清晰：
作为执白一方，藤泽秀行右下角的一条大龙已经岌岌可危，而左上、右上的棋子被压缩在角部，不得动弹。
即便黑棋之前曾经放弃了一条边，可这条边反倒成了他的枷锁，被中腹的黑棋死死地限制着。
——该结束了。
藤泽秀行并不是一个拖泥带水的人，将手心里的棋子放回棋盒，抬头说道：
“我输了。”
说着，按下计时器上的按钮。
千原浩志晃了晃神，直到十几秒后，才反应过来。
而裁判冲着镜头大声宣布道：
“王座战决赛第3局，千原初段中盘胜！”
瞬间，千原浩志也不知自己是什么情绪，首先涌上心头的自然是喜悦，接着便是感慨：
历时近三个月，他终于拿下了人生中的第一个头衔！
对面的藤泽秀行似乎说了一句什么，但嘈杂的环境让他并未听清。
这时，门外的森野梨乃立刻冲了进来，给了师父一个大大的拥抱。
而事先授权过的记者也纷纷将镜头对准千原，记录下这一刻。
……
千原浩志也不知道自己怎么回到了家里，一路上似乎都是恍恍惚惚的，见了不少人，认识或不认识，统统向他道喜。
他的身边跟着两人，除了森野梨乃外，还有白织秘书。
后者的脸上依旧洋溢着笑意，向他说道：
“千原老师，您如果想要休息的话，可以休息一个小时。”
千原浩志一怔，问道：
“还有什么事吗？”
这话反倒是让对方有些懵，一旁的森野梨乃忍不住道：
“师父，你忘了吗？今晚还有庆贺晚宴，您刚才不是答应了吗？”
白织秘书也说道：
“送您回来的车还等在下面，待会儿会送我们过去的。”
千原浩志这才明白，忽地想起了王座战的1750万円奖金，内心再次被喜悦充斥。
白织秘书有些关切地说道：
“千原老师，您要是累了的话，我可以和他们说一声，您不去也没有关系……”
“去，当然去！”千原浩志立即回答道，“我去休息一会儿，到了时间你再叫我。”
“是。”
除了奖金之外，现在千原浩志最关心的事，自然就是系统，也不知拿下头衔，究竟能带来多少棋魂点数？
回到房间，关门，躺在床上，在心里默默呼唤了一声。
顿时，一块散发着蒙蒙白光的面板浮现在眼前：
姓名：千原浩志。
身体素质：4.0（下一等级需要10000棋魂点数）
天赋：前世的因缘际会令你的棋道天赋无人比肩，能够击败你的唯有你自己。
棋道等级：职业初段。
棋道境界：巧智。
下一棋道境界：通幽（所需棋魂点数1000000点）
技能：
心无外物（等级1，可维持1小时，一天一次，下一等级需要10000点）
算路巅峰（等级4，可维持8小时，一天一次，下一等级需要40000点）
剩余棋魂点数：175000点
第437章 一份‘惊喜’
千原浩志又等了一会儿，果不其然，面板开始刷新：
你获得了第41期王座战的冠军成就。
比赛名称：王座战。
比赛性质：全国性职业赛事。
比赛名次：第1名。
比赛奖励：300000点棋魂点数
过了几秒，当系统面板再次恢复成熟悉的页面时，‘剩余棋魂点数’后的数字已经变成了475000。
第一次，千原浩志觉得‘通幽’所需的一百万棋魂点数并不遥远。
‘巧智’之境，已经令他的棋力提升到了世界顶尖的层次，而‘通幽’之境又该是怎样的光景呢？
他一边这么想着，一边陷入沉睡。
……
“千原老师、千原老师……”
恍惚中，似乎有人在他耳边呢喃。
当他的思维渐渐清晰之后，立刻意识到这是白织秘书的声音。
睁开双眼，果然，对方正站在他的床边，轻声呼唤着他。
“抱歉。”千原浩志从床上坐了起来，说道，“你等着急了吧，我马上起来。”
白织秘书直起身子，微笑着说道：
“没关系，您收拾一下，我在外面等您。”
随后，走出房间。
当千原浩志来到客厅的时候，发现森野梨乃的衣服换了一件，成了一套少女穿的和服。
他素来知晓弟子的性格，绝不会主动穿这类衣服，于是随口问了一句。
森野梨乃嘟了嘟嘴，道：
“我母亲听说我要参加师父的颁奖典礼，特意让我穿上的……”
她看起来怨念颇深的样子。
千原浩志倒是很满意，至少这家伙穿上和服，不会再出现莽莽撞撞的情况了吧？
白织秘书依旧是平时的工作服，对千原说道：
“千原老师，我们可以下去了吗？”
“嗯，现在就走吧。”千原浩志答应一声，三人一起下楼。
一个小时后，汽车停在一家酒店前。
这次的颁奖典礼并未在曰本棋院里举办，而是选择了这里。
“千原！”
刚到门口，千原浩志就听见了一个熟悉的声音。
酒井崇之快步朝他走来，并给了他一个分量不轻的拥抱：
“恭喜你了，千原王座！”
千原浩志脸色一红，点头说了声“谢谢”。
“这会儿却害羞了？”酒井崇之调笑他一句，然后露出神秘的微笑，说道，“待会儿我要给你一个惊喜，你可要等好了！”
尽管好奇，但既然对方说了是惊喜，他也没有多问。
之后，他又见到了曰本棋院的理事长菊内彻，以及几位理事。
而王座战的赞助方——曰本经济新闻社也派了人过来。
酒井崇之向他介绍道：
“这位是曰本经济新闻社的副社长濑户一鸣先生。”
“你好，濑户先生。”千原浩志颔首道。
濑户是一个中年男人，脸上总是挂着笑容，看上去十分友好：
“恭喜你，千原先生！没想到千原先生这么年轻，今年才17岁吧？”
“是。”
“17岁就拿到头衔，以后的成就不可限量啊！哈哈哈……”
寒暄一阵后，毕竟不是一个年龄段的人，两人结束了话题。
而千原浩志则在酒井崇之的带领下，又见了几位受邀前来的嘉宾，甚至还有两位国会议员。
半个小时后，他才终于有工夫休息了一会儿。
不过，也就五分钟，随后，颁奖典礼正式开始。
临时搭建的台子上，由菊内彻主持，说了一段开场白后，随即邀请曰本经济新闻社的代表上台。
濑户拿着话筒，也不需要演讲稿，开始说道：
“今天，是一个特别的日子，我有幸能代表经济新闻社来参加这次的颁奖典礼……”
说了一分钟客套话后，他也不墨迹，朝千原的方向看了过来，并说道：
“下面，有请王座战历史上最年轻的头衔获得者——千原浩志先生，上台！”
霎时，台下掌声雷鸣。
千原浩志走了上去，接过对方递来的话筒，停顿几秒，理清思绪后，才开口道：
“今天，我获得了自己的第一个头衔，在自己的职业生涯中，总算是立了一个里程碑，今后也会立下一个有一个里程碑。而首先我要说的是，我必须感谢酒井崇之前辈……”
不论是哪个行业的获奖感言，几乎都是差不多的说辞，只是具体的遣词造句有所差异。
千原浩志陆续感谢了几个人，包括赵治勋、藤泽秀行、吴清源等，顺嘴也提到了现场的几位。
最后，他扫了一眼台下的众人，说道：
“王座战是开始，接下来的天元战、名人战我也会再接再厉，谢谢诸位！”
瞬间，掌声再起，甚至比刚才还有热烈。
接下来，就是今晚的重头戏，濑户亲手将一个标有‘1750万円’的名牌交给千原。
“谢谢！”千原浩志低声道。
濑户微微摇头：
“这是你赢下的，不需要感谢我。”
台下的记者们疯狂地按动着快门，闪光灯不断亮起……
当千原浩志走下台时，看到酒井崇之朝他招了招手。
“怎么了？”
“你随我来。”
千原浩志想起对方之前所说的惊喜，显然是要展示给他看了，于是笑着跟了上去。
两人穿过人群，来到隔壁的屋子。
此时，里面站着两女，一人是他的弟子森野梨乃，而另一人竟然是本应在大阪的千原桜！
“兄长！”千原桜同样穿着一套礼服，刚一见到他，立刻闪着泪花，向他跑来。
兄妹俩拥抱在一起。
酒井崇之在一旁解释道：
“我联系了大阪的朋友，桜小姐放学之后，立刻买上飞机票，将她送到了东京。”
除了“谢谢”，千原浩志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酒井崇之摆了摆手，也不打扰年轻人的相聚，离开了房间。
一直没说话的森野梨乃出声道：
“师父，干脆就让桜姐姐转到东京上学呗。对了，您上次不是说看重了一套房子，就等着桜姐姐同意吗？”
千原桜放开兄长，眨巴着眼睛问道：
“兄长，你已经找到房子了？”
千原浩志“嗯”了一声，说道：
“正好，拿到王座战的这一笔奖金，底气也大了不少。既然你已经到东京了，明天就向学校请假吧，和我一起去看看房子，要是合适就趁早定下来吧。”
“好，兄长。”千原桜露出甜甜的微笑。
第438章 决定，目黑青砚台！
次日，当千原浩志从客厅的沙发上苏醒之后，不由地摇头苦笑：
没想到刚拿下人生中的第一个头衔，晚上却要沦落到睡沙发……
说到底，还是公寓太小了。
“早上好，兄长。”千原桜从厨房里探出头，招呼了一声，听动静显然是在做早餐。
千原浩志答应了一声，在盥洗室里洗漱完毕，出来时桌上已经摆好早餐，是一片煎鸡蛋、两根煎肠，以及一碗米饭和一碗热腾腾的味增汤……
“多谢款待。”
饭后，千原浩志将碗筷收拾到一边，对着桜说道：
“待会儿我们就过去看房子，要是你觉得有什么意见，可以和我说。”
“是。”千原桜的早饭分量相同，因此吃得要慢一些，不过也就慢了五分钟。
之后，兄妹俩搭车前往房产中介。
一直负责招待他的吉原销售已经等候在楼下，见他过来，连忙迎了上去：
“这位就是令妹吗？果然是一位淑女。”
受到称赞的千原桜脸色微红。
千原浩志点了点头，随即道：
“我们现在可以过去吗？”
“当然，我已经提前通知过铃木夫人。”吉原销售笑容可掬地回答道。
这可不值得高兴吗？要是完成了，可是一笔大单，他的佣金抽成也会不少。
说罢，和上次一样，由他驾车，载着兄妹俩前往目的地。
半个小时后，当看到‘目黑青砚台’几字的时候，千原桜微微吃惊。
这种环境，看起来可不便宜，明显是高级公寓的规格。
而房主铃木女士依旧在一楼大厅等着他们，见他们过来，上前打了招呼，随后目光停留在千原桜的身上，笑着说道：
“好漂亮的人呐，是千原先生的亲人吗？”
千原浩志说了声“是”，然后道：
“是我的妹妹，名叫千原桜。”
千原桜的耳根染成了玫瑰色，隐隐可以看见细小的血管，但还是行礼道：
“铃木夫人，初次见面，请多关照。”
在车上的时候，她已经提前得知房主的名字。
“嗯，那我们上去吧。”铃木女士领着他们前往一楼电梯。
来到1203公寓，当看到充满京都风情的装修时，千原桜忍不住惊叹了一声，但随即捂住了嘴，有些不好意思。
铃木女士站在一边，说道：
“看来桜小姐很喜欢这栋公寓呢！”
“嗯，”千原桜环顾公寓，脸上是按捺不住的喜欢，继续道，“我母亲很喜欢京都风，家里的装修也是这种风格。”
千原浩志微微一愣：
她所说的‘家’，自然是大阪西成的家，可他怎么不知道那原来是京都风？
千原桜回过头，见兄长这么一副表情，立刻猜到了原因，在他耳边悄悄说道：
“兄长，你不记得了吗？原来的确是京都风，后来因为太麻烦了，也就没再打理了……”
当听到对方主动提及家里的事，铃木女士顺口问道：
“那你们的父母呢？买房子这么大的事情，只需要你们兄妹俩过来吗？”
话音刚落，她立刻察觉到话里的唐突，但覆水难收，更何况是说出去的话。
果然，千原桜的神情一下子黯淡下来，千原浩志轻轻握住她的手，以示安慰，然后抬头解释道：
“家父家母已经在三年前就过世了。”
“抱歉！”铃木女士连忙道歉，须臾间，眼圈就有些泛红。
而一旁的吉原销售则因为之前的猜测被打翻，显得有些吃惊。
千原浩志说了句“没关系”。
铃木女士继续介绍房子，但心思已经产生了些许变化。
当介绍到阳台的小庭院时，她终于还是忍不住说道：
“看你们的年纪，应该还在上学吧？其实现在用不着着急买房子，不如把这笔钱用作以后的读书费用，要是上大学的话，支出的地方还是很多的……”
她以为兄妹俩是将父母的遗产拿来买房子，虽然非亲非故，但她还是提醒了一句。
兄妹俩相视一眼，都有些莞尔。
千原浩志礼貌地回应道：
“铃木夫人，你误会了，买房子的资金，银行已经答应贷款给我了。”
虽然还没有详谈，但现在的贷款利率普遍很低，尤其是像他这种拥有偿债能力的优质客户，银行是很乐于放贷的。
要不然，当年藤泽秀行也借不了那么多钱，皆是因为其在棋界的地位。
“贷款？”听到这个词，铃木女士更是母性泛滥，担忧道，“这可不是一丁点的数目，你年纪还这么小……”
言下之意，自然是小小年纪就背上债务，又是何苦呢？
同时，她也在心里暗自抱怨：
哪家银行这么不靠谱，居然放贷给还没成年的孩子？
千原浩志算是明白了，今天他要是不解释明白，对方会一直纠结在这个地方，只好道：
“其实，我是一名职业棋手，完全有能力负担这栋公寓。”
“将棋？”铃木女士一怔，下意识地问道。
“是围棋。”千原浩志纠正道。
铃木女士有些疑惑：
“现在围棋的职业棋手这么赚钱吗？”
边上的千原桜替自家兄长解释道：
“兄长是围棋界的顶尖棋手，昨天刚刚获得了王座头衔！”
不论是铃木女士，还是吉原销售，平日里都不关注围棋，但对于将棋这项曰本国棋还是了解一些的，自然明白‘头衔’的含义。
“原来是这样……”铃木女士稍稍放下心，决定回去再查一下曰本围棋的相关新闻。
参观一圈之后，千原桜自然是很满意，不过也提到了上次千原浩志所提到的问题。
吉原销售立刻说道：
“千原小姐，你看，千原先生既然是一名职业棋手，自然需要一间单独的棋室，再加上两间卧室，还有客房、客厅、厨房、盥洗室、厕所、浴室、储藏室，其实并没有大多少，正合适着呢！”
千原浩志则问道：
“怎么样，除了感觉稍大了一些，其他的还满意吗？”
“嗯，很漂亮的公寓！”千原桜称赞道。
听到这句话，千原浩志不再犹豫，做出决定：
“既然如此，我们就决定是这栋公寓了，过会儿我会联系银行的人……”
第439章 《棋魂》电子版
银行的人来得很快，了解到基本信息后，草拟出大致框架。
得知后面的流程后，千原浩志带着桜离开。
原本想要回家，但转念想到桜还没有来过棋魂杂志社，于是又带着她赶往港区。
“兄长，这里这么偏僻吗？”透过计程车的窗户，千原桜望向四周，除了杂草灌木之外，不时很能看到修建到一半的房屋。
计程车司机笑着解释道：
“小姑娘，几年前这里本来是打算修建一个商业区的，后来经济一下子垮了，留下了这么一个烂摊子。”
说着，他有些好奇道：
“你们是打算去一家杂志社吗？”
千原浩志说了声“是”，颔首道：
“名字叫做‘棋魂杂志社’，怎么样，听说过吗？”
司机大叔很不给面子地摇了摇头，反而感叹道：
“没想到这种地方还有杂志社，那位社长真不容易啊！”
千原桜抿嘴偷笑。
千原浩志则有些尴尬地摸了摸脑袋。
十分钟后，计程车停在了杂志社门口，两人下车。
“社长，您怎么过来了？”一楼的竹口良平第一个发现了他，过来迎接。
而其他四名员工纷纷站了起来，喊了一句“社长”。
是的，由于《棋魂》的效益很不错，在招收两名员工之后，不久之后又招收了两名。
竹口良平好奇地望向千原身边的少女，他并未见过千原桜，因此并不认识她。
千原浩志主动介绍道：
“这是我的妹妹千原桜。”
两人相互示意后，他扫了一圈一楼，问道：
“矢口先生是在二楼吗？”
竹口良平摇头道：
“不是，他出门了，好像是去接人了。”
“接人？”千原浩志有些好奇，但看对方的样子，显然只知道这些，于是并没有继续，而是带着桜上楼，“这就是我的办公室。”
对于兄长的杂志社，尤其是这间办公室，千原桜展现出前所未有的兴趣，跑来跑去，不时摸摸碰碰。
“兄长，桌上可以摆一张我们俩的合照吗？”她坐在椅子上，看到略显空荡的办公桌，提出了建议。
“好，下次过来的时候，我会把家里的照片带上。”千原浩志很宠溺地说道。
千原桜叽叽喳喳地说着话，活像一只快乐的百灵鸟，和去年相比，简直是天壤之别。
不过，按照记忆，这正是她的本性，只是原父母出事之后，才渐渐冰封自己。
现在，她又恢复了原本的性格。
就在兄妹俩畅聊的时候，忽然，楼梯处传来了脚步声。
千原桜吐了吐舌头，连忙从办公桌后出来。
来的人是矢口干夫，见到千原桜，他不由地一愣，不过先前他早已认识过对方，因此只是吃惊了一下，叫了一声“千原小姐”，然后说道：
“社长，你看谁过来了？”
“哈哈，千原先生，我们又见面了！”
千原浩志朝他身后看去，只见之前曾在韩国见过面的igs创始人威廉正从门外走了进来。
“威廉先生，您终于过来了！”他喜出望外，重重握住了对方的手。
由于比赛的缘故，先前他将相关工作都丢给了矢口干夫，到现在都还没了解到进展。
而听到千原的提问，威廉代矢口回答道：
“我听说过你的想法，先进行一个小范围的测试，的确是一个很不错的提议！”
“而且不只是这样。”千原浩志招呼对方坐下，对桜说了一句“抱歉”，而对方很善解人意地坐在房间的另一处。
矢口干夫为几人倒了杯水，问道：
“社长，你又有什么新想法了？”
千原浩志微微一笑，却问起了一个似乎并不相干的话题：
“我记得有不少职业棋手也买我们的《棋魂》吧？”
矢口干夫说了声“是”，紧接着说道：
“因为您每一期都有一篇自战棋评，所以吸引了不少职业棋手。”
《棋魂》的定位是业余者，主要是学生，因此大部分内容并不深奥，但仅仅只是千原的一篇棋评的缘故，就足以吸引到职业棋手。
一旁的威廉打量着他。
千原浩志终于说出了自己的目的：
“我们可以出一个《棋魂》的电子版，就放在新网站上。”
矢口干夫眉头微皱：
这个时代，虽说电子版的书籍很少见，但已经出现过，可想要借此为网站增添人气，他对此并不乐观。
“若要实现您的想法，先不说工作量，而且您觉得真的有用吗？”
千原浩志继续说道：
“我知道你的意思，当然不仅仅只是这样，相较于印刷版，电子版会提前上线两天，这样一来，想要提前看到《棋魂》，只能上网查看。”
“不行！”矢口干夫立刻斩钉截铁地拒绝，“这种想法太荒谬了，而且您不担心影响《棋魂》的销量吗？”
千原浩志摆了摆手：
“你放心好了，不会有多少人能有条件上网的，怎么可能会对销量产生多大影响。”
还有一点，他并没有说出口，根据后世的经验看，即便完全踏入了信息时代，曰本的报刊业依旧活得还不错。
矢口干夫还想劝说，但千原已经下定决心，只好低头不语。
威廉并不了解《棋魂》的情况，但看见对方如此有信心，选择了相信对方。
他的脸上露出笑意，说道：
“我明白了，网站的搭建并不复杂，可是正如你之前在韩国所说，棋手们真的愿意为一本杂志而去买一台昂贵的电脑吗？”
这也是千原一直在思考的问题，不过，就在他想到进行小范围测试的同时，也想到了解决方法：
“我打算个人出资购买十台电脑，供棋手们上网对弈！”
听到这话，威廉也不由地赞叹起对方的决心，可是他并不看好这个模式：
“先不说十台够不够的问题，整个曰本可是有五百多名职业棋手，这还没算上中韩两国，你打算都用个人购买的方式吗？”
千原浩志摇了摇头：
“你误会了，这并不是无偿的，我打算按小时或者是按天数收费，否则我就算是拿下了全部的头衔，奖金恐怕都满足不了。”
这套模式，自然借鉴的就是后世的‘网吧’模式，只是现在还未出现。
第440章 棋院租房记
“……当然，这其中还有一些细节，之后的计划里都可以补充。”
千原的这番话说完，威廉倒是眼前一亮，而矢口干夫却显得有些将信将疑。
前者颔首道：
“这的确是一个好办法，而且只是前期测试的话，规模也不需要太大。”
说着，威廉看向千原，略显兴奋地说道：
“千原先生，你真是个天才！”
“过奖了。”千原浩志自谦一句，随后望向矢口，拜托道，“这件事还需要你多多费心。”
矢口干夫叹了口气，答应下来，不过却问道：
“社长，您觉得这会成功吗？”
“或许吧。”千原浩志的脸上露出淡淡的微笑，显然信心占据更大部分。
他站起身，对两人说道：
“我现在就给菊内理事长打电话，请求拜见。”
上次，他之所以请求对方来曰本一趟，除了商定新网站的具体内容外，也是希望促成对方和棋院高层的见面，以此表明这可不是他个人的小打小闹。
说实话，碍于他的年纪，总会被一些人当作孩子，但加上外国人——尤其是美国人的参与，应该会让他们重视一些吧。
果然，当听到igs的创始人前来拜访时，菊内彻虽然有些意外，但还是答应下来，并约定好了时间、地点。
“威廉先生，下午就拜托你了。”放下话筒，千原浩志说道。
威廉回应的语气同样郑重：
“我明白，下午就交给我吧。”
千原浩志看向房间另一边的桜，有些惭愧地说道：
“桜，难得你来了一趟东京，我却不能陪着你，实在是抱歉……”
千原桜摇了摇脑袋：
“兄长是有正事，当然是以正事为重，既然这样的话，我下午就回大阪吧。”
千原浩志估摸了一下时间，说道：
“吃完午饭后，我去送你。”
“嗯，谢谢兄长。”千原桜的眼睛再次成了月牙状。
若说她现在的心情，除了开心，当然还是开心，毕竟自己最亲的人已经成长为一个可靠的男人。
……
午饭时，虽说有些失礼，但千原浩志并未陪远道而来的威廉，而是找了一家口碑不错的餐厅，和妹妹一起吃完午饭。
随后，通知完西辻麻衣，他送千原桜赶往机场，一直目送她登机。
当赶到曰本棋院的时候，矢口干夫已经带着威廉先一步来到了这里。
千原浩志捋顺了呼吸，才开口道：
“抱歉，我们上楼吧。”
一路上，不少人看到千原后，驻足叫了一声“千原老师”，这才又去忙自己的事。
威廉饶有兴趣地看着这一幕。
当电梯来到顶楼，三人走到理事长办公室前，敲了三下门，听到“请进”，千原浩志才推门进去。
一名西装革履、一丝不苟的老者正坐在办公桌后，忙着处理手头的文件，旁边还有一张副桌，后面同样坐着一人，那是理事长的秘书。
看见三人进来，秘书暂且放下手上的事，倒了三杯热茶后，才回到岗位。
而菊内彻则合上文件，站起身，并朝威廉伸出手，和善地问道：
“想必您就是千原君所说的威廉先生吧？”
威廉连忙握住他的手，说了声“是”，并说道：
“这次我从美国赶来，就是为了新网站的事情，希望贵方能给予方便。”
他虽是一个美国人，非但日语说得很溜，敬语用得同样恰当。
对此，菊内彻称赞了一句。
威廉摸了摸头，摆出一副不好意思的样子，道：
“我会五国语言，日语也只是其中一种而已，实在是不足道……”
“会五国语言都不足道，那我这个只说的来母语的人岂不是要羞愧至死？”菊内彻顺口打趣了一句，这才进入正题，“你们来访的目的，我已经知道了，具体说说看吧。”
作为棋院理事长，而且并非棋手出身的理事长，选他上来的唯一目的，自然还是棋院的经济问题。
所以，对于千原所提的‘新网站’，他关心的只有一点：
棋院会为此花费多少，又能得到多少？
威廉沉吟片刻，按照先前的讨论，开始述说两人的计划。
前面的内容和之前千原在理事会上所说的还大同小异，而到了后面：
“……我们打算先进行一个小范围的测试，参与者全凭自愿，不过我们可能要借用一下贵方的场地，向棋手们宣传我们的计划……”
菊内彻算是听明白了：
总而言之，对方是想要先挑选一部分人，既是测试，也是宣传，等到反响不错后，再进一步拓展。
“如果只是这样的话，用不着和我们说，这是棋手们的事情。”
的确，按照这份规划，至少在前期，并不需要棋院的参与。
这也消除了他最大的担忧。
千原浩志则说道：
“除了这一点，其实我还打算麻烦您一件事。”
菊内彻喝了口茶，随后道：
“你说。”
“我希望棋院能够租一间房给我。”千原浩志说出了自己的目的。
曰本棋院并非禁止对外出租，就比如二楼对弈大厅旁边的饮料店就是如此。
“租房？”菊内彻一愣，放下杯子，问道，“你租房干什么？”
千原浩志并未隐瞒，直接说出了原因：
“按照一般棋手的收入，其实并不足以负担一台电脑。为了能让更多的棋手有条件参与这个测试，我打算购买一部分电脑，然后再以棋手们能够接受的价格出租出去。这样一来，即便是不富裕的棋手，也可以参与到我们的测试。”
菊内彻没想到是这个原因，顿时有些哭笑不得：
“千原君，没想到你竟然考虑得如此周到。”
对于这个要求，他倒是不反对，不过还是望向身后的秘书，确认道：
“棋院对外出租房间吗？”
该秘书面色迟疑，几秒之后才说道：
“一楼和二楼倒是有少许空置的房间，假如棋院同意的话，倒是可以租出去。”
而棋院的三层及以上，基本上都是对局室和行政区域，自然不可能对外出租。
菊内彻“嗯”了一声，道：
“既然如此，下次理事会我会提出这一点，只要大家同意，立刻就会通知你。”
第441章 ‘宇宙流’的不同解释
千原浩志之所以会提出在曰本棋院内部租房，原因有三：
一来，曰本棋院为单栋建筑，旁边多为居民区，而可出租的商业区位于一里之外；
二来，他所开设的‘网吧’仅仅面向职业棋手，若是开到别的地方，恐怕并没有多少棋手愿意买单；
三来，既然都已经开到棋院内部，很容易造成已经和棋院达成合作的假象，棋手们的接受度也会高一些。
在得到菊内彻的答复后，三人并未久留，随即提出告辞。
不过，正当几人准备离开的时候，办公室里却闯进来一人。
菊内彻有些惊讶地说道：
“藤泽老师，你怎么过来了？”
来者正是藤泽秀行，他先发出熟悉的大笑，说了声“抱歉”，然后望向千原，说道：
“千原，总算找到你了！”
千原浩志也有些茫然，指了指自己，问道：
“您是来找我的？”
“当然！”藤泽秀行翻了个白眼，反问道，“昨天对局结束后，我不是和你说过这件事吗？”
“有……说过吗？”千原浩志忽然想起来，对方在认输之后，的确说了句什么，但当时的心情、加上环境，令他并未听清。
看到他的样子，藤泽秀行也就明白了，摇头苦笑道：
“我说么，下午的时候，打你电话你也不接，幸好找棋院问了一句。”
千原浩志有些尴尬。
而藤泽秀行看到几人中还有一位金发碧眼的外国人，不由问道：
“你们有事？”
“已经谈完了。”千原浩志冲着身旁的两位同伴说道，“抱歉，你们先回去吧，我还有些事情。”
之后，又对矢口单独叮嘱了几句，无非就是招待好威廉先生之类的话。
两人离开后，又对菊内彻说了一声，千原浩志才跟着藤泽走出办公室。
“前辈，我们去干什么？”
“复盘昨天的对局。”藤泽秀行在前面走着，说道，“你的‘宇宙流’和武宫的‘宇宙流’似乎有些差别，我想听听你的见解。”
“是这样啊。”见这位前辈似乎没有受到打击，千原浩志松了口气。
“而且不止是我，武宫也想要知道。”藤泽秀行补充了一句。
“什么？武宫前辈也在场？”
话音刚落，两人已经来到六层的一间对局室前。
推开门，一名脑门锃亮的中年人正坐在棋盘前，上面已经摆满了棋子，而他则痴迷地盯着棋盘。
此人，正是武宫正树！
直到两人来到身边，又经藤泽秀行呼唤了几声，他才回过神，连忙站了起来，彬彬有礼道：
“藤泽老师，千原老师。”
“武宫前辈。”千原浩志回礼道。
而藤泽秀行则说道：
“武宫啊，千原这小子我已经找来了，咱们现在就开始吧。”
“好。”
说话间，几人开始收拾棋盘。
当黑子和白子回到各自的棋盒后，千原浩志坐在一边，而武宫正树则在藤泽秀行的安排下坐在另一边。
见对方想要推辞，藤泽秀行还是将他按在座位上，说道：
“说起‘宇宙流’，还是你更权威，我在旁边看着就好。”
“可是……”
“没什么可是的！”
看到藤泽板起脸，武宫正树才迟疑地坐了下来。
藤泽秀行坐在两人身侧。
“武宫前辈，是要复盘昨天的对局吗？”千原浩志询问道。
武宫正树“嗯”了一声：
“复盘到62手就行了，你应该是从那手才开始‘宇宙流’的吧？”
千原浩志答应一声。
仅仅几分钟，棋盘上已经恢复到了中盘刚开始的阶段。
武宫正树盯着棋盘，说道：
“我的‘宇宙流’，一般都是利用中腹厚势作战，放弃边角也不足惜！而千原君你下得则更加彻底，甚至在这场对局中放弃了整整一条边！虽然相似，但和我显然还是有很大差别！”
自从昨天看到电视上的对局后，他便一头栽进棋室里，一直都在复盘研究。
‘宇宙流’可谓是他围棋生涯中最骄傲的理论，无论别人说什么，丝毫改变不了他对‘宇宙流’的执念。
而就在昨天，他居然看到了这一年来炙手可热的天才棋手，用出了‘宇宙流’？
似乎还有所不同。
第一反应既非愤怒，也非欣喜，而是好奇，促使他必须弄明白对方所下的‘宇宙流’和他所下的区别。
于是，他才找上了藤泽秀行。
千原浩志转动着手中的棋子，说道：
“的确，和您的宇宙流是有些区别。”
他也没卖关子，直接说出了重点：
“你在中腹的厚势，主要是用来作战，我则是用来围空。”
此话一出，另外两人尽皆一震：
这又颠覆了他们的传统认知……
“这话是什么意思？”一旁的藤泽秀行迫不及待地问道。
而武宫正树同样紧紧盯着千原，眼里尽是探究之色。
千原浩志指着棋盘上的几片区域，说道：
“我之前就说过，边空和角空其实并没有想象中的那么大，中腹的空随便围一点，就比它们大了，所以我直接放弃了一条边。”
武宫正树点了点头：
他的想法虽然有些区别，但从结果而言，两人的选择类似。
“你们觉得我下的‘宇宙流’有些奇怪，其实还是观念在作祟。”对于这个问题，千原浩志早就有所思考。
“怎么说？”武宫正树上半身微微前倾，认真聆听。
“你们走外势，一个重要目的就是借外势攻击对方，把对方的孤棋往自己厚势的方向赶吧？”千原浩志问道。
“是。”两人都点头承认。
这正是传统观念，将己方厚势的作用最大化，步步为营，从而占据优势。
千原浩志却对此做出了另一个解释：
“我认为厚势是己方的大本营，既然是大本营，为什么要将敌方的棋子往自己的大本营赶？这当然是威胁！就比如这里——”
他指着棋盘的一处，说道：
“我在这里贴着藤泽前辈的厚势落子，就是抱着这个目的。”
不论是藤泽秀行，还是武宫正树，尤其是后者，一时没能反应过来：
竟然还能这么解释？
第442章 您家还挺大的……
几个世纪前，伽利略创造出科学研究方法，探究了一个又一个现象，总结出领先时代的理论。
现象依旧是那个现象，可一旦采用不同的思维和方法，得到的结论自然也会不同。
藤泽秀行产生了一丝明悟：
或许是他的思绪还囿于旧有框架，这才导致认知的偏差。
他想到了部分棋手对于‘千原流’的诟病，大部分还是在抱怨其模式难以复制，即便学会了‘空角点三三’‘小目二间跳’‘开局肩冲’等招式，该下不过还是会下不过，充其量只是多了一种选择而已。
千原浩志摆了几个不同的棋形，孜孜不倦地进行着讲解。
武宫正树认真听着，不时也会提出疑问。
间歇的时候，藤泽秀行突然开口问道：
“千原，你打算什么时候归纳一下你的‘千原流’理论？”
听到这句话，千原浩志怔了一下，紧接着想起了集英社的出版事项，估计了一下时间，这才说道：
“明年上半年，我将会出版一本书，如果您感兴趣的话，到时会提前送您一本。”
“那就多谢了。”藤泽秀行笑呵呵地说道。
讨论就此结束，三人告别：
“千原，明天我会来现场的，你可要加油啊！”
“我会的，藤泽前辈！”
……
当千原浩志回到家时，已经到了傍晚，没过多久，森野梨乃跑了过来：
“师父，桜姐姐呢？”
她左顾右看，没看见人。
“已经回大阪了。”千原浩志躺在沙发上，满足地叹了口气。
对他而言，与人见面可比下棋累多了，今天可是见了不少人。
“什么，回去了？”顿时，森野梨乃嘟起了小嘴，“我还想和桜姐姐多聊会儿呢。”
千原浩志坐了起来，先是瞥了她一眼，然后倒了一杯水，喝了一口才说道：
“桜还要上学，哪有时间一直待在这里。”
森野梨乃似乎又嘟囔了几句，不过片刻之后，她就转移了注意力：
“师父，明天天元战的最后一场也要开始了吧，嘿嘿，又是一个头衔！”
千原浩志纠正道：
“也不一定是最后一场，别高兴得太早。”
作为旁人，森野梨乃却比他这个当局者还要自信：
“师父，都已经2：0了，谁都看得出来，林海峰前辈不是您的对手！”
她哼着小曲，心情极为愉悦：
有这样的师父，虽然是研究会里的新人，但她俨然已经成为地位最高的几位棋手之一。
……
翌日下午，东京都的一家高级旅馆内，一名五十多岁的男子放下手中的棋子，语气颓然地说了一句：
“我认输了。”
对面的千原浩志低声道：
“林前辈，抱歉。”
“无需道歉，各凭本事罢了。”直到这时，林海峰才发现自己已然浑身湿透，对千原说道，“抱歉，我先离场了。”
说着，也不理会门外的记者，直接离开。
而千原浩志需要接受《东京新闻》的采访……
电视上的主持人极为兴奋地说道：
“历时数月，千原老师终于拿下第19期‘天元’头衔！这是千原老师的第2个头衔！并且他才17岁，和王座战相同，再次刷新该头衔的最小年龄记录！这简直就是奇迹……
“虽说林海峰老师有些遗憾，但他在此之前已经连霸五届，已然获得荣誉头衔，这也算是不幸中的万幸吧……”
……
本届天元战，冠军奖金将有1400万日圆，加上王座战的奖金，即便扣除税额，以及棋院的抽成，也已经让千原的账户余额膨胀到将近三千万。
而‘目黑青砚台’的那栋公寓，贷款手续也即将完成。
当参加完天元战的庆宴后，森野梨乃跟着他一起回到了春海寮。
两人一前一后栽倒在沙发上。
过了半晌，千原浩志突然说道：
“我可能马上就要搬出春海寮了。”
森野梨乃从沙发上爬了起来，有些诧异道：
“师父，你前些天不才刚刚谈贷款吗？这么快吗？”
千原浩志“嗯”了一声：
“银行对我做了背景调查，加上酒井前辈愿意为我做担保，审批的速度很快。”
当银行得知他在棋界的地位时，甚至连接待他的人都换了。
当然，他相信前些天刚刚存入银行的近1500万日圆也起到了关键作用。
一时间，森野梨乃有些沉默，过了几秒，她才发出声音：
“那我怎么办？”
当初，她正是因为千原，才会搬到这里。
千原浩志思忖片刻，这才说道：
“你马上就要入段考了，按照现在的习惯，弟子一旦成为职业棋手，就代表着可以出师了，所以……”
“我不要！”森野梨乃当然知道他想要说什么，立刻拒绝道。
千原浩志有些无语：
“你父母不是在东京有住处吗？你完全可以回去啊！”
“我才不要回去呢！”森野梨乃有些生气地说道，“况且小安都已经三段了，不是还住在赵治勋前辈的家里吗？”
“情况不一样，他才13岁……”
“可我也才14岁呀！”
“他是男孩子……”
“女孩子怎么了？师父又不是变态！”
……
面对伶牙俐齿的弟子，千原浩志脸部的肌肉抽了抽，只好问道：
“你想怎么样？”
森野梨乃立刻露出灿烂的笑容：
“师父，那个，听说你家还挺大的？”
“你想住进来？”千原浩志一眼就看出了她的心思，直接说道，“想都别想，没准备你的房间。”
当然，真实情况还是那句话——‘男女有别’，不然她的母亲也不会安排两位女佣和她同住。
顿时，森野梨乃的眼圈瞬间红了，抹了抹眼底，有些哽咽道：
“我听说别家的弟子都是住在师父家里的，春海寮的房间小，我不怪您，可是您都换了房子，竟然还不让我住进来，呜呜……”
千原浩志不为所动。
“……没想到你是这样的师父……平日里故意针对我也就算了，可现在……现在……”
千原浩志眉头微皱。
“……我真是看错您了，没想到您是这样一个始乱终弃的人，不但蹂躏我，还……”
“停下吧，”千原浩志终于开口，要是再不开口，还不知道能听到什么内容，“你打一个电话给你母亲吧，要是她同意，我勉强可以同意。”
“耶！”顷刻间，森野梨乃从沙发上跳了起来，再看脸上，哪还有伤心的样子。
第443章 搬家与邀请
12月，对于千原而言，是一个忙碌的月份。
各类重要的比赛都扎堆在这个月份，而且他还需要准备搬家事宜。
事实上，按照银行的想法，是打算在年后将房子交给他。
不过，千原浩志本人准备在新房子过年，说了之后，对方虽然有些为难，最终还是将钥匙交给了他。
至于威廉先生，在这里待了两天，就离开了曰本。
关于新网站的细则，主要还是矢口干夫在和他谈。
两天下来，已经确定了先期测试的各项内容。
对于威廉而言，主要是提供技术支持，即新网站的构建和维护；而千原这一方，主要是负责测试计划的展开，包括与棋院的联系等工作。
东京，一处名为‘目黑青砚台’的高级公寓。
千原浩志指挥着搬家公司的员工，将各类物品放在合适的位置。
对于原公寓的装修，他并没有做太多改变，只是将有些房间的布局改了一下而已。
“千原先生，这是最后一件箱子！”领头的搬运工人冲他说道。
千原浩志点了点头：
“我知道了，多谢你们了。”
对方的服务态度很不错，恭敬地说了一声“多谢惠顾”，这才率着手下的人离开。
关上门，终于，千原浩志不再按捺内心的激动，发出一声欢呼。
看着有些空旷的房子，他充满了自豪感：
这是他此生中的第一个房子，也是真正意义上的第一个家。
去年五月，当他从一片血红的浴缸中爬出来的时候，哪会想到：
不过仅仅一年半，他竟然在东京拥有自己的房产？
兴奋了一阵后，他再次回到现实，收拾房间可不是一件轻松活……
正当他挥汗如水的时候，电话铃声响起。
“您好，这里是千原家。”千原浩志接起话筒道。
“千原，怎么，在忙着吗？”对面响起了酒井崇之的声音。
“是，刚刚搬到新家。”千原浩志的声音难掩喜悦，接着问道，“怎么了，有什么事吗？”
酒井崇之“嗯”了一声：
“的确有事，今天韩国棋院的人将会过来，棋院的意思是让你也来机场迎接。”
这一周，富士通杯剩下的比赛将会在东京举办，而上次的四强当中，有两位韩国棋手，即曹李师徒。
“我？”
“当然，你要是有事就算了。”
千原浩志有些迟疑地说道：
“倒是没事，可是为什么要我过去？”
酒井崇之笑呵呵地说道：
“大概是应付那群媒体吧，毕竟你现在也算是棋院的招牌。”
“我明白了，我现在就过去吗？”千原浩志问道。
“不用，你现在在新家吧，我派人来接你……”
……
一个小时后，曰本棋院一行人来到东京国际机场，领头的人只是酒井崇之。
千原浩志微微蹙眉：
上次他们去韩国的时候，对方好歹还派了一位理事，而酒井崇之虽说是前理事，但有了一个‘前’字，意义就大不一样。
这显然不是疏忽，毕竟按照曰本棋院以往的表现看，这种表面工夫，绝对不会出差错。
那么原因只有一个：
对于韩国棋院，他们还是有些看不上的。
千原浩志并没有兴趣为韩国棋院打抱不平，默默地跟在酒井身后。
而酒井崇之却对着他小声说道：
“其实，叫你过来并不是棋院的意思，而是我的想法。”
千原浩志微微一愣，问道：
“为什么？”
“加上一个你，再加上我这个‘前’理事，和我们去韩国相比，应该不算失礼吧。”酒井崇之就如同洞悉了他的想法一般，为他解释道。
但千原浩志知道，这并非是对方洞悉了他的想法，而是酒井崇之本身就是一个严苛的老人，尤其是在这种细节上，更是容不得一丝差错。
“傲慢啊！”看着窗外的停机坪，酒井崇之叹息道。
听到这里，千原浩志突然想起上次对方所说，韩国棋院甚至专门为他成立了一个研究小组。
想起后世韩国棋界对曰本棋界的压制，或许这份傲慢，也是促成结果的主要原因吧。
大约又等待了半个小时，目标飞机终于降落。
几分钟后，千原浩志见到了几张熟悉的面孔，包括刚见面就紧紧盯着他的李昌民。
韩国棋院的领队是他们的理事，而令千原有些意外的是，上次为他服务的翻译卢秀炫同样来了曰本。
“千原老师，又见面了。”对方微笑着说道。
千原浩志同样回以微笑：
“欢迎来到东京。”
“这可不是我第一次来东京，我大学还是在这里上的呢……”
就在此时，人群里的李昌民忽然走上前来，招呼了一声。
而卢秀炫立刻恢复到工作状态，翻译道：
“你好，千原初段，恭喜你刚刚拿下‘王座’和‘天元’头衔。”
千原浩志说了一声“谢谢”，然后看着这位大他一岁的天才棋手，眼神深邃，说话时的态度极为认真，和之前相比并未有什么变化。
他继续说道：
“尤其是您和藤泽前辈的那场对局，那种‘宇宙流’，我还是第一次见。如果方便的话，您能抽一个时间吗？”
一旁的曹熏哲注意到弟子这边的情况，当听到弟子的这句话，不由地有些意外：
这孩子从小几乎不和同龄人交流，总喜欢自己一个人研究，没想到居然会主动邀请别人？
千原浩志听到对方的邀请后，欣然同意：
“好，我们可以找一个时间，一起展开讨论……”
而酒井崇之和对方寒暄一阵之后，几人开始向机场外走去。
下榻的酒店同样位于千代田区，距离曰本棋院并不远。
分别之后，千原浩志跟着酒井前往棋院。
路上，酒井崇之说道：
“怎么，和李昌民聊了什么？”
“就是约了一个时间，一起讨论围棋。”千原浩志回答道。
“讨论围棋啊，”酒井崇之感叹一句，“这是好事，你们都是年轻棋手，还拥有日韩两国的顶尖棋力，多交流交流也好。”
说着，目光望向车窗外，不知在想些什么。
第444章 名人战的准备
由于已经和藤泽、武宫二人探讨过，因此和李昌民交流时，很是轻车熟路。
不过，算上翻译所用的时间，还是花了两个小时。
而千原浩志终于得知了李昌民来东京的原因：
“明天，我国的文化大臣将会来日访问，我也是其中之一，正好趁着今天提前过来了。”
看对方的样子，明显是有些抗拒这类活动。
“对了，”李昌民从棋盘上抬起头，看向千原，问道，“我记得后天就是你和小林前辈的比赛吧？”
千原浩志“嗯”了一声。
后天，将是名人战决赛七番棋的第1局，他作为挑战者，将会挑战现任‘名人’小林光一。
“届时，我一定会请求曰本棋院，允许我现场观赛！”难得，李昌民的脸色显现出些许兴奋。
千原浩志笑着说道：
“那可不轻松，你可要做好准备。”
两日制比赛，一天8小时，两天就是16个小时。
对于他而言，跨度如此之长的对局，还从未经历过。
……
“这么说，师父你还是初体验？”
目黑青砚台1203室，森野梨乃一边参观公寓，一边说道。
千原浩志险些眼前一黑，也不顾身后的女佣，敲了一下她的脑袋：
“说得都是什么话，要说‘第一次’就好好说！”
森野梨乃有些委屈地揉了揉被敲的位置，嘴里不知在嘀咕着什么。
千原浩志也不管她，而是问道：
“这么说，你母亲没同意你搬过来？”
听到这句话，森野梨乃的嘴简直都要翘到天上去了：
“哼，和我说了好多，反正就是不准我直接住到这里……”
千原浩志则暗自松了口气。
“师父，我感觉你似乎很开心，是我的错觉吗？”森野梨乃忽然问道。
“不是。”千原浩志直截了当地说道。
“哦，不！”森野梨乃捂住胸口，夸张地倒在了他刚买的沙发上，做出一副悲痛欲绝的样子。
对此，千原浩志早已习惯，因此显得无动于衷。
“师父，你也太狠心了吧。”森野梨乃拍了拍身上的裙子，立刻若无其事地站了起来。
“你有这副才能，不去演戏实在是曰本影视业的损失。”千原浩志感叹了一句。
而这家伙却还洋洋自得地表示：
“我只想凭借自己的才能立足于这个社会，而不是自己的美貌！”
千原浩志看着她稚气未脱的脸庞，语气认真道：
“后半句话，再过五年，你再说出来吧，至于现在的你——”
他故意在此停顿了一下，发出呵呵笑声，嘲讽意味十足：
“还不配！”
一瞬间，森野梨乃彷佛猫炸毛了一般，挥舞着‘爪子’朝他冲过来。
不过，千原浩志只是伸出手，就将她挡在了接触范围之外。
浪费了一分钟后，森野梨乃总算知道自己的攻击只是徒然，只好收回‘爪子’。
但她可没打算放弃报复，冲着千原说道：
“师父，你还不知道吧，你隔壁的1201室是对外出租的！”
“呵，我知道。”千原浩志知道她的心思，继续说道，“不过我已经打听过了，不仅是1201，这栋公寓楼的所有房间，都已经住人了。”
森野梨乃叉着腰，扬起脑袋，说道：
“那您可能还不知道，今天下午的时候，准确来说，就在两个小时前，您的邻居、包括原房主，都已经同意将房子转租给我了！”
千原浩志不禁抽动了两下脸颊，但看对方信誓旦旦的模样，显然不像说谎。
他将目光投向后面站着的两位女佣。
其中一位开口道：
“是的，千原先生，假如快的话，两天后我们就能搬过来。”
千原浩志忍不住翻了个白眼。
森野梨乃顿时觉得自己获得了胜利：
“师父，想要甩掉我，除非曰本本土沉没！”
千原浩志冷笑一声：
“那建议你去看看电影，万事皆有可能……”
师徒俩的拌嘴也算是日常，两名女佣毫不意外，面带微笑地看着这一幕。
……
次日上午，千原浩志果然在电视上看到韩国的文化部长访日的消息，人群里还站着一个格格不入的年轻棋手。
这时，电话铃声响起。
他拿起话筒，答应一声，随后关上电视，打理整齐后，走到了楼下。
一辆汽车已经停在大楼门口，款式很熟悉，正是曰本棋院定制的政务车。
副驾驶处的车窗滑了下来，露出了白织秘书的脸：
“千原老师，我已经提前联系过了，现在就去吧。”
“麻烦你了。”千原浩志道谢。
这是双方昨天约定好的，说来也是巧合，在曰本棋院接待韩国代表团时，对方偶然得知他还没有和服。
而名人战决赛，按照百年来的传统，必须穿着和服比赛。
于是，作为他的专职秘书，白织秘书当仁不让，主动提出陪他去购置衣裳。
上车之后，副驾驶的白织主动说道：
“那家裁缝铺在东京一带很有名气，原本是定制的服饰最为出色，不过您明天就要比赛了，定制肯定来不及了，只能先买一套应急了。”
汽车开始发动。
令千原有些意外的是，路途并不远，大约只花了二十分钟，就在新宿的一条街道停下。
千原浩志看着眼前的街道，有些不敢相信这是新宿的景象，街道狭小整洁，随处可见的木制建筑显示出这里的古朴。
他身旁的白织秘书轻声说道：
“裁缝铺就在里面，我们进去吧。”
说着，率先一步，在前面领路。
千原浩志跟在后面，五分钟之后，来到一间店铺前。
站在门口，就可以看到一件件用以展示的和服，男女款式都有，风格各有不同。
店主是一位年龄颇大的老妇人，显然早就认识白织，打了一个招呼后，看向千原，说道：
“这位就是本次的客人吗？”
白织秘书让开身子，说道：
“是，千原老师马上就要参加棋界地位最高的比赛，所以请您务必挑出一套合适的和服！”
老妇人点了点头：
“我知道了，既然是参加这种比赛，肯定是要庄重风格的，我马上找出适合你的几套，你自己来挑吧！”
第445章 小林与礼子
晚间，千原浩志给西辻道场打了一个电话，先和桜聊了一会儿，接着是西辻麻衣：
“真羡慕啊，能在东京拥有一套自己的房子！”
千原浩志调侃道：
“你不也有一座道场吗？况且这座公寓是贷款买的，房产证和地权证都在银行那儿呢。”
话筒里依旧是一副羡慕的语气：
“那不一样，那可是东京哎！哪是我这种乡下道场能比的？”
“你这话要是被某些大阪人听见了，可有你的好果子吃！”
西辻道场位于大阪市区，可不是在乡下。
西辻麻衣打了声哈哈，忽然问道：
“对了，听你那边的动静，新一哥还没来找你？”
千原浩志不禁一怔，问道：
“新一哥来找我？”
“是啊，今天下午他去了东京，还找我要了你的地址……”
话音刚落，门铃声响起。
显然，电话那头的西辻麻衣也听到了这个声音，笑着说道：
“肯定是新一哥了，那我先挂电话了！”
说着，不等他反应，话筒里就传来短促的‘嘟、嘟’声。
千原浩志摇了摇头，放下话筒，从猫眼向外看，果然是久利新一！
门开——
“哈哈，千原！”刚一见面，对方就给了他一个大大的拥抱。
两人分开后，千原浩志一边为对方拿拖鞋，一边问道：
“新一哥，你怎么过来了？”
“和原来的公寓相比，这栋公寓大了不少啊！”久利新一先是感叹了一句，随后才将四处乱瞟的目光定在千原身上，说道，“明天是名人战七番棋的第一局，我过来看看你状态怎么样？”
“那你觉得怎么样？”为他倒了一杯水，千原浩志坐在了他的对面。
“既然能问出这种话，说明至少你的心态还不错。”久利新一立刻给出了自己的答案。
千原浩志微笑以对，又问道：
“对了，你这次过来，是参加nec杯的吗？”
12月下旬，nec快棋赛将会开一个头，更多比赛将会在明年1月进行。
久利新一倒是没否认：
“这也是一方面原因，不过主要还是曰本围棋频道的邀请，你和小林前辈的对局将会由我讲解。”
千原浩志回忆片刻，如果他没有记错的话，这已经是第8次由对方讲解他的对局了。
若说不是有意为之，老天都不会信。
“那还真是辛苦你了。”
一天8小时，持续两天，这讲解可不轻松。
久利新一自嘲道：
“或许就是看中我年轻吧，毕竟要是那些五六十岁的职业高段讲解，就算是弄出了医疗事故也不意外。”
千原浩志当然不相信他的说法：
电视台挑讲解员，可都是有讲究的，而对方显然是少数了解‘千原流’的职业高段，这才是主要考量。
两人聊了一个小时之后，久利新一以不打扰他休息为理由，提出告辞。
看着电梯指示灯缓缓下降，他的心思很复杂：
千原似乎还是那个‘千原’，又似乎不再是那个‘千原’。
或许他本人并没有察觉到，但久利新一却无时无刻不在想到：
‘这一切的发生，仅仅才一年多而已……’
走出电梯，来到公寓楼下，他抬头看去，12层灯火通明。
这‘光’并非是灯光，而是来自一个17岁的少年！
……
翌晨，东京都的小林宅邸内，小林光一即将出门，门外是曰本棋院安排的车辆。
其夫人礼子拥抱了一下丈夫，说了一声“加油”。
小林光一颔首道：
“有夫人的助威，我一定会的！”
夫妻俩尽管相差13岁，但感情甚笃，堪称曰本棋界的神仙眷侣，给门外等候的人狠狠撒了把狗粮。
礼子夫人最后整理了一下丈夫的衣领，似乎为了缓解其情绪，说道：
“你这段时间的状态，倒是让我想起了当年在道场的时候，你、大竹、治勋他们几个也经常这样……”
“赵师兄就算了，他当时可是常常偷懒，时常被岳父大人教训。”小林光一笑着纠正，随后又说道，“不过那段时间多亏有你，不但要照顾我们，还得教我们下棋，要说最累的人，其实还是你……”
门外，曰本棋院的接送人员看着再次陷入‘恩爱模式’的夫妻俩，有些尴尬地清了清嗓子，小声道：
“小林老师，我们该出发了。”
“嗯，我知道了。”
小林光一踏出家门，回头看向妻子，郑重说道：
“今天，我一定会留下一张不留遗憾的棋谱！”
礼子夫人点了点头，眼圈似乎有些泛红：
“嗯，你快去吧！”
……
韩国代表团的下榻酒店，李昌民早早起床，洗漱期间，却听到了敲门声。
开门后，却发现敲门者是他的师父曹熏哲。
“您怎么这么早就过来了？”刚问出口，李昌民立刻想起了自己的目的，于是问道，“师父，您也要去现场看千原浩志的比赛？”
曹熏哲摆了摆手，走进他的房间，并说道：
“8个小时，看看电视还好，要是在现场观赛，我可没你们年轻人那样的精力。”
“那师父您……”
不等他说完，对方先一步问道：
“你和千原浩志讨论的具体内容，已经传回国内了吗？”
李昌民“嗯”了一声：
“昨晚刚刚传回去。”
目前，韩国棋界有一个不成文的规定，凡是在国际赛场上遇到了新招式，一定要传回棋院本部，经过研究之后，再决定是否推广。
而千原浩志更是其中的一个特殊存在，不然也不会专门成立一个‘千原研究室’。
曹熏哲颔首道：
“那就好。”
接着又说道：
“你不懂日语，出门的时候，记得把翻译带上。”
李昌民说了声“是”，还是问道：
“您真的不去现场吗？我昨天已经问过曰本棋院了，他们愿意提供方便。”
他知道师父对于千原浩志的兴趣，其实并不比他低，绝不会被什么精力原因而推辞。
曹熏哲拍了拍弟子的肩膀，笑着说道：
“你一个人过去吧，我今天还有些私事。”
听到这句话，李昌民虽然有些好奇，但他并非乐于探究长辈**的人，只好答应一声，准备离开。
第446章 对局与墓园
1993年12月20日，周一，第18期名人战决赛第1局正式打响。
“千原老师，好了吗？”
目黑青砚台1203室，3人等候在客厅，都是曰本棋院的工作人员，其中的白织秘书冲着紧闭的门喊道。
几秒之后，吱呀一声，房门打开。
千原浩志走了出来，身上穿着玄青色的和服，几乎看不见花纹等装饰。
啪！
白织秘书轻击双掌，笑着说道：
“千原老师，很适合你呢！”
千原浩志说了一声“谢谢”，收拾了下自己的物品，对几人说道：
“那我们现在就走吧。”
……
今天的比赛地点位于东京的全日空饭店，距离目黑区并不远，大约花了半个小时，就抵达了目的地。
千原浩志下车，饭店门口已经聚集了一大群人，既有棋迷，也有记者。
在保安等人的护送下，他得以顺利地进入饭店。
“人真多啊！”冲进饭店大厅后，千原浩志不由地感叹道。
一旁的白织秘书笑着说道：
“那是当然，‘名人’可是一个历史悠久的头衔，在棋界的地位非比寻常，再加上您是对局一方，能引起这样的关注也不算意外。”
千原浩志点了点头，又整理了一下衣服，问道：
“小林前辈已经过来了吗？”
白织秘书朝身边的人低声问了一句，随后朝他回答道：
“十分钟前就已经抵达了。”
千原浩志看了一眼时间，正好是8点半：
“那带我去对局室吧。”
不过，一分钟后，当他来到对局室时，并没有看见今天的对手，反而看到了藤泽秀行！
他坐在棋桌旁边的方桌边，鼻梁上架着一副眼镜，正在浏览手上的报纸。
“藤泽老师，千原老师到了……”他身边的青年低声提醒道。
藤泽秀行这才抬起头，一边摘下眼镜，一边站了起来：
“千原，你来了！”
千原浩志迎了上去，好奇道：
“前辈，您怎么在这里？”
藤泽秀行哈哈笑道：
“你看了这场面还不明白吗？”
他指了指身后的方桌，那是裁判和记录员所用的桌子，横亘在棋桌旁边。
千原浩志看向他身后，一男一女，显然只能是记录员，于是颔首道：
“我想我大概明白了。”
藤泽秀行拍了拍他的肩膀：
“报名这个位置的人还真是不少，也多亏我死皮赖脸，这才拿下！
“怎么样，千原，感觉如何？”
“嗯，很不错。”千原浩志作出回答，环顾四周，并没有看见小林，又问了一句。
藤泽秀行随口说道：
“小林嘛，正在休息室里，怎么，赛前有话想说？”
千原浩志摇了摇头。
“你啊，”藤泽秀行轻拍了下他的后背，叹息道，“年轻人就应该多些激情，你这暮气沉沉的，简直比我这老头子还老头子！”
对方也不是第一次这么说他了，千原浩志熟练地应付过去。
“对了，”藤泽秀行朝他说道，“李昌民那小子也过来了，应该已经在附近找了一个房间。”
千原浩志倒不意外：
若是他碰到这种比赛，同样不会无动于衷。
几分钟后，小林光一终于来到对局室。
几人招呼之后，时间也已经到了8点45分，两名棋手坐在了棋桌两边。
电视直播即将开始，藤泽秀行也回到了自己的位置上。
这时，对面的小林光一突然开口道：
“千原君，今天的这场对局，请务必全力以赴！”
听到这句略显严肃的话，千原浩志郑重道：
“当然，每一场对局我都会全力以赴！”
小林光一明显停顿了一下，这才说道：
“希望如此。”
千原浩志有些奇怪。
而小林光一则不由地想到上次对方在韩国的最后一场对局：
中盘的那个失误，在他这种级别的棋手中，着实有些不应该。
8点50分，摄像机开启。
8点55分，藤泽秀行站了起来，开始进行例行程序。
……
与此同时，东京的一处墓园内。
一个中年人坐在一块墓碑前，斟了一杯酒，放在祭台前，而旁边还摆了一些点心。
天高云淡，冷风已经有些刺骨，而他却坐在碑前久久无言。
十分钟后，他才发出声音，先是叹了口气，之后才说道：
“师父，时间真快啊，这已经是你离开后的第21个年头了。你可不要怪弟子不能经常来看你，我毕竟住在韩国，不如在东京方便……
“你也别怪吴师兄和桥本师兄，他们的年纪都大了，尤其是桥本师兄，听说最近的身体状况不容乐观，看过您之后，我再去看看他的情况……
“我之前和您说过我的那位弟子，现在和他下，我是越来越力不从心了。今年他已经拿到韩国国内的12个头衔，我只剩下最后4个头衔了，估计到了明年，大概会一个不剩吧。您说，这么优秀的弟子，我都不知道该高兴、还是该沮丧……
“对了，应该还没人和您说过吧？今年——不，应该是去年下半年，曰本出现了一个天才棋手，名叫‘千原浩志’。他的天才，您绝对想不到，出来时就是顶尖棋手的水平，这么说也不准确，他比现今的顶尖棋手，棋力还要高一截，今天就有他的比赛，是曰本国内的名人战……”
说着说着，曹熏哲突然沉默，良久之后，又是一声叹息：
“我对不起您，如果不是我的缘故，您肯定能见证到现在……”
他端起酒杯，晶莹的酒液如同一条丝线，浇在了墓碑前的石龟上。
他的师父是曰本的围棋名宿濑越宪作，1972年，在他回国服役一年后，自杀而亡。
尽管也有说其师是受到好友川端康成自杀的影响，但曹熏哲明白，自己同样是其中一根分量不轻的‘稻草’。
因此，这二十几年来，每当想到师父的时候，他的心都会被愧疚充斥。
风势变得大了一些，墓园里人影寥寥，光秃秃的树枝、冰冷的石头，都是灰色调，显得异常寂寞。
曹熏哲又倒了一杯酒，随后仰身靠在石碑上，深深吸了口气，这才说道：
“对于千原浩志的对局，您应该很感兴趣吧？真希望您能活到现在啊……”
第447章 名人战ing…
东京都港区，棋魂杂志社。
矢口干夫捏了捏眉心，顺手拿起桌上已经冷了的咖啡，喝了一口，继续投入工作。
“矢口，怎么，不关注一下社长的比赛吗？”不知什么时候，竹口良平出现在他的身边。
矢口干夫头也不抬，直接说道：
“反正是两日制的比赛，晚上关注一下就可以了。”
现在，作为杂志社实际上的负责人，他不但要负责《棋魂》的编辑统筹工作，还需要和远在大洋彼岸的威廉等人联系，商讨新网站的工作，简直忙得不可开交。
竹口良平赞同地点了点头：
“的确，时间是有些长，小林九段在开局的时候就长考了四十多分钟，这一天8小时，也不是什么人都有时间的。”
听到这句话，矢口干夫总算是瞥了他一眼：
“你小子不会在工作的时候还偷偷看比赛吧？”
“这怎么会呢？”竹口良平脸色一僵，“社里还有四位后辈，我好歹也算是前辈，怎么会做出这种丢脸的事呢？”
说着，发出尴尬的笑声。
过了一会儿，矢口干夫将对方讨要的文件全部交给他时，突然问道：
“现在的局势怎么样？”
竹口良平想都没想，脱口而出道：
“开局还看不出什么，不过总体上看，还是社长更主动一些！”
话音刚落，他猛地一怔，意识到失言，假装没看到矢口投来的目光。
而矢口干夫则瞪了他一眼，告诫道：
“今天的工作一定要完成，不然的话，今年过年咱们俩也不用回去了！”
“呃，哈哈，那是当然……”竹口良平摸了摸后脑，急忙离开了这里。
矢口干夫的目光重新回到手头的工作，不过还是愣神了几秒：
是社长更主动吗？
……
电视上的久利新一正在讲解战局：
“……千原初段选择白6高挂……黑11、白12都走在高位，看得出来两人的气势都很足……黑13点三三，哈哈，看来经历了这一年，‘开局点三三’已经被几乎所有的顶尖棋手所接受……”
全日空饭店，对局室附近的研究室，李昌民默默调低了电视声音。
他身前是一张棋盘，而对面则坐着一个中年人。
“赵前辈，您觉得小林九段有机会吗？”他开口问道。
棋桌另一边是赵治勋，在他进入这间研究室不久，对方也走了进来。
由于都是出身韩国，因此对方同样会韩语，倒是没有交流上的障碍。
赵治勋思忖片刻，缓缓说道：
“说实话，虽然现在还看不出什么，谈胜负什么的还为时过早，可千原的话，我实在想不到有谁可以击败他……”
关于这一点，李昌民深有感触，毕竟不久前，他才在自己最擅长的领域输给了对方。
尽管有一些韩国媒体依旧还在嘴硬，认为既然千原曾经中过他的陷阱，说明他的实力并不弱于千原。
可唯有他这个局中人才明白对方的可怕之处，甚至他产生了和大部分曰本媒体一样的怀疑：
那个陷阱，对方真的没看出来吗？
李昌民的性子偏稳重，却不代表他没有年轻人的心气，作为只相差一岁的同代棋手，他又怎么会服气？
于是问道：
“可是，您不是击败过他一次吗？”
赵治勋回想起争夺碁圣挑战权的那场对局，感叹道：
“是啊，也就赢过那么一次，还是利用他当时的缺陷，可在那之后，千原唯一的缺陷也消失了。”
之后，两人又遭遇多次，无一例外，都是以他的失败告终。
李昌民不再说话。
而屏幕上的棋盘又落下了多枚棋子，白22拆左边大场，黑25选择上边，白26点一下……
赵治勋抓起一枚白子，落在左下区域，随后说道：
“就比如这第28手的‘飞压’，可以看出千原极强的大局观，若是他刚刚入段的那两个月，可不见得会这么下。”
李昌民的目光顺着对方的手指看了过去：
仅仅只下了14手，就已经勾勒出基本的局面。
的确，即便是在韩国棋院看来，碁圣挑战权的那一战，也是‘千原流’产生变化的一个分界点。
战斗的魄力依旧十足，大局层次更加明晰，既不像曰本围棋，也不像韩国围棋。
有人说，千原的风格和他有些类似，但李昌民本人并不认可这一点。
只说一点，若是他在确定优势的情况下，后期遭遇战斗，都会尽量避免，即便是损失一些目数也在所不惜。
在他眼中，胜十目和胜半目并没有区别。
而千原绝对会迎上去，基本做不到屠龙，也绝对会撕咬下几片肉。
……
“大家看，黑29投入右边后，白30‘镇头’，这可是相当强悍的一手！很有千原初段的个人风格！而黑31则选择迂回，白32寸步不让，做出鲸吞的姿态！哈哈，不愧是千原初段……”
大阪的渡边居酒屋，众观众随着电视上棋局的变化，不时发出“哟”的惊呼。
“老板，再来一杯啤酒！”
“知道了！”作为老板的渡边先生答应一声，一边翻动着烤架上的烤物，一边开玩笑似地抱怨道，“也真有你们的，几分钟、十几分钟、甚至几十分钟才下一手，你们还能看得这么津津有味！”
一个老头笑着说道：
“反正大家都是退休老头，平时也没什么事干，一起看看比赛也不错，更何况是千原老师的第一场名人战！要是不看，以后肯定会后悔吧？”
其他人纷纷附和，店内充满了快活的气息。
渡边先生则看向电视，棋盘角落还有一块区域，分别是棋手的现场画面。
他的关注重点自然是千原浩志，对方穿着一身玄青色的和服，正襟危坐，静静地思索盘面上的局势。
‘围棋的魔力还真是大啊！’
他情不自禁地想到了去年，当他得知这小子会围棋的时候，非得和对方较量，还出了一次丑。
现在想想，颇有些恍如隔世的感觉。
居酒屋内，众人还在激烈地讨论着，不时有酒杯碰撞的声音，而比赛还在继续……
第448章 过早的失利！
黑33落下，藤泽秀行站起身，宣布到了休息时间。
然而，不论是小林光一，还是千原浩志，都似乎是没有听到一般，继续保持着刚才的动作。
“千原老师……”
“小林老师……”
经由两名记录员的提醒，对弈双方才总算回过神来。
千原浩志率先清醒，立刻反应过来：
“已经到了休息时间了吗？”
“是，千原老师。”
而他对面的小林光一依旧拧巴着眉头，紧紧盯着棋盘，显示出极为惊人的专注力。
十几秒过后，对方才抬起头，但依旧是那副沉浸其中的表情：
“嗯，我知道了。”
声音就如同梦呓一般，但他还是站起身，向休息室走去。
千原浩志在旁边叫了一声：
“小林前辈……”
不过，对方的脚步未有丝毫停顿。
一旁的藤泽秀行拍了拍他的肩膀，说道：
“他还在想着对局的事呢，听不到你说话。”
说着，他看向对方的背影，呢喃道：
“这种状态的小林，真是好久不见了啊！”
白织秘书已经进入对局室，朝几人招呼一声，然后冲千原说道：
“千原老师，我带您去对局室。”
千原浩志说了声“好”，然后对藤泽说道：
“前辈，那我去吃饭了。”
藤泽秀行笑呵呵地说道：
“去吧去吧，记得多吃一些，对了，休息时间只有一个小时，可别像牛之滨一样睡过头了！”
对方所说的牛之滨，全名叫做牛之滨撮雄，隶属于关西棋院，属于曰本棋界的中流砥柱，诸多一流、超一流棋士都曾是他的手下败将。
而藤泽秀行调侃的事，则是指13年前——1980年的那场天元挑战权争夺战，对方吃完晚饭后，居然在休息室里睡着了。
由于棋手并没有随身携带通讯设备，谁也没有发现正在紧张比赛的棋手会跑去睡觉，从而因为用时耗尽，导致输棋。
“不会的，您放心好了。”千原浩志答应一声，随后跟着白织秘书来到附近的休息室。
午餐由全日空饭店提供，他看着菜单，考虑到下午还有5个小时，于是点了三人份的饭量。
饭毕，还剩下半个小时，白织秘书收拾餐具的同时，说道：
“你休息一会儿，二十分钟后，我再来提醒您。”
……
下午1点，比赛再次开始。
千原浩志思考片刻，落下了第34手。
直到白38‘贴下’，他的打算已经昭然若揭，显然是准备将右边全部据为己有。
黑39、白40，交换；
黑41‘立下’，白42‘补’得稳健；
黑43继续骚扰，白44用强；
……
当看到第49手时，讲解室中的久利新一叹息道：
“这一手一下，显然，黑棋是准备放弃这一块了，那么右边的这三枚黑子基本可以宣布阵亡……”
果不其然，一分钟后，白50‘贴住’，黑棋损失三子。
千原浩志初步奠定优势！
……
研究室的赵治勋感叹道：
“千原的开局，还是一如既往的强大啊！”
李昌民盯着棋盘，想起了棋院的千原研究室曾经得出的一个结论：
面对千原，千万不能让他开局就获得优势，否则的话，这开局也就意味着终局！
“小林，就算是你也……”
忽然，他听到对面的赵治勋似乎说了一些什么，可语气太过含糊，并没有听清。
棋局依然在进行中。
白50这一手之后，小林光一陷入长考，半个多小时后，才落下第51手，是很大的一手棋。
仅仅两分钟后，千原浩志落下第52手，同样是一手不小的棋。
赵治勋将棋子落在相对应的位置，忽地目光一凝：
这一手旨在守住左下角，落下之后，却总感觉棋局的变数小了。
而目前的局势却是对白棋有利！
变数小了，对黑棋可不是一个好消息。
果然，小林光一再次陷入长考，不过这次只花了二十分钟，落下了极为犀利的53手。
……
小林府邸中，其夫人礼子正坐在客厅里织围巾，而电视上正在播放名人战的直播。
“……白54同样选择强硬应对，对小林九段而言，若是不想出好办法，这样下去，局势不容乐观……”
听到分析，她眉头微微皱起，突然，感到手指一痛。
低头看去，殷红的血珠从指尖冒了出来。
她连忙将手指放进嘴里，而眼睛则盯向电视。
她出身于围棋世家，虽然结婚之后，一直尽心当一个全职太太，但早在1968年，她就已经是一名职业六段，棋力当然不差。
看了一会儿，担忧之情渐渐升起。
丈夫这几个月来的努力她都看在眼里，自然希望努力能得到回报。
——围棋之神呐，请帮帮小林君吧！
“咳咳……”
蓦地，她捂着胸口，咳嗽了几声，可心里却还在祈祷。
……
镜头前，久利新一依旧在履行着自己的职责：
“……黑57、59都选择实空啊，可看起来还是有些勉强，小林前辈应该另作打算才是……”
可是，十五分钟后，看到第61、63手，尤其是后一手时，他有些吃惊，但顾念到小林光一是前辈，还是委婉道：
“小林前辈这么下，是以为右边还能走出什么来吧？可现实情况是……”
不等他回答，千原浩志随后的第64手已经代替他说出了答案：
白64‘粘上’，黑棋在上方损失惨重。
“即便是业余水准，应该也能看出来，小林前辈一直执着于右边这一块区域，的确是有些失算了……”
……
对局室内，当看到第64手时，小林光一心头一震，产生了一丝不祥预感。
他闭上眼睛，干涩的眼珠得到些许滋润之后，才又睁开。
右半区域的情况很不利，堪称不利到极点，还有补救的办法吗？
他迅速扫过棋盘的各个区域，竭力计算，一个不行，再算下一个。
这几十年的围棋生涯，令他锻炼出一颗大心脏。
即便是这样的局面，他依旧在寻找翻盘的希望。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小林光一迟迟没有落子，显然，他再次陷入了长考状态。
第449章 中腹，最后的希望！
坐在一边的藤泽秀行看着对弈双方，主要还是看小林光一。
他的额头上尽是汗水，和服的衣襟处也是一片濡湿，显然压力极大。
而且，他面对的可不仅仅是场上不利的局势……藤泽秀行看向双方的计时器。
现在已经是下午5点，还有1个小时，今天的比赛就将结束。
而黑方已经用了将近6个小时，白方却仅仅只用了1个小时出头一些。
即便是比赛用时，小林光一也处于绝对的不利局面！
这时，藤泽秀行忽然想到：
貌似千原这小子自入段以来，还没有在哪一场对局中，有过超过10分钟的长考吧？
终于，又是十分钟过去，小林光一总算落下第65手。
……
下午6点，名人战第一天的对局结束，双方止于第72手。
藤泽秀行取来封棋所用的纸笔，递给了小林光一。
照理来说，他这种经验的棋手，即便是封棋，也会有一定考量，但今天显然并没有。
小林光一写完第73手，将纸张交给了藤泽，随后对千原说道：
“明天再会！”
“是。”千原浩志答应了一声。
而小林光一则跟着棋院的工作人员，走出对局室。
“小林老师，您走错了，住处不在这边……”他身边的人并不敢大声，毕竟今天的局面摆在那里，要是被骂一顿，可真是无妄之灾。
不过小林光一却并非那样的人，只是微微一愣，然后说道：
“我家离这里并不远，今晚就回去住吧。”
“是，我明白了，我现在就去准备车……”
……
而面对白织的询问，千原浩志则选择住在饭店。
说起来，刚刚对局将要结束的时候，还发生了一件小插曲。
由于今天的对局有8个小时，而中午又休息了1个小时，导致‘算路巅峰’在将近5点半的时候，时间耗尽。
幸好局面已经清晰，对方又陷入长考，他才有惊无险地度过了这最后的半个小时。
当然，以他的耗时优势，就算浪费掉这半个小时，也不会有什么。
“千原老师，现在就去吃晚饭吗？”前方领路的白织询问道。
服务半年多，她早就清楚了对方的习惯：
若对手是中低段或是一般的高段棋手，他的饥饿程度还算正常；可一旦是那些顶尖棋士，饥饿感就显得十分迫切了。
不出她所料，千原浩志立刻回了一声“好”。
……
当李昌民回到酒店的时候，已经是晚上7点半，曹熏哲也刚刚回来。
刚一见面，他朝弟子问道：
“怎么样，明天还过去吗？要是去的话，就一起吧……”
不过，李昌民却摇了摇头。
曹熏哲立即意识到原因：
“是谁占据了优势？”
李昌民抬起头，看向大门外的夜空，轻声道：
“千原浩志。”
曹熏哲倒不惊讶，同时想到：
既然弟子都说不用看接下来的比赛，说明局势已经到了几乎没什么悬念的地步。
他不由地有些好奇，身为棋手，对棋谱的冲动立刻涌上心头，于是对弟子说道：
“昌民，我们回房间，你把今天的比赛给我复盘一遍！”
听到这句话，李昌民原本迈向餐厅的步子一收，只好跟着师父上楼。
……
今天，不仅是身处现场的赵治勋、藤泽秀行，还有大竹英雄、加藤正夫、武宫正树、林海峰……几乎所有曰本的顶尖棋手，都在关注这场对局。
“什么？才下到72手，就到了这样的局面？”
所有人在看到棋谱的一刹那，都发出类似的惊呼声。
同时身兼‘棋圣’‘名人’两个头衔，小林光一在曰本棋界的地位不容小觑。
虽然并未有人公开发表，但许多棋手其实都希望小林能够战胜千原，为曰本的顶尖棋手、为传统棋道保留最后一丝念想。
可今天的这场对局，却无情地打破了他们的幻想。
今夜难眠，除了棋手，自然就数那些棋类相关的媒体了。
有些媒体甚至已经准备好了‘千原获胜’的稿件，只等明天的结果出来，立刻刊登。
而身处全日空饭店的千原浩志，早在晚上9点，就已经上床休息，现在正睡得极为香甜。
……
翌日，千原浩志和小林光一再次在对局室相聚。
一旁的藤泽秀行拿出昨天的封棋所用的信封，拆开之后，指出了第73手，并朝小林确认。
“是。”
对局继续，计时器有规律的声音再次响起。
千原浩志思考了两分钟，落下了第74手。
……
讲解室的久利新一看到现场传来的画面，将最新一手放在了棋盘上，开始说道：
“这一手之后，白棋的优势已经十分明显了。当然，也不能说小林九段毫无机会，但机会已经十分渺茫……
“黑棋选择了‘托’，对于目前的局势，这一手显然并不能起到太大作用，而接下来白棋选择安全运转……
“白82已经相当于胜利宣言了，小林九段能带来奇迹吗……”
电视机前也有不少小林光一的拥趸，毕竟他制霸曰本棋界多年，长期把持着‘棋圣’‘名人’两个非同一般的头衔。
此时，这些人尽皆内心复杂。
他们当然希望‘奇迹’，可冰冷的现实却又告诉他们，这‘奇迹’又是多么的不切实际。
‘那可是千原浩志，有人在这种局势下还翻盘成功过吗？’
他们扪心自问，知道答案是‘没有’。
可身为拥趸的心却又让他们隐隐期待着这个不切实际的想法。
……
而全日空饭店的对局室里，或许是时间所迫，又或许是心态产生了变化，相较于昨天，今天小林光一的速度快了不少。
快的话基本上是一两分钟，慢的话也控制在十分钟内。
他还未放弃，他又怎能放弃？
想起今早妻子的嘱咐，小林光一变得无比坚定！
随后，黑87、黑89，接连两手试应手，不过都无功而返。
目前来看，他的唯一希望只有一个——
小林光一看向中腹，若是围空围得好的话，未必没有翻盘的希望。
这是最后的机会！
哒！
棋子落下，若空谷之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