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6章 再提‘大手合’
八月，不管是在棋院还是棋迷眼中，千原浩志就像是吃了兴奋剂一般，疯狂地参加比赛。
并且，他参加的比赛显然经过了刻意挑选，都有一个特点：
赛程很短！
正因为此，这个月，千原浩志的赛事安排十分密集，几乎每天都有比赛。
“我输了。”
棋盘对面的对手懊丧地低下了头。
千原浩志颔首道：
“多谢赐教。”
说着，站了起来，整理好自己的东西后，向门外走去。
这时，他注意到一个男人朝他走来，并认出了对方的身份——
是酒井崇之的秘书。
“千原老师，酒井理事请您去办公室。”
听到邀请，千原浩志也不意外，一边跟着他，一边说道：
“说了是什么事吗？”
这位秘书摇了摇头，但面色犹疑，一秒过后还是说了一个信息：
“菊田理事长曾经打来了一个电话，可能和这件事有关。”
千原浩志点了点头。
说起来，他和曰本棋院的这位理事长，并没有见过几次，双方也不算熟悉。
如果真的是对方找他，他一时半会儿还真的想不到是什么原因。
又上了两层，两人来到目的地。
咚咚咚。
“进来吧。”
里面传出了酒井崇之的声音。
打开门，秘书说道：
“理事，千原老师来了——”
不过，随即他就看到办公室里坐着的另外一人。
“菊田理事长！”他连忙招呼一声。
千原浩志跟在他的身后。
因为已经有了心理预期，对菊田彻的出现，并没有感到意外。
他先朝酒井崇之问候了一声，才看向这位理事长，客气地说道：
“理事长，中午好。”
菊田彻的个头不高，但眉毛很粗，面容坚毅，让人不敢轻视。
对于任何一位能给棋院带来巨额收入的棋手，他都无比敬重，因此站了起来，回应道：
“千原老师，中午好。”
对方对他的称呼，倒是让他有些意外：
由于年龄的缘故，除了和他相熟的人直接称姓之外，有一些资历比较深的棋手，或称他‘千原初段’，或是‘千原棋手’，很少有人会放下面子，称他为‘老师’。
更何况是曰本棋院的院长。
办公室里的人并不知道他的所想。
酒井崇之吩咐一声。
秘书先生走了出去，并带上了门。
酒井崇之为他倒了一杯水，并解释道：
“找你的并不是我，而是菊田理事长。”
随之，千原浩志的目光看向对方，并问道：
“理事长，你找我是有什么事吗？”
菊田彻并没有直接回答，而是问起了他上午的比赛。
千原浩志也没有着急，一一作答。
菊田彻感叹一声，道：
“今年的新锐淘汰赛大概也没有悬念了吧。”
千原浩志并没有接话。
虽然他也是这么想的，但总不能说出来。
这时，菊田彻抬起头，语气郑重了几分：
“千原老师，虽然棋手报名哪场比赛，是棋手的个人自由，但作为棋院，我希望你能空出一些时间。”
千原浩志并没有立刻询问原因，而是说道：
“理事长，您就别叫我‘老师’了，有些奇怪……”
一个花甲之年的老者，称他为‘老师’，让他极为别扭。
菊田彻显然也没料到对方会冒出这么一句，不过转瞬就反应过来，笑了起来，道：
“我虽然忝为曰本棋院的院长，但围棋段位也只有业余水平，对于你们这些职业棋手，尤其是你这种水平的棋手，称作‘老师’也是应有之理。”
不过，一旁的酒井崇之倒是帮忙说了一句：
“理事长，你还是别为难千原了，不然就和我一样的叫法吧。”
见千原的态度坚定，最终，菊田彻还是改口。
“所以，您刚刚说让我空出时间，是有什么事情吗？”
千原浩志回到了刚才的话题。
菊田彻则是看了他一眼，说道：
“千原……君，自从入段以来，你就参加过一次大手合，是不是也应该恢复大手合的对局了？”
千原浩志皱起眉头：
对于大手合，他一直都是回避的态度，倒也谈不上抵制。
只是他实在是看不上那一局两千日圆的比赛。
有这时间，多参加几场职业赛事，五千、一万的对局费不香吗？
“不参加大手合，是会有什么问题吗？”
他对这方面知道的并不算详细，因此如果真的会产生某些后果的话，他也不介意每个月意思一下。
不过，对方的否定，让他彻底放下心来。
于是，千原浩志摊开手，有些无奈道：
“理事长，不是我不想参加大手合，而是我几乎每天都有比赛，实在是抽不出时间。”
另外两人心里腹诽：
这些比赛，不都是你报名的吗？
他们都清楚，这只是对方不想恢复大手合的借口罢了。
酒井崇之开口道：
“千原，在这一点上，理事长说得没错，的确，大手合不能长期停下来，你现在才初段，难道一辈子都不打算升段了吗？”
千原浩志倒是真的这么想，不过没有一辈子这么夸张，至少在今年，他并没有升段的想法。
或者说，对于他而言，段位只是他参加职业赛事的准入门槛，够用就行。
见他一副不置可否的态度，两位老人对视一眼，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菊田彻轻轻咳嗽一声，道：
“千原君，富士通杯的选拔赛快开始了，你知道吧？”
千原浩志“嗯”了一声，道：
“我正打算报名。”
目前，除去正在筹办的赛事，世界棋坛只有三项国际比赛，分别是应氏杯、东洋证券杯、富士通杯。
而曰本的富士通杯，每个国家都有一定数量的名额：
中国棋院是按照成绩排名，决定参赛棋手；
韩国棋院是半指派半选拔；
曰本的两大棋院则完全采取选拔制，只要能够通过，就能获得参赛资格。
菊田彻眼前一亮，思忖片刻，才说道：
“千原君，以你的棋力，必然能拿到资格，事实上，棋院也希望你能参加今年的富士通杯，不过……”
一分钟后，千原浩志算是听明白了：
有人嫌他的段位太低，怕他在国际场合上，丢了曰本棋院的脸面！
第317章 千原的优缺点
对方的态度很和缓，即便是身为棋院的理事长，也没有摆出颐指气使的态度。
“……所以，我们希望你能尽快恢复大手合。当然，在大手合的赛程安排上，我们也会做出配合。
“富士通杯的本赛是从十月开始，决赛更是到明年，只要在明年上半年，你能升到二段，相信棋院内部的异议就会少很多。
“千原君，你的看法如何？”
菊田彻面露微笑地看着他，等待他做出回应。
在对方到来之前，菊田彻曾和酒井崇之讨论过这孩子，并获知对方虽然待人客气，但在有些方面，却表现得极为固执。
因此，他并非很有信心。
千原浩志沉默不语：
按照对方刚才的说法，这件事显然已经在理事会议上讨论过的，而且基本上所有理事、监事都表达了赞同。
这其中就包括了酒井崇之。
他有些为难：
若是按照他之前的规划，今年剩下的时间，他的精力会主要放在天元战、王座战、nec快棋赛。
他曾经拜托过白织小姐，拿到了往年这些赛事的赛程，并以自己挺进决赛为前提，已经决定了接下来半年的任务。
即便如此，因为他是从预选赛开始参赛，导致天元战和王座战的赛程依旧可能产生冲突。
但这两场头衔战，他必须要拿下其中一场！
早在几个月前，他就定下了今年的目标：
拿到一个头衔！
而9月开始的名人战，因为是超慢棋的缘故，他并没有做过高的期待，重点都放在天元战和王座战上。
富士通杯的参赛，他也是早就决定好的。
不过和大多数曰本的棋手一样，他只是抱着参与的态度，外加对李昌民的兴趣，重视程度自然是往后排的。
一旦如理事长所说，要在明年上半年升到二段，那每周至少要参加一次大手合吧？
而这，必将回打乱他原本的规划！
——要改变计划吗？
千原浩志看向身边的酒井崇之。
老人笑呵呵地说道：
“千原，虽然我也同意理事长的看法，但无论你做出什么决定，我都会尊重。”
听到这句话，千原浩志轻轻吐了口气，目光回到菊田的身上，说道：
“理事长，我在这段时间的赛程安排，你应该知道吧？”
菊田彻点了点头。
千原浩志继续说道：
“那我就好解释多了，在接下来的几个月，我恐怕比现在轻松不了多少……”
接着，他将自己的安排，大致说了一遍。
最后，他的语气略带歉意，道：
“对于大手合，暂时我恐怕还不能恢复，实在抱歉了。”
菊田彻张了张嘴，却又不知道该说什么。
目前的尴尬情况是：
千原浩志并非是被围棋之外的事分心，相反，他对棋赛的参与热情，单从赛程的密集程度上来看，曰本国内没有一位棋手能比得上。
当然，撇去头衔战、大型快棋赛事不说，他参加的多数比赛都是单败淘汰制，只要输一场，他的时间必将会空出来不少。
可有这样的人吗？
即便是有，又能有多少呢？
菊田彻想起了赵治勋、小林光一，但千原的那些比赛，大部分都是规模较小的赛事，那两位哪会看得上？
以棋院的立场而言，并没有权力干预棋手应该参加哪些比赛，最多只能是建议。
这种‘建议’，对于大部分棋手来说，可能还有些作用，但对于千原浩志这种级别的棋手，真的只是可听可不听的建议了。
“千原君，冒昧地问一句。”
“你说。”
菊田彻的脸上露出了苦笑，道：
“之前有关你抵制大手合的传闻，是真的吗？”
随着大手合对局费的缩减，几个月过去，的确有一部分棋手不再参加大手合，或是将频率降到很低。
但效果也是立竿见影：
棋院的赤字，比预期缓解了许多。
千原浩志的面色并无变化。
论迹不论心，他这样的行为，无论他怎么说，在外人看来，肯定是在抵制大手合。
结果上看，也的确如此。
可要是承认，那就是另外一回事了。
“我并没有抵制大手合，当然，大手合的对局费的确有些低，甚至不如一般职业赛事的一场对局费，这也是其中一个重要原因。可要是说我在抵制，只能说是无稽之谈。”
对于这样的说法，菊田彻不置可否。
他叹了口气，站起身来。
作为理事长，他的事情同样不少，既然事情没有谈妥，他也无意再留下来。
“千原君，不论怎么说，尽快升段，也是身为一名职业棋手的正职，等你空闲了，就尽早恢复大手合吧。”
千原浩志颔首道：
“是，我会的。”
菊田彻告辞后，办公室内只剩下了两人。
酒井崇之看了他几秒，并没有再提大手合的事，而是问道：
“千原，刚才听你提到王座战、天元战，怎么，对马上到来的名人战没什么想法吗？”
对方对待他亦师亦友，自然没什么好瞒的，千原浩志坦诚了自己的想法。
酒井崇之喃喃道：
“王座战和天元战，都是抱着夺冠的念头去的吗？”
他思索了几秒，才开口道：
“你这样的心态倒也不错，要论激烈程度的话，作为仅次于棋圣战的头衔战，名人战肯定会更胜一筹。对你而言，王座和天元的机会的确会更大一些。只是——”
顿了顿，酒井崇之看着他调侃道：
“在这件事上，你倒是深谙‘退让’之道，很不错，吸取了上次的教训。”
千原浩志微微一愣，但随即反应过来，脸上同样是一派轻松之色，纠正道：
“酒井老师，这可不是‘退让’，而是我根据自身特点所做的安排而已。”
他的围棋有两个优点，一个缺点：
优点是超越时代的理念、因‘算路巅峰’而产生的快棋优势，缺点则是官子功夫还比较薄弱。
因此，挑选比赛的时候，他选择的条件只有两个：
快棋战，以及常规用时控制在五个小时以下的赛事。
正是由于这样的筛选条件，从八月初到八月下旬，他连胜至今。
第318章 目标与惩罚
回到家之后，千原浩志躺在床上，惬意地放松了身子。
他心念一动，唤出了系统面板：
‘身体素质’是3.3，而‘剩余棋魂点数’则是45000点。
这是他特意留下的点数，四万点为基准线，以防出现像上次一样的特殊情况，需要先于‘身体素质’升级技能。
当然，若是可以，他并不想这么做。
这样的行为，和在钢丝上行走并没有区别，万一在最胜负最关键的时刻，他并没有忍住，代价则是他今后的潜力。
看了一眼提升境界所需要的百万点数，他只是感慨了一会儿，就关闭了面板……
下午，森野梨乃来到他这里。
最近一段时间，千原浩志教导她的时间大幅减少，绝大多数时候都是依靠她自己练习。
“师父，今天上午，我遇见了小安……”
小安自然就是安井宏明。
“嗯，怎么了？”
见她一副支支吾吾的样子，千原浩志瞥了她一眼，随口道：
“那家伙和你告白了？”
森野梨乃：“……”
她有些难以理解师父的脑回路，嗔怪道：
“您想什么呢？再说了，我14岁，他才13岁，我可是比他大！”
千原浩志调侃道：
“十三、四岁，不就是初中生的年纪吗？初中生谈恋爱的可不是大有人在？”
“重点不是这个……”
“重点是你比他大？你不喜欢年纪小的？”
森野梨乃深深吸了口气，按捺住自己的怒火，不断地在心里告诫自己：
‘这是我选的师父，不能生气；这是我选的师父，不能……’
连续重复了五遍之后，她抬起头，露出明媚的笑容，道：
“师父，和表白无关哟，他只是向我提出了一个建议。”
千原浩志问道：
“什么建议？”
见话题总算回归正轨，森野梨乃松了口气，接着说道：
“师父，你打算举办研究会吗？”
千原浩志反问道：
“提议的是这事？”
举办研究会，的确是一些中高段棋手常干的事，也是获取外快的途径之一。
几个月前，三泽孝康曾经邀请他加入赵治勋的研究会，不过被他拒绝了。
而现在，以他目前的赛程，更没有时间加入或举办所谓的研究会。
然而，森野梨乃却摇了摇脑袋，说道：
“不是，小安是邀请我去赵治勋研究会……”
“去就去呗，”千原浩志毫不犹豫地同意了，并继续道，“最近几个月，我大概都不会有多少空闲时间，赵前辈的研究会嘛，水平还不错，有一些还是职业棋手，正好适合你。”
森野梨乃叫了一声：
“师父，你同意了？”
千原浩志笑着说道：
“当然，你要是为难，不想当面拒绝安井，就说我不同意吧。”
森野梨乃连忙回答道：
“不是，我想去！”
说实话，自从成为千原的弟子以来，她自我感觉自己的棋力应该有所提升，但缺乏实战，一直都没有什么实感。
而加入研究会，显然是一个评估自我的好方式。
千原浩志点了点头，又说道：
“加入别人的研究会我并没有意见，但怎么说你也是我的弟子。”
森野梨乃看向千原：
这也是她之前的顾虑，毕竟自己的师父就是一位超一流棋手，加入其他超一流棋手的研究会，不明真相的人难免会说闲话。
“嗯，我之前和你说过，我今年的目标是拿下一个头衔，而你今年的目标，就在刚刚，我已经确定了。”
千原浩志沉声道：
“年底之前，在赵治勋研究会里，你必须要拿到积分第一！”
他之前曾经多次去过赵治勋研究会，知道他们每天都会有实战训练，而对局双方的输赢，都会被统计，并以积分的形式表现出来。
“积分第一？”
森野梨乃的小脸有些迟疑，问道：
“师父，能透露一下，小安的实力在里面能排到第几吗？”
千原浩志回忆了几秒：
不得不说，棋手的记忆力还是不错的。
他根据之前和三泽孝康聊天时透露的信息，大致估计道：
“安井的话，能排在前6名吧。”
森野梨乃小脸一苦：
过往她和安井宏明的战绩，并没有占据明显优势。
而所谓的‘排在前6名’，自然不能理解为第1、2名，应该就是在5、6、7名左右。
突然，她意识到一个极为关键的地方，连忙问道：
“师父，他们的积分统计周期是多久？不会是一年吧？”
要是一年的话，现在都已经快9月了，她就算实力再强，逢局必胜，恐怕也拿不了第一。
千原浩志摊开手，道：
“要是一年的话，只能怪你自己运气不好了。”
听到这句话，森野梨乃明白，显然师父也不知道研究会实战积分的统计周期。
看到对方毫无责任的样子，她翻了一个白眼。
“对了，你要是完不成的话，还会有惩罚措施。”
千原浩志再次开口，停顿了一秒，继续道：
“具体是什么惩罚措施，到时候再说吧。”
森野梨乃哀嚎一声。
……
八月下旬，千原浩志拿下了新锐赛的冠军，获得了100万的冠军奖金。
当然，要是扣除棋院的抽成以及税金的话，到手只有80余万日圆。
再加上这个月的对局费，八月的收入则妥妥地超过百万。
千原浩志不由地感慨：
果然，只要不懒的话，职业棋士的收入，绝对是曰本最高的那一小撮。
不过，对象仅限于他。
而在八月剩下的日子里，碁圣战的第四场比赛也开始打响。
碁圣战决赛是五局三胜制，而在前三场比赛中，赵治勋取得了两胜的成绩，目前占据优势。
他只要再胜一场，小林光一就将失去碁圣头衔。
而这两位师出同门的顶尖棋手，不只是这些年，而是已经纠缠了半辈子的对手。
因此，他们的比赛，极为引人注目！
“……今天的这场比赛，究竟是谁胜谁负，依旧留有悬念！
“虽然在前三局，赵九段率先获得优势，但我们可以看到，面对棋风发生变化的老对手，小林九段同样不弱，两场输了的棋局，目数差都在两目之内！
“接下来，到底是赵治勋九段一鼓作气，拿下比赛，还是小林九段咬住比分，战至平手，还请继续锁定本频道……”
第319章 ‘相爱相杀’的对手
碁圣战决赛第四局，比赛地点位于爱知县名古屋市市的一间寺庙。
曰本棋院中部总本部就坐落在这里。
在相关人员的带领下，参与比赛的两位棋手——赵治勋、小林光一依次走进寺庙后院的对局室。
两人落座。
距离比赛还有一段时间，小林光一看着这位和自己纠缠了半辈子的老对手。
对方虽然小他四岁，却比他早入门三年，所以按辈分来说，对方还是他的师兄。
小林光一回想起刚刚入木谷道场那一会儿——
当时，作为人人称羡的神童，所有人都认为对方比自己更具天才，而自己则靠着勤勉与努力，早对方半年入段，最初的起跑也因此领先半步。
此后，则开启了两人长达三十余年的‘恩怨情仇’。
依稀间，小林光一记起了1977年的新人王战……
……
“我记得很清楚，昭和52年，那时候新人王战才是第二期，决赛双方就是这两位……”
酒井崇之的办公室里，两人坐在沙发上，身前是一台电视机，上面正播放着名古屋传来的直播画面。
老人继续介绍着：
“……当时，小林九段已经坐拥天元，而赵九段则头顶王座，那一届的新人王战可真是精彩啊，两位头衔拥有者争夺年轻棋手的专利‘新人王’，真是大大提高了比赛的档次，直到现在再也没有出现过这样的盛况！
“不过，那次赵九段接连输两场，输掉了大局……”
千原浩志一边盯着电视，一边听着老人的讲述。
他会到对方的办公室看比赛，纯属偶然，但有一点倒是很令他满意：
理事办公室的电视屏，可比他家里的大多了！
“……在那之后，赵九段一飞冲天，连夺本因坊、名人、十段，称霸棋界！那段时期，可谓是赵九段最强悍的时代，即便是小林九段，也不能与之抗衡，更别提其他棋手了……”
千原浩志并没有察觉到，在老人说这段话的时候，他的情绪有些低落。
酒井崇之回忆起那个时代，除了赵治勋威压一方之外，小林光一、加藤正夫、大竹英雄等其他超一流棋手，同样压得其他棋手喘不过气。
和‘六超’同处一个时代，是他们这一代棋手的悲哀，可不是说说而已。
十几年前，他渐渐淡出赛场，投身棋院的行政工作，除了家庭变故之外，未必没有这方面的原因。
——看不到未来，还有什么比这更绝望吗？
伴随老人进一步的阐述，这对师兄弟的几十年来的‘恩怨’展现在千原的面前：
1982年，在第37期本因坊循环圈中，小林光一以全胜战绩杀出，赵、小林两人第一次在棋界之巅的七番棋大战中碰撞出耀眼火花！
然而，信心满满的小林却在2比1领先的大好局面下，被赵连扳三局，从而落败。
三年之后，小林卷土重来，剑指赵治勋已经连霸五届的名人头衔。
而这一次，他终于以四胜三负的成绩，堂堂正正地击碎了赵治勋六连霸之梦。
小林光一，终于在三十三岁的时候，追上了师弟的矫健步伐！
次年，围棋史上最为惊心动魄的‘轮椅上的决斗’也于彼时上演。
棋圣战决赛前，卫冕者赵治勋遭遇车祸，但他凭借着顽强毅力，与最强对手小林大战六局，终究还是精力不济，以2比4的比分，含恨败退。
至此，‘小林时代’拉开序幕。
但是，即便是在失尽桂冠、身心俱疲的低谷时期，赵治勋依旧不可小觑。
仅在第二年，他就觅得复仇良机：
在第13期天元战决赛中，面对卫冕者小林光一的最后一局，他以半目险胜，最终以二连败后三连胜的成绩，完成了大逆转。
也正是这场比赛，赵治勋登基天元，同时成为包揽七大棋战满贯的第一人，创造了棋界历史！
而随后数年，他夺得十段、本因坊，又失去天元、十段。
最让人印象深刻的自然是最近这三年的本因坊之战，即1990年至1992年间，小林光一连续三年兵临城下，意图夺走赵治勋仅剩的本因坊头衔。
但每一次，他都迸发出强大的力量，在局面极为落后的时候，扳回比分，获得胜利：
第45期，一胜三负后三连胜；
第46期，二连败后四连胜；
第47期，三连败后四连胜！
连续三年的本因坊激战，似双雄斗法的最**，处于守势的赵治勋以三连胜的结果，完全奠定了自己‘七番棋魔鬼’的地位！
所以说，这场比赛，会成为赵治勋反击的号角吗？
不仅是千原浩志、酒井崇之在关注，此时，全曰本的棋迷也坐在电视机前，等待比赛开始。
……
“社长、社长，我们电视台的收视率又破纪录了！”
“你说什么？”
“社长，收视率破纪录了，上次龙星战决赛创造的记录！”
“哈哈哈……”
曰本围棋频道的社长冈本光正坐在办公室里，看向墙上悬挂着的电视，笑得极为豪放：
“果然不愧是长期把持曰本棋界王座的老对手，看来大家都很关注他们的比赛结果啊！”
一旁的秘书小声地提醒道：
“社长，现任王座是藤泽棋圣……”
冈本光正双眼一瞪，道：
“比喻不懂吗？我指的又不是头衔！还有，你还站在这里干什么？还有什么要汇报的吗？”
“呃，没有了……”
“那还不赶快回去工作！”
……
名古屋市的对局室中，小林光一看了一眼时间，还剩五分钟。
五分钟后，这场关键之战就将拉开拉开序幕。
能不能有第五局，就要看这一局的比赛结果了！
蓦地，他想起了之前本因坊战的较量，连续三期，他都是率先取得优势，再遭翻盘。
而这一次，双方遭遇的局面颠倒，反而是他处在了极为危险的劣势：
所以，若是命运真的有所谓惯性的话，他能就势翻盘吗？
小林光一的眼神十分坚定：
身为棋手，他对自己有着绝对的信心，这是‘棋圣’‘名人’‘碁圣’三大头衔拥有者的从容！
第320章 赌约
曰本围棋史上的三大神童，赵治勋正是其中之一。
而小林光一并非‘天才型’棋手，他能获得如今的成就，和他数十年如一日的勤勉是分不开关系的。
因此，大部分人更喜欢后者。
毕竟，对于一般人而言，‘天才’总是遥远的，而小林光一用自己的成绩证明：
即便面对‘天才’，只要不放弃，持续不断地努力，终有一日，也能收获到属于自己的成功。
然而，当‘天才’的努力程度与之持平、乃至超过的时候，‘一般人’还能创造奇迹吗？
当然，能成为职业棋士，还是超一流水平的顶尖棋士，自然不可能是‘一般人’。
只是相对赵治勋而言，小林光一的天赋的确有所不如。
而在这些年，赵治勋一直在默默蛰伏，磨练自己的棋力。
而去年八月则是一个契机！
当看到那手‘三三’、以及后续变化的时候，他本能地察觉到这个变化的潜力！
一番研究之后，在应氏杯上，他终究没有忍住，在大竹英雄面前用出了这个定式。
效果极佳！
而九月与‘本因坊26世’在igs上的对局，又见到了‘小目二间跳’的开局，这才让他下定决心：
摆脱棋力停滞多年的境况，千原浩志将是关键！
棋手有着各自的巅峰期。
自小林光一崛起以来，很多人都在说，他的巅峰期已经过去了。
但赵治勋岂能认同？
研究‘千原流’一年：
在上半年的比赛中，他基本上还是按照以往的风格，只有在一些不是太重要的对局，才会尝试；
而下半年，随着千原浩志革新了‘妖刀定式’‘大雪崩外拐定式’，他也开始展现自己在这一年的学习成果。
由‘不熟练’到‘熟练’，由‘尝试’到‘信手拈来’，赵治勋的围棋风格发生了极大变化。
而本来他就是以中盘搏杀闻名棋界，对于‘千原流’的适应，倒是无比顺畅。
赵治勋抬起头，看向这位与他纠缠了半辈子的对手。
对方同时也在看向他，目光里透着熊熊的战意。
对于这位大他四岁的师弟，在年轻的时候，由于两人的竞争十分激烈，关系并不算融洽。
即便到了现在，两人见面后，也只是点头示意。
不过……
今天的结局早已注定！
赵治勋的眼神似迸出火来，同样信心万丈。
之前的三局，他尝试了一些‘新’下法：
不属于千原，而是他自己的研究。
有些效果还不错，有些则没能达到他的预期，从而导致胜局赢的极少，甚至还输了一局。
但，他并不后悔！
经过之前的三局，赵治勋已经摸透了这位老对手的底细：
虽然对‘千原流’做了一定研究，但显然理解得还不够透彻，还是按照以往的风格在行棋。
这可不是他的对手！
主持这场比赛的裁判站了起来，开始按照例行流程，宣读比赛规则：
“……
“第18届碁圣战，决赛第四局，由卫冕者小林光一九段，对阵挑战者赵治勋九段！
“下面，比赛正式开始！”
赵治勋深吸一口：
今天，就是他对这位老对手反击的伊始！
……
比赛于下午两点打响，到五点半的时候，千原浩志从沙发上站了起来。
一旁的酒井崇之从电视上移开目光，问道：
“千原，你怎么了？”
千原浩志看了一眼屏幕上的棋盘，思考了近十分钟的小林光一再次落子，是第86手。
他喝完纸杯里的水，扔进了垃圾桶，告辞道：
“这场比赛的结果，我大概能猜出来了，已经用不着再看下去。”
酒井崇之饶有兴趣道：
“你已经知道比赛结果了？可这才刚刚进入中盘阶段，双方之前的争斗也只是浅尝辄止，局势还处于一片混沌，你是怎么判断出来的？”
他虽然远离赛场多年，但身为职业八段，眼力还是在的。
或许，单论棋力，他的确和千原相差巨大，但要说这份眼力，还不至于到‘对方已经知道结果，而自己却还一无所知，甚至未曾察觉到端倪’的地步。
在他看来，这场对局，目前两人还是五五分。
千原浩志并没有直接回答，而是说道：
“老师，你要是不信的话，我们打个赌吧，谁输了就请对方在你上次请我的那家料理店吃一顿，怎么样？”
对于那一家特供a5牛肉的料理店，自从吃过一次后，他可是印象深刻。
酒井崇之“哈哈”笑了两声，随即道：
“也好，听说你在这个月可是收入颇丰，请一顿a5牛肉也不算什么吧！”
不等千原出声，他继续道：
“嗯，我压赵九段赢！”
千原浩志刚想脱口而出的话猛地噎住，睁大了眼睛。
酒井崇之故意问道：
“怎么了，千原？”
千原浩志悻悻道：
“其实我也想要压赵前辈赢……”
酒井崇之的脸上露出揶揄的笑意，说道：
“千原，可是我先说的，你要压也只能压小林九段了。”
千原浩志看向电视：
屏幕上，短短两分钟，执黑的赵治勋又落下一手。
他是以治孤、中场搏杀见长，而对手小林光一则是以攻击锐利、形势判断准确闻名。
不过，两人似乎都下的极为谨慎，直到现在，都还没有爆发大的冲突。
“那我提前认输吧，老师，今晚我们就去践行赌约吧。”
他回忆起上次酒井崇之的账单，后来甚至还拿出了银行卡，顿时，不由地心疼起来：
今晚必须要大出血了！
听到他干脆了当的认输，酒井崇之反倒有些意外，问道：
“在我看来，目前的局面还是两分，你是怎么看出小林九段的败迹的？”
千原浩志不再卖关子，而是指着棋盘的左下角说道：
“这一块，刚刚、包括现在看来，双方都没有吃亏，对吧？”
酒井崇之的目光随着他手指的方向，看了过去，然后点了点头。
若不是他提起，他还注意不到这一块。
在他的眼中，这只是一个普通的定型罢了，并未看出特殊之处。
千原浩志却说道：
“这里应该会有一场劫争，而到了那时，大概就是胜负已定的时候了。”
第321章 遗产的第一继承人
足够优秀的棋手，在一方败迹还未显露时，就能先几手、乃至几十手发现。
这绝非是直觉超常，依靠的也不仅是眼力，还有足够强大的算力。
一个小时后，当看到双方果然在左下角下出了生死劫时，酒井崇之不由地感叹。
不过，虽然这个劫争是胜负的分界线，但关键还是在于之前在中腹的乱战。
显然，开劫之前，赵治勋已经取得了优势。
“……千原，你的预测真准啊！已经到了这个时候，小林九段迟迟不肯落子，大概是要认输了吧。”
酒井崇之一边拿着话筒，一边盯着电视说道。
而已在家中的千原浩志，吩咐客厅里的弟子打开电视，调至相应频道。
一张满布棋子的棋盘显现出来，显然已经到了后期。
千原浩志扫了一眼，就快就判断出白棋处于劣势。
黑棋大优！
的确，下到这个地步，就算官子收得再好，恐怕也很难捡勺。
更何况面对的是赵治勋，这些年来，还没听说过他在官子阶段出现过重大失误。
半分钟后，小林光一认输。
“唉，认输了！”
电话那头，酒井崇之显然也在关注着电视，随之叹了口气。
千原浩志则说道：
“是的，认输了。”
两人都明白：
虽然这未必代表一个时代的开始，但预示着一个时代的落幕，则是肯定的。
接着，酒井崇之又提了一嘴赌约的事情，不过明显是调侃的成分居多。
而千原浩志则是主动邀请，毕竟接受了对方一年多的照顾，请一次客也是应有之义。
见他竟然来真的，酒井崇之笑着拒绝了。
他知道千原的家庭情况，他和他妹妹的开支，全部都是其一力承担，哪会主动加重他的负担。
“千原，”酒井崇之沉吟片刻，然后说道，“大手合的事情，我会为你代为转圜，但到了明年，最好还是留出时间参加。毕竟，你这种级别的棋手，要是长期不参加，就算没有抵制的意思，别人未必会那么想。”
“我知道了，给您添麻烦了。”
这时，千原浩志有些羡慕赵治勋、小林光一等九段棋手，至少他们已经不需要再参加升段赛。
更不会因为不参加，而被人误解为是在释放某种态度。
酒井崇之也能理解：
甫一入段，就达到当世的顶尖水平，自有升段机制以来，这还是第一人！
既然有机会拿到赛事奖金，看不上大手合的对局费，还是被削减了的对局费，也是理所应当的事情。
挂断电话，回到客厅的时候，电视上正好在播放对赵治勋的采访。
而镜头也拍进了小林光一的背影，五秒之后，彻底消失在边缘，显得十分落寞。
“……赵老师，除去1986年的第11届，这是您第二次获得碁圣头衔，现在大家都说，您的时代又回来了……”
听到记者的吹捧，森野梨乃撇了撇小嘴，说道：
“什么嘛！师父，以你的战绩，接下来也会是‘千原时代’，怎么可能会是……”
不等她说出口，千原浩志就呵斥了一句，打断了她的话。
森野梨乃轻声嘟囔了一句。
而轮到赵治勋说话时，没想到他直接否认了记者的赞誉之词，盯着镜头，接着说道：
“围棋的新时代即将来临，但并非是我引领，是谁相信大家都有答案……”
森野梨乃欣喜地拉着千原的袖子，说道：
“师父，是在说你呢！”
千原浩志敷衍地点了点头。
而画面外的记者接口道：
“您说的是千原老师？”
赵治勋的语气严肃，沉声说道：
“我在今年下半年的对局，包括今天的这一场，大多数人应该已经发现了，我的行棋风格发生了巨大变化！
“当然，我可以毫不讳言地说，我学习的正是千原浩志！‘千原流’或许不是未来围棋的全部，但至少代表了未来的一个方向！
“我知道，对于‘千原流’，很多人都有疑虑，甚至有一种说法，说这偏离了围棋的主流！但我只想问一句——”
顿了顿，他的目光似有神芒，声音振聋发聩：
“自围棋诞生以来，围棋有过主流吗？
“对于任何新的理念，即便是存在漏洞的理念，都不应该存有偏见，更何况还是一个行之有效的新理念！
“千原初段，多谢你对围棋的贡献！”
记者似乎愣住了，一时没有接话。
直到摄影机后的人提醒，才按照流程，继续询问了几个问题。
电视上的采访结束。
森野梨乃的手指戳着侧额，疑惑道：
“师父，这是在为你说话吗？”
见电视上的主持人已经开始总结今天的对局，千原浩志随手关掉电视，说道：
“我和赵前辈的关系又不差，而且，这的确是围棋的未来！”
目前，即便他取得了如此骄人的成绩，依旧存在着质疑。
当然，质疑的不是他的成绩，而是他对旧有理念的摒弃，包括一些过去奉为圭臬的棋理。
比如，就在这个月，‘六超’之一的大竹英雄，还曾经公开批评过他对棋形美学的舍弃。
听到他的话，森野梨乃忍不住说道：
“师父，你也太有信心了吧？刚才赵治勋前辈也只是说，‘千原流’是未来的一种……”
千原浩志瞥了她一眼：
他当然有信心，他现在播撒出去的理念，可都是往后三十年的成果，早就经过了棋手和ai的共同检验。
“难道你不这么认为的吗？”
森野梨乃小嘴一抿，扬着头，说道：
“怎么可能？师父，我可是你的大弟子，‘千原流’的继承者！要是这算是您的遗产的话，我就是当之无愧的第一顺位继承人！”
千原浩志：“……”
他双指扣住，快速弹了一下对方的脑门。
这次毫不留情，用了八分力气。
顿时，森野梨乃缩回身子，龇牙咧嘴地捂着脑门。
委屈的情绪刚刚涌上心头，她还没有来得及发问，就听见师父叹了口气：
“挺好的女孩，可惜就是长了一张嘴……”
森野梨乃：“……”
第322章 任尔东西南北风
赵治勋以3比1的成绩，击败了宿敌小林光一，获得了第18期‘碁圣’头衔。
八月底的这场比赛，吸引了整个围棋界的目光。
而千原浩志也在关注这件事，不过相比媒体和其他人而言，他更关心的是碁圣战的奖金。
尽管碁圣战排在七大头衔战最末，但也有800万的奖金。
目前，他银行账户里也不过600余万元奖金，要是能获得这笔钱，即便扣除一部分，也足以令他的收入翻一番。
但也只能想想而已。
“……千原老师？”
千原浩志回过神来，点头道：
“嗯，我们继续吧。”
矢口干夫开始了下一个问题：
“千原老师，两天前，赵治勋老师获得了碁圣头衔，并在接受赛后采访的时候，提到了您……”
赵治勋和小林光一的宿命对决已经过去了两天，而前者当时所说的话，也引起了不小的波澜。
毕竟，以大竹英雄为首的一众棋士，就在这个月，公开表达过对‘千原流’开始风靡的不满。
这个时候说出这种话，素来看热闹不嫌大的记者们，纷纷认为这是对大竹等人的回应。
一时间，‘赵治勋力挺千原，不惜开罪往日师兄’‘美学棋士贬评千原流，出于公心还是私心’‘赵、大竹、千原，三人不得不说的故事’等诸如此类的标题，甚嚣尘上。
这一年来，千原浩志经历了多次风波，也明白一点：
对于这种情况，置之不理或是直面回应，都不对。
这个时候，亮明自己的态度即可。
——任尔千言万语，我亮出态度，怎么解读，就和我没关系了！
因此，当矢口干夫试探了一句后，千原浩志直接同意了他的请求。
采访的时间并不长，一个小时后，一切结束。
而千原浩志的态度，说得直接一些，就是：
所谓‘千原流’，他并不需要别人的认可，别人怎么想也和他无关。
但假如牵扯到他本人，棋手之间，就在棋盘上定胜负吧。
矢口干夫愣愣地看着笔记本上密密麻麻的记录：
对方话里行间的自信，似乎渗透进了纸里。
在旁人看来，似乎还有些狂妄？
但他知道，对方有这个资本，的确，棋手之间，千言万语不如一句话：
‘来一盘吧。’
“千原老师，给您添麻烦了！”
他站起身，准备告辞。
千原浩志则说道：
“毕竟每个月拿你们十五万日圆的工资，真让我不闻不问，我也做不到。
“这篇采访稿的话，你就按我的原话来，张扬一些也没有关系。”
矢口干夫有些迟疑，道：
“太张扬的话，会不会给您带来不好的影响？”
反对‘千原流’的棋手，都是业内的资深棋士，除了棋力，在各个方面，肯定都是他们占据优势。
“千原老师，我个人觉得，您在这段时间，可以低调一些，等您拿下一个头衔的时候，他们自然也就无话可说……”
千原浩志摇了摇头，道：
“他们针对的又不是我，和有没有头衔在身，并没有关系。”
反对的人多是年长的棋士，而‘千原流’的拥护者多是年轻棋士。
从此可见一斑：
年长者把持着棋界的大部分资源，除了大竹这种固守自身理念的棋士，说到底，大部分人还是利益之争。
变革，则意味着又一轮洗牌，利益的重新分配。
从千原浩志身上，他们看到了这种趋势。
当然，这也和曰本国内长期的保守化倾向有关。
“而且——”
千原浩志继续说道：
“你别忘了《围棋乐园》的主要受众，你之前不是说了吗？我在学生间的人气还不错，他们才是未来。”
矢口干夫恍然：
的确，记在笔记本上的这些话，在某些人听来，或许十分刺耳；但在学生的耳中，则代表着朝气与自信。
尤其在现在的社会背景下，即便是学生也感到了压力，很多人都将千原当成反抗权威的榜样。
在对方临出门的时候，千原浩志笑着问道：
“对了，《围棋乐园》出到第3期了吧？销售情况怎么样？”
矢口干夫则是回答道：
“第3期已经出了，马上就要出第4期了，销量的话，下一期应该能破八千册！”
“一期八千册？”
千原浩志不由地咋舌：
《围棋乐园》可是半月刊，要知道，一个月万册销量的杂志，别说是专业杂志，就算是综合杂志，也只有《周刊文春》等少数刊物能做到。
矢口干夫神情微微一怔，接着苦笑道：
“千原老师，你误会了，是从第1期加到第4期，预估会有八千册销量。一期八千册，即便是我们的主刊都没能做到……”
千原浩志丝毫不觉得尴尬，说道：
“一期八千册么？放心好了，只要杂志的质量过硬，也不是一个遥不可及的目标！”
“借您吉言……”
矢口干夫告辞。
一个小时后，他回到了分社的办公地。
七个人正在办公室里忙碌，准备下一期杂志的各项工作。
“主编，你回来了。”
竹口良平走上前来，在有其他人在场的时候，他一直都是称呼职位。
见他显然有话想说，矢口干夫将包丢在了办公桌上，两人一起走到了外面的走廊。
“说吧，什么事？”
竹口良平看了一眼办公区域的大门，声音放得极低，道：
“矢口，你去采访千原浩志的事，在你还没有回来的时候，被大平修三汇报给了总社。”
矢口干夫丝毫不意外，只是叹了口气，道：
“你是怎么知道的？”
竹口良平有些咬牙切齿，道：
“我早就觉得那小子不像是好人，还有从总部调过来的那三个人，我一直都在注意他们的动静。那小子倒没有掩饰，直接用办公室的电话，拨回了总部。
“哼，吃里扒外的家伙！”
矢口干夫不置可否：
早在他提请增加编制、而总部直接调人过来的时候，他就觉得今后恐怕会有不少掣肘。
毕竟，不论是人事、财务，都还是总部把持。
有了《围棋乐园》之后，东京分社的职责只有采访、撰稿两样，连审核权都在总部手上。
不过，让矢口干夫有些庆幸的是：
目前来说，总部并未干涉杂志内容的编排，《围棋乐园》该往哪个方向走，决定权大部分还在他的手上。
第323章 不速之客
九月初，千原浩志两战全胜，通过了新人王战的预选赛。
而今天，则是本赛的第一局。
刚一来到棋院，千原浩志却觉得气氛有些奇怪。
一路上，“千原老师”的招呼声不少，但收获更多的则是偷偷摸摸的打量，以及背后的嘀咕。
“白织小姐！”
总算遇到了一个认识的人，千原浩志连忙上前，忍不住询问道：
“大家这是怎么了？”
令他颇为欣慰的是，白织秘书如往常一样，并未显出异样。
她的脸上露出迟疑之色，几秒之后，说出了令千原大感意外的话：
“千原老师，大竹九段正在四楼，听说是在等你……”
四楼，正是今天新人王战的主赛场。
“等我？”千原浩志指了指自己。
白织秘书说了声“是”，继续道：
“大竹九段亲口说的。”
千原浩志皱起眉头，第一反应就是要找他麻烦，但转念又想：
对方作为一个成名数十年的棋士，即便再不认同他，怎么会做出上门挑衅这种事？
以他和对方的几次接触来看，他本能地觉得这背后另有蹊跷。
果然，白织秘书接着问了一句：
“千原老师，您在几天前，是不是接受过关西棋道杂志社的采访？”
千原浩志点了点头。
看到他承认，白织秘书叹了口气，道：
“他们杂志社的最新一期，您看过没有？”
千原浩志则问道：
“最新一期的《围棋乐园》有什么问题吗？”
诚然，他上次接受采访时所说的话，的确张扬了一些。
但他并未指名道姓，甚至连暗示都没有，对方这是自己对号入座了吗？
白织秘书愣了一下，道：
“围棋乐园？这也是杂志的名字？”
显然，她并没有听说过。
千原浩志反问道：
“你没听说过这本杂志？那你是从哪里看到采访稿的？”
白织秘书脱口而出：
“当然是关西的《棋道》了！”
她并没有纠缠《围棋乐园》的问题，继续说道：
“千原老师，您稍候，我去找一本过来！”
她穿着高跟鞋，‘哒哒哒’的脚步声清脆而响亮。
不一会儿，白织秘书回来的时候，手上拿着一本红白封面的杂志。
她一边将杂志递了出去，一边说道：
“您看，就是这一本！”
千原浩志接过杂志，封面上赫然写着‘千原浩志做出回应，不惧任何挑战’。
他额头两侧的青筋不由地跳了一下：
光是看到这个标题，就已经能猜出这篇文章的主基调了。
而且，他上次还特意提醒过，这并非是对任何人的回应，看来也算是白说了。
而正在一旁观察的白织秘书则说道：
“千原老师，要是这篇文章里有不实之处的话，您告诉我，棋院会为您处理……”
千原浩志深吸一口气，压下翻涌的心思，说道：
“我先看看里面的内容。”
说着，他翻开了杂志，翻过目录，第一篇就是。
两分钟后，千原浩志闭上眼睛：
不知道为什么，这篇文章的作者并不是矢口干夫，而是一个叫做大平修三的家伙。
即便是他，也不得不承认，这篇文章写得还不错，明明绝大部分都引用了他的原话，但看起来却像是一封战书，一封针对所有棋手的战书。
挑衅的意味十足！
难怪大竹英雄会特意跑过来，要是不过来的话，按这篇文章在最后所说：
‘美学围棋可以休矣。’
——嗯，这句话不是他说的。
白织秘书小声道：
“千原老师，这篇文章有问题吗？”
千原浩志睁开双眼，将杂志还给了她，并说道：
“问题的确是有问题……”
他的话还没说完，白织秘书的脸色一肃，立即道：
“我马上通知棋院的法务部门！”
话音刚落，就要转身离去。
千原浩志连忙阻止了她，快速道：
“但这里面引用我的话，的确都是我说过的，并非是他们胡编乱造。”
白织秘书的脚步一顿，回头看向他，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原来您还真的说过那些话……’
虽然对方没有出声，但光看她的眼神，千原浩志就明白了她的想法，不禁叹了口气：
所以说，语言真的是一门很有趣的学问。
明明还是那些字，但只要把它们放在合适的地方，就会展现出完全不同的面貌。
更为关键的是，他还不能否认。
“嗯，先不用去找棋院的法务部门，等今天的比赛过后，我会去找上次采访过我的记者。”
他的目光微凛：
尽管文章的作者并非矢口干夫，但采访可都是他一人进行的。
现在出了这篇与他这个受访者的意愿截然不同的文章，对方难逃干系！
白织秘书看了一眼手腕上的手表，说道：
“千原老师，你还是赶快上楼吧，距离新人王战只剩一个半小时了！”
由于是新人王本赛的第一轮，今天还有一场简短的开幕式，之后还会有抽签。
“白织小姐，名人战的报名，就麻烦你了！”
九月至十一月，是名人战开始的日子。
昨天，千原浩志和她通过电话，向她拜托过这件事。
白织秘书“嗯”了一声，道：
“千原老师，这是我的职责所在，您放心好了。”
听到这句话，千原浩志告别一句，走到电梯处，乘坐电梯上到了四楼。
随着电梯门打开，瞬间，一道凌厉的目光锁定了他。
大竹英雄，正站在电梯前！
身边，还站着一些人。
这些人都是筹办这次新人王战的工作人员，负责检查、登记参赛棋手。
此时，他们都显得有些尴尬，对这位来意不善的棋界名宿，赶也不是，晾着也不是。
千原浩志径直走到登记处，就像什么都不知道一样，朝大竹英雄招呼一声，然后完成赛前的登记手续。
见他这一副态度，愣神的不仅是大竹英雄，还包括旁边的人。
不过，年愈五十的大竹英雄，自然也有他的器量。
一直到千原结束手头的事之后，他才开口道：
“千原君，今天我为什么过来，你应该已经知道了吧！”
第324章 七日之战
千原浩志抬起头，觉得有些无奈，只好说道：
“大竹前辈，其实这都是误会……”
大竹英雄沉吟片刻：
他也和媒体打交道几十年了，自然知道某些记者是什么德行，误会与否倒是其次，他更关注的是这篇文章的后续影响。
若是放着不管的话，必然会被人认为他们所坚守的传统理念，不如‘千原流’这个新兴理念。
这才是他过来的原因所在！
——此为道争，不得不来！
“那篇文章中，大量引用了你的话，是你的原话吗？”
千原浩志：“……”
唯独这一点，他无法辩驳：
话是原话，可他表达的意思却被曲解了啊！
“前辈，我只能说，那篇文章所表达的意思，并非我的本意！”
因为少年人的骄傲，他并没有做详细解释，不然就显得太过卑微了一点。
听到这句话，大竹英雄吐了口气，道：
“千原君，这就没什么好说的了，我这次过来，只为一件事！”
“前辈……”
“不用多说了！我这次过来，是下战书的！”
话音一落，刹那间，在场的人似乎都成了静止画面。
接着，周围发出惊呼、感叹，不一而足。
“战书”一词，令千原浩志顿了一下。
他沉声道：
“前辈，你是认真的吗？”
若是棋战，当世的顶尖高手，他还真的不怵谁！
大竹英雄点头，神情凝重，道：
“说出去的话，难道还能收回来吗？千原君，这封挑战书，你愿意收下吗？”
半晌，千原浩志都没有给出回复：
这件事可谓是无妄之灾，对方的立场，令其无法后退；
而他的骄傲，也让他难以拉下脸，主动让步。
就像是一根独木桥，双方迎头赶上，谁也无法撤步。
而大竹英雄也十分有耐心，就这么看着他，未做任何催促。
终于，千原浩志点了点头，道：
“大竹前辈，实在是抱歉了！”
大竹英雄摆了摆手，道：
“要道歉的话，等棋战结束之后再说吧。而且，对于这场棋战，我还有一个要求——”
他的目光紧紧盯着千原，缓缓开口道：
“这场棋战，并不是常规对局，所以，对于比赛时间，并没有限制。”
蓦地，千原浩志呼吸一顿，回视对方的面容：
虽然已经过了五十岁，但正如大部分棋士一样，他保养得很好。
若是忽视两鬓间的白发，看起来不过四十岁左右的样子。
此时，他同样一脸凝重，展现出一个年龄独有的威严。
“时间没有要求么。”千原浩志重复了一句。
显然，经过了三个月，再加上他在碁圣战和龙星战表现的细微差别，对方也察觉到他的这个弱点：
对于慢棋赛，他显然并没有像快棋赛那样的统治力。
周围的人听到这个要求，同样恍然大悟：
的确，以千原浩志现在展现的成绩来看，即便是大竹英雄，也唯有这种形式的比赛，才有获胜的机会。
然而，令众人有些失望的是，千原浩志却摇头道：
“抱歉，若是这样的话，我不能答应。”
大竹英雄并不意外，也没有立刻劝解，而是继续说道：
“如果我输了，从此以后，不论是公开还是私下场合，我不会再说任何一句‘千原流’的不是！”
“抱歉，我还是不能答应。”千原浩志还是没有松口。
之所以如此，绝非他害怕这种形式的对局。
因为对于他而言，不限制用时的比赛，他完全可以每天开启技能的时候看看，技能结束之后就去忙别的事。
凭借‘算路巅峰’的运算能力，即便对方通过延长时间的方式，确保思考的准确，也必然不如他。
而他拒绝的原因，纯粹是因为这种对局太过浪费时间、以及牵扯精力了。
就像是几十年前，本因坊秀哉和吴清源的那场对局，足足下了三个月。
接下来的几个月，名人战、王座战、天元战相继进行，他可没这个功夫。
这下，大竹英雄才真正有些着急，但面上不显，依旧神态自若地说道：
“千原君，你是觉得比赛时间太长了吗？”
千原浩志并没有否认这一点，说出了他接下来的赛事规划。
大竹英雄解释道：
“那你完全可以每天抽一些时间出来，我已经和棋院说好了，他们会提供相关准备，不会耽误多少时间的。”
千原浩志还是摇头：
“抱歉，前辈，我做事喜欢连贯性，所以还是算了吧。”
话都说到了这个份上，大竹英雄岂能罢休？
他思考数秒，退让了一步，道：
“那这样吧，时间还是做一下要求吧，你看一年怎么样？”
一年……千原浩志暗自嘀咕，对方果然是想要下这种超级慢棋。
见他不置可否的样子，不等他开口，大竹英雄继续说道：
“不行就半年？”
随后，他的筹码一降再降，从‘半年’又降到了‘四个月’，‘四个月’到‘三个月’，最后是‘一个月’。
见这位前辈已经卑微到这个地步，千原浩志总算道：
“前辈，我的要求是，持续一周，每天至少下三十手，每一手思考的时间，决不能超过一小时，每方一天的总用时不能超过五小时。
“只要您能接受这个条件，我就答应。”
一时间，大竹英雄有些为难：
一周的时间，包括后面对每一手、每天用时的规定，都不符合他原本的目的。
“一周的话，实在是有些短，要是一个月的话……”
不等他说完，千原浩志叹了口气，打断了他的话：
“大竹前辈，要是你不接受这个条件的话，我只能说声抱歉了。”
见他实在没有再让步的意愿，大竹英雄咬了咬牙，道：
“好，我答应了，就一周！”
不过，他说完之后，千原浩志并没有马上回话，而是想了想，又说道：
“还有一点，这一周并不是连续的，还是说七天吧，由我们提前确定好时间，哪一天有空，就哪一天下。”
按照他目前的赛程，哪会专门空出一周，因此只能在密集的赛程中，找到空闲的时候，来进行这场对局。
大竹英雄立即意识到一点：
那封盘之后，岂不是有大量时间吗？
完全可以挑选合适的时机封盘，从而获得额外的思考时间！
第325章 无妄之灾
棋道，东京分社。
办公室里，几人正在凑在一块儿，拿着一份杂志窃窃私语：
“大平先生，怎么文章的署名作者怎么是你？我记得这篇采访稿不是矢口主编亲自负责吗？”
“这么说起来还真是的，前几天我还看到主编在忙这件事呢！”
“大平先生，你快说说，你和主编到底是什么关系？肯让出署名的机会，你们俩的关系可不一般啊！”
面对众人艳羡的目光，大平修三有些洋洋自得，道：
“哪是他让出了署名的机会，这篇文章就是我写的！”
今早，从他在各个书店的观察来看，平时在关东地区销量不佳的《棋道》，却变得异乎寻常地畅销。
仅仅一个上午，大部分书店的库存就已经销售一空。
旁边的人疑惑道：
“你写的？究竟是怎么回事？”
大平修三喝了一口杯子里的咖啡，不紧不慢地说道：
“主编的确写了一篇，不过，我也写了一篇。看来，总部最终还是选择了我写的那篇。”
他身边的几人这才知道背后的原因，其中一人拍起了彩虹屁：
“大平先生，看来你调回总部的日子，指日可待！”
这些人，都是上次从关西总部调过来的，大部分都认为自己是遭到了发配。
对于能够重返总部，都有着一股执念。
大平修三摆了摆手，没有说话，但脸上的表情，却显得无声胜有声。
这时，人群外却传来一个突兀的声音：
“大平，主编找你！”
大平修三转头看去：
竹口良平正一脸冷色地看着他。
周围的几人都有些尴尬，毕竟算是‘下克上’，上不得台面。
而他们都知道对方是矢口干夫的人。
大平修三倒没有出现特别的反应，就如同什么都没有发生一样，放下手中的杯子，靠近了两步，问道：
“主编有说是什么事吗？”
竹口良平倒是毫不客气，直接斥责道：
“大概是要让你卷铺盖滚蛋了吧！”
今早，是他先发现了主刊的这篇文章，矢口干夫随后才知道。
而看到文章的内容，两人都觉得有些不妙。
对于他的话，大平修三只是笑了笑，并没有动怒。
而其他人立刻鸟作兽散，回到了各自的座位上。
……
新人王战本赛的参赛棋手一共有32人，每方限时3小时，保留5分钟读秒的机会。
本赛阶段采用单败淘汰制，即32进16。
经历了赞助方红旗杂志社社长的简短发言后，开始了抽签环节。
而今天，千原浩志的对手是一个看起来和他差不多大的三段棋手。
“千原老师，请……请多指教！”
比赛还没开始，他就紧张地结巴起来。
对这孩子而言，千原浩志可是他的偶像，能和偶像下一盘，尽管他知道结局已定，但依旧是一件值得高兴的事。
半小时后，当棋手们都进入对局室，比赛正式开始。
不过，让这孩子既开心又难过的是，偶像下起手来可一点都不软，甚至和以前比起来，更加不留情面。
就连中午的封棋阶段都没有坚持到，对局就已经宣布结束。
留在棋盘上的，甚至不能称之为一张棋谱，看到的只是一块支离破碎的‘尸体’而已。
一旁的裁判奇怪道：
“看这情况，千原老师很生气吗？”
有时候，棋手的情绪，很容易就能反映在棋盘上。
而刚刚，他看到了一条愤怒的灭世之龙，把棋盘搅得天翻地覆。
他身边的记录员整理好棋谱，然后问道：
“老师，你不知道早上发生的事吗？”
“早上？早上有什么事？”
于是，该名记录员兴致勃勃地复述了一遍早上发生的事情……
比赛刚结束，千原浩志借用了棋院的电话，拨通了矢口干夫上次留下的号码。
他还没开口，电话那头的矢口干夫立刻说道：
“千原老师，实在抱歉，给您添了这么大的麻烦，万死不足惜！”
他道歉得虽快，千原浩志也只是愣了一秒，随即冷哼一声，道：
“那篇文章是怎么回事？还有不是说发表在《围棋乐园》上吗？这些你都需要给我一个合理的解释！”
矢口干夫叹了口气，道：
“当然，就算您不说，我也会解释的。”
十分钟后，千原浩志总算了解了这件事的来龙去脉。
“这么说，那个叫做大平修三的人，瞒着你又交了一篇文章上去，最后你们棋道杂志社总部采用了他那篇？”
果然不愧是曰本职场，日常上演‘下克上’。
矢口干夫“嗯”了一声，道：
“我以为刊登的是我的那一篇，没想到在这之间却出了意外。千原老师，您放心，我待会儿就会联系总部，一定会给你一个满意的答复！”
千原浩志不置可否：
对方还不知道大竹英雄的事，但后果已经造成，他也难得说了。
“最后一个问题，为什么和之前说好的不一样，文章发表在了《棋道》上？”
矢口干夫的语气很无奈：
“我是这样打算的，可是内容的审核权并不在我的手上，这是总部做出的决定。
“当然，我不会推卸我的责任，千原老师，今天下午，我会过来一趟，再向您解释！”
一分钟后，千原浩志挂断电话。
而另一头的矢口干夫，并没有放下话筒，又开始拨打总部的电话……
咚咚咚。
“进来吧。”
大平修三恭敬地开门、关门，来到这间狭小的办公室。
《围棋乐园》刚刚创立，百废待兴，尽管东京分社的职员增加了一倍，但并没有立刻换地方。
就连这间办公室，也是在另外那几人的要求下收拾出来的。
矢口干夫正在通电话，嘴里不时冒出一些话：
“嗯，我知道。”
“是，他就是这么说的，要一个答复。”
“这个处理，别说是千原老师，就算是我也不会同意！”
……
矢口干夫一点都不着急，眼观口鼻观心，站在办公桌前。
尽管他听不到话筒里的声音，但从主编的只言片语中，可以听出来，是在讨论他那篇文章。
对于这位名义上的直属上司，他可一点都不怕。
反正都是被发配到分部，就算有一个势头还不错的子刊，但怎么能比得上分部？
在他看来，调回总部才是正理！
第326章 所谓‘倒打一耙’
矢口干夫总算放下话筒，挂断了电话。
大平修三连忙上前一步，摆出一副恭敬的神色，说道：
“主编，您找我？”
矢口干夫看着他：
对于这类人，他再清楚不过了，因为曾经的他也是这么干的。
但他最多只是做做标题党，偶尔也会在内容上留下几处模棱两可的暗示，但他可以保证：
经他手的文章，大部分内容绝对是真实的，更不会刻意曲解棋手的意思。
博上位么……矢口干夫在心里暗暗念了一句，随后想起刚才话筒里的话，终于开口道：
“大平君，今天下午，你就回大阪吧。”
听到“大阪”两个字，大平修三心中一喜：
这么轻易，他就可以回总部了？
但脸上却装出一副意外的模样，道：
“才来这里一个月，我这才刚刚熟悉手头的工作……”
听到他还想表达一番不舍之情，矢口干夫不禁有些腻歪，连忙补充了一句：
“大平君，你误会了！”
“误会？”
这一回，他是真的意外了。
矢口干夫继续说道：
“总部刚刚来电话，是通知你回去领工资。”
“领工资？”大平修三一时没能反应过来，“工资不都是在月中发放的吗？现在不是才月初——”
话到这里，戛然而止。
因为，他想到了一个合理的解释，而这个解释，却让他难以置信！
矢口干夫貌似惋惜地说道：
“看来你已经想到了。”
大平修三却依旧不愿意相信，确认了一遍：
“我被裁员了？”
矢口干夫点了点头，道：
“原因你也知道，总部觉得你的那篇文章，为千原老师带来了极大的负面影响，连带杂志社也受到了牵连……”
然而，大平修三已经听不进他说的话了，他满脑子里想的都是：
‘我没工作了，没工作了……’
现在是1993年，相比于1989年之前，经济情况依旧没有多大改善，仍然处在就业寒冬期。
被裁员也就意味着失去收入来源，并且在可预见的将来，难以找到下家。
突然，他抬起头，眼睛有些泛红，怒声道：
“都是你！是你觉得我抢了你的风头，才用出这种下三滥的手段！矢口干夫，你实在是太卑鄙了……”
办公室传出的吼声，立即吸引了其他人的注意。
就在他们愣神的时候，早早就在关注动静的竹口良平立刻冲了上去，推开门，喊道：
“发生什么事了？”
正在发泄情绪的大平修三也注意到他，随即想起了对方之前对他说的话，来回指着两人：
“难怪你刚刚那么说，果然，你们都是有预谋的！你们这些混蛋！岂可修……”
竹口良平却有些懵了。
其他人也聚在了办公室门口。
矢口干夫正声道：
“大平，你不要太放肆了，裁员的决定，是总部做出的！你要是不满意这个结果，可以去总部申诉！”
众人这才知道大平修三失态的原因。
对于这个结果，原分社员工不由地心里暗爽：
自从这群总部派来到这里之后，时常有一些瞧不起他们的举动。
双方早就矛盾重重。
来自于总部的员工们，则是心有戚戚，却不敢多说。
而竹口良平在幸灾乐祸的同时，也不由地有些冤枉：
之前他说的那句话，还真的只是随口一说，没想到一语成谶！
心中的恶气出了大半，大平修三也恢复了几分理智。
对于矢口干夫的话，他嗤之以鼻道：
“算了吧，从中作梗的小人，你以为你的话，我还会信吗！”
“不管你相不相信也好，你现在可以离开这里了。刚才的话，我当你是情绪失控，但接下来，你要是再敢出言不逊，就别怪我不客气了！”
矢口干夫懒得和他多费唇舌：
之前的通话中，他一提到千原浩志，总部那边的态度立刻发生了变化。
他还没说，对面就主动提出，让大平修三离职，并且在下一期的《棋道》中，会对千原浩志公开道歉。
显然，他们早就有了准备。
在这次事件中，总部收获了最为关心的销量，失去的只是一名员工而已。
这笔交易，无疑很划算。
大平修三本想放几句狠话，但想了想，自己似乎也没什么能放狠话的仪仗，只好说道：
“你等着，今天我的下场，未必就不是你将来的下场！”
说完，哼了一声，大踏步地走出了办公室。
众人连忙让开了身子。
矢口干夫吩咐一声，让竹口良平跟着大平修三，防止他在离开时做出危害杂志社的举动。
“好了，事情已经结束了，大家都回到各自的岗位上吧。”
他坐回办公桌后的椅子上，心中暗叹：
他总算明白《周刊文春》这类杂志，为什么喜欢挖掘或编造政客、财团社长等各界大佬的黑料了。
这带来的销量的确可观，而销量背后则是利益。
一个小时后，矢口干夫准备了一份信封，从自己的口袋里掏出十张‘福泽谕吉’，想了想，咬了咬牙，又掏出五张，放了进去。
当然，这笔钱他只是垫付。
毕竟作为分社的主事人，他还是有一部分经费的调度权的。
和对方认识一年来，他自认为和对方还算是熟悉。
在他眼中，千原浩志没什么特殊爱好，唯一的需求恐怕就是钱了。
不像是曰本的大部分棋手，几乎都有几个围棋之外的爱好。
比如藤泽秀行，在胃癌之前，抽烟、喝酒、赌马、麻将，样样精通。
现在，他也只是改了喝酒的嗜好。
希望对方不会因为这件事，而心生芥蒂吧……矢口干夫用力揉了揉额角。
这时，竹口良平敲门，走了进来，并说道：
“矢口，那家伙已经走了。”
矢口干夫放下手，吁了口气，道：
“他没拿走什么重要的东西吧？”
对于这个人的人品，他产生了深深的怀疑，不惮以最大的恶意揣测他。
竹口良平笑着说道：
“放心好了，都在我的眼皮底下，他耍不了什么花样的！”
矢口干夫点了点头，随后站了起来，拿起身上的信封，放在了公文包里，说道：
“我出去一趟，你看着杂志社！”
第327章 流言
千原浩志和大竹英雄的约战，经过一上午的发酵，已经传遍了整个曰本棋院，甚至一些消息灵通的记者，也已经得知了此事。
就在千原浩志刚刚抵达春海寮不久，酒井崇之也追了过来。
“您怎么过来了？”
开门，当看到对方的时候，千原浩志充满了意外，不过随即就让开了身子，放对方进门。
酒井崇之边走边问道：
“千原君，你怎么答应大竹九段的邀战了？听说方式对你很不利？”
他甫一听到这个消息，就立即赶了过来，还不知道两人对局的具体形式。
千原浩志跟在他后面，为其倒了一杯水，并说道：
“不利还不至于，虽说是超慢棋，但我还不至于那么不堪。”
在还没离开棋院的时候，他曾经听到有些人在讨论这件事，其中就有人认为，大竹英雄是找到了针对他的方式。
千原浩志不由地有些好笑：
那些人真的以为自己会做毫无把握的事吗？
既然是他主动提出了条件，还怕对方利用这个条件，反倒确立起优势吗？
他又不是傻子！
酒井崇之坐在客厅的沙发上，接过水杯，问道：
“超慢棋？具体是怎么回事？”
“您还不知道吗……”
千原浩志有些愕然，但紧接着就把他创造的比赛规则说了一遍。
酒井崇之没有他那么有信心，颇为担忧地说道：
“七天，时间够长的了，我听说你还报名了名人战，你可是要从预赛开始打起，会有时间吗？”
千原浩志坐在他的对面，依旧是一副从容的模样，道：
“酒井老师，你就放心吧，而且七天也并非连续的，要是没时间的话，我也不会选择开战。”
酒井崇之显然并没有放下心来，依旧皱着眉头，但嘴上还是道：
“千原，你心里有数就好。”
而千原浩志又想起了今早大竹英雄所说的话，问道：
“不是说在今早之前，棋院已经提前得到通知了吗？您难道不知情？”
酒井崇之有些疑惑：
“通知？
“我一个小时前才回到棋院，听到消息就过来了，要是提前有通知的话——”
顿了顿，他继续说道：
“大概是通知了理事长或是其他人吧。”
听到这番话，千原浩志若有所思。
而得知了这个信息，酒井崇之立刻站了起来，道：
“既然大竹九段已经提前知会过棋院，我现在就回去查查。”
说着，他又看向千原，道：
“过来之前，我还以为你是意气用事，但现在看来，你有你的想法。千原，你就按着你的想法来吧，棋院这边，我会替你看着的。”
千原浩志先是道谢一声，随后颔首道：
“酒井老师，这件事就麻烦你了。”
酒井崇之摇了摇头。
一分钟后，他离开了公寓，楼下的理事专用车依旧在等候。
“理事，您怎么这么快就下来了？”
待在车上的秘书有些意外，连忙从副驾驶出来，为他打开后排的车门。
酒井崇之钻进汽车，等对方也坐回车内，先朝司机吩咐了一声：
“立刻回棋院！”
这才冲秘书说道：
“有意料外的状况！”
说着，看了一眼回过头来的秘书，问道：
“对了，今天上午我出去视察的时候，关于千原和大竹九段的流言，还有别的消息吗？”
秘书愣了一下，说道：
“除了两人今早爆发冲突，并定下了棋斗，其他的话，应该都是无稽之谈吧？”
酒井崇之立刻坐直了身子，沉声问道：
“说了什么？”
或许，这里面就有他想要知道的信息。
目前，在曰本棋院，他最为关注的自然是棋院的体制改革，而排在第二的则就是千原浩志。
对于前者，这些年的进展一直都那样，因此他并不着急；
而对于后者，说是‘逆鳞’夸张了一些，但也差不到哪里去。
除去对他后来的期望外，酒井崇之也希望通过他的成长，带动改革事业的持续推进。
况且，这孩子又是他亲眼看着成长的，他几乎就把对方当做了子侄辈。
见理事如此关心，秘书有些谨慎地回答道：
“据传，大竹前辈特意挑在新人王战的时候，这背后似乎有什么龌龊……”
“是说这件事吗？”
酒井崇之有些失望，又靠在了后座的椅背上。
这显然是针对大竹英雄本人的攻击了，和千原浩志刚才提到的事并没有关系。
秘书没有继续说，其实流言说得更加不堪，踩一捧一的样子几乎不加掩饰：
如果不是千原浩志的铁杆粉丝，显然就是他的极端黑粉，希望挑起大竹英雄和千原浩志的矛盾。
……
送走酒井崇之之后，千原浩志返回客厅，靠在了松软的靠背上，深深吐了一口气。
刚才他对酒井崇之所说的话，可不是安慰对方的话，而是真的有信心。
即便一天下十个小时，也不会有问题！
千原浩志闭上眼睛，在心里默默呼唤了一声。
蓦地，一面散发着蒙蒙白光的光板占据了眼帘：
姓名：千原浩志。
身体素质：3.3（下一等级需要10000棋魂点数）
天赋：前世的因缘际会令你的棋道天赋无人比肩，能够击败你的唯有你自己。
棋道等级：职业初段。
棋道境界：巧智。
下一棋道境界：通幽（所需棋魂点数1000000点）
技能：
心无外物（等级1，可维持1小时，一天一次，下一等级需要10000点）
算路巅峰（等级3，可维持4小时，一天一次，下一等级需要40000点）
剩余棋魂点数：155000点
上次的新锐挑战赛冠军，不但有100万円的奖金，自然还有棋魂点数的奖励——
十万点数！
而将‘算路巅峰’升到等级4，再将‘身体素质’升到与之对应的4.0，合起来也不过是十一万点棋魂点数。
155000点，绰绰有余！
这几天，由于每天都有比赛，他并没有选择升级。
毕竟，现在每前进一步，对于他而言，都是未知，他可不想出现去年昏迷三天那样的情况。
而明后两天，正好都没有比赛，算是预留了意外突发时的准备时间。
接下来，就是升级了！
第328章 ‘钱，并非万能’的前提
“身体素质，提——”
咚咚咚。
门外再次响起了敲门声。
千原浩志皱起眉头，默默咽下了剩下的话。
“是谁？”
“千原老师，是我，矢口干夫。”
当大门开启时，矢口干夫发现对方的脸色不太好看，以为他仍在恼怒《棋道》的那篇文章。
“千原老师，万分抱歉！”
在千原浩志愕然的目光下，玄关处的矢口干夫突然跪了下去，双手放在大腿上，头颅低下，道：
“给您添了这么大的麻烦，都是我的缘故，请您务必原谅！”
他现在最为担心的就是，因为这件事，而影响了双方的关系。
要知道，对方要是不再担任《围棋乐园》的顾问，这本杂志的销量绝对会大打折扣。
千原浩志一时没有反应过来，五秒钟后，才回过神来，随即想要扶起他，边扶边说道：
“你快起来吧，就算是道歉，也没必要用这种方式！”
他骨子里并不是从小接受曰本传统文化熏陶的人，因此，很难接受‘土下座’的道歉方式。
而且在他眼里，这种行为，到底包含了多少真诚，也需要打一个问号。
不过，矢口干夫执意不起，直到千原表现出不耐烦的样子，他才扭扭捏捏地站了起来。
看他一副唯唯诺诺的样子，千原浩志吩咐他坐在之前酒井崇之坐的位置上，并坐在他的对面，问道：
“你这次过来，应该不只是道歉吧？”
矢口干夫点了点头，道：
“千原老师，对于这件事，已经有了初步的处理结果！”
见对方不置可否的样子，他心里有些没底，但还是继续说道：
“那篇文章的作者，也就是大平修三，已经遭到辞退，而棋道总部，会在下一期的新刊上，刊登对您的道歉信。当然，如果您还有什么要求，也可以提出来，我会如实汇报给总社！”
随后，他又加了几句暗示，意思是就算要求过分一些，也没有关系。
不过，千原浩志并没有这么做，而是问道：
“今早发生了什么事，你知道吗？”
矢口干夫一愣：
他一上午都在忙着处理大平修三的事，并不知道对方所说的究竟是什么。
看他这副样子，千原浩志已经知道了答案，将他和大竹英雄的七日约战说了出来。
刚刚听完，矢口干夫‘腾’地站了起来，脸色通红，极为羞愧，说道：
“千原老师，竟然还发生了这种事……”
说着，他双膝一软，就要再次跪下。
千原浩志呵斥了一声，这才堪堪阻止对方，不由地有些无语：
以前没看出来，对方怎么这么容易下跪呢？
“我说出这件事，只是让你心中有数，至于你之前所说的要求，我只有一点，就是将那篇文章从《棋道》上撤下去！
“你们能做到吗？”
矢口干夫不由地沉默，之后才解释道：
“千原老师，你的意思是，让我们撤回已经上架了的刊物？”
千原浩志抬头看了他一眼，说道：
“这难道不是应该的吗？”
矢口干夫只好道：
“这件事我做不了主，但我会和总社说明您的态度，要是得到答复，我会第一时间告知您……”
之后，他从公文包里拿出一封信封，然后站了起来。
不过，这一回，他并非是要‘土下座’，而是躬身90度，同时，双手奉上信封，道：
“千原老师，这是本社对这件事的道歉金，请您务必收下！”
然而，当对方的脚尖进入他的视界时，手上却感到了一股推力。
矢口干夫疑惑地抬起头。
千原浩志看也不看那封信封，也不管里面装着多少歉金，说道：
“我的要求已经提出来了，这笔道歉金，你还是收回去吧。”
矢口干夫不由地有些忐忑，道：
“您难道不愿意原谅我们吗？”
“无所谓原不原谅，矢口先生，我们也认识一年多了。请你转告你们的那位社长，如果想要获得我的谅解，做到我的要求就行了，钱，有时候并不是万能的。”
千原浩志虽然这么说，但实际情况则是：
目前，他的存款已经超过六百万円，对金钱的抵抗能力也强了许多。
而且，棋道杂志社这次的做法，的确有些触怒他。
若不是看在一年的情分上，加上对方并非主观促成了这件事，他刚才会不会放对方进门都是一个问题。
矢口干夫不禁有些羞愧：
这笔钱还真的和社长没什么关系，都是他自作主张的结果，没想到却被拒绝了。
当然，他不会说出这件事。
这时，玄关处传来一个清脆的声音：
“师父，听说你今天上午和大竹英雄打起来了，是真的吗？”
身影还未出现，声音已经先传了过来。
当森野梨乃‘哒哒哒’地跑到客厅时，发现还有另外一人在，不由地止住脚步。
千原浩志瞪了她一眼，斥道：
“胡说什么呢！”
对方吐了吐舌头，并没有回话。
见有人在场，矢口干夫连忙收起信封，并提出了告别：
“千原老师，您放心，我一定会将您的话完整带给总社，到时候，一定会有一个令您满意的答复！”
千原浩志则回应道：
“但愿如此。”
而矢口干夫朝一旁的森野梨乃颔首示意，随即离开了这里。
等听到门锁相扣时的脆响时，千原浩志才看向刚过来的弟子，口气极差：
“你过来干什么？”
他已经后悔将公寓的备用钥匙交给她了，想着是不是该收回来。
森野梨乃则是询问道：
“师父，我记得刚才那位，应该是棋道杂志社的矢口先生吧？”
千原浩志翻了个白眼，哼了一声：
“和你有什么关系？”
森野梨乃早就习惯师父的态度，丝毫不介意他此时的口气。
“师父，人家想知道嘛！”
她走到千原身边，摇晃着他的手臂，不住地撒娇。
千原浩志和她嬉闹惯了，也做出一个呕吐的表情，就像是赶苍蝇一样，拍开了她的手，道：
“行了行了，你说的没错，是矢口先生。”
森野梨乃这才松开手，脸上有些兴奋，道：
“师父，这么说，今早在新人王战之前，你和大竹英雄发生了剧烈冲突，这件事是真的？”
第329章 今年的首行
叮铃铃、叮铃铃……
春海寮的一间公寓内，玄关边传来了电话铃声，但过了许久，都没有人接听。
电话那头，一位年轻人放下了话筒，对身前的中年人摇了摇头，道：
“大竹老师，还是没有人接听。”
大竹英雄皱起眉头，道：
“你确定这是千原家的电话吗？会不会打错了号码？”
棋院为其专门配备的秘书又看了一眼手上的资料表，无比确定道：
“这就是千原老师的号码，之前通知的时候使用过。”
大竹英雄有些纳闷道：
“怎么会没人呢？他这两天不是没有比赛吗？”
昨天，他当众约战千原，之后还专门在棋院里查了查他的赛程，发现对方在这两天都没有比赛。
于是，今天早早来到棋院，准备和对方商量比赛的开始时间。
按照他的想法，最好在今明两天就开始，毕竟他注意到对方后面的赛程，几乎占满了这个月剩下的日子。
秘书猜测道：
“会不会是去什么地方了？听说酒井理事和千原老师很熟悉，要不然去找酒井理事试试看？”
大竹英雄叹了口气，道：
“只好如此了。”
……
千原浩志拉着自己的小行李箱，来到了航站大厅，深深呼吸一口，道：
“总算回来了！”
现在，他正位于大阪的伊丹机场。
说来有些惭愧，当初，他明明和千原桜约好，每月见一次面，做没做到另说，结果每次都是西辻麻衣带着她来东京。
这还是今年以来，他第一次回到大阪。
“师父，我们先出机场吧。”
身后，传来森野梨乃的声音。
千原浩志回过身，不但有自己这倒霉弟子，她后面还跟着一直照顾她的女佣。
森野梨乃有些不满地说道：
“师父，你这是什么眼神，我可不是特意跟着你，只是顺路而已！”
千原浩志“哦”了一声，然后道：
“那我们就此分别吧，你去坐新干线，我坐地铁回市区。”
昨晚，西辻麻衣突然打来了电话，询问的事情自然是《棋道》上的采访稿。
感叹了一声‘好事不出门，恶事传千里’之后，他将这件事的始末，完整地叙述一遍。
随后，他又和千原桜说了些话。
于是，临时做出决定，趁着这两天没比赛，回一趟大阪。
而森野梨乃，则是因为神户老家的事情。
她似乎已经拖了不少时间，听到千原要回大阪，也立即做出顺路回去的决定。
“那么，师父，两天后见！”
说着，蹦蹦跳跳地越过了他，朝机场出口的方向走去。
千原浩志则按照指示，来到了附近的地铁站入口。
一个小时后，换乘了数条线路，他终于来到西辻道场附近的站口。
还是熟悉的记忆……千原浩志站在地铁站口的空地上，原地转了一圈，这些店铺的分布多数还是去年的模样。
现在是早上七点，街上已经开始热闹起来，多数是步履匆匆的上班族，看到站在原地的他，奇怪地打量了一眼，随即离去。
该出发了！
千原浩志收起感慨的心思，开始朝西辻道场的方向走去。
道场距离这处街道不远，但又与商业区有一段距离，所谓的‘中隐隐于市’就是这个道理吧。
十五分钟后，千原浩志来到了西辻道场外面的绿化区。
和去年一样，道场的院门已经是开着的状态。
而令他有些诧异的是，十几个穿着校服、明显还是小学生、最多只到中学生年纪的孩子，正从院门里跑了出来，背上还背着书包。
如果他没记错的话，在非周末的日子，道场上午应该没有学员才对。
这群孩子一边嬉笑，一边跑着，好奇地瞥过他这个路人一眼，随后又收回目光。
不过，突然，其中一个男孩停了下来，回头又看向他。
两个同伴也停下脚步，问道：
“阿权，你怎么了？”
这名叫做‘阿权’的男孩没有理会他们，而是惊呼道：
“您是千原老师！”
被人认出来，千原浩志也不意外，很友好地说道：
“你是道场的学员吧？”
男孩很兴奋地点了点头，大声道：
“千原老师，去年的时候，我还上过您的课！”
他的话立即吸引了其他孩子，而且不仅仅是他的那两个同伴，已经跑出十几米的孩子们也纷纷回过头，并在听到“千原浩志”的名字后，又返回到这里。
“千原老师？真的哎，就是千原老师！”
“千原老师，你能给我签一个名吗？就在我的手上！”
“老师，您这次过来，是不是要回道场上课了呀？”
……
被挤在后面的一个女生也很兴奋，但也有些担忧，对身边的男孩说道：
“可是，我们再不走就要迟到了……”
“迟到算什么！千原老师可不是随时都能见到的！你想走自己走吧！”
……
千原浩志压了压手掌，道：
“你们安静一下。”
之后，目光投向最开始认出他的男孩，道：
“你们怎么这么早就来道场了？”
男孩的脸蛋上有些潮红，见和偶像的距离这么近，简直幸福地快要昏过去了，忙不迭地回答道：
“我们是来参加道场锻炼的！”
千原浩志疑惑地问了一句：
“围棋？”
没想到小男孩却摇了摇头，纠正道：
“是剑道修行！”
听到这个答案，千原浩志更加不解：
早在去年，西辻麻衣不是已经和剑道学校解约了吗？
难道今年又开始合作了？
十岁出头的孩子哪能一直按捺得住，又开始七嘴八舌起来。
千原浩志一边回答他们的问题，一边尽可能地满足他们的要求。
这时，半掩的院门完全开启，传出一个熟悉的女声：
“你们怎么还不去上学？都聚在门口干……嗯？千原？”
千原浩志回过头，笑着招呼道：
“哟，西辻小姐，早上好！”
西辻麻衣穿着一身白色的剑道服，头发用一根黑色丝带扎成了马尾，此时微微有些气喘，显然刚刚做完运动。
“千原，怎么是你，你什么时候回来了？”
第330章 帝国的‘饿虎’
“你们这些人，还不赶紧去上学！”
在西辻麻衣的呵斥声中，孩子们三步一回头，有些依依不舍地离开了道场。
她再次将目光投向千原，瞟了一眼他身边放着的小型行李箱，一边在前面领路一边说道：
“你要过来的话，好歹也通知一声，怎么不声不响就回来了？”
千原浩志跟着她，穿行在青石板铺成的小路上，行李箱的滚轮发出不小的杂音。
他环顾四周，一切都和去年变化不大，竟然产生了一股久违的怀念。
“三月你带着桜过来的时候，不也没有提前通知吗？”
“所以，这就是所谓的‘一报还一报’吗？”
西辻麻衣打开本屋的门，为他找了一双拖鞋。
换鞋的时候，千原浩志朝屋内望去，却静悄悄的一片。
一旁的西辻麻衣看出了他的目的，调笑道：
“你要是找小桜的话，可晚了一些，半个小时前，她就去学校了。”
对于这种情况，千原浩志早有预料，毕竟现在已经接近七点半，而从西辻道场前往镰仓高中，则还需要时间。
见他顿了一下，西辻麻衣问道：
“怎么，不打算进来了吗？”
千原浩志将行李箱放在玄关，摇头道：
“怎么会呢？”
说着，朝客厅走去，也不客气，主动坐在了沙发上。
西辻麻衣拿出了点心盘，并倒了一杯水。
千原浩志则趁机问道：
“对了，刚才那群孩子，他们说在这里训练剑道，是怎么回事？”
听到这句话，西辻麻衣微微一怔，之后显出了几分尴尬之意，一时没有回应。
千原浩志又问了一句：
“怎么了？”
西辻麻衣这才开口道：
“呃，他们的确是来训练剑道的，主要是为了锻炼身体，而我就是他们的老师……”
剑道四段，当一个指导员，自然是绰绰有余。
千原浩志点了点头，并没有深究。
随后，西辻麻衣又详细询问了《棋道》杂志社的事情。
千原浩志则又说了一遍，而面对面的解释无疑更加详实。
西辻麻衣的细眉微微竖起，有些生气地说道：
“关西棋道社好歹也是有名的杂志社，竟然会干出这种事！怎么样，他们说了怎么处理了吗？”
千原浩志就着水，吃了一块点心，并说道：
“我已经提出我的要求，他们应该很快就会给出回复了吧。”
看着他又拿起一块点心，西辻麻衣站了起来，问道：
“看你这样子，应该还没有吃早饭吧？要是不嫌弃是昨晚的剩菜的话，就和我一起吃吧。”
两分钟后，桌上已经摆上了两份饭菜，各自有一碗米饭，一盘炸鸡块，一盘土豆沙拉。
若是是昨晚的剩菜的话，肯定是指炸鸡块了，而土豆沙拉明显是今早制作的。
去年的时候，千原浩志已经在道场吃过几次饭，因此面对对方的邀请，并没有推辞。
当坐在餐桌边的时候，不知什么时候，西辻麻衣已经换下了剑道服，换上了平时的常服。
千原浩志开始大口地吃饭。
由于是临时起意，所以昨晚赶到机场，以及买票的时候，都显得十分匆忙，他早就已经饥肠辘辘。
吃饭的同时，他还不忘询问桜的情况：
“桜已经习惯自己上下学了吗？”
在五月的时候，千原桜就和他提过这件事。
西辻麻衣吃饭的动作很优雅，但仔细观察的话，可以看见她盘中食物消失的速度，并不比千原浩志慢多少。
她用餐巾擦了擦嘴，才说道：
“嗯，已经有几个月的时间，刚开始两周，我还会跟着，但后来也就放心了。”
千原浩志不由地有些惭愧：
自己每个月只支付给对方十万日元，但对方花费的心思，十万日圆又怎么能表达的了？
见他有些神思不属，西辻麻衣问道：
“怎么了，饭菜不合你的胃口吗？”
千原浩志连忙说道：
“哪有！”
犹豫片刻，他说出了自己的想法，并主动提出：
“西辻小姐，不然的话，十万日圆再提升一些？”
西辻麻衣的脸上露出了一丝恼怒，但随后似乎想到了什么，又恢复了平静，说道：
“如果道场的债务还没有还清，我说不定会有所意动，但现在的话，千原，你就不要再提这件事了！”
千原浩志则说道：
“可桜的吃住都在这里，而且肯定不止吃住这么简单，一个月只是十万日圆的话……”
他的意思是，他现在的存款很富余，而且日后的奖金预期也绝不会少，就算是把十万日圆再翻一倍，也不会产生负担。
说到后来，西辻麻衣听得有些不耐烦了，直接道：
“千原，我现在又不缺钱，而且帮你照顾妹妹，除了那十万日圆外，还有别的酬劳！”
“别的酬劳？”
“你刚才不是问早上为什么会有剑道训练吗？”
千原浩志愣愣地点了点头，不明白对方提到这件事的原因。
西辻麻衣的脸上，露出了罕见的红晕，说道：
“呃，其实我拿你做过宣传……”
千原浩志奇怪道：
“可是我又不会剑道，拿我做宣传有什么用？”
“你看，你在赛后，不是经常被人看到补充巧克力吗？而在你唯一一次输给赵治勋前辈的比赛中，也被记者拍到在比赛中途，就出去补充过巧克力……”
“所以？”
西辻麻衣咳嗽一声，继续道：
“其实你在大阪还有一个‘关西饿虎’的称号，不过没有其他称号出名，而我拿你做宣传，主要是说明体力不足对于棋手的影响……”
千原浩志这才明白：
敢情自己是被人当作负面例子在宣传……
见他一时没有作声，西辻麻衣有些忐忑地问道：
“千原，你不会生气了吧？”
千原浩志将水杯里的水饮尽，发出满足的叹息，才回答道：
“你误会了，我怎么会因为这种小事而生气呢？”
西辻麻衣松了口气，说道：
“嗯，你不生气就好！”
不过，紧接着，她听到对方提议了一个匪夷所思的要求：
“西辻小姐，我今早过来的时候，听说明天大阪会举办国际马拉松比赛？”
“嗯，有这事。”
“我还从来没有参加过这种比赛，西辻小姐，你能陪我一起试试看吗？”
“可是……你的体力没问题吗？”
“没关系，要是不行的话，不是随时都可以放弃吗？”
作为剑道四段，西辻麻衣的体力自然很出众，于是很自信地颔首道：
“放心，你要真想体验的话，明天我会关照你的！”
千原浩志露出笑意，语气有些意味深长：
“是么？那到时候就请西辻小姐多多‘关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