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一 安天下·北国篇 第一三四章 北地虎
长安城西，古陇坝上。
白宗元匹马长枪飞掠而过，截住了一支往西行的商队。
“诸位在长安做下的案子犯了，现在给你们两个选择......”
“原来是长安令到了。”商队中走出个黑面大汉，一头红发，满脸络腮胡子，相貌极其凶恶，道：“鄙人恶面昆仑柳天罡，久闻北地虎王威名，正想领教一下人榜第十人的本领。”
白宗元面色微变，恍然醒悟道：“原来是柳兄在此，白某刚才言语唐突，让柳兄你见笑了。”
恶面昆仑柳天罡，人榜第十一的异人强者，魂相上古神祗阿修罗。此人不属于任何一方，风闻他在西边有一座寨子，介乎于东盟政府和义军地盘之间，又与西南大山里的蛮族和佣兵有瓜葛。这样的人物岂会混迹于区区商队中，很明显，这是一个圈套，而且是专门针对白宗元布置的。
人榜第十的白宗元只有六级初境的修为，而人榜第十一的柳天罡在三年前就已经是六级中境。
苍穹书院年初公布的排名他不敢质疑，可这口气却是无论如何都咽不下。
虎牙枪低垂，白宗元凝眉沉思状。
“好说，好说。”柳天罡道：“只要白兄赏脸赐教几手，无论结果如何，鄙人一定带着这些人随你回去打官司。”
“当着真人面不说假话。”白宗元道：“柳兄可否告诉本官是哪位高人指点你在此等白某的？”
“说了就能打？”柳天罡问道。
白宗元点点头，道：“白某绝非怯战之人，只是心中藏了事，存了顾忌，实力或者会打些折扣，恐难让柳兄尽兴。”
“你说的不错。”柳天罡道：“如果是那样，纵然赢了你也没什么趣味。”
白宗元看着他，等他说出那个名字。这个人跟自己往日无冤近日无仇，只有个人榜排名的争议算是个矛盾点。但是他想找自己挑战却并非容易事，至少在长安城中他是没这个胆子的。观其言行却不像能用这种法子把自己引出城的人。
“有人出一块三两重的天晶原石，请我打烂你的脸。”柳天罡道：“这人叫王妙！”
白宗元听到这个名字不禁一皱眉，原来是她。他当然知道王妙是七公主的未婚夫谢璧的结拜妹妹，还是谢璧的嫂子，首相谢安的夫人。七公主喜欢办宴饮，平日里邀约的都是京都名媛各家的夫人，也请过这位凌云五子之一的奇女子。白宗元见过她，印象很深，但过往并无交集。
凌云五子成名于二十五年前，而白宗元在二十年前曾以广德书院学子的身份入长安苍穹书院交换游学。
稚虎榜五年一更迭，凌云五子比白宗元和张平潮早了一批。
白宗元不是理想主义者，自不会像白宗秋那般对凌云五子痴迷着魔。听到王妙的名字，只有几许愠怒和几分困惑，她为什么要这么做？是因为谢璧和七公主的婚约？
听柳天罡的说词，似乎是因为男女关系引起的。
七公主叶
凡风流之名传遍京都，面首相好的并不只有自己一个。平日里吟风颂月文辞风流都不过是逢场作戏，但其实真正的入幕之宾却是一个都没有。以王妙的身份和眼力，应该能够瞧出自己和公主殿下并未有过越界行为。
三两重的天晶原石，因为上面的原力精纯，效能大约抵得上普通原石上万颗......首相夫人还真是大手笔。
“柳兄果然信人。”白宗元道：“白某也不能食言而肥。”飞身下马，来到柳天罡身前，虎牙枪往地上一戳，又道：“此乃家传魂器，白某生平与人交手，从来枪不离手，柳兄有什么趁手兵器请随意使用。”
柳天罡点点头，默默从背后掣出一根降魔杵。在他身后，一尊高大的神祗魂相浮现，手里同样提着一根异力凝聚生成的降魔杵魂器。嘶声道：“姓白的，你还不亮魂相吗？”
白宗元摇摇头，道：“白某从五级中境魂相附体后，与人交手便不再用魂相，异力交锋固然炫耀夺目，但对白某而言却不及这手中长枪刺向对手来的更痛快淋漓。”
“你不用魂相便无法发挥六级魂技，咱老柳可不想别人说我占你便宜才取胜的。”
白宗元拔起虎牙枪，在手中轻轻一抖，扑棱一声，一道风刃枪尖暴涨出头将路旁一块大石击的粉碎。
“枪在，魂也在！”白宗元沉声说道：“柳兄请！”
柳天罡神色惊变，脱口而出：“魂相入器？”
所谓魂相入器，是异人修行的一个特殊方向。核心要义是将自身的魂相与手中的法器融合。听上去与器魂相类似，其实是截然相反的两个方向。
器魂相如王箭这种，器本身就是魂相的具象神兵，有相无形，拿在手里可以作为武器，本身能够导引异力发挥威能。使用起来会受到魂力的限制，魂力消耗多了就得收回识海中孕养重聚成相。
而魂相入器则刚好相反，器是外物，被魂相附着后与主人休戚相联，无相而有形，等于是能够看见并抓在手里的魂相，正如白宗元所说的，枪在魂相就在。
异人锻造身心全靠魂相接引天地异力来提升，一旦脱离魂相加持，对于异人而言是极其凶险的事，所以极少有人会走这条路。除非是天生体魄雄健之士，更有决死无回的胆魄壮志，才会在五级中境后做出这个选择。
修魂相入器之道取得成功的最典型例子是位列人榜第二的南楚剑魂楚歌邪，那位被谢龙煌称赞有逆天屠圣攻击力的剑道疯子，天赋魂相为盲獾，典型的生死看淡，不服就干的性子。这个为剑道而生的战斗狂人连异力都是剑气。
白宗元之前，只有楚歌邪一个在这条路上走的最远。作为半步圣人级别的人物，楚歌邪的路差不多已经到了尽头。而白宗元却是刚刚上路。
他的异力是风系，虎牙在手，魂相自由导引风系异力发动攻击，只要魂力没耗尽，简直就是一挺机关枪。无论是群战还是单挑，只论攻击力都远胜过同阶异人。
柳天罡的脸色十分
凝重，甚至是有些难看，他此刻的心情就像大庭广众之下兴高采烈的吃了一口屎，吐出来恶心，咽下去更恶心。他忽然明白了苍穹人榜为什么把他排在白宗元后面了。
白宗元少年成名，不满十六岁就修到了五级初境，登上稚虎榜。五年时间，更是以五级中境白虎魂相附体的强大实力达到了名列前茅。二十八岁成为白氏家主之前，就已经修到了五级上境。
柳天罡三十岁才入五级上境，而后两年光景，自觉机缘合适便选择了进阶六级。跟白宗元在五级上境停留的时间比起来，差了至少八倍。
根基，包括魂相天赋和异力天赋，都差了不止一筹。
行家一出手就知有没有。
白宗元提枪在手，气势立刻为之一变。沉声道：“柳兄不必因为白某魂相级别差你一小阶便留手，白某自从魂相附体后，便从无一刻停止淬炼身心，耗时十年打造身体根基，所以虽没有魂相加持，但自身体魄的耐力，强度，丹田海中储存的异力都远超同阶异人。”
柳天罡双手持降魔杵，身后的阿修罗神祗魂相也做出相同动作，犹豫再三，终于从牙缝里挤出三个字：“请赐教！”
嗡的一声！
虎牙枪猛烈一震，一团肉眼可见的龙卷气旋脱手而出，由无数道细微风刃组成，直奔柳天罡冲去。
柳天罡知道厉害，不敢丝毫怠慢，身后的阿修罗魂相手中的降魔杵果断落下阻挡龙卷气旋。同时双手横起降魔杵阻挡紧跟着龙卷气旋而至的虎牙枪。
当！
虎牙枪刺在降魔杵上，一道凛冽寒风从枪尖发射而出，沿着降魔杵的内棱线长驱直入，说时迟那时快，瞬间便刺中了柳天罡的手腕。
好厉害！
强烈的刺痛感令他血脉凝滞，手臂发麻，柳天罡大惊失色，连忙后撤防御。
嗡！嗡！嗡！
虎牙枪连续震荡三次，三团龙卷气旋飙起，盘旋腾空将柳天罡的阿修罗魂相包围。
四道龙卷风刃呼啸而动，声势十分惊人，撕扯切割在阿修罗魂相上，顷刻间已经将阿修罗魂相手中的异力降魔杵消蚀成短短一根小棒子。连两条手臂都被削弱的破败难堪。
柳天罡动手前就知道对手攻击力必然凌厉非常，也做足了心理准备，但却万万没有想到白宗元的攻击竟凌厉若斯。那精纯的风刃切在魂相神祗上，完全是高阶对低阶压倒性的力量。他的煞气异力完全无法与之抗衡。
造成这种结果的原因只有一个，根基差距太大了。
柳天罡知道任其消磨下去，自己的魂力很快就会耗尽。虽然不愿意，但是不得不选择了后撤。他很清楚与白宗元这种攻击力强悍又极其适合远战的异人战斗，拉开距离就几乎意味着投降认输。
白宗元不为己甚，站在原地没有追击，但是手中虎牙长枪连续挥舞，每挥一下便有一道水桶粗的龙卷风刃加入到战团中。柳天罡的阿修罗魂相在风刃的切割下迅速消蚀......
卷一 安天下·北国篇 第一三五章 北地龙
四明山张潇遇袭，反杀秦楚河与五行护法踏碎九龙壁，消息不胫而走。数日内传遍天下，相关势力闻听此事后的反应不一。汉王那边的反应有点怪，发来一纸诏书，莫名其妙的把曹大头和温仙州表扬了一顿。
主旨内容，夸赞曹洪在奉阳执掌治安衙门，弹压邪教和义军成绩斐然，地方乡绅承蒙其惠，将东盟政府之恩泽播于北地，故特旨破格提升曹洪为北地治安衙门四品镇抚使，继续执掌奉阳治安衙门。兼顾总领地方治安，税收，农商生产，府军战备等诸般事务。
关于温仙州的部分与曹洪大同小异，授了个三品武职头衔，同主帅待遇。负责以北军武威卫为基础组建府军，统领地方防务，管控有司衙门严防义军渗透等等事务。
这一手隔空打牛，表面上是冲着曹洪和温仙州，其实就是在顺毛捋张潇的马屁。
张潇的老丈人和义兄都在长安，并且立场鲜明的跟汉王保持一致，张潇在这边宰了个秦楚河，同时还把次相府给得罪死了，首阳山有成为新聚宝盆的趋势。综上所述，从汉王的角度看过来，怎么看北地都像自己的地盘。
汉王的旨意字里行间只有北地没有北国，把曹大头提拔为四品大员，等于给张潇掌控北地提供了一个合法依据。
毫无疑问，这是一个巨大的支持。
首相府吃了个大亏，反应也很快。
财政衙门和治安衙门联手在景阳捣毁了几个走私首阳山原石的窝点，带队的正是那个王箭。
这大妞是真有骨气，早就过了十天约定，她始终没有登门求张潇解除丹田海的封印禁制。就这么用一半实力奔走于北地各个城市之间，不遗余力的查找十八行的违规行为。
除此之外，首相府再无其他动作。
其实首相府能做的已经很少，毕竟北地距离长安数千里之遥，不管是世家势力还是半闲堂这个江湖组织，都很难做到随时随地对十八行和张潇施加手段。尤其是在张潇干翻秦楚河之后，斩首行动的风险剧增，明里暗里能用的手段更少了。
倒是能在白宗元身上做点文章。尝试过后却发现单枪匹马的白宗元也不是好对付的。夫人王妙找了个没有公开立场的人榜强者柳天罡去试了一下，结果就是柳天罡和手下几十人被白宗元捉回长安投入大牢。
相府方面花了大价钱才把人捞出去。
次相府郝神通那边也有小动作。
首先是书院的仨老头走了，只带了几个姓林的教习和直系子孙，藏里的珍藏一本都没能带走。张潇没有阻挡，毕竟是三个六级异人，其中一位还是六级上境的亚圣。他们还有一套联手合击的阵法，据说威力能媲美真圣境。所以原则上，只要他们能老老实实离开就各自相安吧。
其次是黑龙城方面，主动赔偿了原石，也断绝了跟北地十六城原石商人的往来。他们是希望能接回张浚，但有些条件却没办法满足，比如张潇要小林神光秀夫妇的儿女，就必须风魔九郎点头才行。可现在黑龙城那边是奴大欺主，桑族千万人丁和三十万军队都在那边，张平瀚在风魔九郎面前并无多大话语权。
总体来说，次相府方面认可并接受了北地现在的局面，也认同了张潇北地无冕之王的身份。
广德书院方面，白宗秋依然沉默着。他留下来了，但并没有明确表态认同张潇的想法，与他的精神导师们分道扬镳。白玉京的态度明确，重点培养白凌霄，然后继续保留对白宗秋的支持。
张潇倒是不急，掌握书院一直都是最难的一环。这帮读书人，一脑门子理想和信念，不只是白宗秋这样，白玉京骨子里更是个藐视权贵，富贵不移的主儿。值得欣慰的是书院还留在北地，白宗秋没有被那个素还真忽悠到南边去。
所有人的反应都印证了一位上古伟人的名言：打得一拳开，免得百拳来。
如果张潇不打那一仗，所有人都还会觉得十八行长不了，张潇很快会在某一天被某个强大异人捏死。一切风流便化作风吹雨打去。而现在，他们已经认可张潇是有可能长期保持这个局面的人物。所以才会有这样的反应。
所有相关者当中，反应最真实的莫过于风魔九郎。
这老不要脸的居然想投靠过来。
别人都自重身份，就算认可了张潇北地无冕之王身份，也不会公开表态承认这一点。唯独这厮，吃着黑龙城张平瀚的饭团，却异想天开的联络张潇，说什么张潇才是黑龙城嫡传的正统。他不知道从谁那里听说了张潇当年离开黑龙城的经过，便派了朝吹铠过来，竟打算跟张潇来个里应外合，助张潇夺下黑龙城。
夜，奉阳，治安衙门。
签押房中炉火正盛，屋子里气氛融洽。
从四明山下来半月有余，一直在等人前来拜访，没想到接待的第一位访客居然是朝吹铠。
这厮现在的身份是神佑番山下道场的大宝律令，不但升官了，而且还成功进阶为五级异人。
他是奉风魔九郎之命前来交涉的。把风魔九郎的意图交代完毕，又道：“臣下以为主公应该答应九郎，把小林神光秀夫妇放回去，增强神佑番的实力，最好您能发慈悲解除御天龙舞空身上的禁制......”
“等等，你刚才叫我什么？”
“主公！”朝吹铠十分郑重，眼神虔诚，毫无造作。
张潇摆手道：“换个称呼，你没长诸葛亮的脑袋，我也没大耳贼的眼窝子。”
朝吹铠一脸懵逼，表示听不懂。
张潇道：“听不懂没关系，说点你能听懂的，我问一句，你算哪头的？”
“臣下自然是主公麾下的不二之臣。”朝吹铠有些兴奋：“臣下如今所有一切都是主公赐予......”
“别，你先别扯没用的。”张潇再次打断他的话，道：“你说你是我的不二之臣，我怎么听你刚才说的话不是这个意思呢？你让我放了小林神光秀夫妇，还解开御天龙舞空的禁制，然后呢？是不是该他们反过来找我报复了？”
朝吹铠一听就急了，连忙跪地磕头，剖白道：“主公放心，臣下愿意用项上人头保证，绝无这个可能。”
“滚起来说话。”张潇看着他的识海魂相，灵光清明，阴阳鱼舒缓旋动，知道这厮没撒谎，没好气道：“别动不动就跪下磕头，更不要自作主张替我拿主意。”
“臣下知错了。”朝吹铠依然跪在那里，神态十分郑重说道。
张潇道：“回去告诉风魔九郎，他没资格
跟我谈合作，我对黑龙城没有兴趣，立刻把小林神光秀夫妇的儿女给我送回来，否则我不保证会不会派兵去讨伐他攻击奉阳城的罪过，如果他乖乖听话，我会寻机解了御天龙舞空身上的禁制，也许还能为抵御蛮族进攻提供些帮助，还有，该赔偿的原石少一块都不行。”
朝吹铠道：“主公就不考虑臣下拿下黑龙城的建议？”
“不考虑。”张潇干脆的拒绝。
“为什么呢？”朝吹铠很困惑的看着张潇，不明白这么强大的男人怎么会对到嘴边的肥肉不感兴趣。
“这么告诉你吧，我对权力没兴趣，我只对行使权力感兴趣。”
好像上古年间有个大买卖人也说过类似的话，不过他那是不符合逻辑的悖论。老子这句话却是逻辑明白无误的。比如现在的北地，权力最大的是曹洪和温仙州，但是真正行使权力的其实是潇哥儿。
朝吹铠更懵逼了，跪在那儿歪头打量张潇，神情专注的像个孩子。
“嘿，你看什么呢？”
“我在看主公究竟哪里特殊，为什么会有这么古怪的想法。”朝吹铠说道：“以前听御天龙大人和师父谈话时，常说要先取北国，再励精图治几十年，然后图谋天下之类的，我以为大人物没有不对地盘感兴趣的。”
如果按照风魔九郎的设计，拿下黑龙城应该不难。但是拿下来以后却是后患无穷。首先就是要直接面对兽蛮族和虫蛮族的联军；其次是扩充行动会破坏北地的平衡，招致东盟大佬们的报复；第三拿下黑龙城后没有那么多管理人才，最后只能交给桑国这帮人去管理，可这帮狼心狗肺的玩意根本靠不住。
嗯，也不能一概而论，比如眼前这个就还凑合。这人看着猥琐，行事乱七八糟，但其实赤子之心未失，恩怨情仇看的很明白，那些装傻充愣的小伎俩也都是他的保护色。谁对他如何，其实他心里都有数。
“回去就按我说的回复风魔九郎。”张潇像嘱咐孩子似的叮嘱道：“不得节外生枝，记住我的话，不管是黑龙城还是桑国，我都没有兴趣，但是我不介意你对这个事感兴趣，听懂了吗？”
“哦？”朝吹铠眼睛一亮，想了想，问道：“主公希望臣下怎么做？”
“不管我希望你做什么，现在谈都言之过早，毕竟你现在只是山下学宫大宝律令，最起码坐到风魔九郎的那个位置才有的谈。”张潇道：“所以，回去以后好好修行，不要想那些有的没的，有实力自然什么都有，也不会再有人敢瞧不起你，记住，你做好你自己该做的，时机到了，我自会告诉你该做什么。”
“好的！”朝吹铠伏地磕头，道：“臣下明白了。”
张潇摆摆手，示意他可以走了。等了一会儿没动静，一看还在那跪着呢。
“你怎么还不走？”
“臣下还有件事想要禀报，但是目前还只是个猜测，啥都说不准。”
“但说无妨。”
“黑龙城张氏父子好像在谋划一件大事，可能跟张氏的祖地龙池有关，那个素先生这次来奉阳也是为这件事。”
“嗯。”张潇沉吟了片刻，忽然想起几个月前送老丈人去长安那天白玉京对自己说过的话，心中一动：“你详细说说。”
卷一 安天下·北国篇 第一三六章 婉若游龙
朝吹铠说出了一个惊人的消息：张氏可能养了一条龙，并且还打算用这条龙助力张浚进阶圣人境！
这事儿听着有点扯淡。张潇对此事很重视，但心存疑惑。
第一，龙这种生物智慧与人相差无几，天赋能力却比人强大许多，除了神佑时代的秦氏有秘术养龙外，还没听说别人能办到。第二，张浚的魂相天池，在水系异人当中只能算上选，比起秦楚河的九曲神龙来都要差一个档次，而秦楚河只是被龙魂上了一次身，直接就给撑死了，换成更弱的张浚怎能承受得住？
本着宁信其有不信其无的原则，还是要仔细调查核实一番。
朝吹铠的消息来自神佑番，这段日子桑国迁居黑龙城，风魔九郎重组神佑番，战力与往日不可同日而语，但基础功能还是建立起来。因为与黑龙城龃龉不断，所以暗地里也在打探黑龙城的核心密事。
其中就有一个密探偶然发现张氏在青云山划地为界的祖地龙池藏着大秘密。张氏族人在那里布下森严禁制，等闲人物无法靠近。于是那人就把消息上报给了朝吹铠。
朝吹铠判断越是不让人探查之地越是有重要消息，当时他的阴阳鱼魂相刚好晋升五级，得了一个叫做五行遁法的魂技。正是凭着这个新魂技，他单枪匹马潜入张氏的祖地龙池，竟给他探听到张平瀚在用张氏旁系子弟投喂龙池深渊中某种巨大生物的恐怖密事。他由此推断那生物多半是一条龙。
后来他又暗中跟随张平瀚，打探到黑龙城方面正打算不计代价的接回张浚。结合先前素还真曾说过关于张浚气运在身，让桑国人认其为主的事，他做出大胆假设，黑龙城在养大龙。
他说的不无道理，但这个假设未免太过惊世骇俗，而且不符合张潇对龙这种生物的了解。
甄别这个事的真伪，最简单的方式莫过于撬开张浚的嘴巴，不过考虑到此事与张浚牵扯的因果关系太深，一旦他开口承认便几乎等于是自杀，估计这厮不会轻易说出实情。
思来想去，决定去见白玉京打探一下。
好几天没见小媳妇了，这些日子她都在四明山上跟随白玉京修行。
虽然这段日子聚少离多，但二人的感情经过了几次大事的考验后，彼此的内心越发接近。
张潇对白凌霄的宠爱不仅体现在修行资源的倾斜，还有相濡与沫患难与共之后的信任。
十八行已经全权交给白凌霄。张潇铁了心要把小媳妇打造培养成北国铁娘子。
有这个想法的不只张潇，白玉京对白凌霄同样寄予厚望。白氏三老走了，书院后山长老院白玉京成为唯一大佬。由于白宗秋深受凌云五子的影响，白玉京对他的信任已经大不如前。
白凌霄执掌十八行，背后有张潇撑腰，今后在北地的影响力只会与日俱增。尽管境界低了点，但潜力深厚却是有目共睹，又是白家上代家主唯一后人。如果能够接替白宗秋成为新院长，未必不会成为一段巾帼不让须眉的传奇。
书院后山，一片草木莘莘的春日光景。阳光穿透竹林照在林间一座小湖上，在湖水的中心是一座竹筏为基座的竹棚。
清风穿堂而过，于天地间感悟冥想的白凌霄黑发飘飘，白衣如雪，宛如神仙画中人。与平日里在听风小楼上主持十八行的那个杀伐决断的江湖女王相比，简直判若两人。
张潇站在湖边默默看着。
白玉京无声息的出现在身旁。
“很美，不是吗？”姑奶奶以平视的角度看着张潇，语气谦冲随和，没有了从前那种居高临下的长辈视角。
张潇目不转睛，微微点头：“翩若惊鸿，婉若游龙。”
“不愧是三千先生的学生。”白玉京道：“出口成章，这两句话用来形容霄儿现在的状态再贴切不过了。”
“您预计她还要多久进阶？”
“之前以为会久一些，现在有了你给的那颗天晶原石，这个时间大大缩短了。”白玉京道：“那东
西对现阶段的霄儿来说其实是过于奢侈了，不过我还是建议你考虑一下取龙元的事。”
“黑龙城真的在养龙？”张潇开门见山问道。
白玉京点点头算给了个肯定的答复，又道：“霄儿的魂力修行以鸿鹄魂相为主，依靠天晶原石的强大供给，现在随时可以进阶五级，但是她导引异力扩充丹田海的时候却是以白虎魂相为主，这样对她打牢体魄根基有极大好处。”
“两个魂相同时修炼，一个负责扩张识海增进魂力修为，一个负责扩充丹田海增强体魄？”张潇有些奇怪：“会不会有冲突？”看着白玉京深邃笃定的眼神，忽然醒过味儿来，恍然道：“哦，我懂了，难怪这段日子我总觉得她有些不定性，忽而勇悍决断，忽而飘逸如仙。”
“你娶了一个老婆，却相当于得到两个媳妇儿，还有什么不满意的？”白玉京开了个小玩笑。
张潇笑了笑，道：“双重人格，各有各的美好，只要是她我就喜欢。”
白玉京道：“霄儿是双生魂相，很适合这种双心两顾的修行方法，之所以我没让她进阶五级魂相，主要是因为白虎主导的丹田海扩充的还不够，进阶五级以前，这是打牢基础的最佳时机，未来她双生魂相同时导引天地异力，如果丹田海和全身经络都能在这个阶段磨砺到完美状态，她将成为异人史上最完美的五级初境。”
“一切多亏了您的指点。”张潇诚挚说道：“如果有什么需要我做的，一定尽力。”
“说实话，你对霄儿的宠爱真让我大吃一惊。”白玉京道：“那么高品质的天晶原石，就算是苍穹书院的珍楼也未必能找到一颗，我要不是你们的亲姑奶奶，都恨不得据为己有了。”
她的目光看过来，似乎有询问的意思，只是出于某种考虑没好意思开口。张潇察言观色，大概揣摩到她的心思。
“我不确定是不是还能找到第二颗。”张潇道：“东西可能来自天之源地，但我没有能力去到那里。”
话音刚落，就感知到小秤砣的传声：“你给我吃一顿好的，我再给你一颗同样品相的天晶原石。”
“我知道，你从小成长于奉阳城，就算有这个能力也没有时间，能去到那地方的显然另有其人。”白玉京顿了顿，又道：“你老师‘别绪三千’先生最近可安好？”
一听她提及大马甲，张潇顿时军心大定，嗯，还是三千先生给力，多大黑锅都能背得起。先回应白玉京一句老师好，赶忙以阴神传声问小秤砣：“怎么算吃顿好的？”
称天下虽然名义上属于张潇，但其实却是小秤砣的私人宝库。这小东西狡猾得很，到现在都不知道它藏了多少宝贝，张潇不止一次想弄清楚它的底细，始终不能如愿，便只好听之任之。难得它主动开口，自然不能错过这样的机会。
“龙魂，我要吃龙魂提炼出来的真灵，一点点就够了。”
“为什么要吃龙灵？”
“因为龙灵是比普通阴灵高一阶的魂力，我吃一点点就可以具象显灵了。”
“具象显灵对你来说很重要？”
“当然，难道你愿意自己永远是一个秤砣的样子？”
“你以前怎么没提这个要求？”
“我以前可没想到你真能屠龙。”小秤砣说道：“可惜上次的龙魂被你独吞了。”
“行，这个事我可以答应你，如果再有那样的机会，就给你吃顿好的。”张潇回应道：“不过我有条件，你得告诉我这称天下里究竟有多少宝贝，别像挤牙膏似的。”
白玉京又说话了：“这位三千先生不但学究天人，而且行事神秘莫测，神龙见首不见尾，听说到现在为止，都没有见过他的真面目，却不知道我有没有这个福分？”
“其实我也只见过老师几次而已。”张潇道：“老师的手段鬼神莫测，只有他想见人的时候才会出现。”
“没事，我懂规矩。”白玉京道：“神仙人物哪是说见就能见的，缘分福泽
缺一不可。”
张潇暗松一口气，道：“不过就算老师不愿赐见也没关系，他若再出现，我一定为姑奶奶讨要一颗天晶原石。”随着阴神能力的开发，武神体系的前景越发明朗，张潇的实力突飞猛进，连带着三千先生也越来越神了。现在已经懒得去想牛皮吹破之日会有多尴尬了。
“原石对我来说其实用处已经很有限。”白玉京道：“盈池满月多则溢，修行到了我这个阶段，再好的原石也只有滋养作用，不能进阶圣境就不要想魂相能有质的飞跃。”
“是不是您一旦进阶就要与风神来一场生死之战？”
“嗯。”白玉京点点头，道：“具体原因我说不清楚，但可以肯定的是从古至今圣者进阶的路上都会遇到这道坎，或许是因为这天地间容不下两个同系的圣者吧。”
“那这样的话，的确要慎重进阶。”
“其实进阶圣境以后能否胜过当代风神，我心里是有数的。”
张潇一听就明白了，白玉京知道自己进阶后不是风神的对手，所以宁愿卡在半步圣人阶段等待合适的时机。而所谓的合适时机，也无非就两种可能，她得到极大机缘有把握进阶取胜，又或者风神衰老实力减退。
“您是怎么知道自己跟风神的差距的？”
“根基。”白玉京道：“这也是我让霄儿不进阶五级异人的原因，因为越到高层次境界，对根基的要求便越高，魂相是树体魄是土，根基不牢长不成大树，我当年四级进阶五级时还算稳定，只是五级进阶六级时出了变故，有些匆忙了。”
“龙元对拓展丹田海改善体魄有很大帮助？”张潇继续问道。
白玉京点头道：“这是毫无疑问的，龙是神的宠儿，先天灵体，不需要魂相就能导引天地异力施展神通，龙魂龙血龙肉都是先天至宝，如果能够吸收到合适数量的龙元，就可以改善一个人的先天根基。”
“原来如此。”张潇点头表示受教，又问：“那有没有这种可能，就是说一个人养了一条龙，准备在某个合适阶段吃掉然后用来进阶圣境的？”
“这是不可能的。”白玉京含笑摇头，道：“你知道龙的身躯有多大吗？任何人，包括圣人都无法依靠龙元进阶圣境，只能是谨慎摄取龙元来改善体魄根基，从低阶异人到圣境是不存在捷径的，偶尔有人一夜入圣，也只是厚积薄发的结果。”
果然是这样。张潇亲眼见识过秦楚河被龙魂附身成为龙魂傀儡后被撑死的样子。得到白玉京亲口印证后，更加笃定了张氏养龙这件事上，并非朝吹铠推测的那么简单。
“您说的厚积薄发是什么意思？”张潇好奇问道：“真有人能一夜成圣？”
“有的。”白玉京道：“不过只有一位，便是苍穹书院的两位创始人之一的谢苍茫，当年他只是神华帝国皇室的图书馆长，虽然贵为谢氏宗亲，天赋也不差，却硬是在四级上境停留了数十年，忽然有一日，天降异象，他连破三境七阶一夜成圣，并在当晚击杀了同时代的火圣。”
嗯，不愧是苍穹书院的缔造者，名留青史的大牛人。
“我年少的时候在苍穹求学，经常听前辈教授们说起这位圣人，那时候不懂啊，耐不住寂寞，总觉得进阶才是最好的选择，不过现在想想也没什么后悔的，毕竟并不是谁都能忍受那么久的寂寞无名，尤其是天赋卓越者。”白玉京道：“圣人所以成为圣人，必定能为凡俗所不能为之事，羡慕不来的。”
“不过他的经历却印证了根基牢固的重要性。”张潇道：“您不让凌霄进阶是对的。”
白玉京道：“少年人心思飞扬，向上的**是很难压制的，尤其是霄儿这种少负盛名的天才人物。”她稍微顿了顿，道：“你不是一个有闲暇来找我聊天的人，如果你想为了霄儿去青云山，那就请快些。”
“我懂了。”张潇点头道：“您放心，我不会让她等太久的......”
ps：求订阅，月票。
卷一 安天下·北国篇 第一三七章 长安来客
月上梢头，黄昏刚过。白府中门大开，一辆马车长驱直入，停在白家花园待客厅门口。
白宗年为首的白家众人恭候多时。
金环束发，玄衣如铁的王箭从车中步出，对着白宗年微微点头，然后转身掀起帘栊从车内迎出一位锦兰衣，轻纱罩面的妇人。转脸看向白宗年：“这段时间多有叨扰，多谢白家主包涵。”
“岂敢！岂敢！”白宗年神态谦卑，“王大人肩负重任远道而来，能把临时官邸放在白府，实乃宗年的荣幸。”谨慎的看了一眼轻纱罩面的妇人，想问不敢问，低声道：“饭菜已经按贵属要求的备下，舆洗之物就在房内......”
“这位是我姑姑。”王箭打断他的话，介绍道：“她来北地见一位老朋友，要在此间暂住几日。”又道：“我姑姑有几句话对你交代，白家主听后只管命人酒席备好就可以，不必留人服侍。”
白宗年知道武安王氏根深叶茂，王箭称呼姑姑的女子不在少数，他不确定这位的身份，也不敢多问，只连声称是。
那妇人轻启朱唇说道：“白家主，令嫒凌云贞静淑惠，虽以妾侍身份入王府，却从未有半字怨尤，与我五哥家的烈儿琴瑟和谐，堪为良配，我有意抬一抬她的位份，让她做烈儿的如夫人，你意下如何？”
“哎呀，这怎么敢当呢，我自然是求之不得呀。”白宗年当然晓得如夫人和妾侍之间的天差地别。如夫人是有名份的小老婆，生下的后代可列入族谱排序还不算庶出。这件事对白凌云来说是极大的进步，对他而言则意味更多。
相爷这是终于想到我了吗？
妇人微微额首，道：“那就这么说定了，北地这边，箭儿大概还要停留些日子，还请白家主多多关照。”
“此乃白宗年的荣幸。”
白宗年听她口气颇大，说话的语气却轻描淡写，似乎并不把抬凌云为如夫人一事看的多重要，又见之前不可一世的王箭小心翼翼毕恭毕敬，岂会瞧不出这位身份不同寻常，自然是百依百顺小心接待。
白家现在不比从前了，北国王官集团垮了以后，北王周泽都自请辞去北王爵位，留在长安甘当一个平民。白家这个奉阳城主的名位自然也就随之作罢。如果不是投靠了首相府，恐怕连爵位都要保不住。
如今的北地十八行如日中天，张潇只手屠龙捏死了半闲堂的秦楚河和五行护法，凶名震动异人界。连白氏三老都选择了退避三舍，白宗年这个草包家主便有再多不甘心也不敢去捋张潇的虎须。
温仙州率北威卫大军入城后，第一件事就是解除了南北两营府军的武装。把这两支二流的地方武装该遣散的遣散，能收编的就收编。现在的奉阳白家就剩下个空壳子，要钱没钱要人没人。
所幸的是捏着北地原石供应大权的白凌霄还没有把事做绝，白家该有的爵禄待遇还供应着。
可是对曾经雄心万丈，指望着背靠首相府滔天权柄在北地做一番伟业的白宗年而言，这样的局面是他完全不能接受的。面对十八行的强势和张潇的不屑一顾，他一直渴望着一个翻盘的机会。
“北国王官集团不复存在，奉阳地方
上的事务暂时由几个衙门分摊打理，然而术业有专攻，治理地方不能全指着强力衙门的高压手段，还是要有些正规的职能部门，过几天长安那边就会有一份任命传过来，我在这里先给你透个信儿，东盟政府要任命你为奉阳令，总领奉阳财政吏治和民生事务。”
白宗年闻听此言，不由心花怒放，大喜过望之余甚至有些不相信自己的耳朵，颤声问道：“您说的这都是真的？”
妇人没回答，转而对王箭吩咐道：“你跟他解释一下，我进去洗洗尘土。”说着径直进了屋子。
王箭不悦道：“白家主，你这是在质疑我姑姑的话？”
“不敢，不敢。”白宗年点头哈腰连连致歉，道：“只是这消息太过惊人，让在下一时间难以置信。”
王箭道：“消息千真万确，白家主不必多疑，今后我在这边公干，你是奉阳的封疆大吏，我们还要精诚合作才是。”
“此乃份内事，宗年并非糊涂之人，当知水有源树有根，饮水思源的道理。”白宗年四十大几的人，在一个二十岁的小姑娘面前卑躬屈膝，以宗年自称，完全抛弃了尊严廉耻。可见这个消息对他造成了多大冲击。
“白家主，令嫒嫁了我弟弟，论辈份你是长辈，这么称呼可不大合适。”王箭道：“东盟政府设奉阳令这个官职的时候考虑到奉阳在北地的特殊性，几乎可与长安之于汉国媲美，故此专门将奉阳令定为三品，你这未来的三品大员就是北地首屈一指的身份，所以论职务，你也远在我之上。”
“明白。”白宗年道：“箭姑娘既然这么说，那老夫就攀个大辈儿。”
王箭点点头，道：“你先下去吧，姑姑的客人到了，那人性情孤高，不喜欢见外人。”
白总年不敢多说，点头哈腰带着府中人下去了。
王箭等花园里没人了，才环顾四周，轻声问道：“素先生，您到了吗？”
花园凉亭上一个青衫落拓男子发出爽朗笑声，道：“早就到了，看着你把这个白宗年摆布的服服帖帖。”
“素先生见笑了。”王箭上前施礼，道：“姑姑就在屋内，您请进吧。”
素还真微微点头，径直走到门前，咳嗽一声，得到里边妇人准许后推门而入。
“小弟素还真，拜见三姐。”
妇人坐在酒桌旁，正对着满桌子参茸草菇大快朵颐，头也不抬道：“坐下说话，你说我吃。”
素还真无奈一笑：“一别经年，三姐还是从前的任侠性子。”
“早就变了，也就在你面前随便些，平常都端着。”妇人嘴里含着食物说道：“你从书院出来有五年了吧？”
“六年有余了。”素还真寒暄道：“上次与三姐见面，少阳君还是个孩子，现在应该是翩翩美少年了吧。”
“别提他，听名字我都头疼。”被称作三姐的妇人摆手道：“让他爹娇纵成了个混世魔王，我现在都懒得为他操心。”
“姐夫可安好？”
“就算安好吧。”妇人笑了笑，说道：“反正坏是坏不到哪去了。”又道：“倒是你，几年不见又精进许多。”
“姐夫是大
勇大毅之人，纵然自毁了一身修为，仍然可以叱咤于庙堂，就这一点小弟便自愧不如。”
“管什么用啊，身体比从前差远了，当年还宽慰我说自己是破而后立，迟早要破茧成蝶，结果呢，重修了二十年，还卡在三级上境，根基捣毁了，没希望啦。”
妇人摆摆手，又道：“不说这些了，我大老远过来不是跟你叙旧的，说说吧，那件事进行到哪一步了？”
“叶二哥算无遗策，黑龙城的确藏有大物，只是取之不易。”素还真道：“那个张浚是关键。”
“人不是落到张潇手里了吗？”妇人道：“当日为什么要放弃他？”
“不是放弃，只是以为御天龙舞空和神佑番能把他救出来。”
“胡扯，你根本就是想用神佑番和张浚做鱼饵，把北军和温仙州钓进局里。”妇人不客气的说道：“可惜人家没上当，只凭一个江湖组织的力量就灭了神佑番。”说着呸了一口，骂道：“什么狗屁的东大陆第四道业，连个江湖组织都不如。”
“三姐此言差矣。”素还真正色道：“神佑番实力虽然谈不上多强大，但也颇为不俗，只是那十八行的战法新颖，武器千奇百怪，神佑番众人一时不慎才导致全军覆没。”
“说到底还是一群草包。”三姐没好气道：“他们要是能抗住十八行的虎卫队，指不定后面北军就会进场，到时候叶老二和你计划便得手了。”
素还真叹道：“可惜小弟钓龙失手，还丢了最重要的鱼饵，本指望黑龙城张氏那边还有备选方案，没想到张平瀚竟一点后手都没有，把全部的宝都押在张浚身上了。”
“那就想办法把张浚弄出来！”
“从治安衙门把人抢出来的可能性几乎没有。”素还真道：“只能通过别的办法，我正在想办法跟张潇沟通。”
三姐道：“这个叫张潇的小子的确难对付，不单是他，连他的岳父白宗元都不简单，这一家子人个个一身刺。”
素还真道：“三姐不必焦虑，那张潇还没有意识到张浚的真正价值，所以此事并非不能商量，他提了些条件，小弟已经准备全盘接受，只是此人极其精明，故此不敢应诺的太痛快免得让他起疑。”
“行，我就信你。”三姐道：“叶老二的那些屁话我一个字都不信，这个事我就跟你要结果，老四呀，你三姐我现在就是个小女人，只关心自家的男人，你们的什么大业我没兴趣，但如果你们帮我办成了这件事，我一定不会让你们失望。”
“小弟多谢三姐信任。”素还真叹了口气，道：“小弟知道，白宗年的事全是三姐一力推进的结果。”
“你知道就好。”三姐道：“别学叶老二只会耍嘴皮子，先害了我男人，又坑了谢璧，他那些酸臭主意没一个管用的，我就信我男人评价他的那句话，做人第一等风光，做学问超品人物，做事马尾巴拴豆腐提不起来！什么天榜第一，其实就是欺世盗名。”
素还真尴尬一笑，道：“三姐一路上鞍马劳顿，正该需要休息，小弟叨扰多时，心中十分不忍，既然事情已经分说清楚，小弟现在就亲自去会一会那个凡夫俗子......”
卷一 安天下·北国篇 第一三八章 官子
素还真游历天下，从未见有任何一地的治安衙门如奉阳这般车水马龙。通常情况下，寻常百姓没有不怕打官司的，能不沾惹这帮黑狗子，便尽量躲的远远的。但在奉阳，老百姓和治安官们的关系却融洽的就像在演戏。
张家丢了条狗子，去了孙屠户家里丢的只剩下半条腿；李家短了条棉被，结果是被自家女儿裁成了棉裤穿在长工小朱身上；吴寡妇半夜如厕没带纸幸亏有大侠出手相助，结果发现是隔壁老王，于是老王婆子跑来跟吴寡妇大打出手。
这样的戏码天天在上演。
曹大头现在管的事儿多了，连带着衙门上下天天从早忙到晚，掌灯时分还有人前来办事。不愧是百万人口的大城，每一天都有不计其数的鸡毛蒜皮。
掌灯时分，衙门口的小街上还挺热闹，卖馄饨的老米刚把摊子支起来没多久，客人还没上来，黑石碳的炉子不温不火，在家里煨好的老鸡骨汤在大锅里翻滚散发出诱人的香气。
青衫落拓的中年男子走过来，拉了把椅子自给自足坐下，“来碗馄饨，不要葱花和香菜，少盐不要辣。”
老米应了一声好嘞，不慌不忙按部就班把馄饨下锅，掐算着时间忙里偷闲用破边的陶碗喝一口最便宜的白鹿正宗，闲来无事与中年人扯闲话：“客人，您是要进里边办事的吧。”
“何以见得呢？”
“您都连续三晚上过来了，每次一碗馄饨坐到不早，我瞅着您不像饿肚子的人。”
“我就是来看看。”男子正是游学八方寻找天下大治之道，六载不还家的素还真。
“您要是想办事，就直接往里进，这里头的差爷们很好说话。”老米提醒道：“办事不拖不等干脆得很。”
“我的事普通治安官办不了。”
“就是得见大人呗，没事，也好见的很。”老米热情的给他指路：“不是很重要的事，丢了什么东西或者受了本地混混儿的闲气之类的，就去找小曹大人，重要一些的财产纠纷，人命官司就去找小许大人，如果发现有涉及义军和邪教恶行的大案子，曹大人一定会亲自受理。”
“多谢老丈指教。”素还真拱拱手，神秘兮兮问道：“见大人需要多少门包？”
“我们这没那个规矩。”老米忽然面色微沉，郑重道：“别怪我没提醒您，在这个衙门口办事，千万别弄那些歪的斜的，没有用还会适得其反，差爷们不缺老百姓那仨瓜俩枣。”
素还真略感惊讶，早就听说曹洪为官清廉正直，却没想到连手下人都这般循规蹈矩。
馄饨煮好了，热气腾腾香气四溢，素还真趁着热乎吃了几口，又问：“老丈您今年高寿啊？”
“不大，才六十八。”
“哦，那也不小啦，这个年纪该是在家含饴弄孙了吧。”素还真道：“大冷天还出来谋生，不容易啊。”
“还弄孙，重孙子都快成亲喽。”老米道：“老汉十六岁婚配，儿子孙子也都差不多，原本想着这一辈子呀就活个儿孙满堂，前些年苦啊，就怕早早死掉绝了后，除了传宗接代啥念想都不敢有。”
素还真听得津津有味。
老米头说的兴起：“这两年出了
个十八行，买卖做的泼天大，用人多给饷足，大家荷包都鼓起来了，市面繁荣，地面上的混混儿都少了很多，衙门里的差爷都被他们喂饱了，没**害百姓，咱们的日子自然就好起来啦，肚子里有点油水，衣兜里有几个镚子儿，看着儿孙们到了年纪就能娶上媳妇，死了能给后人留点余财，才觉得不枉在人间走一回，凡人的日子就这么大奔头，让客人您见笑啦。”
素还真一点都不觉得好笑，反而内心中多了许多惊讶和好奇。他八方游学深知民间疾苦，似老米这样的念想就算是在富甲天下的长安城里，也有相当多的人连想都不敢想。
一个十八行，不但控制了北军，还控制了北地民心。
这个凡夫俗子除了不能觉醒外，全身处处是奇迹，了解的越多就反而越觉得看不清楚。
“老丈，您知道治安衙门里有位治安官叫张潇的吗？”
“潇哥儿嘛，怎么能不熟呢。”老米头道：“他弟弟没走的时候，最喜欢光顾我的生意了，十八行没给差爷们立规矩的时候，就属这哥俩最有规矩了，大好人呀。”
“老米头，又跟客人吹上了？”一个惫懒的声音入耳，张潇袖手溜达到摊子前，“老样子，浓汤浓酱，多葱花多辣椒，大把的香菜多多益善。”随手丢了一枚金币过去，“完事以后走远些，我跟这位先生单独谈谈。”
老米接在手里，笑的格外真诚：“潇哥儿放心，咱把耳朵关了把炉子搬那边煮去。”
张潇一屁股坐到素还真面前，笑道：“素先生是吧，久仰先生之名，常心神往之，今日得见尊范，果然不同俗流。”微微拱手：“前些时我三弟衙门挖地窖，不小心捉了个会钻地听声的小怪物，有人跟我说那小东西叫地听，是高人豢养专门用作侦听消息的灵物，我才晓得被人暗中关注许久了。”
素还真看着眼前身着底层小吏制服的青年男子，面对那双深邃平静如夜的眸子，眉头微不可察的蹙了一下，压下心头对这身皮代表的市井气息的嫌弃，不动声色道：“原来是张大龙头到了。”
“请称我官衔。”张潇说道：“城中其他人都这么叫我。”
素还真点点头，道：“张治安官潜龙在渊，始终躲在层层迷雾后面，连这身边生活的人都不知道你是何等人物。”
“素先生何尝不是神龙摆尾难窥全貌，一盘棋下了这么久，今天总算见到了坐在对面的人。”张潇笑道：“先生的招法精妙，每一招都不好接呀。”
“终究还是棋差一招满盘皆空。”素还真道：“否则又何必登门献丑。”
“纹枰小天地，输赢大丈夫。”张潇道：“先生的格局远在北地之外，广阔天地之中，北地在我是安身立命之地，在您却不过是天下一角，在这个角落里您输了一招，在整个东大陆我不过是个坐井观天的小人物，甚至还不够资格与您对弈。”
素还真轻轻叹了口气，道：“你是潜龙在渊呀。”又道：“不管是坐井观天，还是渊龙窥天，擅观天者无俗物，这奉阳城如果是井，也是一口被你整治的井井有条的井，就冲这一点，我这局输得不冤。”
张潇道：“我以为现在说输赢还言之过早吧。”
素还真道：“其实胜负已分，我先丢了张浚，又弃子神佑番丢了桑国人心，已经把这盘棋走死了。”
张潇呵呵一笑：“先生这么坦诚，就不怕我狮子大开口吗？”
素还真坦然道：“北地之局，从秦楚河死的一刻，我最后一子已经落定，再无余力翻盘，只是让我没想到的是你没有动用北军的力量就灭了神佑番，原本我的计划是北军一动，神佑番必定覆灭，楚王会立即派兵抄了首阳山，白璋平联手白氏三老逼退白玉京，北地大局可定，到时候我再拿回张浚，一切按部就班。”
“我当时考虑的是北军出动对奉阳的社会治安会造成极大动荡，出动军队是用来弹压府军预防万一的。”
“你让温仙州率军入城的动作让我误判了局势。”素还真道：“我知道城中有密道联通城外，以为你把宝押在了北军身上，当晚白璋平已经回到四明山，就等着伏寒山发回讯号便发动。”
“难怪伏寒山一直不肯现身，原来就是去探听风声的。”
“你当场擒下御天龙舞空，震慑住了风魔九郎，十八行以碾压的方式灭了神佑番，之后又把风魔九郎打发到黑龙城给我添乱，完全打乱了我的部署，我不得不承认行棋至此北地局面已很难挽回。”
素还真继续说道：“不过那时候我还认为事情仍有转机，这个转机就在你这个凡夫俗子身上，尽管你一招擒下御天龙舞空震惊了天下，但那毕竟是法器之功，只要找到克制法器的办法，除掉你这个龙头，我就有把握利用白家擒下十八行这条大龙，到那时，你所做的一切都只是为我们的计划做嫁衣。”
“你们的计划？”张潇嘿的一笑道：“不就是灭了北国和桑国，帮着三巨头各取所需？”
素还真摇头道：“那只是第一步，我们的第二步是要在北地验证我们的构想，没有白家，没有书院，没有王权阶层的北地，只有三千万北国百姓和一千万桑国人民。”
“所以你们选择了黑龙城和张浚来最后执行你们的构想，而我就是那个眼中钉肉中刺？”
素还真轻轻一叹，道：“你何止是肉中的刺，我之前一直以为许笑杰和白宗元是北地最可怕的敌人，直到他们离开，你和十八行浮出水面，我才知道北地江湖下还藏了你这条渊龙。”
张潇稍微沉吟片刻，问道：“按照你的说法，现在把张浚带回去还有价值吗？”
素还真道：“张浚的母亲叫林道安，难产而死，他的姨母叫林道静。”
“凌云五子的第五子？”张潇恍然道：“原来林家还有这么一位厉害人物，而且和黑龙城张氏之间还是姻亲。”
素还真道：“张氏在张浚身上投入很多资源，尽管没能拿下北地，但只是黑龙城一地其实也可以作为一个特别的区域来实现我们的构想。”
“你放任张浚被温仙州带回治安衙门，其实是一步险棋。”张潇道：“当时如果我误以为布局者就是张浚，得意之下贸然动用北军来消灭神佑番，你的这步棋就算走成了。”
“所以这步棋成了一步大臭棋。”素还真苦笑道：“事情已经说明白了，我们已准备好付出代价，就请你提条件吧。”
卷一 安天下·北国篇 第一三九章 新局
为人进出的门紧锁着，为狗出入的洞敞开着。
一个声音高声呼唤：“张浚，出来吧，给你自由。”
张浚渴望自由非止一日。但他深深地知道，张潇不会白白放了自己。
“他会这么好心？”张浚坐在里边不动地方，直勾勾看着门口的三弟，悲观问道：“是不是我的日子到头了？”
“你想多了。”三弟走到门口，哗啦啦，取下腰间挂着的一大串钥匙，打开牢笼的门户，不屑道：“滚吧。”
张浚仍觉得不真实，太轻松随意了，就这么把我放了？
三弟懒得搭理他，转身走向囚禁小林神光秀的牢房，哗啦，打开大门，道：“出来。”
小林神光秀识海和丹田都被张潇封印，比普通人强不了多少，从拥有超凡之力的六级木系毒藤魂相异人，到手无缚鸡之力的普通人，巨大的落差变化让他很难接受，走出牢笼，心却还被禁锢着，站在院子里有些不知所措。
三弟懒得理会，继续执行张潇的命令把赤焰麒麟释放出来。
夫妇两个见面，看到彼此无恙，又都被废了修为，情绪难免有些激烈，抱在一起痛哭不止。
三弟一旁看着直皱眉，人族的情感真啰嗦。将来谁敢喜欢我，直接一巴掌过去把脑袋拍碎，免得被女人缠住甩不掉。一个女人就够烦了，大哥的窝里有仨，外面还有二姐，哎哟，换成我得烦死。
“你们两个哭够了没有？”三弟不耐烦的说道：“哭够了就跟我上路吧。”
另一间牢笼里的张浚听了，顿时更笃定之前的判断，妈的，张潇果然要对我下毒手了。
三弟领着夫妇俩来到前面偏厅。
夫妇俩进门就看到了张潇身边站着一双少年男女，身着桑国传统服饰，略显紧张的在那儿。
两口子是做了最坏打算的，但只是做了俩人一起死的准备，从未想过会是全家一起上路。看到孩子，赤焰麒麟一下子就崩溃了，噗通跪在地上，爬到张潇脚前说道：“不，大人，不要啊，饶命啊！”咚咚磕头。
小林神光秀是个扒耳朵，话都让老婆说了，他只是跟着一起使劲磕头。
张潇冷眼看着，没有阻止，眼看着小林神光秀额头磕的青紫色，血迹渗出，才开口说道：“你们两个要想孩子好好活着，现在就商量一下，谁留下恢复修为替我做事，另一个带两个孩子去长安求学。”
嗯？夫妇两个不动了，跪在那里相互对视，从彼此的眼神中确定自己没听错。
张潇进一步分说道：“这俩孩子要去长安上学，走的是按察司的保送名额，我的人会今天就送他们上路，考虑到俩孩子年纪还小，离不开父母的照顾，我决定允许你们两个当中的一个跟着去，留下来的那个我会给他恢复修为替我做事。”
“在下小林神光秀愿为大人效死！”
小林神光秀毫不犹豫的抢身出来。后面的赤焰麒麟虽然什么也没说，眼泪却已经滚滚流出。两夫妇自觉罪大恶极必死无疑，认为张潇这种大人物不会平白这么对待他们，所以留下来的必定是要执行某个必死的任务。
在桑国人心中，长安是神圣之地，去长安学习更是只有王族后裔才有的资格。这样的机会太宝贵了，不可能这么轻描淡的得到。可如果是为了孩子能有这样的机会，哪怕豁出命去又算得了什么呢？
“选择去长安的暂时只能做个普通人了。”张潇看着赤焰麒麟，道：“不过到了那边我会根据你的表现决定是否解开你的封印，你们的孩子是挂名在按察司之下的学子，你去了那边便在我义兄许笑杰麾下做事，只要你们能用忠诚向我证明你们配得上，我不但会解开你们的封印，还会给你们一个全家在长安团聚生活的机会。”
“我们夫妇愿誓死追随大人。”俩人异口同声说道。
张潇摆摆手，示意三弟把赤焰麒麟和两个孩子带走。转而对小林神光秀说道：“准你一个时辰假去送一送。”
“不必了，臣下送的再远也难免一别，想让她们母子三人活得好，唯有在大人麾下好好做事。”小林神光秀直挺挺跪在张潇面前说道：“今后只要大人一句话，便是要神
光秀的项上人头也绝无半分迟疑！”说罢，匍匐拜倒。
张潇探手拔出封印神庭经脉的精金牛毛针，小林神光秀的识海解封，果然灵光稳定，魂相谦卑，证明他是表里如一。
“我有件机密大事要你去办，也确实存在一定风险。”张潇居高临下看着他，道：“不过也谈不上是必死的任务，所以你也不必悲观，只要小心谨慎把事情办好，今后我还会用你做更多的事。”
“神光秀明白，臣下听凭大人吩咐，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张潇看着他的识海灵光，满意的点点头，这就是桑族人的特点，只要能完全压制住，他们就是最忠诚的忠犬。
......
张浚跟着曹梦熊走进偏厅。
只要出得起钱，衙门伙食还是不错的，住了一个多月，这厮还胖了一圈。
张潇笑呵呵看着他，摆手示意曹小熊出去把门关上。
“怎么个意思？我听说你还不想离开？”
“小林神光秀夫妇去哪了？”张浚警惕的看着张潇质问道。
“自然是去了他们该去的地方。”
张浚哼了一声，语气冷冷的：“我就知道你不会真的放过我。”
“放你是真的。”张潇道：“不过是有条件的。”
张浚眼睛一亮：“是不是上次说好的条件？”
张潇点点头，道：“本来是的，但中间出了些变故，那天晚上御天龙舞空带人来救你，在我这里大闹了一场，造成很大损失，所以我和你谈好的六条只好作废了，后面你老师素先生想把你接回去，但是御天龙舞空和风魔九郎却不大愿意配合，所以才一拖再拖搞到现在才给你个结果。”
张浚面露喜色，“果然，老师他不会放弃我的，他那么在乎我小姨，怎么可能不管我了呢？说吧，你想要什么？你可能不清楚，我老师在长安的能量很大的，他们五个人结拜，情同手足，老师的三姐是首相夫人，二哥是汉王的族弟，未来苍穹书院的院长人选，只要老师愿意，他一定能满足所有要求。”
“你老师的确是很尽力的想把你带回去来着。”张潇看着他，一个自信被摧垮的男人。很难从这个未经世故，胆气意气都差强人意的家伙身上发现，值得素还真付出那么大代价捞他的特质。
看来只有一个可能了，就是素还真也对张氏祖地龙池的那条龙感兴趣。
张潇继续说道：“他甚至为了把你捞出去，动用了和首相夫人的关系，找了个厉害的人物来杀掉我。”
张浚闻听面色一变，道：“这，怎么能够呢？老师怎么会这么做呢？您是不是有什么误会？”
“是不是误会其实不重要。”
张潇道：“毕竟那个叫秦楚河的人没能成功，不管造成多少损失，你老师愿意付出代价就够了。”
“秦楚河？”张浚下意识的重复了一下这个名字。
“是有点不敢相信这个事实？还是怀疑我在吹牛？”张潇笑道：“不管你怎么想的，总之拜他所赐，你老师又愿意跟我回到谈判桌前谈了，我当然是很高兴，所以我就尝试说，能否裁撤掉首阳山里的财政衙门监督部门？”
“啊！”张浚愣了一瞬，“老师答应了？”
“瞧，你也觉得他不大可能答应对吧。”张潇笑道：“可他偏偏就答应了。”
张浚低头沉默不语。
张潇注视着他，又道：“扪心自问，你觉得你自己值这么大价钱吗？就算你老师跟首相夫人是结拜姐弟，请她说动首相裁撤掉首阳山里的监督小组，怕是也没那么容易吧？”
“老师待我一向极好，他对我姨母林道静用情颇深......”
“嗯，也有你这么一说。”张潇打断他的话，又道：“然后我又提了第二个要求，没想到他也答应了。”
张浚知道这第二个要求必定也不简单，问道：“您又向他要了什么？”
“王箭在景阳城抓了几个往中原走私原石的商贩，我要求王箭把人放了，并且治安总局衙门把王箭这个执行小组长换了，你猜怎么着？你老师又答应了！”张潇说到这里一拍大腿，道：“堂兄呀，
你还真是个宝藏男孩儿啊。”
张浚面色越发难看，他是个聪明人，当然清楚自己的价值。而且张潇的这两个条件已经超出了老师能做主的范畴。
“所以，您是在怀疑老师的诚意？”张浚试探着问道。他已经想到了素还真这么不遗余力捞自己的真正原因，但却不愿去面对。此时此刻，他甚至更愿意让张潇相信，老师只是另有所图，根本不会兑现那些条件。
“你老师是聪明人，他不会犯这么低级的错误。”张潇道：“之所以会答应的那么痛快，其实是因为他的背后多了一位能做主的大人物在主持大局，而这位大人物根本不在乎你的死活，她只想通过你得到一件很重要的事物。”
“换句话说，素还真来找我谈判，其实只是个传声筒，他已经放弃了在北地的图谋，一心只想帮着那人达成心愿，所以你在素还真和叶玄的大计里其实已经是个弃子，这么算下来，你身上能让那位大人物甘愿付出这个大代价的唯一价值，其实只有与祖地龙池有关的秘密！”
“不！”张浚彻底慌了，神色慌乱，摇头道：“不会的，老师不会这么对我的，他这么做我姨母知道了不会原谅他！”
“两害相权取其轻，他不可能面面俱到。”张潇更加笃定自己的判断，这个张浚身上一定藏着个跟祖地龙池有关的大秘密，继续说道：“你毕竟不是林道静的亲儿子，如果那位大人物有更重要的理由需要祖地龙池的秘密，你老师也只能从中做出选择，就我所看到的，他的选择似乎对你不利。”
“是，是的。”张浚眼神散乱，神思不属，低声自语道：“你说得对，我不是姨母的亲儿子，首相大人和王妙却是结发夫妻，比起恢复首相大人的修为来，我这条小命又算得了什么呢？”
“看来你已经想到他们为什么一定救你出去了。”
“是的。”张浚点点头，然后抬头看着张潇，道：“他们想用我做饵去钓张氏祖龙！”
......
听风小楼，密室里，白凌霄正和小鹅商议用春荒粮和稻米种子跟妖神族交易原石矿的事。忽然一阵怪风袭来，小鹅脑袋一歪晕倒了，白凌霄大惊失色，刚要发出敌袭信号，却见一团黑风席卷而入，不禁又惊又喜。
赶忙起身相迎，大礼参拜，道：“风神爷爷，您怎么来了？”
“我来看看你，顺便跟你说一件事，看看你能不能帮上忙。”来人是个裹在黑袍中的鲸面老者，轻轻一挥手，便让白凌霄拜不下去，道：“你已经离开师门，不必再遵从前的礼数。”
“什么事？”白凌霄好奇怪的问，心里暗自寻思，风神爷爷和师父都是当代圣人，他们能有什么事用得到自己的？
风神道：“与你师父有关的，她在半年前离开了空羽城，秘密进入到苍穹书院文史馆查找一些上古文献。”
“啊！”白凌霄道：“那里可是人族最核心机密之地，师父去到那里会不会很危险？”
风神点点头，道：“她是易形换貌进去的，因此进出十分不便，她找到了一些上古文献，但是绝大多数内容都是上古蝌蚪文写的，我跑到西大陆裁判委员会找了个学识渊博的老朋友，她也只能判断出文献记录的是与不死鸟家族有关的东西。”
“哦，原来您不是来找我的。”白凌霄有些失望，道：“我猜您是想通过我找到我家官人的老师三千先生，对吗？”
风神点点头，叹了口气，道：“你师父不是无情之人，但这个世界却容不下一个多情的羽族之王，我今天来见你其实是我自作主张的想法，如果让你感到为难了那便就此作罢。”又道：“不过此事关系重大，我只对你一个人说起，你千万不可让此事传入第三人耳中。”
“的确是很难办。”白凌霄道：“那位三千先生学究天人，神龙见首不见尾，连我家官人都极少有机会见到他，除非他主动出现，不然很难见到他。”又道：“不过如果机会合适，我会尽量请官人帮忙联络。”
“我就知道你是个念旧知恩的孩子。”风神面露期待之色，道：“让你家官人只管去联络，只要此事办成了，老夫绝不会亏待了后生晚辈......”
卷一 安天下·北国篇 第一四O章 布局
大千世界，光怪陆离，山海传奇，玄之又玄，见怪不怪，其怪自败。
正如张潇所判断的，张浚的确与祖地龙池有莫大关联。
从张浚口中得知，黑龙城张氏果真在祖地龙池养了一条真龙。
青云山中有一座天池，其深不知千丈万丈。投石盘绳量不到底。围绕天池周边百里便是张氏祖地。自玄水大帝张渔阳陨落以来，张氏历代子孙都埋骨于此。
祖地龙池中有一条龙这件事在很久以前就写在了张氏代代相传的日志上。传说中这条龙便是当年玄水大帝豢养的仙兽青龙。张渔阳陨落后，张氏一族中一直有个说法，认为某年某月某日玄水大帝会在张氏族裔中复活。
一旦这个人出现，青龙必有感应。
故此，张氏族规中有明文铁律，凡张氏男丁，出生后都需送到祖地龙池向青龙祈福。
那青龙有时候会出现，有时候不会。每当出现，几乎都会把送来的孩子一口吃掉。而不出现的时候，那些张氏子弟便可以留存于世。千百年间，不知有多少张氏子弟后裔经历过此事。
一直到张浚出现，才出现了第三种情况。青龙出现了却没有吃了他，而是往他身上喷了一口寒气龙息。从此张浚的魂相由天池魂相变异为寒池。张氏内部认为张浚极有可能是玄水大帝转世，于是便重点培养，常常让他祖地龙池附近修行。
祖地龙池周围灵息充沛，张浚得到青龙认可，在那里修行可谓事半功倍。
所谓天选之子的说法也是从那时候出现的。
按照张氏日志所说，当玄水大帝转世者修为达到五级中境的时候，青龙就会附在其身上，将一身龙元和龙魂尽数交给这位天选之子。届时玄水大帝将重临人间，修成无上正道境界，引领人族再现上古时代的人间乐土。
张浚之所以对素还真生出绝望愤恨之心，是因为他已经想到了张潇口中的大人物必是首相夫人王妙。首相谢安自废修为许多年了，王妙自然是希望得到青龙助他恢复修为。
而作为青龙吐息的直接受益者，张浚早把青龙视作自己这个天选之子的私人禁脔。
传说中青龙实力强大堪比圣人。祖地龙池深不可测，想在万丈龙池中抓住青龙，便是当代诸圣也不敢尝试。
王妙想要屠龙，便只能是把青龙引出来，再集结足够的力量去捕捉屠杀。
素还真已经调查核实，张氏族裔当中只有张浚有资格做这个诱饵。
“张潇，我求你了，别让我回去，我宁愿留在大牢里。”张浚想到了王妙不计代价把自己弄出去的目的后，便不顾尊严的苦苦哀求道：“我回去就死定了，我死了不要紧，他们要害的是咱们张氏的祖龙啊。”
“不，你得回去。”张潇道：“我已经答应了素还真，只要他们把我提出的条件落实了，就把你交还给黑龙城，这件事不容更改，不过我倒是为你想到了一个保命的法子，就算你回去了，也未必一定就死。”
张浚还在做着某一天吸收龙元龙魂成为玄水大帝的美梦，他的想法很简单，只要能活到那一天，让他做什么都无所谓。张潇不允许他留下来，他就只能按照张潇划下的道走。否则不必去做诱饵，在这里就可能被张潇宰了。
“你需要我怎么做？”张浚一副孬种的样子，战战兢兢问道。
张潇道：“我要派个人跟你一起回黑龙城，你跟我合作，我负责保你一条命，而你要为我办一件非常为难的事。”
“什么事？”张浚隐约有了不妙的预感。
“嘿嘿。”张潇呲牙一乐，道：“我不打算用你的脑袋去钓龙，但是我想要另外一颗脑袋。”
张浚颤声问：“谁的脑袋？”
“何必明知故问。”张潇看着他，淡淡道：“那个人快五十岁了吧，再不死他就要老了，对我来说弄死个活够本的老头子实在没什么乐趣，怎比得上让他死在自己亲儿子手里来的痛快。”
“疯子，魔鬼。”张浚下意识的后退，拼命摇头抗拒着，嘴里喋喋不休：“别，求你了，我做不到，换一个条件。”
“是做不到，不是不敢做对不？”张潇步步紧逼，语气中充满威胁和诱惑：“没关系，只要你肯做，我会找人配合你去做，只要你亲手砍下那人的脑瓜，其他事交给我来办。”
张浚完全崩溃了，抱着头在那里痛哭流涕。
张潇继续加火：“你想一想，你才多大年纪，而他呢？当初他是怎么对你的？明知道青龙有可能吃掉送过去的孩子，他还是把你送到了祖地龙池，他真正在乎你吗？不，他在乎的只有他自己复活玄水大帝的野心而已。”
“做！”张浚忽然歇斯底里的吼道：“我做！”
张潇泛起满意的笑容，没有再多说什么。
张浚抬头，睁着一双猩红的眸子盯着张潇，问道：“如果我按照你要求的做了，我就会背负上弑父的骂名，你打算怎么安排我和黑龙城？”
“事后，桑国人会拥戴你做黑龙城主，而我需要你统领黑龙城守住东部防线。”张潇道：“咱们是本家兄弟，怎么也比桑国人靠谱，只要你按我说的去做，就算背负个弑父的骂名，我也有办法让你成为人族的大英雄。”
“你就不担心有朝一日我真成了玄水大帝？”张浚喘着粗气问道。
“不担心。”张潇摇头道：“第一我会在你身上留下一些禁制手段，第二我根本不相信玄水大帝重生的屁话，第三我找不到比你更合适的人选了，第四你就算真得到了青龙附体，我也有把握捏死你。”
“好，我就信你一回！”张浚声音嘶哑，目露凶光咬牙说道。
......
春潮汹涌，万物复苏。
黑龙城以东四百里，绵绵不绝的大山深处，一条大江轰然而下，穿过地势险峻的月落峡谷，一路向东南流向大海。
数以万计的桑国大军正在峡谷上方集结训练，他们衣衫褴褛，畸形的短腿暴露在冰冷的空气中，手中举着竹柄薙刀，却个个精神饱满斗志昂扬。
在队伍的最前方，停着一列牛车，满载着许多坛子。
风魔九郎以上将军的身份统军，在他身边是重建后的神佑番几位新大佬，陪着一起观摩军队演练。众人身后半山坡上是连绵不断的城寨和层层叠叠绿郁葱葱的梯田，想到今后的日子个个踌躇满志。
朝吹铠的脸上挂着热情自信的笑容，正说道：“将军大人请看，这便是中原出产的轻质火油，浮在水上一点就
燃，有了此物，蛮族联军想要通过月落峡谷防线，比登天还难。”
“张潇这个人真是厉害啊。”风魔九郎微微额首，沉声道：“按照他的办法修的梯田在山上也能种出稻米，十八行派出的那些经济人提供的稻米种子比我们从前种的成活率高太多了，朝吹君，你这个事办的很好。”
朝吹铠道：“主要是将军决策英明，我们的隐忍终于取得了张潇大人的信任。”
“不错。”风魔九郎点头道：“也为我们的千万桑族人丁赢得了宝贵的生存空间，接下来只要挨过这最难的一段，黑龙城迟早是我们的囊中之物。”
“我们一定可以的。”朝吹铠说道：“张潇大人还同意了在咱们的地盘上建立固定集市的请求，我们可以用山里的金矿和黑碳在集市上换粮食，草药和兽皮也都可以跟十八行做以物易物的交易。”
风魔九郎拍了拍朝吹铠的肩膀，赞许道：“朝吹君，干得漂亮！”又道：“你配得上更重要的位置！”
......
小林神光秀护着张浚离开了治安衙门。
张潇命人把许六安叫过来。
“送赤焰麒麟母子三个去长安的差事交给你了，顺便回去跟莲儿成个亲，完事以后是加入按察司留在长安孝顺父母，还是夫妇两个回到北地都由得你。”
许六安一听这话，心里就长草了，在这个早熟早婚的年代，他已经完全具备了成亲的条件。怎么可能不惦记娶媳妇。但是考虑到张潇这边正是用人之际，跟在老师身边学本事不过半年时光，现在就回长安，似乎不是合适的时机。
张潇道：“你不要考虑我这边用人的需要，这赤焰麒麟母子三个比较重要，我担心走寻常路线会出问题，这边会用热气球的除了我之外就只有你一个，我传你的金针度穴手法可以控制赤焰麒麟，所以没有比你更合适的人选了。”
“老师，我确实挺想回长安的，可我又舍不得跟你学习的机会。”
“活到老学到老，你学习的路还长着呢，不争这一时。”张潇道：“传你的锻体之法和杀伐拳术要勤加练习，还是那句话，不用急着晋级，把基础打牢了以后才好盖高楼，凭你的魂相天赋，配合我传你的杀人技，现在的战力足以越阶胜过多数五级异人，以你现阶段的接触面，足够用了。”
许六安知道张潇决心已定，便不再矫情。热泪盈眶道：“弟子把人送到地方，接了莲儿就回来。”
“这个事要听你二叔的安排，爹亲叔大，况且你和莲儿成了亲他就是你岳父，那边的按察司和长安令府比我这边更需要人才，你把跟我学到的东西带过去，就是对我传业授道之恩最大的回报。”
张潇道：“时间比较紧，你抓紧动身吧，出城十五里，黑蛇和老包会在那里把赤焰麒麟母子三人交给你。”
“为什么要在那里交接？”
“有备无患而已。”张潇道：“咱们的对手不简单啊，别看素还真表面上认输了，其实明里暗里还派了不知多少人盯着咱们的一举一动，小林神光秀护着张浚回黑龙城，肯定逃不过人家的耳目，如果对方想在小林身上做文章，赤焰麒麟母子三人就是他最大的破绽，所以才要明修栈道暗度陈仓......”
卷一 安天下·北国篇 第一四一章 入局
白府，王箭匆匆走进后花园，花厅里一男一女正在对弈。
“张浚放出来了，一个叫小林神光秀的桑国人保着他上路回黑龙城了。”
对弈的男女正是王妙和素还真。
王妙一向强势，脾气泼辣敢于任事。
谢安对她极其宠溺，平素极少反驳她的想法，甚至不在乎因此落下个惧内的名声。
王箭这句话是对着素还真说的，不过因为有她在场，素还真聪明的选择了闭嘴。
“这么痛快就放人了？”王妙接过话头，道：“那俗子就不担心我食言？”
这句话是对着王箭说的，其实却是在问素还真。
“三姐自然会言而有信，不过张潇答应的这么痛快，恐怕并不简单。”素还真识趣的接了一句。
王妙点点头，道：“我也是这么想的。”又问：“老四，你分析一下，他能打什么主意？”
“我判断多半跟桑国有关。”素还真道：“三姐给的条件太优渥，咱们的意图应该瞒不过此人。”
“你是说他已经推测到我们是冲着张家祖龙来的？”王妙道：“他难道想指着桑国那些土鸡瓦狗阻止我们？”
素还真道：“从前小弟也是这般迷信力量，前阵子亲眼见识了一场力量悬殊，结果却完全逆反的大战后才改变了观点，如果战法得当，加上一些特殊的武器装备，低阶异人同样可以发挥出高阶异人的战斗力，甚至犹有过之。”
“那是实力差距看得见的情况下，如果差距大到不在一个层面上，再怎么厉害的战术也改变不了局面。”王妙道：“我们要做的是屠龙壮举，可不是什么阿猫阿狗都能掺一脚的，这次兄长会亲自带人前来，你觉得那个张潇还有机会？”
王妙口中的兄长就是王袍。
如果这个时代有武林盟主，一定非这位半闲堂大佬莫属。除了因为异力相克输给天榜第二的楚王无忌一次外，这位人榜第一的盖世豪杰还没输给过其他任何人。这个任何人甚至包括了天榜第一的叶玄。
素还真道：“既然是王袍大兄亲自出手，那便没什么好担心的了。”
“爹爹竟然亲自出手？”王箭面露喜色，道：“姑姑可知道他老人家什么时候能到？”
“你爹爹是何等人物，一举一动都备受瞩目，他要离开长安不是小事，总要先布置一番才好动身。”
王箭剑眉紧蹙，道：“爹爹来的越早越好，我这几天都觉得下丹田寒凉冷硬，已经影响到双腿知觉了。”
王妙道：“你身上的精金牛毛针禁制十分诡异，我虽然能为你拔除，但却无法保证不会留下后患，最好还是等大兄亲自为你拔针最有把握。”
王箭道：“待我身上禁制解除了，第一件事就是求爹爹杀了那黑狗子！”
“这个事只有你自己去求他，他同意的可能性极小，你爹爹的格局眼光跟我们不在一个层面上，如果在他眼中张潇还不够资格成为对手，他是不会出手的，可如果他觉得张潇还有提升潜力，则更可能不会出手。”王妙道：“姑姑只能劝你一句，此事强求不来。”
王箭大失所望，叹了口气，道：“连您都这么说，我还是免开尊口吧。”
王妙笑了笑，道：“别泄气，你爹爹和姑父看事情跟咱们不同，到了他们的层次，眼睛里除了修行就是天下大事，平日里在他们面前撒撒娇还行，真有大事他们怎么可能听咱们的，你呀别难过，有姑姑疼你就够了。”
王箭道：“我就是咽不下这口气！”转而看向素还真，道：“素先生，您怎么看那人把张浚放回黑龙城这件事？”
素还真道：“这人心思如海，落子不入俗套，想要明确猜测到他的打算几乎是不可能的，所幸的是王袍兄长亲至，不管他有什么阴谋算计，在王兄面前都只是无用功。”
“我爹爹是为恢复姑父修为前来屠龙的，根本懒得理会那个小人物。”王箭道：“要想对付他，还得靠我自己。”
王妙道：“不管他有什么图谋，毕竟没有亲自跟着张浚回黑龙城，我想那个叫小林神光秀的桑族人该是个关键。”
王箭道：“这人
我调查过了，以前是神佑番的一座学宫的大宝律令，夫妇两个都是高阶异人，这次在奉阳被张潇的人活捉后就被关在治安衙门大牢里，后来张潇扣下张浚的法律依据就是他们夫妇的证词。”
王妙道：“张浚回到黑龙城之前都不宜对他采取动作，免得打草惊蛇，耽误了钓龙的大事。”沉吟了一下，又道：“你爹爹到来之前，这个小林神光秀最好暂时也不要动。”
王箭道：“这个神光秀还有个妻子和两个孩子，不久前刚被十八行的马车送出城去。”
“不建议你去，多半是个陷阱。”素还真岂会不知她的想法，连忙提醒道：“对手是张潇，以我跟他打交道的经验，不可能给你们留下这么明显的破绽。”
王箭抿着嘴不说话，心里面并不以为然。用目光看着王妙。
“去吧，带上白玉山和陈豹之，把我给你的那套火晶原石首饰都戴上。”王妙白了素还真一眼，不悦道：“老四，你这不许那不行的，把那凡夫俗子说的跟神仙似的，该不是因为小五的缘故不肯出力吧？”
素还真呵呵干笑，再不敢多说一句阻拦的话，补充道：“往西走，出城不到五十里有一村镇叫牛心坨，是往长安的必经之路，按照时间推算，现在出发，有老魈相助走山路应该能先一步赶过去。”
王妙微微一笑：“这还像话。”
......
黑蛇一行人送赤焰麒麟母子三人离城西去，出城十五里，将赤焰麒麟母子秘密交给先一步飞抵这里等候的许六安。而后遵照张潇的指示继续向西行进，又走了三十多里来到牛心坨。
牛心坨，介乎于邺阳和奉阳之间，名为坨，规模却比一般的镇子还大。因为地理位置优越，往来客商川流不息，赶路至此料想会错过城门关闭时间的都会选择在此投宿休整。
此地不但有人口密集的中心区域，甚至还有杂货铺，酒肆茶寮，勾栏院这样的地方。治
安衙门在这里也安排了一个规模很小的卫所。
旺季的时候会派人长期驻扎维持治安。
现在是淡季，卫所里只有一个当地人在这里看护，老眼昏花，酒气熏天。
王箭一行穿山而来，早早就到了这里，她身为治安总局衙门下派的钦差自然有权进入到卫所休憩。
素还真派给她的老魈是个兽蛮族异类，有万钧之力和穿山之能。魂相附体后身形扩大数倍，挑一副担子两边能装数十人，行走山间如履平地。
仗着老魈的脚力，此时此刻，她已经在白玉山和陈豹之的护卫下在卫所里修养的精神完足，只等着以逸待劳从十八行手中截下赤焰麒麟母子三人。其他人都派出去在入镇的路口埋伏观察了，卫所里只有王箭和白陈二人。
王箭等的有点烦躁，唯恐那奸贼改了路线或者又耍弄什么阴谋诡计让自己白走了一趟。
虬背玄武白玉山正说道：“大小姐且放宽心，咱们是走捷径而来，必定比十八行那些人先到这里，那张潇纵然料事如神有所准备，也不会想到我们会先赶到此地设伏。”
陈豹之也劝：“这里是往长安去的必经之路，按时间照推算，他们更有可能还在路上。”
正说着，外面传来急促脚步声。白玉山精神一振：“来了！”
一名护卫快步走进，向王箭禀报：“启禀大小姐，十八行一行九人刚入镇，住进了温瘸子老店。”
王箭点点头，道：“来得好，你先去告诉其他人盯紧了，我们随后就到。”转而看向白玉山说道：“玉山叔叔，您有什么想法？”
白玉山道：“全凭大小姐做主。”又道：“其实这十八行内，只有一个张潇比较麻烦，温仙州和宁东风实力倒是不俗，但他们都是官身，没有足够的法理支持绝不敢公然与相府为敌，至于其他人不过碌碌之辈。”
陈豹之比较谨慎，道：“还是先去看看再做计较，先不要暴露身份，如果目标在，咱们就出手拿人，如果不在，则很可能就是张潇的诡计。”说着，自告奋勇道：“就让老奴先走一趟。”
“陈兄弟的想法老成持重，白某以为可行。”白玉山附和道。
王箭点点头，道：“那就这么定了，豹叔先去探查一番，我和玉山叔叔在外面等你信号再做决定。”
仨人计议已定，立即开始分头行动。
陈豹之穿了一身江湖人常见的劲装，头戴斗笠黑纱罩面，离开卫所，跟窝在门房里喝的醉醺醺的看门人打听了温瘸子老店的方位，径直来到街上，穿街过巷来到温瘸子老店。
王箭和白玉山随后不久也离开卫所，循着陈豹之离开的路径跟了上去。
卫所的小院里只剩下一副两边挑车厢的巨大担子，和靠在车厢边打盹的青衣古猿。
醉醺醺的看门人摇摇晃晃从门房走出，凑到青衣古猿面前，含糊不清的问：“喂，老伙计，喝酒吗？”
“想喝，但是不敢。”
青衣古猿睁眼看了看门人一眼，金色的眸子里闪过一抹灵光，道：“没想到您真的会亲自出动。”
“什么叫真的亲自出动？这口气倒像是你早知道我回来似的，你知道我是什么人？”‘看门人’大为诧异道。
古猿点点头，道：“您就是张潇，进卫所的时候老魈就注意到您了，不过临来前先生跟我说，如果看到您来了，当着王家小姐的面千万就当啥也没看到。”
看门人正是张潇伪装，他其实早就跟着许六安的热气球从空中飞过来，要说捷径，哪里还有比空中直线更快的。
连王箭都知道派人去治安衙门盯梢，堂堂十八行，又怎么可能对王箭的举动一无所知。
张潇接到报告得知王箭出城，便立即猜到她想要截杀赤焰麒麟母子三个，尽管早有布置，也对黑蛇等人的能力深具信心，但闲着无聊，就忽然决定先王箭等人一步过来瞧瞧热闹。
之所以也选在牛心坨，自是因为此地是出奉阳往长安的唯一必经之路。如果王箭等人想设伏截杀，这里是唯一选择。
“你说的先生是素还真？”
张潇对自己易容挺有信心，没想到却早就被人认出了。刚才在门房目送王箭等人离开时，忽然阴神觉察到有人在暗中窥视留意自己，这才找到这个老魈头上。
老魈点头道：“先生对您十分钦佩，临行前嘱咐老魈，如果看到您，方便的情况下不妨跟您讨教一番。”
“不敢当，回头替我谢谢你家先生缪赞。”张潇感到好奇：“素先生这么做就不怕王箭吃亏？”
“先生说以您的格局，不会跟王家小姐计较，毕竟打了孩子，大人会出来，您还指着首相大人兑现夫人的承诺，犯不着把谢王两家得罪太狠。”老魈道：“先生以星云盘魂相之力推衍，算定您会出现，故此命老魈前来寻机传几句话给您听。”
张潇更加好奇：“素先生有什么要指教的？”
老魈道：“先生想问您的第一个问题是，三千先生身在何方，可否有机缘当面拜会聆听教诲？”
哎，果然不出所料。似素还真这种皓首穷经求大道的偏执狂，怎么可能不对三千先生感兴趣，尤其是在与三千先生高足交手一局后，有此想法便更不足为奇。
“随缘。”张潇道：“即便是我也不能常常聆听老师教诲。”
老魈嗯了一声，表示记下了，又问道：“先生还有一问，先生在奉阳发现一种其他地方没有的新气象，他想问先生，您是如何以一个官外散人的身份，让这百万人丁的城市实现大治的？”
“两点很重要，促进商业发展，尽量别折腾。”
张潇也不谦辞，道：“老百姓都想过安稳日子，这是民心所向，善加引导就行了，在奉阳，王官集团没资格折腾，世家受到北军压制，没胆量折腾，剩下的就是搞好治安，以法律为依据维护地方秩序，管好治安官，让他们也别折腾百姓，保证社会架构是干活的多，发号施令的少，定好方略严格执行，剩下的交给百姓，这叫治大国若烹小鲜。”
老魈用心记下，思忖回味了一番，拱手道：“老魈代替先生受教了。”
忽然，轰隆一声！
张潇循声望去，只见牛心坨街心区域忽然升起的滚滚浓烟当中，天地间出现一尊巨大玄武魂相。
打起来了......
卷一 安天下·北国篇 第一四二章 迷局
如果战争只是单纯的力量对比，也就不会出现那么多以弱胜强的经典战例了。
异人的时代，人们过度崇拜力量，几乎从未有人去钻研战术的力量。直到崇山之战爆发，张潇用精妙的战术，一次次引领北军以弱胜强，击退实力堪称恐怖级别的蛮王大军的进攻，才让战术的光辉有了闪耀时刻。
十八行的核心骨架是由北军退役的军官搭建起来的，很多好像老包和黑蛇这样的低阶异人军官，如果放在江湖中，充其量就是一小块地方上的小豪强。但是有了正确的战术思想后，他们组合在一起，便形成了一股挑战时代认知的力量。
陈豹之进入到温瘸子老店，就像泥牛入海没了动静。等王箭觉察到情况不对劲儿的时候，整座牛心坨小镇已经陷入死一般的寂静。而片刻以前，这座小镇还是一派热闹的人间烟火景象。
“玉山叔叔，你有没有觉得哪里不对劲儿？”
“好像忽然安静下来了。”白玉山的魂相修为更高，感知到的信息更多，沉声道：“情况不大对，不仅是镇子里的人忽然没了动静，咱们的人也都完全没了声息。”
整个小镇陷入一片死寂，刚才还万家灯火的景象一下子消失了，四下里漆黑如墨，阴风瑟瑟中，只有王箭和白玉山的交谈声。这时候如果还不能确定陈豹之出了事，二人就未免太迟钝了。
两个人都不迟钝，所以都意识到事情不妙。
“不好，有埋伏。”白玉山猛然警醒，道：“陈豹之一定中招了，对方早有准备，大小姐你快走！”
王箭有点懵圈，茫然四顾，周围一片黑暗，这小镇子的房子看上去都差不多，眉头紧蹙道：“这鬼地方太古怪了，咱们不能贸然分开行动，还是先进到这家店里看看豹叔如何了。”
话音刚落。
突然，温瘸子老店里亮起一团火光，一个空灵的声音响彻在黑暗中：“泥娃娃，布娃娃，不如我家的哭娃娃，哭娃娃，哭娃娃，你为什么哇哇哭......”
气氛越发诡异，空气中弥漫着令人不安的气息。阴风吹过，二人隐约嗅到一股香甜的气味。
“大小姐当心，这气味不对。”
王箭也有觉察，连忙掩住了口鼻。
“什么人在此装神弄鬼！”白玉山感到魂相一暗，莫名感到神疲，意识到不对劲儿，猛然发出爆喝：“虬背玄武白玉山在此，装神弄鬼的朋友们何不现身一见？”轰然一声巨响，亮出了巨大的玄武魂相，对着温瘸子老店冲撞上去。
哗啦一下子，老店的房子土鸡瓦狗一般垮塌，但那道声音却还在夜空中回荡着。
白玉山昂然立在废墟中，身后玄武魂相将他笼罩。
“何人藏头露尾装神弄鬼？可敢出来与我一战！”
没人回答他，只有飘荡在夜空中的那个空灵之音。
“十个娃娃来吃饭，贪吃的娃娃吃了泥核桃，一口噎死啦！九个娃娃来喝水，撒谎的娃娃喝
了酒，倒头醉死啦！八个娃娃来睡觉，胆小的娃娃做噩梦，被吓死啦！七个娃娃......”
王箭捂着口鼻不呼吸，但先前吸入的不明气体却在影响着她的识海魂相，她已经很难保持专注，渐渐被歌声吸引，忽然一阵恐怖情绪袭来，汗毛都竖起来了。
黑暗中，有人穿着漆黑的夜行衣潜踪行走，已经将二人团团包围。没人说话，也没人采取行动，这些人就像鬼魅一般，围而不打。一道火光从王箭手腕上亮起，那些黑暗中的游魂鬼魅迅速后撤到更远的黑暗中。
他们每个人都带着黑色的面罩，手中拿着个古怪的筒子，像小朋友们用来汲水的竹筒枪，喷出一团团浓烟。
白玉山肩负保护王箭的重任，不敢去追击，只好大喝道：“大小姐，随我来！”双手分开，隔空虚抬，大地顿时震颤，有四道土墙升起将二人护在其中。
他阔步向前，那些土墙便不断落下又升起。身前背后左右护卫着王箭周全。不管面前遭遇什么，只是凭着强大的魂相神通一路推过去。黑暗中一个愤怒的声音喝道：温二丫，别他妈唱啦，你们家房子都塌啦！
那个空灵又恐怖的歌声戛然而止。
王箭听得一脑门子懵逼，这都什么跟什么啊？
白玉山继续平推前行，蛮不讲理却行之有效。
这就是绝对实力的优势了。
黑暗中有人赞了一句好厉害，随即下达新口令：落雨！
王箭还在猜测对方手段的时候，忽然一股刺鼻的酸气从天而降。落雨就只是落雨，水系异人的二级魂技，平常根本毫无杀伤力。但在此时此地，却让威风八面的白玉山和战战兢兢的王箭陷入绝境。
带着刺鼻酸气的雨水落在身上顿时生出灼烧痛感，二人不约而同的用上护体魂技，白玉山是玄武罩顶，王箭则是全身绽放金属光辉，雨水接触光辉立即被弹开。正是她魂相五级的魂技，金光护体。
这个魂技威力不俗，缺点是要消耗大量魂力才能施展。她丹田海被张潇封印，识海魂相那点魂力不能持久，施展这么一会儿的工夫便有些难以为继。看着身旁因为抵御了大部分酸雨而在迅速消亡巨大玄武魂相，王箭心头终于升起绝望之念。后悔没听素还真的话。
黑暗中一个王箭听上去有些熟悉的声音说道：“吹水组不要用酸雨招待客人。”
唰！雨停了。
“换一个有人味儿的。”那个声音又说道：“给客人体验一下咱们的人气。”
话音刚落，跟着落下来的已经换成了骚臭无比的神秘雨水。铺天盖地，无差别的浇落。
白玉山奋力维系魂相状态笼罩在二人头上。他还在尝试突围，但脚下的大地忽然变得柔软，每一脚踩下去都会埋没膝盖。又是一个低阶土系魂技，三级异人的魂技泥沼。换做平常，白玉山拔足一跃就能破解。但此时此地，因为是多人同时施展，泥沼的范围有点大，而且他要顾念王箭，不敢放手施为
逃走，只好不惜魂力的硬抗着。
这时候王箭身上的魂力已经消耗的所剩无几。
她的脖子，手腕，手指亮起五团红光，看来是打算依靠某种宝物来施展什么技能。
“大小姐，不可如此，我还扛得住！”白玉山见状大惊失色，连忙出言喝止。
王箭咬牙切齿，从牙缝里挤出一句话：“是那奸贼的声音，只有跟他拼啦！”
说话的工夫，俩人都有所松懈，顿时被那些骚臭的液体淋在身上头上许多。
“不好，是蒙蔽魂火的秽圬！”白玉山惊骇叫道：“大小姐快走！”趁着识海魂火还没被完全遮蔽，奋起身上残存的异力一把抓住王箭的后领，奋力抛了出去。
所谓秽圬绝非简单的屎尿，而是参杂了女子天葵，黑狗血和怨灵寒煞污染过的粪水，民间多用此物祛邪清除怨鬼。若淋在异人头上还有蒙蔽识海魂火，阻止异人导引天地异力的效果。
王箭身不由己被高高抛向天空，回眸看时，只见下方白玉山原本庞大的玄武魂相迅速收缩，白玉山全身散发着昏黄色光辉，正是异力爆发殆尽后最后一点余晖......
堂堂六级中境圣兽魂相大异人，就这么便交代在这个牛心坨小镇了？
王箭顾不得感慨悲愤，白玉山最后一抛的力道很大，足够将她抛出小镇，她虽然识海被秽圬蒙蔽魂力耗尽，丹田海又被封印，但是身上还有一套特殊装备，里边储存的魂力足够支应她平安落地了。
“飞石索！”黑暗中那人又发出命令。
王箭在空中借着惯性飞行，五件火晶原石首饰绽放光芒，在空中十分显眼。那人下达命令后，王箭就看到下方几间宅子里有几棵顶端带有丫杈的大树上，有人满弓满弦的拉紧了几架大弹弓。
呼啸声入耳，弹射出来的是两块石头当中用皮索相连的武器。第一颗被王箭用手一指，戒指红光一闪，一道火劲将石块击碎。第二颗随后就到了，王箭的项链绽放光辉，释放了一个火环护盾，又挡住了。但是第三块，第四块，接连不断的砸过来，终于有一块命中的，皮索缠绕将王箭缠住。
轰隆！
王箭身上炸开一团金光，一枚手镯释放出全部能量，助她挣脱束缚的同时也让她不得不跌落下去。
黑暗中有人大喊：“打下来了，打下来了，掉到孙麻子家啦。”
王箭自由落体从高空跌落下来，一下子摔的七荤八素，魂相被秽圬遮蔽，无法导引异力，身上的几件魂导器也已接近油尽灯枯。身处在这漆黑陌生，群敌环伺的环境下，绝望的心情真是不比死了好受多少。
“喂！”一个嘶哑的声音忽然出现在耳边，黑暗中伸过来一只手，一把将她拉起，“跟我来。”
浓烈的酒气入鼻，王箭抬头看过去，正是卫所那个看门人。顾不得思考对方什么来历有何企图，奋起全身力量强忍疼痛迈着扭伤的大胯，被那人拖着逃进漆黑中......
卷一 安天下·北国篇 第一四三章 花局
深夜，山中小溪旁。惊魂稍定的王箭仔细辨别声音，确定没有追兵了才长长松了口气。
一路奔逃，身后追兵衔尾紧随，如果不是这个人熟悉路径，又有几次奋不顾身的保护，只怕她早已落入敌手。
“你是什么人？为什么救我？”看着形容苍老的看门人，警惕又困惑的问道。逃出来的太容易，白玉山办不到的事，这么个老酒鬼做到了？她不得不怀疑此人是对方派来的，故意演戏给她看，意在从她口中探听核心机密。
“你不用知道我是谁，只需晓得我是来帮你救你的人就够了。”看门人嘶哑的嗓音说道：“你快逃命去吧，这镇子就是十八行建的，里面全都是他们的人，到处都是陷阱，那些被抓的人出不来啦。”
王箭对这个解释并不满意，但此时此刻已经顾不上深究了。如果能逃走，还理他是什么人做什么？
只是，走又能走到哪里？
王箭全身都是那个骚臭的味道，魂相受污染魂力耗尽，丹田被封，与普通女子无异。因为之前摔的那一下，身上每一根骨头都在隐隐作痛。她已经到了承受的极限，动一下都难。能走到这里，其实都是被张潇硬拉来的。
一个身受重伤的女子在这漆黑的夜晚，面对莽莽群山能走到哪去？
她想到了古猿老魈，道：“如果可以，请恩公送我回到卫所。”
“你是想找那个老猴子送你回去吧。”老酒鬼道：“不用想了，那老猴子已经被他们赶跑了，你们打听温瘸子老店离开没多久，便有很多人过来跟老猴子交战，它打不过就跑了。”
哎哟，唯一可能存在的生路也被堵死了，王箭绝望了，这可如何是好？
“你可以先洗去秽圬，至少先想法子恢复一些魂力，这里已经不是镇子的范围，他们一时半刻不敢追过来的。”
对，先恢复魂相能力，只要能导引异力入体，就能快速疗伤恢复体力。王箭已经六神无主，听到张潇这么一说，便立即觉得这是唯一逃回生天的办法。
似乎一切都是安排好的，面前就有一条溪流。她不管不顾的一跃跳了下去。
“刚才真是好险啊。”老酒鬼看门人说道：“你现在好些了吗？洗的差不多就上来吧，这个季节山里的水伤人，尤其是对姑娘家更不好，你就算是异人也不能长时间泡在里边，会生病的。”
王箭已经说不出话来了，下丹田一接触溪水就感到一阵剧烈刺痛，麻痹冷硬的感觉转瞬扩散到全身，一头栽倒在水里发出噗通一声。老酒鬼听到动静，连忙跳下水，把她打横抱起。
“不会水你逞什么强啊。”老酒鬼似乎搞不清状况，嘴里碎碎叨叨说着：“哎哟，看你这可怜的样子，还是先给你洗干净吧，不然这味道我都受不了。”把全身僵硬的王箭放进溪水里......
小溪往东三里外一座山洞内，篝火熊熊，全身僵硬的王箭躺在青石板上，身上只剩下贴身的小衣。那套出自苍穹书院裁字科名家手笔，仿古风设计，价值不菲的红绿色的
大花袄正被老酒鬼架在篝火旁烘烤。
“这都已经洗干净了，你怎么还不起身呢？”
老酒鬼困惑的看着王箭，一双黑白分明的眸子深邃平静，再无之前的浑浊。
脾气很坏，脑袋也不怎么聪明，不过这身材真是一等一的人物。
“恩公，您能别这么看着我吗？”
王箭感到全身僵硬麻痹，从下丹田散出的气血堵塞了全身经络，她推测自己很可能是中风了。
身体不能动，嘴巴却还能说话：“您是好人，拼了性命把我救下来，所以我很信任您，真不想误会您，可我这个样子实在是太没有安全感，就请您好人做到底，行吗？”
“你不要误会，我不是在占你便宜。”老酒鬼道：“我是在想，你这个样子肯定是逃不出去了，除非有人来接你。”
是啊。王箭心头黯然，这人说的没错，这次真的是陷入绝境了。
“你不是异人吗？这都洗干净了，就不能用魂力把自己医好吗？”老酒鬼提醒道。
“我全身经脉阻塞，气血不能运行，异力只能进入识海，无法正常运转。”王箭想向外界求援，眼前这人是唯一的希望，道：“大叔，请你帮我一个忙，我这个状态，如今只有指望您了。”
“瞧你说的，我不该帮你也已经帮到这了，索性好人做到底，有什么需要我做的就说吧。”
“请你替我跑一趟奉阳去白府求见两个人，一位叫王妙是我姑姑，另一位叫素还真，把我在这边的情况告诉他们。”
“这个有点难啊。”老酒鬼挠头道：“奉阳太远，我这一去就得几个时辰，你没人照看，在这荒山野岭的太危险了，还有，就算我去了，那白府是什么地方奉阳人哪有不晓得的，我根本连大门都进不去。”
“没关系的，我身上还有这几件首饰，这是一套可以发挥火系异力的魂导器，待我魂相恢复些就可以用它们自保。”王箭道：“我左手的手镯没用了，你把它带上作为信物，我姑姑看到它自然会相信你。”
“行吧。”老酒鬼语气勉为其难，抓起王箭素白柔嫩的小手，将左手腕的镯子摘了下来。自语道：“还是不成，这火一会儿就熄灭了，就这么把你丢在这里，怕是回来你也冻死了。”
王箭全身动弹不得，只能听凭摆布，火晶原石首饰里的火系异力所剩无几，耗尽了便只有火系异人能够补充。她就算魂相完全恢复，也只能指望这一点点异力保命。她此刻心急如焚，每多耽搁一会儿，被俘的白玉山和陈豹之便有可能多几分生命危险，而她自己在这里也随时可能被发现，偏偏这人罗里吧嗦没完。
“恩公，你不必以我为念，我的身体我自己知道，些许风寒还承受得住，你快拿了镯子去城里报信，您想救我这便是唯一的办法。”
“你都这样了还在逞强，先前差点淹死，现在又想把自己冻死吗？”老酒鬼把她的话当成耳旁风，继续说道：“反正都这样了，不差这一会儿，等我把你的衣裳烘干了，给你穿暖和些就走
。”
王箭没有反对，她此刻只穿了最里边的内衬小衣，再里边便是宝蓝色肚兜，下边只有一条四边丝绸短裤，光洁溜溜一双长腿大部分露在空气里，这种感觉实在不太好。
女人对安全感的追求是一件比较玄妙的事，明明很怕黑，遇到危险时第一反应却喜欢闭眼。这样的境地下，明明知道一身衣裳并不足以形成什么保护，却还是会因为多了一层皮而觉得自己安全多了。
虽然眼前这位老酒鬼看上去已经老态龙钟，但毕竟还是个男人。
又等了一会儿，老酒鬼悉悉索索的收起了烘干的花袄。
穿衣服的过程有些尴尬，有些肌肤接触是不可避免的，最让王箭感到恐怖的是穿裤子的时候，当男人温热的手掌接触到大腿肌肤的刹那，她心头竟莫名的涌起一丝绮丽念头。羞耻心让她想喊一声住手，但玄妙的触感却让她隐隐希望男人能更大胆些。她无法接受这种感觉，自己是得有多下贱才会对这么个老头子产生这种念头？
她内心挣扎，惊疑不定，不确定究竟是自己身体出了什么问题，还是这老头子有什么古怪？
大花棉裤烘干后比较紧，不太容易穿到身上，王箭躺在那里更增加了难度，老酒鬼弄了好一会儿才给她穿上。
在这过程中，男人的手掌似有意又似无意的多次触碰到她丹田周围区域。有几次那温热的触感让她几乎按捺不住的呻吟出声。身体里似乎有一股股热流在往某处流淌，古怪的感觉让她思维短路，全部心神都沉浸在那股热流中。直到棉裤完全套在身上，那只手停止接触。
她内心松一口气的同时，却又感到一阵阵莫名空虚和失望。
天啊，我这究竟是怎么了？
王箭简直羞愤欲死，可当男人将她抱起，把花棉袄往身上穿的时候，她的内心又完全被身体反应和耻辱感占据，脑子里万念俱无，听凭摆布，甚至不敢去看去想。她下意识的闭上眼，只当自己是在做一场荒诞的怪梦。
花棉袄穿回到身上，男人停下一切动作，她还沉浸在那个梦当中。男人离开的脚步声渐渐远去，她终于长出了一口气，睁开眼，这可怕的梦终于可以醒了。
那种被温暖包裹的感觉还没有散尽，她的身体某处仍被潺潺热流滋润着。一切是那么的荒唐，偏偏身体的感觉却又是那般的真实。他什么也没做就离开了，看来是我自己出问题了。王箭这么想着，更觉得羞耻难堪。
躺了一会儿，她觉得身上有些痒痒，下意识的用手去挠......嗯？
她忽然发现自己的手臂能动了，突然间全身麻痹的感觉开始消退，丹田海中的异力跟着她的魂相意念跃然而动。原来不仅是身体机能恢复如初，连之前被封印的丹田海都解封了。
强烈的惊喜过后，她忽然想到了什么，悚然一惊坐起身来。
是他！一定是他！
恍然之间，什么都明白了。
原来今晚的一切遭遇都是那可怕又可恶的恶魔在捉弄她......
卷一 安天下·北国篇 第一四四章 爱恨就在一瞬间
爱一个人或许只是一时，恨一个人却常常是一辈子。
爱恨这种事，前者捡起来容易，后者放下来难。
而世间最难最复杂的情感莫过于爱恨交织。拿起来别扭，放下来痛苦。
清晨时分，王箭怀揣最复杂的心情回到奉阳白府，惊讶的发现白玉山和陈豹之都已经回来了，还包括一起去的其他人也都安然无恙。甚至没有人因此受伤，只是每个人都有些疲倦狼狈而已。
去而复返的这些人正噤若寒蝉站在那里。
王妙的脸色难看，神态焦灼，见到侄女平安归来，神色才稍稍好看些。白玉山和陈豹之等人也纷纷松了一口气。
素还真迎上来，先察言观色，发现王箭气韵平静，不像是遭遇了什么大的不幸，暗自松了一口气，关切的问道：“贤侄女，你怎么才回来？他们可曾为难你？”
“多谢叔叔关心，我没什么事。”王箭对着素还真点点头，又来到王妙面前，道：“让您担心了。”
王妙目光灼灼看着她，仔细打量一番后微微点头，道：“看你的样子就知道很累了，先去洗洗休息吧，有什么话等你休息好了再说。”转而吩咐道：“昨晚的事，任何人不得外传！”
其他人领命告退，王箭身心倦怠，也先回房间休息。屋子里只剩下素还真和王妙。
“就像你说的，这个人果然不简单。”王妙神情凝重起来，道：“白玉山的战力不比你我逊色多少，击败他就已经是很了不起的壮举，加上陈豹之和箭儿，对方竟还能游刃有余的把他们尽数活捉，易地而处，你我一定做不到。”
“即便是王袍大哥亲自出手，最多也是杀光容易，似这么完好无伤的尽数活捉，恐怕也是力有不逮。”素还真沉吟着分析道：“他的战力当然不能跟王袍大哥相提并论，所以这是战术水平的问题。”
王妙深以为然：“就像你之前说的，十八行的人精通很多特殊战术，凭几个低阶异人就能发挥出高阶异人的战力。”
素还真道：“不愧是三千先生的高足啊，徒弟如此，师父又该如何？”
“嘻嘻，我有点替叶老二担心了。”王妙忽然笑了笑，道：“二哥不是自诩天人无双吗？还说过什么三千先生不过尔尔的狂言，我瞧着都未必比得上人家一个弟子。”
“也不排除张潇青出于蓝而胜于蓝的可能。”素还真道：“这个张潇胸藏沟壑，不但个人战力深不可测，内政管理，治世才干同样高不可攀，更难得是其人性情捭阖率意风光霁月，二哥与之相比如何我不清楚，反正我是自愧不如。”
“瞧你那怂样。”王妙撇撇嘴，道：“再厉害也是还不过是个娃子，我听说还不到二十岁，比我儿少阳没大出一两岁去，你堂堂天赐子，就这么容易便认输了？”
“不是认输，而是甘拜下风。”素还真道：“昨晚老魈带回一席话，其中有一句精妙论述发人深省，令小弟心心念念久久不能释怀，便是那句治大国若烹小鲜，他不仅说，而且还做的极好。”
“得得得。”王妙摆手道：“你在我面前别学叶老二说教，这些大道理我听不明白也没兴趣，我就关心我男人的修为能不能恢复，这张潇这么厉害，会不会影响到咱们的屠龙行动？”
“影响一定是有的，但是不确定是坏的方面还是好的一面。”素还真道：“从他昨晚能把咱们的人完好无损的放回这件事上看，他应该是不想跟我们为敌的。”
“嗯，刚才我观察箭儿，魂火浮动心旌旗摇，不但没什么事，好像丹田海还解封了。”王妙沉吟说道：“这个张潇还算懂事，他也算是世家出身，虽然黑龙城张氏不在神华九家之列，但却是少见的从玄水帝国时代传承下来的世家。”
“三姐的意思？”
“箭儿也老大不小了，这么大的姑娘单独跟个男人走了一晚上，你觉得合适吗？”
“小弟觉得不合适。”素还真道：“张潇已经婚配，而且他对白宗元的女儿极其宠爱，显然用情颇深。”
“我觉得挺合适。”王妙道：“像他这样的人，不可能永远窝在北地边区，而他
既然是世家子弟，在登上更高舞台前就应该晓得谁才是最值得投靠的。”
“他是世家弃子。”素还真道：“当初张氏耋老们选择的是张浚。”
“一群有眼无珠的瞎子。”王妙道：“不过没关系，他这不是没有被埋没吗？既然露出了锋芒，便还是世家一员，就算他跟叶老二一样离经叛道，也改变不了这个事实。”
“总不能让箭儿给他做小吧？”素还真说出这句话以后，自己都觉得有点荒唐。
“这当然是不可能的。”王妙不悦的白了素还真一眼，道：“这种傻话你怎么说出口的？”
素还真道：“在三姐看来，你这是在抬举他，给他机会登上世家集团的大船，但在他眼中可未必在乎这个。”
“他不在乎就逼得他在乎！”王妙道：“无知者才无畏，当他了解到世家真正的力量时就会晓得该如何选择。”
“三姐莫非忘了叶二哥到现在还被禁锢在凌云阁上？”素还真道：“这世上总有那么几个坚守自我的人。”
“他那是不识好歹，不懂感恩！”王妙道：“当年我男人为了咱们五个放弃了成圣的机会，你我都清楚，他若不自废修为，十年内至少有五成把握取代老院长的火圣地位。”
素还真轻轻叹了口气，道：“首相大人二十五岁半步圣人，可谓旷古绝今，地火神龙魂相绝不比活火熔城魂相稍差，当初若非为了我等，他的确有很大机会在四十岁以前超凡入圣的。”
“可他却选择了放弃。”王妙道：“为了五个不知天高地厚的世家年轻人。”
“世家。”素还真又叹了口气，默默咀嚼这两个字的分量。
“可他又得到了什么呢？谢璧陷落在西大陆裁决委员会审判所的大牢，几乎不可能回来了，你我都清楚是谁把他陷害到那一步的，叶玄宁肯自囚在凌云阁也不肯向他低头，我虽然嫁给了他，却始终依赖在他羽翼下，而你呢？表面上接受了他的恩泽，实际上却还奉行着叶玄那一套，甚至连苏这个姓都不愿接受。”
“至少还有战斗天赋最高的小五愿意誓死追随。”
“她那是誓死追随吗？”王妙面色忽然变得难看，冷哼一声，语带不屑道：“也只有你这假情圣真窝囊废才会觉得林小五是正常人。”
素还真苦笑不已，道：“首相大人为了世家集团殚精竭虑，付出的太多了，小弟始终铭感五内，这次北地屠龙，小弟已经下定决心，哪怕豁出命去也要为首相大人取回龙脑丹元。”
“连声三姐夫都不肯叫，你这生分的语气就说明了你的立场还站在叶老二那边。”王妙没好气道：“最好你死在这边，免得有人对你心心念念放不下，哪怕你屡次违逆他，甚至为了叶二加入苍穹，他也从未责怪过你。”
素还真面露愧色，摇头道：“小弟岂会不知首相......三姐夫对我的好。”
“你知道就好。”王妙见他惭愧难堪便不为己甚，话锋一转，道：“所以，我绝不希望世家子弟当中再出现一个叶玄，如果这个张潇真是那么不知好歹，那就不能怪我容不得他这个人族才俊成长了。”
......
从牛心坨小镇回来后的第三天，上午时分，治安衙门后衙大堂改造的健身房。
三弟跟曹梦熊两个正在相互较劲。
曹梦熊新近刚进阶五级初境，瑶华姐的死带给他很大刺激，原本就是修行狂人，现在更进阶成修行疯子。大地熊王魂相是能够媲美白虎的圣兽级别魂相，进阶五级后他便有了自己的重力领域魂技，在力量方面有着恐怖的天赋。
都说幸福是比较出来的，反之，不幸福也是。
天赋异禀的曹梦熊已经是同年龄段的顶级天才，但是跟金翅大鹏魂相的三弟比起来，就难免要相形见绌了。
张潇亲手锻造的巨大铁磨盘，重一千六百斤，当初只有泰坦巨人族血统的张汉能单手轻松拿起。现在落到三弟手里，和一根灯草没区别。而曹梦熊在自己的重力领域里也只能勉强举起几十次。
“三十八，三十九，四......”曹梦熊无力的放下
，颓然道：“我又输了。”
张潇一步走进来，见此情形不禁失笑道：“曹小熊，他是天生魂相附体，从出生起就被大天象元素圣兽魂相滋润锻造身心，只要成年便有九龙十象的力气，你一个还不能魂相附体的家伙居然跟他比力量，跟找虐有区别吗？”
“您来了。”曹梦熊抬头白了张老师一眼，道：“不比较力量难道我还跟他较量速度？”
“嘿嘿。”张潇笑了笑，道：“亏你汉哥传过你那么多技巧，你的特点是防御突出，苦练不坏身才是你最优选择，然后是摔法技术，讲究的是一巧破千斤，还有你的熊王爪才是你应该磨砺的杀招。”
“说的好像他练成了就能干翻我似的。”三弟撇嘴不屑，伸出一条手臂，道：“我一条胳膊在这随便他来摔。”
张潇嘿嘿一乐：“你小子又皮紧了是吧？”
三弟马上乖觉的收回手臂，道：“我现在不跟你打，等我五级上境再找你。”
曹梦熊道：“再怎么巧妙的招数，也需要绝对力量的支撑，如果我连三弟一条手臂都扳不动，还能怎么一巧破千斤。”
“嗯，也有你这一说。”张潇走过去，来到磨盘前，道：“不过我要告诉你的是强度不等于力度，不坏身对你来说才是正确方向，一柄千斤锤可以砸死人，一柄半斤重的匕首只要足够锋利坚硬同样可以做到。”说着，立掌如刀，快如惊电在铁磨盘上刺了一下。
指尖未达真气先至，这一下如热刀切黄油，轻松的在混铁元钢打造的铁磨盘上留下一个深深的孔洞。
曹梦熊默默看着，沉吟不语。
三弟好奇的凑上去用手比划了一下，看着齐刷刷的边缘，然后摇摇头，道：“您这绝不是蛮力能办到的，我用异力加上身体全部力量大概能做到，但是不可能这么轻松，可能要很长时间。”
张潇道：“这就是气的作用，我跟你们说过。”
三弟挠挠头，道：“听不懂，也看不到您说的那个万物精华之气，我觉得就是因为我修为还不够，异力不够强也不够精纯，然后身体的力量还没到最强，所以才办不到，等再过几年我也能把这破玩意当豆腐切。”
曹梦熊道：“老师，我好像有点明白了，是不是说不坏身就是把自己的身体锻造成一个牢不可破的气场，每一处皮肤都能媲美您说的这气一样的坚韧，这么一来便等于是有了个无形的气罩。”
“孺子可教。”张潇道：“虽不中亦不远，不坏身的核心要义是内强五脏六腑，外强筋骨皮，五脏六腑强大了，就能更高效的消化更多食物，把食物最精华的部分输送到全身各部，而筋骨皮在不断锻炼的过程里会变的更坚韧，也能吸收到更多的这种食物中的精气，这就是我创立的武夫体系的基础道理。”
曹梦熊连连点头，颇为受教，思忖消化了片刻，又好奇的问道：“为什么您传授六安哥的内容跟传给我的不一样？”
“习武授艺讲究因材施教，他和你的天赋有别，特点不同，适合你的东西不适合他，而适合他的则不适合你。”张潇道：“他的魂相异力是精神力，感知敏锐，适合金针度穴这种小巧手法，比起你的善守，他的天赋风格更偏攻击，所以我让他练的是培养杀意和穿透力的拳术。”
三弟道：“这个我听懂了，上次您揍我的时候，我已经把身体内部充满了光系异力，然后还是被您一拳给打透了，还差点断了一根骨头，就是因为您这拳上有穿透力。”
“其实也是真力。”张潇道：“不过你说的很对，这个的确不适合你学，战技方面飞扬古该教的教了，你不需要向任何人学习，贸然打破原有体系，搞不好反而把你给带偏了，你要学的是怎么跟人打交道。”
三弟道：“对了，还没问您有什么事？是不是有任务了？”
“是有事情要交给你去做。”张潇道：“你去十八行的必达驿站替我接个人，然后把她送到宝丰楼交给杜总柜。”
“什么样的人？”
“女人。”张潇道：“还是个小美人儿，我就是有事情脱不开身，不然这好事轮不到你。”
卷一 安天下·北国篇 第一四五章 恩爱两不疑
天近傍晚，张潇受小媳妇之邀来到广德书院。
张家新宅尚未完工，最近小媳妇都是白天听风小楼办公，然后夜宿四明山中。让她接替白宗秋是白玉京的意思，也得到了张潇的全力支持。不过以她的资历和能力，现在接替白宗秋还为时太早，所以暂时给她安了个书院总务长的头衔。
白凌霄现在几乎是北地最忙的人了，作为十八行会首，只要愿意做，每天都有忙不完的事情。而同时她还要兼顾修行，白玉京盯得很紧，一时一刻都不允许她懈怠。天晶原石的滋养下，她的魂相修为一日千里，完全具备了进阶五级的条件，只是白玉京不准，便只好继续拓展识海根基。
本来就很忙了，这两天却还要回书院代替二叔处理书院的事情。
白二叔又自闭了，据说主要是被张潇喷的。
其次是有点接受不了某位少年时期偶像承认失败的事实。
之前素还真拜访书院，跟他彻夜长谈一番，讲述了凌云阁里那位叶二先生对这天下格局的分析和展望。谈及在北地搞试验的想法时，顺便向白宗秋提出广德书院南迁的要求。
当时白宗秋满口应承，事后却不料被张潇和白玉京联手给按下去了。
张潇在四明山中杀了秦楚河，一举扑灭了白家三老带走书院的妄念。也让白二叔失去了南迁计划最重要的同盟。紧接着素还真又从黑龙城返回奉阳，日前又来见白宗秋，把王妙最新的决定跟他说了。于是直接给刺激的自闭。
实际上素还真就是先来传个话，试探一下张潇这边的反应。
白凌霄今天收到消息，顿时也不淡定了。
人比人得死，货比货得扔。
首相府王谢世家风向突变，要把半闲堂总堂主王袍的女儿嫁给张潇。而当初他们只肯让堂堂白氏家主白宗年的女儿去给王烈做小妾。由此可见他们对张潇的重视。
云竹堂，白凌霄休憩的房间。
“我对天发誓，那天晚上我跟那个王家小姐绝无半分逾矩行为。”张潇对着面沉似水的小媳妇信誓旦旦道：“你我夫妻同心，经历了这么多风风雨雨，官人心中是怎么想的，你还不清楚吗？”
白凌霄紧紧抱着布老虎，腮帮鼓起又缩回，眼神不错的盯着张大官人。
“这不是我信你不信你的问题。”
小媳妇斟酌再三后终于开口说道：“而是我们要怎么承担拒绝的后果的问题，谢王一体，王袍虽然只是坐镇江湖，但在谢王家族中的地位只比谢安稍低，一旦人家正式开口，咱们又拒绝了，那就是没有任何转圜空间的敌对关系了。”
“最近进步很大嘛。”张潇笑道：“这都学会站在一个上位者的角度思考问题了。”
“我没跟你开玩笑。”白凌霄道：“官人，我不是在吃谁的醋，而是真真切切的感觉到这是一件关乎存亡的大事。”她犹豫了一下，然后说道：“你好好斟酌一下吧，如果你......我其实可以让出位置。”声音越来越小。
“触及底线的事，根本不需要斟酌。”张潇收了笑容，忽然将小媳妇揽入怀中，轻轻抚摸着秀发，道：“别跟我这装什么识大体，那不是你的本性，我也不喜欢你这么委屈自
己。”
白凌霄双肩颤抖，感动之余又有些恼火，恨恨不平道：“全都怪你，为什么要挑逗那王箭。”
好吧，我承认自己这个事做的有点渣。张潇在心中吐槽一句。然后赔笑道：“其实我的本意是让她恨死我，最好是断绝了首相府那边拉拢的想法，这样汉王那边才能更无保留的支持咱们，只是没想到弄巧成拙了，那王箭就是个受虐狂。”
“呸，真不要脸。”白凌霄抬足踩在男人脚面上，还不解恨，又狠狠拧了两下。
“不要平白污人清白好吧，我为你可是一直守身如玉呢。”张潇把小媳妇搂的更紧，虽然母老虎有点凶巴巴，但也是胸叭叭的仙露奇葩，又软又暖，弹性十足，感觉真好。上下其手继续探索。
“你的手在做什么？”小媳妇身子都软了，仍倔强的想要保持镇定。
张潇一招制敌，攀上险峰，将怀中人胸焰压制，道：“我在告诉你什么才是真正的挑逗。”低头吻了上去。
白凌霄彻底沦陷了，忽然莫名想起那天看男人洗澡时惊鸿一瞥没看清的东西，意乱情迷，小手乱抓......
“张潇，你差不多行了吧。”白玉京严厉的声音从屋子外传进来：“霄儿没有这个定力，你也没有吗？”
俩人赶忙分开，白凌霄面红耳赤，羞的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手忙脚乱的整理被男人弄乱的衣衫。
张潇哈哈一笑，贴在白凌霄耳边问道：“摸清楚你官人的长处了？”
“不，不懂你说什么。”白凌霄声如蚊呐。
张潇忽然抓住她的小手，道：“刚才就是这淘气的小东西做的坏事，闻闻，是不是还有味道。”
白凌霄徒劳无功的挣扎，终于还是嗅了嗅，柔声道：“臭的。”又用舌尖迅速试了一下。
“是男人味。”张潇也把自己的手放在鼻尖嗅了嗅，道：“指尖留香，趣事流年，我喜欢你的甜香，你呢？”
“我也喜欢你的男人味，满意不？”小白虎忽然推开张潇，神态语气清冷冷，说不出来哪里跟刚才不一样了，竟主动用手捏着张潇的脸，说道：“你要胆敢对那姓王的有想法，信不信我先把你的长处没收？”
张潇吃了一惊，感受到某长处被人攥住，扑面而来是一股凛然霸道的气息。
“你是我的，什么都是！懂了没？”
“懂，懂了。”男人被拿住了把柄，连连点头。
外面传来白玉京爽朗的笑声：“姓张的小子，我们白家的女儿不好欺负吧？”
张潇回过味儿来，立即想到白凌霄刚完成了一次人格转换，先前那个温柔可人儿有自我牺牲精神的是鸿鹄人格，现在这个凶蛮霸道，敢于主动触鸡的才是小白虎。
风送竹涛穿堂过，瑟瑟春风中蕴含着无限生机。
二人来到前边，白玉京已经等候在此。
白凌霄的脸上看不到半点难堪和羞涩，贴着张潇坐在白玉京对面。她眼神凌厉，神情专注，怀抱布老虎，坦然从容。丝毫没有受到之前与张潇亲昵时情绪失控那件事的影响。俨然已经有了几分江湖女帝的风采。
“姑奶奶，您怎么看这件事？”
“这是王谢家
族的一贯手段。”白玉京道：“只要是世家才俊，他们认为值得拉拢的，便会采取联姻的方式拉上世家集团的大船，不上船，就会被他们看做敌人来打压。”
白凌霄愤愤不平道：“对一个有妇之夫采取这样的手段，他们不怕吃相太难看？”
“如果你足够了解他们，就不会问出这么傻的问题。”
白玉京道：“世家是个很庞大的概念，三千年来，人族王朝多次更迭，世家门阀却屹立不倒，历朝历代都不得不依仗重视，白家也是世家，但八百年光阴积累的底蕴还不足以跟中原那些大门阀相提并论，以王谢为首的世家门阀集团，通过门第联姻，士庶之别划定圈子，他们的圈子能量巨大，兼并土地，控制区域经济和地方政权。”
“他们在政治上高官厚禄垄断政权，经济上封锢山泽，占有大片土地和劳动力，历代世家首领为维护这种制度，非常重视编撰家谱，讲究士族世系源流，作为享有世家特权的凭证，他们的圈子从不彰显于王权之上，但其实远比王权更可怕。”
白玉京觉得有必要让二人了解其中的厉害，继续说道：“世家门阀集团一向重视人才，对于那些有可能对世家集团未来产生重大影响的青年才俊，只要是世家血统，他们便会不遗余力的招揽，比如当年谢安为了赢回凌云五子，甚至不惜跟苍穹书院翻脸对着干，至于联姻不过是最寻常的手段。”
“依靠在汉王麾下也不能与之抗衡？”张潇看一眼白凌霄，强调道：“我这辈子只打算有一个妻子，绝不可能接受这件事，所以剩下的选择便只有对抗到底了。”
白凌霄道：“我也不是那不懂女诫妇德，容不下别人的彪悍妒妇，但他们的要求太过分，除非那个王箭愿意进门做妾。”
白玉京忍不住笑了，道：“我不是要劝你们接受，只是觉得有必要告诉你们拒绝的后果，那王箭是王袍的嫡亲长女，在长安城里地位等同于公主都不为过，怎么可能给你男人做妾。”
“所以这个事根本没得谈。”张潇道：“我既然从一开始就没怕得罪他们，现在便更无所惧。”
白玉京点点头，道：“我就是要你这个明确的态度，不用想后面成败如何，有了明确目标就有了方向，世家集团虽然厉害，却未必就能只手遮天，当年厉氏旁系出了个厉鸿途，公开拒绝了曹冰，害的四十八岁的曹冰至今小姑独处，曹修道身为书院二圣之一，又是曹阀上代家主，照样拿厉鸿途没办法。”
曹修道曾经代师收凌云五子，虽然是与世家门阀集团抢人，但其实他本身也是世家的一份子。能跟他对抗，就能跟谢安抗衡，白玉京举得这个例子没毛病。
厉鸿途，厉飞烟的老爹。许大哥的青春偶像，出身云雷书院，与岳丈和张平潮算同代人，义军的总参谋长。圣人之首义军总司令雷动的得意门生。苍穹天榜十五人中位列第九的猛人。
张潇苦笑道：“他的背后有雷神护佑。”
“你们的背后不是也有三千先生？”白玉京道：“能培养出你这样的弟子，还能得到谢老院长的尊重，这样的人物差不多也能让谢王世家心存忌惮了吧？”
“您的意思是希望我老师站出来为我们说句话？”
卷一 安天下·北国篇 第一四六章 爱，妙不可言
夜，白凌霄的卧室，夫妇二人。
“我有一个极重要的秘密，只能告诉你一个人。”张潇十分郑重的对白凌霄说道。
“我也有一个。”
白凌霄道：“我先说，风神爷爷不久前来了奉阳，来去匆匆向我交代了一些事，因为关系到师门秘密我就没跟你说。”
“为什么现在又能说了？”
“我觉得你我之间不应该存在秘密。”白凌霄道：“风神爷爷告诉我，师父已经秘密进入到苍穹书院，她是去搜寻与不死鸟家族有关文献的，可惜找到的是上古西方蝌蚪文，连西大陆的学者都无法翻译，风神爷爷的意思是想通过我问问你，能不能联络到三千老师。”
“不用三千先生，我就能翻译。”张潇一下子来了灵感，道：“不过天下没有免费的午餐，我是有条件的。”
“跟我师父还讲条件。”白凌霄有些疑惑。
“我跟咱爹怎么不讲条件？同许大哥为啥不讲条件？”张潇道：“她是你师父没错，但却曾经放弃过你，就是说你们的师徒缘分已经到头了，咱们十八行里有句话，一切劳动都应建立于有所得，所以我不可能免费帮她。”
“哦。”白凌霄点点头，道：“那你打算跟我师父要什么？”
“我想跟空羽城结盟做生意，咱们北地盛产的粮食，首阳山的原石都是空羽城需要的。”张潇道：“另外我还有些稀缺存宝，天下间只有聊聊少数势力能够交易，比如那根神光霹雳棍。”
“啊！”小媳妇大吃一惊，断然摇头道：“不行，那样的法器宝贝可遇不可求，决不能拿来做交易。”
张潇没办法跟她解释那破玩意其实没什么大用，只好耐着性子分说道：“你还不明白我的意思吗？跟空羽城做生意只是个由头，结盟寻求个后台才是主要目的，其实这个事情找巨人族也不是不行，就是路途太远，联络不便，而且阿汉去到那边时间还短，话语权有限，过早动用这层关系反而不美。”
“偏你心眼这么多，一句话勾起你这么多想法。”白凌霄白了张潇一眼，薄嗔似喜娇憨可人儿。
张潇看着欢喜，探手过去将她拉入怀中，抱起放在腿上，白凌霄毫不抗拒，挽着男人的脖子，耳鬓厮磨。
“你的这个想法很好，我现在就修书联络风神爷爷，他走之前给我留了空羽城的通书灵禽万里凤，连夜送出，不用到明早就能得到回复。”白凌霄道：“如果咱们能跟空羽城结盟，别人再想强迫我们就要掂量掂量了。”
张潇精神一振，抱着小媳妇来到书案前，道：“这个事情迫在眉睫，越快越好。”
白凌霄笑道：“那你还不给我磨墨去？”看着张潇听话照办，不禁美滋滋笑道：“上古有，今天有大官人为娘子磨墨。”提起笔来正要落笔，忽然想起什么，话锋一转问道：“你刚才不是说有个秘密告诉我？”
张潇微微一怔，嗯，刚才本想告诉小媳妇关于三千先生的实情的，免得她还傻兮兮的对子虚乌有的大马甲存在容易导致误判形势的期待。现在有机会与空羽城结盟，说出三千先生秘密这件事似乎又没那么必要了。
斟酌了一下，还是决定先不告诉她。不是不能说，而是说了以后会有很多麻烦。比如之前甩给三千先生的那些黑锅就会尽数落到自己头上。只这一套武神体系的由来便很难解释清楚。难道要说出超脑实验和阴神的秘密？
这是不可能的。此事无关信任，只是个人的安全边界极限。能不突破的情况下，尽量还是有一点点保留。
“我想告诉你的是，黑龙城张氏祖地龙池里有个大秘密，张家在那里养了一条龙，首相府那边在做屠龙的计划，我打算跟着参和一脚，看有没有机会取回一些龙元来为你筑基。”
“哦。”小媳妇点点头，似乎有点失望，大概是觉得这个秘密不够分量吧。但很快又问道：“会不会很危险？需要你亲自去吗？我也想跟你一起去行吗？”
“有点危险，我
肯定是要去的，你若是想去也不是不行。”张潇道：“但是要先把跟空羽城结盟这件事办妥。”
......
三弟现在有点烦。原本对他来说奉阳城里能让他不得不怎样的人只有一个，就是张潇。但现在眼前这位简直比张潇还麻烦。她个子很小，身材很细，小细胳膊小细腿儿，感觉一个脑瓜蹦儿就能把她弹到九霄云外去。
可就是这么个小丫头片子，却让天地不服神鬼无惧的小鹏魔王毫无办法。
第一眼看到她是在十八行的必达驿站。当时她从八马四轮的大马车上下来，拖着个比她的身材夸张数倍的巨大行李包，站在那里东张西望，柔弱孤单的像一根风中小草。
而下一刻，她呼吸到清冷的北地春风，忽然满意的一笑，嘴唇撇起一个完美的弧度，仿佛刹那花开，漫山遍野只此一朵，娇巧玲珑，熠熠生辉。
三弟看在眼中，忽然觉得这差事还凑合。于是赶忙凑上去，按照张潇叮嘱的，一字不差问道：“请问，你是宁兰馨吗？”他不擅长跟女孩子打交道，一步过去略显慌张，几乎踩到少女的脚。说话的语气又傻又愣。
少女闻声抬头，看着这个挡住阳光的家伙，黛眉微蹙，这手长脚长的家伙是谁？怎么知道自己名字的？爹爹不是说前线战事未平无暇顾及，让自己先去娘那边吗？爹没来，娘也没来，怎么来了这么个傻兮兮的家伙？
她点点头，道：“我是，你是哪位？”
“我是敖鲲鹏，奉命来送你去宝丰楼。”三弟用自己很不喜欢的刻意成熟，一板一眼的说道。
小姑娘吃了一惊，黑白分明的眸子审慎的看着他，“你奉了谁的命？是我爹宁东风还是我娘杜紫藤？”
三弟被她盯的有点不知所措，眼神东张西望，躲避着对方的观察，最后一把夺过行李包，道：“你啥也别问了，跟我来就是。”
宁兰馨怎么可能啥都不问，那行李包里面是她和爹爹的全部家当呢。她赶忙追了上去，嘴里不停的问：“喂，你到底是什么人？为什么不回答我的问题？这人怎么这么怪啊？你这是要把我的东西拿到哪去？”
三弟不想理她，只是一个劲儿的走，想着赶快把人送到地方，然后收工回家找曹小熊比武去。还是跟男爷们儿一起有意思。不对，是跟打不过自己的男爷们儿一起更有意思。
小姑娘从没见过这么古怪的家伙，傻子似的，说话硬邦邦莫名其妙，一双大长腿走的飞快，看样子真想甩掉自己也是轻而易举。她追了一段就知道自己没可能追上了，而对方每当发现她跟不上了就会放缓脚步。
她也不是没担心过这人有什么别的恶意，但很快就否定了这个念头。这个连自己的眼睛都不敢对视的家伙，却分明是个强大的异人，究竟有多强她看不出来的，但至少可以肯定比同届的第一天才谢少阳强的多。
宁兰馨的魂相是造化灵叶，作为罕见的辅助类木系魂相，她进入到苍穹书院甲秀苑术字科的第一堂课学的就是观察别人的魂力水平。她是这方面的绝世天才，对自己的眼光她还是有自信的。
在三弟身上，她的魂相感受到的是一股澎湃的血气力量，同时又充满了令她舒泰阳阳暖意。因为魂相的缘故，她从小就喜欢阳光，而这个人身上却似乎有着比阳光还闪耀的光。
“哎，你能不能停下来好好说几句话？”小姑娘快步往前抢几步，但很快就发现是徒劳无功的。
一追一逐又走了一段路，终于到了宝丰楼，三弟停下了脚步，随手将巨大行李递到宁兰馨眼前，道：“你的还你。”
宁兰馨叉着腰不接，冷冷看着他，先把呼吸平复了，才道：“你什么意思？”
“这里就是宝丰楼，有人命我把你接到这里交给杜总柜。”三弟说道：“你拿上你的宝贝行李进去找人就是了。”
“我不拿！”宁兰馨着恼道：“她不是要修复母女关系吗？为什么不自己来接我？派你一个傻子来硬把我带到这里算怎么回事？心
虚不敢见人？我爹不是说她没做过对不起宁氏的事吗？还让我来给她磕头赔礼，我来了，她呢？”
三弟道：“你可能误会了，派我接你的人不是杜总柜，我也不知道她为什么没来接你，反正这是你们自己的事，我就管把你送到地方。”说着，将行李包丢在宁兰馨面前，转身走了。
“你等一等！”宁兰馨费力的拖着大行李包，奋力追赶，嘴里叫着：“你把话说清楚，谁派你来接我的，我已经被那个女人抛弃过一次，绝不想再给她第二次机会。”
三弟置若罔闻，快步飞奔，几个闪身就把小姑娘远远甩开。一直到听不见身后动静了才停下脚步。站在原地想了想，总算把这个麻烦甩开了，不过好像有点不对劲儿，不是应该交给杜总柜的吗？她好像没进去，不知道怎么想的，背着那个大行李包一直在追自己，会不会迷路？
迷路就迷路，关我屁事。女人的事太麻烦，还是回去找兄弟打架有意思。
咦？怎么好像听到哭声了？那小丫头片子为什么哭？会不会是遇到什么麻烦了？如果她出了什么事，哎哟，那可大事不妙，大哥可能就不是考校修行那么简单了。
三弟停下脚步，果断转身循着哭声往回走，没走出多远，果然看到那个麻烦鬼。
她背着个大行李包，淡薄瘦小的身躯与行李包形成极大反差，看起来可怜又可笑。站在那里，正对着空气一边哭一边自然自语。
“当初我那么求你不要去，别丢下我一个人，可你偏偏去了，你知道我有多希望你留下来吗？”
三弟听着有些糊涂，她这是在说谁呢？
只听宁兰馨还在说着：“我就是不希望你去救爹爹，不希望你为了他跳进火坑，你不是姓宁的，那些破烂糟心事不该由你来承担，那时候的爹爹根本配不上你，可你从来不肯听我的，每次我对你说希望你离开他，你就呵斥我还打我。”
三弟恍然有悟，这可能说的是她娘。
哎哟，女人真是麻烦，不就是你娘没来接你吗？就这么点事儿至于哭成这样子？
男人为什么一定要找女人呢？好像三哥那样的，天天被大小两个老婆缠着，花钱要算计着花，做什么事之前都要想想老婆孩子，偷偷喝几口酒被发现了还要受罚，真是无趣之极。不过三嫂罚他也不是没道理，大哥说他的伤势不适宜喝酒，但他却毫不自觉，这么一想，女人也不是一无是处。
“你又不是姓宁的，又不欠他什么，你为什么那么傻的把自己一切都给了爹爹？”宁兰馨还在哭诉着：“后来你的官司了结了，你还想回来跟他，于是我就故意激怒爹爹赶你走，我那时候多想跟你一起走啊，可是不行，我是姓宁的，我走了爹爹就一点指望都没有了，他虽然自私又无知，可是待我却是不差的。”
好像听明白了，这丫头片子的老爹不怎么样，还挺拖累人的。但是她娘是个好女人，大约跟三嫂子差不多，不嫌弃男人拖累人。然后她为了能让她娘摆脱那个废物老爹，就故意设计她爹赶走了她娘。大概就是这样了。
“我知道我不对，每次你来看我都不接受你的好意，还故意说那些难听的话刺激你，可我真是不希望你回到火坑里啊。”宁兰馨继续对着空气哭诉：“我不想爹爹欠你的越来越多，难道你看不出来吗？你的存在让他越来越自卑，那时候如果你回到他身边，我们这个家最后只能是悲剧收场......”
“现在好了，爹爹活出个男人样了，他想把你接回家，你却反而不肯原谅他，爹爹说只要我来见你，咱们一家人就能团聚在一起了，可我来了，你却没有在第一时间出现，你可知道我这一路上是怎么期待下车看到你的那一刻的吗？”
说到这里忽然泣不成声。
三弟听不下去，只好站出来，又抢走了行李包，然后一声不吭的把人带回到衙门，等着大哥亲自来处理。
现在，人就躺在屋子里，哭起来没完，想劝她几句，却发现根本说不过她......
卷一 安天下·北国篇 第一四七章 鸿雁传书
传闻有鸟，名菲尼克斯，其寿四五百岁，自觉将终，则聚干香木一堆，立其上。待天甚热，揺尾燃火**矣。骨肉遗灰变成一虫，虫又变为鸟，浴火重生而为不死鸟......
苍穹书院文史馆，在鳞次节比的书柜当中，一个彩衣女子刚刚将这样一篇字条看完，手中白光一闪，字条化作灰烬。她略作思索，拿起纸笔写下一张新的字条。那些晦涩难懂的上古文字在她UU小说如流水般浮现，美妙至极。一面写满了，稍作思索，又翻过来在另一面刷刷点点写了一封信。
她漫步来到窗口，抬头看了看天空，不是她喜欢的颜色。
长安的天在这个季节总是受到西北的风沙影响。
一只鸟儿从天空掠过，彩衣女招招手，鸟儿飞扑落下来。
她把写好的新字条叠好放进鸟儿足下的小竹筒里。
这种鸟儿是唯一能避开长安城里几个老东西耳目感知的，就是负重有限，偏偏想要翻译来的内容过太多，只好慢慢来。
看着鸟儿飞上高天，她心中隐隐期待着那人的回信。
第三封，她在心底里数着。
黑鹰叔叔说他是霄儿官人的老师，那应该至少是个中年人吧。
一个博学多才的中年奇男子，孤高如天边那朵绯红之云，连谢龙煌都不能拉拢的男人。
这座文史馆里还有几本他译的书，皆是彩衣女最喜欢的读物。尤其喜欢间歇处穿插的带有明显个人风格的点评，或者点睛小令，她透过那些文字来观察那个想象中的男人，但更多时候只会觉得那人像雾像雨又像风。
徒弟和徒弟成了亲，师父和师父正在交朋友。
三千先生，你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呢？
......
三弟的烦恼终于还是由始作俑者亲自来救场解决。不过留下了后遗症。
小姑娘宁兰馨很不开心，硬要诬赖三弟引起误会挑唆她母女关系，害她当街大哭丢丑。三弟自然是觉得冤枉，换做以前谁敢这么对他，直接一巴掌拍碎脑袋了事。但是对宁兰馨，他却觉得手臂沉的抬不起来。
这几天，宁兰馨天天来衙门找三弟，上上下下，只要不是傻子都瞧出来小姑娘为什么来了。
嗯，只有一个傻小子毫无觉察。天天觉得人家在烦他，偶尔看不见又觉得空落落的。
三弟觉得自己正变得不正常，于是来找张潇，请他跟宝丰楼那边打个招呼，别让她来了。
张潇说，原本我是想给杜姨一个惊喜，结果因为你的愚蠢，险些造成她们母女的误会，所以这件事全是你的责任，宁兰馨在进入广德书院学习之前，你要把她哄高兴了，否则你就得跟着一起上学去。
三弟自然是不愿接受，他说这明明是您自己没安排好，而他已经按照安排做了该做的，所以这不是他的责任。
张潇就说，这就是你的责任，我有我的道理，不信你看。然后伸出了拳头。
关节青白如玉，肤色如牛奶，随便一个妖神族娘们儿的手都比他粗糙。
三弟默默看了一会儿，悲愤的点点头，好吧，这是我的责任。
暗自发誓，老贼休狂，等我长大的。
飞鸟盘空，感知到金鹏
王身上暴躁的气息不敢下落。
张潇看着三弟，问：“你还留在这里等什么呢？”目送三弟出了院子，才招手将空中飞鸟唤下来。
笔友姓燕名鸿飞，天下人称其为羽圣。一个立志要成为天下第一的女子。
先生您好，上次翻译的文稿已经收到，心头疑惑迎刃而解，小妹心中甚喜，感激之情藏于五内，近日常观先生译文，偶见妙笔生花绝非鹦鹉学舌可比，故知先生胸藏沟壑容得当代文坛八分风流，思及至此，常渴望能有机会与先生秉烛夜话促膝谈心，只恨天不从人意，让你我天各一方，唯借鸿雁传书与先生神驰往来......
凌霄的这位老师是一位会聊天的主儿。
张潇把字条翻过来，密密麻麻写满了古希腊文。
透过这些文字不难得知，燕鸿飞在研究不死鸟浴火重生的传说。
提笔译道：火南之洋有巨岛，生奇树名九香之木，雷击而燃，烟火熊熊，香气散于天地，残存落地成林，浴火再生不死而兴，不死鸟集此木，吞珠自燃方能不死重生......
略作思索，把字条翻过来又写道：海内存知己，天涯若比邻。
把纸条卷好，放回竹筒，将鸟儿放飞。
这个关系必须维护好。
为了和空羽城结盟，只好以三千先生的身份跟羽圣交了个笔友。
白凌霄有些不解，为什么不告诉师父，这些文字是你译出的？
张潇告诉她，咱们的目的是和空羽城结盟。与你师父通信交流学术，如果以一个晚辈身份，会让她觉得不对等进而产生被怠慢了的想法，所以必须用三千先生的名义来做这件事。因为在威信，辈份等方面都更容易被燕鸿飞接受。
......
白府花园，王妙从素还真口中得知了试探的结果。
“思考了数日，居然拒绝了？”王妙愤怒之余更有些意外：“张潇或许太年轻不知道轻重，怎么白玉京也这般糊涂？白宗秋是怎么办事的？有些话是不是没跟那小子说清楚？”
素还真摇头道：“白宗秋只是转述了拒绝的话，其他一概不知。”
“他在想什么？真以为干掉一个人榜第十三的秦楚河就可以为所欲为了？”王妙面沉似水，冷哼道：“不知天高地厚。”
素还真道：“他不是异人，或许真的不清楚王谢家族的力量，又或者他只是对妻子用情太深而不愿接受。”
“不管哪一种，他终究是拒绝了成为我们的一份子的机会。”王妙道：“虽然不是正式的邀请。”
素还真道：“好在不是正式的，箭儿的面子上不会太难看。”
王妙语气不善道：“再怎么样也是被拒绝了。”十分不满：“他以为自己是谁？叶玄之后二十五年间也只出了一个厉鸿途，可惜这世上只有一个雷动，北地这点力量还没强到让我们不敢碾过去的地步。”
素还真道：“但如果三姐你们这么做了，恐怕会给汉王以口实。”
王妙哼了一声，没说话。
素还真又说道：“还应以大局为重，这边有白宗年制衡着，慢慢看着就行了，该着急的不应该是首相府。”
当今东陆天下的局势微妙。
三巨头各有所长，汉王一方占据正统名分，汉王庭实行科试选材，深得天下寒门异人的支持，麾下人才济济，更得到苍穹书院谢老院长明里暗里支持，可谓是占足了天时之利。
楚王无忌得次相郝神通辅佐，本身修为位列天榜第二，停在六级上境多年，早已是半步圣人的存在，战力更是号称圣人之下无双。人族当中最有希望取代土圣飞扬古的强者。南楚地处江南，湖泽连山，上古末世大劫后留下遍地深渊，背上中原的道路极少且易守难攻，可算作占尽了地利风流。
首相谢安领导的中原世家门阀集团，控制着天下最主要的原石产区，依托中原门阀世家庞大的人才基数，把控东盟政府选才大权，要钱有钱要人有人，虽没有称霸天下的野心，却常常能左右朝代更迭大势。尤其是在人才培养方面，更牢牢占据制高点，当年号称得其三子可得未来天下大势的凌云五子，就有三位落入谢安彀中。无愧人和鼎盛之名。
三巨头在中心区域时刻对抗角逐，江湖庙堂几本都已经形成均势。只有在边角处还有争议空间。
其中南边的越国和南国已经被楚国吞并，国祚难续名存实亡。其他两人受到地利，文化，方言等方面限制，几乎插不进手去。西边匪患横行，反而留下一点点操作空间，首相府仗着人才多，不争霸权的立场，混的比其他两家好些。
而北地，桑国和北国，远离权利中心，地处苦寒边陲，西接黄石绝地，毗邻妖神族。北对虎都魔山，是属于兽蛮族最强大的古烈部的地盘，往东是黑龙城和桑国的地盘，再向东是蛮王部兽蛮族的地盘。
因为长期遭受蛮族侵扰，国力贫弱，民生艰难，富庶繁华远比中原逊色，所以才没有成为三巨头角逐之地。困北方略的初衷也只是瓜分掉北地所剩不多的战略资源。
但现在不同了，北军战力强悍，首阳山里拿到了原石发行许可，厚积薄发的十八行把奉阳为首的城市核心圈治理的井井有条，王官集团覆灭，白家势微，很多凡人在北地得到重用，让这块土地俨然已经生出几分崛起的气象。
从一块咯牙没肉的干巴骨头，到香喷喷的肉骨头，北地正处在一个蜕变过程的起步阶段。
这个时候对十八行发动明火执仗的攻击，不只是会给汉王递刀子，还会失掉天下人心。
王妙虽然脾气急躁了点，却并非心里没数的蠢人，那么说也只是咽不下一口气，说几句气话而已。
“你的意思是就算再有动作也该是次相府那边先开始？”王妙看着素还真，道：“你是不是有什么事瞒着我？”
“三姐莫非忘了白璋平？”素还真道：“白家三老走了，他却还留在北地。”
“那个与兽为伍的疯子，你不提起我倒把这个天榜第八给忘了。”王妙道：“他也是广德书院长老，有他和天榜十五人最末的伏寒山在伺机而动，指不定啥时候就能给那小子一个深刻的教训。”
素还真道：“三姐不必为此介怀，咱们首要目标是青云山里的大物，至于张潇的事，还是等王袍大哥到来后再议不迟。”
“兄长传信只说不日即到，却没说具体什么时候能到北地，也许此刻还没动身，也许已经到了......”
卷一 安天下·北国篇 第一四八章 阳谋
虎都魔山，崇山北麓外围木寨防线。
兽潮铺天盖地从荒原奔向大山，汇入到峡谷中，乱哄哄拥挤踩踏，咆哮连天，入耳惊心动魄。
古烈部头领蛮牛王洪都尔克手拄九耳金环象鼻刀，近三米高的巨大身躯，铜浇铁铸一般，居高临下看着兽潮扣关成功，将人族木寨踏成平地，踌躇满志的对着身旁全身笼罩在蓝袍中的阴鸷男子说道：“虎神大师，照此速度推进下去，五天可达崇山北麓边城，兽神节以前，你我就能坐在奉阳城里大碗喝酒啦，哈哈哈。”
蓝袍人看在人去楼空的木寨残骸，在心中骂了一句傻逼，嘴上却道：“大王用兵如神，将兵贵神速四个字发挥到极致，人族北威卫被打了个措手不及，拆掉外围的木寨防御，接下来就要面对崇山北卫城了，温仙州的六万北威卫才是一块难啃的硬骨头，儿郎们万万不可轻敌才是。”
“大师不必担心，小王学过人族兵法，你说的那些我都听得懂，此次用兵完全按照您的布置和意图在推进。”洪都尔克道：“我们这些神兽天兵的后代苟活至今，就是在等着这样一个机会，儿郎们一定会奋勇作战的。”
蓝袍人没有再说什么，只是默默点头。
都说北军新战法厉害，自从上次崇山东麓那场大战过后，北军就在搞什么革新，装备战术都与东盟其他部队不同。
而温仙州统御的北威卫更是精锐中的精锐。情报显示，武威卫有什长以上的军官六千，其中一多半是凡人，余者当中百旗长四百人，皆是低阶防御型异人，千骑伍长三十人，最强者不过四级上境的中低级异人。
再有便是两百五十人的五行异人军团了。
听着有点唬人，其实就是一群低阶流浪异人。当中不乏囚徒，天赋低微的落魄世家子之辈，战斗力十分有限。
这样一支区区六万人的军队，拿什么抵挡驱使百万兽潮而来的十五万古烈部兽蛮族精锐？
蓝袍人心中继续盘算，张潇用十八行控制北地，首先是掌控了北军。而他掌控北军最大的支持者就是温仙州，其次才是主帅宁东风。打垮温仙州，指不定宁东风也就不攻自破了。对于张潇来说这是不可承受的损失。
真不想动用这支备用力量啊。可是为了确保龙帝重临人间，就只能这么做。
如果那天秦楚河没动用九龙壁，如果当时张潇使用了那个神光霹雳棍，他都不会做出今天的选择。毕竟打垮一个人和打垮一支军队，需要的谋略策划，动用的资源，完全不可同日而语。
“虎都魔山没有圣级人物坐镇，你们随时可能招致灭顶之灾。”蓝袍人提醒道。
“为了那一天，我们已在风雪绝境中等待了太久，只有确保龙帝转生成功，我们和我们的祖先们的等待才会有价值。”洪都尔克语气庄严，决绝道：“就算会引来灭顶之灾，也要放手一搏！”
“就算有牺牲也不会白白牺牲的。”蓝袍人目光凛冽决然，我就不信你还能坐得住。
......
大半夜，张潇接到老包登门禀报，崇山北麓的虎都魔山古烈蛮族叩关了，外围木寨防御被踩平，兵锋直逼北麓边城。
白凌霄也在，二人这几天都是这样同床共枕和衣而眠。就算不能真个**，耳鬓厮磨，气息相通却在所难免。
夫妇两个一起听老包汇报。
四天前，虎都魔山北部荒原上的古烈蛮族忽然出现在北麓外围，木寨上的哨兵小队发现敌情后立即派人回报北麓边城的武威卫守军，余者十六人选择留在山中与敌周旋，阻敌进犯速度。温副帅不在军中，偏将陆贾按照规程启动应急预案，同时派出精骑斥候回奉阳报信。
因为是第一份塘报，收集到的信息有限，还不知道来犯之敌的数量和统军者身份。
老包按照北军的推进速度估算，此时此刻，北麓边城很可能已经跟对方交上手了。
张潇听完沉吟不语，现在是五月份，山中植被茂盛，积雪融化，山中古道比起
冬季难行何止数倍，即将进入到采摘季，蛮族已挨过最难的粮荒期，现在这个季节冒险发动这么大规模的战争，这个洪都尔克想干什么？
崇山之战结束后，北军全面提升了所有边城的城防水平。这两年在十八行的资助下，一直没断了的加固修筑。现在的北麓边城的防御能力比当初崇山之战时的水平提升数倍不止。
温仙州领军进驻奉阳带回两万军队，北麓边城还有四万装备精良的守军，异人小队和护城塔齐备的情况下，对方没有超高阶异人助阵的情况下，完全没有希望在短时间内攻克北麓边城。
“温仙州呢？”
军情紧急，温仙州连夜开拔率军北上，从奉阳到崇山北麓有八百里之遥，精骑飞驰急行军也要将近两天。兵贵神速，来不及向张潇辞行就先率两百精骑轻装上路了。
老包汇报道：“剩下的一万九千八百人马由副将高云豹统帅，十八行配合连夜准备给养，明早开拔北上。”
“让他们不用动了。”张潇道：“奉阳大局初定，大军贸然调离，怕给别有用心人可乘之机。”
老包问道：“龙头相信北边顶得住？”
张潇道：“北麓边城的军备充足，老卒比例最高，理论上一定没问题，但军情瞬息万变，具体情况还要具体分析，你现在立即去找黑蛇，组织物资给养运往前线，援军可以没有，物资供给必须充沛。”
白凌霄道：“我现在就和小鹅过去，小楼那边的物资中转站里就有大批黄石绝地刚送过来的风干肉。”
张潇点点头，“事不宜迟，辛苦娘子了。”目送白凌霄出门，低头沉吟片刻，问老包：“白府那边可有什么异动？”
“没有动静。”老包道：“负责服侍府中贵客的丫鬟掌灯前刚递出消息，这两天陆续来了几个怪人，但是只进不出，没有人离开，那贵客连日设宴招待那些妖魔鬼怪，此外没有其他动作。”
“继续盯着吧。”张潇动身往外走，边走边道：“对方这一仗打得时机有些蹊跷，可不管怎么蹊跷，终归是一场大战，还是得重视起来，其他有的没的都要往后放一放。”
老包问道：“龙头是怀疑对方另有目的？”
“不管这件事背后还有没有别的目的，咱们都没得选，这是阳谋，堂皇大军正面来犯，唯有按部就班接招。”张潇道：“白府里的贵客没有异动，只说明古烈族的异动大概率跟他们没关系，但还难说是不是他们搞出来的事情。”
继续说道：“如果这场战争的背后是有人在操纵，那么除了战争本身攻城略地的目标外，对方便还可能存在其他目的，比如调虎离山把奉阳城的守军引走，又或者只针对一些重要人物来一场截击，比如温仙州，你试想一下，如果温仙州在半途中出了事甚至丢了脑袋，会对北麓边城的战事产生什么样的影响？”
“龙头所言极是，不可不防！”老包沉声道：“我这就安排山地组异人追上去。”
张潇摆手道：“不必！”又道：“我带阴雪亭乘百灵战车过去，加上老温足够了，这种事人多了没用。”
对方如果有伏击计划，想要瞒过十八行的耳目，便很难出动太多人。最大的可能是由几个高阶异人出手。既有隐蔽性，把握也更大些。
老包不放心：“还是让我和小黑跟着您吧。”
“开什么玩笑，你们两个是干这种事的吗？都走了，家里不要了？”张潇道：“这就不是人多的事。”又道：“我离开以后把预警级别调整到最高，衙门和货仓交给高云豹守卫，钱庄和小楼由虎卫队负责，如果我那个三弟向你们打听我的去向，就实话实说，他想怎么做都由着他。”
......
横贯北境的崇山，山势浑厚，南北东西四方列阵。当中一条狭长谷道，仿佛神仙一剑劈成。
马蹄声阵阵入耳，两百飞骑紧随在温仙州之后，矩列成阵伏地冲进谷道，宛如一片黑云。
一声鹰啼响彻在谷道上空。
寒雾森森，一道火光从天而降，对着前冲的队伍的锋芒冲了上去。
温仙州一马当先，扬声喝道：“停！”
两百骑勒马驻足，几乎整齐划一从高速状态停顿下来，显示出高超的人马合一的骑术。
一道金光从温仙州手中撒手而出，冲入寒雾中与那道火光撞在一处，爆发出一团耀目光焰，扬声道：“伏寒山，你这天榜第十五的人物莫非就只会藏头露尾？可敢与我这二十八年前的人榜末尾一战？”
“温大将军稍安勿躁，客人还没到齐，等你们那位大龙头到了，咱们再开席也不晚。”伏寒山的声音从空中飘落。
“温仙州，十八年不见，可还记得苍穹故人？”左边的峭壁上亮起一团火光，一人声如老鸭，桀桀怪笑道：“当年老师总说我不如你，那时候的你真了不起啊，二十二岁登上人榜，我们这些同窗还在为稚虎榜的排名争得头破血流，如今如何了呢？是不是印证了那句古训，少时了了大未必佳？”
“厉鸿逵。”温仙州豪迈一笑，扬声道：“二十八年不见，想不到同窗一场，再见时已经是战场对手。”又道：“你厉氏的赤焰真火魂相的确了得，可惜并非是谁都能发挥出它真正威能的，你比当年的厉鸿途差远了。”
“嘿嘿。”峭壁上的厉鸿逵冷笑连连，道：“老夫虽差却位列人榜十四，你当年虽强，如今却早已名落榜外。”
温仙州没再陪他斗口，转而看向周围群山峭壁，喝问道：“还有哪位老友来送咱老温的？何不一起现身？”
“老夫苏全真，奉故友白璋平之邀，特来送温大将军上路。”
“哈哈，竟是天榜第十三的大音希声苏全真先生到了，咱老温幸何如之，一会儿正要讨教一下苏先生的孤鸿十三问。”
又有一人朗声道：“在下南国秦惊羽，奉邀前来向前辈讨教几手绝招。”
温仙州循声看过去，却是个眉目清灵的锦衣公子，微微一笑道：“原来是南国秦氏后裔，你们家祖传的大雪崩小天象魂相当年也曾是出过圣人的，威力无俦，却不知你修成了几分火候？”
“说来惭愧，晚辈天姿有限，穷尽二十五年苦修也只是初登六级，年初才登上人榜最末。”秦惊羽道：“本来还妄想过追赶前辈二十二岁记录的。”
温仙州道：“少年志气最重要，英雄豪杰建功立业从不怕晚，一会儿交手时你往后站站。”
“温兄弟，你果然豪气不减当年，可还记得咱楚无邪？”
“不记得你名也记得你人榜第七的无邪剑！”温仙州叹了口气，道：“想不到当年铁骨铮然的无邪剑也会沦落到给次相府做走狗的地步，只怪温某眼拙，竟曾与你称兄道弟。”
“此一时，彼一时。”楚无邪道：“少年血热傲气江湖中，总想着自己能把天捅个窟窿，如今时过境迁，楚某已经回归云雷剑阁，往事休提，今日我是奉大兄楚歌邪之命前来协助白璋平前辈取你人头的！”
“楚无邪，你现在已经是天下闻名的大人物了，六级中境大圆满，随时可以步入亚圣了吧？”
“说来惭愧，当年楚某却是温兄弟你的手下败将呢。”
“好汉不提当年勇，咱们今日人只说今日话，你勇猛精进，我却原地踏步三十年，一会儿咱老温不济事的时候，还请你赏我个痛快，拿着我这颗人头去北麓边城，乱我军心，助那古烈蛮族踏碎我北地人族的大好河山！”
楚无邪顿时面色难看。
“温仙州，想不到你这忠厚长者今天竟也耍弄心机起来。”又一个人悬空而来，包裹在夜色中看不清颜色的深色袍子里，飘然而至，阴恻恻道：“可惜你错了，北麓边城的战事成败与否并非我等所求，我们今天是来钓大龙的！”
温仙州浓眉一蹙，不屑道：“白璋平，凭你这藏头露尾之辈配吗？”
“他已经到了！”
烈烈夜风中，百灵战车义无反顾，一头钻进壁立千仞贯通南北的狭长谷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