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二一章 云从龙,风从虎
下午。
积雪覆盖的潮白河畔,杨大帅的战车狂飙向前。
在他身后是同样狂奔中的骑兵……
京营。
而且头上也裹着红布条。
不过因为要戴头盔,所以部分士兵开始挪到脖子上。
杨大帅其实也挪到脖子上了,他的头盔更厚,更严密,的确没法裹在头上。
京营本身多数都是京城本地的,实际上他们也是逆民的主力,这些骑兵里面不少就是跟随大帅从城里出来的,然后到城北的大营骑上马带上装备,又跟着他的马车和其他同伴继续杀向密云……
过去他们是不会这么勇敢,西虏入关他们第一件事就是进城关门,像这种主动迎战的可能性极低。
但此刻他们没有人害怕,望着前面那战车上的身影,所有士兵全都充满着杀敌的渴望……
连魏公公都带着弓箭呢!
“魏公公也会骑射?”
马车上杨丰问一直跟随在一旁的魏忠贤。
“不怕大帅笑话,小的是成年后才入宫的,家里还有个女儿,只是赌输了欠债活不下去,只好自己先做了,又托门路拜在了孙督公门下,小的家是河间肃宁的,那里原本就是朝廷马场,年轻时候也是骑马射箭的好汉子。”
魏公公颇为唏嘘地说道。
“那此番正好看看魏公公身手!”
杨丰说道。
就在同时远处天空中无数飞鸟盘旋……
“来了,兄弟们,列阵!”
杨丰转身吼道。
他身后跟随而来的骑兵立刻停下,开始在雪后的旷野上列阵,杨丰直接下了战车,然后端着大刀独自走到阵前,就那么静静的等待着,而在他身后源源不断赶到的骑兵随即加入到阵型中,这个阵型迅速在向两旁扩大。
不过实际上跟随他的总共也就是五千骑兵。
京营理论上骑兵两万,但实际只有不到三分之二的实数,上次他闹过之后退役了那些老头们,于是也就剩下不到一万了,这不到一万里面再扣除那些没有战马的,战马老病不堪使用的,最后剩下的就是五千真正能打仗的骑兵了。他们的情况比步兵还严重,毕竟步兵只要人能用就行,他们还必须得马能用,而京营的这些战马才是捞钱的大头。
通常做法就是当官的私自出售军马。
但年终会点数烙印,于是到时候就从外面雇临时工……
战马也有临时工,我大明遍地临时工。
有时候时间来不及,就会出现军营里居然一匹战马都看不到尴尬场面。
万历四十二年兵部官员姚文宗巡视勇士营和四卫营,理论上两营超过五千骑兵,结果他到军营真的就一匹马没有,气得他立刻上奏要求整顿,然后过了四年另一个官员再去巡视,惟见蔓草腾空,军勇星散……
这下子连人都没了。
杨丰现在能凑出五千可战骑兵真的已经应该知足了。
好在这五千骑兵都是可战之兵。
阳光下伴着人喊马嘶声,绵延千米的骑兵横阵在一片白色中迅速组建,人和战马的呼吸在空气中凝结成雾气,头顶是温暖而明净的阳光,照着士兵们的头盔闪闪发光。他们都是棉甲或者说布面甲,身上是密密麻麻的泡钉,至于武器则以弓箭为主,再加上长矛和刀,部分属于精锐的则带着铁鞭和锏,还有不少带着骨朵。
这就是目前的明军骑兵。
他们在与游牧骑兵持续两百多年的纠缠中,逐渐已经完全轻装化,结果遇上重装的建奴后,也和他们的老对手一样被暴打了。
“云从龙,风从虎,功名利禄尘与土。望神州,百姓苦,千里沃土皆荒芜。看天下,尽胡虏,天道残缺匹夫补。好男儿,别父母,只为苍生不为主……”
前面横持大刀的杨丰突然吼道。
后面的骑兵茫然的看着他,但很快就有人反应过来……
“云从龙,风从虎,功名利禄尘与土……”
随着第一个开始跟随的,剩下那些逐渐全都开始跟随,很快就变成了声震旷野的吼声。
而就在此时,伴随着脚下大地的颤动,他们前方的旷野上,无数骑兵的身影出现。
很快这些身影随着距离拉近清晰起来。
他们身上裹着肮脏的破皮袍,穿着乱七八糟的各种铠甲,脸上涂着防寒的油脂,混合着尘土变成一种诡异的颜色,仿佛是电影中的僵尸群,只不过他们是活的。他们的目光里带着杀戮与洗劫的渴望,嘴里喊着怪异的嚎叫,挥舞着手中各种武器,踏着万马奔腾的蹄声狂奔而来。
然而……
这已经不是他们的时代了。
“杀!”
杨丰很干脆地大吼一声。
紧接着他单手拖着大刀,迎着千军万马开始了狂奔。
在他身后所有骑兵同样催动战马,一个个端起了他们的长矛,两翼弓箭手迅速前出。
魏公公驻马原地,一脸唏嘘的看着杨丰的身影,紧接着在他两旁结阵的京营骑兵掠过,他叹了口气,从自己的马上摘下弓箭,在所有骑兵都过去后,这才催动了自己的战马,孤零零一个人在后面跟着。
而在前方的战场上蓦然传来一声恍如猛兽的咆哮……
“旋风斩!”
这咆哮瞬间响彻了战场。
好吧,杨大帅对付骑兵就是这个标准战术。
一头撞进蒙古骑兵中的他,双手握着他的刀尾,在千军万马中瞬间转出一片血雨。
然后血雨下面人仰马翻。
然后刹不住的骑兵继续撞进来,伴随着他的旋转,就像自杀般投入到他周围的尸山血海。
一下子就被打懵了的蒙古骑兵们吓得惊叫着纷纷躲避……
他们是最迷信的,哪见过这样的战术,就看见一个傻子徒步撞进了他们中间,原本想着瞬间踏为肉泥,结果却在瞬间就像撞进了死亡的漩涡,这到底是什么鬼东西,他们迎战的到底是人还是妖魔?不过他们已经没空思考了,就在他们乱做一团的时候,杨丰后面结阵的京营骑兵撞了过来,无数端起的长矛瞬间刺进了蒙古骑兵的身体……
第一二二章 跪下,我要撕了你!
“快撤,快撤!”
混乱的战场上,一个明显身份最高的蒙古贵族惊恐地尖叫着。
实际上用不着他下令。
这时候原本向前的蒙古骑兵们已经彻底崩溃了,所有人都在发疯般掉头向后逃跑,甚至在混乱中互相撞击乃至于跌落马下被践踏。
而在他们后面是那个恶魔般的身影。
这个已经完全变成了血红色的怪物,手中抡着那同样已经变成血红色的武器,踏着脚下堆积的死尸,在他们惊恐的目光中腾空而起,仿佛带着血色的妖雾般落下,紧接着伴随阳光下闪耀的弧光,一道道血箭冲天而起……
“手持钢刀九十九,杀尽胡儿方罢手!”
他还在嚎叫着。
在他身后是同样恍如猛兽般的京营骑兵。
在撞击向前的战马上,士兵手中长矛不断刺穿蒙古骑兵的身体,来不及拔出长矛的他们,紧接着抡起铁鞭和钢刀,在面对面的肉搏中,舍生忘死的砍杀着。
无数红巾在战场上飘扬。
就像两百多年前的一幕重现。
红巾军。
蒙古骑兵们最恐怖的梦魇。
两百多年前,就是这些红巾在北方完成了对他们的最致命一击。
朱元璋的确是捡了便宜的。
虽然最后的胜利属于他,但在他之前无数浴沙沙场的红巾军,已经事实上摧毁了胡元的统治。
破头潘,关先生这些湮灭于历史的名字,才是摧毁胡元的真正英雄。
他们率领的北伐军团从山东启程,一路横扫河南进入山西然后折返河北,甚至一度打到了保定,之后再折回山西北上宣大,攻破胡元上都一把火烧光了整个城市,然后接着杀入辽东。
他们甚至攻入朝鲜,关先生就战死在开京。
虽然最终他们这支军团全军覆没在了辽东和朝鲜,但他们这场堪比长征的万里凿穿,却彻底摧毁了胡元在整个北方乃至朝鲜的统治,经过了他们的这场凿穿之后,胡元帝国事实上已经名存实亡。
十万造反的汉人农民。
在当时世界上最强大帝国最核心统治区,面对着无数蒙古骑兵,孤军万里凿穿还能攻破上都,攻破辽阳,攻破平壤,攻破开京……
他们没有任何援军。
距离他们最近的战友也在近两千里外,就是因为南路毛贵没有完成与他们的会和,他们才变成一支孤军,但他们没有选择后退,而是继续向前,不停地在完全陌生的塞外一直向前进攻。
他们也没有可以依靠的同胞。
他们的主战场就是已经完全变成蒙古人牧场的宣大,上都,辽东,那里几乎已经没有汉人了。
他们这场恍如神迹般的凿穿,最终让胡元的覆灭成为定局,原本还能维持北方一统的胡元,在北方也彻底分崩离析,在之后就是那些在围追堵截他们过程中形成的军阀们,在胡元内部自相残杀,胡元皇帝的权威荡然无存……
连上都都被攻破了,所有宫殿一把火烧光了。
谁还会在乎他的权威?
而朱元璋和南方汉人的反攻,只不过是完成了最后必然的胜利。
这就是红巾军。
他们湮灭于历史,他们的真正名字无人知晓。
关先生和破头潘只是留下两个不确定的名字,很大程度上是假的,至于他们是哪里人,什么出身全都已经无人知晓,他们部下也只是可能的十万大军,留下真正名字的根本就没几个。
可他们却用他们的血肉之躯书写了真正的史诗。
而此刻,这些蒙古骑兵们也正在感受着来自他们祖先的恐惧。
“杀杀杀!”
杨丰在尸山血海中咆哮着。
“杀杀杀!”
他身后跟随的士兵也在咆哮着。
红巾飘扬的军团,像狂化的兽人军团,踏着遍地死尸横扫向前,在身后留下一片血色荒原。
而就在同时,伴随着西边传来的战鼓声,从昌平增援的张世爵部也向着溃败的蒙古骑兵发起了横击,他的加入事实堵死了这些蒙古骑兵北逃的退路,原本还算能够维持有序撤退的蒙古骑兵,也随即彻底崩溃。
整个潮白河两岸,他们惊恐地四处逃窜,然后迅速被明军骑兵追上围歼。
而杨丰却盯上了那个贵族。
他单手拖着沉重的大刀,踏着遍地死尸径直走向前。
这时候已经没有蒙古骑兵敢来向他攻击了,随着他的向前,那些惊恐的蒙古骑兵全都以最快速度闪开,甚至还有吓得干脆放弃抵抗,直接下马跪倒在地,而且这样的也越来越多,很快所有他经过之处,那些蒙古骑兵全都选择了下马跪倒磕头。
那贵族已经在逃跑。
但此刻战场上到处都是厮杀中的骑兵,他也根本没法跑快,他就这样几乎是哭着喝骂那些挡路的手下,在他们中间拼命挥动马鞭。
然后还不时回头看看,看着那恶魔般的身影。
但很快他前方就变成了明军,他停在那里颤抖着,看着在自己手下跪拜中走来的杨丰……
“跪下,我要撕了你!”
杨丰说道。
“大,大人饶命!”
那贵族毫不犹豫地下马,跪倒磕头在地。
很显然他没有完全理解杨丰的意思。
“饶命?晚了!”
杨丰说着很干脆的一脚把他踹翻,还没等他反应过来,就紧接着一脚踩住他的一条腿,然后一把抓起他的另一条腿,在他的惊恐尖叫中扛起,直接就向上掀起……
“啊……”
那贵族发出撕心裂肺的惨叫。
“叫什么叫,一会就不疼了!”
杨丰喝道。
然后他继续用力……
“大,大人,小的愿意赎身!”
那人尖叫着。
“赎身,你用什么赎?”
“牛羊马匹!”
“呃,我倒是忘了你们还有这个规矩的。”
杨丰笑着放下了他的腿。
他们的确有这个规矩,被抓了可以拼凑牛羊马匹来赎身,有点像中世纪的欧洲贵族,毕竟这时候蒙古各部那些乱七八糟首领们,其实绝大多数都是达延汗的后代,就算互相抢掠厮杀,但死的是手下属民,他们之间还是尽量要维持着不至于不死不休的。
赎身就可以了。
甚至这种情况下一个家族的其他酋长还会帮忙。
野猪皮抓了宰赛,最后还是内喀尔喀各部拼凑三万牛羊赎回的。
第一二三章 又双叒叕开始了
这个就是赶兔了。
不过他的被俘并没有真正结束战斗。
他是兄弟六个一起入白马关,除了他之外还有他的弟弟朝兔,土力哈兔,土力把兔,摆言兔,明暗……
居然还有一个不是兔的。
他们这兄弟六个加起来才是兀爱营,或者说是驻牧满套儿的东土默特。
他们都是第二代顺义王辛爱黄台吉的儿子,此外还有八个哥哥,其中包括大明册封的第三代顺义王扯力克,所以他们理论上都是大明的藩臣,属于顺义王体系下的一大堆都督,都督同知,指挥使之类,然后以这个身份在固定时间到固定边镇以朝贡为名进行互市。
先臣服。
然后才能互市。
大明就是用这套体系控制塞外各部。
包括野猪皮,他主要到抚顺关进行贸易,而他贸易的主要商品就是人参。
而交换的商品就多了,粮食,铁器,茶叶,盐……
什么都有。
一旦失去这种贸易,塞外这些部落连做饭的铁锅都没有。
所以只要万历不高兴了,就会下旨封贡,也就是不接受其朝贡,同样也就不允许他们贸易,最惨的一次野猪皮被他封了两年,两年里因为霉烂毁掉了数十万斤人参……
这时候人参真多。
所以理论上这时候的塞外,除了臣服正牌蒙古大汗的察哈尔部,内外两个喀尔喀,科尔沁这些,剩下当年臣服俺答汗的土默特,鄂尔多斯,永谢布,哈喇慎包括依附哈喇慎的朵颜,全都已经是大明的正式藩属。而辽东的建州女真,海西女真也是大明的正式藩属,甚至包括野人女真,万历三十五年时候,野人女真还有部落到大明朝贡。
这套体系说大明不控制这些地方也没错,但也不能说完全对,至少需要的时候大明是有能力影响他们的。
需要的时候,他们也会向大明表明自己臣服的态度。
野猪皮一封两年,立刻自己进京求饶。
不过也在同时,他机灵的开始改革人参加工手段,推行先焯水后晒的先进人参加工工艺了……
看看,这就是封锁造成的科技进步!
当然,赶兔的兔子窝最终还是被杨丰给端了。
张世爵的横击锁断他们的退路,而密云南边本来就是个口袋地形,他们除非分散进山,然后在雪后的崇山峻岭里面走一百多里钻回去,否则也只有投降一个选择,但前者明显死亡的可能性更大。
他们又不可能骑着马爬山,而且这个季节连吃的都找不到。
他们确定会饿死在山里。
更何况他们后面还有一道长城横断着。
这时候张世爵部下的步兵已经在长城上展开防御,等他们翻山越岭爬过去估计正好被捡人头。
最终结果是赶兔兄弟六个,连同他们部下的六千蒙古骑兵,在得到了杨丰准许他们赎身的承诺后,全部选择了投降,他们对此还是能够相信的,因为他们后面还有顺义王,他们的确做错了,他们也愿意认罚,但朝廷如果杀俘就很难向顺义王和塞外其他臣服大明的部落展现信义了。
当然,他们进白马关的一共九千人。
至于剩下那三千,就只能变成三千颗人头了。
第二天。
京城德胜门。
“大帅凯旋!”
伴着无数欢呼声,杨大帅站在马车上傲然进入城门。
在他身旁依然是魏公公,不过此时的魏公公一脸得意,而且马鞍旁居然也挂着颗人头……
这个倒霉的蒙古骑兵运气太差,受伤之后逃出去,被暗戳戳躲在树后的他一箭射死了。
所以魏公公亲自上阵,斩杀西虏大将一员。
而在他们身后,列队涌入京城的京营骑兵马鞍上,绝大多数都挂着人头,好在这样的季节也坏不了,就是一个个冻硬了仿佛石头般,在小辫子下面晃动。在两旁震撼的目光中,这些多数本地人的骑兵们就这样傲然向前,接受着家乡亲人们的欢呼。
而在他们后面,是用绳子捆着徒步向前的俘虏。
进城的大军直接南下,很快他们到达西长安街与宣武门大街交叉口。
然后杨大帅立刻转向西,带着那些悬挂首级的骑兵停在大理寺门前,杨大帅拎着大刀跳下马车,在无数看热闹的目光中,直接抬脚踹开大门,后面骑兵拖着赶兔兄弟跟入……
“大理寺评事冯盛明!”
杨大帅大喝一声。
前面的大堂内,正在走出的几个官员愕然了一下,然后他们的目光立刻转向其中一个。
后者看着赶兔脸色剧变,毫不犹豫地掉头试图逃跑。
紧接着杨丰到了他背后,直接拎着他脖子拖回来……
“引寇,冯评事真是机灵啊!”
杨丰狞笑着说道。
“大,大,大帅,是贾智明教我的。”
冯盛明在他手中哆哆嗦嗦地说道。
好吧,冯盛明的胆子真的很小,也不愧是原本历史野猪皮攻陷辽阳,他在河南都能吓得弃官而逃的,也不知道野猪皮还隔着两千多里,是怎么把他吓成那样子的。
“贾智明是何人?”
杨丰问道。
“兵部武选司主事贾维钥。”
一个官员面色凝重的说道。
“走,兄弟们,咱们再去把这位贾主事请出来,多大的人了还学人家引寇,你们觉得就引这样的寇能威胁到我?”
杨丰拎着冯盛明,一脸鄙视的说道。
“大帅神勇无敌,小人哪敢与大帅为敌!”
旁边还捆着的赶兔赶紧一脸谄媚的说道。
“哈,算你懂事,回头减少你们一千只羊的赎金。”
“大帅,小的愿献美女十名以谢大帅。”
“呃,美女就算了,你们的美女我实在消受不了,你有这份心就行。”
“小的那里的确没什么好货色,不过小的兄长那里,与叶尔羌人颇有贸易,回头小的让他帮忙从那里弄些美女献给大帅。”
“你这么坚持,我再推辞就不够意思了,就十个吧,太多了也不好!”
……
然后他们就这样笑着走了。
后面那些官员面面相觑,之前说话的那个紧接着离开。
剩下那些看着倒霉的冯评事背影,忍不住一个个扼腕长叹……
第一二四章 主圣臣贤,垂拱而治
承天门前。
杨大帅高踞战车之上,威严的看着面前涌过的骑兵。
这些骑兵冲到御道旁边,然后直接扔下那些首级,紧接着横过御道在另一边重新集结列阵。
很快那些首级就堆积起来。
而在这堆首级南边,赶兔等六千俘虏则老老实实的跪着,他们旁边的城墙上是无数正指着他们的炮口,御道的另一边则是看热闹的百姓,这就是杨大帅的献俘仪式,直接献俘承天门,至于魏公公已经进宫去请陛下了,这么重要的场合陛下是必须出面的。
不能老是宅在宫里。
要多出来和臣民们互动一下才行……
话说杨大帅也是为陛下操碎了心啊!
很快所有骑兵全部入城,而三千颗首级堆起的京观也赫然矗立,因为天气缘故都冻成了青色,看起来多少有些恐怖。
尤其是数量还多……
真的很恐怖啊!
至少对于这时候的冯盛明来说如此。
“啊,大帅,饶了下官吧!”
冯盛明惊恐的尖叫着,在士兵拖拽中拼命挣扎着,然后眼看着自己离这堆京观越来越近。
很快他就被拖到了旁边。
然后拖着他的士兵们直接把他抬起来。
“一,二,三,走你!”
然后他们就这样喊着号子一下子把冯评事抛了起来。
“啊……”
后者尖叫着坠落京观,一下子把这个京观砸塌了一块,而他也瞬间就被掩埋,好在紧接着他就爬了出来,不过一低头正好对着一张青森森的面孔,然后又吓得赶紧向外爬,但他越爬塌落的越多……
“快走,你这狗官,还敢引寇!”
“打断他腿,省得他再乱动!”
……
然后伴随着一连串怒喝,他的难兄难弟们也出现了,原本结阵在另一边的骑兵们迅速左右一分,中间分开的通道里面,大批士兵拖着贾维钥和马思恭走了过来,贾主事还在拼命挣扎,一个拎着骨朵的士兵毫不犹豫地照着他腿一下,然后贾主事惨叫着瘫倒,就像死狗一样被拖行上前。
很快他们也被拖到了京观旁。
而这时候冯盛明已经在里面崩溃到怀疑人生了,除了在那里发疯般的尖叫什么都不敢做。
毕竟他一动就会被无数首级淹没。
他只能像是陷在西瓜堆里般一动不敢动的尖叫着。
好在这下子他不再孤单,紧接着贾维钥和马思恭就被士兵们扔进去,原本他一个人尖叫,变成了三个人一起在里面竞赛般尖叫着。
“陛下幸承天门!”
蓦然间承天门上响起了拖长嗓音的高喊。
紧接着万历的身影出现,而且还很隆重的换上了礼服。
这是正经的献俘,不能随随便便穿个团龙袍,得穿上皮弁服,也就是头上类似梁冠,但后面没有半圈竖着的冠耳,而且他作为天子是十二缝,每道都是各色珠串装饰。至于身上则是全部大红色的,绛纱袍,红裳,蔽膝,全是红色,甚至连鞋子都是红的,整个人一身红色。
大明朝皇帝正规礼服真的没多少是黄色,而且就算黄色也是赭黄,咱大清那审美独特的明黄属于他们独创。
“臣杨丰率京营及昌平镇将士逆战贼寇于密云,斩首三千,俘敌六千,生擒逆胡赶兔等人献俘阙下!”
杨丰赶紧很是庄严的行礼。
“臣等叩见陛下!”
他身后张世爵及京营将领纷纷叩拜皇帝。
“免礼,平身,有劳众将士了!”
万历缓缓说道。
紧接着田义捧着圣旨上前一步。
这种事情肯定是要加封的,而且斩首三千俘敌六千这也是辉煌胜利,实际上这些年明军与蒙古各部都是小规模交战,一次斩首几百就很稀罕了,这样的大捷已经很多年没有过了。
封赏结果……
当然是要封爵了。
实际上杨大帅早就该封爵,像他这样有大功于社稷的,还不封爵已经很不应该了。
所以这次直接封开原伯。
他既然说他原本是开原人,那就给他封个开原伯,反正大明朝的爵位就是领工资的。
“陛下,据赶兔等人交待,他们是被朝中奸臣引诱,倒也不存心犯塞。
据他们所说,乃是大理寺评事冯盛明,派人送信给他们,哄他们说是臣在京城作乱,昌平及蓟镇精锐皆在京城与臣交战,长城沿线守备空虚,他们正可趁机南下劫掠,他们与冯家此前就有贸易往来,冯家豢养走私商队往来其间,故此他们并无怀疑。
冯盛明已经认罪,而且供出此事乃兵部主事贾维钥主谋。
另外此案还牵连多人,包括密云后卫,白马关守备等皆与其同谋,臣请对此彻查。”
杨丰说道。
“准,就以卿兼领锦衣卫北衙,会同东厂,对此案严查。”
万历说道。
这都是魏忠贤告诉他杨丰想要的。
“另外据臣所知,赶兔等人乃顺义王亲弟,对陛下素来忠心,虽然冯盛明等人引诱其入关劫掠,但其本意乃是进京勤王,一路之上秋毫无犯,故此臣以为当从轻处置,让他们缴纳些牛羊马匹作为给京营伤亡将士之赔偿,然后让顺义王前来领回严加管束即可。”
杨丰说道。
然后他向后面一招手。
赶兔兄弟六人赶紧爬上前……
“皇帝陛下,臣等只是被奸臣哄骗,臣等真的只是想勤王,臣等愿意献马三千匹,牛万头,羊三万只以赔偿京营死伤的兄弟。”
赶兔一边磕头一边哭着喊道。
他倒是颇有演技。
“既然如此,就传旨给顺义王,让他派人来领回去吧!”
万历说道。
他并不关心这个问题……
实际上这里就没有需要他关心的,他就是被杨丰叫出来站个台而已,如今大明主圣臣贤,垂拱而治就行了。
然后垂拱而治的皇帝陛下就走了。
“臣等恭送陛下!”
杨丰喊道。
就在同时孙暹陪着笑脸和魏忠贤一起走到他身旁……
“大帅,这案子该如何审啊?”
孙督公小心翼翼地说道。
“我需要一份名单,这顺天府各地所有田产在千亩以上的士绅名单,我觉得这个案子牵扯会很大,这是一个大阴谋,一个针对陛下的大阴谋!”
杨丰一脸深沉地说道。
第一二五章 改革春风吹满地
“这是一个大阴谋!”
朝天宫的棂星门下,杨丰嚎叫着挥舞手中厚厚的账簿。
这就是他要的那个田产超过千亩的顺天士绅名单,不过这份名单肯定是不完整的。
这是孙暹给他的。
孙督公不可能没有隐瞒的。
他自己家就是涿州的,那些跟着他混的本地士绅肯定有的是超过千亩,难道他会傻到把自己党羽们写上?
但这不要紧,杨大帅本来也没指望他能给齐了,只要有部分就可以,而这部分会给他解决剩下的部分,这一点可以说是毫无悬念的,就像冯盛明几个已经给他完成了第二步一样……
“冯盛明,贾维钥,马思恭三人已经招供了,他们是得知陛下已经下旨,由本帅负责重新清丈顺天各地田产,登记各家人口,然后推行太祖旧制,以后士绅一体纳粮。他们舍不得以后也交税,他们不想和老百姓一样交税,这才勾结起来引诱赶兔入寇,不只是赶兔,他们还找了长昂,只不过长昂被蓟镇尤总兵刚刚在遵化击退了。
不只是他们三个,这份名单上的都参与了。
兄弟们!
你们说他们应不应该交税?”
杨丰吼道。
“应该!”
他面前是异口同声的吼声。
此刻他面前依然是一片红色,只不过这些不是士兵,而是城内的坊民,他们干什么的都有,商铺的伙计,工部的工匠,衙门的胥吏,甚至还有种田的农民挑担子的挑夫,总之完全就是一群底层百姓。
他们以坊为单位,在各坊委员的带领下,一个个脖子上系着红巾,身上穿着刚刚配备的制服……
其实就是从仓库拿出来的胖袄。
“对,凭什么咱们老百姓交税,他们这些大地主却不交?太祖时候他们一样要交税,后面的皇帝被他们哄骗,不要他们交税,这是不对的,这是违背咱们大明祖制的,咱们就是要拨乱反正,重新恢复太祖制度。
他们居然还不愿意,还敢引寇阻挠,那咱们就要让他们知道什么是人民的铁拳。
一个坊领一个县,带队的委员过来抓阄!
抓完阄之后到城外去,各自跟随前往各县的京营,到了那里之后京营负责逮捕这些逆党,然后抄他们的家,你们负责清丈他们的田产,然后直接把这些田产分给那些原本耕种的佃户。
再继续清丈全县的田产。
无论是民田,官田,皇庄,就是卫所的也一样,统统清丈出来,然后登记人口编写鱼鳞册。”
杨丰说道。
顺天府下属五州二十二县,但通州和大兴,宛平不用这些,这三地由通州和张家湾两城负责,这样也就是还剩下二十四份,而京城总计三十六坊,不过外城有五个坊人烟稀少,内城也有几个坊很小,可以合并组建工作队。
最终他们组成二十四个工作队。
每个工作队三百多人……
不要小看大明京城的坊,这些坊和唐朝长安的那种小坊不一样,所有坊都可以说巨大,随随便便一个都是县城级别,大的甚至堪比府城,最大的外城正东坊面积差不多七平方公里。
只不过人口少而已,主要是半个坊被天坛占了。
三百多人的工作队足够应对一个州县的,到那里先把名单上士绅抓起来,然后再进行清丈。
至于其他士绅……
敢反抗就让这些被抓士绅咬上,给他们些宽大,然后就不是清丈了,直接就是抄家分田地了。
每个州县再配上一千京营,有士绅敢找土匪玩袭击就直接灭了,而且灭完之后还是分田地,总之就是把刀子举起来,要么老老实实接受清丈登记人口,以后按照田产人**税,要么直接就是逆党抄家分田地。
估计开春前就能完成了。
当然,肯定还会有那些不理智的。
这也没法理智啊!
那些士绅们早就已经被大明历代皇帝们惯得都不知道死字怎么写了,如今要他们交税,那真的就是直戳他们的肺管子啊!
完全不能忍啊!
顺天一带士绅可是武德充沛,有的是好朋友,什么西虏,土匪,走私犯,甚至河间一带水匪,他们可以召集的打手有的是。
所以最后肯定有大批被抄家的。
同样在这期间也会把这一带匪患进行一次彻底的清扫。
完美!
带队的委员们立刻上前,迅速各自抓走作为他们任务的纸条,然后打开纸条各自看着上面的名字议论纷纷,不过对于这项工作,他们并没感觉什么困难,清丈然后编制鱼鳞册而已。这些工作队基本上都是人才济济,那些胥吏熟悉衙门的一切流程,地方事务同样清楚的很,他们也懂如何编制鱼鳞册,那些商铺伙计都是算账的好手。
而那些随行工匠负责维护清丈设备……
大明是有专用皮尺的。
准确说是竹尺。
程大位在上次张居正清丈时候,就已经为此专门发明了丈量步车,用铜丝连接竹片卷在木头架子上,和现代测量用的卷尺没有任何本质区别,就是个头比较大一些而已,但因为装在轮子上,反而使用很轻松。
城内的那些匠户们都已经得到任务,正在加班加点赶制这种测量仪器。
随队的工匠负责维修。
“都明白去哪里了吗?”
杨丰喊道。
“明白了”
那些委员们一片喊声。
“那就出发吧,不过在此之前本帅得先说明,你们在这期间都有银子,最低也是一天一钱,高的一天三钱,但必须在开春前完成,不能妨碍耕种。而且你们里面都有专门负责暗中监督的,一旦有谁在期间收取贿赂,被本帅知道了,是要军法处置的。
直接杀头!
不但是你们,你们的家人也一起下狱流放。
在此期间本帅会亲自巡视。”
杨丰说道。
那些工作队员们赶紧表示不会的。
紧接着他们就这样一队队走出朝天宫,然后走向城外,会和了等待他们的京营继续走向他们要去的州县。
大明第一次真正吹响了改革的号角……
第一二六章 方从哲哭承天门
二十四支工作队,连同两万四千京营士兵,恍如二十四道倾泻的洪流般转眼横扫整个顺天府。
最远无非也就是个三百里。
实际上京营的前锋第二天傍晚就已经到了丰润,然后把名单上几个士绅拿下。
抄家这事情必须要快,千万不能拖久了,就像崇祯抄圆嘟嘟家一样,因为远在东莞,抄的时候都快过去半年了,结果所有金银全都被他弟弟卷走,然后逃往老家藤县躲起来了……
搜捕都捕不到。
藤县半个世纪才出了这一个进士。
可想而知多么金贵,虽然他刚中进士就抛弃家乡,但家乡士绅还是会保护他家的。
就给崇祯留下些在东莞的房子田产,最后变卖了五千来两银子,最终成就圆嘟嘟清廉之名。
总之抄家就得雷厉风行。
而距离近的良乡,顺义,漷县这些地方,当天就得面对工作队的进驻了,这些已经学坏了的刁民们毫无首善之地的教化,完全被那杨丰的妖法控制,简直就是一群无君无父的妖魔。他们直接占了当地被抓士绅的大宅然后开始清丈,有敢阻挠的用不了十二个时辰,就被当做逆党抓起来,然后原本只是清丈也立时变成了抄家分田。
甚至在得知了他们的目的后,大批本地刁民也瞬间抛弃节操,加入到迫害这些修桥补路的善良士绅行列,带着清丈队迅速完成对自己耕种的士绅土地的清丈。
然后这些田地就成了他们的。
可怜整个京畿一片冤沉海底的哭声,好端端一个清明世界,就仿佛陡然妖雾笼罩般。
甚至已经开始有传言,那杨逆真就是个妖怪。
还有说他是韩林儿转世,就是来灭了大明的,要不然怎么都是红巾军呢!
总之无数勤劳积累的善良士绅们,就这样眼睁睁看着他们的家业荡尽……
承天门。
“陛下,臣冤枉啊!”
翰林院编修方从哲跪在承天门前,发出悲愤欲绝的控诉。
在他身后还跪着一大帮女人和小孩,一个个哭的就像泪人般,让人看了忍不住……
忍不住都在笑。
周围看热闹的刁民们的确是在笑啊。
方翰林家就在城南方家庄,祖籍是浙江湖州,不过那都是两百年前的事了,他家是跟着永乐迁都北上的锦衣卫千户,但现在已经完全士绅化,他自己不但高中进士而且考中庶吉士紧接着升编修,他哥哥是秀才,在家办学校,兄弟俩堪称大兴士绅之楷模。
然而……
杨丰来了。
他们的天一下子就变了。
因为家里田产超过千亩,他哥哥被一直不喜欢他的孙暹毫不犹豫加入名单,紧接着被抓进锦衣卫诏狱,他家在城外的祖宅也被占了,他哥哥家妇孺不得不躲进他在城内的家中。
虽然没有株连到方翰林,毕竟他哥哥只是嫌疑,但喊冤还是必须的,可到大兴县也罢,顺天府也罢都是没用的,所以方翰林带着他哥哥全家,另外还有其他几家受害者的家属前来伏阙喊冤了。
但喊冤其实也没什么用啊!
他前面的城门处,那些官员们匆忙走进去,连过来声援一下的都没有……
“沈阁老,你我皆浙人,何故避之如蛇蝎?”
他对着沈一贯的背影喊道。
沈阁老一脸尴尬的停下,然后转头看着他。
“却是中涵,老朽年迈昏聩,一时间竟未曾认出!”
沈阁老微笑说道。
“阁老确是昏聩,阁老可曾想过,那逆贼完成顺天改革,下一步会去哪里?今年顺天,明年北直隶,后年山东,阁老有生之年,想来还是能看到他魔爪伸进江南花花世界。诸公如今只想着绥靖,想着以我顺天百姓饲虎,那晚辈倒是想问问,那逆贼带着北方百万红巾兵临长江之时,诸公可会后悔今日之绥靖?”
方从哲跪在那里冷笑道。
他当然是明白人……
万历末年能一个人掌控朝廷的能不是明白人吗?
目前朝廷局势很清楚,就是南方籍的阁老们和百分之九十九外地籍的官员们对杨丰一致采取绥靖,用牺牲顺天士绅来苟安下去。
杨丰这个逆贼也很狡猾。
他虽然事实上已经取得董卓之势,但却根本不插手朝政。
大明朝的一切还是和过去一样运转,各地奏折送到京城,内阁票拟,六部执行。
只是皇帝更不管事了。
但他本来也不管啊,本来就是内阁几个阁老在处理这些。
可以说只要不是顺天府以内的事务,全都和过去没有区别,这种做法很容易造成一种假象,就是杨丰野心仅限于此,甚至这时候顺天以外,尤其是距离远的那些省份,都根本感觉不出大明已经发生天翻地覆的变化。
当然,因为信息传递速度的问题,这时候太远的地方真的什么都不知道。
像两广这些地方,能知道第一次京城之变的消息就不错了。
“方翰林,你莫要胡言乱语!”
沈一贯脸色一沉喝道。
“沈阁老,晚辈如今还有什么可害怕的?
以沈阁老之智,想来这些都已经看的明明白白,只是这火还没烧到自己身上,还没觉着疼,还在晏晏然做梦,以为这野兽吃饱了就行。殊不知他一顿吃饱了就长得壮了一分,下一顿他就要吃的更多,阁老左右用不着自己割肉,那就割我们北方人的肉。
大明北方这么大,割上几十年说不定就能把它养乖了。
可阁老难道不知道,野兽是驯服不了的,你喂再多肉也没用,终有一日你就得用自己来喂它。
那时候晚辈与这北方罹难诸公,会在地下迎接阁老。”
方从哲说道。
“简直是莫名其妙,亏你还是个翰林,如此胡言乱语难道是得了失心疯?”
沈一贯怒道。
“晚辈未得失心疯,只是阁老们都老糊涂了。”
方从哲说道。
“方翰林,你一个小小翰林,如何敢辱骂阁臣,今日若不把你远贬边荒,老夫如何严肃朝纲!”
沈一贯愤怒的拂袖而去。
方翰林继续跪在那里,静静看着前方的承天门,然后脸上露出一丝诡异的笑容。
第一二七章 靖难,我就喜欢靖难
“这是在演戏啊,这分明就是在演戏!”
杨丰很肯定的说道。
方翰林因为在承天门前对沈阁老无礼,被恼羞成怒的沈阁老打击报复,贬官到南京太仆寺当主簿去了。
正七品变从七品,翰林院预备役阁臣变弼马温。
而方翰林也没废话,收拾收拾行囊,默默踏上了赴任的旅程,一路之上各地士绅官员无不竞相迎接,俨然就是勇斗奸臣遭受迫害的忠臣义士,同样也让杨丰的恶名传遍四方,而他哥哥依然在诏狱里忍受着毒刑拷打。
当然,这是外界传言的。
实际上诏狱里面最近人满为患,根本就没人注意这样一个小角色。
这很明显就是沈一贯和方从哲演的一场戏,找个借口让方从哲离京,他是翰林院编修,而且是前首辅王锡爵的得意门生,几乎可以说是衣钵传人,这个身份不出意外必然会在未来某一年入阁。大明朝的内阁早就已经形成规则,非翰林不入阁,甚至翰林院编修直接入阁的都有,这样的身份很特殊,可以说是天下皆仰望的。
他以这种悲壮的背景离京,一路之上渲染这份悲情……
“这是要靖难啊!”
杨丰突然悟了。
这就可以理清思路了。
这是让方从哲去南京发动忠臣义士,为接下来靖难造势的。
阁老们也不傻,很清楚他现在之所以对别的地方没兴趣,只不过是因为他手下没有足够的人手,或者说他还没有足够的基本盘,但如果他在顺天府完成目前的改革,可以说这片地方就对他死心塌地了。
然后再继续向外扩张。
明年冬天真的差不多就该是整个北直隶了。
以这个速度用不了多久,那就真是百万红巾下江南了。
这些老家伙都是明白人。
所以他们必须立刻开始为接下来的靖难做准备,方从哲的南下就是现身说法,用自己的悲惨遭遇调动起各地官员士绅的斗志,然后剩下的只需要找个藩王出来振臂一呼了。
潞王就行。
潞王不行也可以换别人。
大明就不缺藩王,随便哪个都可以振臂一呼。
“靖难,我就喜欢靖难了!”
杨大帅满意的说道。
旁边的魏公公表情尴尬。
“大帅,这些嫌犯该如何处置?”
他赶紧岔开这个明显有些敏感的话题。
“继续关着,慢慢审着。”
“只是如今押过来的越来越多,这诏狱要容不下了!”
“那就扩建一下,才这点人就容不下了,算什么诏狱,这诏狱怎么着不得准备几千间牢房。”
“呃,小的明白了!”
魏公公赶紧说道。
很显然杨大帅这是要大干一场啊!
几千间牢房的诏狱……
何其壮观啊!
“大帅,赶兔赎罪的牛羊送来了!”
紧接着另一个太监魏朝走进来卑躬屈膝的说道。
他是魏公公把兄弟,魏公公如今抱上杨大帅的大腿,就把他弄来帮忙,目前杨大帅身边就是一群太监,毕竟好人都不屑于跟着他,这些太监其实是万历派来以帮忙为名行监视之实。有他们跟着杨大帅,万历还能睡安稳些,只要他们还没报告说杨大帅准备弑君谋逆,他就完全可以高枕安眠。
“这么快?”
杨丰意外了一下。
实际上这个赎身的数目并不低。
这时候蒙古牧民其实没多少牲畜,一户通常也就能有以一两匹马,几头牛,几十只羊,他们的日常也不是吃肉,实际上他们根本舍不得吃肉,就是喝牛羊奶再加上吃粮食,尤其是冬季黑灾白灾很容易造成牲畜死光,所以互市的粮食对他们来说才无比重要。
牲畜会病死,粮食不会啊!
这是真正救命的。
现代牧民牛羊成群那是托了科技进步,再加上国家扶持的福,实际上外蒙牧民一样很惨的。
“回大帅,听说是顺义王得知消息后,帮他凑了一些。”
“那些马匹收归京营,挑选可用的战马,牛分给京营和昌平镇上次伤亡的兄弟家,一家一头,有余下的分给其他参战兄弟家,剩下的羊赶到南苑,以后给京营的兄弟们吃,再分五千只去天津。
另外再给赶兔些粮食,不过要他们去为朝廷讨伐长昂做交换。
他若是兵力不够,可以找他哥哥帮忙,让他告诉他哥哥,明年朝廷会给他们在草原上修建几座大庙。
再让尤继先派人去告诉长昂,他也必须交出和赶兔一样的牲畜作为惩罚,否则不但封他的贡,而且朝廷会和顺义王一起出兵揍他,别以为他被打回去就没事了,犯了罪就必须要受罚的。”
杨丰说道。
天津那边不能忘了。
接下来他还得让那些戚家军继续给他训练京营,在目前的装备体系下,戚家军的战术是最优选择。
这支被衮衮诸公弃之如敝履的教导队可是无比宝贵啊!
至于赶兔的粮食就是个诱饵,引诱他去跟长昂火拼,交了这么多牲畜,赶兔那里必然要饿死人,但去讨伐长昂不但可以得到粮食,而且还可以抢一波,最后就把饥荒转嫁给长昂。而他哥哥顺义王扯力克肯定支持,毕竟扯力克在帮他出了部分牲畜后也很艰难,但长昂背后是哈喇慎,他可是哈喇慎的塔布囊,那么哈喇慎必然帮他。
最终塞外又是一波混战。
这些东西杨大帅也懂。
然后孙暹也跑了进来,手中还拿着一份奏折……
“大帅,衍圣公捐了!”
他眉开眼笑的说道。
“捐了多少?”
杨丰说道。
衍圣公当然必须也得捐款,他身为公爵不捐能行吗?
不但是他,南京的魏国公等二十多家勋贵也是要捐款的,只不过他们都是以圣旨的方式而已。
“十万两。”
孙督公说道。
“十万两你就乐成这样?”
杨丰鄙视的说道。
“呃?”
“算了,指望你们是榨不出油水的,这种事情还是得以后我亲自出马,十万两简直就是对陛下的羞辱。”
杨大帅说道。
不仅仅是衍圣公,以后江南勋贵们也得他亲自出马。
好在这也不急,现在杨大帅就不缺银子。
第一二八章 衍圣公举义靖难啦!
济南。
德王府端礼门外。
“大王,如今逆贼荼毒京城,囚禁陛下,屠杀公卿,大王身为太祖之后为国藩屏,振臂一呼则天下响应,如今闭门何为?”
山东巡抚张允济以头抢地,放声悲号……
他急了。
他真急了!
他家是固安的啊!
“大王,请大王开门赐见,请大王拯民于水火啊!”
“大王,太祖在天之灵看着啊!”
……
他身后的布政使沈修等数十名山东地方官员,另外还有一大堆乡宦,尤其是还有无数青虫全都跪在地上,撅着贵臀如同哭丧般嚎叫着。
周围无数百姓议论纷纷。
不过他们前面的端礼门始终紧闭着。
这一幕已经在这里连续上演三天了,济南这里因为距离近,实际上杨丰还没到天津,这里的士绅们就知道了第一次京城之变的消息,紧接着杨丰到天津荼毒士绅的那些恶行就传到这里,素来忠义或者说很清楚自己有危险的济南士绅立刻就有了讨逆勤王的呼声。
但那只是呼声。
紧接着就是第二次京城之变。
这时候就已经是一片讨逆勤王的声音了。
只不过张巡抚还在犹豫不决,毕竟他家是固安的,一旦举起义旗,紧接着他家就要倒霉……
好在很快他不需要犹豫了。
他家已经倒霉了。
因为和孙暹关系不好,张家被孙督公也列入名单,然后他儿子被以涉嫌参与引寇的罪名抓进诏狱,因为他弟弟反应比较强烈,从文安洼雇了帮江湖豪杰,试图袭击分田的清丈队,紧接着遭到京营的无情镇压,已经被当众打靶,而且传说他最心爱的小妾也被杨丰抢了……
当然,不只是他。
最近这样落入杨丰魔爪的美女还有很多,虽然杨大帅至今孤单,但架不住士绅们给他安排美女的热情。
所以短短半个多月,他已经抢了好几百美女。
总之满腔悲愤的张巡抚,立刻就带着山东官员前来跪求德王举义了。
当然得是德王,这是老朱家的江山,他不举义谁举义,或者说他不掏钱谁掏钱啊,举义是要花钱的,要花大笔的银子,这银子肯定得他出的,同样这也是德王闭门不纳的原因,银子得他掏,事后锅得他背,他傻呀,你们愿意举义勤王就举义,我是不会傻乎乎当这个枪的。
我又没什么好处。
输了不用说,夺爵抄家赐根白绫。
赢了我也没有做皇帝的可能,救出皇帝不用说人家继续,皇帝一家全死光还有个亲弟弟潞王,论实力德藩也普普通通,南方楚王,开封周王,就是隔壁鲁王衡王都比德藩实力强,但无论最后谁做皇帝,德藩都是他们的眼中钉,总要找个机会除掉的。
所以……
明哲保身吧!
“闪开,都闪开,衍圣公驾到!”
哭丧的人群后面蓦然响起一阵喊声。
张巡抚等人全都惊喜的回过头,看着他们后面的大街,那里大批骑兵正在向他们走来,最前面骑着马的是兖州兵备道李日茂,另外还有几个将领,都是兖州府保护漕运的,而他们中间是一顶八抬大轿,轿子里衍圣公孔尚贤面无表情地坐着,仿佛漠视一切般威严的看着天空。
“快,迎接衍圣公!”
张巡抚立刻爬起来,带着众人一起走向这支队伍。
很快他们就面对面……
“衍圣公能毅然举义,则我等靖难大事必成!”
张巡抚满怀敬意地躬身行礼。
话说他的确有点惊喜,谁都知道衍圣公这种老狐狸很难这么英勇,此刻居然亲自率军赶来,这简直就是天上掉馅饼,孔家这尊牌位甚至比德王还好使,毕竟藩王什么的历来是要被骂的,但衍圣公是要被供奉的。打出衍圣公亲自举义这面旗帜,天下儒生立刻就知道顺逆了,更重要的是衍圣公家也有钱,而且他加入又很容易逼着德王和鲁王也加入。
鲁王,德王都加入了,那衡王也就只能加入,一下子最重要的钱财问题瞬间解决。
这四家加起来拿出一千万都没什么压力啊!
轿子里的衍圣公微微一笑。
张巡抚眉头一皱,用询问的目光看着李日茂,后者向他使了个眼色,张巡抚也是老狐狸了,立刻明白这里面有问题……
“诸位父老,如今衍圣公亲自率领勤王大军前来,我等靖难大事必成,衍圣公舟车劳顿,本官先送衍圣公去察院歇息,明日咱们连同衍圣公一起,再来继续求大王!”
他对着后面士绅青虫们说道。
后者立刻一片振奋。
张巡抚则带着衍圣公前往作为他官衙的察院,沈修等人也跟着一起,他们很快就进了察院……
“衍圣公,到此处您也该开口了吧?”
张巡抚说道。
然后里面的衍圣公突然向前,紧接着从轿子里滚了出来,落在地上又滚了一下……
张巡抚等人愕然地看着他。
好吧,衍圣公的手脚都捆着呢。
“这是?”
沈修一脸无语的说道。
地上已经全身都是泥土的衍圣公孔尚贤,抬起头用哀怨的目光看着他们,那胡子上也沾满泥土,看起来格外凄凉……
“你们莫要害我!”
他几乎是哭着说道。
李日茂冷笑一声。
“衍圣公,都到这里了你还不死心?我今日就明明白白告诉你,这举义勤王靖难之事,你是参与也得参与,不参与也得参与,明日你最好乖乖随我们一同劝说德王举义。否则这衍圣公为靖难勤王,不惜拖着病躯三天长驱三百里,结果竟然活活累死,传出去其实也是一桩佳话,我们抬着您的棺材继续靖难,一样也是可以的。”
他缓缓说道。
“李兵备,你这是何必啊!”
衍圣公哭着说道。
“下官家就在青县,衍圣公觉得下官还有退路吗?”
李日茂怒道。
“何至于此,衍圣公快起来,这地上凉,这靖难您是一定要参加的,衍圣公一门深受皇恩,值此国家危难之际,不举义如何面对大成殿?李兵备也是心急了些,您就别跟他计较了。”
沈修笑着扶起衍圣公说道。
第一二九章 形势一片大好
“衍圣公起兵靖难?”
杨大帅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这个称呼和后面这个词连在一起,甚至让他有一种天雷滚滚的感觉……
“大帅,兵部收到的塘报就是这样的。”
赵阁老微笑着说道。
“那就赶紧调兵剿灭啊!
唉,居然连衍圣公都不明白我的忠心,为什么做个忠臣这么难,我明明是全部心思都在为国为民,他们为什么总是不理解我呢?他们为什么都非要说我是什么逆贼呢?天下宁有我这样的逆贼?”
杨丰忧伤的絮叨着。
“大帅,那这该如何剿灭?”
沈阁老说道。
“这个是诸位阁老与兵部的职责,我一个带兵的外臣,就不方便插手了。”
杨丰说道。
“大帅真不管?”
张位疑惑地说道。
“张阁老,我是总督顺天军务,又不是总督山东军务,只管我自己辖区,不过要是陛下也把山东军务交给我,我当然愿意为国讨贼,可既然陛下并未授命我讨伐这些逆贼,那我当然不能擅自插手辖区之外。我是一个忠臣,如今这些逆贼就已经诬陷我是逆贼了,若是没有圣旨就插手辖区之外,那岂不是又给这些逆贼以口实?”
“如此老朽就出票拟了?”
“当然,我又不是阁臣,这种事情用不着和我商量,若诸位阁老没有别的什么吩咐,那杨某就告辞了。”
杨丰说道。
“大帅请便!”
赵阁老笑着说道。
杨丰随即站起身,刚到门前一名亲兵就跑进来……
“大帅,前兵部侍郎李松在大城聚众作乱,突袭咱们的工作队,已经占据了大城县城。”
亲兵说道。
“呃,李松,他今年得七十多了吧,这是老当益壮啊,走走,赶紧走,终于有作乱的了,我就说嘛,咱们顺天士绅武德充沛,怎么这段日子都老实了,终于有人站出来振臂一呼了,哈哈哈哈……”
杨大帅明显都激动到语无伦次的说道。
紧接着他带着亲兵就像赶着去狂欢一样兴奋的走了。
阁老们面面相觑……
“李子节倒是老而弥坚了!”
张位也很意外的说道。
“他那霸道脾气,万历十五年因为琐事,都能带着女婿殴打知县,如今被人如此欺负到门上,又如何能忍得下,不过此事也未必如此简单,他性子霸道归霸道,却是老于军务的,谋定而动,既然动了手,就必然不是没把握,此事恐怕他后面还有人。”
沈一贯说道。
李松是张居正时候的辽东巡抚,当年李成梁就是在他节制下。
“不管这些了,如今也算义军蜂起,形势一片大好,既然杨丰无暇管顺天以外,那咱们就看着好了,给保定巡抚李盛春,河南巡抚荆州土下旨进剿,另外调川贵总督刑玠总督讨逆各军,剩下的教给他好了。增设河南,山东两总兵,以戚金为河南总兵,起用吴惟忠为山东总兵,再让刑玠带川贵土司兵,让他招抚杨应龙出兵。”
沈一贯说道。
这是一个练兵的好机会,打着讨逆名义先练兵。
等练个差不多就真讨逆了,只不过讨伐的不是衍圣公,而是真正的逆贼。
“但银子从何而来?”
张位说道。
他当然明白这是好机会,可问题是得掏银子啊!
“找各地士绅,找那些藩王,他们都有的是银子,如今杨丰想做什么他们也都知道了,要么掏银子齐心协力除掉这个逆贼,要么这个逆贼和对付那些勋贵般让他们上夹棍,他们自己看着办吧!”
沈一贯笑着说道。
然后剩下几个阁老们也都笑了。
“衍圣公居然有如此勇气,真是令人刮目相看!”
陈于陛笑着说道。
“什么勇气,他是被兖州兵备道李日茂绑到济南的,听说路上还试图撞树,最后李日茂只好把他手脚全捆着,就那么捆了整整三天才抬到济南。”
赵阁老笑着说道。
“我就说嘛,这一点不像衍圣公,果然衍圣公还是衍圣公!”
陈于陛忍不住也笑了。
然后内阁大堂内一片笑声……
而此时杨大帅也正笑着带领骑兵直奔大城。
至于京城不需要在乎,皇宫,皇城,内城,全都在他的京营控制下,就算城内也是那些红巾军控制下。
他们这时候已经正式被称为红巾军了。
当然,更多是用简称。
他们并非军队,而是类似预备役民兵组织,以坊为单位,一坊就是一旅,下面有营哨队编制,那些委员就是军官,平日该干什么干什么,一旦有事这些军官带着迅速集结。给朝廷的解释就是防火防盗,毕竟过去也有火甲,但闲暇时候进行军事训练,京营的士兵也从他们中间招募。
目前京城,张家湾,通州,天津全都已经这样了。
而且随着各地清丈进行,那些分了地的农民也开始加入,目前扩张的速度还极快,估计到开春整个顺天府就差不多遍地红巾军了。
所以不用担心皇帝逃跑的问题。
大城。
“你们是怎么被赶出来的?”
杨大帅无语的看着带队的京营营长和工作队队长。
“大帅,小的们也大意了,原本看他们都没什么异常,谁知道那李松暗中调集了数千土匪,半夜打开城门放进城内,小的们突遭袭击,猝不及防,被他们赶出了县城。”
工作队长刘成说道。
他是京城黄华坊的委员,之前在西山挖煤的矿工。
“土匪?”
杨丰疑惑了一下。
“大帅,不一定是土匪,小的在其中认出一个人,是河间府贩私盐的。”
京营的营长李贵说道。
“啊,这我就懂了!”
杨丰笑着说道。
私盐贩子,这就可以理解了,他的新盐法对私盐贩子是巨大伤害。
紧接着他看了看刘成……
“我给你一个将功赎罪的机会,既然你是西山的矿工出身,那就自己去召集人手,挖一条到城下的地道,而且今晚必须挖到。”
他说道。
“大帅放心,小的最擅挖地道了!”
刘成毫不犹豫的说道。
“至于你,去弄一口棺材来!”
杨丰紧接着对刘贵说道。
第一三零章 火烧京城
夜。
顺天东城南居贤坊。
通州籍御史马经纶站在自己家店铺后院,面目狰狞地看着前方忙碌中的手下们。
后者正在将一捆捆棉花从仓库里拖出然后直接扬在院子里,在火把的亮光明暗不定中,整个院子全是仿佛恒河泡沫一样的浑浊白色,里面几个人抱着油桶在往这些棉花中倒油,甚至有人在专门负责往屋顶和周围那些光秃秃的树枝上扔棉花……
“老爷,这可都是钱啊!”
他的老管家跪在他面前哭着说道。
“钱?”
马御史冷笑一声。
紧接着他从旁边手下的手中夺过了火把
“对,这都是钱,这都是我的钱,我就是烧了,也不会给那些刁民,分我的田,我让你们分我的田!”
他瞪着血红的眼珠子,就像一头发疯的野兽般嚎叫着。
然后他直接将火把扔进那些棉花中间,极其易燃的棉花立刻被点燃,火焰瞬间就向上窜起。
正在忙碌的手下们吓得赶紧撤退。
而被引燃的棉花变成熊熊烈焰,以极快速度向整个院子扩散开,尤其是那些倒了油的,简直就在瞬间变成了冲天而起的火龙,在夜空中蹿到了树上,那些树枝上挂着的棉花,也在瞬间熊熊燃烧起来。很快整个院子的棉花全都被引燃,在风中形成可怕的火旋风,就像狂舞的炎魔般让周围所有房屋全都燃烧起来,然后越过了院墙的限制,转眼间引燃了隔壁的房屋。
整个这片店铺就这样被火海吞噬,烈焰带着火星升腾,而且随着狂风迅速向外推开……
“烧,烧,烧,就这样烧起来,全都烧了,烧起来,把这京城都烧光,把那些刁民全烧光,让这些妖魔鬼怪都烧起来!”
马御史癫狂般嚎叫着。
火光映照中的他,看起来都有些扭曲了。
“快走吧,老爷,再晚就来不及了!”
老管家拉着他喊道。
马御史也感受到了扑面的热浪,这时候顾不上再抒发情感,赶紧转身跟着那些撤退的手下离开。
他们后面是花园,这里属于上风口,再向前就是后门。
逃跑不难。
但就在这时候,风向突然变了……
“快跑!”
“闪开!”
……
然后是一片惊恐的尖叫。
紧接着无数道火蛇在风的推动下,凶猛的撞进了他们周围的建筑和花草,然后这些也转眼间变成了冲天烈焰,马御史和他那些手下,欲哭无泪的在不断燃烧的花草间狂奔着。
原本还有序的撤退,一下子就变成了崩溃的逃跑。
既然是崩溃,那就很难说怎么样了。
老管家拉着马御史,刚跑出没几步就被几个慌不择路的手下撞倒……
“你们这些狗东西,别光顾着自己跑,快扶着老爷啊!”
老管家悲愤地骂着。
然后他拉着马御史试图爬起来。
但突然间一根燃烧的树枝从头顶落下,正好落在马御史身上,火焰立刻引着了马御史的头发,倒霉的马御史惊恐的尖叫着,老管家赶紧给他拼命扑打,还好只是小火苗,拍了三下就灭了,但也就在同时,旁边的花丛也跟着燃烧起来,火焰舔卷,一下子到了马御史身上。
他身上的皮裘立刻被引燃。
他在火中惨叫着。
老管家也慌了神,赶紧试图给他脱下,但没想到自己的袖子也被引燃,他顾不上管马御史,自己赶紧脱衣服。
前面两个已经停下准备过来帮忙的手下犹豫一下。
然后他们赶紧转身跑了。
马御史身上转眼变成了烈焰,火焰烧灼他的脸,他在烧灼的剧痛中惨叫着发疯般在地上翻滚着,试图将火焰压灭,但却因为疼痛昏了头,一下子滚到那丛燃烧的花丛中。
“啊……”
这下子他直接发出了撕心裂肺的惨叫。
老管家忙不迭站起,看着正在燃烧的老爷犹豫着……
“快给我扑灭,你这狗东西!”
老爷在火中狰狞的尖叫着。
而且伸出一只手抓向他,因为袖子也被引燃,就仿佛一只伸向他的魔爪,他终于清醒过来,毫不犹豫地掉头跑了。
“回,回,回来……”
马御史嚎叫着。
他甚至都从火中爬起来,奋起最后的力量向前跑着,但却最终还是惨叫着倒在了火海中,继续在那里惨叫着翻滚,但声音越来越小……
而他点燃的大火,却已经在这片居民区蔓延开。
这时候可都是木结构建筑,虽然不像宋朝几乎全是木头,但木头的比例也是极高的,尤其是那些贫民家甚至都是草顶,而此时原本屋顶的积雪都融化,那些干燥的稻草可是很易燃的。
“失火了!”
“快救火!”
……
火警的锣声在整个思诚坊回荡。
一座座看火楼上,那些执勤的联防队员一边敲锣一边吼叫着。
紧接着伴随无数混乱的喊声,原本睡梦中的坊民们全都被惊醒,那些红巾军的军官们以最快速度敲响铜锣,在各家各户召集部下,军事化组织的优势让他们在最短时间内召集起来,拿着各种工具冲向火场,不过今天因为风大,而且冬天取水本来就麻烦,所以救火的难度增加。
好在人力充足。
与此同时临近的北居贤坊,思诚坊,仁寿坊,忠教坊红巾军,也开始组织起来迅速前往增援。
尤其是南边的思诚坊,能动员起的红巾军全都冲向南居贤坊。
南居贤坊很特殊。
因为京城主要粮仓都在那里,新太仓,北新仓都在南居贤坊,而南新仓虽然在思诚坊,但也紧挨着南居贤坊,这三座仓库为这座城市提供冬季里所有的粮食供应,甚至部分周围的军队也都得从这里领粮食。
一旦大火蔓延到这些粮仓,那整个京城甚至部分长城线守军接下来就都要挨饿了。
然而那些救火的人们,却不知道这只是一个阴谋的开始,放火的目的就是为了把他们吸引到设计好的地方,以方便整个阴谋的关键一步,就在思诚坊的红巾军全都赶往南居贤坊的时候,在他们后面一群人已经整装待发……
第一三一章 忠臣义士跳起来
朝阳门。
守门的京营营长陈义默默看着远处的火光。
这时候所有城门都已经由京营接管了,每座城门一个营,平日分成三班倒轮番防守,都是一班执勤,也就是在城墙上巡逻警戒,一班戒备,也就是在藏兵洞内休息等待轮换,一班真正休息,也就是在自己家。
每个营六百人。
六个时辰轮换一次。
随时保证城墙上始终有两百直接能投入战斗的士兵,还有两百可以最短时间投入支援的。
这个数字是防守一座城门的最低限度。
毕竟这样一座城门很大,主城门,瓮城城门上的闸楼,作为防御支撑的巨大箭楼,全都需要大量士兵,两百人甚至真要是战斗,都不一定能够那座箭楼使用的。不过这时候的防御体系也不光靠他们,后面还有无数随时可以动员起来的红巾军,只要城门遭到攻击,这些红巾军会在最短时间内集结起来,然后登上城墙保卫自己的家园。
真正的全民皆兵。
不过这时候最近的思诚坊红巾军已经全部赶去救火了。
“陈营长,兄弟们怎么还不去救火啊!”
一个熟悉的声音突然响起。
陈义转头向南,在通往南水关的巷口,朝阳门守门太监刘朝正走来,后面还跟着一群僧人,为首的是证因寺主持……
“刘公公,你怎么来了?”
陈义说道。
这时候各门太监依然都有,而且钥匙是他们掌管的。
不过夜晚这些家伙通常都会回去,他们才没兴趣陪士兵在城墙上吹风,至于钥匙就直接留下了。
“咱家看着火起,怕有什么意外,就赶紧过来看看,路上正好遇着大师带着人赶去帮忙救火,就跟他们一起过来了,陈营长,赶紧让兄弟们一起过去啊,这里又没什么事情。”
刘朝说道。
说完他直接走了过来。
那些僧人跟着他一起,后面的证因寺主持还向陈义行礼。
“也不缺这几百人,城门终究是职责所在。”
陈义还礼说道。
“那倒也是!”
刘朝笑着向他伸出手。
陈义赶紧从腰上解下钥匙递过去。
刘朝才是真正的保管者,现在来了当然要给他。
刘朝笑着接过,但就在接过的瞬间突然抓住陈义的手,还没等陈义反应过来就猛然向旁边一闪,而他身后的主持也在同时闪过一旁,紧接着后面一支三眼铳的枪口出现。下一刻那里喷出火焰,手被抓住的陈义根本没来得及躲闪,子弹瞬间击中了他的胸口,他带着一脸愕然倒下。
几乎就在同时,跟随主持的那些僧人手中,数十支三眼铳同时喷出火焰。
陈义身旁那些士兵们猝不及防,在密集的枪声中成片倒下……
“快,夺取城门!”
后面巷口响起吼声。
紧接着大批全副武装的壮汉,手中拿着各种武器从小巷内冲出,直接冲向了登城的马道。
“快,拦住他们!”
“敌袭!”
……
伴随着混乱的喊声,城墙上之前还在看火的士兵也清醒过来,迅速拔刀冲向马道口,尤其是那些在城楼上的,紧接着就伸出枪口,伴随射击声,这些冲击马道的壮汉纷纷倒下。但这些家伙明显都很悍勇,而且僧袍下明显是重甲,他们手持长刀呐喊着向上,很快登上城墙与守军展开激战,仓促迎战的京营虽然顽强抵抗,但终究数量太少。
他们很快就真正登上了城墙。
刘朝没有管这些,他低头看着陈义死不瞑目的双眼,然后从他手中拿过了那串钥匙……
“陈老弟,别怨我啊!”
他得意的说道。
紧接着他转头看了看主持……
“大师,多谢了!”
他说道。
“为国锄奸,救陛下于危难,也是贫僧本分。”
后者慈眉善目地说道。
“哈哈哈哈……”
刘朝得意的笑着。
紧接着他走进了城门洞,拿着钥匙走向前面挂着锁的城门。
蓦然间他停下了。
他仿佛本能般抬起头,下一刻伴随诡异的声响,一个黑影猛然落下,刘公公瞬间就像美式动画片里的某些形象般,以一种诡异的方式矮了下去,紧接着整个人化作无数飞溅的血肉,他那依然拿着钥匙的手臂,也在两吨级的高速砸落中飞了起来,然后砸落在了他身后一个青袍人的怀里……
监察御史袁可立,就那么捧着刘朝的手臂,整个人保持着本能的后仰,站在那里浑身哆嗦着。
他面前是横断城门的千斤闸。
“袁御史,袁御史!”
身后一个人拍着袁可立的肩膀喊着他。
袁可立长出一口气,很恼火地抛开刘朝的手臂……
“马指挥,快,发火箭!”
他说道。
“快,发火箭!”
马指挥吼道。
外面的士兵立刻拿出信号火箭,紧接着点燃引信,这枚火箭迅速带着尖锐的哨音直冲天空。
“幸好还有你们这些忠义!”
袁可立颇为感慨地看着马指挥说道。
“袁御史客气了,我马家终究还是世袭锦衣卫,世受皇恩,如今这种时候当然要与那逆贼血战到底,再让这狗东西搞下去,这大明真就完了,但凡忠臣义士甭管信什么都与他势不两立,只是这接下来怎么办?”
马指挥说道。
“赶紧提起千斤闸,李如梅的大军该到了!”
袁可立说道。
说完他还是走过去,又从刘朝的手上拿起了钥匙。
而此时城外的旷野上,山东按察司副使,分巡辽海东宁道杨镐,正压抑着激动的心情,看着京城上空升起的火箭……
“子清将军,封侯就在今日!”
他说道。
他身旁的李如梅拔出刀,转头看着身后等待的骑兵……
“兄弟们,城门打开了,杀进去,每人赏银两百两!”
他吼道。
后面骑兵们一片亢奋的吼声。
紧接着杨镐和李如梅同时催动了战马,带着三千精锐骑兵,凶猛的撞向前方朝阳门,不过是四里路而已,全速冲锋的骑兵几乎转眼就到了,他们径直冲上了横亘护城河的小桥。但就在他们即将冲过桥的瞬间,对面直插夜空的箭楼上,十道明显是炮口的火焰骤然喷出,密集的霰弹立刻打在骑兵中……
“狗日的,他们不是打开城门了吗?”
看着这一幕,落后了的李如梅发出愤怒的咆哮。
第一三二章 人民战争的汪洋大海
李如梅最终还是在袁可立的接应下,用短暂而又堪称惨烈的战斗打开了朝阳门……
但他损失了一百五十名家丁。
要知道他哥哥打碧蹄馆,总共也就才损失两百家丁,那就已经回去心疼的直接哭了。
“杀,杀进去,杀光这些逆贼!”
与他这个文雅的名字完全相反,实际上属于暴躁老哥的李如梅,站在死尸枕籍的朝阳门内,就像受伤的野兽一样咆哮着。
他身旁两千八百五十名骑兵蜂拥而入。
这些来自辽东的精锐家丁们,在石板的长街踏出铁蹄铮铮,沿着空旷的朝阳门大街直冲向前。
他们的目的很明确,就是以最快速度冲进皇宫。
能把皇帝救出京城最好,救不出来也要坚守皇宫,李如松率领的主力已经进山海关,而且杨元也老老实实加入,只要他们到达京城,那么杜桐,尤继先,张世爵这些总兵全都别无选择。
然后就是大军会和血洗顺天,把这些敢于跟着杨丰的刁民统统杀光。
这个计划的发起人就是李成梁当年的老搭档李松。
杨丰荼毒勋贵时候,顺天士绅们最多就是看热闹,但杨丰开始分田地了,他们也就没有别的选择,必须彻底铲除这颗毒瘤。
李松联络李成梁。
杨镐在辽东劝说李如松下定决心。
袁可立设计了突袭计划,收买刘朝和马指挥部下这种因为特殊原因,有能力抵御杨丰那套蛊惑的,他们预先隐藏证因寺等待,马文卿在自己家放火,大火烧起来把思诚坊的红巾军引走。然后他们由刘朝带着突袭朝阳门,放李如梅的大军进城,事成之后李家直接仿效黔国公的例子,世袭辽东总兵镇守辽东,同时在皇宫的所有银子全归他们。
反正那时候京城就是李如松说了算,这些肯定会给他们兑现的。
而李如松敢于冒这个险的原因很简单,就是因为他清楚京营的渣渣,他从没想过这个计划会失败。
三千精锐家丁……
揍京营那些废物不是虐菜吗?
然而……
李如梅看了看身后那些战斗到最后的京营。
这也不对啊!
“子清将军,已经进城了,别去想别的了。”
杨镐笑着说道。
李如梅抛开心中的隐忧,立刻振奋起精神催动了战马,带着骑兵的洪流在这条三里长的大街狂奔向前。
一路无人阻挡。
不过在他们的北边,已经传来隐约的喊声。
之前红巾军都在三里外的火场救火,这边枪炮声响起,他们肯定在返回,但步行的速度和骑兵没法比,哪怕纯粹现代普通人跑步,这样的距离也得跑七八分钟,更别说这些红巾军本来就因为救火疲惫不堪,一刻钟能赶回就不错了,但骑兵通过这条长街只要两分钟。
这场突袭就是打的速度差,唯一的问题只是进门的过程出现了些意外。
但这个意外不足以改变局面。
很快前锋到达十字街口,直接向前进入双碾街,他们要走东安门,从那里进入皇宫夺取皇城控制权,李如梅等人到达延福宫的时候,前锋已经在双碾街尽头转向南,但也就在同时,原本全速狂奔的队伍开始减速……
“别停下!”
李如梅怒吼道。
他们北边喊杀声已经很清晰。
但他们的队伍还是在减速,就像前面出现了堵塞一样。
李如梅毫不犹豫地催马上前,很快整个队伍都停下了,而他也到了双碾街尽头。
然后傻眼了。
真堵了。
前面骑兵正无奈的咒骂着。
而隔着无数乱七八糟丢弃的车辆,骡马,是不计其数的红巾军,他们甚至没理睬这边,只是在那些军官指挥下,默默继续制造更多障碍,这些应该原本是去增援救火的,看到骑兵立刻就丢弃他们带着的工具制造障碍。而且这一带都是匠户居住,这些工匠们正迅速从家里扛出木头,毛竹,在障碍后面继续扎起更多的鹿角。
还有不少直接在锯倒附近的树木,几棵大树已经倒下了……
“此路不通!”
一个正在指挥的军官笑着朝李如梅喊道。
李如梅愤怒的举起弓箭,紧接着他那射杀倭国名将的利箭射出,那人随手举起锅盖挡住。
就在同时他身后几个手下举起鸟铳。
“走,转崇文门街!”
李如梅在枪声中愤然说道。
他和部下纷纷掉头,但他们却没注意到,这时候路边的坊墙后面,一个个屋顶上突然多出了很多人头,紧接着一块块青砖飞出,几个猝不及防的骑兵立刻被砸中,其中一个惨叫着坠落马下……
“老王!”
旁边骑兵愤怒的吼道。
紧接着他举起弓箭,但那些人头以最快速度缩回去。
但青砖却继续飞出,被堵住的骑兵在砖头雨下一片惨叫,这可是五斤重的青砖,砸脑袋上真会要命的。
“别管他们了,快走!”
李如梅喝道。
他们赶紧掉头返回,在十字街口转向南走崇文门大街,但刚跑出不远,前面驴市胡同里面突然冲出数百只毛驴,这些毛驴瞬间就堵塞了街道,一个个叫着仿佛是在嘲笑他们。最前面骑兵气得挥舞长矛驱赶,却没注意到旁边坊墙里面,数十支削尖锐的竹竿飞出,其中一根正中他的战马,虽然没有扎进去,但却在马背上划出一道血淋淋的伤口。
战马疼得悲鸣着立起,差点把他从马上甩下去。
而就在同时,驴子群另一边坊墙突然倒下,无数刁民从里面冲出,而且全都推着装满杂物的车子,他们直接把车子扔在街道,然后转身重新隐入小巷。
只剩下一个人在那里。
这个笑着举起手里一大串鞭炮意了一下,紧接着扔在了驴群里。
鞭炮声中受惊的驴群立刻向骑兵挤了过来。
“放火,放火烧死这些刁民!”
后面杨镐赶到,气急败坏的吼道。
“烧!”
李如梅毫不犹豫地吼道。
骑兵们赶紧寻找引火物,但放火也不是那么简单,尤其是这里属于主要大街,两旁都是坊墙,屋顶都是瓦片,也不是那么好点着的,马文卿可是用上千担棉花才制造了北边的大火。就在骑兵们研究放火时候,后面枪声响起,李如梅赶紧转头,北边的大街上无数火光闪烁,密集的子弹正打在被堵住的骑兵中间,很显然有京营的援军到了。
“推倒坊墙进明照坊!”
他当机立断。
骑兵纷纷下马,一起用力推着旁边坊墙。
夯土的坊墙并不结实,紧接着就被推倒,露出里面的豹房胡同,骑兵立刻踏在坊墙残骸冲进明照坊,但刚走出不远就撞上一队红巾军,他们愕然看着骑兵然后以最快速度把扛着的木料扔下,然后躲进旁边的院门。骑兵继续向前,紧接着砖头就从两边院墙里同时飞出,因为胡同狭窄,十几个骑兵同时中招,前锋立刻陷入混乱。
“冲过去!”
李如梅还在后面焦急的吼着。
北边喊杀声越来越清晰,枪声中甚至夹杂炮声,他的骑兵应该已经在与对方交战。
但这样的环境骑兵就是悲剧啊!
他这时候已经后悔了,他怎么也没想到京城这些刁民如此难搞,之前他来京城时候不都挺好吗?一个个老老实实,这怎么就一下子变成这样了,曾经那些绵羊一样的百姓,怎么就变成凶悍的刁民了?早知道这样,他也不会那么傻的闯进来啊!
“放火,快放火!”
杨镐还催促着。
“风筠兄,这种地方我们放火烧自己吗?”
李如梅忍无可忍的喝道。
他这话刚说完,旁边坊墙里面无数火光飞出,紧接着一捆捆点燃的稻草就落在骑兵中间。
战马惊叫着一片混乱。
“撤,先撤回去!”
李如梅终于清醒过来,急忙掉转马头喝道。
蓦然间炮声从右侧传来,他愕然看着皇城城墙上的火光,紧接着是炮弹划破空气的呼啸,密集的炮弹瞬间落在后面的十字街口,正堵在那里的骑兵一片人仰马翻……
“撤退,全部撤退!”
他吼道。
皇城已经布防,突袭毫无意义了。
那些拥堵的骑兵们一边咒骂着一边掉头。
皇城上炮弹继续飞来,后面十字街口骑兵的死尸枕籍。
“走炒米胡同!”
杨镐喊道。
李如梅立刻下马,带着部下奋力推倒坊墙,进入后面的炒米胡同,刚进去就看见一个女人在旁边院墙探出头,李如梅还没反应过来,一把菜刀就直接从她手中飞出,李如梅吓得本能般后仰,菜刀从他面前掠过,一下子砍在杨镐马鞍上……
“嗷……”
杨兵备瞬间发出一声撕心裂肺的惨叫。
李如梅这才注意到,那把菜刀不只是砍在马鞍上,其实是先砍在杨镐两腿中间才落在马鞍上……
“这贱人!”
李如梅愤怒的骂了一句。
他刚想转头冲进去给好朋友报仇,后面骑兵已经冲过来,知道这时候顾不上管这个的他,赶紧扶住杨镐同时催动战马,沿着狭窄的胡同继续向前,杨镐在马背上随着战马的跑动颠簸着……
“嗷……”
颠簸一下他惨叫一声。
(以后改三千字一章,我也不喜欢两千字的)
第一三三章 就这样被你征服
李如梅在两旁不断落下的菜刀,砖头,斧头中狼狈逃窜,甚至还有胆大的刁民直接趴在墙头拿竹竿捅他……
胡同而已。
趴墙头拿个耙子都能钩下骑兵。
骑兵停下报复?
总共也就一丈多点宽度,平日里两个人骑马遭遇都得尽量靠边,你为了报复停下来,那后面几百人走不走了?
再说人家大门一关,你一时半会也进不去,想翻墙刚露头说不定就是一撅头。
可怜李如梅当初在碧蹄馆都没这么狼狈啊!
好在他还是跑回朝阳门了。
但紧接着他又不得不重新杀回去,因为他的部下全都被切割在大街上,从北边赶回的数万红巾军,直接从一条条小巷冲出,凶猛地撞击他的骑兵,失去了平原上的冲击优势,被堵在这条大街的骑兵们再能打也没用了。
他们根本无法展开。
朝阳门大街的确是主要街道,但实际宽度也就是个四车道公路。
正常骑兵就是并排也就十几骑而已,他们遭遇的是侧面进攻,所有骑兵全都得转向侧面。
但侧面全是建筑。
那些红巾军冲击的主要是巷口,能够面对进攻的就十几个骑兵,人家是仿佛无穷无尽般涌出,更何况甚至还推着弗朗机,一炮轰过来,就算是精锐骑兵又能怎样?而且两旁建筑是楼房为主,迅速登上这些楼房的红巾军直接居高临下射击,被困在街道上的骑兵跑也跑不起来,中间还不断被冲击的红巾军切断,两旁是不断落下的利箭和子弹,甚至标枪,砖头。
他们唯一的选择就是下马,但下马就更别想冲了。
人家数量得是他们的十几倍。
他们的确都是精锐。
武艺高强。
可对面是密密麻麻推过的长矛,你再精锐又有什么用?
头顶还有弓箭火枪偷袭呢!
李如梅的冒进,让他的精锐骑兵就像冲进泥潭,完全陷入一片最不适合他们的战场上,面对着一群世代生活在这里的敌人,剽悍的骑兵们完全陷入挨打中,很快他们也像他们的将军一样,只能选择钻小巷逃跑。然后他们也像他们的将军一样在小巷里面对两旁愤怒的刁民,在砖头和各种乱七八糟的落下中,一边咒骂着一边狼狈逃窜。
最终这场让李如梅刻骨铭心的战斗,在黎明时分才终于结束,清点一下部下之后他真的哭了。
三千精锐家丁回来两千。
当然,也不是全死了。
因为很快一片狼藉的朝阳门大街上,就出现了绑着他部下展览的。
那些刁民们用绳子牵着俘虏的李家家丁,快快乐乐的在大街上向他炫耀,甚至还有女人在拿着鞋子扇他们。
李如梅……
他还能怎样?
他这时候连城墙都不敢下了。
真不敢下。
因为城外也迅速被汹涌而来的红巾军包围。
通州和张家湾还有二十万呢!
不用二十万,有五万像上次一样扛着毛竹的就足够,而且南苑和城北两处大营其实还有大量京营驻扎,这些都只不过是需要点时间赶到而已,从他们的突袭失败开始,就已经注定了被包围的结局。
倒霉的李如梅和部下,另外还有马指挥手下那些,全都被困在了朝阳门这个不大的堡垒中。
马指挥和手下那些更倒霉。
在天亮之后,城内红巾军发现居然是他们当内应后,毫不犹豫地就去把他们家给抄了,还把他们家剩下的男人都抓过来,在他们面前直接打靶,至于女人应该是被光棍们瓜分了,总之他们算是被灭门了。
气得马指挥仰天悲号,带着部下决死冲锋,最后被乱枪打死。
也算求仁得仁了。
他们其实都是锦衣卫,世袭的,作为锦衣卫也算是为大明皇帝尽忠了。
“李如梅,我其实一直以为你是个风度翩翩,颇有些像赵子龙一样的。”
杨丰看着城墙上忧郁的糙汉子说道。
这已经是第三天了。
可怜的李如梅和部下一直就被困在上面。
他们没有吃的。
这个倒是好些,毕竟之前为了长途奔袭,马上都带着干粮,虽然不多但匀一匀也够。
但他们还没有喝的。
虽然他们下面就是封冻的护城河,甚至还有积雪没化开,但城墙上是真的没有水。
下去取水是不可能了。
而下面围困他们的京营和红巾军,都已经把战车架起来了,无数弗朗机就瞄准着他们,别说是下去取水,日常都没事朝他们开炮玩,以至于他们在上面走路都得猫着腰,而且这些混蛋还倒班盯着他们,半夜里还没事朝他们开炮,故意吓唬他们睡不好觉。
两天了。
他们已经这样熬了两天了。
这两天里城内城外的刁民们就像狂欢一样围观他们,还时不时把那些被俘的家丁拉出来气他们。
倒是这些被俘的还强点,毕竟他们有饭吃有水喝。
不过没有进攻……
也不需要进攻啊。
再饿几天全都爬不动了,哪还需要进攻啊!
颓废的李如梅抬起头,舔了舔干渴的嘴唇……
“有本事你上来,咱们单挑!”
他沙哑着嗓子说道。
“我为何要上去,再过两天你们自己就渴死了,这两天有没有喝尿?说说这东西味道怎么样,不用狡辩,你们肯定喝过了,还有杨镐呢?怎么没见他?这位是袁御史吧?阁下真是个人才,这样的计划都能想出,让你做个御史真的有些屈才了!”
杨丰笑着说道。
这个计划的确让他有些猝不及防。
很显然衮衮诸公们被逼急了,也是能拿出些真本事的。
“袁某不能为国锄奸,要杀要剐悉听尊便!”
袁可立有气无力地趴在那里说道。
“杨镐呢?”
杨丰问道。
“杨兵备身负重伤,正在昏迷中。”
袁可立说道。
他身旁躺着高烧中的杨镐哼哼了两声,算是作为回应了。
可怜的杨兵备已经少了一块重要的东西,那个恶毒女人的菜刀太准了,为了给他解决失血问题,李如梅一狠心干脆给他拿火药烧了一下,烧的时候杨兵备嚎的简直都不像人类了。不过血的确是止住了,就是这个感染问题,这个真的没有办法了,总之他这两天就躺在那里,在剧痛和高烧中煎熬,居然还没死真的已经是奇迹一样。
还不如死了痛快点。
“都下来吧,我又不准备杀你们,难道你们愿意在上面渴死饿死?”
杨丰说道。
“你真放过我等?”
李如梅惊喜地说道。
“我说的是不杀你们,又不是放过你们,你们这次给京城造成了一千多家房屋被烧毁,另外死亡七百伤一千,这些总是要赔的,另外还得罚金,总之杀你们是肯定不行,杀了你们就没处要银子了。先下来吧,下来后进牢里去,然后等着你爹掏银子,放心,只要赔偿送到了,那我会放了你们的,你爹应该不至于不掏银子吧?”
杨丰说道。
李如梅等人面面相觑……
“我数三声,你们要是不下来,那也就不用下来了,一,二……”
杨丰说道。
“下,下,我们下!”
李如梅毫不犹豫地说道。
紧接着他们迫不及待地开始走下城墙,第一个走下马道的,发疯般扑到积雪上直接啃了一口,下面等着的红巾军都差点没拉开,之后就是直接挨个捆起来然后押往关押他们的监狱……
“这样的还要什么,扔一边就行了!”
杨丰看着被抬下来的杨镐,颇有些无语地说道。
“开原伯,他家有钱,良田数百顷,这些年生意做得也颇大。”
袁可立说道。
他们其实都是归德府的,杨镐商丘他睢州,明朝后期的归德府是北方科举重镇,出了一大堆科举世家,在政坛的实力强大,甚至和东林党结成了同盟,比如大名鼎鼎的侯家。
“快,抬下去送太医院,请太医们好好救治,可不敢再耽误了!”
杨丰赶紧喊道。
话说这都是行走的银子啊。
李成梁是绝对舍不得李如梅这个儿子的,其实也不光是这个儿子,那些家丁对他们家同样重要,这种精锐可不是随随便便招募就能得到,都是真正几十年时间培养起来的,完全可以说是李家的根基,就这样两千多家丁和李如梅,让李成梁掏一百万他绝对能咬着牙拿出。
但是,掏出这样一笔银子后,李成梁一家也会立刻变成一群饿狼的。
至于他们去咬谁那就不关杨丰的事了,反正他们咬不动这边了,他家周围应该还是有不少值得下口的。
或者……
杨丰突然眼睛一亮……
“小峰公如何?”
袁可立打断了他的思路,小心翼翼的问道。
“你说李松啊?畏罪自杀了,他家被我抄了,五万多亩良田,还是颇有些油水的。”
杨丰说道。
那无耻的嘴脸简直丧心病狂。
袁可立长叹一声,低着头忧伤地走向那些红巾军……
“出师未捷身先死,长使英雄泪满襟!”
杨丰突然在后面吟诗。
“呃?”
袁可立愕然回头。
“哈哈,我就喜欢你们这种看不惯我却又干不掉我的样子!”
杨丰笑着说道。
第一三四章 天下健者岂惟董公!
三天后。
“李都督,你能解释一下三万辽东军入山海关这件事吗?”
杨丰看着面前的李如松说道。
后者是孤身前来……
大明中军都督府左都督入朝乃是合理合法的,没有任何不对之处,所以他不需要害怕什么,就堂而皇之的到京城来上班而已,之前他不在京城只不过是请假回家探亲了,现在探亲完了当然要回来。
“奉顾总督调令,入关与山海关总兵部校阅而已。”
李如松坦然说道。
他的三万大军已经到达永平,得到他弟弟全军覆没消息后,他毫不犹豫地下令停止前进,然后直接孤身前来谈判了。
这家伙是个有胆量的。
“这样啊!”
杨丰点了点头。
李如松淡然微笑看着他。
他只要没出永平,那么杨丰就没有什么可指责的,根据京城之变后修改的蓟辽防务,顺天巡抚辖区单独拆分出来设立顺天总督,统辖蓟镇,昌平,京营,天津四总兵。而原本的蓟辽总督顾养谦改总督辽东军务,辖辽东都司辖区,永平府,朝鲜,统领辽东,山海关两总兵,另外还有作为藩臣的朝鲜。
包括野猪皮这个大明的藩臣也在他统辖之下。
据说野猪皮还很恭顺,顾养谦一到山海关,紧接着他就自己带着大批礼品跑去拜见了。
俨然大明的好狗。
而顾养谦调辽东兵入关演习是可以的。
但不能出永平。
出永平这性质立刻就变了。
“这样啊,但我记得辽东总兵是董一元吧?”
杨丰说道。
“董帅病了!”
李如松轻描淡写地说道。
“然后顾总督就让你暂时代理?”
“对,军中不可一日无帅,李某正好回京,故此顾总督让李某顺路暂时代理而已,想来请朝廷另外任命一名总兵的奏折已经上了。”
“那么你弟弟勾结逆党,偷袭京城的事呢?”
“被人骗了。”
“骗了?”
“对,舍弟生性鲁莽,但对陛下赤胆忠心,这次随军奉调入关校阅,他是作为前锋的,不知为何被随同南下的兵备道杨镐哄骗,以为开原伯造反作乱挟持陛下,故此欲前来勤王救驾而已,某得知消息后一路追赶,却未能追上,以至于酿成大祸。”
“啊,原来被杨镐骗了,这个狗贼的确罪该万死,最近骗子的确比较多,但令弟这罪确实犯了。”
“但舍弟也是一番忠心。”
“忠心是忠心,犯罪是犯罪,忠心犯了罪也是犯罪。”
“那就只能请开原伯在陛下面前美言几句了。”
“呃,我试试吧!”
杨丰说道。
然后两人同时一笑。
“不过要想陛下赦免他们,首先你们李家得把京城的损失赔了,尤其是还有那些死伤的,只有他们的家人原谅了令弟,陛下才有可能赦免,陛下是公平公正的,令弟造成了他们的伤亡,陛下不能因为对李家开恩,就不顾他们的感受,这对他们是不公平的。
令弟必须得到他们的原谅才行。”
杨丰说道。
“开原伯觉得需要多少银子,才能让他们原谅我五弟和那些兄弟?”
李如松笑着说道。
“两百万!”
杨丰说道。
李如松脸上笑容瞬间凝固了。
“呃,李某突然觉得舍弟既然已经是成年人,那犯下的错还得自己扛,我这个做兄长的也不能一辈子看着他。”
他说道。
“他是你亲弟弟,手足挚爱!”
“李某别的不多,就是亲弟弟多。”
李如松很干脆的说道。
“你这样会让他很伤心的。”
“李家为了他倾家荡产的话,那我伤心的弟弟更多。”
……
两人就像一对死玻璃般默默对视着。
突然同时又笑了。
“开原伯,咱们都是爽快人,我李家可以掏个二三十万两,换回我五弟和那两千多部下,但两百万的话,你还是把他们砍了吧,别说我们李家没这么多,就是有也不可能拿出来换他们,不过想来你也不是真想要这两百万,有什么要求尽管提,只要不谈银子都好说。”
李如松说道。
他当然明白杨丰这个开价意味着什么。
“首先,你们李家是忠臣吧?”
“那是自然,我李家对陛下对大明忠心耿耿。”
“那么陛下有什么需要你们做的,你们也必然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我李家为陛下赴汤蹈火可不只一次了。”
“那就好办了,其实事情很简单,你们要赔这两百万。
这个数目是肯定不会变的,但你们又没有这么多,那么我就给你们指条明路,之前这京城勋贵们为了帮陛下,捐出了一千多万两银子。像英国公这样的,都捐了五十万两,武清伯甚至捐出三百多万两,他们这些做臣子的,都如此慷慨解囊,那么与陛下最亲的那些人自然也不能少了。
咱大明谁与陛下最亲?”
“潞王?”
“恭喜你,答对了,亲兄弟当然是最亲的,而且不只是潞王,所有藩王都是陛下最亲的,毕竟都是太祖之后,既然连这些外人都捐了这么多银子,那这些藩王是不是也该捐?”
“这倒是应该。”
“但他们不但不捐,山东的三王还和衍圣公合谋作乱,那么李家作为陛下的忠臣,是不是应该做些什么?”
“去山东平叛?”
“那倒是不必,毕竟辽东也不安稳,还是得你们镇守。
可既然辽东军已经入关,想来三两个月还没什么意外,毕竟这时候辽东天寒地冻,西虏也不会出来了。
那么李都督带着这支大军,为陛下去安抚一下代王,晋王,沈王,郑王,潞王,赵王,周王这些临近叛军的藩王,让他们安心,免得他们惊慌,这个应该是可以的吧?如果李都督发现有哪些藩王暗中和叛军勾结,也可以带回来交锦衣卫,如果这些藩王都公忠体国,愿意为陛下捐献银子平叛,那李都督也可以带回来。”
杨丰说道。
李如松一脸深沉的看着他……
这个小坏蛋很坏的,这样做李家也就跟他成了同伙,这相当于让他交份投名状啊!
可是……
如果不这样的话,自己亲弟弟和那两千多精锐家丁就没了。
亲弟弟倒是还可以牺牲,但那些家丁是真不行,没有了他们,李家就算不是从此一蹶不振,至少也断了一条胳膊,这些人全都是李家多年培养起来的,可以说是李家的基本盘,碧蹄馆死了两百多,他都伤心的哭了,这次可是近三千,可以说李家精锐大半都赔进去了。
没有了他们,李家以后还能不能在辽东这种虎狼之地活下去都还难说。
辽东惦记李家的人也有的是啊。
仇人更迫不及待了。
炒花可在边墙外等着呢!
他哥哥可是被李家杀了的,打不过李家时候可以大家一起玩寇发财,打的过李家时候,血洗李家报仇就是必然了。
叶赫部也在盯着。
金台吉他爹可是他爹设计杀了的。
这些和李家都是血海深仇的家伙,会毫不犹豫的对着李家下手。
至于给杨丰交投名状,这个反而没什么大不了,毕竟这时候北方很明显已经的武力说了算,看看麻贵这些至今中立的家伙,还不是一样过的很好,甚至交了投名状以后,反而让南边的群臣害怕,那时候给他们要钱要粮反而更容易,这种局面下越是忠心老实越让人轻视。
“若是陛下的旨意,李某当然遵旨。”
李如松缓缓说道。
“圣旨,这个好说,魏公公,赶紧进宫去请旨,快点,别耽误了李都督的时间,他这一趟日程可是很紧!”
杨丰喊道。
外面一直在偷听的魏公公赶紧答应一声,匆忙跑去给李都督请旨了。
“开原伯倒是个爽快人!”
李如松笑着说道。
“李都督,我是个粗人,没有那些花花肠子,我就尊重那些有实力的,什么才是有实力的?饱读诗书,文章写的好,那根本不叫实力,下笔千言,不如鸟铳一杆,能拿刀砍人的才叫实力。我这个人出身寒微,也没太多想法,如今能有这个总督已经很知足了,再说我就算惦记别的,也只会去惦记那些好地方,还不至于惦记那些穷地方。
我其实很不理解令弟的行为,他给杨镐这些人当枪使有什么好处?
杨镐这么做可以理解,毕竟他家有良田数百顷,害怕哪天我会像在顺天一样把他家的地给分了。
可令弟是为什么?
难道我放着南边的花花世界不去伸手,反而向北边的穷山恶水伸手?
我连赶兔都放回去了,我都不碰他的草场,难道还会对更远的地方有想法?
我们其实完全可以做朋友的,你们李家想着像黔国公一样,那用不着去跟那些文官们一伙,我就可以帮你们向陛下请封,只要你们有这个实力,那我不介意你们世镇辽东,不过现在我反而要考虑一下了,我对你们的实力判断有误,你们不一定值这个价。”
杨丰说道。
“开原伯,天下健者岂惟董公?”
李如松傲然说道。
“那就让我看看!”
杨丰做了个请的动作说道。
第一三五章 这届人民不行
“这才是偷鸡不成蚀把米啊!”
朝阳门城楼上,赵阁老看着外面列阵而过的辽东军团,忍不住苦笑着长叹一声……
他们其实也不知道突袭京城的计划。
这是被逼急了的顺天士绅们搞出来的,就像之前的引寇一样。
这时候随着杨丰开始抄家分田地,可以说顺天各地有能力的都在反抗。
不反抗不行啊!
掌控朝廷的这些南方人,摆明了就是在牺牲他们,这种时候他们不能再指望皇帝和朝廷,不想被杨丰毁掉好日子就只能战斗,没有后退的余地,哪个士绅会老老实实等着他分田?不分田那也是要交税的,士绅一体当差纳粮,这个根本忍不了啊!
只不过这些士绅们各自为战而已。
贾维钥等人想出的招数是引寇,可惜已经失败了,李松和马文卿想出的是联络李家突袭京城,杨镐促成此事,他联络袁可立,袁可立纯粹是想锄奸,马指挥那些人是因为杨丰动了他们的利益。他们都是世袭的锦衣卫军官,手中有卫所的田产,杨丰清查的同样包括卫所田产,天津那些将领是怎样他们可都知道,杨丰对天津那些将领还算保留一点底线,对他们可就不一样了。
之前在外城他们居住的坊推选委员时候,就明确把他们排除在外。
这摆明了要对付他们,既然这样他们当然先下手为强了。
可以说面对杨丰这个共同的敌人,顺天府的一切势力都联合起来了,士绅和勋贵,官员和走私犯,放贷的大师和压榨军户的将领,都为铲除这个敌人结成了默契的同盟……
但还是失败了。
而且还引狼入室了。
杨丰是饿狼,难道李如松就是善男信女了?
杨丰要的圣旨仅仅过了半个时辰,就送到了李如松手中。
因为山东三王和衍圣公谋反作乱,为了使周围各藩安心,皇帝陛下特意派遣英国公张元功,司礼监太监卢受宣慰各藩,并从辽东,山海关两镇及京营共抽调三万精兵,由中军都督府左都督李如松提督护送。而整个宣慰过程将从北边的代王开始,然后南下到太原宣慰晋王,再南下宣慰辽王,出太行山转赵王,再南下潞王,郑王,唐王,崇王,最后折回周王。
第一批就这九个幸运儿……
呸,九个倒霉蛋。
但凡有点脑子都知道这是去干什么的。
三万大军。
不榨出个三百万对得起这阵势吗?
自从杨丰出现,这捞钱的单位都提升了,过去几十万算多的,现在低于百万都不好意思开口。
而李如松也立刻领旨。
而且特意把他从辽东带来的三万大军带到京城,现在这里示威一下,他可不光是提醒杨丰,他也是在提醒衮衮诸公,以后最好哄着他,要不然他这支精锐军团可就真的和杨丰一伙了,他这是在告诉朝廷,有能力做董卓的不只是杨丰,他也一样……
天下健者岂惟董公?
都学坏了。
“下一个忠臣义士在何处?”
沈阁老捋着胡子感慨的说道。
不过目前的局势这对他们是好事。
他们要的就是北方士绅和杨丰不停的恶斗。
赢了固然好,南方士绅坐享其成,输了也无所谓,至少他们给南方士绅争取了足够的时间。
北方那么大,怎么还不得斗个三五年。
这就足够南方训练出一支精锐,南都有兵部,打着备倭旗号招募新军,南都也有户部,钱粮有的是,甚至各地都有总兵,无非就是认真编练而已,兵法有现成的,戚继光那套就行。这套兵法除了贵点没别的毛病,但南方士绅恰好就不缺银子,实际上一个士兵那点月饷也不贵,一两五钱银子算什么,这时候江南雇个短工还得每月一两开外。
京城倒是便宜,雇个短工一天才二十几文钱。
兵源有的是,武器直接从佛山买,要买就买最好的,工部的鸟铳太烂,拿苏钢做枪管就不烂了。
说到底杨丰再能打也终究扛不住火器。
实际上这几次根本就不是战斗的问题,真打一发炮弹都能秒了他,关键在于都不打,不但都不打还都倒戈,刁民倒戈,京营倒戈,家丁都能倒戈,这个混蛋煽动裹挟之术太强,简直就恍如有妖法般。
或者说刁民太多。
随随便便被他一煽动立刻就忘了一切,全都变成了虎豹豺狼。
这届人民不行!
一点忠义思想都没有!
眼里就盯着银子,盯着分田,盯着分粮食……
忠义!
忠义都哪里去了!
沈阁老俨然愤青般看着城内街道上欢呼的人群,一批刚刚押送过来的士绅正在进城,他们将被押往扩建中的诏狱,那些系着红巾的刁民们正在嘲笑他们,场面俨然群魔乱舞,这样的场景这些天经常上演,他们完全把羞辱这些士绅当成了乐趣,换着法子羞辱他们。
简直就是道德沦丧,妖孽横行,让正义之士忍不住发愤欲狂。
“阁老们,又在这里看风景啊!”
一个熟悉的声音传来。
阁老们立刻微笑着转头,看着悠然走来的杨丰,只不过杨大帅身旁还跟着忠犬一样的魏公公……
这个死太监最近也很招人恨。
杨丰虽然狡计百出,但毕竟对京城和顺天府各地情况不是很熟悉,而这个死太监什么都熟悉,基本上完美的扮演了为虎作伥的角色,给杨丰完善他的那些恶毒招数,一起残酷迫害善良的士绅们。甚至已经开始网罗鹰犬,也就是那些太监和锦衣卫里的败类们,一起把个诏狱搞得俨然魔窟一般,但因为被杨丰信任,反而步步高升。
现在已经是正牌太监了。
短短不到三个月而已,从火者直接蹿到太监,上升速度简直让人侧目。
脚下踩着的全都是士绅们的血泪啊。
“开原伯怎么如此悠闲?”
沈阁老笑着说道。
“偷得浮生半日闲,也不能光干活不休息,不过我其实是来邀请诸位阁老到舍下同饮的。”
杨丰说道。
阁老们面面相觑……
“开原伯有话不妨直说,我等都年纪大了,早已戒酒。”
张阁老说道。
“事情是这样的,如今已经是正月了,我记得运河都是三月开河,而后江南的漕粮北上,但如今逆党占据山东,阻断了漕运,这漕粮怕是不能按时北上,故此杨某想请诸位阁老早做防备,赶紧命南都招募海船,准备走海路运粮,漕船不能出海,也可以招募民间商船。
无非就是到天津按船收钱而已,咱们如今又不缺钱。”
杨丰说道。
的确不缺钱,这一波抄家又让他捞了不少,接下来还有李如松去募捐的。
按照他和李如松谈妥的,这一次无论李如松募捐了多少,在扣除那两百万之后,剩下的都是两家五五分账。
要不然李如松那么焦急呢!
所以接下来他真不缺钱,但就是缺粮食而已,不过也不是说撑不住,毕竟这一波抄家不光是抄银子,抄那些士绅的粮食也很重要,甚至可以说杨丰主要目的就是抄他们家的存粮。短时间他又不想解决山东,所以今年漕运肯定断了,商船肯定不会断,但运河漕运肯定要断。
他得有备无患。
而海运则是最主要解决办法。
“海运路途艰险,恐怕难以维持。”
沈一贯说道。
“那我就只能护送陛下南下就食了,这京城没有漕运是不行,咱们可不能让陛下挨饿,估计诸位总兵也会跟随,几十万大军啊!”
“呃,老朽尽力吧,要说这海运的确也有过,重开也不是不行。”
“不能是尽力,而是一定要运到,京城粮食不足,我是肯定要护送陛下南下就食的。”
杨丰说道。
海运漕粮本来就很容易。
明军都能出几百艘战船从南方到朝鲜作战,运输粮食到天津还不简单,甚至都不用专门的大型海船,直接用沙船就行,沈廷扬就干过,从长江口直接进黑水洋进台湾暖流,然后一直漂就行。而且本来就有一大堆南方商船这样走,唯一的问题只是干不干而已,只要想干剩下都简单,运到天津一船多少银子,那些南方商船有多少都能运来。
“大帅,既然大帅担心漕运,为何不大军南下平定山东?”
陈于陛说道。
“陈阁老,杨某说过,我是顺天总督,不管山东的事。”
“若陛下下旨又如何?”
“那我当然是奉旨了。”
杨丰说道。
然后他就那么笑着告辞了。
“真给他海运漕粮?”
张位看着他的背影,一脸疑惑的问道。
“给他运吧,不给他海运漕粮,他是真敢勾结李如松这些人南下的,咱们要的是时间,在南都那边做好准备前,无论如何都不能让他南下,这时候他真要是纠集几十万大军挟持陛下南下,南都那边是无论如何都阻挡不了的,他们要是踏入江南,那才是浩劫。
那时候杨丰反而不可怕了。
可怕的是辽东西北这些骄兵悍将们,他们看了江南的花花世界,还能忍住不烧杀抢掠那才是做梦!”
赵阁老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