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穿书后,嫁给前夫他舅舅全文阅读

作者:秦子桑     穿书后,嫁给前夫他舅舅txt下载     穿书后,嫁给前夫他舅舅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六十一章 猜想

    晏泽和安泰公主既然坦诚了身份,唐燕凝也不得不郑重起来,请了二人到正厅小憩,又将林氏等人请来拜见了这一双龙子凤女。

    晏泽与安泰并未在别院里待得太久,见过了林氏等人后,便起身欲回行宫。

    临走之前,晏泽还笑问顾易:“送了姑祖母来,转眼就不见了你的影子,原来跑到了这里。和我们一起回去?”

    “太子表哥且饶了我吧。”顾易连连摆手,满嘴里叫苦,“好不容易得了这个空子,叫我自在两天吧!”

    晏泽也不多劝,只告诉顾易:“父皇已经清醒,我不能在行宫久待,不日就要回城。届时,若姑祖母愿意,你同我一起回去。”

    算起来,晏泽与顾易是表兄弟,二人关系还不错。顾易也不和晏泽争辩,哼哼哈哈地敷衍了两句,“到时候看祖母的意思吧。”

    晏泽没有再说什么,带着安泰离开了。

    “天哪!我,我竟然见到了太子殿下和公主殿下,他们还与我说话了!”恭敬地将那两尊大神送走后,唐燕容难掩激动,捂着心口,“这不是做梦吧?”

    “这有什么?”顾易并不知道唐燕容在国公府里的处境,笑道,“太子殿下平易近人,并不拘泥身份。安泰公主更是大方爽利,极好相处。以后你见得多了,就不觉得奇怪了。”

    唐燕容摇摇头,“哪里敢有这样的奢望?于我来说,能够见到一次,已经是意外之喜了。”

    “姐姐何必妄自菲薄呢?”唐燕凝很是自然地扶着林氏往别院里面走,“不过叫我说,常见也不见得是多好呀。”

    凑近唐燕容小声说道,“太子公主的,身份在那里摆着,见一次得大力参拜一回呢。”

    她终究不是这个世界的人,对动不动就需要下跪屈膝还是不习惯。晏泽和安泰公主与晏寂不同。

    虽然唐燕凝一心要抱住晏寂的大腿,叫他成为自己可以乘凉的大树,但或许是因为她曾经救过晏寂,面对晏寂,她的心态其实是轻松的。

    但,晏泽不行。

    对于原书中的男主,唐燕凝从见到他的第一眼开始,不知为何,就从心底里生出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警惕来。

    她向来有种小兽般的直觉,趋利避害的直觉。

    既然前方晏泽危险,还是远远避开的好。

    唐燕容很是不解,为什么妹妹会有这样的想法,扶着林氏的另一边,小声说道:“可不敢这样说呢,怎么能不敬两位殿下呢。”

    唐燕凝别过脸去,笑了一下,没说什么。

    倒是唐燕飞,方才见到了晏泽和安泰公主的时候,就心生纳闷了。看那个情形,似乎公主与自己妹妹很是熟络,可唐燕飞却知道,妹妹平日里连国公府的大门都很少出,又哪里来的机会结识公主?熟悉,就更谈不上了。

    那么,太子公主到底为何而来呢?

    他本就是个直来直去的性格,只是怕林氏担心,强自忍着满肚子的疑问。待送了林氏回去,这才拉着唐燕凝到了别院中一处凉亭里。

    “阿凝,到底怎么回事,你什么时候认识了太子和公主?”

    顾易和唐燕容也都看着唐燕凝,目光中透出疑惑。

    唐燕凝无法,只好将自己与安泰公主在城里有过一面之缘,又凑巧在山上遇见了寻药的安泰之事又说了一遍。

    唐燕飞唐燕容听了后尚未如何,顾易先刷的一声合起了手中的扇子,扇头轻轻敲在了唐燕凝的脑袋上,“胆子不小。”

    他的话,与晏寂的话都是一个意思。唐燕凝现在回想起来,也觉得自己是冒失了些。于是她捂着脑门虚心受教,“以后再也不敢了。”

    “还有以后?”顾易失笑,对唐燕飞说道,“我只以为我家里那几个姐妹叫人闹心,阿飞你这妹子,也不遑多让。”

    言下之意,唐燕凝也不是个叫人省心的。

    哎了两声表达自己的不满,唐燕凝托腮沉默了下来,只在心下叹息,她终究还是想得太简单了。

    见她有些个意兴阑珊,唐燕容在旁体贴地削了个果子递到了唐燕凝嘴边,无声安慰。

    唐燕凝张嘴狠狠咬了一口。

    瞧着她咬牙切齿吃桃子的模样,顾易合掌大笑,“阿凝妹妹,你可别气。这一回你算是歪打正着,不但落不下罪过,说不定还会有恩赏赐下。不过下回,你可长点心啊。”

    唐燕凝还没来得及长心,龙体渐安的皇帝,便带着皇后妃子皇子公主们回了宫。

    护驾的,是晏寂。

    要说从晏寂回京之后,圣宠日隆。先封郡王,后又领了随君护驾之职,又有消息传出,皇帝已经决定,要将五军十三营交于晏寂之手。

    连住在别院的唐燕凝,都隐隐约约听到了风声。

    她倒是不惊讶,毕竟原书之中就有提过,晏寂手中握有兵权。正因为如此,他才能够以郡王之身,成为夺嫡之中众位皇子拉拢的对象,也令太子晏泽深为忌惮。

    不过,才回京就能掌五军十三营,还是令唐燕凝咋舌的。

    据唐燕飞跟她说的,五军十三营戍卫京畿,不是心腹之人,万不能被皇帝委以此任。

    按说,晏寂名义上只是豫王府庶子,还是身份低微不受待见的那种。虽说是少年从军拼杀出了前程,可说到底,如他一般处境的人不知有多少。

    为什么,偏偏就是晏寂独独得帝王青眼呢?

    唐燕凝自来就爱琢磨,联想到晏寂从西北回京路上遇刺,险些丧命,想到晏寂身世,再联想到皇帝对晏寂异乎寻常的宠爱信任以及晏泽对晏寂的猜忌防备,她脑海里突然闪过一丝灵光——

    能让豫王甘心情愿头顶草原帮人养儿子的,普天之下能有几人?

    假如,真照她猜的那样儿,那么一切就都解释得通了。

    难怪呢,她当初看书的时候就觉得晏寂这个反派大佬浑身上下都写着一个词,外挂。

    这样想着,再次见到晏寂的时候,唐燕凝的眼睛里都冒了星星。

第六十二章 火烤

    饶是晏寂心冷如铁,迎着唐燕凝冒光的视线,竟也生出了些许的想要转头就走的冲动。

    “你……你这是怎么了?”晏寂狐疑地看着唐燕凝,有些怀疑是不是别院在山里,这小丫头被什么不干净的东西附了体。

    唐燕凝双手托着腮,努力凹出一个可爱的造型,一双桃花大眼扑闪扑闪,对着晏寂放光。听他问起,抿嘴一笑,摇了摇头。

    “没什么,就是看见了你,心里欢喜。”

    闻言晏寂愈发疑惑了。往后退了一步,上下打量唐燕凝,“山精狐妖?”

    “讨厌!”

    唐燕凝一秒钟破功,甩手拍了拍自己笑得发僵的脸蛋。

    原来,这假笑比真笑还累。

    瞥了晏寂一眼,哼哼道,“还没恭喜郡王殿下。”

    “恭喜什么?”晏寂眉头微微一动。

    唐燕凝撇嘴,“我听人说,皇帝将戍卫京畿的重任都交到殿下手里啦?那可是非心腹之人不能胜任的啊。”

    “原来是这个。”晏寂释然轻笑,“尚未发明旨,你是怎么知道的?”

    皇帝确实有这个意思。

    五军十三营的掌权人原本是广平侯袁荣。

    袁荣曾做过当今皇帝的伴读,又曾在皇帝登基前后立有大功,若说简在帝心,袁荣说第一,那么当朝没有人能够说第二。

    正当盛年的袁荣近年来旧疾复发,前段时日上了折子乞骸骨。皇帝允了,这才有了急召晏寂回京。

    不过,代替袁荣接手五军十三营,这件事终究尚未正式有旨意,京城里有传言就罢了,晏寂没想到远在城外,几乎是关门闭户的林家别院里,唐燕凝居然都能听见这消息。

    除非,这一波流言,是有心人刻意为之。

    唐燕凝正往五彩的小茶盅里倒茶,并没有注意到晏寂眼底闪动的危险光芒,自顾自地说道:“这个消息都传得沸沸扬扬了,我想不知道都难。不过,虽然明面上看你这是荣宠无限了,往深里想想,未尝不是把你架在火上烤呢。”

    这些话,她对晏寂说起来,其实是有些个突兀的。但不知道为何,明明她心里也清楚不合适,可就是忍不住要告诉他。就好像她笃定了,晏寂永远不会害她一样。

    晏寂惊讶于唐燕凝的敏锐,却又有意想要逗她,接了她递过来的茶盅,往前探了探身子,“哦?这话怎么说?”

    这人真是……

    唐燕凝斜睨了他一眼,丝毫不信晏寂自己想不到里面的门道。

    “这还用说嘛?你才多大,就得封郡王,这叫多少的人眼红?别看你是宗室,可这京城里宗室子弟多了去了。胡子花白了得了个微末小虚爵啃祖宗的京城里一抓一把。都是同一个祖宗的子孙,凭什么你就可以封王拜爵,别人就不行?光只是封郡王这一条,就已经在宗室里为你拉了仇恨了。”

    晏寂一笑,“继续说。”

    说得喉咙有些干,唐燕凝仰着脖子将手里的茶水一饮而尽,接着说道,“京中的事情我不大清楚,但想也知道,能够掌握京城一地兵权,那是多少武将梦寐以求的。”

    绕着晏寂走了一圈儿,看着即使坐在圆凳上,却依旧腰挺背直的清隽男人,唐燕凝叹了口气,“看看,这样的一张大饼,就落到了殿下您这样年轻的人头上,那些京中的武将勋贵,哪个服气?”

    瞧瞧,这不是又得罪了勋贵们吗?

    叫唐燕凝说,得罪勋贵,可比开罪那些手里没有实权的宗室厉害得多了。大晏朝的勋贵,绝大多数都是祖上随着泰祖皇帝拼杀疆场,立下赫赫战功后封爵的。虽然过了几代,但这些人留下的人脉却足以织起一张密密的网。一个不慎,哪怕是宗室郡王,只怕也要吃个闷亏。

    两代广平侯都掌五军十三营。

    这就有些个世袭的意思了。如今的广平侯府里,也不是没有出色的子弟——如广平侯世子袁戟,就有武艺冠绝京城之名,还曾得到过皇帝的夸赞。

    按说,五军十三营应该交到袁戟的手里。

    结果这半路杀出个翊郡王来。

    唐燕凝坐在了晏寂对面,叹息着对着他摇了摇手指,“才回京就得罪了两大阵营,郡王你真是条汉子,叫人佩服!我都怀疑……”

    同样往前探了身子,与晏寂来了个眼对眼。唐燕凝小声道,“是不是有人在捧杀你啊?”

    明面上晏寂顺风顺水少年得志,这背地里,不知得有多少人扎晏寂的小人儿呢。

    “无妨。”晏寂心下将事情捋了一遍,倒是不以为然了,“以这种诡谲手段对付我,未免有失正道,不用放在心上。”

    他二人鼻尖相对,距离极近。晏寂甚至能够看到唐燕凝雪白的额头上渗出的细密汗珠儿。

    往后靠了靠,晏寂轻轻咳嗽了一声,这才觉得呼吸顺畅了不少。

    垂下眼帘去,避开了唐燕凝的视线,晏寂轻声道,“不过阿凝你关心我,我很是欢喜。”

    手在怀里掏了掏,掏出一只被素白帕子裹得密密实实的小包塞进了唐燕凝手里,“新得的凉玉,戴在身上最是舒坦……我配了一条红丝绦,你,你自己戴上吧!”

    说完,不等唐燕凝反应过来,晏寂已经起身,匆匆离开,不带走一片云彩。

    这都什么毛病!

    唐燕凝愣愣地看着晏寂消失的方向,良久才咬牙嘟哝了一句。快手快脚地将小包拆开,里面果然躺着一只玉环。这玉环做工不算多精致,上面只用寥寥几根线条雕刻出了粗糙的图案,看着却古朴厚重,别有一番经历了岁月洗礼之感。

    想了一下,唐燕凝将玉环戴在了脖子上。

    却说晏寂一路回了城里——他如今身份不同,又处在这个敏感的时候,不好在城外多待,先回到了自己的郡王府。

    说来也有意思,这郡王府就在豫王府的隔壁,连车都不用做,溜达几步就可以串门了。

    晏寂回到郡王府的时候,就见门口停着一辆马车。看那马车规制,应该是郡主才能够坐的。他回京不久,从前算是豫王府里的小透明,除了荣华郡主外,他想不出谁还会到他这里来。

    一想到荣华郡主那副眼高于顶目下无尘的虚伪模样,晏寂的眉头,就不由自主地皱了一下,厌恶之情溢于言表。

第六十三章 亲事

    荣华郡主坐在花厅里,不时抬头向外看去,心里头说不出的焦躁。

    她是豫王唯一的嫡出血脉,自幼金尊玉贵,从未将王府中那几个庶出的兄弟放在眼里。至于晏寂,生母不过是个歌姬,他的血脉里天生就带着低贱。若说对其他兄弟,荣华郡主顶多是无视。那么对晏寂,就是厌恶至极了。

    可是,谁能想到呢,时移世易。

    如今的晏寂深得圣人信任,不但封了他做郡王,甚至有消息传出,圣人有意将戍卫京师的重兵交于晏寂手中。眼瞅着昔日豫王府里任人欺辱唾骂的小庶子,竟一飞冲天了,荣华郡主恨不能呕出一口老血来。

    想到这次过来的目的,荣华郡主深吸了口气,努力平复自己的心情。只是,那因用力握紧而关节泛白的手指,却暴露了她的心态。

    花厅外响起脚步声,荣华郡主抬起头,便看到了一袭竹青色锦衣的晏寂正走过来。

    “郡主今日脚踏贱地,真是叫人想不到。”晏寂讥讽道,撩起衣摆坐在了主位上。

    他一进门,荣华郡主整个人都紧绷了起来。

    这还是晏寂回京后,她第一次见到这个弟弟。不知道是不是错觉,荣华郡主只觉得,晏寂身上仿佛带着一种冰冷锐利的杀气,这叫她有一种扑面而来的压力,竟有些个透不过气来了。

    晏寂的眼睛并没有看这个名义上的姐姐。不管他是不是豫王府血脉,荣华郡主曾经给他的侮辱,都是真的。

    “你有什么事吗?”晏寂接过了侍女奉上的茶水,垂眸淡淡问道。

    他这种全然无视的态度,叫荣华郡主心气更难平了。

    换了别处,以她的脾气,早就掀桌子了。只是好歹她还算记得豫王的话,勉强将火气压住,沉默了一下才道:“父王近来身体违和,大弟二弟日日侍疾榻前,怎么不见你?”

    晏寂好笑,“原来郡主是来兴师问罪的?”

    豫王从前也是一员武将,上过战场受过伤,更在岭南平乱的时候中过毒。从前年富力强不觉得如何,这几年年纪渐大,暗疾便显露了出来。

    “你如今是圣人面前红人,我岂敢对你问罪?”荣华郡主冷笑,“只是我也劝你一句,纵然再如何得圣心,起码的孝道也得有。不然,被世人指着鼻子骂不孝,难道是什么好名声不成?”

    晏寂懒得理会她,“那就不劳郡主操心了。本王还有军务要处理,你若没有别的事,就请回吧。”

    手往外一伸,做了个请出去的手势。

    “你!”

    荣华郡主身份尊贵,被人奉承惯了的,哪里受过这种冷待?当下就要发火。

    她身后的心腹婆子咳嗽了一声。

    荣华郡主总算想起了自己的来意,抬起的身子又坐了回去,干巴巴地说道:“我来,自然还有别的事。”

    不等晏寂说话,她已经自顾自地开口了。

    “都说长姐如母,不管从前如何,你我总都是豫王府出来的人。就是旁人看,那也是一家子亲人。如今父王病着,你的事情,我不能不多操心。”

    晏寂抬起了眼帘,惊讶地看着荣华郡主。他实在是不明白,荣华郡主是怎么说出家人这两个字的——但凡她曾经顾及些亲情,他年幼的时候也不会受到那么多的苛待。

    他从来不是个宽厚的人。恰恰相反,他晏寂有恩必报,有仇,也不会忘掉。

    他永远不会忘记,他的生母病重的时候,他拼命跑出小院儿,求王妃为他母亲请个大夫的时候,荣华郡主是以怎样一种高高在上的姿态,将他拦在了正院外。

    就在他回想起往事的时候,荣华郡主已经继续往下说了。

    “算起来,你也就要及冠,又得封王,算得事业有成,也该想一想成家的事了。要不,这偌大的王府,没个王妃也不叫事,你说对不对?”

    “正好,我家郡马有个嫡亲的妹妹,今年不过十七岁,生得花容月貌,性情更是端凝沉静,且为人最是贤淑德惠,堪配郡王妃之位。”

    她口中郡马的妹妹,正是卫国公最小的妹妹,卫莹琇。

    卫莹琇的年纪,与侄子卫如玉相仿。因是上一任卫国公的老来女,从小就深受宠爱,也真正是金尊玉贵长大的。

    大晏朝的女孩儿们,一般都是十二三岁便开始相看人家,待及笄后便能够出阁了。

    但卫国公老夫人对卫莹琇宝贝得不行。从卫莹琇及笄后,提亲的人几乎踏平了卫国公的大门,但卫老夫人硬是没有看中一个。

    就是卫莹琇自己,心气儿也颇高——以她这样的出身,就是做个皇子妃都使得,她自然不会将眼光放在那些寻常勋贵子弟身上。

    直到晏寂出现。

    说来也是巧,那一日晏寂护送皇帝往西山行宫去,正被出门散心的卫莹琇看到。

    骑在马上,如出鞘利刃般的晏寂,一下子就吸引住了卫莹琇的目光。

    那种周身萦绕的,战场上拼杀出来的男人气概,不是京城里那些个软趴趴的纨绔子弟能够比的。

    再打听到这就是近来在皇帝跟前甚为得宠的翊郡王时,卫莹琇一颗芳心彻底沦陷,回了国公府后,竟对卫老夫人直言,非晏寂这样的英雄不嫁。

    卫老夫人疼爱女儿,原本还不大乐意,只是转念想了想,晏寂出身虽然差了点,但如今已经是郡王之尊,卫莹琇嫁给了他,就是现成的郡王妃。以晏寂的能为和皇帝对他的宠信,日后说不定还能升为亲王,卫莹琇若嫁了他,就是现成的王妃。

    再一个,晏寂生母嫡母都已经不在了,嫁了他,没有婆婆磋磨寻衅。小两口往郡王府里一住,日子过得畅快。

    这样琢磨了后,卫老夫人竟同女儿一般,认定了晏寂是个再好不过的金龟婿了。

    老夫人也不讲究什么女方矜持,叫了儿子儿媳到跟前,叫卫国公和荣华郡主想法子促成亲事。

    因为这个,荣华郡主都要为难死了。

    她是一千一万个不乐意,奈何拗不过婆婆丈夫小姑子,还是忍着心头血上了翊郡王府的门。

    她板着脸,罗列着这门亲事的种种好处。

    晏寂先还觉得好笑,听她越说越多,脸就黑了。

第六十四章 鬼迷了心窍

    要说这荣华郡主,也着实不大会说话。

    分明是她主动来到了翊王府,替她小姑子提亲事,却偏偏左一句出身右一句底蕴,言语之间满是对晏寂的轻蔑。

    且不说晏寂心中已经有了旁人,单就只荣华郡主的态度,就足以令晏寂对卫家人未见先恶了。

    “呵……”晏寂冷笑,打断了荣华郡主的话,“卫国公府门第高贵,卫家姑娘天人之姿,我晏寂何德何能敢高攀?”

    “你竟不愿?”荣华郡主眉毛立起,明艳的脸上闪过怒色。她很想问一问晏寂,是不是脑袋被驴踢了。

    如他们这般的宗室,最好的联姻对象,就是勋贵或是重臣。

    卫国公府不同于那些个暴发的泥腿子,其家族的绵延数百年,在前朝便是勋贵府邸。屹立两代王朝依然不倒,可见底蕴之深。

    卫莹琇有才有貌,凭借着国公府嫡女的出身,就是皇子妃都做得。饶是荣华郡主与这个眼高于顶的小姑子常有嫌隙,得知她竟然看中了晏寂的时候,也不禁在心里头暗暗可惜。

    她本想着,晏寂这样的出身,少年时期便离开了京城,纵然如今有圣人信任,得封郡王,但人脉稀薄,也是不争的事实。能够联姻卫国公府,只以好处利益论,对他而言也是最好的选择。

    谁知,他竟如此不知好歹,平白辜负了 她无奈走的这一遭。

    “卫国公府是什么样的人家,你不会不知。错过了这门亲事,莫非你还鞥能找到什么更好的不成?”

    荣华郡主冷笑,“别忘了,你也是宗室,公主郡主更好,可轮不到你!”

    砰地一声,晏寂的手掌重重地拍在了黄花梨木的桌子上,将桌子的一角拍得粉碎。

    猝不及防之下,荣华郡主被吓了一跳。尚未反应过来,脖颈处一紧,人已经被晏寂卡着脖子提了起来。

    “你……”

    晏寂眼眸幽深,眼底有怒火在跳动。他狠狠地看着在他手里几乎要无法呼吸的荣华郡主,看着她明媚的脸慢慢变得赤红紫胀,竟从心底里升起一股难以言喻的畅快来。

    “晏凤华,你自己要找死,尽管就去,别想着拉扯别人!”

    公主郡主,要么是他长辈,要么是他的堂姐妹。想娶公主郡主,岂不是说他要乱了伦常?

    知道荣华郡主从来都看不起自己,晏寂也没期望过她能如何。看在豫王给了自己一个安身立命所在的份儿上,晏寂本已经打算,若荣华郡主与他两不相干,便不再追究从前了。

    谁能想到,她竟胡言乱语到了他面前来?

    荣华郡主脖颈被卡,干张着嘴,却发不出半分声音。她嘴唇翕动,双目圆睁,两只手徒劳地挥舞着想要去抓晏寂,却是无用。

    欣赏着她外突的眼中无法置信的神色,晏寂眼眸愈发幽暗。有一个声音从心底里喊叫着,叫他再用力,只再用力一点,日后就再也不会见到这个叫他厌恶的女人了……

    “王爷,王爷!”就在晏寂眼眸愈发幽暗,手上力道也越来越大的时候,跟在荣华郡主过来的老嬷嬷扑到了他的脚下,跪在地上拼命磕头,“王爷快松手啊!您这么下去,郡主会没命的呀!”

    她是荣华郡主的乳母,一直跟在荣华郡主身边,忠心得很。

    她老泪纵横的,想要去掰开晏寂的手,却又碍于他的身份不敢动手,只得抱着晏寂的腿哭求。

    看着眼前这张纹路横生的脸,晏寂的记忆被唤醒。当年,就是这个女人,仗着是豫王妃陪嫁丫头,又是荣华郡主的乳母,没少替荣华郡主出些坏主意来磋磨他。

    “滚!”

    晏寂本可将人一脚踢开,不过见到数年过去,这人竟也头发花白,一身的老态了,难得放下了已经抬起来的腿——这种老胳膊老腿的,怕是禁不住他 一脚。

    他是不在意这么个奴才的死活,却也没有睚眦必报到将人踹死。

    那老婆子倒是真忠心,压根儿顾不得自己的安危,松开了抱住晏寂的手,拼命往自己的脸上左右开弓,边打边哭喊,“老奴知道郡主过去得罪了王爷,只是那会儿郡主也还小呀……这么多年过去了,王爷您就大人大量,不要计较了吧!您,您……老奴求您了,您心里头有气,只管打骂老奴,求您放开郡主吧……”

    荣华郡主这会儿舌头都伸出来了。

    她,就要死在晏寂这里了吗?

    视线渐渐模糊,荣华郡主眼角流下了两行热泪。

    突然之间,卡在脖颈上的力气消失了,新鲜的空气涌入胸腔。荣华郡主从来都不知道,原来,能够畅快地吸上一口气,竟是这样美好的事儿。

    喉间一痒,荣华郡主撕心裂肺地咳嗽了起来,腿也发软,整个人差点萎靡在地,幸亏有身边的老嬷嬷眼疾手快,将她撑住了。

    “你……”好不容易平息了下来,荣华郡主抬发红的眼睛,目光中充满了怨毒,“你竟敢对我动手……”

    因被掐得狠了,她的声音嘶哑,说出来的话虽充满了怨恨,却并没有什么威慑力。

    晏寂俯身,捏住了荣华郡主的下巴,直直盯着她的眼睛,一字一顿道,“你这没脑子的蠢货!自己作死就算了,难道还想要将整个卫国公府拖下水不成?我且告诉你,我的婚事,轮不到你来操心。再敢说这些个倒三不着两的疯话,别怪我替豫王府清理门户!”

    语毕,叫了人进来吩咐,“将她们两个扔出去。往后,谁敢放这些人进来,自己就滚出翊王府!”

    两个护卫躬身领命,倒也没有将荣华郡主真的扔出去,只是将那主仆两个赶了出去。

    荣华郡主羞愤难当。她长到这么大,从未吃过如此羞辱。

    只是当她站在翊王府大门外,愤怒转身看着郡王府那覆着绿色琉璃瓦的三间红漆大门,荣华郡主忽然想起了自己方才恼火之下,到底说了什么。

    那一瞬间,冷汗淋漓。

    她……鬼迷了心窍不成?

第六十五章 为什么不愿娶她?

    意识到自己说过了什么话,荣华郡主惊出了一身的冷汗,失魂落魄地被乳母扶上了马车。

    “郡主。”老嬷嬷姓秦,大半辈子都在照顾荣华郡主,狗仗人势是真的,可忠心也是真的。

    她心疼地抱住了荣华郡主,看着她脖颈上被掐出来的清淤,难受得无以复加,只咬牙恨道:“黑心的小畜生,养不熟的白眼狼!不是王妃娘娘心善,他焉能活到现下!如今竟敢对郡主动手了!”

    掏出帕子轻轻覆在伤处,秦嬷嬷絮絮叨叨地又说起了当年的豫王妃如何宽和,如何慈爱的话来。

    这些,骗骗外人也就罢了,荣华郡主从小到大不知道听了多少遍,再清楚不过。她早逝的母亲,性情实在说不上多好,暴躁易怒,且容易受人挑拨,眼睛里再揉不得沙子。她父王那几个妾室,生儿育女的,也没能混上个侧妃当当,究其原因,就是她母亲曾有言,想攀高枝儿爬豫王的床,随便;可要妄图侧妃之位,先就掂量掂量脖子够不够硬。

    说她对晏寂宽和慈爱,就是荣华郡主也觉得,这多少有点儿不要脸了。

    “别说了。”荣华郡主额头上还在不断地渗出冷汗。她握着心口,犹觉得心跳得厉害,手也忍不住发抖。

    “嬷嬷!”荣华郡主用力抓住秦嬷嬷的手,一字一句道,“今日的事,你要守好了嘴,一个字也不要对旁人说!”

    秦嬷嬷百般不解,“这,这是为何啊?”

    在她看来,晏寂如今位列王爵,愈发的眼中无人了,对荣华郡主这个嫡姐,更是没有半分的恭敬,这次更是直接与荣华郡主动起手来了,简直就是大逆不道!

    依她想,不如借着这个机会闹开了,也好叫京城里的人都看看,这位号称在边城立下战功的郡王爷,内里到底是个什么东西。叫他名声都臭了,那才是解气呢。

    荣华郡主虽然也算不得多聪明,但比起秦嬷嬷来,脑子也还是够用的。

    就她那句“公主郡主倒好,可惜轮不上你”,传出去就足够她受的了。她这个郡主的爵位,说出去震慑平头百姓也就罢了,同是公主郡主,又有谁会怕她?这样的话,就算她如何解释是无心的,别人也不会相信。

    “蠢货!”这会儿,荣华郡主后悔得恨不能把舌头咬下来,又怎么会愿意把今天的事闹开了呢?没好气地拢了拢桃红洒金的纱衣,遮住了脖子上的伤。

    不多时回到了卫国公府。荣华郡主又嘱咐了秦嬷嬷一遍,叫她不许多嘴,这才扶着外头的小丫头的手,下了马车。

    想了一想,荣华郡主没有去卫老夫人处,而是先回了自己住的怡华居换了件儿可以遮住脖子的衣裳。

    尚未来得及重新梳洗,就有侍女进来通传了,说是卫莹琇来了。

    “……请了姑娘进来吧。”

    对卫莹琇这般恨嫁的样子,荣华郡主很是看不上——大家闺秀,当娴雅安静。这婚姻大事,哪个不是父母之命呢?如卫莹琇这样的,口口声声非谁不嫁的,也就是自己婆婆溺爱的结果罢了。

    “大嫂!”卫莹琇已经提着裙摆快步走了进来。

    荣华郡主忙将衣襟整理了一下,对着镜子照了照,确认看不见脖子上的青肿了,这才款款起身相迎。

    打了个照面,卫莹琇就愣了。

    不为别的,大热天的,别人都是穿得越是轻薄透气越好,荣华郡主反倒是换了身儿大红缎子绣牡丹的宫装,脖子上还饶了条仟草色的披帛。

    “大嫂怎么了?”卫莹琇一心想要确定荣华郡主去提亲的结果,随口问了一句后,便殷切地看着荣华郡主,细白柔润的脸上露出抹羞涩来。

    “妹妹怎么这会儿过来?大日头的,晒着一点肉皮儿就粗黑了!”荣华郡主笑着岔开了话题,让了卫莹琇的坐下,又叫人上茶上果子点心。

    卫莹琇又不是来喝茶吃果子的,眼看着荣华郡主不提晏寂,也对提亲的事情不说,只顾着打岔,心中就有些个不好的预兆。

    她咬了咬嘴唇,手指绞了绞,也不顾什么女孩儿家的羞涩了,开门见山地问荣华郡主,“大嫂,你可是去了翊郡王府?你见到他了吗?我们两个的事……他,他怎么说?”

    一连串的发问,成功地叫荣华郡主的脸色难看起来。

    听听,听听!

    一口一个“他”!

    不知道的,还得以为卫莹琇和晏寂的关系得有多好呢。

    还他们俩的事……荣华郡主生平所见,莫不是女子端庄矜持,亲事上要等男方先开口求娶,才能不情愿地应下,以示女方的矜贵。

    可这卫莹琇……荣华郡主暗暗叹了口气,真是不知道哪辈子造了孽,遇到了这个刁钻的小姑子。

    心下急转,荣华郡主脸上露出为难的神色来,叹了口气。

    “好妹妹,这事儿,我尽力了。”

    “他……不愿意吗?”卫莹琇只觉得胸口发堵,难过得几乎没法再继续呼吸。狠狠一咬嘴唇,疼痛令卫莹琇从痛苦中清醒过来,“为什么?是我哪里不好吗?”

    “我的好姑娘,这话从何说起?”荣华郡主拉起了卫莹琇的手,“论出身容貌,论性情人品,你哪一样不是拔尖儿的?不管是谁,能娶到了你,那都是几辈子修来的福气了。只有旁人配不上你的,又哪里有你配不上的呢?”

    “那……”

    卫莹琇眼圈泛红,声音有些发抖,却是说不下去了。她捂着脸,只觉得没脸见人。

    从她及笄起,提亲的人几乎踏平了国公府的门槛。但她一向看不上那些个只知道吃喝享乐的纨绔子弟,直到她在大街上看到了那个骑在马上的挺拔身影。

    一袭黑衣的晏寂,周身都是掩饰不住的男儿气概。那种气概,是多年沙场淬炼而来的,是长在京城这种锦绣之地的勋贵子弟拍马也比不上的。

    就那么一眼,卫莹琇的心就萦绕在了晏寂身上。

    她鼓起了勇气与母亲说了心事,在得到了母亲的支持后,甚至已经开始幻想,他日十里红妆,夫妻二人琴瑟和鸣……

    可,晏寂为什么不愿意娶她?

第六十六章 凤印

    某些时候,卫莹琇的想法与荣华郡主十分的一致。她亦觉得,无论哪方面看,起码在京城里,她都是闺秀中拔尖儿的。不娶她,晏寂还要娶谁?

    荣华郡主又是叹了口气,缓缓摇头,“这里头的缘故,我也实在想不出。为你多分辨了几句……”

    她扯开了衣襟,露出一段脖颈,雪白的肌肤上有着一条令人触目惊心的淤青。

    “我多说了几句,他就恼了。”

    看着那狰狞的伤处,卫莹琇倒吸了口凉气,“这……”

    本来,被人拒婚之后,羞恼之外,她的心里是有些怨荣华郡主不尽力的。

    但看到荣华郡主脖子上的伤痕,卫莹琇惊讶了。

    那个看上去清俊非常,貌若谪仙一般的晏寂,竟对女人也这样的狠厉?

    一时之间,她不知道是该继续羞恼下去,还是为晏寂拒了婚而感到庆幸了。

    卫国公府里姑嫂二人头对者头说话的时候,晏寂正接到了宫里皇帝的宣召。

    他心情不大好,黑着脸进了宫。

    给他带路的小内侍战战兢兢,生怕这位传说中剥过人皮的煞星一刀把自己劈了。

    好在,很快就到了皇帝的寝宫,承运殿的东暖阁。

    斜靠着躺在龙床上的皇帝见到了眉眼间布满了不悦的晏寂到了跟前,立刻就坐得直了些,“我听说你今早没有上朝,去了哪里?”

    “出城去了,散散心。”晏寂淡淡道。

    换了旁人对皇帝这样的态度,早就被拖出去打板子了,偏偏,皇帝就吃晏寂这一套。甚至,皇帝也并不觉得晏寂这就是冲撞龙颜了。

    “朕看,你这散心并不成功呐。”

    皇帝身体已经好了大半,但终究有了些年纪,又大病一场,身子还是有些个虚了下来。不过说了几句话,就咳嗽了两次。

    他叫晏寂坐在跟前。

    晏寂行礼谢过,才一撩衣摆,坐在了龙床前的椅子上。

    见他恭敬疏离的态度,皇帝微不可闻地叹道,“朕说过,在朕跟前,不必这么多礼。”

    “礼不可废。”

    晏寂嘴角勾了勾,垂下了眼帘,“陛下宣召臣进宫,可有事?”

    “朕就是想看看你!”皇帝不满了,“莫非只能有事,才能叫你进宫?”

    “陛下这话,该说与各宫娘娘们。”

    大小老婆塞满了宫,说不定都有被皇帝忘到了九霄云外了,能得皇帝这么一句,那定是会感动得涕泪交零。

    皇帝被噎得哑口无言,吹胡子瞪眼,笑骂道,“真是胡说!”

    晏寂也忍不住勾了勾嘴角,似乎是想笑又忍住。

    他容貌生得极好,这样一闪而逝的笑容,就足以令天光失色。

    皇帝看着这样的晏寂,记忆中早已模糊了面孔忽然就清晰起来,那是一张颠倒众生的脸,明媚而生动。

    只是,终究是他错了。是他令那张脸渐渐变得憔悴起来,叫那眼睛里的光亮一点点沉寂下去。

    “寂儿……”

    皇帝开口,却不料听见了这个亲昵的称呼,晏寂忽然变了脸色,霍然起身!

    晏寂突然变脸,皇帝并不觉得意外。只是看到晏寂那瞬间冷漠下来的俊脸,还是觉得心头发堵。

    他为帝多年,早已经练就了一副铁石心肠。

    但人终究是人,尤其是皇帝这种身居极高之处,又上了些年纪的人。

    人人都说,皇帝与元后少年夫妻,元后乃是皇帝一生挚爱。甚至,在元后过世后,皇帝力排众议,将尚未到总角之年的嫡子封为了太子,就叫这种说法愈发地令人信服。

    只是皇帝自己清楚,每每午夜梦回,他会想起的,都是另外一个女子。

    奈何红颜薄命,斯人已逝。皇帝每每思及,都会觉得痛彻心扉。

    他没法弥补前半生所犯的错误,便愈发想将这份愧疚,弥补在她的孩子身上。

    “寂儿!”

    皇帝急急开口,却见晏寂头也不回地往外走去,一时情急,头一歪,竟是吐出了一口血来。

    “陛下!”在暖阁之中服侍的内侍总管急了,三步并作两步抢到了皇帝身边,声音都发抖了,“快,快去请御医!”

    “不必了!”皇帝摇头,目光殷殷,看着停在了门口的晏寂。

    晏寂听见了内侍总管的喊叫声,才驻足回首,没想到看到了皇帝吐血的一幕,他两道英挺的眉毛皱了起来。

    “不是说已无大碍了?”走回到龙床前,犹豫了一下,晏寂还是将小炕桌上的温茶端了起来,递到了皇帝跟前。

    皇帝并没有接,面色复杂,眼睛却是微微湿润了。

    雕花镂刻的白玉茶盏温润细腻,装着的茶汤清亮澄澈。

    晏寂垂眸,似是心中正在纠结。末了,终于还是掀开了碗盖,将茶盏送到了皇帝的嘴边。

    心满意足地用茶漱了口,皇帝长长地舒出了一口气,靠在了龙床上。

    “陛下若无他事,臣就告退了。”

    晏寂硬邦邦地说道,脸色很是不好。

    “寂儿,你终究是不忍心。”皇帝却愉快极了,“朕……”

    一句话尚未说完,外面有小内侍进来通报,说是珍贵妃来了,求见皇帝。

    晏寂本来已经稍稍有些软化的脸上又恢复了冰冷。

    皇帝无奈。

    好不容易,他与晏寂之间关系缓和,晏寂甚至愿意亲手喂他喝水,偏偏这个当口,珍贵妃来了。

    若来的是别人,皇帝大可将人呵斥回去,但珍贵妃不同。

    皇帝醒来后,得知趁着自己昏迷,薛皇后直接弄死了王贵人,十分不满。待回宫之后,便让薛皇后以病重为由,在凤华宫里安心休养了,一应宫务,都交给了珍贵妃。

    原本,皇帝还欲令薛皇后将凤印一同交于珍贵妃,被珍贵妃苦苦劝住了。

    “臣妾何德何能,敢掌凤印?陛下且听妾一言,皇后娘娘处置虽急,其情可谅。见到陛下病倒,莫说娘娘与陛下夫妻情深,便是臣妾,见到王贵人竟有借机邀宠之意,也恨不能一时就狠狠惩治了她呢。陛下,且看娘娘待您这真心的份儿上吧。”

    这一番话,很是符合珍贵妃的人设身份,很在皇帝跟前刷了一波好感。

    凤印,也就顺理成章地留在了薛皇后处。

第六十七章 她叫唐燕凝

    皇帝身边从不缺少美人,燕瘦环肥,宫里各色美人不知道有多少。但珍贵妃这个温柔沉静,从不争宠,却又时时刻刻如同解语花一般的女人,在皇帝心中也还是不同的。

    见晏寂起身就要走,皇帝无奈地说道:“今日叫你来,是要告诉你,京军大营那边你多上心。广平侯府两代人掌京营,在京军中的人脉盘根错节。你乍然接手,必有人要寻衅,这些,你心中先要有个准备。”

    “知道了。”晏寂淡淡答道,起身告退。出了西暖阁,就看见了珍贵妃正带了两个宫中侍女立在门前。

    对皇帝的宫妃,晏寂一个也不熟悉。若不是方才内侍通传的时候,说是珍贵妃到了,他连站在门口的这位是谁,都不清楚。

    当然,他一个外男,和宫妃也不该有太多的接触。

    因此,晏寂只是看了一眼珍贵妃,轻轻颔首,便欲离开。

    “郡王。”珍贵妃却开了口。

    晏寂停下了脚步,不明所以地看向珍贵妃。

    他不大明白,这个无论是在宫中,还是皇帝心中都占有一席之地,甚至成了隐隐超越了中宫存在的女人,为什么要叫住自己。

    珍贵妃容貌自然也是不错的。可是,平心而论,只是中上之姿,远远没有到倾国倾城的地步。但她身上,有着寻常女子没有的清雅书香和温柔恬静的气质。

    虽然韶华不再,但岁月的沉淀,却让这种气质愈发的出众,比之十几岁少女的鲜妍妩媚,珍贵妃是另外的一种风情气度。

    “郡王且慢行。”珍贵妃含笑上前两步,“不知圣人……”

    她往西暖阁里看了一眼,似是想打听皇帝的情况。

    晏寂垂了眼眸,“听闻娘娘到来,陛下心情正好。”

    没有料到晏寂会这样说,珍贵妃一怔,随即笑了起来,“郡王说笑了。”

    正欲说什么,内侍总管从里面走了出来,“陛下请娘娘进去。”

    珍贵妃只要掩下了话,对着晏寂点了点头,转身莲步轻移,先进了西暖阁。

    看了看西暖阁的窗纱,晏寂转身出了宫。

    暖阁内,有三四只香炉燃着龙涎香,袅袅香气缓缓升起,皇帝斜靠在长长的引枕上,有些失神。

    珍贵妃一进了西暖阁,便看了这般情形。

    “陛下。”

    带着温柔的笑容,珍贵妃上前柔柔行礼。

    “爱妃来了。”皇帝回过神来,笑道,“早说过了,不必多礼。你我夫妻多年,客套起来有什么趣味?”

    珍贵妃掩唇而笑,“陛下又说笑了。妾何德何能,敢和陛下称夫妻?皇后娘娘,才是您的妻啊。”

    她眉目宛然,说话之间眼波流转,竟有几分小女孩儿的灵动。

    皇帝素喜她知情识趣,又不恃宠而骄,伸出手去,叫她坐到了自己的身边。

    “你身子素来也不大好,这样的热天,怎么还走了来?”捻着珍贵妃柔弱无骨的细滑的手背,皇帝笑问。

    珍贵妃叹了口气,“还不是安泰那丫头?说她献给自己父皇的灵芝,是好友所赠。她父皇喝了灵芝调处来的汤药,好转了,追着我问,到底她父皇什么时候能给她那位好友点赏赐呢。”

    皇帝大笑,“安泰怎么自己不来?”

    珍贵妃就凑到了皇帝耳边,小小声地说了一句什么。皇帝“呦”了一声,“真的?”

    “谁还骗陛下不成?”

    “安泰也长大了。”皇帝感慨,“朕每每想起她,脑海中总是想到她才学走路时候的模样。没想到,这一转眼,女儿就这么大了。朕也老了。”

    珍贵妃轻笑,“陛下不老。”

    “不老?”

    “不老。”珍贵妃看着皇帝,眼中爱意无限,白皙的手指轻轻抚过皇帝的鬓角,“臣妾心里,陛下永远是那个骑在马上英姿飒爽的年轻人。”

    皇帝哈哈一笑,“爱妃果然是妙人儿。”

    笑过之后,才又伤感起来。

    “安泰大了,也是该为她选个驸马了。”

    皇帝五个女儿,除了前两位公主已经大婚外,后面三个公主年纪相仿,都还未择好驸马。

    三位公主待字闺中,京城里有适龄子弟的人家也都在张望。大晏朝公主都有自己的公主府,一旦大婚出宫,便会入住公主府。

    驸马当然要与公主住在一处,这尚了公主,几乎等于入赘了。且大晏朝中,驸马不入朝堂,只有个驸马都尉的虚衔儿。

    也就是说,若为人庸碌还好,但凡有些才能的,尚主之后前途也相当于断了在仕途上的前程。

    可是皇帝择婿,又怎么会选庸碌之人呢?

    当然,也有例外——公主若是深得皇宠,那就另当别论了。

    更何况,驸马虽然只有虚衔儿,但驸马的孩子却是从出生起就有爵位的。

    真是……左右为难呐。

    作为皇帝最疼爱的女儿,安泰公主的婚事,早就被人盯上了。

    这里头最热心的,莫过于薛皇后。

    薛皇后一门心思想让侄子薛凛尚主。

    要说薛凛,皇帝是满意的。

    薛凛是承恩公府最有出息的子弟,算得上文武双全,人又生得英挺俊朗。且素日里看,薛凛似乎也对安泰公主有些倾心。

    唯一叫皇帝犹豫的,就是薛皇后了。

    这个时候,薛皇后如此热心安泰公主的亲事,目的为何,皇帝一清二楚。

    正因为如此,他才犹豫,也对薛皇后多了几分不满——连侄子的亲事都要带着算计,这样的女人谁会喜欢呢?

    不过,皇帝左右看去,还是觉得一众少年子弟之中,薛凛最是出色。

    最疼爱的女儿,自然该配最出色的驸马。

    听到皇帝再一次提起安泰的婚事,珍贵妃细细的眉尖,微不可见地皱了一下。

    这一下转瞬即逝,珍贵妃眼角眉梢便挂上了轻愁,“安泰这性子,有陛下庇护,在宫中自然是千好万好。臣妾,只担心她这样风风火火大大喇喇的,大婚了,哪个驸马受得了呢?”

    叹了口气,岔开了话题,“倒是陛下,您什么时候赏赐那位赠她灵芝的姑娘?臣妾得不了准信儿,回去安泰定是要闹的。”

    皇帝也来了些兴致,“我记得爱妃说过,那位姑娘是……是唐国公府的人?”

    “是呢,我听安泰叫她阿凝,唐燕凝。”

第六十八章 母女

    “唐燕凝……”皇帝重复了一下这个名字,忽然想起了什么,“这是唐国公府的姑娘?”

    “是,我听安泰说,这位姑娘,是唐国公唯一的嫡出千金。”珍贵妃点头,“也是林老王爷的后人。”

    提到了林老王爷,皇帝不禁感叹,“不觉间,老王爷都走了快二十年了。”

    林老王爷历经两朝,功勋盖世,哪怕已经仙逝多年,皇帝提起他来,依旧唏嘘不已。

    “陛下何必伤感?”珍贵妃为皇帝奉上了茶,善解人意道,“唐姑娘既然是林王爷的血脉,又有献药之功,不如您厚赏了她,也可安慰老王爷在天之灵。”

    “爱妃之言,正合朕意。”

    皇帝欣慰地拍了拍珍贵妃的手,低头看了看茶水,又笑了出来。

    这一笑颇有些莫名其妙,饶是珍贵妃玲珑心思,一时也并没有猜到缘故。

    “转眼间,孩子们都大了啊!”

    皇帝继续感慨。

    这回,珍贵妃有些明了。皇帝口中的孩子,指的不仅仅是几位皇子公主。

    只是,有些事情虽然知道,却不可以宣之于口。

    珍贵妃只能装作糊涂,顺着皇帝的话继续往下说,“是啊,只是这老话儿常说,养儿一百岁,长忧九十九。孩子再大,做父母的也总是放心不下。”

    她很是无奈,好不容易将话题从孩子大了该成家的方向扭转了,没想到几句话没说完,又被皇帝给拉了回来。

    好在,皇帝也没有打算在这上头说太多。

    珍贵妃见皇帝脸上有些个疲态,很是识趣地起身告退,回了自己的麟趾宫。

    麟趾宫里,安泰公主正在焦急地等待着。见到了珍贵妃回来,提着裙子就迎了出去,“母妃,怎么样了?”

    从回了宫,她就被珍贵妃严令不许出宫。不为别的,皇帝龙体欠安,虽说如今清醒了过来,但终究还未大好。

    这种时候,安分待在宫里就是最大的孝心了。若是一味地往宫外跑,总叫人看着不像话。

    安泰公主出不了宫,觉得甚是郁闷。

    她很想去林府的别院去寻唐燕凝,毕竟,这位新结识的朋友,两株极品的灵芝就送了自己,这叫她很是感激。

    虽然太子说,那是因为唐燕凝早就猜到了自己的身份,可安泰公主并不介意。

    她不傻,相反,宫里长大的人,还能在数位公主之中,独得父亲喜爱,安泰公主相当的聪明。在她看来,唐燕凝事先猜到了自己的身份又怎么样呢?

    她就喜欢和聪明人结交,总好过承恩公府那几个蠢货吧?

    而且,她这些天因为皇帝寻药有功,已经得了不少的赏赐。

    安泰公主有些个不安——灵芝本是唐燕凝的东西,就算是赏赐,也该是给唐燕凝才是。

    故而珍贵妃去看望皇帝,安泰公主便求着自己的母妃,在皇帝心情好的时候,为唐燕凝求个赏赐。

    珍贵妃就这么一个女儿,自然是应了下来。只是没有想到,她去看望皇帝,这一圈儿用的时候可不短,要放在往日,安泰可没有这个耐心。

    “看来你是真的喜欢唐家姑娘。”

    珍贵妃瞅着安泰今日好不容易穿了身儿宫装,桃红色抹胸曳地长裙,外面罩着月白色锦纱披帛,腰间紧紧束了闪金如意带。

    安泰的个头儿要比同龄人高一些,这样的打扮,令她看上去愈发高挑,肌肤莹润。

    俊眉修眼,神采飞扬。哪怕是那头如云的鬓发中插戴着的鸡血红宝流苏钗,也不能夺走碧玉年华少女的半分风姿。

    看着这样出色的女儿,想到皇帝话中隐隐透出来的意思,珍贵妃嘴角笑容有些勉强。又不想叫女儿担心,只拍着安泰的手,嗔道,“大日头底下走这一遭,你这丫头就只想着唐家姑娘?”

    “母妃,我是真的急呀!”连忙殷勤地扶着珍贵妃往麟趾宫的内殿里走,安泰公主辩解道,“唐姑娘是真的好呀,人生得美丽极了,性子又纯善大方。”

    “纯善?”珍贵妃重复了一下这个词,语气上很有些深意。

    “安泰,放眼京城,我不认为哪个大家闺秀,会当得起纯善一词。”

    回到了内殿里,珍贵妃歪在了榻上。有侍女立刻送上了热茶,珍贵妃看了看那杯茶水,眼底闪过复杂,抬了抬手,叫人将水端了下去。

    让安泰公主坐在身边,珍贵妃语重心长地教导女儿,“你若说哪位闺秀美丽大方,热情爽利,母妃都不会怀疑。纯善么……”

    “我叫人打听过了。唐国公府的老夫人甚是偏心他们府中一个表姑娘,唐国公孝顺,亦是如此。唐家的燕凝姑娘虽然是嫡出,一直以来却并不受重视,因而很是有些偏执。外面的人都传说,唐姑娘性情乖戾,行事嚣张,这并不都是谣言。只是不知为什么,前些日子唐姑娘变了个人似的,不但人随和了,还一力主张带着她病重多年的母亲出了国公府。”

    珍贵妃能够屹立宫中多年,凭借着可不仅仅是温柔解语花的人设。

    她目光敏锐,看人极准,在安泰公主最初与唐燕凝结交的时候,她就已经将唐燕凝的底细查得清清楚楚了。

    “安泰,我并不反对你与人结交。不论什么样的人,多见识些对你总是好的。”珍贵妃眸光扫过自己涂着璀璨金粉的指甲,平淡地说,“只是你要知道,你的身份,注定了世人都要来争着讨好你,你需要睁开眼睛仔细看着,看她们的手段百出,心思用尽。”

    这一番话,说得苦口婆心。可是,安泰公主听后,非但没有受教,反而俏脸胀得通红,跺了跺脚,“母妃!”

    她有些难过。她真心要去结交的朋友,在她不知道的时候,已经被她的母妃查了个清楚。

    她咬了咬嘴唇,“阿凝不是那种人!我头一次见到她,就是在锦绣坊里。那会儿我的身份,她可没有路子知道的。见我被人羞辱了,立刻站出来帮我。这不是纯善又是什么呢?”

    说到这里,她不满地偷瞟了一眼珍贵妃,小声嘟哝,“倒是您,动不动就动用手里的护卫,叫人去查阿凝,也不甚的光明磊落啊。”

    “你说什么?”

    安泰公主声音不大,珍贵妃似是没有听清楚,追问了一句。

    可是她的脸色,却瞬间沉了下来。

第六十九章 华泰公主

    珍贵妃脸上怒容一闪而逝,随后便恢复了往日的从容沉静。

    “好了,我还不知道你?”珍贵妃安抚了一下女儿,“看不顺眼的人,百般讨好你也没用。合了你眼缘的就护短,容不得人说半句不好。”

    安泰公主嘟哝,“阿凝本来就很好啊。”

    “好,我的安泰眼光再错不了的。”珍贵妃拍了拍安泰公主的手,“母妃逗你呢。这朋友,自是该倾心相交。若是因人一两句话便生了疑心,朋友不做也罢。安泰,你的身份就注定了,围在你身边的人不会少。母妃却是希望,你能交到热忱知心的。”

    安泰公主眼睛亮了起来,抱住珍贵妃的胳膊,“我就知道母妃是这世上最善解人意的女子了。母妃,不如您叫阿凝进宫来吧?”

    珍贵妃失笑,“我就说你是个不走心的。唐姑娘一个花朵儿似的女孩儿,不年不节又无宫宴,怎么进宫?没的叫人嚼舌头。”

    年轻娇艳的臣女入宫,难免会让人心生龌龊的念头。

    反应过来的安泰公主抱怨,“天底下怎么会有这样阴暗的人呢!”

    “傻丫头,这才是常情。”

    普天之下,有几个不爱以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的呢?

    “那……”安泰公主心里突然生出一个念头来,“母妃,叫阿凝进宫来做我的伴读可好?”

    珍贵妃惊讶地看着安泰公主,“我的五殿下,你若是忘了当年说过什么,我帮你想想?”

    公主在开蒙之前,便会先行选定年纪稍稍大上两三岁的伴读。一般而言,每位公主会有两个伴读。而这些伴读,都会从勋贵人家或是重要臣子家中挑选。

    作为宫里最受宠的公主,盯着安泰伴读位置的自然不少,就连薛皇后,也将自己的一个侄女安排到了她的身边。

    那位薛家的姑娘有个做皇后的姑姑,很是有些个眼高于顶。尤其安泰是珍贵妃之女,以珍贵妃在后宫中的地位,整个承恩公府的人,都将她看做了薛皇后的最大威胁。薛姑娘偏偏要给安泰做伴读,哪怕是薛皇后亲自指派的,薛姑娘也很是不愿意,言语之间对安泰便不是很尊重。

    别看那会儿安泰年纪小,性子却不软。一个恼火,直接将两个伴读都撵了,并在皇帝跟前夸下了海口,她不需要什么伴读。

    这会儿竟然又异想天开地想让唐燕凝进宫来做伴读,且不说会不会得罪了薛皇后去,就是论年纪,谁见过快要指婚的公主,还需要伴读的呢?

    珍贵妃很想撬开女儿的脑袋看一看,那里头装着的究竟是些什么。

    安泰公主脸红了,“那么久的事情了,谁还一直记得呢?母妃,娘,这也不行那也不行,那我出宫去看阿凝行不行?”

    实在是被她纠缠得心累,珍贵妃终于点了点头,“我想着,你父皇肯定会对唐姑娘有所表示,若是赏赐什么,你便亲自送了过去吧。”

    安泰公主这才高兴起来,抱住珍贵妃在她脸上香了一口,然后才欢欢喜喜地走了。

    看着她欢跃的背影,珍贵妃的眼里有那么一瞬间的幽暗。

    却说安泰公主终于得到了可以出宫的允许,心满意足之下,连脚步都轻快了许多。她向来不喜欢别人前呼后拥着,见御花园中繁花似锦,一时兴起,便信步在园子里逛了逛。

    行至太液池不远处,安泰听见了假山另一侧有人正在说话,声音还挺熟悉,是她的三姐姐,华泰公主。

    “表哥真的,就不懂我的心吗?”

    安泰公主皱了皱眉。表哥?

    华泰公主生母是柳贵人。

    柳贵人出身江南,是皇帝南巡的时候,两江总督晋上的。论容貌,柳贵人自然也是很美的,最主要是她的身上气质柔柔弱弱的,叫男人一见便会生出保护欲来。

    不过,容貌虽美,柳贵人却老实得可以说有些木讷了。因此,并不大得宠,甚至在生下了帝姬之后,也还依旧是贵人的位份。

    柳贵人无父无母,能被华泰公主叫一声表哥的人,会是谁?

    十五六岁的女孩儿,正是好奇心盛的时候,安泰公主也不例外。

    偷偷地从假山后探出头去,便看到了太液池边,一株极大的石榴树下,正有个粉衣少女微微昂着头,热切地看着默然站在她跟前的年轻男子。

    这男子长身玉立,身着银白轻甲,腰悬长刀,一身掩饰不住的硬朗男儿气息。

    只是,他的眉眼之间,写满了不耐烦。

    是薛凛。

    皇帝不喜欢薛皇后,却相当喜欢薛凛这个知进退求上进的晚辈。如今薛凛在御林军中做佥事,这个月正轮到御林军宫中值卫。

    三姐姐居然喜欢薛凛?

    安泰公主仿佛听见了很是了不得的诗。

    从年前开始,皇帝便为宫里三位适龄公主择婿,薛凛也是人选之一。

    与安泰公主大大喇喇直言自己不想嫁人出宫相比,三公主华泰,四公主宁泰,便都安静羞涩了不少。

    倒是没有想到,华泰公主自己看中了薛凛。

    “请殿下自重。”

    隔了良久,薛凛才说出了这么冷冷淡淡的五个字。

    华泰公主眼圈顿时就红了。

    石榴树上,绿叶茵茵,其间花开正好,满树猩红,灿若云霞。偶尔有花瓣落下,如梦似幻。

    在这样的美景之下,温柔秀美的少女明若秋水的眼中含了热泪,寻常男子,便一定会不忍她继续伤心。

    很显然,薛凛不是寻常的男子。他的面容冷峻,丝毫不为所动。

    在华泰公主试图上前一步的时候,薛凛立刻往后退了三步,冷声道:“殿下自重!”

    华泰公主的眼泪再也忍不住,潸然落下。她的手垂了下去,手上捏着的一只绣得精美的荷包无力地落在了地上。

    “我……我知道将军心中有旁人。”面色苍白起来的华泰公主哽咽着,涩声道,“我亦知道,皇后娘娘更想让将军尚主安泰妹妹……我身份不比安泰妹妹尊贵。承恩公府那样的门第,表哥你这样的人物儿,原也是该配最好的女子。我只是……不甘心。只是,我不为自己试这一次,终归不能死心。”

    说到这里,华泰公主抬起头来,静静地注视着薛凛,目光凄美。

    薛凛垂下了眼,避开了华泰公主的视线。

    咬了咬发白的嘴唇,华泰公主福了福身,“君既无心,我总算能够死心了。表哥,愿你与安泰妹妹百年好合。”

    假山后的安泰公主:“……”

    这华泰是个什么意思?跟自己有个什么关系!

第七十章 没打算尚主

    安泰公主心里犹如万马奔腾,又气又恼。她不是个能忍耐的性子,当下就想跳出去与华泰公主说个清楚——你自己喜欢薛凛就去喜欢好了,干嘛把自己拖下水?

    不管薛皇后有什么打算,但自己的婚事,是要父皇说了算的。这一点,安泰公主十分清楚,故而薛皇后一再在她面前提起薛凛,夸赞薛凛种种的时候,安泰并不着急。

    她也得承认,京城里年轻一辈儿的子弟之中,薛凛是最出色的之一。

    只是人再好,她就是不喜欢。

    本来,在薛皇后有意无意的推动之下,宫里宫外的很多人都认定了,薛凛会尚主,尚的还是最受宠的五公主。

    这就很叫安泰公主不悦了,没想到背地里连华泰公主也这样说!

    走出两步,忽然听见薛凛冷淡的声音响了起来。

    “殿下自重。”

    依旧是这冷冰冰的四个字,安泰公主竟然奇迹般地听出了与前两次的不同。

    前面两次,是华泰公主公然在御花园里拦住了他表白心事。薛凛为人精明,不会看不出华泰这样做的用意——御花园中,人来人往,妙龄公主与年轻的侍卫统领站在一处,总会令人想入非非。一旦被传出去,哪怕是为了华泰公主的闺誉,皇帝也会下旨赐婚二人。

    正因为看透了这一点,薛凛态度才如此的冷漠,甚至带着些鄙夷。

    两次的殿下自重,于其说是拒绝华泰公主,倒不如说是在明晃晃地讥讽于她。

    这第三次……安泰公主竟听出了与她相同的恼火。看来,作为薛家最出色的子弟,薛凛自己也不大乐意尚主吧?

    想想倒也能够理解。薛凛心高气傲,自视甚高,怎么可能甘心做一个不能入仕途,只空得一个都尉名头的驸马呢?

    就算是为了家族前程,薛凛心中,也难免不窝火。这第三次的殿下自重,不但声音提高了,一双微深的鹰目之中,更是丝毫不加掩饰的嘲讽。

    “华泰殿下心思机巧,若将这份心用在陛下身上,必不至于圣宠稀薄至此。”

    安泰公主迈出去的脚又缩了回去,在心里暗暗地为薛凛比了个大拇指。

    看不出来,平常端着一副君子模样,毒舌起来也还真叫人受不住。

    至少,华泰公主就受不住了。

    呆愣了片刻,明白了薛凛的话中之意,一张桃花脸胀得通红发紫,忍了几忍,终于没有忍住,掩面痛哭着跑了。

    自始至终,薛凛都站在太液池边,一动未动。

    片刻后,他的头转向了假山,似是已经猜到了有人躲在假山背面。

    “看够了戏,殿下是不是可以出来了?”

    安泰暗暗责怪自己不小心,竟被人发现了踪迹。既然薛凛都点了出来,她也不好继续藏着了,负手转出了假山,眉尖轻挑,“我只是顺脚走到了这里,并不是故意偷听。”

    见她难得穿了正经宫装,下巴抬起,嘴角微扬,俏丽之中有着寻常闺阁少女少见的英气,薛凛垂下了眼帘,恭敬行礼,“见过殿下。”

    不等安泰说话,便又自行站直。

    安泰也不在意这个,望着薛凛依旧一副生人勿近的模样,她正色道:“三姐姐被外面流言影响,方才有些个胡言乱语了,薛将军你不要放在心上。”

    停顿了一下,又继续说道,“不管别人怎么样,我现下并没有开府的打算。”

    公主不同于皇子,唯有赐婚后才有资格出宫开府。安泰这样说,也就是不想大婚的意思了。

    薛凛眼皮儿动了动,冷声道:“臣也没有尚主的打算。”

    安泰噗嗤一笑,“我家三姐姐容貌美丽,性格温柔,又是帝姬之尊,薛将军就真的不动心吗?”

    话一出口,她就后悔了。她跟薛凛没什么交情,实在不该开这样的玩笑。

    于是,连忙又敛容郑重道歉,“实在是对不住,我一时嘴快。这样的话,不该来打趣将军。”

    说完,便拱了拱手。

    薛凛原本脸色有些不好,见她以公主之尊,竟会如此致歉,脸上一闪而过的怒色便也消散了。他亦是对着安泰公主抱拳,“殿下言重了。凛虽不才,也愿一展平生抱负。”

    闻言,安泰公主展颜一笑,真心道:“那祝将军得偿心愿,不负所学。”

    薛皇后想丢出薛凛来为自己的儿子拉拢人脉,但薛凛自己不愿意。他想入仕途,为自己搏前程,那就定然会自己想法子应对薛皇后。

    他这样的有志向,安泰倒也对他有了几分另眼相看。见薛凛看过来,便隔空对着他比了个好的手势,“我先走了,方才的事还望将军不要讲出去。”

    虽然华泰公主说话叫安泰不喜,换了平时,安泰公主才不管她去死去活有没有体面呢。但这会儿不行,皇帝病体未愈,安泰实在不忍心叫病床上的父皇还要为这些不入流的小事操心气恼了。

    薛凛点了点头,抱拳示意,走了。

    因他明确表示了不会尚主,被人强行拉郎的安泰公主很是高兴。

    这种高兴,一直到了第二天,便升级了。

    因为皇帝终于在珍贵妃的提醒下,想起了 献药有功的唐燕凝。又因提到唐燕凝的外祖父,过世已久的林老王爷,实在是很有些感慨。因而,次日一早,便颁下了赏赐。

    安泰公主得知后,立刻跑到了皇帝跟前,求着皇帝将赐赏唐燕凝的差使交给自己。

    皇帝也允了。

    于是安泰公主欢欢喜喜地带着丰厚的赏赐,在一众御前侍卫的护送下,来到了林府别院。

    唐燕凝万万没有想到,继上次太子晏泽和安泰公主后,又有皇帝钦赏。

    这次,肯定是不能如上次一般,随随便便就接了赏赐的。

    因是皇帝所赏,又有帝王口谕,唐燕凝只得请了林氏出来,又让管家开了中门,安排了香桌香案,与林氏一起带着王府里的人跪着接了。

    皇帝赐下的无非就是彩绸彩缎,两匣子宝石珍珠,又有口谕夸了唐燕凝几句。

    唐燕凝自己不觉得如何,林氏却激动得面色发红,呼吸都急促了起来。若不是有唐燕容搀扶着,几乎就要倒了下去。

第七十一章 渗透

    林氏实在是太高兴了。

    她看女儿千好万好,奈何唐国公府里一干人等,从苏老夫人到唐国公,再到那一群跟红顶白的下人,无一不是将个寄居的江沁玥捧得高高的,正经的国公府千金,反倒是变成了众人嘴里性子不好诗书不通的野丫头了。

    尤其是拜唐三太太那张碎嘴的功力,就是久居深宅养病的林氏,也知道京城里很有些对唐燕凝不利的传言。

    奈何她身子不佳,就是想为女儿正名,也是心有余而力不足。再加上卫如玉退婚一事,林氏嘴上不说,每每想起来,却是整夜整夜地睡不着觉。

    这下好了,皇帝亲自颁下了赏赐,还赞了女儿敏慧通达,她倒要看看,还有谁敢嚼舌头,说她女儿万般的不好了。

    不好,圣人能够下旨赏赐夸奖?

    不好,公主殿下能够亲自上门?

    林氏只觉得眼泪都要落下来了。她虚软地靠着唐燕容,哑声道:“臣妇携女叩谢天恩。”

    拉着唐燕凝又朝着皇宫的方向拜了下去。

    安泰公主一抬手,扶住了林氏,“夫人请起。父皇知道是阿凝妹妹献药,又知道阿凝是林老王爷血脉,十分地感慨,亲口赞林氏一脉,忠勇诚孝。”

    林老王爷就只留下了林氏这么一个女儿,林氏的儿女,自然也是这林家的血脉。

    听到帝王还曾提起了自己的父亲,林氏眼中含泪,却不知再说些什么。

    “阿凝,怎么样,我没诓你吧?”安泰公主跳到了唐燕凝面前,笑嘻嘻地挑眉,“我就说么,父皇肯定会谢你的。”

    压低了声音凑到唐燕凝耳边邀功,“就是父皇忘了,也还有我提醒呢。”

    “那我可要谢谢殿下啦。”唐燕凝真心实意地说道,心里美滋滋的。瞧瞧,她还没在皇帝跟前露过脸,就有人帮着她刷好感了。

    安泰公主颇为遗憾地说:“可惜我还要赶回宫里去,不能跟你多待了。等过些天父皇身体大安了,我再来寻你玩耍。”

    说完,带了内侍和护卫回宫里去了。

    她一走,林氏的状态明显好了许多,就连唐燕容,温柔的脸上也没有了方才的战战兢兢。

    “娘,你不用笑成这样吧?”看着林氏脸上都控制不住的嘴角上扬,唐燕凝摇头叹息,“笑多了容易老。”

    林氏心下欢喜,也不在意唐燕凝这话,只说道,“老了我也乐意。可天下的闺秀,哪个能得圣人一句夸奖?我原以为上次有皇后娘娘和贵妃娘娘的赏赐,已经是大幸运了。没想到,还有今日。”

    这会儿别院里的下人们都过来给林氏和唐燕凝道喜。林氏越发高兴,便吩咐林管家,“今日加菜,别院里每人都多发一个月的月钱,”

    林管家也高兴,干脆地答应了一声,自去账房里安排。林家家底儿丰厚,皇帝赏赐的那些东西还在其次,难得是这份儿体面。

    唐燕凝看着大家伙儿仿佛都被皇帝夸奖了一般,喜气洋洋的,摇了摇头,只对着唐燕容无奈地一耸肩,也不说什么败兴的话了。

    这一天别院里格外热闹,次日一早,唐国公就来了。

    当立夏跑到了唐燕凝的小院儿里告知的时候,唐燕凝看了看时辰,惊讶道:“他这是一夜没睡,守在了城门边么?”

    要不然,怎么能这么早就赶到别院里呢?

    “他不是领了一份差使么?动不动就旷工的,也不怕哪天被皇帝炒了鱿鱼。”

    唐燕凝嘟哝着,对着镜子看了看谷雨替自己挽起的头发,捡了支漂亮的攒珠钗插进了鬓发之中。

    谷雨和立夏时常听见她说些听不懂的话,也都不当做一回事了。立夏催促道:“好姑娘,你快一些吧,我看国公爷今儿有些不大对劲呢。”

    从进门开始,脸上一会儿喜一会儿恼的。立夏很是大逆不道地想,不会是国公爷出门时候太早,被山里的脏东西冲撞了吧?

    唐燕凝起身,新烟霞紫色锦纱长裙上绣着的缠枝花纹如梦似幻。

    一路走到了林氏的院子门口,正好碰上了同样过来的唐燕容。

    唐燕容今日亦是新做的衣裙,浅浅淡淡的黄色与她恬淡的气质很是登对。

    “姐姐今儿真是漂亮。”唐燕凝赞道。

    唐燕容对妹妹这种随时随地都能甜言蜜语的本事很是羡慕。

    “你这嘴甜如蜜的,偏生说得自然,叫人心中受用。”姐妹俩挽起手往院子里走,唐燕容低笑,“有这个心,去哄一哄父亲岂不是两下里都高兴?”

    唐国公为人很是有些自负,唐燕容虽然与他接触不多,却也清楚这是个刚愎自用,最喜听好话的人。

    “哪里来的两下高兴?”唐燕凝撇了撇嘴,小声抱怨道,“大姐姐你又不是不知道,阖府里的人论谁能哄得父亲欢喜,那非江沁玥莫属啊。她啊,才像是父亲的女儿呢,咱们都是捡来的。”

    有些话,她现在还不能说出来。就是说出来,也没人相信。不过,言语之间透露一些倒也不错。唐燕容心思极细腻,以她的聪敏,不会看不出唐国公对江沁玥出人意料的好。说不定,因此就会起了疑心呢?

    当然,此时的唐燕容肯定是没有像这么多的——主要是这位姑娘心细,却也因出身和成长的环境所限,有些个单纯,想不到那么多的龌龊而已。

    “太促狭啦。”捏了捏唐燕凝的手,姐妹两个手拉手进了屋子。

    唐国公正大马金刀地坐在厅里喝茶,听见脚步声抬起头来,就看到了携手而来的姐妹花。

    大女儿婉约二女儿明艳,唐国公心中暗暗点了点头。

    唐燕凝目光一扫,见林氏并不在厅中,想来又借口身体不佳,没有出来。

    很是敷衍地行了礼问了好,唐燕凝和唐燕容坐在了下首的椅子上。

    “我听说,昨日有天使来到了别院,对你有所赏赐。”本来,端午大宴不能举行了,家里四个花朵儿般的姑娘,却没了展示的机会,唐国公心中的失落不是一点半点。

    三太太带着江沁玥和唐燕华回了城里,见天儿地在苏老太太那里长吁短叹,这就叫唐国公很是有些个烦躁了。

    结果,转头那边皇帝对唐燕凝有了赏赐,理由还是唐燕凝献药有功。

    唐国公在衙门里被人接连贺喜才知道了这件事,几乎被雷劈了似的呆愣了。

    唐燕凝竟然给皇帝献了药?

    这事儿他这个做爹的竟然不知道!

第七十二章 回府

    得知了女儿得到皇帝赏赐,唐国公急得百爪挠心。要不是昨日晚了城门已经关上,唐国公能连夜赶到别院里来。

    饶是如此,这一夜他亦是翻来覆去地睡不着觉。天才蒙蒙亮,就匆忙起身叫人备了车赶到城门口。待城门一开,直接来了别院。

    唐燕凝是个好孩子,故而事无巨细,一一对唐国公说了。末了还叹了口气,“我实在没想到,当日在山上采药的姐姐就是公主殿下。要不,也不敢随便给她灵芝呢。”

    “怎么能说这样的话?”唐国公忙道,“从小我就教导你们兄弟姐妹,为人自当该有些古道热肠,能帮人一把的时候便要帮人一把。试想进山采药的若不是公主,你不出送出灵芝去,那她家里亲人岂不是要生生熬着了?那也太过凉薄了些。”

    垂首坐在一侧的唐燕容嘴角动了动,忙用纨扇遮了——她是府中年纪最大的女孩儿了,从小到大何曾见过父亲教导自己呢?

    若不是端午大宴,怕是父亲连自己长什么样子,都忘到了脑后吧?

    她垂下眼帘,掩去了眸中闪过的嘲讽。

    唐燕凝却郑重地点头,欢欢喜喜地说道:“父亲说得是呢。”

    只是随后,嘴边的笑意又散去了,低下头来,不安地用脚尖蹭了蹭地,声音也小了些,讷讷问道,“说来也巧了,我遇见安泰公主的那天,正是三婶儿她们回城的前一日……祖母和三婶没有怪我吧?”

    唐国公咳嗽了一声,断然道:“哪里的话?一家子骨肉,陛下赞你赏你,她们都与有荣焉。”

    “那我就放心了。”唐燕凝松了口气,拍着心口,“我还怕三婶会误会我呢。”

    唐国公斩钉截铁:“那不能!”

    事实上,听说了唐燕凝受赏后,不但三太太,就连近来身子骨不大安稳的苏老太太都拍着床榻大骂了唐燕凝小半个时辰。内容么,无非就是唐燕凝面憨实奸,生怕姐妹们夺了她的风头,竟在遇到公主后忙不迭地将三太太和堂姐妹赶回了城里,自己擎等着救人的好处。

    三太太也忍不住说了不少的酸话儿,更别提唐燕华了。就连一向稳妥沉静的江沁玥,都背过人去红了眼圈。

    唐国公当然不可能这样对唐燕凝说——为了端午大宴,他预备了四个丫头,结果两个没福气的回了城里,独独唐燕凝得以遇到了公主,有了这么一段奇遇,说不定,她就是那个冥冥注定的有福之人。

    因此唐国公才会一火儿心地跑来了别院里,也为了更加仔细地打量唐燕凝一回。

    存了这么个目的,唐国公对姐妹俩的态度,那是从未有过的和善慈爱。

    见他一时半会儿没有走的打算,唐燕凝只好假笑着让人去预备午膳。

    不得不说,只要唐国公想,那他会是个相当体贴的人。

    这不就是么,午饭尚未准备好的时候,唐国公就进了里间,坐在窗前陪着林氏。待午饭预备好了,又甚是有风度地扶了林氏到桌旁坐下。

    唐燕容和唐燕凝姐妹两个哪里见过这么和气的唐国公呢?两个人不时对视一眼,都看出了对方眼中的笑意。

    饭时,林氏一言不发,只随意喝了几口鲜笋鸡皮汤,就放下了碗。

    “娘可是觉得不合口味?”唐燕凝忙道,“厨房里有新杀的小野鸡,我叫人收拾干净了,晚上用鸡丝儿拌个粉皮儿可好?配上些素烩三丁之类的,吃起来不腻。”

    “我并不饿。”林氏慵懒地点了点头,“看你和阿容喜欢就好。”

    说完,起身便要回去,被唐国公拦住了。

    “自你们来别院后,母亲精神一直不大好,身子骨也不安稳。我想着,你这身子才有起色,便不要回去了,安心养着。叫阿容和阿凝两个回去侍疾几日。”

    长辈病了,晚辈守在床前侍疾,这个要求合情合理。林氏心里头虽不大乐意,但出于孝道,也不好拦着。想了一下,也就点头了。

    唐燕凝想到自己安排了人在国公府里查找林氏被人下毒的线索,也该回去看看情况了,便也同意了。

    倒是唐燕容,自从来了别院,日子过得轻松又畅快,并不就愿意回去。当然,这个她不好表现出来,不然就得被人诟病一句不孝。见唐燕凝同意回去,她也便没了旁的话。

    唐国公满意了,嘱咐姐妹两个明日一早便要回国公府,这才心满意足地回了城里。

    送走了唐国公,唐燕容才轻轻地叹了口气,脸色有些黯然。

    “姐姐。”唐燕凝与她并肩走在小径上,低声安慰她,“回去几天,做做样子,咱们再回来。”

    唐燕容强笑了一下,“我知道。”

    对苏老太太,她亦是没什么感情。虽说祖孙血脉相连,然而从小到大,她见过苏老太太的次数屈指可数。哪怕是在春晖堂里,苏老太太的目光也从未在她这个长孙女身上停留过。

    小时候,唐燕容总是很羡慕江沁玥和唐燕华,羡慕她们在苏老太太跟前百般得宠,言行恣意。

    好不容易,她有了机会走出国公府,才刚刚过上几天的舒心日子,便又要回到那个令她压抑得喘不过气来的地方了。

    “回去后,姐姐和我一起住在琳琅苑吧。”唐燕凝邀请道。

    虽则唐国公说家里人都对她得到皇帝奖赏一事与有荣焉,但唐燕凝却心下明白,至少三太太江沁玥和唐燕华是绝对不会这么想的。她们只会怀疑她是故意的,故意将她们赶回城里,以至她们错失了与公主结识,被帝后赏赐的机会。

    她们未必敢到自己这里来挑衅生事,但欺负欺负唐燕容,还是没什么压力的。唐燕容这种温吞隐忍的性子,就是被人欺到了跟前,也不会说什么的。

    唐燕容明白她的意思,笑了一下,“我又不是没有住处,干嘛要跑去琳琅苑?不是我夸口,我那小院儿虽然不及你的琳琅苑好,可也五脏俱全。我亲手打理了大半年,这会儿院子里才是最好看的呢。”

    “那我住到姐姐院子里去。”唐燕凝不容辩驳地说道。

    “那倒是好,蓬荜生辉啦。”

    姐妹两个计议已定,各自回去叫人收拾东西,次日便回到了唐国公府。

    果然,一见到了她们,从三太太到唐燕华,那脸上都跟开了杂货铺子似的,五彩斑斓。

第七十三章 病了

    唐燕凝是刻意打扮了一番后才回了唐国公府的——绯红色绣莺啼枝头齐胸裙,同色大袖衫。她肌肤极白,红色便将这份白衬得愈发细腻。她的头发挽做了华丽的飞仙髻,却并没有戴别的头面,只一颗雀卵大小的红宝石垂在额间,日头的映照之下流光溢彩,随着她的走动更显灵动华贵。

    “阿凝回来了?”三太太侍立在苏老太太身边,一副皮笑肉不笑的模样,酸溜溜地地说道,“这回,你可是咱们唐家的大功臣了!”

    从知道唐燕凝给皇帝献了灵芝,因此得了皇帝的夸奖和赏赐,三太太心里就犹如浸入了一坛子陈醋里,酸得发软。

    唐燕凝矜持一笑,没有接这个话头儿,只和唐燕容并立,给苏老太太请了安。

    抬头之际,她的视线不着痕迹地扫了一眼苏老太太,便又移开了。

    不难看出,这一阵子苏老太太的精神的确不大好。从春到夏,短短三四个月的功夫,苏老太太仿佛老了十几岁,原本就有些浑浊的眼睛愈发黯淡了,脸上更加消瘦,原先起码还算白净的肉皮儿也好似蒙上了一层灰。

    若一定要找个词来形容此时的苏老太太,唐燕凝想,“灰暗”再合适不过了。

    苏老太太的脸色比她的精神更差。

    无论是唐燕容,还是唐燕凝,都是她不喜欢的孙女。甚至可以说,这两个孩子都不是她期待的唐家骨肉。见了她们屈膝行下礼去,苏老太太沉着脸没有说话,本是想着借此来磋磨一下这姐妹两个——这也是大家族内宅中寻常的手段而已。

    不成想,唐燕凝从来都不会看人脸色的,弯了弯腿,面子上做足了礼数,都不等人叫起来,自行就直起了身子。唐燕容随后也跟着站好了。

    “我还以为,你们在别院里乐不思蜀了。”

    沉默了一会儿,苏老太太没好气地开口了。

    唐燕凝笑吟吟地说道:“山里虽好,哪里有城里**方便?我们在别院里,也是一直想着祖母呢。才知道您病了,这不是立马就赶了回来吗?我瞅着祖母精神似乎不大好?”

    苏老太太尚未说话,坐在她身边的唐燕华先抢着开口了,“二姐姐口齿伶俐,惯会说话。祖母身子不好不是一天两天了,我到别院的第一天,就告诉了你,你何曾在意过?这会儿倒是又孝顺起来了,别叫我替你羞臊了!”

    她是个忍不住的性子,噼里啪啦说了一通,三太太用眼神拦了两次都没能拦住。

    唐燕凝奇道:“这么说三妹妹是在明知祖母身体欠安的时候去了别院?”

    她摇了摇头,啧啧了两声,外头看着唐燕华,嘴角漾起一抹笑。虽然没有再往下说什么,但翘起的嘴角却将嘲讽表达得一清二楚——你说我不孝顺,那你又如何呢?

    “你!”唐燕华气得俏脸通红,一下子站了起来,猛然抱住苏老太太的手臂摇着撒娇,“祖母,祖母你看二姐姐!仗着自己嘴巧,欺负我呢!”

    这都是她从小使惯了的小伎俩了,唐燕凝又怎么会放在心上呢?

    果然,不用她再挑拨什么,苏老太太已经开口斥道:“你给我闭嘴!”

    她有了年纪,这几个月又总是睡不踏实,脾气着实坏了许多,又被唐燕华晃得头晕眼花的,这一声呵斥,便是唐燕华从未听到过的严厉。

    唐燕华愣了愣,眼泪便涌了上来,一双杏核眼瞬间雾蒙蒙的,倒是叫她看起来多了那么点儿梨花带雨楚楚动人的味道。

    只是梨花才抽噎了两声,就被苏老太太无情地推开了。

    大抵是生了病的人,特别是生了病的老人,都很是忌讳人在自己跟前哭哭啼啼的,怕不吉利。

    苏老太太也是一样。

    她推开了唐燕华,皱起两道稀疏的眉毛,不满地问三太太:“早说让你教导三丫头,你都当做了耳旁风不成,叫她在我跟前号丧?我还没死呢!”

    无端端躺枪的三太太大感冤枉,张了张嘴想要辩驳,但看到苏老太太那能够阴出水来的面色,终究没敢顶嘴,只好赔笑着认了错,又狠狠一拉唐燕华,将她扯到了自己身边,轻声呵斥:“我平常怎么教你的?没个稳重的模样!还不快擦干了眼呢!”

    数落了两声,终究还是不忍心太过苛责女儿,只又求情,“华儿向来心直口快,有什么说什么,母亲您大人大量,别气,我给您捶肩!”

    说着,便真的转到了苏老太太身后,双手握成拳,不轻不重地在苏老太太两边肩头敲了起来。

    她娘家家境一般,这些年全仗着国公府接济帮衬。她能够得苏老太太喜欢,并且叫儿子娶了她,与她多年的小意讨好有很大的关系。

    果然,苏老太太受用地深深吸了口气。

    唐燕凝看苏老太太教训唐燕华,正看得津津有味,不想就这么被打断了,不由得略有遗憾。

    想了一下,觉得这春晖堂里少了些什么。仔细一想,回来这半日,竟然没有看到苏雪柔和江沁玥母女两个。

    这可不大正常。

    “苏家表姑和沁玥表姐怎么不见?”唐燕凝好奇地问苏老太太,“我还给她们带了些东西回来呢。”

    听到了给苏雪柔母女带了东西回来,苏老太太睁开了眼睛,脸色稍稍好了点。

    三太太抢道:“我们回来后才知道,表姐病了,沁玥在她身边侍疾呢。”

    苏雪柔竟然也病了?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当三太太说到苏雪柔病了的时候,唐燕凝感觉到苏老太太的面色十分的奇怪。

    没有对苏雪柔的担心,反而似乎是隐隐透出些喜悦来的。

    这可实在是不正常。

    若论苏老太太心中谁最重要,唐国公和三老爷兄弟两个排在前两位,那第三个就是苏雪柔了。

    她病了,苏老太太只有担心得更睡不着觉的,怎么会高兴呢?

    唐燕凝垂下眼,心中隐隐有了些猜测。

    看来,这原作剧情强大,她的便宜爹丝毫没有被她那场大雪进宅的噩梦影响到啊。

第七十四章 蓝田种玉

    其实,唐国公也并不是完全没有被唐燕凝那场信口胡诌的噩梦影响到。

    至少几个月过去了,他对接苏雪柔进门、叫她正正经经做国公爷的二房夫人一事,再没有提起过。

    因此上苏老太太和苏雪柔姑侄两个都很有些摸不着头脑。

    尤其是苏老太太。她老人家是国公府的宝塔尖儿,一向独断专行的。儿子好不容易点头,决定迎她心爱的侄女进门来,虽说是二房,可林氏那病歪歪的身子骨,又能当得什么?往后这国公府中,还不是侄女说了算?

    可眼看着事儿就要成了,儿子却又不提了!苏老太太沉不住气,追着问了几次,唐国公却又不肯说出缘故来,只说他有自己的打算,哪怕是气得倒仰,苏老太太也是没有法子。再加上她忽然也有些精神不济,索性也就不再管了。

    比起她来,更加着急的是苏雪柔。

    苏雪柔倒不是都是为了她自己急,她急的是江沁玥的身份。

    一天不进国公府,她的玥儿就一天不能成为正经的国公府千金。没有身份,就算遇到皇亲国戚龙子凤孙,又有个什么用呢?

    皇家的门,可不是什么身份都能进去的!

    因记着唐燕凝那句“大雪进宅房倒楼塌”,唐国公不知不觉中就疏远了苏雪柔。

    苏雪柔心下焦急,面上却全然不动声色,依旧保持着柔弱良善的解语花模样。趁着林氏避出去养病,她更是对唐国公嘘寒问暖,从穿的衣裳鞋袜,到每日里吃的粥菜茶酒,样样亲手打理过问。

    好在,有多年的情分在,唐国公只是不提接她做二房了,却也不是完全的无情。

    苏雪柔便耐着性子,等待唐国公的旧情复燃。

    终于,在某个花也好月也圆的晚上,唐国公被严严实实裹着锦纱斗篷的苏雪柔堵在了花园子里。斗篷是苏雪柔极少会穿的大红色,上头绣着连理枝。都没等到唐国公反应过来,苏雪柔就展开了斗篷,里面是未着寸缕的光洁。

    清辉之下,苏雪柔每日里用酥油和着茉莉花粉保养的身子真如雪一般的白。她的脸依旧是清秀的,眉眼之间却没了往日的温和雅致,反倒是透出一股从未有过的妖媚来。

    唐国公没忍住,就在假山洞子里又与苏雪柔亲近了起来。事后,二人便又恩爱如初了。

    今日唐燕凝回府来,苏雪柔没能出去,倒也不是装病,她是真的卧在床上不好动弹。

    前些天她整日里没甚力气,头晕目眩的,这症状与当年怀着江沁玥的时候一般无二。偷偷跑出去看了大夫,果然是被唐国公蓝田种玉,腹中坐胎了。

    这消息她没瞒着,直接告知了苏老太太和唐国公。

    只是苏老太太和唐国公还没来得及做出什么反应,传来了唐燕凝被皇帝赏赐的消息。

    “千算万算,终究算差了一步。”歪在床上的苏雪柔叹了口气,将递到面前的燕窝粥推开了。

    她本是算好了日子的,只想做一搏。无论如何,要为女儿搏出一个正经名分来。

    只是万万没能想到,赶上了唐燕凝受赏。这个消息,对于多年未曾被帝王额外青眼过的唐国公府来说,没什么比这更好的消息了,哪怕自己腹中这个孩子也比不得。

    苏雪柔的神色之中,带着三分的黯然七分的无奈。

    她能敏锐地感觉到,唐国公对自己态度的变化,是从那晚去过琳琅苑后。不知道唐燕凝对他说了什么,竟然能够叫他与自己疏远起来。

    想到这里,苏雪柔提醒江沁玥,“从前咱们都小看了阿凝那丫头。玥儿,你要当心她。这丫头,就是条恶狗,不会叫,却咬人。”

    “我都知道。”江沁玥将一勺燕窝粥又送到了苏雪柔的嘴边,劝道,“娘还是要多吃些东西。”

    苏雪柔愁道:“我哪里吃得下?先前都说是圣人要在端午大宴上为诸位皇子选妃,我心里又是高兴又是忧愁,生怕耽误了你。原本想着,借这个小东西给咱们母女两个都谋个名分,却又出了这么档子事儿,阖府里如今都在夸那个阿凝去了!”

    心疼地抚摸着女儿柔嫩细腻的脸颊,苏雪柔眼中尽是怜惜,“我儿比那唐燕凝,不知道强出几座山去。我只可恨这老天爷实在不公,竟叫她得了意去!若是你那天没有回来,这份儿荣光体面,说不得就是你的了!”

    提起这个来,江沁玥始终平静的神色终于被打破了。她眼中闪过复杂的情绪,从小到大,她何曾将唐燕凝放在眼里呢?便是现下,她也并不服气唐燕凝。

    只是在别院里的那些天,却叫她实实在在地感受到了,什么叫做情势比人强。

    因着外祖父的荫庇,因着出身,唐燕凝可以在那样宏阔的别院里恣意过活,而自己却要谨小慎微,甚至连迈出大门一步,都不被允许。

    那一天明明有路过的宗室自己被自己的琴声吸引了过来,偏生唐燕凝从中作梗,叫自己白费了心血。

    江沁玥怔怔地想着,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竟叫唐燕凝这个只知道横冲直撞的粗鄙丫头翻了身呢?

    忽然间,听得苏雪柔一声惊叫,江沁玥回过神来,才发现方才自己只顾着出神,竟然将手中的燕窝粥悉数翻洒在了苏雪柔盖着的纱被上。

    “你这孩子,好端端的发什么呆?”苏雪柔忙叫了丫鬟桃儿杏儿进来收拾。待两个人将被子换下,又端水来给江沁玥洗了手,苏雪柔才又打发了人出去。拉着江沁玥的手,苏雪柔柔声问道,“可是心里不舒坦?”

    江沁玥低垂着眉眼,摇了摇头。

    “娘,我没事。这两天我常想,大概是我前面这十几年太过一帆风顺,才使得自己禁不住什么事。我的心,有些乱了。娘,我想去庙里去诵经,也静静心。”

    “玥儿!”苏雪柔大惊,好好儿的,怎么就要去庙里了?

    “娘,你听我说。”江沁玥将手心展开,白嫩的手心上,赫然是几只深深的指甲印。

第七十五章 野心

    “咱们母女在国公府中,说是受老太太的庇护,真的论起来,其实尴尬得很。老太太把咱们捧得高高的,叫咱们这些年有些个得意忘形了,忘了娘你姓苏,我姓江,而这国公府,是姓唐的。”

    “玥儿!”苏雪柔实在没有想到女儿会忽然说出这番话来,这叫她心中大惊,秀美的脸上也露出了骇然,慌忙用手去捂江沁玥的嘴,“你怎么能这样想?你该知道,你才是……”

    江沁玥眼中闪过嘲讽,“我才是这府里真正的大姑娘,还是我与唐燕凝一样,都流着唐家的血脉?”

    抬起眼睛,她的眼睛幽深,眸底仿佛跳动着怒火,声音却又压抑得苦涩,“从小到大,不论是您,还是老太太,私下里总是这样对我说。可也只是,私下里……”

    她的身份,注定了是不能够曝光于人前的。

    轻轻地抚上苏雪柔的小腹,江沁玥自嘲地笑了笑,“娘,您拍着心口说,就算您能够凭着这个孩子进了国公府的门,如愿以偿给他做了二房,就真的能够告知全天下的人,我也是唐国公亲生的女儿吗?不,您不能。就算您想,老太太他们也不会允许。他们只会多多的给我银子花用,给我金玉珠宝,给我做新衣裳……这些与我,又有什么用呢?”

    说到这里,江沁玥眼中泛起了泪花儿,随即便又狠狠地抹去了。

    “我都看明白了,他们最在乎的只有他们自己。跟他们的体面前程相比,咱们母女算什么呢?”

    苏雪柔张了张嘴,发现自己竟然无法反驳女儿的话,反倒是被勾起了心酸的往事。

    她也不是天生的自甘下贱,要让自己处在这一潭烂泥之中。

    明明,她才是与表哥一同长大的。二人自小吃住都在一起,真正的青梅竹马。

    那会儿,姑母的明示暗示,表哥的柔情蜜意,都叫她觉得,她是一定会嫁给表哥的。

    可是后来……想到那个时候,不正是姑母表哥轮番上阵,诉说着唐家的不易,诉说着他们的不得已吗?

    因不得帝心,为了不叫唐家没落下去,表哥不得不迎娶贵女。可是表哥的心里,是有她的,是不会辜负了她的……

    念及往事,苏雪柔轻叹了一声。哪怕不愿意,也不得不承认,女儿的话是对的。

    在姑母和表哥眼里,别说是她腹中这块未见天日的血肉,便是唐燕飞这个世子,怕也比不得国公府的脸面和前途。

    “就算这样,咱们又能如何呢?”苏雪柔眉间如笼了一层愁云,拭泪道,“说到底,没有了这里,咱们愈发的没有依靠了。”

    江沁玥眼中跳动着勃勃的野心,腕子一翻,纤纤玉手缓缓握住,“所以,娘,咱们能做的,就是要找到一个靠山,一个比唐家更好的靠山。”

    “你是说?”

    “皇子。”江沁玥起身,给自己倒了一杯茶,仰头饮尽,“我就是去庵里诵经,也不会去个随便的地方。我要去的,是铁梨庵。”

    铁梨庵就在京城里,是有名的香火旺盛之处。不过,这里最有名的,是当今太子的生母,先孝敬皇后在做王妃的时候那里进香。后来孝敬皇后诞下了太子,自己却油尽灯枯,临终之时,也是铁梨庵的主持入宫念的往生经。

    据说,当今太子晏泽偶尔会到铁梨庵中悼念生母。

    江沁玥想去那里,目的很明确了。

    看着女儿眼神之中的志在必得,苏雪柔却没有这样的乐观。她提醒江沁玥,“虽然有传闻太子会不时到铁梨庵去,但谁也没有见到过。可见,就算太子去了,也不是大张旗鼓地去的,哪里就那么巧被你遇到了?再说,储君呢,身边怎么会少了人?护卫内侍的,怕也难得近身。”

    “我自有法子。”江沁玥却是信心十足,唇角勾起一抹笑意,附在苏雪柔耳边低声说了几句。

    这两年,她也着意结交了些朋友。当然,这些朋友多是出身不错,年龄与她相仿的少年子弟。其中一个,还是出身修国公府的,他的父亲如今是詹事府少詹事,对太子的行踪很是清楚。江沁玥很有把握,只要她到了铁梨庵里,就能够与太子偶遇。

    江沁玥的话,叫苏雪柔惊喜不已,拍手笑道:“若真是如此,凭借我儿的容貌才情,必会叫太子殿下为你倾心!”

    “倾心算什么?”江沁玥向来心高气傲,如她自己所说,倾心算什么?唐国公还对她娘倾心呢,她娘还不是如今这副主不主客不客的?

    “我要的,是足够高的地位,是名正言顺的地位。所以娘,你要尽快让他将你迎进门。只有你进了唐家,我也才能拥有一个正经的名分。”

    哪怕是被人当做拖油瓶,身份也比现在这个表姑娘强。

    苏雪柔一握拳,“你放心!”

    若女儿真的能够如愿,那她在唐国公心里的地位,只会更高。

    “旁人都靠不住,咱们母女两个就守望相助。母女连心,其利断金!”

    一时想到了以后的美好,苏雪柔心头狂跳不已,连头发丝儿都兴奋了起来。

    “表姑奶奶,琳琅苑的谷雨姐姐带人送了东西过来。”外面丫鬟高声通报着,提醒苏雪柔母女有人来了。

    苏雪柔便掩住了话,让人将谷雨带进来。

    “见过表姑奶奶,见过表姑娘。”谷雨行了礼,微微低着头,恭敬地说道,“我们姑娘才回来,正在老太太跟前说话。因带了些山珍来给表姑奶奶,打发了奴婢送来。”

    “叫阿凝惦记着了。我是个做长辈的,没什么好东西给阿凝,反倒要她的,实在是太过意不去了。”苏雪柔已经靠在床头装起了虚弱,“回去替我向阿凝道谢。”

    说着,便咳嗽了两声。

    江沁玥替她捋着辈,柔声道,“娘少说些吧,表妹都明白的。”

    转头对着谷雨点了点头。

    谷雨福了福,让人放下了东西,自回去复命了。

    看着她竟有些风姿的背影,江沁玥眯了眯眼。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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穿书后,嫁给前夫他舅舅介绍:
唐燕凝万万没有想到,一觉醒来竟然穿成了网文中的炮灰女配。为了避免亲娘失贞自尽,哥哥万箭穿心,丈夫移情别恋亲手毒死了她的悲催命运。唐燕凝决定要抱上一条金大腿!放眼一看,未婚夫的舅舅,当朝战神晏寂晏小王爷不错。当即笑意盈盈媚眼如丝:王爷,来嘛。晏小王爷:走开,本王专注搞事业。后来,晏小王爷伸出手:凝凝别走!本王大腿给你!穿书后,嫁给前夫他舅舅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穿书后,嫁给前夫他舅舅,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穿书后,嫁给前夫他舅舅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